《重生之贵妃无双》 第1章 结束 定安十六年,冬。 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寒风凛冽摧枯拉朽,琉璃金瓦被一片白茫盖住,天地间唯余白色的雪,红色的墙。 景阳宫。 殿里碳火烧的足,宋撷玉仅着一袭小衣端坐梳妆台前,昏黄铜镜里倒映出她憔悴的面色,哪怕锦衣金簪也掩盖不住眉眼间的颓态。 “娘娘,您将药喝了吧,再这样熬下去,您身子受不住的。”翠微端着药碗低声劝道,眼里有几分忧心忡忡。 宋撷玉摆手,怔怔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许久后才垂眸在翠微搀扶下起身。 “伺候本宫更衣。” 翠微不解,“已入了夜,娘娘这是准备去哪?” “要吉服。”宋撷玉淡淡道。 翠微一惊,嘴唇嗫嚅几下,到底没将疑问问出来。 吉服向来都是在极其重大场合才穿的,自打晋位贵妃以来娘娘也不过才穿了两回,一次册封之时,一次则是年祭时,今日既不是什么节日宫里也没有哪位贵人逝世,好端端怎的要穿起吉服了? 将吉服穿戴好,挽起最隆重的发髻,宋撷玉将最后一根金簪插入云鬓间,昏黄铜镜里那荣宠不衰,美丽骄矜的贵妃形象跃然而出。 这张脸曾经多美,多年轻,如怒放的牡丹娇媚动人,现如今却尽显颓态,眉眼间只余疲惫和麻木,再也看不到往昔那艳冠京都,风华无双的纯真模样。 宋撷玉最后看了眼铜镜,抬起右手在翠微的搀扶下坐到素日宫妃请安的殿中,端端正正坐在那张象征着帝王荣宠后宫尊贵身份的宝座上。 “娘娘……” 宋撷玉指了指紧闭的殿门,“去,打开。” 翠微只好将殿门打开,风雪顿时呼啸着席卷进来,将大殿里暖热瞬时带走大半,冻得翠微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娘娘,要不再加件衣裳吧?您这样会冻坏身子的。”翠微嗬着气走到宋撷玉身边劝慰道。 宋撷玉怔怔看着殿外满目苍茫的白色,许久后才低低问道:“燕美人如何了?” 翠微答道:“近些日子已经好多了,想必明个就能来问安了。” “她好了就行,是我对不住她。”宋撷玉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入宫蹉跎近十年,摸爬滚打至今却仍旧没有完成心愿坐到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上,还失了本心,戕害不知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翠微眼圈泛红,“娘娘,您别这么说,奴婢打从入宫那日起就没想过能活下来,是娘娘仁慈,这才叫奴婢活到现在,奴婢知道您都是被逼的,您若是不争不抢,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早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宋撷玉却是低低一笑,“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仗着家世便心比天高,不顾父母劝阻硬要闯进这深宫里来,可到头来也只落得个孑然一身。” “这位子,是用人命堆出来的啊……” 她摸着身下的座椅,大颗大颗的泪珠溢出眼眶,“是我对不起他们……” “娘娘您这是何苦呢!”翠微也忍不住了,哽咽着跪伏在她身前,“当年您有多苦奴婢是知道的,您何必这般怨怪自己……” 宋撷玉拭去眼尾泪痕,低头看向翠微,笑笑拉她起来,将一个匣子交到她手上,“将此物交给燕美人,去吧。” “那您?” “去吧。”宋撷玉不愿多说,只拉起她推向门口。 翠微犹豫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偌大殿中除了宋撷玉外再无一人,寒风不停呼啸灌入屋内,冻得她面色逐渐发白,浑身泛冷。 不知过了多久,宋撷玉见着远处白茫间行来一队人,待得近了看到领头那人宋撷玉突然笑了。 “懿贵妃,别来无恙。”雍王谢俶神色漠然的迈入大殿,身着一袭玄色蟒袍肩披鹤羽大氅,肩头积了层薄雪,便是剑眉睫羽上亦是染上白霜,使得本就冷漠的俊美面容更添几分冷冽凛然。 他身后跟着几名手捧托盘的太监,其中一位赫然便是当今陛下身旁的大太监朱诚。 “奴才见过贵妃娘娘。”朱诚笑眯眯的打了个千儿。 宋撷玉端正坐于上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所有人,目光落到托盘上那三尺白绫时瞳孔微缩。 “许久不见,雍王殿下。”宋撷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没想到本宫见得最后一个人,竟会是你。” 谢俶微垂眸,抚平袖口处折痕,声色清冷毫无起伏,“本王既是答应你父亲照拂于你,你便是死,自也应当由本王看着。” “那本宫倒是倍感荣幸。”宋撷玉笑着笑着眼角沁出泪来,拢于袖中的手上尖锐护甲却寸寸划过椅面,留下一道深刻的残痕。 她不甘心! 不甘心啊! 努力了这么多年,手染鲜血,脚踩尸首无数,更是赔上了父亲哥哥的仕途,败尽了皇帝对宋家的恩宠,也仍旧没有坐到那个位子上。 心头似在淌血,那被深深压抑住的浓烈愧疚汹涌而出,如果她能够坐到那个位子,或许就不会是现如今这般情形。 她悔,悔自己当年为何那般蠢,更悔自己为何执意要进宫! 宋撷玉缓缓闭上双眸,掩去所有的不甘悔恨。 谢俶伫立原地直视她,黑眸平淡无波,如看陌生人,“你该感谢你父亲曾是本王的老师,否则今日动手的便是本王了。” 说完微一偏头,朱诚立即心领神会,笑眯眯的冲身后招招手道:“送贵妃娘娘上路。” 几名小太监将手中的托盘端到宋撷玉面前,朱诚指了指,笑的一团和气道:“娘娘,您……自己个儿选吧?” 宋撷玉一眼扫去,匕首、温酒、白绫及一截绳索。 缓缓走下高位,宋撷玉指尖一一拂过几样东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取了那金盏中的温酒。 “这酒……” 她话未说完,朱诚便接话道:“是您最爱的秋露白,陛下特意吩咐了,奴才们可不敢懈怠。” 这话说来十分讽刺。 “若是里面没加点什么,本宫倒真要赏赐你办事妥帖了。”宋撷玉眼波流转,带着些许妩媚讥讽道,朱诚听罢笑着不再接话。 第2章 重生 手持酒杯,宋撷玉缓步走到殿外,漫天大雪依旧下个不停,纷纷扬扬落在她头上、衣服上,酒杯里。 朱诚站在她身后低头又笑着重复了一遍,“请懿贵妃娘娘上路。” “催什么催!投胎路上你还怕本宫抢不着位置不成?”宋撷玉回头斥了他一声,随即看向转过身来看着她的谢俶,长叹一声道:“三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了,我知你厌我极甚,但我宫里一众人却无辜,万望在我去后你能保下他们性命。” 谢俶只定定看着她,一双漆黑眼眸毫无所动。 宋撷玉说完,垂眸看着手中酒杯,凉凉一笑一饮而尽。 喉间腥甜上涌,腹内更是绞痛无比,宋撷玉踉跄着跌跪在地,视线逐渐模糊,眼角余光只看到一玄色衣摆拂过,踏着漫天鹅毛大雪渐行渐远。 直至眼前彻底黑沉。 …… 同年。 懿贵妃薨逝景阳宫,玄德帝震怒,下旨罢免宋氏一族官爵,责令永世不得归京。 * 平阳三十五年,冬。 到了腊月里,京城才下了第一场雪,来的晚却下的急,鹅毛般的大雪仅一夜便让整个京城银装素裹,到了白日里也依旧纷纷扬扬不曾停歇。 淮阴王府后院,丫鬟婆子在辛兰苑进进出出忙做一团,明明临近年关,人人面上却只有担忧。 前些日子府里大小姐跟着王妃去了梅山礼佛,结果染了风寒,回来就病倒了,病势汹汹连着月余都没能下得了榻,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结果昨儿夜里也不知怎的竟是开始说起了胡话,怎么叫也叫不醒,活像是被魇住了似的,吓得偌大府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唯恐出了点什么岔子。 姜嬷嬷抹着眼泪坐在脚踏上握着的手,一迭声哽咽着唤她的乳名,“玉奴,玉奴莫怕,阿嬷在呢,玉奴不怕啊……” 床榻上,本是胡言乱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不多时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双眼,神色犹自带着几分痛苦。 “玉奴,玉奴?”姜嬷嬷顿时喜极而泣,赶忙转头对一旁候着的采薇道:“快!快去通传王妃老夫人!快!再去请辛大夫来!快去!” 宋撷玉只觉头痛欲裂,脑海中庞杂的画面纷至沓来,耳边更是轰鸣不断,过了许久才稍稍好转,等她缓过神来时屋子里已经挤了个满满当当。 手腕被轻轻放回了被褥中,就听到一个温润的声音略带几分笑意的道:“郡主已经无碍,只是身子虚了些,好生补补将养些时日便可,日后可再不能叫受了寒,照顾仔细些。” 宋撷玉躺在床榻上目光空洞茫然的望着帐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声音,多少年没听到了? “多谢辛大夫!” 另一道柔和端庄的女声传来,倒是比她前些日子听的还要年轻许多,也更温和,充满了暖意,比后来淬了冰似的要好听许多。 后来外间又说了什么宋撷玉都没听进去,脑子里昏沉的,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熟悉。 像是十年前她跟随母亲去梅山礼佛后那一场大病醒来后的样子。 正想着,帷帐被掀起,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雍容柔雅的女子面容。 “玉奴,可感觉好些了?可还觉着哪不适?” 宋撷玉偏过头看去,愣然,“娘……你怎么……在这?” 出口的声音嘶哑无比,牵连着喉咙一阵火烧火燎的疼。 “快别说话了,娘不在这在哪?你可是吓死娘了,不过出门一趟罢了,竟是病的这样重,娘都险些以为你……”美妇人眼圈泛了红,不忍再说下去。 宋撷玉眨眨眼,“我没死?” “说的什么浑话!”美妇人嗔怒。 宋撷玉笑,泪珠从眼角滚落,艰难道:“娘,您不恨女儿了?” 美妇人嗔怪的神色转为担忧,“这是烧糊涂了不成?辛大夫不是说无碍了,”说着转头吩咐道:“姜嬷嬷,快快去将辛大夫请回来!” “辛诉元?”宋撷玉轻声道。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美妇人转回头,“还记得辛大夫,瞧着也不像是傻得,怎的竟说胡话呢。” 宋撷玉突然死死盯着美妇人,嘴唇轻颤,眸中情绪翻滚,直把妇人看的心神不宁,探手要去摸她额头,却反被一只纤细瘦削的手给紧紧扣住。 “如今,是何年月?” 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几个字带着莫名的情绪,听的妇人不由心悸。 安抚性的反手将那瘦骨嶙峋的雪白腕子握住,美妇人蹙眉担忧道:“真是烧糊涂了,如今自是平阳三十五年,自打梅山回来起已病了月余,这会已是腊月了。” “平阳三十五年啊……”宋撷玉怔住呐呐低语,许久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泪珠却接连滚落。 她,重活了。 老天真是……不长眼啊,竟然让她这样满手血腥之人重生,这算什么? “娘,我好想你。”宋撷玉攥着美妇人的手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说道。 李瑢莫名其妙却也欣慰的颔首温柔道:“娘知道,你且先好好歇着,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啊。” 宋撷玉看了她一会,乖乖的松手抿嘴儿微笑,“女儿听娘的话。” 她上一世就是不听话,最后才落得那般下场,都是自作孽罢了。 闭上眼没一会,宋撷玉便沉沉睡去,李瑢拿帕子替她把泪痕擦干净了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内室,到了外间正巧赶上辛诉元背着药箱满身雪的进来。 “王妃娘娘,郡主怎的了?” 李瑢摇摇头,放轻了声音道:“玉儿方才醒来竟是一副不记事的模样,别是有什么别的毛病吧。” 辛诉元恭敬回道:“回娘娘,郡主许是昏沉的久了有些不记时日,等服了药再歇息一阵许是便好了,倘若仍旧有此症状小人再替郡主诊治。” 李瑢叹口气,“也罢,那就麻烦辛大夫了,嘉元。” 站在她身旁的大丫鬟应声上前给了赏钱,辛诉元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宋撷玉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屋外头雪已经停了,院子里梅树上积了一层皑皑白雪,星星点点透着花骨朵的红色,瞧着别样的好看。 第3章 谢俶 昨日里服了药,今儿身子倒是爽利不少,就是头还有些昏沉,宋撷玉靠着软枕望着窗外发呆,贴身丫鬟玉娴小心在旁边伺候着,见她半晌一动不动不免有些担心,试探性的问道:“郡主可想用点什么看点什么?婢子这就叫人去安排。” 宋撷玉顺势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收回去,淡淡道:“不用,你给我讲讲近些日子京城里的事儿吧。” 玉娴想了想道:“这些日子倒是没什么大事,不过婢子听说雍王殿下同右相大人家的婚约取消了。” 宋撷玉神色微动,脑海里又浮现出谢俶眉眼冷淡面无表情送她走的画面,好像最初她同这位名义上的三哥哥关系尚算的上和谐,可最后两人竟是走到形同陌路。 不,或许谢俶是厌恶她甚至憎恨她的。 谢俶是先帝的三子,亦是父亲的学生,算起身份她的确理当唤他一声三哥,但她向来不喜这个情绪内敛且寡言少语的三哥,屡次在王府里碰上也都是不咸不淡的唤声雍王殿下,便再无多的瓜葛。 倒是他在外时有帮她撑腰助威。 正想着,她另一位贴身丫鬟玉淑打了帘子进来,将手中端着的药摆到桌上轻声道:“郡主,雍王殿下昨儿个回京,今日前来拜访王爷,知道您病了特意过来瞧瞧您,这会遣了人在外头候着等回话儿呢。” 宋撷玉垂眸想了想,虽然最后一程是谢俶送她的,但她一点都不恨他,甚至有些感激,既然已经重生往事便如过眼云烟,见见故人也好。 “请人进来吧。” 玉淑去回话,宋撷玉端了药碗吹了吹,药汁还有些烫,晾了一小会感觉温度适中了才面不改色的仰头饮尽。 谢俶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般场景。 如雪做的娇人儿倚靠在床榻上,满头青丝未束,神容有些病态的苍白憔悴,眉眼间却只有淡然平稳,苦涩的药一口饮尽了也没半点皱一下眉头,跟往常那个娇气不已的姑娘竟判若两人。 明明大半月前见着还跟个孩子一般,今儿瞧着通身气度倒好似历经人世沧桑。 宋撷玉喝了药将碗递给玉娴,偏头见着谢俶正定定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三哥哥。” 十年前的谢俶不过二十出头,尚且年轻,周身俱是一股清贵气,偏生他容貌生的俊,眉眼清润修阔,肤白目黑唇红,满头乌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任是谁见着都忍不住心生好感,可他性子却是个沉闷的,寡言少语,且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淡模样。 不过相比于十年后的他,这会瞧着竟是多了几分可亲来。 谢俶眨了眨眼,对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垂眸不言语解下身上的大氅挂到一旁。 屋子里热,肩上头顶的雪这会已化成了水珠,谢俶随意拍了拍走到距离宋撷玉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睫毛上的雪水随着他眨眼滴落在眼角,乍一看仿佛是他的泪迹。 “怎的病了。”他面无表情开门见山直接问,声音清冷语气毫无起伏,仿佛不是来探望而是来讨债的。 宋撷玉淡淡一笑,“自己不注意,劳三哥哥挂心特意来一趟。” “顺路。”谢俶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便没了下文,黑漆漆的目光似看着她又似没有,人坐在那里有些木愣愣的。 宋撷玉瞧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也难为十年后的他通身摄人的雍容威势,这会子倒真是青涩。 谢俶目光一定,眉心几不可见的微皱,“笑甚?” 宋撷玉摇摇头,“只是想起些趣事,倒是听说三哥哥同左相大人家的姑娘解除婚约了?” “嗯。”谢俶神色毫无波动,仿佛屡次被解除婚约的不是他。 她心里盘算了一下,谢俶许是有史以来婚途最坎坷的王爷。 十八岁的时候被今上亲自赐婚,结果才第二天的功夫那姑娘便失足落入池子里溺毙而亡,两年后又被皇帝牵红线,结果那姑娘因为内宅阴私手段狠毒的事情泄露出来,今上震怒立马解除婚约。 而今年前才被指婚右相的嫡女,年底又解除婚约。 恍惚记得是那姑娘不慎被人轻薄看了身子,哪还有脸面嫁给堂堂雍王当王妃,自是由右相亲自向皇帝和谢俶请罪。 许是这种事情经历的多了便感觉不出什么,谢俶倒是淡定,偌大京城暗中开始悄悄流传出他天煞孤星的说法来了。 只是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王爷,天潢贵胄,便是传言也不敢太过,大家就装的心知肚明不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怎一个惨字了得,白瞎了这般好样貌好身份。 宋撷玉促狭的道:“三哥哥莫非就没甚想法?” 谢俶端起热茶抿了口,顿了顿才道:“没有。” 她的性子向来不爱搭理他,相识几年说的话加起来怕是也就一页纸多点,也从不关心他的事情,偶然听说了至多调侃一句,还是背着他的,如今竟是主动挑起这个话题。 谢俶拇指摩挲着茶盏,大拇指上戴着的碧玺扳指和茶盏磕碰出声响惊得他回过神,恍然发现自己在此处滞留的有些久了。 想罢站起身淡淡道:“好生将养,本王先走了。” 不料话刚出口,屋子外头便传来几道清脆的女声,叽叽喳喳的越来越近,眨眼功夫门口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走进几位少女,个个打扮拾掇的人比花娇,进来没第一时间看宋撷玉,倒是先将目光在谢俶身上转了一圈才含羞带怯的福身娇声道:“小女见过雍王殿下,殿下万安。” 来了人,还都堵在门口处,谢俶一下子倒是走不得了,只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几个少女这才看向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的宋撷玉。 “听说姐姐今儿身子舒坦不少,妹妹们这便约着一起前来探望,好些时日没见过姐姐,可是清瘦了许多。”其中一个圆脸的少女解了斗篷几步走到她床边用冰沁的手握住她满脸担忧的娇柔道,可那眼神却止不住的往一旁飞,恨不得看着谢俶说。 瞧瞧这做作的模样。 第4章 王府姐妹团 哪怕时隔多年不见,宋撷玉也认得她,是府里孟姨娘生的女儿宋静安,模样长得讨喜嘴甜会说话,加上琴棋书画针织女工样样出挑,在一众庶女里算是出挑的,当年她便是被这张嘴哄得晕头转向,给了她不少好处,带着她在京城一众贵女圈当中抖了不少回威风。 她当初倒是真心待她,只可惜这位主儿被她那娘亲教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她就没得半分真心,一有机会便在外倒打一耙,为自己挣得名头不算还得踩她两脚,惹得她当初犯了不少错。 若不是有个势力强大的爹,她哪能落得个好。 “是呀姐姐,这些日子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偏生母亲顾念着你的身子也不好叫我们来看看,到了这会才得机会,现如今感觉可是好多了?还有哪不舒坦?”又一位鹅蛋脸杏眼桃腮的少女温温柔柔的站出来轻声说道。 这位是徐侧妃的次女宋明雪,向来以温柔贤淑著名,走哪都一副柔柔弱弱温雅娴静的模样,很是挣得了一番美名。 然而实际上却是个实打实的食人花。 宋明雪站出来后又有一位往前挤,且恰好站在了谢俶的身旁,两手紧搅着绢帕,颊飞红霞咬唇低声道:“姐姐,我……我也来看看你。” 宋如瑛,常姨娘的女儿,性子嘛倒算得上是中规中矩,有些自卑怯懦,但也是个有野心的主儿。 剩下几个立马七嘴八舌也开始念叨起来,不仅有王府里的也有别个贵女,一屋子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听得谢俶直皱眉,再也维持不住面上平静无波的神态。 “借过。”谢俶看着身前几乎要和他贴在一起的宋如瑛面无表情的道。 宋如瑛面色更红,飞速抬头眼媚生波的看了眼谢俶,挪着小碎步微低着头用最好的姿态退开了些许。 “抱歉殿下。”她用能掐的出水一般的娇滴嗓音道。 谢俶看都没看她一眼,几大步走到门口,临了回头看了眼床上老神在在的宋撷玉,抿了抿唇撂下一句,“仔细身子。”言罢穿上大氅撩了帘子离开。 没了他,一屋子莺莺燕燕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门口处面上或多或少露出些许失望的神情来。 而在他跟前露了脸说了话的几个则挺胸抬头一副高傲模样。 宋撷玉接过玉娴递来的热茶浅啜一口,不咸不淡的道:“人也看过了,是不是该走了?” 宋明雪最先反应过来,凑到宋撷玉身边有些嗔怪的道:“瞧姐姐你说的,母亲好不容易答应让我们来瞧瞧你,这话还没说两句就走怎使得,妹妹我给姐姐你带了些滋补品,虽是比不得姐姐屋里的,却也是妹妹一番心意,姐姐别嫌弃才是。” “姐妹们都带了些来,不贵重都是大家的心意,毕竟好东西可都在姐姐这里了,旁的哪比得上呀。”宋静安拉着宋撷玉的手娇笑道。 宋撷玉冷眼看着,她病了这许久,倘若是真有心也该早早来看望了,不过是觉着她撑不过去也怕被过了病气才迟迟不肯来,如今她院子里稍微透了点口风人就来了,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 哦不对,能够今日就来怕不是还有谢俶的原因。 作为今上同父异母的兄弟,皇帝并未曾让他同别的兄弟一般离京前往封地,至于为什么就见仁见智了,不过谢俶性子沉稳能力卓越,这些年来在为大禹也是做了不少贡献,留在京都倒比去封地要有用的多。 也因此,谢俶成了京城贵女们的最佳夫婿人选。 淮阴王府因着煊赫功勋家世底蕴深厚不比亲王弱,更有太后和敏贵妃两个大靠山,势力盘根错节,又得今上器重引为心腹,便是府中庶女的身份也比得上一般世家嫡女尊贵许多。 也莫怪的她们肖想着能够嫁入雍王府,哪怕是没资格做正妃,最起码也是个侧妃,将来生个儿子有了倚靠岂不过的滋润,再者雍王样貌出挑身材也好,便是性子冷淡些却也叫人心动不已,怎么算都是一桩好婚事。 即便谢俶有天煞孤星的名头压着,可也总有人不信邪,毕竟前头几个都不是横死,至多只是说雍王运气差了些,将将好给撞上了。 宋撷玉当她们是空气自顾自的想着事,那几个却是个不甘寂寞的主,今儿可不真是为了看这位主儿才大冷天的眼巴巴跑过来。 宋明雪最先试探性的问道:“没想到雍王殿下竟亲自来探望姐姐,想必在殿下心中姐姐到底是与众不同的。” 重活一世,宋撷玉懒得跟她们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她在深宫里揣摩人心蹉跎了后半生,还没落得个好,如今眼瞧着她们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跟她这打探消息就想笑。 平素里一个个为着身份要不怕她要不巴结她,一个真心的都没有,何必再与她们多费唇舌。 “羡慕吗?”宋撷玉看着她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来,宋明雪顿时怔住,下意识露出一个柔婉的笑抚了抚鬓边发丝道:“姐姐这话是何意思,雍王殿下对姐姐好自是应当的,再者姐姐贵为郡主之尊,又岂是妹妹可以羡慕的来的,殿下这般关心姐姐,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口中如此说,心中却觉着宋撷玉有些不大一样了,照着往日里她们夸上几句她必得高兴地尾巴都翘天上去,少不得还得给些好东西,平素她们就是这般从这个没脑子的长姐手中分润了不少珍贵玩意,维持了在外头的体面,叫人家说她虽庶女身份却也不差嫡女多少。 如今她都说了这许多,怎的也不见她露出丁点高兴的神色来? 宋静安也接过话茬道:“就是,姐姐,要说整个京城模样条件比的上你的还真没有,便是宫里的那几位公主都逊色几分,这样好看雍王殿下怎会不多照顾些许?说不得还另有心思呢!” 说完拿帕子捂着嘴偷笑,可眸底浮现的些许嫉妒和不屑却叫宋撷玉看了个实打实。 第5章 各怀鬼胎 要说整个淮阴王府最想嫁给谢俶的,非宋静安莫属,她早便对谢俶芳心暗许,奈何身份有别,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着宋撷玉才能远远瞧见两回,更别提搭上话,宋明雪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才女,才貌双全温婉动人,她便学着宋撷玉打扮收拾,让自己瞧着明丽活泼,暗暗和宋明雪别苗头,且因着自己的生母在王府里只是个妾,心里头就更不服输了,溜须拍马学了个一等一,将前世的宋撷玉哄得那叫一个高兴。 也因此宋静安自诩有宋撷玉的喜欢,便隐隐压了宋明雪一头,为此很是得意。 甚至借此希望因着自己像宋撷玉能够引来谢俶的关注,要是就此让谢俶对她上了心,日后岂不就是彻彻底底的飞上枝头变凤凰! 淮阴王府的姑娘便是身份再尊贵,她也终究是一个庶女,哪来的当王妃风光! 那可是正儿八经要入皇室宗谱的! 宋静安嘴上一通马屁,实则压根就没将宋撷玉当成对手,且不说宋撷玉早便跟她说过嫁人要嫁天底下至尊至贵的那人,便是她素日里对谢俶不冷不淡的态度也能瞧的出来她没那份心思。 父亲母亲对她的宠爱让她无所顾忌,性子蛮横又骄纵,听不得劝告,一意孤行,她若是不想嫁给谢俶那是决计成不了的。 这会说说好话讨些好处岂不是两全其美? 宋静安心里的算盘打的劈啪作响,宋撷玉却根本懒得理她那些小心思,直接不客气的轻蔑道:“夸我长得美这句话我收下了,至于说另有心思……” 她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宋静安,“只怕还不知道是谁,那脸上就差写着思春两字了,当我是瞎的吗?”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毒,尤其是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儿家,说人脸上就差写着思春岂不是在变相的说她不守闺阁之礼? 这跟直接羞辱她也没甚区别,差的就是一个指名道姓。 宋静安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尤其是当一旁的宋明雪看过来时羞愤便到达了顶点,硬着头皮嘴硬辩解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也懒得计较,但是从今往后你再将那些手段用在我这儿,丑话撂在这,可就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宋撷玉冷淡的扫了她一眼,多年高位养出来的威势这会便体现了出来,哪怕是靠在床上神色憔悴,眉目间那股子不怒自威也叫宋静安心惊胆战的厉害。 庶女向来是没资格进宫赴宴的,除非是皇上皇后有特殊的命令,这些许年宋静安也就进过一次,还只是远远瞧着一回,但也被深宫森严规矩给吓着过,如今在宋撷玉身上感觉到了那股子气势,一颗心七上八下,脑子短路了一般急急道:“我我没!我不过是开句玩笑罢了姐姐竟是这般折辱我!” 说完慌张站起身便往外走,离开时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更令她脸皮臊红,羞愤的眼泪落个不停。 从小到大她何曾遭受过这般不客气的对待,更何况还是当着那一起子人,日后不定得被如何说笑。 宋明雪目送着宋静安离开,旋即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宋撷玉,见她依旧神色淡淡的模样,不由轻笑道:“静安年幼,雍王殿下一表人才家世也好,也难怪她心动,要说整个京都哪家贵女能对雍王殿下这般人中龙凤的君子人物不动心思?她也就是不懂事开个玩笑,姐姐那番话是否过了些,瞧着刚才出去眼睛红的,不定去哪哭去了。” 宋撷玉斜睨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若当真心疼她,那便帮她多在雍王殿下跟前露露脸,日后宫宴也别去了,让给她吧,好事促成她必定感激你不是?我这个当长姐的心胸狭窄,当不得好人,但是乐的帮助别人去助人为乐。” 宋明雪被她这番话给顶的一噎,从前宋撷玉说话呛人归呛人,却也只是刁蛮任性的,顺毛捋两下说些好话便也过去了,可如今字字句句都往人心上扎,好似摸清了她的性子怎么痛怎么踩。 她宋撷玉是嫡长女,在淮阴王府万般宠爱下长大,而她却只是侧妃所出,虽也有进宫资格,可到底身份上比不得,永远都要矮上一头,论相貌她也不差,才情更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的,便是连今上都亲口夸赞过,论品性她温婉娴雅,哪一点比不得她的刁蛮骄纵任性妄为?! 就只是因为她是嫡长女! 宋明雪咬了咬唇,搭在膝上的手紧了紧,片刻深吸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抬头对着宋撷玉叹口气道:“妹妹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到底是自家姐妹,何故言语这般伤人。” 要她将进宫的机会让给宋静安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有什么资格进宫!更何况雍王殿下的王妃不定会落到谁手上,且走着瞧! 宋撷玉嗤笑,实在不稀得搭理这起子人,个个心怀鬼胎还装的亲密无间,她瞧着都累的慌。 “行,你说什么是什么,谁叫你温婉的名头响彻京都呢,不说这些话岂不是堕了名头?得了,人已经看过了,没事就赶紧走,看着都闹心。” 宋明雪脸上的温柔浅笑也有点绷不住了,只是到底段位要比宋静安高上一些,硬生生忍住站起身轻柔道:“是我们搅扰姐姐久了,这便走,过些日子再来探望姐姐。” 这话一出,之前还想上前跟宋撷玉搭话的宋如瑛顿时松了口气,不止她,但凡方才瞧着宋撷玉怼宋静安和宋明雪之后都歇了想从她这里捞点好处的心思,如今宋明雪话一出,顿时齐刷刷的说要走的话。 慢慢一屋子人,顷刻散了个干净。 玉娴往出走正要收拾,才发现外屋还有一个呢,只不过这会正趴在桌上吃的欢实。 “郡主,七姑娘还在外头吃着呢。” 宋撷玉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来这七姑娘是她的胞妹,宋撷燕,今年不过七岁,亦是十年后的燕美人。 第6章 老夫人 虽是一母同胞所生,前世的宋撷玉却并未与这个妹妹过多亲近,甚至有些淡淡的疏离。 宋撷燕性子胆小怯弱,见了她总是一副仓皇失措的模样,身上全无半点出自正室的影子。 上一世她执意入宫,仗着身后的家族,与人斗了半生,却也才将将坐上贵妃的位置。父亲母亲怕她深宫寂寞,送了宋撷燕进宫与她作伴。 宋撷燕怕她痴心错付,曾几次旁敲侧击的提醒过她。 只可惜那时的她并不能分清是非黑白,被有心人一挑唆,便认定了宋撷燕是来与她争宠的。 这才有了后来的姐妹反目,她由着旁人去陷害宋撷燕的景象。 宋撷玉阖了阖眼,轻叹口气,终究是她欠了宋撷燕许多。 “奴婢去请七姑娘离开。” 见她如此,玉淑还以为是她不喜人扰了清静,忙说着就要往外屋去。 宋撷玉及时拦住了她,轻咳了一声,摇了摇头,“不必,我过去看看。” “郡主身子还没好利索,当心些。”玉淑连忙过去扶住她。 宋撷燕吃的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多出个人来,还是她的贴身丫鬟看不下去,小声提醒,这才愕然回头。 女孩脸蛋圆圆,额头饱满,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仓皇不安,嘴里还叼了半块没来得及咽下的桂花糕,瞧着甚是可爱。 宋撷玉眯眼笑了起来。 宋撷燕“啊”地叫了一声,那半块雪白的桂花糕便应声落在了地上,她瞬间红透了脸,忙低下头去不敢作声。 “我很吓人吗?”宋撷玉挑了挑眉。 “不……不吓人。” 宋撷燕怯怯地开口,说完抬眼偷瞟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 宋撷玉敛了敛眉,招手唤玉淑去拿盘刚做好的糕点来。 “若是喜欢大姐姐这里的点心,日后便经常来大姐姐这里坐。” 她在淮阴王府向来受宠爱,就连饮食都不同于旁人,是李瑢向太后讨了宫里的御厨,专门开的小厨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不同寻常。 她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皆是一愣。宋撷玉平日向来是不喜这个妹妹的,今日怎么会如此反常? 宋撷燕的眼睛亮了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片刻之后,她才迟疑着开口,“真……真的吗?” 宋撷玉又好笑又心疼,明明是亲姐妹,现在倒搞得比外人还要生分起来。 她伸手想要去摸宋撷燕的头,宋撷燕下意识地闭眼瑟缩了一下,当真是怕极了她的模样。 宋撷燕轻叹口气,拉住她的手,放柔声音道:“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姐妹之间自是要相互扶持的,日后在府里受了什么委屈都要同姐姐讲,不要憋在心里,记住了吗?” 因着宋撷燕向来胆小,淮阴王府中以宋静安为首那几个不安分的庶女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使绊子。 这种事按情理本不该由着她们放肆,只是宋静安向来与宋撷玉交好,玉娴曾有意无意地试探过宋撷玉几次,宋撷玉的反应都是淡淡的。 做奴婢的惯会察言观色,见主子如此,她们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是今日宋撷玉这番话说的似乎别有深意,倒像是要插手管教一二的样子。 玉娴和玉淑对视了一眼。 宋撷燕到底还小,听不出这话中的弯弯绕绕,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郡主,这个时辰老夫人该是午睡醒了。” 宋撷燕身旁的侍女小声道。 经她这么一提醒,宋撷玉倒是想起来了。 她的祖母,淮阴王府的老夫人,出自镇国将军府上,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老夫人自小在将门长大,最是厌烦深闺里女人们的那些虚假做派,因此对外说了喜欢清静,不让人叨扰,免去了一日一次的问安。 可唯独宋撷燕是她的心头宝,稀罕的不得了,一日宋撷燕总是有大半的时间要在老夫人的荣和堂里度过。 “想来我也许久没有见到祖母了,便与你一同前去吧。”宋撷玉笑了笑,牵起宋撷燕的手。 前世整个淮阴王府里,老夫人最不喜的便是她。 那时宋撷玉还不理解,再加上年纪小,心中总有股子倔强的劲,索性老夫人不喜她,她便连逢年过节的问安都一并免了。 因着她在王府中备受宠爱,又有个尊贵的太后姑母和宠冠六宫的贵妃姨母在背后撑腰,倒也无人敢说。 如今重活一世,经历过后宫中的波诡云谲,宋撷玉倒是明白了。 大家闺秀总是要温顺谦和的,可她太过肆意张扬,的确不是个合格的闺秀。 多年未见,她还有些想念起故人来。 “郡主!” 玉娴低呼了一声,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撷玉挑眉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怎么,我去给祖母问个安都不成吗?” 玉娴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应了声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老夫人不喜铺张,因此荣和堂的陈设颇为朴素,却并不简陋,处处都暗显了主人的豁达。 穿过弯弯绕绕的石子路,才到了荣和堂的门口。 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本是带着笑来迎接,见到宋撷玉的时候面上却是一怔。 宋撷玉睨了她一眼,面上淡淡的,“前些日子我病着,未能来看望祖母,今日觉着病好些了,特来问安。” 到底是服侍老夫人多年的老人,宋嬷嬷面上很快就恢复了笑意,连忙招呼着,“郡主有心了,快里面请。” 荣和堂里炭火烧的正旺,整个房里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生出丝倦怠来。 “祖母!” 宋撷燕这时倒是胆子大了起来,叫了一声,便笑嘻嘻地小跑着扑到老夫人怀里,随手抓起桌上的点心便胡乱着要往她嘴里塞,直逗得老太太咯咯直笑,旁边伺候的丫鬟怕宋撷燕不当心摔了,在旁小心地护着。 一副祖孙和睦,其乐融融的景象。 倒是宋撷玉站在一旁像个外人,老太太自始至终都未投给她一个眼神。 等了半晌,宋撷玉站的有些乏了,见宋撷燕渐渐也闹够了,便微微上前两步,施了个礼,“孙女来给祖母请安。” 第7章 崭露锋芒 荣和堂里的气氛默了一下。 老夫人微微蹙起眉,朝她扫来一眼,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长乐来了,身子可有好些?” 宋撷玉自出生便被封为郡主,赐号长乐,取自如鱼逢水,长乐受喜,更是为了提醒旁人皇室对淮阴王府的看重。 本是个极好的封号,如今自老夫人口中唤出,倒是怎么听怎么拗口。 宋撷玉在心中暗笑,这老夫人当真直率,连厌烦都不加掩饰,竟连她的闺名都不肯唤一声。 纵是心中有所思忖,她面上却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微微敛眉颔首,回道:“多谢祖母挂怀,孙女身子已经大好了,只要每日按时服药即可。” 老夫人轻哼了一声,斜了她一眼,说出口的话不阴不阳,“既是生病了,便要静养,不要再到处乱跑,也免得旁人在背后议论我们淮阴王府。” 名门贵女惯是养在深闺中的,直到出阁前鲜少能有出府的机会。 只是宋撷玉生性贪玩,常乔装溜出府去,后来不知怎的,这事传到景安帝耳朵里,景安帝索性长袖一挥,颁了道圣旨,直言日后她可自由出入淮阴王府,不必恪守那些规矩。 因为这事儿,前世的宋撷玉没少被人在背后说道,此时老夫人的说辞,便是明言提及此事了。 玉娴在旁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家郡主与老夫人惯来不睦,每次见了不是老夫人开口数落便是宋撷玉甩脸离开,今日郡主是撞了什么邪了,偏要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只是出乎众人的意料,宋撷玉面上并未露出恼怒,只是淡笑了一声,不卑不亢地回道:“祖母说的是,孙女记下了。” 老夫人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左右在府中闲来无事,若是祖母不嫌弃的话,玉儿以后便与燕儿一同来向您问安。” 在后宫待久了,见惯了波云诡谲,人心叵测,如今她倒是格外喜欢起老夫人的坦荡率真来,常来荣和堂,也省得有些人抓住她与老夫人不睦的事情来做文章。 老夫人原本正准备喝茶,听了她这话端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洒了些茶水出去。 玉娴也倒吸口冷气,看怪物一般看着宋撷玉。 虽说是问话,宋撷玉却并不给老夫人拒绝的机会,弯身行了个礼便转身告退。 刚出荣和堂没多远,宋静安便远远地迎了过来。 宋撷玉站定,瞧她一副气喘的模样,轻笑道:“妹妹也来给祖母问安?” 宋静安摇了摇头,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才回道:“我是特意来寻姐姐的。” 闻言,宋撷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 她来给老夫人请安不过是临时起意,待在荣和堂的时间也不算长,宋静安这么快便得了消息赶过来,想必是她的望月阁里被安插进了眼线。 没想到宋撷玉会这样说,宋静安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你这么急着来寻我,想来是有什么要事了。” 宋撷玉淡淡地开口。 闻言,宋静安舒了口气,想来刚才只是宋撷玉随口一提,并未察觉到旁的,思及此,她面上又恢复了笑靥卿卿,顺着宋撷玉的话开口,“可不是吗,我是来给姐姐报信的。” 宋撷玉没应声,静静看着她表演。 宋静安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旁人,这才凑到宋撷玉耳边小声道,“太子殿下来看姐姐了,现在正在淮阴王府外呢,姐姐快去吧。” 听到这个名字,宋撷玉下意识地收紧藏在袖中的手。 如今的太子,便是日后的新帝,前世灭她全家的谢央。 前世她痴恋谢央,不顾全家的反对,执意嫁与他为妻,那时候谢央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固,诸王虎视眈眈,是她身后的淮阴王府倾囊相助,谢央这才扶摇直上,坐稳了九五之尊的位置。 到头来,宋家却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前世宋撷玉还不甚清楚,如今细细想来却是明白了,她一早便走入了谢央步步为营设好的陷阱里,哄得她死心塌被他利用。 “姐姐,你怎么了?” 见宋撷玉杵在原地不说话,宋静安有些捉摸不透了,试探着开口道。 宋撷玉回过神来,瞧了她一眼,眸中染上了几分寒霜。 她差点忘了,前世她爱上谢央,宋静安可是在中间出了不少“力”呢。 若非是她安排两人的见面,又在她耳边常常有意无意提及谢央的好,再到后来二人池边私会被撞见,谢央将她挡在身后说会护她一世周全,她又怎么会不分是非黑白的甘愿沦陷? 只是那些曾让她感动的一塌糊涂的过往,如今想来,不过是早就筹谋好的圈套罢了,只会令人作呕。 “私会外男是重罪,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莫非是想害我身败名裂,让整个淮阴王府蒙羞?” 宋撷玉提起一口气,声音陡然抬高,昔年在宫中锤炼出的威仪此刻尽显,眼神凌厉的让宋静安差点瘫软在地。 她连忙摇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姐……姐姐你误会了,我,我不过是……” “不必再说了,教唆长姐,罔顾家法,你自己去按规矩领罚吧。”宋撷玉打断了她的话,一面拨弄着手指,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要等我亲自去同母亲说。” 宋静安的脸色瞬间煞白,按家法,她是要挨三十板子的。 她虽是庶出,却也是娇生惯养下长大,何曾受过这种皮肉之苦? 三十大板下去,她怕是半条命都丢了! 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一二,宋撷玉一记眼神扫了过来,不怒自威。 宋静安身子颤了颤,想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是,是妹妹的不是,妹妹这就去领罚。” 宋静安艰难地开口道,说罢便准备起身离去。 “等等。”宋撷玉突然出口叫住了她。 本以为是她改变了主意,宋静安满脸希冀地回身望来,却见宋撷玉淡淡指了指身旁的玉娴。 “让她同你一起去,也免得办事的奴才不尽心。” 第8章 教训 宋静安咬紧了下唇,面上血色全无。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撷玉,怎么也想不出这个昔日被她哄骗的团团转的姐姐怎么如今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宋撷玉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丢给她,兀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道:“玉淑,我有乏了,扶我回去休息吧。” 说罢,便施施然地离去。 直到宋撷玉的身影都消失了老半天,宋静安还是怔在原地。 玉娴斜了她一眼,噤起鼻子,端起架子来,冷冷地开口,“三姑娘,请吧。” 说到底,宋静安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出,从前望月阁待她尊敬,那是因为她与宋撷玉交好,如今就连自家主子都变了态度,她们做奴婢的哪还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宋撷玉回到望月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玉娴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怎么这样快?”宋撷玉抿了口茶,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玉娴。 她原以为依照宋静安的性子,怎么也要抵抗一阵子。 “奴婢跟那掌事嬷嬷说了是郡主您的吩咐,掌事嬷嬷二话不说就将二姑娘按住了,一顿板子可是不留情呢,奴婢看着都疼。”玉娴以帕掩唇,嗤嗤地笑了起来,“二姑娘到底没受过什么苦,不过几板子下去,人便晕了。” 瞧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宋撷玉挑了挑眉,“你似乎早就对宋静安有所不满?” 玉娴撇了撇嘴。 从前宋静安仗着与自家郡主交好,便总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 偏生宋撷玉还若无所觉,一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好姐妹来看待。 主子都如此,她们做奴婢的纵使心有异议也是没资格再说些什么的。 不过好在如今郡主渐渐与那宋静安生疏起来,该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玉淑一面给宋静安倒了杯新茶,一面有些担忧地开口问道:“郡主,今日您惩罚了二姑娘,怕是西院那头不会善罢甘休。” 宋静安的生母孟姨娘惯来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淮阴王府倒也颇为受宠。 宋撷玉微微向后,轻靠在软塌上,神色不变,冷笑一声,“她要闹便由着她闹去,不必理会。” 前世她在深宫之中见惯了人心诡谲,如今只是一个淮阴王府的姨娘,她还当真没看在眼里。 这些年她太过随性,才叫王府其他人忘了尊卑之分,倒也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她们分清究竟谁才是这府中招惹不起的。 孟姨娘的动作倒是快,当晚便闹出了动静。 大概是清楚淮阴王宠爱宋撷玉,孟姨娘索性直接哭到了荣和堂那里去。 宋嬷嬷过来请她时,宋撷玉刚吹了灯准备睡下。 “嬷嬷,今日太晚了,郡主的身子还没恢复好,不宜吹风,有什么事不如等到明日再说吧。”玉娴同她讲起情来。 宋嬷嬷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并非是老奴有意为难郡主,只是眼下孟姨娘在荣和堂哭闹着不肯走……老夫人发了话让郡主过去瞧瞧,老奴也没法做主。” 玉娴蹙了蹙眉,刚准备再商量一番,床榻上便传来一个淡淡的女声。 “玉娴,替我更衣吧。” 玉娴惊愕望去,便见宋撷玉已经坐起身来。 “郡主!”她轻呼了一声,连忙快步过去,满脸的不赞同,“辛大夫特意交代了,您这身子吹不得风。” 宋撷玉阖了阖眼,面上并未有什么波澜,只淡笑一声,“哪有那么娇贵?更衣吧。” 待到宋撷玉踏入荣和堂的时候,孟姨娘正跪在地上哭的伤心,老夫人一手撑着头,微阖着眼睛,一副不堪其扰的模样。 “孙女请祖母安。” 宋撷玉行了个礼,看都未看孟姨娘一眼,便兀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正主来了,孟姨娘哭的更伤心,抽噎的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断过气去,“我可怜的静安,如今被打的皮开肉绽,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惹得郡主如此动怒,您有什么不满的话,全数发泄在妾身这里便是,静安她是无辜的!” 老夫人的依旧阖着眼,不发一言。 宋撷玉敛了敛眉,心中多了几分了然。孟姨娘半夜来扰她清净,想必老夫人此刻心中也是恼火着的,只不过想看看她是如何应对的的,才不发一言。 将手上的汤婆子置在桌面,宋撷玉拢了拢大氅,这才轻笑一声,“今日妹妹做错了事,我才会罚她,在场众人皆可做见证,若是姨娘觉着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如今王府主事的是母亲,你大可去同母亲说起,祖母年事已高,你又为何深夜来叨扰她?” 这一番话说的锋芒毕露,还夹杂着淡淡的威压,让人听了忍不住心生一种臣服之意。 老夫人原本阖着的眼倏地睁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孟姨娘也愣在了原地,平日里宋撷玉虽然嚣张,却也还是小女孩心性,没什么心机,也正是因此,孟姨娘才敢闹到荣和堂来。 可如今的宋撷玉无论是行事做派还是言语谈吐,哪里还有从前的半分影子? 瞧着孟姨娘傻眼的模样,宋撷玉心中止不住的冷笑,“况且我是淮阴王府的嫡女,今上亲封的郡主,要罚一个庶女便罚了,便是没有理由,又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了?” 她最后一句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薄怒,慑的孟姨娘身子一震,险些瘫软在地。 老夫人眯眼大笑起来,“说的好,我们淮阴王府的嫡女,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竟是没有半分怪罪之意。 宋撷玉勾了勾唇角,前世她并未发觉,如今倒是越来越喜欢起老夫人的性子了。 孟姨娘今日来老夫人这里哭诉,不过是想着她本就不喜宋撷玉的性子,怎么也会帮衬着一二,谁料到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低着头话都不敢再吭一声。 “孟姨娘,你可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宋撷玉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纵是心中百转千回,孟姨娘此刻也不敢再说些什么了,连忙摇头,“妾身不敢,今日之事是妾身唐突了。” 第9章 宫宴 老夫人满意地眯了眯眼,轻哼了一声,“既如此,时候也不早了,便都回去吧。” 回望月阁的路上,玉娴总是时不时的瞟一眼宋撷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撷玉没有看她,微微敛了敛眉眼,“有什么话便直说。” 玉娴这才迟疑着开口道:“奴婢觉着郡主和从前不一样了。” 宋撷玉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遂又收回目光,“何处不一样了?” 玉娴摇了摇头,她虽说不上来具体的,但总觉得郡主比从前要沉稳了许多。 “哎呀,胡说什么呢。”玉淑捅了捅玉娴的胳膊,嗔笑道:“郡主不就是郡主吗。” 玉娴到底也还年纪小,被这么一打趣,瞬间把刚才的疑惑都抛到了脑后,两个小丫鬟嘻嘻哈哈地闹作一团。 宋撷玉也被这气氛感染,面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她仰头接起一片置在掌心,眼神有些恍惚。 多年前她也曾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少女,只可惜后来一步错,步步皆错,她也早在深宫之中抹磨平了棱角。 今生一切重来,她便是拼尽一切,也要护淮阴王府的周全。 …… 腊冬节的宫宴很快便要举办,这一次宫宴不同寻常,听说是景安帝有意为太子择一正妃。 若是选中了谁家姑娘,这便是泼天的富贵,便是做不成太子妃,如今皇子中还有好几位尚未娶妻,还有个天潢贵胄的雍王殿下,便是能攀附上其中的一人都是极好的。 也因此,最近盛京城里的高门贵女都留心起来,一个个盼着能在几日后的宫宴之上出彩。 这些宋撷玉都有所耳闻,却是提不起兴趣来,她早已不是什么青涩的少女,自然不会藏有那些怀春的心思。 可她不着急,淮阴王府里却有人替她着急,李瑢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批上好的丝绸料子让她选,让她挑匹喜欢的制成成衣参加宫宴时候穿。 瞧着那一批嫩黄鲜粉的颜色,宋撷玉一时之间有些头疼,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六岁,如何还能穿这般鲜艳的颜色。 “就这匹吧。” 她指了指压在最下面的一匹藏青色缎子淡然道。 李瑢怔了一下,旋即微微蹙眉,“你年岁尚小,如何能穿这么老气的颜色?” 那缎子虽好,却非常人能驾驭的,恐怕不是有些阅历的人,是穿不出其中的韵味的。 宋撷玉却是笑了笑,拿起那缎子比量了一番,满意道,“可女儿偏生就喜欢这颜色。” 李瑢瞧了她一眼,泄了口气,摇头做出让步,“罢了,你若喜欢那便这件吧,左右我们淮阴王府的女儿也不用学着旁人家的姑娘争奇斗艳。” 两日弹指一瞬,很快便到了入宫的日子。 因着宋撷燕年纪尚小,不易入宫,宋静安如今还卧床静养,便叫宋明雪捡去了便宜,随着李瑢宋撷玉一起入宫。 宋明雪今日着了身淡青罗裙,裙角袖口处用银线镶了边,腰间别出心裁地系了条水粉色腰纱,衬的整个人都俏皮十足,想来是费了番心思的。 宋撷玉与之相比便要简朴的多,藏青色的对襟裙衫并无过多点缀,发饰也只是挽了个简单的流云髻,整个人却都散着股华贵优雅的气质,竟衬的宋明雪黯然无光。 宋静雪原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不自然地夸赞道,“姐姐今日这身真好看。” 宋撷玉懒得同她虚与委蛇,掀了帘子便上了马车,宋明雪的脸色白了些,却也不敢说些什么,默默上了后面的小马车。 马车慢慢动起来,玉娴凑到宋撷玉跟前,笑嘻嘻地道,“郡主,您瞧见了吗,方才四姑娘那脸色黑的跟什么似的。” 宋撷玉没回话,玉娴也不泄气,继续自顾自地道,“奴婢就说,郡主天生丽质,便是不刻意打扮,也要压旁的那些人一头呢。” 宋撷玉原本是微阖着眼,终于不堪其扰地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若是你闲来无事的话,正巧宋静安今日正在房中抄书,你便过去跟着一同抄。” 玉娴自知多言,连忙捂住嘴,不再说话。 淮阴王府距离皇宫有些距离,马车一路摇晃,终于到了宫门口。 这是宋撷玉自重生以来头一回入宫,望着熟悉地红砖绿瓦,一时间不免心生出许多唏嘘来。 宫门外候着的小太监眼尖,见是她们到了,笑眯眯地迎了过来引路。 “玉儿,一会宫宴之上你只管低头吃便好了,切莫多言。” 路上,李瑢细心嘱咐着。 宋撷玉觉得有些好笑,想来是她从前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才惹得李瑢这般小心翼翼。 她面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乖顺地应了声好。 小太监引着她们通过了一处拐角的回廊,眼见着李瑢一脚要踏上前去,宋撷玉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一把拉住她,“母亲当心,这里有处地砖松动了,仔细别摔到了。” 李瑢被她这么一扯吓了一跳,而后有些疑惑地望了她一眼,“你入宫的次数并不多,怎么会知晓此时。” 宋撷玉愣了一下,方才一时情急,竟忘了此事。 前世她是名存实亡的懿贵妃,在这深宫寂寥的十几年,她早已将宫中的一砖一瓦牢牢印在脑海中,可如今她只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罢了,自然是不该知道这些事的。 轻咳了一声,宋撷玉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有次不当心在此处摔了一跤,因此便记下了。” 好在李瑢并未生疑,点了点头没再提及,宋撷玉才算是松了口气。 到了殿中,已经有许多人到了,见她们到了,纷纷凑过来问好。 宋撷玉趁机环视了一周已到场的贵女们,果真一个比一个打扮的径直,大概都是为了太子妃之位而准备的。 她微微低头,不动声色地笑笑。 只可惜,恐怕谢央自一开始,就是把目光落在淮阴王府这条大鱼身上的。 “长乐姐姐,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宋撷玉正想着,身后一道清脆利落的女声传来。 她循声回头望去,便迎来一张笑靥卿卿的脸。 少女看着年纪不大,约莫刚到及笄之年,皮肤有些黝黑,不同于盛京里那些高门贵女们,她身上透着股英气。 第10章 纠缠 顾安宁,定安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几年前定安将军被派去边境征战,她便跟着一同去了,前些日子才刚刚返京。 前世定安将军府和淮阴王府走的还算近,因此她和顾安宁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只是后来顾安宁所嫁非人,一想到最终她的结局,宋撷玉还是有些唏嘘。 纵使心中感慨,宋撷玉的面上却是表情不变,微微颔首示意。 顾安宁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外头的声音打断。 “皇上驾到——” 伴随着小太监拉长的语调,殿内众人收了声,纷纷拜跪迎接。 景安帝后跟着太后,皇后以及诸位皇子亲王,待到人都坐定之后,宫宴才算正式开始。 “姑娘,奴婢瞧着太子总往您这个方向瞧过来,说不定是对您有意。” 宋明雪的随行丫鬟附在她耳边悄声说着。 这话说到了宋明雪的心坎里,她虽心里高兴,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半嗔半怒地剜了她一眼,小声斥道:“就你长嘴了。” 宋撷玉就坐在她旁边,一主一仆的话全数落尽了她的耳朵里,她敛了敛眉,但笑不语。 宫宴向来无趣,乐师们奏的也尽是些陈年的旧曲,宋撷玉只坐了一会儿便有些乏了,同李瑢交代了一声出去散心便悄声离席。 自那日淮阴王府见面被拒,谢央心中便一直忐忑,尤其是在得知宋静安被宋撷玉罚了一通之后,这种不安感便愈发强烈,奈何想要见宋撷玉一面当面问清,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现下见宋撷玉离开,谢央心知机会来了,登时眼前一亮,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宋撷玉一路闲庭信步,到了御花园一处凉亭前站定。 亭前有几株孤零零的红梅,屹立在这风寒之中开的正好。 她素来喜欢梅花,前世谢央登基之后,为了笼络淮阴王府,特意命人在御花园内栽满梅花供她观赏。 再到后来谢央根基稳固,她也渐渐失宠,只因当时一位美人的几句戏言,谢央便伐了这里所有的红梅。 她还因为此事,被人在背地里取笑了不知道多少回。 “郡主,这红梅瞧着甚是娇艳,奴婢去为您取一支来。” 瞧着宋撷玉移不开目光的样子,玉淑眼睛一转,小声开口道。 “不必了,折下来反而不好,就让它在它该在的地方吧。” 宋撷玉却是伸手一挡,将她拦了下来,一番话似乎别有深意。 玉淑张了张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身后的枯树旁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 她瞬间警惕起来,将宋撷玉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声道:“谁在那里?” 现下天色已晚,郡主又是临时起意才出来闲逛,只带了她和玉娴,难保不会有什么不怀好意之人。 过了片刻,枯树后走出一个身影。 那人一身金黄色满翠八团龙缎,腰上系了条镶白玉袍带,面上沉静,并未有被抓现行时的尴尬。 “本宫闲逛至此,不想扰了长乐郡主雅兴,是本宫的不是。” 那人微微颔首,嗓音低哑。 玉淑看清来人,面色一变,扑通一声下跪,“见过太子殿下。” 宋撷玉也是微微一蹙眉,面上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地样子,按照规矩行了礼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谢央一时情急之下,连宋撷玉的闺名都唤了出来,“玉儿妹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宋撷玉的柳眉再度拧紧起来,许久没有被人这般叫过,如今听到了,她却只觉着反胃。 她后退两步,和谢央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这才冷冰冰地开口:“我与殿下并不相熟,还请殿下依照规矩唤长乐的封号,再者,眼下孤男寡女着实有些不妥,若被有心人瞧见,免不得要做出什么文章来,若殿下无旁的事,长乐便先告退了。” 谢央有些气急,也十分摸不着头脑。 前些日子宋撷玉分明还是在心里爱慕他的,怎么一病之后反而像变了个人一般,往日的情分消失的一干二净不说,现在她看他的目光中甚至透着隐隐的疏离。 宋撷玉等了片刻,见谢央没有再说话,也不想同他再多废话,抬脚便离开。 谢央心中也有些气恼,快步上前擒住她的手腕,制住他前行的步子。 不止是宋撷玉,旁边候着的玉娴玉淑见此场景也是面色一变。 她家郡主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被旁人瞧见她同旁的男子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岂不是白白坏了名声? “放肆!” 宋撷玉恼火起来,不自觉地端出了前世贵妃的派头来斥责道。 谢央的手微微一抖,下一秒却是攥的更紧,紧紧盯着宋撷玉,“玉儿妹妹,本宫只是想同你说些话罢了,你若是肯听本宫说完,本宫保证不伤你。” 一道有些熟悉地轻咳声突然传来,虽不大,却足够在场的人听清。 谢央身子一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便谢俶面无表情地立在两人身后,不知道来了多久。 他恍若触电般收回手,微微低头规规矩矩地唤了声“皇叔。” 此刻见了谢俶,宋撷玉仿佛见了救星一般,慌忙抬脚过去,还不待他开口,便自顾自地开口,“想来三哥哥也是觉着宴席闷出来透气,此刻是要回去吗?长乐与你一同回去。” 谢央的脸色更难看起来。 宋撷玉叫他太子殿下,却亲昵地唤谢俶那个闷葫芦三哥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谢俶瞧了她一眼,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默了默,他才微微颔首,淡淡道:“走吧。” 谢央对这个皇叔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此刻见他发了话,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撷玉离开。 一路上,谢俶对方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只一味疾步前行。 宋撷玉知道他的性子向来都是如此,不喜多言,更不愿管别人的闲事,便也不作声,默默跟在他身后。 临进大殿,谢俶却突然顿住脚步,皱着眉回过头来。 宋撷玉微愣,“三哥哥怎么了?” 谢俶沉吟片刻,才冷冷开口,“谢央并非什么好人,离他远些。” 说罢,便转过头径自走进大殿。 第11章 惊险 宋撷玉怔在原地,直到玉娴在耳边唤她才缓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谢俶方才那话是在提醒她?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但能从谢俶口中说出这番话已是极为不易,前世她临死前也并未见谢俶动容,今生这是怎么了? “郡主,我们在外耽搁了太久,一会儿王妃要担心了。” 玉娴轻声提醒道。 宋撷玉微微颔首,收起心绪,这才淡声道,“走吧。” 大殿之上气氛热络,无人注意到宋撷玉曾离席过。 她刚刚坐定,李瑢便凑了过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宋撷玉不想她担心,便对刚才发生的事缄口不提,只含糊着找了借口敷衍过去,“被御花园里的红梅迷住了眼,一时忘了时间。” 好在李瑢并未疑心,闻言只是摇了摇头,“娘亲知道你素来爱梅,只是这外头天寒地冻的,你病才刚好,当心冻坏身子。” 两人正说着,殿内突然多了些嘈杂声。 席上一名少女走到大殿中央,微微躬身,旋即道,“臣女近日习了一套惊鸿舞,愿为皇上太后献丑。” 宋撷玉还依稀记得,这女子似乎是左相府的嫡女沈昭昭,思慕谢俶多年。 偏偏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前世为谢俶耽搁了许多年,一直待嫁闺中,可谢俶从未正眼看过她,这事当时还闹得整个盛京人尽皆知。 她摇头冷嗤一声,任谁都能看出沈昭昭的醉翁之意是在谢俶,可反观谢俶,却是连正眼都未瞧她,只自顾自地低头喝酒。 宋撷玉给自己斟了杯酒,悠哉地看起戏来。 沈昭昭偷偷瞥了谢俶一眼,而后脸上多了几分落寞,随着乐师地奏乐缓缓舞动起来。 大约她真的下了番功夫,舞姿确是惊人,一舞过后,殿内解释赞许声,可唯独谢俶还是岿然不动。 “甚好,甚好。”景安帝捻着胡须轻笑,而后突然道,“三皇弟觉着呢?” 随着他这一问,大殿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向了谢俶身上,沈昭昭也紧张地屏息起来,满脸期待。 谢俶抖了抖衣袖,十分不给面子地冷淡道,“臣弟不善音律。” 大殿之上气氛默了一瞬,沈昭昭的脸色变得惨白,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一副十分落寞的模样。 宋撷玉在旁边瞧着,同情地摇了摇头。 爱慕谁不好,偏偏爱慕谢俶,谢俶就是个没有心的。 有了沈昭昭开先例,其余那些对谢俶有意原本蠢蠢欲动的官家女子们都老实了许多,一场宫宴有惊无险地结束。 原本宋撷玉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只是今日见了御花园的红梅,一时有些触景伤情,多喝了几杯酒酒,此刻有些微醺,走路也有些摇晃。 玉淑玉娴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她刚坐好便倚着车内边缘沉沉睡去。 李瑢本是与宋撷玉共乘一辆马车,见她睡得香甜,怕扰了她,便换了辆马车。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路有些不平,马车也跟着颠簸起来,宋撷玉被惊醒,迷愣片刻之后,她微微蹙了蹙眉。 从皇宫回王府的路向来都是铺平的,何曾这般颠簸过了? 这般想着,她伸手挑起车窗旁的帘子,向外睨了一眼,这一瞧登时倒吸一口冷气,一瞬间酒意全消。 这哪里是回王府的路?分明是出城的路! 可马车一直侯在宫外,还有不少有些功夫的侍卫在旁守着,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正想着,马车突然停下,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她还没看清来人,便被拉了下来。 待看清马车下的场景,登时心中咯噔一声。 外头黑压压地皆是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纵使心中害怕,宋撷玉还是佯装镇定地开口道,“你们是什么人,抓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在脑海中飞速地思索。 她此刻才刚刚十六岁,在外人眼中只是个贪玩任性的郡主罢了,究竟是何处得罪了人,引来今日之祸? 最重要的是,前世她从未经历过此事。 离她最近的人冷哼了一声,一把砍刀架在了她脖子上,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烦,“废话少说,东西在哪?” 宋撷玉被问的一懵,“什么东西?” 那人眯了眯眼,把刀更贴近了她皮肤几寸,“少给老子装傻,今日御花园只有你独自去过,而后那东西便不见了,不是你拿的,还能有谁!” 经他这么一说,宋撷玉才算明白,她这是平白替人背了锅。 想来是这伙人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藏在御花园,今日却意外丢失,这才找到了她头上。 可今日宫宴之上,去过那里的,除了她便只有谢央和谢俶。 谢央是自她之后才跟来的,那便只能是谢俶。 等等……谢俶! 宋撷玉身子一震,谢俶向来都是对权位之争没有兴趣的,正是因此景安帝才放心将他留在盛京,可他怎么也会卷入此事,莫非之前的那些都是他的伪装? 持刀的人见她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粗着声喝道,“怎么?可是想到了什么?” 谢俶两个字就在嘴边,过了片刻,宋撷玉却是摇了摇头,垂下头去,闷着声音,“不知道。” “不知道?” 那人哼了一声,一点不怜香惜玉地继续将刀刃推进,一阵剧痛传来,宋撷玉闷哼了一声,血白的脖颈被鲜血染红。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是不说?” 他冷着声开口。 宋撷玉沉默了半晌,微微敛下眉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这臭婆娘,还真以为老子不敢动你?” 那男人冷哼了一声,手腕扬起,砍刀眼看着就要劈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远处传来“咻”地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破风而来。 紧接着方才那男人痛呼了一声,手中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宋撷玉原本已经闭上眼睛,此刻听见声音有些诧异地睁开。 “别留活口。” 一道有几分熟悉的男声自她而后传来,透着几分低沉喑哑。 第12章 窥见秘密 宋撷玉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的树林中登时冒出大批的人,个个全副武装,想来是埋伏在此地许久。 他们将那几个黑衣人围在中央,场上的局势登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 这些人各各是高手,不过几个招式之间便解决的干净利落。 “现在安全了。” 谢俶看向她,言简意赅地道,目光之间没有闪躲,倒是坦坦荡荡。 宋撷玉微微挑眉,瞧了他一眼,言语间多了几分打趣,“现下我窥知了你的秘密,三哥哥不打算将我灭口?” 谢俶沉默了一下,视线移向旁处,主动转移了话题,“你不怕吗?” “怕?为何要怕?” 宋撷玉轻笑了一声。 前世她在深宫中见惯了那些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招数,可比现在这一幕要可怕千倍万倍。 谢俶多看了她一眼,“你倒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宋撷玉敛了敛眉,并不答话,自袖口取出一方巾帕,小心擦拭着脖颈间的血迹。 好在方才挟持她的人虽然凶神恶煞,下手倒是不重,她颈间的血已经止住了。 谢俶见她这般,微微蹙起眉,“今日之事是本王拖累了你,你也并未将本王去过御花园之事透露出去,算是本王欠了你一个人情。” 宋撷玉知道他所言何意,淡淡摇了摇头,“三哥哥可别这么讲,我未将你供出去实则也是为了自己。” 那群人觉着她知道些什么,她还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将实情供出去,却是必死无疑。 “主子,都已经办妥了。” 两人正说着,有手下小跑过来汇报。 宋撷玉再一扭头,才发觉两人方才说话的功夫,谢俶这些手下已经将现场清理干净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如此一批精锐,想必是暗中培养了许久,只是她前世却从未听说过谢俶暗中养兵,他究竟想做什么? 似乎看出了宋撷燕的想法,谢俶睨了她一眼,声音中透出几分淡淡的危险,“今日之事,回去后还望郡主能够守口如瓶。” 他不说,宋撷玉也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今日她窥破谢俶隐藏的秘密,想来是因为她未将他供出,才使得谢俶升起了丝怜悯之心,否则她的下场那该要同那些被清理掉的尸体一般。 “三哥哥大可放心,长乐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撷玉说着,转身打算离开。 她不知被掳来多久,估计淮阴王府此刻都已经炸了锅。 “等等,”身后传来谢俶的声音,“本王送你回去。” 宋撷玉挑了挑眉,回头瞧了他一眼,这才调侃道,“不必了,虽说你我以兄妹相称,但若是让人知道你我深夜独处,恐怕还是会招人闲话,为了三哥哥的清誉,长乐就不叨扰了。” 谢俶微微扶额,他从前怎么未发觉,这丫头是个牙尖嘴利的主。 “自然不是回府。”谢俶轻叹了口气,“我送你进宫。” 谢俶一路带着宋撷玉到了李贵妃的延庆宫,听了宫女的禀报,李贵妃急急忙忙便迎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宋撷玉的手,“我的玉儿,你这是去了何处?你爹爹娘亲都快要急疯了。” 宋撷玉和谢俶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嘴才开口道,“玉儿回宫路上遭人暗算,幸得三哥哥出手相助,这才没什么大碍。” 经她这么一说,李贵妃才把视线落在宋撷玉受伤的脖颈之上,登时拧起眉头怒道:“是哪个有这么大的胆?敢对堂堂郡主下手,不想活命了?” 知道这个贵妃姨母向来疼惜自己,宋撷玉笑着安抚她“姨母莫动怒,玉儿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况且那伙贼人已经被三哥哥解决了。” 李贵妃把视线移到了谢俶身上,雍王平日和延庆宫并无交往,李贵妃是在盛京城出了名的讲话不留情面,如今碍于他救了宋撷玉,也放柔面色道了声谢。 谢俶面色未见异常,只微微颔首,“人本王已经送到了,雍王府还有事,本王便先告辞了。” 他说着,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李贵妃瞧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唏嘘。 谁不知道谢俶平日最不喜多管闲事,今日倒是破例了。 宋撷玉又在延庆宫小坐一会儿,便由李贵妃备好了马车送她回府,今日已经出了回意外,李贵妃到底有些担心,便叫了一批侍卫和两名贴身的宫女亲自随行护送。 今日是腊冬节,盛京街头格外热闹宋撷玉这一队便显得格外扎眼,不少百姓瞧见了都偷偷望过来。 宋撷玉轻轻阖上眼,嘴角微翘,不得不承认,谢俶想的十分周到妥帖。 许多双眼睛都瞧见了她是由李贵妃送出宫的,也就断了那些招人闲话的可能性的。 淮阴王府的正厅中,李瑢与淮阴王宋青山难掩面上的急色。 淮阴王府已经派出了几批亲卫出去寻找,却依旧没有宋撷玉的下落。 方才回宫路上突然冲出一批百姓装扮的人,冲散了李瑢与宋撷玉的轿子,紧接着宋撷玉便不见了,想必早就有备而来。 寻常的盗贼哪里敢当着王府侍卫的面抢人?怕就只怕是有人来寻仇。 徐侧妃在旁柔柔弱弱地道,“王爷,不如就……报官吧,若是报了官,有官府的人出面总会好些,也比我们现在这般毫无头绪的搜查要强呀。” 她说着,对一旁的夏姨娘使了个眼色。 夏姨娘会意,忙接话道,“不错,王爷,眼下郡主生死未卜,这般拖着反倒是不好,再者说来王府的亲卫出动,叫旁人瞧见了恐怕也会心生猜忌。” 宋静安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刻站在徐姨娘身后,嘴角难掩的上翘,眼中是全然的幸灾乐祸。 该!宋撷玉失踪大概是她这些日子卧床以来听过的最舒心的一件事。 果然老天还是公正的,宋撷玉残害她,自有天来收,如今她只期盼着宋撷玉丧命在外,亦或是丢了清白,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用被压着一头,淮阴王府也就是她一人独大了。 第13章 禁军统领 “不成,不能报官!”李瑢拧着眉头厉色道。 这几个妾室打的什么主意她深居王府多年还能瞧不出来?她们哪里是安的好心,为宋撷玉好,只怕一报官,宋撷玉的清白便要毁了。 徐姨娘又道,“王妃,妾身知道您是担心郡主的名声,可是眼下正是人命关天的节骨眼,究竟是郡主的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还望您好好考虑。” 李瑢向来是性子沉稳的,此刻也难免有些着急了,怒斥一声,“你诅咒谁呢?” 几人正僵持着,外头有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汇报,“郡主被贵妃娘娘送回来了!” 李瑢倏地站起身来,面上难掩激动,“哪个贵妃?” 那小厮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面上却有些兴奋,“自然是当朝最受宠的李贵妃,贵妃娘娘派了好些侍卫护送,如今人就在门口!” 宋青山和李瑢连忙奔出去,厅内剩下的几个姨娘却有些不是心思了,尤其是徐姨娘,心中都快要嫉妒的发疯。 李瑢到了王府外头才看清状况,外头黑压压地一群侍卫围着鼎轿子,旁边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都在低声猜测着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李瑢和宋青山同时一愣,李贵妃送人也就罢了,怎么还派了这么多侍卫跟着。 李贵妃的贴身宫女亲自扶着宋撷玉下了马车,李瑢连忙迎了上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宋撷玉,眼中全是担忧,“玉儿,你这是去了哪?” 那贴身宫女轻笑了一声,柔声解释道,“今日腊冬节,贵妃娘娘图个新鲜,便命奴婢出宫采买些小玩意,不想竟碰上走丢的郡主,奴婢便做主带郡主回延庆宫小坐片刻,不想惹得王爷王妃如此着急,娘娘特让奴婢来赔个不是。” 这番话那贴身宫女说的坦荡,刻意抬高了声音,叫旁边看戏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虽然解释的有几分牵强,可贵妃娘娘都已经发了话,哪个不要命的还敢上前辩驳?想来李贵妃派了许多侍卫随行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如今这许多人围观都亲眼所见,真正断了有心人想要制造流言蜚语的可能性。 宋静安气的面色铁青直咬牙,眼看着宋撷玉的倒霉日子就要来了,怎么偏偏李贵妃要横插一脚多管闲事。 “既然郡主已经送到了,奴婢便回宫复命了。 那宫女行了个礼,开口道。 李瑢连忙道,“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 “您这是哪的话,娘娘身为郡主的姨母,做这些是应当的。”那宫女轻笑了一声。 待到送走了李贵妃的人之后,宋撷玉握着李瑢的手,扫视了一圈后排站着的心思各异的人,云淡风轻地道,“我回来了。” 徐姨娘反应最快,面上忙挤出抹笑容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方才我们可都担心坏了。” 经她这么一提点,身后那些个姨娘连忙开口附和着。 此刻宋撷玉回来了,李瑢也稍稍定下心来,再一回想方才这些个妾室一个个恨不得让她快点报官的嘴脸,登时冷下了脸色。 回到望月阁,李瑢又仔仔细细地盘问了一番,见她确实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宋撷玉不想李瑢太过担忧,便只字未提她今日被掳走的事情,待到李瑢离开后,才坐到了镜子前。 她在延庆宫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衣裳,脖颈上的伤被遮住,方才天色又暗,没人瞧出,此刻她小心翼翼地褪去外衫,露出里面的一片鲜红。 “郡主!” 玉娴被吓了一跳,叫出声来。 宋撷玉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去拿些纱布来。” 玉娴一面替宋撷玉包扎伤口,一面小心翼翼地问着,“郡主,您这伤是怎么弄的?” 宋撷玉摇了摇头,随口道,“没什么,一点意外罢了。” 见状,玉娴也缄了口,不再多言。 宋撷玉微微敛眉,谢俶那些话又在耳边响起,经过今夜之事,她对谢俶的了解似乎多了几分,可越是了解,越是觉得他比想象中的危险。 这样的人,她还是少些来往要好。 因着她出了事,李瑢第二日又找了辛诉元过来查看。 宋撷玉已经提前叮嘱过他,所以他并未将宋撷玉受伤一事交代出去,只说了郡主受了些惊吓,需要卧床静养。 这一养,又是七日过去了。 李瑢早几年命人在她窗外栽了红梅,如今她倚着床望向窗,正好能瞧见几株开的正好的红梅枝杈探进窗子中。 玉淑折了几支开的最鲜艳的放进房中的白玉瓷瓶,笑嘻嘻道,“郡主,奴婢方才瞧着今日这天色晴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宋撷玉瞧了她一眼,轻笑着摇了摇头。 玉淑这丫头的性子贪玩,估计是这段时日一直在府中也早就憋坏了。 想了想,她的确也许久没出过府了,便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谁知刚出府不久,就遇上了意外。 马车顿了一下,停在原地,宋撷玉微微蹙眉,玉淑见状忙道,“郡主稍等,奴婢下去查看一番。” 过了片刻,玉淑过来回禀,“郡主,前方的当铺处不知出了什么事,一群人围在那里将路堵死了,要不奴婢去将人遣走?” 宋撷玉摆了摆手,挑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本是随意一瞥,见到被围在中央的年轻男人,视线瞬间凝滞住了。 顾骁?前世皇宫中的禁军统领,谢央最信任的手下,他怎么会在此处? 既然是熟人,宋撷玉觉得有必要知道一下发生什么事了,示意玉淑前去之后她便放下帘子,靠在车壁里闭目养神。 看热闹的百姓围了密实的一圈,人头涌动瞧着就挤,玉淑上前打探艰难的回来禀报:“回郡主,前方出了一件趣事。” 玉淑声音都有些笑意,强自忍住之后继续说道:“有位女子说中间被围着的那位公子非礼她,如今正闹着要去见官给个说法呢。” “哦?”宋撷玉挑眉,竟这般有趣,堂堂雍王殿下的心腹,如今的禁军大统领竟然在闹市,被人指责非礼,以致寸步难行,想一想她也忍不住唇角翘起,心中颇觉想笑。 第14章 真相大白 “那依你之见呢?”她含笑看向玉淑。 玉淑性子相对来说算是伶俐活泼,跟在她身边多年气势是有了想法到底还是单纯些,她如今既是想要重新整顿王府后院,身边的丫鬟自然须得精明着些,如今就着这件事敲打敲打玉淑也好。 省的她光会仗势欺人,日后被人卖了还乐呵给人数钱。 “那公子虽寡言少语但气度非凡,奴婢瞧着不像是那样的人。”玉淑一板一眼地说道。 人群里。 那衣衫不整的女子攀扯着顾骁,楚楚可怜的诉苦,“奴家不过是从这位公子身边路过,因着此地人生地不熟,所以问路,哪曾想这位公子突然就对奴家上手,奴家从巷子里挣脱出来,实在是没有颜面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衣冠楚楚的,哪曾想人面兽心。”有位书生挥着扇子就义愤填膺,引起一众附和。 ‘人面兽心’的顾骁一脸无奈,这姑娘在巷子里面拉着自己,说是有歹人追她,求自己庇护,哪想到自己带着她到了街道上,她就变了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就是那个‘歹人’? 可是亮出来身份,倒显得自己行事不端强行辩解,再让民声议论,说出去徒增笑料。 “既然要见官,那本郡主便送姑娘一程。”清澈如水的声音响起来,众人转头看过去,亮出来了马车所在,宋撷玉正曲身而出,踩着脚凳缓缓而下,走到那女子面前。 齐刷刷的人群听说是郡主,连忙行礼问安,那女子和顾骁也不例外。 “快快起身。”宋撷玉玉指轻抬,满脸亲切,待那女子忐忑不安的起身之后,不忘继续先前的话,“方才本郡主听说了姑娘你的事情,你别怕,万事有本郡主为你撑腰。” 那姑娘一脸感激,忍住心中的紧张,直抹着眼泪就要再度下拜。 顾骁是认出来了宋撷玉的,当时就恭谨的眼神看着脚尖不敢游离,他实在不知道这位郡主今日要闹什么幺蛾子,万一自己隐瞒的身份被她一抖露,倒是更无所遁形了可怎的是好。 这边宋撷玉示意自己的侍卫去京兆府尹传话,那姑娘一听就腿软了,手求饶似的拽着宋撷玉的广袖,“郡主,小女不想去,小女只想着私下里处理了这事,毕竟人活脸,小女若是去了,即便最后同样是补偿,可是名声就毁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官府是百姓的官府,你只要去了一定会真相大白,到时候不论这位公子什么身份,本郡主一定让恶人有恶报。”看客们就看见郡主伸手,在那姑娘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只觉得这郡主真是有皇家风范,真真让人钦佩。 “这……”那女子眼神游离,左顾右盼后看着人群某处,似乎在示意着什么,宋撷玉顺着她的眼神而去,“那位公子,可是认得这位姑娘?” 此话一出,人群齐刷刷转头,看向某一处。 那是个眼角有黑痣的中年男子,想走不得还被人盯住,额头都冒汗了,僵笑着表示自己不认识这姑娘,大家都误会了。 “是吗?我瞧着这位柳姑娘一直在看你呢?”宋撷玉不信,下巴一点自己的侍卫就麻利的上前去捉人了,“不如公子你近前来,看一看。” “放开,放开我,哎呀郡主,小人真的不认识这位张姑娘啊。”那人挣扎着被扭送近前,嘴里嚷嚷着。 “你不认识,怎么知道她姓张而不姓柳?”方才还一脸义正言辞的宋撷玉突然就正色起来,睨着那男子,带着无形的威压问道:“你是一一招了,还是要京兆府尹的官差来请你们进去喝上几年的茶?” 几年的茶?顾骁差点笑出声,那不就是坐牢嘛,这位长乐郡主何时这般有意思了?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小的招,招。”那男子嘭地跪下去,惊慌失措。 …… 京兆府尹的人来的时候,真相已经水落石出,百姓们又多了一桩口耳相传的下饭乐事,方才那个指指点点的书生觉得过意不去,此时正向着官差说方才完整的事情呢。 “……多亏了郡主,不然这两骗子就真的得手了,这般猖狂之徒也不知还有没有同伙,这般恶劣行为,实在是影响我京城风貌,大人定要好生审问才是。方才这位公子也是受了委屈,小生在此向您致歉。”那书生握掌躬身,顾骁沉默的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作为当事人之一,他还是有必要去京兆府陈述一下案情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向宋撷玉道谢呢,宋撷玉就已经上了马车离开了。 这人情,他记下了。 马车终于驶向了它最初的目的地——锦绣坊,这座京城最繁华处所之一。 天下时新之物,皆以京城为首,京城时新之物,尽出自这座锦绣坊。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绢花首饰,玉佩屏风,无所不有。 先前的锦绣坊只是一座绣坊,是宫里面的老绣娘年纪大了被主子外放出宫,自己钻研出来的一门营生,后来又从江南之地请了收益绝佳的绣娘回来,加上越来越多的宫中退下来的绣娘,后来蒸蒸日上又拓展了许多业务,成为行业之首。 宫中虽有制造处,但是宫外它说了算。京城的女子但凡能出门逛街,锦绣坊便是首选之地。 “贵人里面请。”客似云来的锦绣坊,门口迎接的侍者就足足有六个,每一位客人进门都会被专门的侍者引导跟随听候使唤,且一个侍者有活便会有新的侍者补上位子,整齐有序很是厉害。 “一楼是胭脂水粉,二楼是首饰团扇,三楼是衣裳摆件,四楼是点心厢房,不知贵人想一层一层的转,还是直接去某一层?”跟着宋撷玉的侍者是个眼睛很漂亮的女孩子,嘴巴利落的说着话,请示着她的意思。 这就是此处的另一个墨守成规——所有的客人都只唤‘贵人’,以示尊敬和不分身份高低。 先前的老绣娘喜欢的不过是自己的绣品能让人满意,所以绣品在什么人的身上无关紧要。 第15章 偶遇太子谢央 后来生意好了,免不了被人打压以及高官贵胄争夺,为了长久旗舰,老绣娘背水一战订了新规,但凡进了锦绣坊的门,皆是贵人! 算上那一场不愿回顾的过往,这里自己也是许多年未曾来过了,故地重游倒是别有新意,宋撷玉想了想,便决定了,“去二楼看看吧。” 这锦绣坊最厉害的在于它男女生意都做,首饰配饰也分男女,它每一层都是分了东西两处的,东边卖的是男子所需,西边是女子所用,两边楼梯分为男客女客专用,倒是避嫌又省事。 所有的首饰分门别类陈列整齐,瞧着就让人心动。 “这幅耳坠子,用料乃是东海之地的珊瑚打磨成珠,手艺虽不繁琐但是讲究简素之美。”宋撷玉抬手拿起来一副放在木盒里的耳坠子时,身旁随侍的侍者就小声介绍起来。 看到贵人眼皮都没有动,侍者越发恭谨,待贵人拿起来另一幅的时候,缓缓出声,“这幅耳坠子,用料乃是东陵玉石,翠而鲜,透而亮,内里用了功夫注入墨图,使得玉色中游移着墨痕,巧夺天工。” 贵人还是没有过多的反应。 其实宋撷玉只是无聊转一转,收拾什么的自幼母亲置办,加上宫里面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经常赏赐,自己整整半面墙的架子都是首饰,自然不缺。 她或拿起来看看,或直接信步闲庭,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悠然舒适的很。 侍者见过不少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看上什么就要买什么的客人,生怕晚了一步就被旁人拿走,且锦绣坊的招牌就是四个字——独一无二。 所以她无你有,她有你优,便是无数客人光顾的理由。 难不成这位贵人真的没打算买什么?侍者喉头动了动方才说的是有些口干舌燥的,她低下头不敢叫人瞧见自己的异样。 “这串手珠,是白马寺菩提老树所结之果,选取大小相同的珠子,又是高僧亲手镌刻佛家经文于其上,可安身静心,修身养性。”侍者说的这话,让宋撷玉觉得有些想法,便拿起来细细端详,那几个珠子上的字连起来像是…… “唵嘛呢叭咪吽。”六字大明咒,宋撷玉不由自主的读了出来,前世自己错事太多也曾佛前想要求得解脱,多少佛经被自己熟读,可最终还是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为着透气的窗户有风吹进来,宋撷玉打了一个寒颤,侍者连连道歉,匆忙去将窗户合上。回来的时候却看见,自己服侍的贵人身边站了一位男子。 玉淑想要拜见太子的,却被太子示意只能行福礼而不敢出声,宋撷玉回过神的时候鼻尖就萦绕着一股熟悉而又讨厌的龙涎香的味道,一抬眼,果然是谢央。 “妹妹喜欢,买了便是,何至于端详许久?”谢央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玉儿她定是喜欢极了这件手珠,所以爱不释手。 这般天赐良机与玉儿培养感情的机会,自己自然是抓住了才是。 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的宋撷玉,一脸平静,眼神划过一脸紧张嘴角紧抿的玉淑,便知道了这人定是不愿意亮明身份的,干脆没有行大礼,“见过谢公子。” 谢央笑的和煦,抬手拿起来那装着手珠的红木盒,“既然喜欢,本……本公子买下送你。”说完不等宋撷玉有何反应,就示意一旁的侍者拿着,等一会儿结账。 大手笔啊,侍者简直是心花怒放,这手珠因为是白马寺之物又寓意非凡,所以堪称二楼的镇宝之一,自数月前上架至今,都未曾被人买走。 原因无他,天价! 掌柜的定价的时候说的是,“白马寺的高僧虽是免费赠与的,但是自己也是许了香油钱的,无价之宝怎能以屈屈银钱度量。” 所以最终一拍板,订了最高价。 锦绣坊的侍者拿的并非是固定月银,而是有提成的,卖出的每一件物件都是干系到自己的月银涨跌的,方才的侍者还以为自己这一次要空手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一桩抵得上自己去年一年的银钱! 忍住内心的激动,侍者笑的一脸灿烂热情:“好的贵人,这件菩提手珠价格是……一万两,黄金。” 玉淑一听到价格眼睛瞬间瞪大,心下咂舌不已,忍不住想问问这店家,你确定这是一手珠而不是锦绣坊的地契?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倒是听到价格的宋撷玉眉头挑了挑,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谢央,险些耐不住笑出声来。 方才她看见谢央听到价格时那一瞬间僵硬的脸色,便觉不虚此行了。 本还厌烦着与他偶遇,竟是没想到峰回路转,谢央不是想在借此在自己面前彰显么,那她若不满足,岂不是太不解人意? 这万两黄金哪怕谢央是太子,也足以扒了他一层皮! 不过她就乐意见着谢央痛,他越痛她便越舒畅。 侍者见谢央半天没说话,心中一咯噔,这价格虽然确实是贵了些,可他看人眼光向来不差,这男子从服饰到气度皆非富即贵,万两黄金便是肉痛也应当是出得起的,该不会到手的鸭子要飞了吧? 宋撷玉双眸微微眯起,既然逮着机会能宰谢央,她可不会手软! “这价格着实贵了些,我如何能受得住这般贵重的礼物,罢了,还是劳烦店家放回去吧。”宋撷玉轻叹一声,蹙眉轻声道,语气里有令人无法忽视的不舍之意。 侍者看看她又看看谢央,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拿着手串子捧到谢央面前问道:“这位公子,您看……”说着目光不住往宋撷玉身上瞥。 谢央咬着牙眼皮跳了跳,他堂堂一太子,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如何能够在人前反悔?只是这物件的价格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若是万金能够买来淮阴王府的支持,倒也值得。 深思熟虑后,谢央深吸口气故作镇定的道:“做甚放回去,喜欢便拿着,万两黄金虽是多,但若是能叫佳人高兴便也值当,包起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谢央被在身后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万两黄金,那可是他十分之一的家底了。 扔水里都还能听个响,给了宋撷玉可定要起了作用才是。 “谢公子,这不过是一串手珠,何至于万金,还是算了。”宋撷玉指尖勾着玉珠拿捏在掌心把玩,眉心微微蹙起,口中假意推脱着,可是那双看着串珠的美目却透露出丝丝不舍之意,粉唇微咬,好一副令人怜惜的模样。 第16章 谢礼 宋撷玉越是这般作态,谢央越是认定她爱极了这手珠,哪里肯放弃这般讨好她的机会,对着那没有立刻行动的侍者便喝道:“还不赶快包起来,愣着作甚,没点眼色。” 侍者被骂了也不恼,想到即将到手的大笔银钱,笑容灿烂的连连告罪,手脚格外俐落的将那手珠小心翼翼的放入红木盒之内,恭恭敬敬的捧在手上。 谢央收起眼底的心疼,转头作出含情脉脉状,“本……公子既说了要送予妹妹,妹妹若不收,便是瞧我不起,那本公子可要生气了!” 宋撷玉拿着帕子遮掩自己撑不住上翘的唇角,深觉自己上辈子错过太多,那时她太傻太天真,竟不知谢央是这等非要上赶着让她坑,不坑他都不乐意的贱人! 她不怎么经心的佯装惶恐,“让公子着恼,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这可怎么好?只是这手珠太过昂贵,无缘无故收此重礼,总归是说不过去呀,不行,还是不行!” 那就想个缘故啊! 谢央心急着尚没发现自己已经被宋撷玉绕进去了,明明是送了她心仪的礼物,如今却变成百般求着她收下,兀自绞尽脑汁的想理由,半晌终于兴奋的抬眸,“本公子其实是为着家中的母亲挑生辰礼物而来,不若妹妹帮忙选一件合适的,这手珠自然是本公子送于妹妹的谢礼了,毕竟不能白白劳烦妹妹,可是?” 宋撷玉见他连理由都为自己想好了,便“勉为其难”的应道:“谢公子既如此说,那小女便接下这差事了。” 眼风随意的一瞟,看到侍者方才介绍的那副东陵玉石的耳坠子,立时便伸出如葱管般的纤纤玉手一指,“公子看这副坠子如何?” 她煞有介事的将侍者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多一个字都懒得加,“我看这就很适合送予长辈,公子以为如何?” 见她不再如上次宫宴时冷若冰霜,反而温言细语,且在认真帮他挑礼物,谢央哪里有不愿意的,“妹妹的眼光自是好的,包起来吧!” 心里只觉得这万两黄金算是花得值了。 哪怕侍者随后说这坠子价值万两白银,都不能叫谢央有半分动容。 金子都花了,还在意这点银子? 只要能够挽回玉儿的心,这又算得了什么! 想是这般想,但结帐的时候,谢央还是为失去的家底心尖尖颤了又颤。 离开锦绣阁,宋撷玉不耐烦再多应付跟着她不肯离开的谢央,便转身笑盈盈的福了福,“都这个时辰了,我也该回府了,谢公子也需早些回去,免得公子的属下找不着人该心急了。” 见她这便要走,谢央心下不快,只是看到她那张莹白小脸上的娇美笑容,又着实气不起来,忍不住调笑,“妹妹是在担心本公子么?” 宋撷玉蹙着眉,突然板起脸,“我本是一番好意,谢公子却言语孟浪,这是将我当什么人了!可还有半点尊重?” 言罢,她转身便拂袖而去! 谢央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匆忙地想要上前拉住她,“妹妹误会了,本宫不是那个意思!”却被早就心有防备的玉娴和玉淑挡下,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撷玉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顿时傻了眼,怎会如此? 这就是要叫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马车上,宋撷玉想到谢央那副惊呆的模样便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沁出了泪意。 不够!远远不够! 比起上辈子她和淮阴侯府所遭遇的,谢央不过是损失了些钱财,哪里就能算够了呢? 倘若他识趣的不再来算计她,那宋撷玉一时间还真拿他没辙,可他偏偏撞上来了,那就怪不得她了,这还仅仅只是开始罢了! 回到府中,望月阁内。 宋撷玉坐在铜镜前由着玉淑为自己取下头上的饰物,换了更随意的发髻。 玉娴小心的将那红木盒放在妆台上,一想到里面手珠的价值,就觉得怎么放轻了手脚都不为过,“郡主,这手珠……” 宋撷玉轻摆了下手,示意她先放这就得了。 自己打开木盒,将手珠取出来端详,她脸上浮现着一抹奇怪的笑容,东西倒真是好东西,虽然她现下并不觉得吃斋念佛能让自己静心养性,但这菩提子拿在手里,想到这玩意儿狠狠坑了谢央,便觉得心境平和了些许,也算是得用了。 “郡主,四姑娘来看您了。” 丫鬟的禀报打断了宋撷玉欣赏的兴致,随意的将手珠扔回盒子里,她漫不经心的吩咐了一句,“进来吧。” 话音未落,宋明雪已经迫不及待的进来了,正见着这一幕。 瞧着那光润莹滑,一看便价值不菲的手珠就这么被宋撷玉肆意对待,宋明雪不由的心疼,她连忙上前来,走进了打量,眼睛顿时盯在手珠上有些拔不下来了。 要说她身为徐侧妃之女,也是见过些世面,有些眼界的,不该如此失态。 奈何这手珠确实是极为罕见,不但是月朗星稀,星眼如针的菩提子,且个头大,正月顺白,珠子上仿佛还刻了经文,当真是万里未必能挑一的好东西! 宋明雪偶尔也会陪着徐侧妃理佛,自然分得出好歹,她心里又羡又妒,勉强移开目光,试探着问道:“从前未见姐姐有这等漂亮手珠,是今日出去刚得的?” 她这般爱极的情态,早被宋撷玉不动声色的看在眼内,此时听着问语,明媚的眸中不禁多了几分玩味。 这是瞧上了,又想拐弯抹角的向她讨要呢? 谁给她的脸? 噫!真别说,就是从前自己给她的胆子。 上辈子她就见不得这些庶妹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的模样,哄得她高兴了,多少好玩意也能撒出去,偏偏这些黑心烂肺的,拿着她的,用着她的,还整日想着怎么将她踏到脚底下去! 呵,这一世,可没那么便宜了! 宋撷玉想着便轻笑起来,不以为意的道:“不过是旁人送的谢礼罢了,不值甚么的玩意儿!” 第17章 颠倒黑白 宋撷玉说罢便起身向窗边的榻上走去,慵懒的倚上去,姿态闲适无比。 见她这副做派,宋明雪嫉妒的心头直泛酸水,却又不得不撑着笑脸跟过去,坐到了榻边的矮凳上,“姐姐这般尊贵的人,自然不是什么东西都配得上的,更何况那佛家的手珠,太过素净了,因此上,那手珠虽然瞧着不错,却不大合适姐姐呢!” 宋撷玉瞥了一眼,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可偏不肯顺着她的意吐口将手珠予了她,只赞同的点点头,“确是配不上我,还有些碍眼,过会子就让玉娴扔去库房里。” 宋明雪脸色一僵,心里直想尖叫,这般好东西扔库房里,简直就是宝玉蒙尘,明珠暗投,真真是个败家女! 明明往日里宋撷玉一向大方,话说到这个份上,按说她早该松口将东西给了自己,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不,不止今日,似乎从上回宋撷玉病愈之后便变化极大,再也不如从前好哄了。 这可怎么好? 宋明雪从这里沾便宜沾惯了的,若不是哄着宋撷玉时不时的给她些贵重首饰,单凭公中的份例,她哪里撑得起在外参宴时的脸面。 如今宋撷玉突然不再大方了,她这心里又是鄙视又是愤恨,欲要再开口委婉的暗示一番,可还不及出声,宋撷玉便懒洋洋的道:“你还有何事?” “没,没事……”宋明雪一怔,下意识的摇头。 宋撷玉阖了眼睛,打发道:“没事便回去吧,我累了。” 随着她这话,玉娴玉淑两人赶忙上前又是拿披盖怕她着凉,又是拿迎风枕给她垫上惟恐她靠着不舒坦,倒把宋明雪挤到了一旁。 向后退着退着,宋明雪便退到了梳妆台旁,转头看到那被随意扔在红木盒里的手串,思及宋撷玉对她如同打发小猫小狗似的轻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 宋明雪悄无声息的离开后,玉娴记起之前郡主的话,想着把那价值万金的手珠先收到库房去,免得放在外面出了纰漏。 可走过去一瞧,她当即便吓出一身的冷汗,红木盒是空的,四下里也都没有那串手珠,心念微转,她咬着唇匆忙转身来到里屋的软榻旁,也顾不得会打扰宋撷玉歇息了,颤着声音道:“郡主!那手珠不见了!” 宋撷玉忍着被打搅的不快,蹙着眉睁开眼,“不见了?刚刚不是还在妆台上?” 玉娴急道:“适才确实还在,可奴婢过去想收进库房,却发现红木盒里是空的,旁处也都没有!” 亏得她谨慎,打开木盒想确认一番,要不然,送进库房的便是空盒子了,若是日后再发现东西不见了,那岂不是变成了她监守自盗,她找谁说理去! 宋撷玉眨了眨眼睛,清醒了几分,她侧头向外望了一眼,便了然的道:“不过那么一会子的功夫,屋里又未进过其他人,拿走它的除了宋明雪还会有谁!你带了人去把她押回来,那东西必定还在她身上!” 玉娴立马应了,“奴婢这就去!” 她又不是傻的,自然猜到多半是宋明雪拿了去,不过这话她一个下人无法说出口,但现在郡主都这般吩咐,她便理直气壮起来,连忙叫了守院的婆子跟她一道去追人。 这般昂贵的手珠若是找不回来,玉娴自觉也没脸再留在郡主跟前侍候了,事关她的前途,再没有不尽心的。 宋撷玉从软榻上坐起身,刚刚才由着玉淑为她打理好衣裙,起身坐到桌前拿着杯温茶喝了两口,外面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随即玉娴便偕同两个婆子押着宋明雪和她的丫鬟一道进来了。 宋明雪本人还未开口,倒是那丫鬟噗通一声抢先跪到了宋撷玉面前,一脸愤懑的道:“启禀郡主,虽然不知我家姑娘哪里得罪了郡主,可我家姑娘好歹也是府里的主子,求您说句话,万不能由着这些下人如此折辱她,若是传出去,让我家姑娘还有何脸面见人啊!” 宋撷玉慢悠悠的呷了口茶,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这才不疾不徐的搁下茶盏,“押她回来是折辱她了?那我只能说一句,做得好!” 宋明雪主仆登时惊呆了,这,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玉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取了红木盒子,将手珠妥当的放进去,这才呈到宋撷玉的面前,“郡主,您新得的这串手珠果然在四姑娘身上找着了。” 只这一句,不必多言,只要有点脑子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话音刚落,宋明雪便含着泪喊起了冤,“姐姐明鉴,这手珠难道不是姐姐不喜,才借给妹妹把玩的吗?若是姐姐后悔了,只说一声,妹妹哪里有不归还的道理,何必这般联同下人诬陷于我!” 嘴上这般说,她心里却闪过懊恼之意。 她之前看得清楚,宋撷玉明明对这手珠极不在意的模样,绝非作假,因此上,她拿走手珠固然是想好了如何应对,但心中未偿不是抱着侥幸的心思,觉得宋撷玉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这才大着胆子动了手。 从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对于不知丢在哪里的首饰,丫鬟来报时,宋撷玉从来都是挥挥手,大咧咧的道一句“丢便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宋明雪以为这次也不会例外,却不料,宋撷玉竟这般无法无天的直接让下人把她给押回来还搜了身! 受此羞辱,她心里自是恨极了。 宋撷玉闻听她这颠倒黑白之语,不禁微微眯起了明眸,早知宋明雪是朵食人花,但她还是低估了她的胆量,无中生有这一招,可不是谁都能使得出来的。 身后的玉淑受不得主子被这般冤枉,当即便站出来道:“四姑娘,我家郡主从未说过将手珠借给您的话,青天白日的,您怎么就胡言乱语上了?” 宋明雪看也不看她,只望着宋撷玉,一脸隐忍的道:“姐姐行事一向随心所欲,这阖府里都是知晓的,上一刻还喜欢的物事,下一刻便能厌了,想来对这玉珠是正相反了!便是如此妹妹也无话可说,只管将它拿回去便是了。” 第18章 愤怒的王妃 宋撷玉打量着不远处的宋明雪,明明是手脚不干净偷了她的东西,如今反而做出一副宁折不弯的小白莲模样,倒使得她那忠心的丫鬟更加为其不平,就连押着她的两个婆子都露出迟疑之色。 果然好手段! 原本宋撷玉只想拿回手珠,给她些教训便算了。 可被宋明雪泼了盆黑漆漆的污水,她登时觉得,若是不好好用上这机会,简直平白浪费了宋明雪这番心思! 想罢便站起身,掸了掸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的道:“看来这是说不清了,也罢,玉娴,拿上手珠,带着四姑娘,咱们去母亲那里走一趟!” 听到要往王妃处去,宋明雪登时心下一紧。 在她想来,宋撷玉便是不如从前好哄了,总归是个没脑子。 自己适才都那般说了,以她的高傲性子便该立时闹起来,极可能亲自动手教训。 在望月阁里受了委屈,出去之后她更有话说,反正不会叫那偷东西的名声安在自己头上,还能让府里的人都知道宋撷玉行事跋扈! 宋明雪想得好好的,哪知宋撷玉如今压根不按牌理出牌。 真要到了嫡母面前,那位可不是个能轻易蒙混过去的。 宋明雪越想越心慌,连忙偷偷向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主仆相处多年,自有默契,丫鬟立时会意的微微点头。 宋撷玉才不管她们这些眉眼官司,吩咐一声便带着一众人离开屋子,往母亲所住的上房而去。 一路上遇着的下人虽然不敢明目张明的打量,但不免偷偷巴瞧,然后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说这四姑娘定是犯了错处被郡主抓到了,恐怕还不是小错,不然怎么瞧着是押着人往王妃处去的呢! 宋明雪被那些视线窥伺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从小到大就没这么丢人过,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这会子她是真后悔了,“姐姐,我错了,我认错,我自去掌事嬷嬷处领罚,求姐姐放过我吧!” 宋撷玉睨了她一眼,“怎么不装了,方才不是装得挺好么?这般不明不白的认错,我可担不起,索性还是去母亲处,当着大家的面,分辨个一清二楚才好!” 说着话,她脚下半点不停。 宋明雪咬住下唇,意识到宋撷玉这是半点不肯容情,她就算再求也无用了,所幸还有惟一的安慰便是贴身的丫鬟得用,这会子早便溜回自家娘亲处,想来娘亲会有法子解救她的。 来到上房,李瑢正带着丫鬟们理事,听说女儿来了,她还兴致勃勃的赶紧叫人进来,想着问问今儿个出府逛得开不开心。 哪知一进便进一串人,闻听宋撷玉将前因后果一说,李瑢登时便大怒,沉着脸看向下首跪着的宋明雪,她抬手便将手边的茶盏掀翻了。 茶盏就碎在宋明雪面前的地上,碎瓷片溅到她的身上,吓得她惊呼连连。 李瑢冷笑道:“你还有脸叫?府里是少你吃喝还是少你穿戴了,让你连偷窃这种下作事都能做的出来?被抓了还敢攀污嫡姐,倒打一耙,宋明雪呀宋明雪,以往我倒是小瞧你了!也是玉儿从前太宽厚,手边有了好东西便想着分润给妹妹,反倒养出个白眼狼!” 转头又对女儿道:“玉儿你这回可得个教训,有些人你便是待她再好也无用,心都是黑的!” 宋撷玉认真点头应下,“娘,女儿知道错了,往后一定擦亮眼睛看清楚。” 她们母女俩你一言我一语根本容不下旁人插嘴,宋明雪又气又急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才终于找着机会开口,“母亲明鉴,我没有,明雪实在冤枉!” 李瑢目凝寒霜,“冤枉?你是不是又想说手珠是玉儿借你把玩而非你不问自取?” 宋明雪一噎。 没错,她就是想这么说,可这话被嫡母说出来,怎么听着就不对味了? 李瑢勾着唇冷冷一笑,“玉儿大方是阖府皆知的事,手上的东西没个数,你们几个姐妹哄得她高兴了,她散出去多少首饰头面不计其数,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你这头上手上戴的,身上佩的,有多少是你份例里的,又有多少是玉儿送的?” 她这眼光利得很,不过上下一扫,便知道宋明雪没少得玉儿的东西。 这些事她本不大在意,只要女儿高兴怎么样都好,可她却容不得这等占尽了女儿便宜仍贪得无厌,甚至想泼女儿污水的人! “她往日给了你不知多少好物件,可曾反悔要回过一件?”李瑢逼问道。 宋明雪咬着牙摇头,这事上她不敢说谎,因为根本瞒不过嫡母。 李瑢轻呵了一声,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现在可明白了?我的玉儿岂会为区区一串手珠而反复,她若真的给了你,断不会索回。可你更要明白,我的玉儿没有允你拿的,你敢伸手,那就是偷是窃是贼!” 宋明雪泪珠滚滚,胡乱的摇着头,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李瑢也懒得再听她狡辩,当即便唤了人将她拖走,“打她二十板子,送回徐侧妃处,告诉她宋明雪犯了什么事,让徐侧妃亲自盯着她抄百遍女戒!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门!” 下人应了,上前便将宋明雪拖下去了。 只是刚到门口,便遇上了淮阴王的长随,长随连忙进来禀报道:“见过王妃,见过郡主,王爷有请王妃和郡主。” 李瑢挑了挑细细的柳眉,“王爷是有何事?” 长随斟酌道:“属下也不知具体何事,但之前徐侧妃求见了王爷,这会儿应该还在。” 李瑢顿时明白了,扶了扶头上的钗环,她姿态雍容的站起身,“玉儿,既然你父王叫咱们过去,那便过去瞧瞧。” 宋撷玉会意的起身,扶住李瑢的手臂,“好啊,娘,咱们这便走吧。” 两人行至门口,见宋明雪还扒着门,赖在那里不肯走,形象全无的眼巴巴的瞧着长随,分明是想要跟他们一起过去见淮阴王。 李瑢嗤笑,转头便对下人道:“还不将四姑娘带下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第19章 不要嫁给太子 宋明雪再不情愿,还是哭哭啼啼的被两个嬷嬷毫不留情的押下去了。 宋撷玉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她与母亲来到前院的偏厅,果然见到淮阴王宋青山和徐侧妃都在。 宋青山拧着眉,脸上有几分不快,徐侧妃则柔柔弱弱的抹着泪,眼晴红通通的。 李瑢母女最是不喜这般白莲花似的作派,因此两人十分默契的别开眼,不去看她。 落了座,李瑢便开口道:“王爷,不知找我和玉儿过来是为了何事?” 宋青山略有几分尴尬,后宅的事,他一向是不理的,都由王妃作主,只是今日徐侧妃找到他面前说了一通,只道玉儿做得太过,竟将明雪押犯人似的带去了上房,惹得府里下人都在议论纷纷,说得很是难听。 他心下觉得确实有碍名声,这才破例过问一回。 但总归是有些不习惯,因此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同王妃提起,清了半晌的嗓子,这才道:“听说明雪那丫头犯了错,不知她做了何事?若是些许小错,王妃便少少教训一番便是了,总归也是大姑娘了,不好让她太没面子。” 话音未落,下首的徐侧妃已经瞪大了眼睛看向宋青山,连泪都忘了掉了。 她方才明明都同王爷说了,明雪是被冤枉的,王爷也答应向王妃询问一二,怎么这会子一上来他便先定了明雪的罪了? 徐侧妃恼怒不已,只还未来得及插话,又听李瑢道:“王爷有所不知,若是旁的过错,我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今日这错处却不同以往,若是不好好教导,恐她日后要丢人丢到府外去了!” 闻听这话,徐侧妃一张雪白面皮涨得通红,“王妃您太过份了!明雪的性子那是众人皆知的温雅娴静,您,您这样不是在败坏她的名声吗?” 宋青山也换了正色,蹙眉问道:“王妃何出此言?” 李瑢还未开口,宋撷玉便抢先说道:“爹,还是女儿同您说吧,毕竟是在女儿那里出得事。” 她有条不紊的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旋即又让玉娴进来,将手中捧着的红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宋青山一看那手珠登时一怔。 宋撷玉悄悄凑到他耳边亲昵的道:“爹爹,这是晌午去锦绣阁的时候,太子殿下相赠的谢礼,我怎么可能那般不知轻重将这手珠送予妹妹。您说是不是?” 宋青山眼中闪过纠结之色,这手珠一看便价值不菲,太子殿下送玉儿如此昂贵的礼物,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可自家从来没有要让玉儿作太子妃的打算啊! 怕只怕玉儿天真被哄了去,不行,这事他还得好好问问才行! 因着心里惦记着此事,他更没心思去管宋明雪的事,况且玉儿说得明明白白,分明是那丫头见着这手珠便挪不开眼,鬼迷心窍的偷了去! 真是丢人现眼,这亏得是亲姐妹,若是去到旁人府中作客,难不成她也看到喜欢的便要拿走不成? 那可真像王妃所说,丢人丢到外面去了,王府姑娘的名声岂不是都要被她所累! 想到这一可能,宋青山登时大为恼火,沉着脸道:“徐氏,你也是官宦之后,怎地把女儿教成这般?偷玉儿的东西还不算,被抓着了还敢污蔑玉儿,若是这般还不好好教训,日后还得了?此事该怎么处置全由王妃作主,你莫要再在这里哭哭啼啼!” 看着徐侧妃泪涟涟的,他心生厌恶,“后宅的事都由王妃打理,你身为侧妃更应知道轻重,一应事宜都由王妃定夺便可,日后你不可再到前院来打搅!” “王爷!”徐侧妃对上他厌恶的眼神,宛如晴天霹雳,这回是真想哭了,“王爷,不是那样的,您不能只听王妃和郡主的片面之言便定了明雪的罪,明雪那孩子是绝无可能做出那等事的,王爷……” 宋青山见她连自己的话都敢质疑,更加不悦,当即便唤来下人将她强行拉出去! 没了徐侧妃的哭声,屋里顿时清净下来。 宋青山转瞬就将徐侧妃母女的事抛在脑后,而问起他最关心的事,“玉儿,你说这手珠是太子所赠?那你就这般收下来了?” “太子所赠?”李瑢还不知此事,闻言惊愕的看向女儿。 宋撷玉偎在李瑢身边,嘟着娇嫩的唇瓣,一脸娇憨的道:“我也不想收的啊,可他非要我收,还说什么要为皇后娘娘选礼物,让我帮着挑选,这手珠便做谢礼,我还要怎么推拒啊!” 宋青山与李瑢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着担忧。 李瑢道:“玉儿,你是知晓的,前些日子腊冬节的宫宴便是为太子殿下择妃而设,可宫宴过后,并未听闻圣上与皇后娘娘看中了哪家的女儿。如今太子妃未定,太子又对你……” 宋青山绷着脸打断她,“玉儿可不适合嫁入皇家!” “那是自然。”见宋青山将话说得硬梆梆的,李瑢生怕宋撷玉抵触,便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脊背,谆谆道:“娘跟你爹的意思是,进了宫便没了自由,玉儿哪里还能过得像现在这般自在。再者说,太子是储君,身为太子妃自然也是责任极重,每日不知要处理多少宫务,周旋多少关系,我们玉儿在府中一向娇养着,何必要寻这些苦头吃,是不是?” 再次听到这些劝诫的话,宋撷玉一时心下十分复杂。 前世,爹娘也曾苦口婆心的阻止她进宫,把嫁与谢央的各种弊端说了又说,明明都是金玉良言,那时的她却只当耳边风,从未认真听过。 傻乎乎的,不顾一切的奔着谢央就去了。 真的是蠢死了! 不过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要爹娘为她如此忧心了,宋撷玉敛去不该有的神情,抬起一双无辜的明眸望过去,“爹,娘,女儿才不要嫁给太子,做太子妃多累啊,女儿只想轻轻松松,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哪有把负累往身上背的道理!而且我现在根本不想嫁人,我就喜欢呆在爹娘身边,你们可不能嫌我烦啊!” 第20章 盛极而衰 宋青山和李瑢一听宋撷玉这话,顿时放下心来。 玉儿这分明还是一别没开窍的模样嘛,看来对太子是绝无心思的,这就好,这就再好不过了。 李瑢立刻换了笑模样嗔道:“真是个傻丫头,爹娘怎么会嫌你,倒是你,整日的往向跑,哪里象要陪我们的样子!” 宋撷玉抱住她的手臂撒娇,“那下回我出门,娘同我一道去,咱们好好的逛逛,我今儿个还看到锦绣阁里有套头面很合适娘亲,只可惜被人搅和了,也没能仔细瞧瞧。” 她言语中不乏嫌弃,明显指的正是太子。 宋青山和李瑢心里更加踏实了。 一家三口又闲聊了几句,长随来向宋青山回禀外面的事,李瑢便带着女儿回了后院上房。 进到屋内,李瑢遣退下人,这才又细细地问起太子的事。 宋撷玉一一说了,连同上回去宫宴,在御花园里被谢央纠缠的事也一并说出来,很是把谢央的行径贬损了一通,好让她娘安心。 李瑢听得脸色沉沉,“莫怕,日后再有这样的宴会,你便跟在娘身边,谅太子也不敢当着我的面乱来!”她心里已然决定要将这事好好同自家王爷说说,太子如此行事,他们自是要好好提防。 宋撷玉乖乖巧巧的点头。 看着容貌日盛的女儿,李瑢暗自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玉儿你还小,不大明白其中的道理,往日里爹娘也不爱你烦心,因此上从未说过,不过这回太子的事倒是给娘提了个醒,有些事,你还是应该清楚才是。” “什么事呀,娘?” 李瑢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太子待你这般殷勤,不过是因着他的位子不稳当,好借着与你联姻能让咱们府上帮他巩固这太子之位罢了,玉儿可千万莫要上他的当!” “况且,咱们府中本就深受皇恩眷顾,又有太后娘娘和你姨母在宫中帮衬,已然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若是再出个太子妃,那绝非好事,须知从古至今,万事都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因此上,咱们府中如今要的就是低调,你可明白?” “娘……” 宋撷玉眸中露出讶然之色,前世娘可没同她说过这样一番话。 不过转念她又明白过来,那个时候,她一门心思要嫁谢央,这种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娘哪里敢同她说,万一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再透给谢央知晓,就会为阖府惹来灾祸。 李瑢不知就里,轻抚过她的脊背,“吓着了?不怕不怕,只要咱们不跟皇子们扯上关系,那就无碍!” 宋撷玉回过神,重重的点头,“娘你放心吧,女儿一定听话,离他们远远的。” 见她难得这般乖顺,李瑢不由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欣慰的笑了。 她们母女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徐侧妃那头却是一片凄风苦雨。 宋明雪被打了十个板子便晕了过去,可这回掌事嬷嬷却没像上次对宋静安那般,就这么算了,而是一盆水把她浇醒,硬生生又打了十个板子,这才由着人将她抬回去。 倒不是掌事嬷嬷区别对待,而是李瑢特意让自己的心腹来盯着,格外提点过。 二十个板子下来,宋明雪已然是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浸透了衣裙。 人抬回院子,徐侧妃只看了一眼便险些晕厥。 所幸得了消息之后她便打发人去请大夫,这会子连忙将人送回闺房,由着大夫把脉开药,然后再清理伤处涂上药膏,更换衣裙被褥,好一番折腾下来,才算把宋明雪安置妥当。 外面丫鬟煎着药,屋内徐侧妃勉强撑着心神,守着女儿泪如雨下。 因着没有旁人,徐侧妃抹着泪憋不住的自顾自倾诉道:“你这丫头一向是个聪明的,娘最是放心不过,怎么今日却偏偏做出傻事来!宋撷玉一向蛮横霸道,你拿了她的东西还能有好?娘早前也告诉过你无数回,莫要因小失大,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昏昏沉沉的宋明雪隐隐约约听到这话,眼睛费力也睁不开,仍是想为自己辩驳,“送给,外祖母,礼物……” 闻言,徐侧妃一怔之后,登时用帕子捂着脸哭出声来。 “怪我,都怪我!” 她就不该在女儿面前抱怨,说母亲快过大寿,她手头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去当寿礼。 徐家三个女儿,她处中间,从年少时便掐尖要强,事事与姐妹相比。 可最后姐姐妹妹全嫁人作了正室,惟有她…… 虽说惟阴王府地位最高,而她的姐妹嫁的不过是五六品的小官,但淮阴王府再好,她还不是一辈子穿不了正红衣裙! 因着这点遗憾,其他事上她便更加不肯落在姐妹之后。 一如这回给母亲送寿礼,她挖空了心思想寻个难得稀罕的物件,却不得,不想因着她的抱怨,女儿真正上了心,竟动了偷儿的心思。 这让她情何以堪! 徐侧妃心下愧疚,一整晚都守在宋明雪床前,晚些时候,宋明雪又发起了高热,亏得大夫开得药极为有效,再服过一帖之后,热度便渐渐退下来。 可经历了这一晚的惊心动魄,徐侧妃是真把李瑢母女恨到了骨子里! 宋撷玉是不知此事,当然,就算知晓了也不会当回事,难道她不对付她们,这些人就肯放过她么? 依前世的经验来看,并无可能。 她们但凡有机会,照样会千方百计的踩下她。 所以这辈子,别叫她逮着机会,否则一定会狠狠的收拾她们,直到让她们疼了怕了老实了为止! 舒舒服服的睡了个好觉,翌日一早,宋撷玉便神采奕奕的起来,早早吃过饭,寻了宋撷燕一道去给祖母请安。 姐妹两人牵着手去了荣和堂,出来迎人的宋嬷嬷见着心里暗暗称奇。 之前便听说郡主要和七姑娘一道来给老夫人请安,她还道这话怕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哪知今日还真的来了。 心下虽诧异,但宋嬷嬷面上半点未露异色,笑眯眯的请两位姑娘进了屋。 第21章 嫁个能拿捏的 两姐妹进到荣和堂,老夫人已经在等了。 宋撷燕象往常一般咯咯笑着扑过去,祖孙两人瞧起来和乐融融。 不过这回老夫人也未象上次那般晾着宋撷玉,揽过宋撷燕,便看向下首,宋撷玉施礼问了安,老夫人应了一声,便让坐了。 虽然态度远不如对宋撷燕亲近,但宋撷玉已经知足。 毕竟之前她与祖母可是生分到只剩下面子情了,如今这般不正代表祖母在慢慢接纳她么,看来还是上回对孟姨娘的处置合了她老人家的心意。 宋撷玉不禁露出丝微笑。 老夫人瞧她今日姿态怡然,不再象往昔那般毛毛躁躁的,很是坐得住,心下便熨贴些许,虽然仍是存疑,但也没一直冷落她,想起一事便问道:“昨日府中闹哄哄的,听说是你院子里出了事?” 宋撷玉点点头:“四妹妹在我房里不问自取了一件旁人送予我的谢礼,我深觉她此举不妥,便送她到母亲那里,责罚了她。” 老夫人原本只是随便问问,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登时便眸光锐利的望过去,“她竟做出此等事?” “是。”宋撷玉干脆俐落的道。 她往日里虽然脾气大些,但一向高傲,从来不屑说谎陷害他人,老夫人自是清楚,因此一听便信了她所言,心下生出重重的怒意。 只是刚想发作,垂眸看了眼怀里有些瑟缩的宋撷燕,怕吓着她,这才又将火气压了压,但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立时吩咐道:“南春你去一趟,替我告诉徐氏,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别整日里只知耍心眼动小聪明,有空就好好教教女儿,礼义廉耻四个字问问她认不认得,有没有教过!” 这话可谓说的极重了,不过想想宋明雪做的下作事,宋撷玉就觉得解气得很。 这还没完,老夫人皱紧眉头又道:“你挑两个嬷嬷过去,盯着她们母女重新学规矩,什么时候学好了再出院子,要是死性不改,那就索性不要再出来了,免得给府里丢人!” 宋嬷嬷连忙应了,自去挑人往徐侧妃处去了。 安排完了,老夫人这才轻拍着怀里的宋撷燕,递了点心给她吃着,哄得她不怕了,方才抬头道:“回去同你母亲说,出了这种事,怎么罚都不为过,我知道她的为难,让她不必多思多想。” 宋撷玉点头称是。 老夫人瞥着她,“这回你倒是有个长姐的模样了。” 宋撷玉唇角抽了抽,敢情老夫人从前不满她,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孙女知错了,日后必然担起长姐的职责,好好教导妹妹们。”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心里琢磨着日后怎么让她们一个个都老实了,少在她面前作妖! “嗯,这还差不多。”老夫人顿了下,不再多说,“行了,去给你母亲请安去罢,别在这里杵着了。” 她似是有些嫌弃,但如今的宋撷玉却听得出那言语之下的体贴之意,她笑盈盈的起身,“多谢祖母,那孙女便先告退了。” 宋撷玉福了福身,又向老夫人怀里的宋撷燕眨了眨眼睛,这才转身离开。 及至到门口时,听到老夫人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丫头倒像是开窍了,没那么讨人嫌了。” 宋撷玉脚下一顿,挺直脊背,深吸了口气才算保持仪态离开荣和堂,没显得狼狈。 去上房的路上,跟在她身后的玉淑小声道:“郡主,老夫人是没看到郡主您的好,您别放在心上就是了。不过说到底,老夫人还是向着您的,要不然也不会又罚了徐侧妃和四姑娘。” 尤其是徐侧妃,这回可太丢人了,老夫人亲自指派了嬷嬷让她重新学规矩,还禁了她的足,这分明就是为王妃和郡主作脸。 这样一想,老夫人的嫌弃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宋撷玉睨了她一眼,无奈的摇摇头,懒得说祖母可不是为了她出气才处罚徐侧妃母女,分明是为了淮阴王府的名声,不过无论如何,这回徐侧妃是再难翻身了。 思忖着,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来到上房,便将老夫人的话向李瑢一字不落的转述一番。 李瑢唇边浮起抹笑意,喟叹道:“你祖母虽然瞧着冷硬些,其实是个最体贴不过的性子,你呀,日后可不能再任性,要多多去向你祖母请安才是。你若能学得你祖母的通透豁达,娘便不担心你了。” “我知道的,娘。”宋撷玉笑嘻嘻的道:“祖母这样敲打一番,想来府里也能清静许多,否则那些姨娘上窜下跳的,着实惹人厌烦。” 李瑢哭笑不得的轻拍了她一下,“这话在娘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在你爹面前胡言乱语。”说着话锋一转,“不止如此,你祖母更是为了敲打前院那个。” “宋浩言?” 宋浩言是徐侧妃的儿子,宋明雪的亲哥哥,宋撷玉印象里,这位庶兄可是个心大的,比之徐侧妃母女只在后宅里算计,他所图谋的自然更大,只怕他做梦都盼着自己的兄长出点事,好让他取代了世子之位! 她想着便轻哼了一声。 李瑢拍了拍她的手,“宋浩言越来越大,想法也多了,虽则他未在人前表露过,但到底年轻心思浅,还当我们瞧不出来呢,你祖母自然更是看在眼里。这回宋明雪犯了事,你祖母便借着处置徐侧妃狠狠敲打他一番,让他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那个位置!” 这事也只有婆母能做。 她可以教训宋明雪,因为那是庶女,但对上徐侧妃,她便要留有余地,这也是为了不影响夫妻情份。 宋撷玉看着母亲突然微微黯淡的眉眼,约摸猜测到她的心思,也不由闷闷的。 男人真是不可靠! 于她,爹是好爹,可于母亲,他却不是个好夫君。 左一个侧妃,右一个妾室的,若非母亲想得开,在后院立得起威,只怕早就被那些妾室骑在头上了。 哼哼,她日后若是嫁人,定要嫁个她能拿捏得住的。 想纳妾? 门都没有! 第22章 你以为你是谁 “娘,上回我刚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便被宋静安堵了个正着,你说奇怪不奇怪?” 宋撷玉不愿娘亲沉浸在不快的事情里,连忙转开话题,“我去给祖母请安本是临时起意,不想宋静安却能知晓,她这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些。” 听到这话,李瑢顿时将伤怀已身的情绪扔到一旁,“有这事?” 宋撷玉用力点头,“当时还不觉得,可后来一想怪吓人的,岂不是我做了什么都被她看在眼里?” 李瑢竖起眉毛喝道:“她敢!” 沉了沉气息,她压下恼怒安抚:“玉儿不必担心,娘这阵子懈怠了,倒叫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们猖狂起来,回头娘便将这起子有歪心思的都好好收拾一番!” 看着自家娘亲又重新恢复了精神,宋撷玉只有乖乖点头的份,“我知道了,娘你也不要太辛苦。” 她原本想自己收拾那些不安份的,不过现在有她娘出面也不错。 有事做总比闲着胡思乱想得好。 “放心吧。” 李瑢看了看天色,想着她还有事要处理,便打发宋撷玉自己去玩。 宋撷玉在府里呆着实在无趣得很,便让玉淑吩咐准备马车去锦绣阁,上回被谢央扰了兴致没逛痛快,今回她要买套头面回来送给母亲。 马车行至半途,听到路边店家熟悉又陌生的叫卖声,宋撷玉忍不住吩咐停了车,让玉淑下去买那家老店的糖炒栗子。 玉淑可不知宋撷玉是隔了一世没吃过了,只当她一时嘴馋,笑嘻嘻的去了。 宋撷玉等待间无聊的掀起车帘向外张望,好巧不巧的一辆眼熟的马车正停在不远处,同样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她仍有印象的脸。 康平郡主谢韵然…… 这还真是久违了! 宋撷玉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对方,说起来这谢韵然的命也不怎么好,因着父亲安王曾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所以今上登基后,直接便将安王打发到北边最贫瘠的一处封地去了,而她和兄长安王世子谢程则被留在盛京,说是皇上怜惜他们兄妹年幼,不忍他们长途跋涉受苦,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他们就是用来牵制安王的人质,因此处境绝对说不上好。 可惜安王最后还是反了,却没顾忌京中还有儿女。 那时今上驾崩,太子登基,她已经进宫成了谢央的嫔妃,为此谢央大为震怒,当即便要抓住两人送到阵前去要挟安王。 谢程还算机警,先一步带着谢韵然跑了。 谢央派人追杀,最后谢程独自逃离,而谢韵然却被一箭穿心! 这样一想真的很惨,不过宋撷玉对谢韵然仍是提不起多少同情心,毕竟象她这么讨人嫌的也实在不多见。 “我还当是谁这么没规矩的胡乱打量,原来是长乐郡主,不过数日未见,怎地长乐你竟连这点礼数都没有了?”谢韵然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的下了马车,特意走到宋撷玉旁边冷嘲热讽。 就知道会是这样,宋撷玉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故意扶了扶头上价值连城没有一丝杂色的血玉步摇,“打量你自然是因为康平你生得美,虽说眼睛小了些,鼻子塌了些,嘴唇厚了些,可好歹也是被人盛传的美人呐,我不多瞧几眼,哪里能发现你的美貌呢?” 她会这般说,自然是有些缘故。 去岁有外族使者进京朝贡,不知哪里出了错,竟将宋撷玉当成了谢韵然,在宫宴上好一番盛赞她的美貌,还说听闻康平郡主是盛京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其时,宋撷玉只觉得好笑,但谢韵然就没那么淡定,气得脸色铁青,被好多人瞧见,很是传了一阵闲话。 这是谢韵然人生中最大的耻辱,毕竟她的相貌随了貌不出众的母亲,与明艳不可方物的宋撷玉根本比不得,此事她本已经说服自己忘记了,不想一见着这人便被戳中心窝子,直气得脸色煞白,浑身发抖。 “宋撷玉!你不要太过份!” 宋撷玉笑哼了一声,“怎么,就许你编排人,还不许旁人说句实话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论吵架,她长乐郡主就没输过! 她就喜欢看着别人气得要死,又对付不了她的模样。 前世她都不忍着她们,重活一世,她当然要更加肆意,怎么舒心怎么活! 谢韵然被戳中痛处,反击起来也是口不择言,“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就是生了一张狐媚人的脸么,性子嚣张跋扈,奢靡又好享受,满京城勋贵官宦家中的公子哪个敢娶你,便是做妾……” “小妹!”安王世子谢程手里拎着一袋糖炒栗子快步走过来,一脸厉色的叫停了自己的妹妹,“不得胡言乱语!” 又对着宋撷玉拱手赔罪,“长乐郡主,家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冒犯,在下替她赔罪了,还忘郡主大人大量,不与她一般计较。” 谢程生得更象安王,相貌俊逸,只是眉眼间驱不散的郁色令他整个人都带着几分阴沉。 宋撷玉与他一向无甚交往,此时自然也无需买他的帐,貌似无事的轻笑了一声,却未应他的话,而是吩咐玉娴扶她下了马车,不疾不缓的来到谢韵然的面前,那身繁复而精致镶嵌着米粒大小珍珠的华贵襦裙深深的刺痛着谢韵然的眼,平平都是郡主,她却因着尴尬的处境,活得还不如普通官宦家的姑娘,更不要说与张扬的宋撷玉相比了。 凭什么? “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打懵了谢韵然,令她的满腔不甘都被脸颊的痛楚掩盖下,伸手捂住自己被掴的左脸,她不可置信的望向宋撷玉。 “你,你竟敢打我……” 宋撷玉懒洋洋的收回有些发疼的手,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比我小半岁而已,你可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童,当街侮辱皇上亲封的郡主……你该庆幸这条街上只行马车,无人逗留围观,否则今天就不是一巴掌能了结的事了!” 说罢又睨向谢程,“谢世子觉得我说得可对?” 因着她动作太快太意外,而没能及时拦下的谢程刚刚回过神,不由唇角抽搐着将谢韵然扯到一旁,自己则上前挡在前方,仿佛生怕宋撷玉再来一巴掌似的,“长乐郡主既教训了舍妹,此事可否就此算了?” 第23章 同你一道逛逛 谢程一直以为自己是厌恶宋撷玉这种性子猖狂的女子,尤其是她刚刚才掴了小妹耳光,更证实了她行事跋扈的传言。 然而在这样不过一臂之隔的距离之下,抬头间,那张美艳的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便毫无预兆的直直映进眼底,那玲珑的娇软身躯散发着牡丹花的馨香冲入鼻间,不知怎地,谢程一时竟恍惚起来。 所幸宋撷玉根本未留意到他的失态,而是斜着眼风瞟向满脸愤愤的谢韵然,若有所指的道:“这次也就罢了,不过既得了教训便该知收敛,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胡乱编排我……说不得我便要进宫去寻陛下主持公道了。” 此话出口,谢韵然脸色顿变,谢程也回过神,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们本来就不得景安帝的喜欢,宋撷玉若真这般做了,无异于令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气氛僵持中,谢程刚想咬着牙承诺绝不让小妹再如此放肆,一只马鞭突然横亘在他的面前,伴随着冷沉的命令声,“退后!” “三哥哥!” 就在谢程下意识的向后退了数步后,大感屈辱之时,听到宋撷玉又娇又甜的唤声,他不禁抬眼望过去,便见身穿玄色莽袍,头戴玉冠的清俊男子站在她的身侧,低低的应了一声。 男子身形高大挺拔,站在娇美纤细的宋撷玉身边,端得是一派保护者的姿态。 谢程自然认得对方是谁,雍王谢俶,他们的小叔叔。 他的眼底划过暗色,旋即又敛去,与谢韵然连忙齐齐施礼,“见过王叔。” 垂眉敛目,恭敬得不得了,皆因谁都知道皇上待雍王与别的兄弟大有不同,登基后不但没有让他去封地,反而多有重用,因此雍王的地位自然是不一般。 只是谢俶对他们兄妹从来不假辞色,此时更是眸光锐利地看向谢程,肃然沉声教训道:“身为皇亲宗室,不奢求你们为天下之表率,却也该谨言慎行,时常自省已身,你们可曾做到?” 谢程兄妹不敢应声,尤其是谢韵然,心中一紧,猜测雍王到底何时到的,是不是听到了她骂宋撷玉那些话。 她害怕的同时又很委屈不忿。 再怎么说,她和哥哥才是他的侄子侄女,为何不向着他们,要去偏着宋撷玉那个贱人! 可惜心中再多不满,她也不敢说出来,甚至因着谢俶的气势逼人,谢韵然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谢程才强撑着应了一句,“王叔教训得是,是小侄与妹妹的错,搅扰了长乐郡主,日后必不会再如此。” “你知错了最好,回府将礼记和论语各抄五遍,何时抄完何时再出门!”雍王面无表情的说出惩罚。 谢程深吸了口气,没有一句辩驳,应下后便带着妹妹告辞离开。 看着他们兄妹仓促离开,宋撷玉心下畅快,转身福了福,“多谢三哥哥帮我。” “顺手。”谢俶也没料到,行至这里会看到那样一幕,忆及方才谢程靠近她失神的模样,他不由的轻蹙了下眉头,“若无事便早早回府去,莫要在外留连。” 宋撷玉脸色微僵,以为谢俶是在嫌弃她惹事,不由暗哼一声,辩驳道:“方才可不是我主动惹麻烦,若非康平辱我容貌,又说我没人敢娶,只能给人作妾,我也不会生气的教训她!” 上辈她作够了皇家的妾室,这一世她是死也不会作妾的好不好,况且谢韵然的话比这更不堪,她焉能忍得? 宋撷玉挑着眼角看过去,若是旁人误会,她才懒得解释,跋扈就跋扈了,可谢俶好歹是前世那般维护过父亲的人,她可不想他现在就对她有了成见,“三哥哥,虽说康平是皇室宗亲,是你的侄女,可我也是郡主,是淮阴王府的嫡女,你总不能让我听之任之,由着她欺辱吧!” 谢俶眼中带出一抹了然,难道方才一过来便瞧见她同谢程兄妹对峙,“是她无礼,康平的所为,我会如实禀报皇兄。” 啧,那康平可惨了,宋撷玉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就扔在脑后,甜甜的笑道:“那就更要谢谢三哥哥为我张目了。” “不必,应该的。” 宋撷玉见他惜字如金,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念头,侧头瞧见玉淑已经回来了,便连忙道:“那就不打扰三哥哥了,长乐先告辞了。” 她行了礼,见谢俶点头,转身俐落的上了马车。 只是车轮启动,宋撷玉刚刚接过玉淑递来的栗子,还未放进口中,突然察觉有些不对。 掀开窗帘看去,赫然发现谢俶正骑马行在一侧。 雪白如玉的高头大马之上,丰神如玉的俊秀男子,脊背笔直,仪态高贵,宋撷玉一时间都忘了其他,只顾着暗自赞叹,果然不愧是盛京城里传言中的第一美男。 前世她不喜他寡言沉闷,从来没仔细瞧过,现在心里清明,眼神也恢复了,终于发现难怪谢俶会被众多贵女当作夫婿人选,这般出众的容貌,便是谢央也多有不如,惟一的缺点便是表情匮乏,毫无波澜的面庞犹如雕刻。 谢·雕刻·俶见她看过来,微微颌首示意,“本王正巧无事,同你一道逛逛。” 错过了解释的机会,他无法言明,催她回府是看到谢程接近她之态令人不喜,不想她再遇上性子轻浮的觊觎之徒。 就算有护卫,但若对方身份高贵,他们未必能阻止得了。 谢俶心知老师对这个女儿十分重视,自然不愿她碰到意外。 况且上次,她也算帮了他。 因此哪怕他向来不喜闲逛,还是勉为其难得的主动护送她。 宋撷玉不知他心里所想,只觉惊悚,呆滞的看着他,怀疑这人真的是一向不爱理会闲事的雍王? 想了半晌没有头绪,她尴尬的干笑了两声,“难得三哥哥有兴致,实在叫长乐受宠若惊。” 谢俶睨了她一眼,没有戳穿她的表情看起来可不像受宠若惊,反而更像是被吓到的茫然无措。 第24章 牢骚 宋撷玉本来是要往锦绣坊去的,可现在多了个谢俶,那就不合适了,她总不能真让雍王殿下陪她去买头面首饰吧! 在马车里锁眉思忖了片刻,她果断吩咐玉娴,“你去悄悄跟车夫说不去锦绣坊了,去茶楼。” 玉娴应下,挪到前方压低了声音让车夫改道。 但她们这番动静又哪里瞒得过耳聪目明的谢俶,不得不说,听到宋撷玉这么安排后,他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是他主动护送,但去锦绣坊实在太为难他了,想到要夹在一群女子中间,听着她们讨论买哪件首饰如何装扮,谢俶面无表情的脸都有些龟裂。 幸好! 马车很快来到附近一间颇有名气的茶楼,宋撷玉掀起窗帘,探头看向谢俶,“三哥哥,我们便在这里喝喝茶听听书歇上一阵子,可好?” “可。” 放下窗帘,宋撷玉不雅的偷偷吐了吐舌,这都是什么毛病呢,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喜欢和她一起闲逛的人,却偏偏要自讨苦吃。 虽然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这可是他自找的。 宋撷玉察觉谢俶并未因谢程兄妹的事而对她有不满,甚至还多有维护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作派。 下了马车,茶楼的伙计们个个殷勤的抢着上前招呼她,口中的恭维话说个不停。 宋撷玉本就是茶楼的熟客,伙计们慢慢都知晓她是淮阴王府的长乐郡主,贵人中的贵人,每次她光顾,都恨不得拿出全身解数来招呼得她高高兴兴。 听着他们直白的盛赞,宋撷玉果然心情转好,“玉淑,看赏。” 玉淑立刻拿出几个银花生撒出去,又点了其中生得眉清目秀,恭维话说的最好的伙计让他带路。 谢俶看到这一幕,眉梢微动。 怪道都说长乐郡主过得奢靡,从前他未曾留意,如今一看,还确实如此。 赏伙计都如此大方,由此可见一斑。 这会儿茶楼里正热闹,台子上的说书人情绪激昂的讲到关键处,台下的茶客听得津津有味,倒没有多少人关注他们。 一行人来到二楼的雅室,伙计不用吩咐便赶紧上了擦手的巾子,然后摆好各色干果小食和茶点,又呈上一壶玫瑰露,做完这些才侍立一旁。 宋撷玉习以为常的脱下火红的狐裘披风落座,见谢俶还紧着眉头站在那里,她热情的招呼道:“三哥哥,坐啊,这茶楼的茶虽不怎么样,但玫瑰露和茶点格外的好,比之府中做的又另有一番滋味,要不要试试看?” 谢俶解下大氅扔给旁边的长随,坐下摇头道:“不必了,一壶清茶。” 宋撷玉露出遗憾的神情,旋即又眉眼弯弯的吩咐伙计备茶。 伙计应声而去,脚下飞快的送来清茶。 “郡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宋撷玉摆了摆手,“没了,做的很好,下去吧。” “是!”伙计领了赏高高兴兴的退下了。 长随斟了茶,谢俶眉目淡然的看着那色泽寡淡的茶水,果然生不出想尝试的念头:“这里,你常来?” “是啊!”宋撷玉悠然的端起澄红的玫瑰露,嗅着味道满足的叹息,“谁让这里的玫瑰露这么好喝呢,隔阵子不来便觉得若有所失。” 谢俶瞧着她像猫儿喝水似的捧着那玫瑰露小口的吮着,沾湿的唇瓣愈发的娇艳欲滴,他的视线犹如被烫了一下极快的移开,口中平平板板的道:“姑娘家还是多留在府中的好,免得在外遇着麻烦。” “麻烦?”宋撷玉放下茶盏,奇怪的看着她,“三哥哥是说谢程兄妹吗?” “嗯。”谢俶迎视上她的眸光,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提谢程那失礼的痴态。 宋撷玉却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话三哥哥刚才便说了一回,可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了,我自出我的门,又碍着旁人什么事了?难道我要因为那些不长眼非要过来找我麻烦的人而避回府中吗?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没做错事的人倒要为做错事的人让路?” 看着她清亮的有些咄咄的眸子,谢俶突然头疼了。 上回便知道她是个牙尖嘴利的,他作甚想不开要管她? 谢俶抿了下唇,吐出两个字,“随你。” 他不欲与她争辩,想偃旗息鼓,但宋撷玉偏偏不肯,“我知道三哥哥劝我乃是好意,长乐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只是我始终觉得,这世道对女人忒也不公……” 谢俶闻言不禁一怔。 宋撷玉轻叹了口气,却未去看他,而是抬头望向某处,却又似看非看,“男子可以出门求学行商会友,可以四处行走,见识我大禹的大好河山,或是学有所用,或是增长自己的见识,可以做太多太多事。可这些,女子却都不可去做,每日只能居于后院一方狭小天地里,如同井底之蛙。” “时有男子嘲弄道,女子的心眼只针尖大小,为一件新衣裙,一件新首饰便会生起争执,却怎不去想,女子的天地只有方寸大小,你又怎能冀望她的眼界有多宽呢?她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知国家安危,不识民生疾苦,惟一知道的,便是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未成亲的想要找位如意郎君,成了亲的想着以夫为天,琴瑟和鸣……便是这京中人人称道的才女,也不过是画些花鸟虫鱼,写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又何尝还有其他呢?未必是她们不想,只是她们只看到这些!” 谢俶眼底闪过浓浓的惊愕与动容,他没想到,传言中刁蛮任性奢侈无度的长乐郡主还能有这番见识! 这些话,固然大胆出格,但仔细想想,未尝没有道理,倒是难得她能看得如此清楚。 宋撷玉收回目光,对着他莞尔,“抱歉啊,三哥哥,让你听我发牢骚了。其实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过出个门,逛一逛,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便被很多人私下诟病,实在很没道理。我是懒得与那些有脑疾之人争辩,但听得多了,总归是有些不快,一时忍不住便多说了几句。” 第25章 讹诈 谢俶前一刻还因为宋撷玉的言语而动容,觉得她虽然有那么点离经叛道,却很有自己的想法,不失为一位聪慧之人,但下一刻,他的脸就不由的黑了。 “有脑疾之人?” 他方才劝她多留在府中,不要出来乱逛,要说她这话不是意有所指,谢俶是绝不相信的。 宋撷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就是那些诟病我的人嘛!三哥哥不觉得吗,他们总在背后坏我名声,说我不识礼数,刁蛮跋扈,还有传我仗势欺人的,真正可笑!好像他们亲眼见过我做什么恶事似的,可实则我除了会出府逛逛,又何曾做过什么?可见这人云亦云的风气,着实可怕!” 谢俶没法说这话不对,他本人便听过与宋撷玉有关的传言,而她所列的这几种都在其中。 但那些人说来说去,从未提到过她曾在何时何地对何人跋扈,又曾欺过何人,可见极有可能是有人看不惯她太过张扬,因此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流言误导其他人。 “你既在意……” 后半句“当可低调些”这话尚未出口,便被宋撷玉打断,“我不在意啊,随他们说去吧,女子这般传言,不过是羡慕妒嫉我罢了,男子若这般传言,那也不过是毫无见识的愚钝之徒罢了,我又何必在意那些人!” 前世她都不在意,更不要说如今了,那些人说的再多,她又不痛不痒。 宋撷玉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她要的,是眼前这位雍王也不在意啊! 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她当然不会放过,定要让谢俶知晓,她不过是个向往自由的女子,因为太过企盼,所以才会常常出府,除了这点稍稍出格的事情外,她可是什么都没做过。 谢俶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如此豁达,极好。” 之前,倒是他狭隘了。 宋撷玉听出他未竟的话语,缓缓绽出如盛放的牡丹般娇艳的笑靥。 “贵人,贵人你的马车撞倒了我,不能就这么走了啊!”茶楼外的街上,突然传来阵阵妇人的嚎哭声,正为目地达成而暗自窃喜的宋撷玉忍不住好奇的探出头。 入目便瞧见顾安宁那张略显黝黑又带了几分英气的脸,此时,她正站在马车旁边,皱着眉头看着半躺在地,却还不忘抓着她裙摆不放的妇人。 那妇人约摸三十余岁,面色干枯,生得又瘦弱,捂着腿嚎哭时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倒真像是被撞得不轻。 宋撷玉挑起眉,口中冷嗤了一声。 若真是寻常百姓,一看那马车和顾安宁的穿着便该知遇上了贵人,又哪里敢这般放肆。 这妇人若不是胆大包天,便是被人指使,照她看,该是后一种的可能最大。 对面的谢俶见她神色不愉,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那是定安将军府上的马车?” “是啊,站在马车旁的正是定安将军的千金。”宋撷玉凝眸想了想,“你猜,她有没有看出那妇人是在讹她?” “想来是看得出的。”谢俶话音刚落,就见下方顾安宁神色凛然的轻声说了句什么,那妇人愈发声嘶力竭的大声哭起来,想来是被戳穿了心思,只能这般耍起无赖。 顾安宁迟疑的向后退了一步,那妇人却不依不饶挪着身子上前,倒是那赶车的马夫性子暴烈,横眉立目的朝那妇人走过去,看模样象是要教训她。 宋撷玉突然想起一事,立时蹙着眉转头吩咐,“玉娴,你带人下去瞧瞧,莫让顾妹妹的车夫胡来!先把那妇人看好。” 玉娴应声带着两名亲卫下了楼。 宋撷玉又吩咐玉俶,“你让人去报官,只说这里有人当街讹诈官家千金!” “是,郡主。” 安排妥当,宋撷玉这才转回头,却见谢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刚刚竟忘了他在这里! 宋撷玉尴尬的挤出个笑,“三哥哥,我担心顾妹妹着了人家的道,一时情急,你莫要见怪。” 谢俶摇头,“无碍。” 初时听到她轻嗤,还以为她同顾家千金有过节,不料原是一眼便看穿了那妇人在作假,之后又依着形势极快做出判断,妥帖的安排。 不得不说,谢俶深感意外。 他想,他从前对宋撷玉到底还是有成见的,因此哪怕看在老师的面子上有所提点,却始终冷淡以对。 若不是今日意外相处,对她有了些许了解,他大概还无法发现,原来自己看人也是有偏颇的。 “此事,你处置的极为妥当。”谢俶难得的扯了下唇角,看着她的眸光缓和许多。 宋撷玉讶然失笑,旋即调侃道:“听说能得雍王殿下一句夸赞是很难得的事,日后旁人再说我不学无术,我倒要好好辩驳一番。” 瞧着她美滋滋的娇憨模样,谢俶心下好笑,“你待如何辩驳?” “自然是说,”宋撷玉转了转眼珠,故意抬高下颌,做出一副不屑的高傲状,“雍王殿下都夸本郡主处事妥当,你又算哪个牌面上的人,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莫不是对雍王殿下的话有异议吗?” 言罢,她自己先绷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谢俶:“……” 将他的话删删改改,拿着鸡毛作令箭,顺便狐假虎威……依照他的性子,该是对这种事极为不齿的,只是看到她笑魇如花,他却莫名生不起气来,只觉好笑。 谢俶有些无奈的将眸光转向窗外,随即突然道了句,“可惜你这妥当的安排,怕是多半用不上了。” “为何?”宋撷玉脱口问了一句,也侧头看过去,立时就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 不知何时顾安宁身边站了位年轻男子,似是他阻止了那车夫的莽撞行径,此刻,他正义正言辞的斥责那企图讹诈的妇人。 宋撷玉隐约只听到最后一句,“……你若再纠缠不清,我们便报官处置,孰是孰非,到时自有明断!” 而在那年轻男子刚说完,地上的妇人便一脸惧怕的伏在地上连连求饶,头磕在地上砰砰的响,围观众人很多面上都现出不忍之色,七嘴八舍的为她求情。 第26章 碰触 那年轻男子见有人说情,便转头询问顾安宁的意思。 这种情形之下,顾安宁又能说什么,她若不依不饶,难免被人侧目,言说她心狠。 本来一个闺阁千金在街上遇到这种事就够为难了,肯定不愿再惹更多是非,如此哪怕心中不甘也只能不再追究那妇人的过错。 宋撷玉猜也猜得到。 果然,不多时着那妇人面上露出虚假的谢意,爬起来便要离去。 她登时怒从心头起,抬手就欲将手中的茶盏扔下去,唤出那已经去到楼下却没来得及出面的亲卫将妇人拿下! 莫说此事本就蹊跷,便是没有内情,那妇人只是想要讹银钱,也不该就此放过她。 依她的大胆狡诈,这回纵了她,指定还有下回,到时若再有哪家千金单独出来被她讹上,那得多糟心啊! 只是茶盏还未来得及扔出去,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来拦下她。 那带着薄茧的手本是要去挡茶盏,仓促间却连她的指尖一并抓到了掌心中,索性不过是一触即分,此时宋撷玉再看自己的手里,已然是空空如也。 她怔了怔,懵头懵脑的抬起脸去看对面的人。 谢俶收顺探出的身子,坐得板直,将茶盏放回桌上,他也不看她,只低低的道了句,“不必你出面。” 旋即吩咐一边候着着长随,让他将那妇人抓了送去衙门。 听到这里,宋撷玉顿时将刚才两人碰触到的事抛在脑后,扬声叮嘱道:“务必告诉县尉,这妇人是如何的狡诈,不能让她逃脱了责罚。” 长随看到自家主子微微颔首,这才笑着应承,“请郡主放心,小人必不辱命。” 他告退后转身出了雅室,那身形如疾风一般,却又平平稳稳未掀起半点波澜。 宋撷玉惊叹不已,“三哥哥,你这长随身手很不错啊!” “寻常而已。”谢俶面色淡然,目光无意落在她有若白玉雕成的纤纤玉指上,又极快的别开头,只是耳根下微微泛起了红。 不过他坐在阴影处,这点不自在倒未被人瞧见。 宋撷玉更是没当回事,瞥了眼茶楼下,见人已散去,连同顾安宁与那青年男子也不见人影,她便收回了目光。 顾安宁的事,倒也不必太着急。 犹记得她成亲要在一年后,这会子倒没听说她家跟那永安侯府议亲,想来慢慢寻了机会再同她说,也是来得及的。 正琢磨着,玉娴进来回话,“郡主,顾姑娘瞧见了奴婢,得知奴婢是要下去帮忙的,便想着过来同你道个谢,这会子正在外面候着,您看?” 宋撷玉看向谢俶,征询他的意思。 “见见无妨。” “那就请她进来吧。” 顾安宁进来之前得了玉娴的提醒,知道雍王殿下也在,因此仪态上便格外小心,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坐到了宋撷玉的旁边。 宋撷玉笑眯眯的瞧着她,小声说,“几年没回京,变笨了呢,竟被人给唬弄住了,若是无人帮忙,你倒要是要闹出多大的事来?” 顾安宁满面赧然,不过她肤色黑,倒也看不出脸红,“长乐姐姐别取笑我了,我正为这事恼得很,数年未归,倒不知盛京城里有这般胆大的妇人,当街便要撒泼耍赖。若是在边城,我自是……” 偷偷觑了眼谢俶,她到底还是把这话含糊过去了,“哎,反正呐,今日多亏长乐姐姐与何家表兄相助。” 宋撷玉脸上的笑一滞,“何家表兄?永安侯府的嫡子?” “正是他。”顾安宁好奇地看着她,“长乐姐姐认得我表兄?” 宋撷玉皮笑肉不笑的摇头,“听说过,只是这见面不如闻名啊!” 原来那家伙就是永安侯府的嫡子何德明,顾安宁未来的夫君,这可真是没想到,如此看来,只怕他这会儿就对安宁动了心思了吧! 谢俶听明白这话,顿时端起茶盏掩住自己控制不住上翘的唇角。 顾安宁迷茫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时哭笑不得,“长乐姐姐,数年未见,你还是这么……”她压低了声音吐出后半句,“看脸啊!” 诚然,何表兄虽有才名,相貌只是平平,自然是入不得长乐姐姐的眼。 宋撷玉却摆着手理直气壮的道:“才不是,虽然我的确看脸,但你那个表兄也着实莫名其妙得紧!当街遇到那种人攀扯你,要么直接揍一顿,算他有气性,要么二话不说直接送去见官啊,算他有心性!可他倒好,啰啰嗦嗦说一大堆没用的,然后看到众人求情,便去问你要如何,分明是没担当!他难道不知,那种情形下,你才是最为难的,怎好说出送人去见官的话嘛,可放了人,自己心里却憋屈得紧。” 她撇着唇冷哼,“什么人呀!” 见顾安宁神色怔怔,她犹不过瘾,抬起头问道:“三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谢俶一时语塞,他一向不喜在背后论人长短,这话叫他怎么接? 只是看着宋撷玉闪闪发亮期待赞同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道了句,“何公子今日的做法的确不大妥当。” 一个人的说法或许有偏颇,但两个人都这般说,就不由得顾安宁不去思忖了。 越是仔细想,便越觉得宋撷玉的话很有道理。 原本她还庆幸何家表兄来了,可眼下回想一番,倒觉得他不如不来,直接让玉娴和长乐姐姐的亲卫出面处置,那结果必是她愿意看到的。 轻轻吁了口气,顾安宁叹道:“许是也吓着了吧,不过既出面了,总是情份,回头我禀报爹娘,备礼谢过便是。” 宋撷玉闻言满意的眯起了眼睛,看来只要她多敲打几次,安宁自然会舍弃何德明那个人渣! 顾家很疼这个女儿,她若不愿,相信顾将军和顾夫不会勉强她的。 安宁是个好姑娘,很不该嫁给那个人渣,被利用殆尽,又暗中磋磨,甚至最后还被那人渣争风吃醋的小妾下了毒,年纪轻轻便不治而亡。 多么不值! 这辈子,要好好活着。 第27章 又送上门来 因着顾安宁这一桩事,宋撷玉没了继续在茶楼逗留的兴致。 顾安宁告辞离开后不久,她便也提出要回府。 倒让谢俶预备好的劝说之辞没有派上用场,不过这会儿他没了之前的急切,护送她回去的时候,犹在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深觉宋撷玉性子聪慧,人也通达,实在难得。 站到惟阴王府门口,宋撷玉被丫鬟扶下了车,便对着谢俶甜甜的一笑,“今日劳烦三哥哥了,正好快到晌午,不如到府里吃午饭吧?” 谢俶此时心情不错,难得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俊逸清冷的面容霎时如雪山融化,变得春风拂面,“不必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 他拱了拱手,转身便俐落的上了马。 宋撷玉眨了眨眼晴,勉强自己清醒点,目送他离开,这才往府中走。 只心里仍忍不住感慨,雍王殿下这般容貌还真是迷惑人呐,可惜,性子太沉闷了,甚至十年后还会变本加厉……这谁受得了啊! “小七,想不想出去玩?” 宋撷玉在家里闷了好几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到时就是数不尽的年宴应酬,想偷溜是不可能的,只能等年后,她顿时有些耐不住。 旁边的宋撷燕小仓鼠似的啃着点心,闻言抬起头,神情有几分迟疑。 宋撷玉拿着帕子擦掉她唇边的点心渣,继续鼓动,“带你出去庄子上看梅花,顺道多收点花瓣,我们一起做花笺,怎么样?” 最近时常给老太太请安,她同小七的关系也越来越好,至少现在小七在她面前不会再那般战战兢兢了,咽下点心便鼓着肉肉的小脸蛋问,“真的一起做花笺吗?” “那是自然,玉娴最会做了,到时候叫她帮着咱们一块。” 宋撷燕用力点点头,欢喜的道:“那我要去!” 宋撷玉眯着眼睛笑起来。 她愿意主动亲近幼妹,淮阴王夫妇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阻拦她们一道出门,老夫人那边也没有反对,只是让宋嬷嬷叮嘱她一定要看好了小七。 宋撷玉点头应下,十分认真。 那是她一母同胞的妹妹,她自然会好好照料。 翌日,她与兴奋的宋撷燕一道坐着马车,去往郊外的庄子。 宋撷燕的嘴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车轮滚动向前,她便从马车的暗盒里拿出丫鬟准备好的各色干果,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她不但自己吃,还不时的塞给宋撷玉吃。 不过宋撷玉胃口小,吃只了几个就不肯再吃,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吃,觉得这般好胃口,着实难得。 看着此时玉雪可爱,天真无邪的小七,宋撷玉不由的想起前世的时候,自己曾经那么狠心的置她于不理,明知道她受责罚,被冷落都是因为别的妃嫔陷害,她却因着“小七是来与她争宠”这种无稽的误会选择了袖手旁观。 真是丧尽天良! 宋撷玉眸光黯了黯,这时一只黏糊糊的小手抚上她的手背,指眼便见宋撷燕无声的望着她,脸上是明显的担忧。 她蓦地笑起来,轻轻的掐了把宋撷燕的小脸蛋,“姐姐没事,不过是在想,这天寒地冻的跑一趟怪不容易的,去庄子上一定要吃点好吃的补补才行啊!” 听到后一句,宋撷燕的眼睛顿时亮了,用力点头,“好吃的!” 宋撷玉被她逗得不行,忍着笑告诉她,她们去庄子上是赏梅,不是专程吃饭,要吃饭得等晌午。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随着马车的速度便慢下来,亲卫禀报道:“郡主,太子殿下要去城外,恰好跟咱们顺路,殿下的意思是同咱们一道走……” 谢央?顺路? 宋撷玉高高的挑起眉梢,她可不相信会这么巧。 分明是谢央一直派了人留意她的出入,这会儿见她出了门便赶过来作出偶遇的模样。 他还真是急不可待啊! 宋撷玉露出一丝冷笑,他若不这么上赶着,虽然自己一样不会放过他,但至少不会这样快,但他既然来了,那不坑他都对不起他! 脑海里想过种种念头,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宋撷燕懵懵懂懂的望着她,却不由的打了个冷战。 “知道了,去代我向太子殿下告个罪,就说路上多有不便,我和妹妹无法下车见礼,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是!” 亲卫没多久就带了回话来,“郡主,太子殿下说无碍,让您和七姑娘安心在车里。”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道:“郡主,听太子殿下的意思,仿佛也要到咱们庄子上去……” 亲卫心里不无担心,他们这些人一早便追随宋撷玉,自然本能的为她考虑。 太子殿下的示好如此明显,任谁也能看出其用意,但脑子稍微清明些的也能知晓,郡主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太子妃之位。 当然,这话他肯定是不敢说的,也只在心里想想,希望郡主不要被迷了眼。 宋撷玉是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否则定会夸他一句心明眼亮。 不过那位太子殿下其实比他想的还要无耻一些。 看上辈子就知道了,他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让宋撷玉做太子妃,他只是讨好她,撩拨她,让她爱上他,然后在她陷于这段感情不能自拔之后,借着她的情意来得到淮阴王府的支持,稳稳坐上皇位。 想到过往,宋撷玉眸光冷冷,“去了便好好招待,你莫要妄自揣测,可明白?” 亲卫连忙应了。 这时,宋撷燕放下她的八宝攒盒,拱到宋撷玉的怀里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不要别人,好不好?只有姐姐和小七!” 小丫头难得提个要求,宋撷玉闻言便笑道:“放心吧,就咱们俩个。”转而又学着她的模样,附到她耳朵边低语,“就算有人来了,姐姐也很快就将他赶走,好不好?” 宋撷燕美滋滋的连连点头。 两姐妹恢复了没被打扰前的说说笑笑,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终于来到了自家的庄子外。 第28章 句句戳心 宋撷玉带着妹妹下了马车,玉娴玉淑以及宋撷燕带的丫鬟婆子赶紧过来侍候着。 她抬眼便瞧见谢央带着侍从已经在等在庄门外的空地上,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温情的笑容,正凝视着她。 宋撷玉暗自打了个冷战,拉着宋撷燕上前见过礼,“见过太子殿下,听说殿下是来城外办事的,不知我们姐妹是不是打扰到殿下了?” 听到这生分的称呼,谢央眸中闪过不快,但只瞬间他便笑得愈发温柔,隐隐带着宠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心里有些烦闷,出来走走罢了,如今遇上妹妹,倒让孤惊喜了,听说妹妹家庄子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好,不知妹妹是否介意孤一道欣赏?” “那自是不会的。”宋撷玉抬起一张莹白小脸,笑靥如花,“不过我家庄子上的梅花都是下人侍弄出来的,远不如旁边西山上的野梅花开得有傲骨,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臣女与妹妹愿一道前往。” 谢央说要赏梅本就是寻个借口,实则他哪里有心情呢,自那日锦绣坊一别,他便再也没机会见着宋撷玉,连派去联络宋静安,打算让她继续牵线搭桥的人也是无功而返,他心里难免焦躁不安。 原想着进了庄子,有下人带着宋撷玉的妹妹,他顺势便能同她单独相处。 不料一见面,宋撷玉便说要去西山赏梅。 西山就在旁侧,离得倒是不远,但再想避开其他人的耳目,与她私下亲近却是不可能的。 只是话都说出去,此时更不能突然反悔,谢央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那真是求之不得,不过妹妹也赶了这么久的路,要不先进庄子去歇歇?” 宋撷玉摇头,“不必了,正好在马车上坐得憋闷,出来走走反而能舒展开。” 侧头又看向宋撷燕,“小七,你可累了?要先去庄子里么?” 宋撷燕早跟姐姐说好,先要想办法把眼前的太子殿下赶走,她们姐妹才能开心的玩,自然是配合无比,“不累,不要去庄子,去赏梅。” “好,那就不去庄子,咱们去山上看梅花,小七若是累了便同姐姐说,知道吗?”宋撷玉理了理小七颊边的碎发,眼中透着疼爱。 谢央看着她们姐妹相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 及至一行人转道又往西山步行而去,他才开口,“往日未听你在外多提家里的妹妹,今日一见,才知道你们姐妹感情这样好。” “以前年轻小只顾着自己贪玩,如今年纪渐长,就觉得弟弟妹妹实在可人疼。”宋撷玉拉紧妹妹的手,侧头一脸天真的望着他,“不过臣女只一个妹妹,不像太子殿下与三皇子一母同胞,想来也是兄弟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呢!” 若非她说的一脸诚恳,谢央实在看不出半点破绽,他几乎以为宋撷玉是在讽刺他。 毕竟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三皇子不学无术,性子古怪,与一母同胞的太子从来不亲近,反而更喜欢淑妃生的二皇子。 这对太子来说,绝对是极大的耻辱。 毕竟二皇子谢启一向与他不对付,对于父皇立他为太子诸多不满,两人私下里斗得很凶。 而自己的亲弟弟不但不亲香自己,却甘愿跑去向敌人卖好,甚至连母后出面训斥他,他都听不进去,依然固我,想起这事就能让谢央气得心肝肺都疼。 此时,他只能安慰自己,淮阴王疼宠长乐这个女儿那是人尽皆知的事,自然不会将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告诉她,所以才将她养得如此不知世事。 等到心里终于平静一些,他才故作失落的道:“不瞒妹妹说,孤与三弟相处的并不好,不知为何,他总是不愿亲近孤,作为兄长,孤心里也是难过得紧。因此看到你们姐妹,才不由心生感慨。” 宋撷玉心中冷嗤,真是个伪君子! 那位三皇子顶多也就是不喜他不亲近他,却也没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可最后如何?谢央的皇位稳固下来之后,就寻了个理由让他“病逝”,可见其心性凉薄,想来三皇子也是看透了这点才不愿与他亲近,只可惜还是逃不过。 三皇子死后,太后也不过哭了几场,便将那个不受重视的短命儿子丢在了脑后。 因着这两位的态度,三皇子妃带着一双儿女过得极为艰难,没少受刁难。 这就是所谓的兄弟情深,母子情深! 倒不如说,皇家根本没有所谓的亲情。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反而适时的浮现出几分同情,“小孩子嘛,都是要哄着的,太子殿下不妨问问三皇子殿下喜欢什么,送予他便是了,想来他一定会亲近殿下的!” 这话若是放在普通人家或许没错,但搁在皇家,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谢央一向认为三皇子谢灵是因为太过嫉妒他,嫉妒他被父皇看好,封了太子,也嫉妒他受母后重视,这些都是谢灵想要而要不到的,难道他能拱手相送吗? 脸僵了僵,谢央只得敷衍的应了,旋即快速转开话题。 但也不知怎么了,他与宋撷玉每每聊不了两句,就会被她看似无意的话戳中痛处,咽下一次又一次的憋屈,谢央只觉得自己内伤的厉害。 若不是他一再提醒自己,淮阴王府的支持对他来说极为重要,他或许早就拂袖而去了。 真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女子! 相较他的强颜欢笑,宋撷玉则是笑容越来越灿烂,谢央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今日地方不对,不能让他破财,那就戳心,总归让他痛快不了。 而越是如此,宋撷玉越是感觉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属于前世的不平与怨恨在稍稍化解。 “太子殿下,我们到西山了。” 在古怪的气氛中,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西山脚下。 其实不远处就有一片梅林,在盛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不过宋撷玉另有目地,自然要寻个理由只说那里的梅花不如山上的好,她这般说,谢央便主动提出还是上山赏梅。 他们不打算过去那边的梅林,却恰巧遇到几位正准备往那片梅林里去的一行人。 宋撷玉远远的打眼一看,便在那数名贵女打扮的人中瞧见了与她不对付的康平郡主谢韵然。 第29章 争风吃醋 盛京城里喜欢宋撷玉的贵女并不多,毕竟她一出生便受封郡主,十六年来更是金尊玉贵被娇宠着长大,以至性子骄纵,过得奢靡……偏她还长着一张神仙妃子般的脸孔,这怎能不让一众贵女们嫉妒不已。 但凡宋撷玉出席的场合,她那精致繁复的衣裙,光华璀璨价值不菲的头面首饰,再加上美艳无匹的容貌,宛如浓烈的美酒,多半会将其他女子衬得清寡如水,淡而无味。 因此相约出来赏梅的贵女们在看到她之后,顿时微微变了脸色。 更不要说,她身边还有太子殿下相伴。 见到仪态高贵,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对着宋撷玉露出温柔的笑容,颇有几人嫉妒的几乎咬碎了牙。 谁都知道今年的腊冬宴上是为太子选妃,可宴席结束,却并未传出太子殿下选中哪家贵女的消息,京城里不知多少人家又是庆幸又是遗憾。 庆幸自家女儿还有机会,却也遗憾当时没被选中。 来赏梅的这几位贵女当中便有两人是卯了劲想做太子妃的,看到这一幕,自然是酸气冲天,一边向谢央和宋撷玉的方向走去,一边悄悄议论。 “没想到长乐郡主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这般好,只是如此相携出游,未免不合礼数吧!” “呵,这位郡主何时做过合礼数的事?” “这倒也是,听说前几日,她还同雍王殿下在街上会面……”走在一行人最前头的户部尚书嫡女莫嫣儿,远远打量着宋撷玉的穿着,抚了抚头上夺目的红宝石钗环,感觉心下多了几分底气,这才小声对身旁的谢韵然说道:“这位行事未免太放肆了,竟然丝毫不顾忌自己的名声!” 谢韵然听她提起雍王殿下,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不过随即就被嫉恨所取代。 那日他们兄妹在街上与宋撷玉发生争执被雍王阻止后,他竟还去皇上面前告了一状,结果当日宫里便专门派了内侍前来斥责。 惟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宫中也不欲将此事闹大,因为并未传出风声去,但谢韵然仍是气得哭了几天。 她被宋撷玉掌掴,没人撑腰不算,还要被宫里斥责,自是大感受辱。 兄长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还留在府里抄书,不得出门。 但事已至此,又无法可想。 今日应邀前来赏梅,就是为着散散心,不想又碰到这个狐狸精! 她暗自冷笑一声,拿着帕子掩着唇道:“她行止轻浮,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不过是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罢了,不过就算她心机用尽,相信皇后娘娘也不会中意她这般的女子作儿媳的。” 莫嫣儿眸光一亮,“原来皇后娘娘不喜她么?” “自然是不喜的。”谢韵然从小便要讨好宫里的人,自然擅长察言观色,莫嫣儿心里的想头她一清二楚,此时便故意道:“皇后娘娘喜欢的是温婉贤淑的女子,你瞧那宋撷玉哪里有一丝贤良可言!” 宋撷玉若成了太子妃,那老天未免太不长眼。 一想到日后见着她,自己还要行礼,谢韵然心里便火烧火燎的。 莫嫣儿暗自窃喜着挺了挺胸脯,温婉贤淑,那不就是说的自己么,面上却是一派义正言辞,“合该如此,毕竟太子乃国之储君,太子妃自然也要端庄典雅才堪配身份。” 她被鼓动的大生信心,连带头走向谢央的脚步都加快了几分。 “见过太子殿下。” “给太子殿下请安。” …… 宋撷玉本来不打算与同谢韵然招呼,连同和她在一起的那帮贵女,她懒得应酬一帮成日喜欢说酸话的女人们,无趣得很。 奈何她不就山,山却主动上赶着过来。 她只得无奈的停下脚,不过也只是微微颌首,算是示意过,便垂头关心自家小七冷不冷,累不累去了,留下谢央面对数位莺莺燕燕的娇缠。 谢央笑得极为有礼,令众女愈发眼中泛光,愈发不舍得放他离去。 他心内自然也是极为享受的,身为太子,便该享受这样的讨好与殷勤,心里对连话都不会说的宋撷玉愈发嫌弃,只是想到对他虎视耽耽的二皇子,和那一众年轻也不算小的弟弟们,他到底还是告诉自己要隐忍,一切都是为了大业。 “几位姑娘既是来此赏梅,孤便不打扰了,诸位也早些过去梅园吧。” 谢央说着便看向宋撷玉,准备还是耐着性子陪她上山一趟,女人嘛,最喜欢男人陪她做些无聊的事,宋撷玉定也不会例外。 看到这一幕,莫嫣儿脸上的笑容不变,“此时梅园的梅花开得正好,太子殿下和长乐郡主不若一起去欣赏一番?” 宋撷玉给宋撷燕戴好狐裘披风上的帽子,不叫风灌进去,这才不急不徐的抬起头瞥了她一眼,“我是不去的。”她眸光流转落在谢央的脸上,神情中多了几分玩味,“不过你若有本事,自去说服太子殿下好了。” 莫嫣儿心下冷笑,转头便娇滴滴的开口唤道:“太子殿下……” 哪知想说的话还未出口,便被谢央本人打断,“莫姑娘,孤与长乐还有约,诸位姑娘,孤这便先行告辞了。” 他扔下诸位贵女,走向宋撷玉,低声宠溺道:“顽皮!” 以为她是在吃醋,故意对莫嫣儿那般说,谢央登时心情大好,总算没有白费功夫。 宋撷玉轻哼了一声,看似受用,实则心内毫无波澜。 她这番作派,终于让谢韵然忍不住了,当即便站出来微笑道:“皇兄,您与长乐是要去山中赏梅吗?那定要注意安全,前些日子下的那场雪,想来山上还未化尽,难免路滑。” 她抛出一个引子,莫嫣儿连忙放下刚才的尴尬,接道:“是啊,殿下,其实梅园的梅花比之山上也不逊色,不若殿下今日先赏园子里梅花,改日再去山上。” 话音未落,其他贵女便纷纷隐晦地看向她。 这话说的太过急切,加之刚刚被拒绝,难免有倒贴之嫌,莫嫣儿涨红了脸,咬了咬下唇,又补上一句,“殿下乃储君,安全自是最为首要。” 第30章 设套 谢央虽然对诸位贵女的殷勤很是受用,但他心里拎得清,那些女子加起来,也没有一个宋撷玉有用,所以他当然不会做舍本逐末的事。 总归日后登基,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眼下还是大局为重。 他含笑谢过她们,转身向宋撷玉走去,哪怕对谢韵然这个堂妹并未多有关注,毕竟父皇本就不喜安王这一对儿女,他自然也不会与他们走得近。 “长乐,我们走吧。” 宋撷玉矜持的颌首,牵着小七的手,与谢央一道继续上山,两人的亲卫随后便跟上,一行人越走越远。 被留下的莫嫣儿等人又羡又妒,望着宋撷玉的背影仿佛淬了毒,却又莫可奈何。 这些贵女的嫉妒并不会令宋撷玉心情不好,反而让她觉得好笑。 踩着脚下的石阶,她突然想到,那个莫嫣儿不就是前世的莫贵嫔么,难怪看她那么眼熟,不过这位的运气是真不怎么好。 谢央登基后,她的确是如愿进了宫,可惜没多久就被人在胭脂里下了药,生了满脸的红疮,想尽各种办法也消不去,虽说谢央顾及着她父亲是户部尚书,并没有降她的份位,但也从来不去她宫里。 嫌恶心。 莫嫣儿惟一比她走运的就是留了一条命,但在宫里没有皇上的宠爱,过的肯定也说不上好。 就不知她这辈子要怎么选择了。 不过此人与她算不上有仇冤,所以宋撷玉随便想想,转念就抛在了一旁。 “玉儿妹妹,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是不是刚刚那些女子惹你不快了?”谢央浅笑着向她侧过头,情意绵绵,“其实你大可不必在意她们,孤的心里……惟有一人而已。” 宋撷玉弯了弯明亮的眸,轻声回应,“我自是知道的。”你心里只有你自己! 还想拿前世那一套来糊弄她,真是瞎了眼! 她佯装赧然的转开头,指着半山腰的两株梅树欢喜的道:“殿下!您看,就是那里,是不是极为不同?” 半山腰处有一块三尺见方的空地,那梅树就生在空地的边缘,依着山壁而长,曲折的枝桠,顽强的向外伸着,像是不肯屈服于贫瘠与危险,定要绽放光华! 虽然明显比寻常的梅树更矮小,连花都开得格外孤零,但枝头的点点艳红衬着这倾斜的山体,又的确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感慨。 谢央端详片刻,轻叹道:“的确是与众不同,看到它们,便令人又是敬佩又是怜惜。” “那我们便近前去欣赏一番吧!” 见她兴致勃勃,谢央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走到半山腰,与那梅树视线齐平。 西山并不高,这又只是半山腰,自然不会多辛苦。 宋撷玉看似娇弱,实则体力很不错,站到那里不过喘息微微急促,宋撷燕还是小孩子,时常在祖母院子里跑跑跳跳,自然也不会觉得累,惟有谢央喘起了粗气。 宋撷玉诧异的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迎视她的目光,谢央心里不禁多了几分羞耻,自从入主东宫,他整日不是忙着与幕僚商议事情,便是讨好父皇,想早些拿到实差,真正握住权利,哪里还有心思去练骑射,体力自然有所下降。 之前还不觉得,但宋撷玉的态度仿佛在质疑他怎么这么弱,连个闺阁女子都不如,他哪里还淡定得了,立刻挺起胸膛,收敛气息,作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当然没事,这么点路,我怎么可能有事!” 宋撷玉“哦”了一声,将信将疑的转开头,又去看梅了。 谢央顿时有些憋气。 看着欣赏着,宋撷玉突然遗憾起来,“这般与众不同的梅花,若是能折一枝带回去与父亲母亲一同赏玩便好了,可惜……” 谢央挥手道:“这有何可惜的,让人去折一枝便是了。” 说着他便要吩咐侍卫,宋撷玉连忙阻止他,“千万不要,送给父亲母亲的,自然是亲手折的更合心意,那些侍卫粗手粗脚的,我可信不过,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虽有些不雅,但相信太子殿下不会怪我失仪的!” 她嫣然一笑,松开牵着宋撷燕的手,摘掉披风的帽子,便要亲自过去。 “姐姐不要走!” 宋撷燕突然抱住她不肯撒手,谢央打量了那块空地一眼,觉得太狭窄了,虽然走过去不费力,可折梅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的,便劝她,“玉儿妹妹,那边有些险峻,你一个女子,还是别过去冒险了。” 宋撷玉满不在意的道:“哪有什么危险的,梅树旁足以站人了,没事没事,你们只管等着便是了,只是要劳烦太子殿下帮我看着小七些。” 她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没动。 当然,在谢央的眼里是宋撷燕抱着她不让她去。 宋撷玉只好俯下身,同宋撷燕讲道理,让她放开手,说她折漂亮的梅枝回来,哄得很耐心,态度却十分坚定,看样子是非要得着梅枝不可。 谢央清楚她的性子,是想到什么便一定要做的,可这种时候,他也不可能站在这里看着她去涉险啊! 而且她又不肯用侍卫,似乎也只能自己出面了。 谢央犹豫着,想着这梅枝宋撷玉是要带回去送给淮阴王和王妃的,他到底还是清了清嗓子插言,“玉儿妹妹,还是孤去吧!” 宋撷玉讶异的抬起头,“不行不行,这怎么行的,虽然没什么危险,但哪能让太子殿下做这种事,万一……绝对不行!” 既没危险,又说什么万一,连着数次不行的话,都叫谢央胸口又觉得闷闷的。 这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他不过是爬上来有些疲意,便连个梅枝也折不下来了? 在她宋撷玉心里,他除了顶着太子殿下的头衔,难不成还不是个男人了? 谢央心里冒出一团火,可宋撷玉还在认真的绷着莹白小脸拒绝,“太子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一不小心从石头上滑下去可怎么得了,那我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所以您还是不要同我争了,您帮我看着小七,我去折梅,您放心,很快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第31章 便宜他了 宋撷玉越是信誓旦旦自己能成功折回梅枝,谢央便越是火大。 眼见着她就要挣脱宋撷燕的手亲自过去了,谢央登时绷不住的沉下脸,“站住!怎么孤的话,你是当耳边风吗?” “殿下……”宋撷玉像是被吓住了,愣愣的停下了步子。 谢央冷哼了一声,甩着袖子便往梅树那里去,后面的侍卫看到,连忙上前劝阻,但现在的谢央正在气头上,谁不让他去就好似瞧不起他似的,因为侍卫也没得个好脸,他还是一意孤行的去了。 宋撷玉盯着谢央,脸上一派关心,眸光却冰冷。 前些天才下过雪,梅树旁那一小片空地上,看着光洁,其实落在其上的雪化了之后还未干透便结了层薄而又薄的冰,远处看是看不出的,只有踏上去,才会知道多光滑。 她也是路上被谢央缠上的时候,想到这一节的。 前世时,她曾在这个时候过来山上赏梅,一时兴起便去折梅枝,不料梅枝未折成,人还险些摔下山去,亏得她临机反应快,拽了把梅树,也亏得亲卫及时将她救上来,即使如此,她还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因此哪怕过去经年,她印象依然很深。 这一次,就看谢央的了。 她想到这里时,便见谢央一脚踏上了那小块空地,他到底谨慎得很,不象自己那般莽撞,先用脚踏了踏,似是发现太过光滑,迟疑了片刻,才用力跺上去,想先将冰踩破。 宋撷玉挑了挑眉,冰若踩破,还有得玩吗? 她当即尖叫一声,“侍卫!侍卫快将太子殿下救回来!危险!” 少女的嗓音可以极为尖锐,这一声叫吓得谢央打了个哆嗦,刚抬起来准备踏破薄冰的脚便是一软,“哧”的滑了出去。 一声惊恐的叫声顿时从谢央的口中发出来,吓得变了调。 眼见着他就要滑下去,幸好被宋撷玉提前提醒了的侍卫本就打算过去接人,此时更是动作极为迅捷的闪身而去,一把拽住了谢央的手臂。 其他侍卫也立刻跟上,不过还是宋撷玉的亲卫出了风头,因为一人身上带着绳子,将绳圈甩出去紧紧套在谢央的身上,如此这般,三下五除二便将人拉了上来。 宋撷玉见状,唇角微微勾起。 这贱男人现在还不能死,更加不能死在这里,便宜他了。 她拢在披风里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瞬间疼得掉眼泪,向前扑了过去。 谢央坐在地上,余悸犹存,还不待回过身来,满面泪涟涟的宋撷玉便踉跄着跪坐在了他的身边,泣道:“殿下,殿下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声的,对不住,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殿下出事,都是我的错……嘤嘤嘤……” 谢央缓过惧意,发现手臂腿上被磨破了数处,疼极了,还在一众下人面前大失面子,本来的确是火冒三丈。 当然是她的错,若她不叫那一声,他绝对不会滑下去,必能顺顺利利的将梅枝折回来! 可是责备的言辞还来不及出口,话就全被宋撷玉抢去说了,他还能如何? 再骂她一顿? 只会让自己更丢脸! 他不得不控制住神情别扭曲了,然后勉强挤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是孤自己不小心,哪能怪你,快别哭了。” 此时若是能好好安慰她,想来她一定会大受感动。 然而谢央脑海里甫一划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他放弃,无他,身上实在太疼了,且受伤的是他,委屈的是他,却还要哄着宋撷玉这个罪魁祸首,他做不到! 方才那一句,已经是他尽了最大努力。 谢央沉默下来,幸好宋撷玉带的下人很识趣,一拥而上,连忙将她扶到一旁,好让侍卫能够背着谢央下山。 虽然极为难堪,但他终究没有拒绝,他的腿到这会儿还是软的,根本无法自己走下去。 宋撷玉则被丫鬟婆子扶着,嘤嘤嘤的跟在后面,当然,手里没忘记牵上自家妹妹。 宋撷燕脸有些发白,不过姐姐用帕子掩着脸,偶尔会偷偷冲她眨眼睛,她心里便安定下来。 在马车上时,姐姐说要把别人都赶走,只有她们姐妹。 可是太子殿下说要留下来的时候,她便觉得不成了,姐姐再厉害,怕是也不能将太子殿下赶走,虽然她真的很不喜欢他。 却不想,出了这样的事…… 这回太子殿下定不会再同她们一道玩了吧? 宋撷燕隐隐约约觉得姐姐只怕是故意的,是为了她那句不要别人的话吗? 她心中忐忑,却也决定绝对不将此事告诉旁人,哪怕是祖母也不能说! 因着出了这种事,谢央又受了伤,一行人下山都显得急匆匆的,再没了别的心思,正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谢央更是浑身都在痛,还有一腔的郁气无处发泄,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更令他头疼的事还在后面。 因为他们刚一下山,就遇着了一队人正在不远处策马奔驰,当先一人身着玄色大氅,头戴金冠,胯下的骏马彪悍矫健,速度极快,眼见着一行人便要来到近前,与他们错身而过,偏偏就在此时,那领头的人突然勒住马缰,同时抬手向后面的属下示意,然后在一阵嘶鸣声中,马匹齐齐停下,转了半个圈,回身看向他们。 宋撷玉和谢央一行人定晴看去,那马上的不是旁人,正是雍王谢俶。 谢俶风尘仆仆,显见是准备回京去,看到谢央这副模样,不禁蹙起眉头,扬声道:“太子殿下,这是出了何事?” 谢央不愿在他面前失了面子,连忙示意侍卫将他放下,忍痛拱手,“皇叔!皇叔不必担心,只是一点小事。” 这时,谢俶已经下了马,大步来到他面前。 宋撷玉在后面转了转眼珠,哪肯将事情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下一刻便哭哭啼啼走上前,“三哥哥,都是我的错,太子殿下原是想折梅枝送我,都怪我不小心出声害得殿下分了心,这才从石头上跌下来,险些出了大事……” 谢俶闻言眉头蹙得更紧,眸光更加锐利的看向谢央,“太子殿下的身手已经生疏到了如此地步?” 第32章 请殿下回宫 谢央僵着脸,只觉尴尬无比。 一时怨怼宋撷玉是个蠢货,不该当着人这般说;一时又恼怒木讷的小皇叔不知给他留面子,简直是故意与他作对! 偏他又哪位都不能驳斥,喉咙里像是被塞了团湿布,吐不出咽不下,难受至极。 半晌才挤出一句,“只是个意外……” 谢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诸位皇子都是自小便跟着武师傅学武,按理说,根本不该发生这种意外,除非是将所学都荒废了,又或者,是有意的。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哭红了眼睛的宋撷玉,眼眸微眯。 “太子殿下伤了哪里,可严重?” 谢央当然不能说浑身都疼,只好干笑了两声,“不重,只是些小小擦伤罢了。” 谢俶颌首,既然还能站着,想来也不会伤得多重,被侍卫背负下山的举动太过娇气了,心下如此做想,嘴上却拐了个弯,“虽是如此,仍是要尽快回宫让太医看看才是。” 说着,他随手指了身后一名属下,“将马牵给太子殿下!” “是!” 一匹骏马被牵至谢央面前,看着他愕然的脸,谢俶淡淡道:“请太子殿下上马,臣务必要亲自将殿下护送回宫,才可安心。” “这,不,不必了。孤……”谢央震惊的语无伦次。 我都受伤了,你让我骑马?认真的吗? 谢俶肃然拱手,“身体为重,请殿下回宫!” 他的一众属下旋即随着他躬身,齐齐道:“请殿下回宫!” 这样的声音中带着压迫,谢央像是被架在了空中,脸色发青。 对上谢俶满面的正色,拒绝的话在口中盘桓之后仍是咽回了肚子里,他缓缓伸出手,接过缰绳,慢吞吞的上了马。 谢俶一个手势,所有人都俐落的上马,这才转头吩咐发懵的太子侍卫,“太子殿下由本王亲自护送,你们将郡主一行人安全无虞的送达,再回宫复命。” 他的气势强大,侍卫们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 宋撷玉见谢俶看过来,连忙乖巧识趣的福身,“恭送太子殿下,恭送雍王殿下!” 谢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遽然收回目光,策马向京城方向驰去。 挥着帕子目送他们离开,宋撷玉心里乐开了花。 若不是还有太子的侍卫在场,她怕不是要直接笑出声来。 骑马好啊,疼不死他! 太子的侍卫们匆匆送他们回了庄子上,便马不停蹄的带着空下的马车回城了,宋撷玉抱着自家小七笑得身子发颤。 宋撷燕回抱住她,小声道:“太子殿下会生姐姐的气吗?” 宋撷玉一怔,直起身子看向小七,从她明澈的眸光里,她明白,小丫头这是看穿她是在故意整谢央,啧,不愧是她的妹妹,果然心思剔透。 “不会,他以为我爱慕他,自然当这是巧合,是无意。”反正就算他怀疑,她也是绝不可能承认的,难不成他还敢当面问她吗? 不,他不会。 以谢央的为人,就算心里认定了,在他没有争取到淮阴王府的支持之前,他都会忍下。 这贱男人别的不行,就是能忍,属乌龟王八的。 宋撷燕听得懵懵懂懂,不过她也不在意,只要听到太子殿下不会怪罪姐姐,她就放心了,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纯粹的笑容,抱住宋撷玉的手臂,“那现在只有我和姐姐了,去玩吧!” “好!” 姐妹两人在庄子里玩的很疯,来晚饭也是在庄子上吃的,及至天色快暗下来才往回走。 回到府中,去上房见过父母,宋撷玉很有自知之明的等着挨训。 身为长女,带着幼妹玩的这样晚才回府,是她太冒失了。 不料李瑢只是随口说了句“下次不可如此”便没再继续,脸上还带着掩不住的笑意,就连一向喜欢板着脸假作严肃的父亲都没有多说。 “这是有什么喜事吗?”宋撷玉一脸莫名。 李瑢身边的丫鬟忙道:“郡主,七姑娘,你们还不知道呢,世子爷回来了!” 淮阴府的世子宋鹤轩,是宋撷玉宋撷燕同父同母的兄长,与宋撷玉感情一向极好,只是前几个月刚被皇上调任河东道的监察御史,因此一直不在京城。 这是快要过年了,皇上特许回京,名义上是述职,实则是让他回家探亲。 算是难得的恩典了,因此宋青山与李瑢才会这般高兴。 宋撷玉的眼睛也霎时亮闪闪的,“兄长回来了?太好了!我这便瞧他去!” 说着她便要往外走,余光瞥到一脸无措的宋撷燕,她犹豫着又停下步子,温声询问,“小七,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去见兄长?” 宋撷燕纠结嚅嗫着不语。 见状宋撷玉便安抚说,“你若未准备好,明日再见也是一样,横竖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宋撷燕暗暗松了口气,她同宋鹤轩并不很熟悉,毕竟她出生的时候,长兄已经进书院读书,十日才休沐一回,等她再大些,稍稍懂事了,长兄又考中状元出仕,忙碌得很。 姐姐与长兄一向最是要好,无论何时也可去找长兄闲话。 她却是不敢的。 “谢谢姐姐,爹娘,那女儿先告退了。” 宋撷燕细声细气的道了别,便由丫鬟牵着离开了上房。 宋撷玉顺势也仓促的行了个礼,跟着溜了出去。 淮阴王夫妇知道她心急去见长子,便没拦着,只是等两个女儿都离开后,李瑢才无奈的笑叹,“小七和玉儿这性子真是天差地别,小七胆小的过份,玉儿则是胆大包天,她们两人若能多多相处,取长补短,那倒是好事一桩。” “最近,玉儿同小七不是已经亲近了许多?我瞧着玉儿行事越渐稳妥,果然是长大了,小七也一样,长大便好了。” “但愿如此。” 且不说他们夫妻间的闲聊,这边宋撷玉兴奋着正想直奔兄长的院子,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到处都脏兮兮的,兄长定会嫌弃,脚下便不由的转了个弯,先回了望月阁换衣裙。 玉娴玉淑连忙笑着为她打理。 第33章 太蠢了 玉淑道:“我当郡主真要直接过去世子那边,正准备提醒您呢!” 宋撷玉皱了皱鼻子,“我若那样过去,兄长只怕一刻钟都受不了,便要将我赶出门!” 两个丫鬟都笑起来。 人人都道惟阴王世子风度翩翩,才德兼备,京中少有男子能及,但外人却不知宋鹤轩有个极大的特点,那便是好洁。 他不但不能容忍自己有脏污,便是接近他的人身上有不干净的地方,也难以忍受。宋撷玉为了不被宋鹤轩嫌弃,特意换过干净的衣裙才去了他所居的无尘轩。 随着下人的禀报,宋撷玉踏进屋内。 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进到大哥的居处,瞧着那眼熟的摆设,连同她幼时顽皮在多宝格上划下的印子都还有,早前娘便说要换掉的,是大哥执意不肯,说留着能常常想起儿时趣事。 宋撷玉一时间激动的哽咽难言。 “这是怎么了?受欺负了?”身长玉立,面容俊俏的宋鹤轩本坐在桌前等她进来,不料抬眼就瞧见数月未见的妹妹泪盈于睫的站在门口,登时起身走过来戳了戳她的额头。 宋撷玉望着他熟悉的脸孔,连忙粗鲁的抹了把眼,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谁敢欺负我啊,我欺负别人还差不多,我就是太想大哥了。” 宋鹤轩心中一软,又不由失笑,“你倒是有长进,好歹有自知之明了。” “大哥你取笑我!” 宋撷玉目光怔怔的追随着向桌边走去的宋鹤轩,只觉得他一举一动都优雅无比,可是,他不像她,只有一张脸,大哥从小勤奋好学,平阳三十二年,他才刚刚十九岁便考中了状元,引得皇上连连称赞,被封翰林院修撰,今秋又因着才学出众有见地而被封为监察御史。 翰林是清贵,可监察御史却是有权的实差,宋鹤轩是真有心做实事,因此才会得到皇上的赏识。 “我取笑你难道是新鲜事吗?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坐下尝尝我此次带回来的茶,虽然不是新茶,不过是河东那边的特产,味道颇佳。”宋鹤轩招招手。 宋撷玉立时乖巧的过去落座,只是支着下颌,看着自家大哥沏茶,她突然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大哥你竟然没有用沸水烫三遍茶盏!” 这好洁症难不成也能痊愈? 宋鹤轩闻言眸光暗了暗,片刻后才幽幽道:“在外面哪能那么讲究,时间久了,便也习惯了。” 宋撷玉有些心疼,“外面很苦吧?那大哥你再努努力,争取早日立功升官,说不定就被调回京了呢!” “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现在就回京,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宋鹤轩扬起一抹笑,轻敲了她一计,但他的眼中却闪过欣慰。 “就算我劝你,你也不会回来的吧,那我做什么还要说废话嘛!”宋撷玉嘴上嘀咕着,心里苦笑。 前世她确实是这么说的,天真,却也愚蠢。 那时大哥揉了揉她的头,说她还是个孩子,自然,他不会照她说的做。 她不明所以,后来进了宫才渐渐知道,彼时他不过刚刚调任数月,未建寸功,若是现在要求回京,无异是告诉皇上他吃不了这份苦,那日后皇上又哪里还会重用他! 宋鹤轩将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听爹娘说你懂事了,我还当是说来让我放心的虚言,不想这次倒是真的,如此……也好。” 不知不觉,总是跟在他身后小丫头也长大了,到了嫁人的年纪。 他虽是愿意护她一辈子,可真等她嫁了人,入了别人家的后宅,许多事就不是他能够得到的了。 宋撷玉不喜欢他这样闷闷的,便故意哼唧道:“也好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以后你不打算管我了,那可不成,现在爹娘是我的靠山,以后你就是我的靠山!我若受了委屈,你一定要帮我以势压人才行,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好好努力啊,大哥!” 宋鹤轩抚额失笑,“真是个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宋撷玉松了口气似的拍了拍胸口。 “对了,我今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恰好遇见了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也不知怎么的,太子殿下十分之狼狈,脸色也很是不好……”虽然不至于摆脸色给他看,但硬挤出来的笑也是令人一言难尽,倒是雍王殿下,还是如以往般沉稳,太子实在应该向他多学一学才是。 提起此事,宋撷玉不免有点心虚,当然,那也只是因为面对大哥,怕被他知道此事与她有关,“那太子殿下没事吧?” “看着不像有事,许是心情不好吧,这倒不重要,之前,爹娘给我去信,说是他在纠缠你?”宋鹤轩的目光浮现出几分凌厉。 宋撷玉撇了撇唇,“是呢,非要送东西讨好我,也不知存得什么心。” 闻言,宋鹤轩便微微颌首,“听这话便知道你心里有数,如此便好,若是太棘手,就交给爹娘来解决,不要自己逞强,知道吗?” 顿了顿,他忍不住又提点道:“太子殿下是储君,我们自然是要尊重的,但他毕竟还是‘储’君,倒也不必因着他的不当之举委屈自己。” 况且,谢央能不能坐稳这个储君之位还未可知。 若是他想以身份压人,那他们家的女儿自然有底气拒绝。 宋撷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知道,放心吧,我可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象前阵子宋明雪竟然跑到我这里来偷东西,我当即便将她送到娘那里,打了她的板子!” 宋鹤轩皱眉,“还有此事?” “对啊,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事情是这样的……”宋撷玉把事情说了说,当然,最重要是强调了母亲同她说的那番话,祖母会出手,也是因为察觉到宋浩言不够老实,才会连徐侧妃一起罚得毫不留情面。 宋鹤轩冷笑道:“他翻不出风浪来!这事你别管了,也不要再同旁人说,交给大哥便是了。” “有大哥在,真好啊!”宋撷玉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她现在越来越不明白前世时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了个猪狗不如的谢央,竟然忍心连累爹爹和大哥,害他们仕途断绝…… 果然还是太蠢了吧! 第34章 由来有因 宋撷玉与兄长畅谈过后,香香甜甜的睡了一晚。 翌日,锦绣坊的人便送来她早先定制的要在除夕宫宴上穿的衣裙。 鲜亮大气的牡丹红,袄子的肩下方缀了圈一般大小的珍珠穗子,裙摆则是将丝丝缕缕的金线做成牡丹花样压在之上,丫鬟们服侍她换上,愈发衬得她肌肤雪白无暇,艳光四射,走动间光芒闪烁,仿佛整个人都在泛着一片浅金色的柔光。 屋里的丫鬟全都看呆了,半晌,玉淑才恍惚的道:“郡主好象仙女下凡……” “是,是啊!” “姐姐好漂亮!”一道小小的稚嫩的声音插进来,众人这才发现,七姑娘不知何时悄悄站在了门口,此时她睁大杏眼望着宋撷玉,满脸的赞美。 宋撷玉噗嗤笑道:“虽然你年纪还小,不过眼光倒是有的。” 打量了一眼小七的装束,她招手把人叫过来,又吩咐玉娴,“去取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只梨花木匣子来。” 及至匣子取了来,打开,里面满满一匣子都是适合小姑娘戴的首饰。 宋撷玉从里面挑挑捡捡的取了她曾经最喜欢的金玉铃铛,让手巧的玉淑给小七绑在双丫髻上,头一晃,便发出细小的铃铃声,可爱极了。 小七小心翼翼的伸手抚上去,红着脸道:“姐姐,这个……” “送你了!”宋撷玉大方的摆了摆手,又挑了几样适合她的,让玉娴装了个小匣子,塞到她手里,“虽是我以前戴过的,但保养得宜,也不显陈旧,你要不嫌弃就拿去戴吧!年前是来不及了,等年后了,我带你去锦绣坊瞧瞧,挑些你喜欢的,那里的样式更时兴些。” 怎么说也是侯府嫡次女,宋撷燕虽然年纪小,但戴的饰物也是李瑢精心准备的,又或是老夫人给的。 只不过,比起宋撷玉手里的,自然还是差了一层。 宋撷玉是淮阴王府的长女,自出生便受尽宠爱,她性子又活泼,很讨宫里喜欢,每年得的赏赐都不知有多少,尽是些稀罕物件。 不然宋家那几个庶女也不会那般讨好她,既是跟着她能多见些世面,再者就是为着她手里的东西了。 宋撷玉向来手头散漫,东西没个数,随手就给了她们。 当然,那是以前。 如今她就是把东西都封到库房里也不会去填那几个白眼狼的无底洞。 不过小七是她的亲妹妹,而且前世是她对不起她,宋撷玉自然是想好好补偿她。 宋撷燕不知这其中种种,只是见着盒子好看,里面装的首饰也好看,便欢欢喜喜的收了。 她最近与宋撷玉本就日渐亲密,昨日又一起去玩,更觉出亲姐妹的不同,并不会生份。 倒是她身边的丫鬟知道那几样首饰价值不菲,不由有些惶恐,“郡主,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宋撷玉白了她一眼,“我是你们七姑娘的亲姐姐,送她些东西难不成还要挑便宜的?”顿了下,她突然眯起眼睛,“你们该不会平时也对七姑娘说这些有的没的吧?” 要不然小七为什么会那么胆小又怯懦? 丫鬟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郡主,奴婢没有,奴婢只是,只是……” 她讷讷不能言,不知该如何辩解。 她们只是觉得七姑娘不能跟大姑娘比,毕竟大姑娘出生就是有封号的郡主,而七姑娘虽然同是王妃生的,却远不如大姑娘受宠,如此自然该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千万莫要惹大姑娘不快。 宋撷玉见她神情,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顿时心头涌上一股怒火。 难怪小七见着她便怕得什么似的,她自认从前虽然没有特意关照小七,可也从来不会苛待她,怎地见了她便犹如小鹌鹑似的,原来净是这些人做得蠢事所致! “姐姐?”宋撷燕见她横眉利目,不禁有些惶恐。 宋撷玉望进她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压了压怒火,温声道:“小七,你先去给祖母请安好不好?帮姐姐同祖母告个罪,就说今日姐姐有事就不过去了。还有……” 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丫鬟,“姐姐想让她帮个忙,今日让玉娴送你过去可好?” 宋撷燕有些迷茫,不过姐姐都这么说了,她虽微微不安,还是应下了。 玉娴见状便笑盈盈的牵起她的手往门外走,“七姑娘,奴婢送您过去吧,郡主特意让小厨房给您做了点心,不如奴婢这就给您装上?” 一听点心,宋撷燕眼睛发亮,连连点头。 她们一离开,宋撷玉唇边的笑意便收了,眸光锐利的看向那瑟缩的丫鬟。 沉吟片刻,她起身先将新衣裙换下来,旋即带着下人,连同那丫鬟一起去了上房。 “娘,您快找个能干的嬷嬷好好调教调教小七院子里的下人,不然我早晚被她们气死了!”宋撷玉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扑到李瑢身边抱住她的手臂撒娇。 李瑢哭笑不得,“你这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小七院里的人怎么得罪你了?” 宋撷玉委屈道:“不是得罪我,是她们把小七教坏了!” 她把那丫鬟的行径一一道来,“您说说,我是小七的亲姐姐,送小七点东西,她就一脸惶恐的,还要替小七推拒,这是把我当洪水猛兽了不成?我就奇怪小七明明也是您的女儿,怎么会这般胆小羞怯,怕这怕那的,这要不是她们时常在小七跟前说些不着调的蠢话,小七焉能如此畏畏缩缩!” 李瑢蹙眉沉默了半晌,才轻叹着拍了拍她的手臂,“说起来,这事也是娘办得不好,我是觉得小七是小女儿,教得性格温和些才好,因此特意挑了几个性子软和的下人放在她身边,哪知道这些人如此拎不清。” 宋撷玉一怔,“是因为女儿性子太过张扬,所以娘才希望小七不象女儿这样吗?” 有些被打击到了。 她以为娘一向宠着她,却没想到原来娘是不喜欢她这种性子的。 李瑢好气又好笑的睨了她一眼,用力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胡思乱想什么?娘若不喜你,也不会你们兄妹三人里最宠着你!” 第35章 借刀杀人 宋撷玉赧然,但还是松了口气。 方才以为娘不喜她,竟是彻骨的凉,恍然只当身处前世,要面对娘那双冰冷谴责的眼。 所幸,并不是。 她此生绝不会重蹈覆辙! 骤然松懈下来,宋撷玉不由依恋的抱住李瑢。 李瑢嘴上嫌弃,“多大的人了,还这般没个正形。”其实心里早软成了一汪水,“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不是在说小七的事吗?” 说到这事,宋撷玉才直起身,“对了,娘为何想让小七温和些?” 李瑢笑道:“自然是因着府里已经有了你这个小魔星,娘可不想日后看到你们姐妹相争,所以小七还是软和点好。” 谁知道软和过头了。 不过李瑢虽偶尔感慨,其实并没有太担心,“你也不用多想,小七性子还小,大了自然就好了,况且她时常跟在你祖母身边,若是有不妥,你祖母自然会教导她。” 稍顿,随即又道:“不过她院子里的下人确实需好好调教了!” 转头便吩咐丫鬟将李嬷嬷叫来,李嬷嬷是她心腹嬷嬷,为人十分的稳重,李瑢指派她去小七的院子里坐镇一段时日,好好教导那些丫鬟婆子,倘若还敢私下里对着主子胡言乱语的,便报到她这里来,趁早打发到庄子上去。 办完这事,她轻拍了拍宋撷玉的头,“你若有空,多跟小七亲近,我看她也是愿意同你一道的。” “知道了娘,我也喜欢小七呢!” 李瑢闻言欣慰的笑了。 之后又说起望月阁的下人,早两天宋撷玉便知道母亲调走了几个人,猜想她们便是别人安插进她院子里的,今日一说,果不其然。 李瑢又特意叮嘱了她一番,“再碰着这种事,你自己也警醒着些,莫要让她们钻了空子。” 宋撷玉连连点头,乖巧的不得了。 李瑢以为她刚才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了,这会儿便心疼的道,“锦绣坊送来的衣服你可喜欢?若是觉得不好,虽然现制是来不及,但可以让府里的绣娘好好改一改,总要叫你满意才好。” “喜欢的,虽说女儿穿什么都好看,不过今次这身衣裙格外合我的心意。”宋撷玉对自己的容貌相当的自信,她自认满京城的贵女,她若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李瑢被她这股厚脸皮劲逗笑了,“好好好,你喜欢就好。这回除夕宴,府里便只有我跟你进宫,你祖母那边不爱动弹,至于徐侧妃和三丫头,我已经提前给她们报了病。” 她轻描淡写的道:“你祖母即是罚她们学规矩,便让她们在府里好好学,别去宫里丢人了。” 徐侧妃今天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然后不多时,房里便报销了一套上好的茶具。 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一想到要将这个噩耗告诉女儿,又犯起了难。 宋明雪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每日被拘在房里,不是抄书就是重头学礼仪,都快要憋疯了,就盼着能借过年的机会解了禁。 可如今却全无希望了。 徐侧妃来到女儿的房里,尽可能和缓的将此事转告她,出乎她意料的是宋明雪并未吵闹或是哭泣,木呆呆的愣了一阵,她苦涩的一笑,“算了,不能去便不能去吧,总归我就是这命了,再怎么动心思,也比不上宋撷玉。说句不好听的,便是日后嫁人,王妃也不可能会看着我比她女儿嫁得好,雍王殿下根本不用想了,我这辈子大概就只能仰头望着宋撷玉了。” 徐侧妃愕然地望着她,宋明雪却已经了无生气似的拿起笔继续抄书了。 她只能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房里。 不过心里越想越觉得火烧火燎,她一辈子被李瑢压在头上,难道她的女儿也要一辈子被宋撷玉那个小贱人压在头上吗? 不,她不甘心! 这次的事,若不是宋撷玉非要闹大,也不至将她和女儿害成这般,说来说去,这宋撷玉就是个祸害! 倘若没有她……那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就能出头了? 徐侧妃闷在房里想了小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暗暗吩咐丫鬟出府给她母亲传个信。 徐侧妃的娘家哥哥认识几个从西边来的大商人,经常带些稀奇的玩意进京,他凭着这一手讨好了淑妃娘娘家里,算是搭上了根线。 早前徐侧妃听她娘说起过,但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她听说淑妃娘娘并不是很得皇上宠爱,便是二皇子也只是皇子而已,太子与二皇子的关系可不怎么好,等到太子登基了,那二皇子的地位甚至远远及不上现在的雍王殿下。 可现在想来,她与淑妃娘娘的处境何其相似,想必,她们也是有一样的心思。 徐侧妃的信送到徐家,母亲王氏看到之后心里便唬了一跳,不敢擅专,连忙拿着信去找了徐承先,“信是丫鬟送来的,说是她们母女都被禁足了,可是老爷,二丫头让咱们给淑妃娘娘传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淑妃娘娘又不是皇后,即便是皇后,也不会轻易去插手淮阴王府的内宅之事。这与她又有什么好处?难不成她是背着咱们早在宫里跟淑妃娘娘有过往来?” 徐承先看完信沉默半晌,道:“这事你别管了,我找大郎来商量商量。” 王氏闻言只好迟疑着退出去。 徐家大郎被唤来书房,看了徐侧妃的信后,立时就明白了他这个二妹妹的心思,“她让我们想办法告诉淑妃的家人,太子与长乐郡主走得很近,多半好事将近,这分明是存着借刀杀人的心思。” “什么?”徐承先向来性子驽钝,听儿子这样说才略微想到一些,“她这是想让淑妃去对付长乐郡主?那怎么行,不可不可,这若是被王府知道中间有咱们家插手,那咱们一大家子都得了好!” 徐大郎却不以为然,“爹,咱们又不做什么,我同淑妃娘娘的小弟交好,只要喝酒的时候稍稍透露那么一些,便是别人追查起来,也只当我是酒后胡言乱语。但淑妃娘娘家里要是当了真,那又与咱们有什相干?” 第36章 谋划 徐大郎常与商人往来,很有些投机的心思。 自家二妹想要的无非是递个消息,那不如就遂了她的意,如果真的成了,说不定自家便得了淑妃娘娘和二皇子的青睐,且还能帮外甥女除去绊脚石,日后她嫁得好了,能不念着外祖家? 退一步说,败了那也没什么,一切都与自家无干,便是皇上要查,他也能说出这话来! 推心置腹的说服了父亲,徐大郎便出门寻机会约淑妃的小弟弟喝酒去了。 事情很顺利,消息一传二传,便传到了淑妃这里。 对于亲娘递的消息,她还是相信的,况且,她在宫里也不是没有耳目,早就隐约听到些风声,不过娘家的消息更是证实了此事。 想到太子和淮阳王府联姻的后果,她就坐不住了,不动声色的寻了理由召了二皇子前来。 “母妃,您找我?” 二皇子谢启生的更像淑妃,眉目姣好,说来男生女相往被人视作福气相,但谢启却最是厌恶旁人提及相貌,时常为自己生得不像父皇而遗憾万分,又因着幼时曾被不知身份的认作女孩子,于是物极必反,脾气格外象男子,换言之,很是暴躁。 淑妃遣退了所有宫人,与他说悄悄话,“你外祖那边得了消息,太子与长乐郡主许是好事将近……” 谢启闻言登时吊起眉梢,开嘲讽,“太子怕不是疯了,长乐那种猖狂跋扈的女子也能做太子妃?您放心,父皇不会同意的!” 就长乐那一言不合就下人脸面的狗脾气,能当太子妃? 这不是开玩笑么! 淑妃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就算长乐脾气不好,可她身后有淮阴王府,有太后有贵妃,太子为了这些也能忍下她的脾气。更别说她还生的貌美如花,我看太子不但不疯,还明白得很。至于你父皇……” 她微微拧唇,露出个嘲讽的弧度,“你又怎知他不会同意,若是他想为太子加筹码,长乐就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选!” 一旦长乐为太子妃,以淮阴王府疼宠她的劲头,怎会不帮着太子? 淮阴王出手,太子的地位将会稳如磐石。 只要他不出大褶子,就算皇上也不会动换储君的念头,而她和儿子所图谋的,便彻底无望。 所以,长乐绝不能坐上太子妃的位子! 谢启惊讶过后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沉默下来。 他自认处处不比太子差,可就因为他是嫡长子便坐定了太子之位,实在让人心下不服。 “那母妃您的意思是?” 淑妃眸光沉沉,“马上就到除夕的年夜宴了……” 长乐是必然要进宫的,而且那是最好动手脚的时机。 谢启沉吟良久艰难的道了句,“您觉得,儿臣若娶了长乐……” 话还没说完便被淑妃打断,“可别,你从小就跟她不对付不说,你也忍不了她那个脾气。” 知子莫若母,她怕自家儿子娶了长乐,那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两人若在府里打起来,宋家人可不是吃素的,别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与其那样倒不如让长乐嫁个自己这方的哪家儿郎。 转念一想也不行,太容易惹人疑窦,这个人选她还需好好想想。 亲娘都这么说了,谢启在纠结中松了口气,“母妃说得是。” 淑妃摆了摆手,“行了,你赶紧走吧,耽搁久了不合适,等我这边布置好了,再给你传信。” 转眼便到了除夕这日。 晌午过后宋撷玉便开始琢磨除夕宴上的穿戴,衣裙虽然定了,但戴哪幅头面,画哪种花钿,穿哪双鞋子可都需要仔细搭配。 这事若是搁在刚刚重生那会,她指定没心思,随便选选就是了。 记得上次宫宴,她便选了匹靛蓝的布匹制衣裙,老气得很,不过随着时间过去,她似乎又重新找回了十六岁时的心态,听着丫鬟们叽叽喳喳的建议着,她也兴致盎然。 本该如此! 重生一回,可不是要她抱着前世过日子。 只要不再被谢央那个狗男人蒙蔽,不再做蠢事拖累王府,她大可肆意的活着,做什么要将自己往灰暗里打扮? 她可是备受宠爱的长乐郡主,就该穿得华丽鲜亮,享受着众所瞩目。 “郡主,世子爷来了。” 此时,宋撷玉已经穿上了宫宴的衣裙,此时正试着一套珍珠头面,大禹珍珠难得,如她这一套统共用了三颗大珠,上百颗小珠,且大小相似,质地柔和清透的头面,若是拿到外面价值万金也是难买的。 不过听到兄长来了,她便没心思去想首饰了,连忙起身去到厅堂里。 见宋鹤轩倚在她平日最喜欢的贵妃榻上,翻着手边的话本,小茶几上还有才刚奉上的热茶,她不由笑眯眯的上前,“大哥!你终于忙完想起我来啦?” “可不是,第一个就想你了。”宋鹤轩漫不经心的说着,抬眼瞧见她,却微微一怔,眸中浮起惊艳之色。 他一向知道妹妹生得美,但再美的人常常看到也就那么回事。 这回外放作官数月,再回来才发现小丫头真是不一样了。 眼前的少女纤浓合度,一张娇美艳丽的面庞,肌肤宛如最上等的羊脂美玉毫无瑕疵,娇憨的笑容透着几许俏皮,举止间优雅又随性,这般美人真是自己的妹妹? 人还是那个人,但气质变了。 同样是美玉,从前多少有些粗糙,现在却仿佛经过了打磨,浮现出熠熠光彩! 可是人会无缘无故有这么大改变吗? 宋鹤轩招手让她过来,兄妹相对而坐,他认真的问,“大哥不在的这段时候,你可有遇着麻烦,或是烦恼事?” 宋撷玉心中一动,“为何这样问?” “总觉得你变了许多……”难道是经历了何种挫折?可也不应该啊,若真出了大事,父亲母亲不可能不知晓,更不会瞒着他,宋鹤轩理不出头绪。 宋撷玉沉默良久,才慢吞吞的道:“我从梅山礼佛回来后,生了场大病。” 宋鹤轩闻言登时心中内疚不已,“我听娘说了,你病了月余,抱歉,我那时无法赶回来。” 其实是回来之后,娘才告诉他。 那时他才外任不久,娘怕他冲动的赶回来,这才隐瞒。 他无法说娘做的不对,但到底是存了浓浓的愧疚。 第37章 玫瑰露 宋撷玉笑道:“有什么好道歉的,你那时又不知道我病了。” 见宋鹤轩讶然,她轻哼了一声解释道:“娘不想我误会你不惦记我,早跟我说了她没去信告诉你这事。其实我才不会误会,哪有那么小心眼,你去外面作官,又不是游玩,本就够辛苦,告诉你也不过是平白让你担心。” 听她说出这么懂事的话,宋鹤轩欣慰之余又莫名有些心酸,“所以你是因为那场大病才变了?” 宋撷玉纠结了一阵,迟疑着启口,“是,也不是,或许是因着那时昏昏沉沉时做的一场梦吧!” 前世如云如烟,有时候她自己都会想,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前世今生,那些她以为发生过的可怕的事不过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只是那太过清晰的记忆又叫她知道,并不是。 “梦?什么样的梦?”宋鹤轩忍不住追问。 宋撷玉回过神,笑叹:“可怕的梦,再也不想记起来的梦,所以,大哥别再问我梦到了什么,等我能把它彻底放下的时候,再同你说,可好?” 宋鹤轩沉默着点头,“自然。不说也没关系,若是噩梦,便忘了吧!” 他想他日后不会再问了,让她有着那样痛苦眼神的梦,他宁可她永不再想起来。 一时间两人心绪都有些复杂,这时玉淑过来提醒,“世子,郡主,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 果然不早了! 兄妹两人连忙起身,宋撷玉着紧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又理了理前襟,“险些忘了问,大哥我这样打扮可够美?” 她边说边矜持的抬起下颌。 宋鹤轩瞬间笑了,“美!我敢说全盛京城最美的女子就是我家玉儿!” 不管变了多少,爱美这事,她倒是始终不会忘! 也好。 除夕宴前,大禹皇宫的丽阳门外可谓是车水马龙。 淮阴王府的马车来得不算早却也不算,宋撷玉俐落的先下了马车,转身去扶李瑢。 宋鹤轩护送她们安全抵达,又低低叮嘱了宋撷玉几句,这才驱马去了宋青山那边。 随即站在宫门口负责带路的太监便笑容满面的迎上前,“王妃,郡主,这边请。” 宋撷玉微微颌首,正准备扶着李瑢进去,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转头看去,谢韵然来不及收回她那嫉妒愤恨的眼神,配上骤然掺杂了几分惊惶失措的脸,简直扭曲的不像样。 好蠢啊! 她真以为别人都是傻瓜看不到她脸色有多难看么? 来参加皇宫举办的除夕宴摆出这样一副阴沉的表情,她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康平郡主,甚至是她的父亲安王对皇上有多么不满? 宋撷玉勾起唇角,回了谢韵然一个得体的笑容,故意伸手去扶了扶头上嵌着珍珠泛着柔光的步摇,这才回过头,袅袅婷婷的与李瑢进了宫门。 谢韵然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满心的不甘。 不是不知道自己失态了,可她在看到长乐的那一刻,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明明都是郡主,甚至自己还是皇上的亲侄女,但看看长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再看看自己,无异于天渊之别,心中不禁生出浓浓悲凉。 “郡主,您请!” 谢韵然垂下眼帘,挂上虚假的笑脸,没有去看引路太监的表情。 她与宋家人几乎前后脚来到,宋家母女一下马车便被热情的引进去,而到了现在,才有人上前来迎她。 就因为她的安王的女儿。 因为皇上不喜她的父亲,所以身为人女,她也不受宫中待见。 俗话说上行下效,连皇上都不当回事的郡主,又有谁会真心的尊敬她? 倘若父王不只是一个被发配似的赶到偏僻之地的亲王,而是成功坐上了那张至尊宝座,是不是她的境遇就会完全的不同? 宋撷玉可不知道有人因着她的缘故心里泛着疯狂的念头,她与李瑢一路进到举办宴席的大殿内落座,此时,皇上还没到,看看时辰应该快要完成祭祀了,宋撷玉便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 李瑢与相识的夫人们打过招呼之后,笑着瞟了她一眼,低声叮嘱,“紧跟着娘亲,莫要擅自离开,可记住了?” 她被上回的事吓到了,虽说那时因着宫里有妹妹在,没有真正出岔子,但那种意外还是能免则免。 在宫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宋撷玉乖乖点头,“知道了,娘。” 记忆里这次除夕宴并未发生事端,所以她只要保护好自己不被谢央缠上就没问题了吧! 虽说想给谢央教训免不了要与他见面,但宋撷玉可不想在随时可能被人撞到的宫里,与他走得太近。 不多时,皇家人到了,除夕宴正式开始。 宴席年年都是如此,自然没什么新鲜的,不但宋撷玉觉得无聊,坐在上面的皇家人也一样觉得无聊,皇上与皇后与百官同乐自是不便离席的,不过太后在宴席进行到差不多的时候便托辞乏了,提前离席。 众人恭送太后,回来继续看歌舞。 宋撷玉也想离席去外面透透气,奈何想到母亲的叮嘱,到底还是不想她担忧的放弃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悄悄的端着托盘走过来,对着玉淑耳语了几句,将托盘交给她。 打量着托盘里的精致瓷瓶,哪怕未启封都隐隐嗅到淡淡的玫瑰香气,玉淑迟疑着将托盘呈到宋撷玉面前,低声耳语,“郡主,方才有个小太监送来这个,说是知道您爱喝玫瑰露,他家主子特意给您备上了。我问他家主子是谁,他说您知道。” 宋撷玉伸手拿过那瓶玫瑰露,挑了挑眉。 她知道才怪! 什么人这么神神秘秘,送个东西都这般不爽快? 想着打开瓷瓶,嗅着那花香气,她突然怔了怔,转头看向上首的谢俶。 这里面装的分明是上次他们去的那家茶楼里的玫瑰露,只是比之在茶楼时喝过的,香气略有些纷杂,不过这也难怪,宴席上又是酒又是菜的,少许串了味也是有的。 不,这不是关键,关键是难道这玫瑰露是谢俶送的? 第38章 被袭 迎上宋撷玉的目光时,谢俶有片刻的怔忡,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微微颌首示意。 原本之前在西山脚下见她又跟太子颇为亲近,他对她多有失望。 不过此时触到她那明亮的眸光,谢俶又不由暗叹一声,到底还是没能冷淡的不理不睬。 想来她还是年纪小吧,虽则有几分聪慧,心情也豁达,但终究深陷迷障之中无法看得清楚,更不明白她若真的倾心太子,执意要嫁,那先生会很为难。 况且,也可惜了。 她这般活泼的性子,并不适合宫中,倘若真嫁于太子,只怕不须多久,那身鲜活气息便会消磨殆尽。 看来还是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再提点她一番。 对视片刻的功夫他脑海里闪过种种的念头,然而宋撷玉从那一个眼神中可看不出这许多的心思,见他点头,还当他在肯定自家手里这壶玫瑰露是他送的,不由惊愕。 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那可是雍王殿下啊,前世曾面不改色看着她喝下毒酒的雍王,甚至还说出若不是因着父亲之故,他便要亲自动手这种话的雍王……他会如此体贴周到,知道她不爱喝宴席上的酒而特意送来玫瑰露,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家玫瑰露? 宋撷玉忍不住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小太监真的说是他主子特意为我备的?” 玉淑非常肯定,“回郡主,确实是这么说的,奴婢记性一向极好,不会记错的。” 她骄傲的挺挺胸膛。 “倒也是。”宋撷玉目光凉凉地瞥过去,“他前头说,转脸就让你传话,你要再传错,就该挨板子了。” 玉淑的肩膀瞬间垮下来,皱着脸嘀咕道:“反正奴婢是肯定没记错的。” 宋撷玉点点头,坐直了身子,不再理她。 坦率的说,接受了玫瑰露是谢俶所赠一事,她还真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可以肯定这必然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谢俶才会对她如此礼遇,但宋撷玉还是暗想,至少她上回在茶楼里说的话,他记得,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一世他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这样便好。 没有她这个拖后腿的,淮阴王府应该不会遇上大麻烦,而那些小麻烦,想来谢俶能够伸出援手的时候也绝不会吝啬。 想及此,宋撷玉便将玫瑰露打开,倒进杯中,浅尝慢吮起来。 因着心思都放在谢俶的事情上,她便也没有留意到,有人看到她饮下那玫瑰露后,眼中隐约浮现出几分得逞的满意。 大殿中央的歌舞曲乐换了一支又一支,宋撷玉无聊的头都发沉了,正郁闷着想快点离开的时候,恰有一名宫女从大殿一侧进入,来到她身边。 “启禀郡主,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过来请郡主过去坐坐。” 宋撷玉一怔,“这么晚了,太姑母还未歇息吗?” 宫女上前一步,轻声解释道:“太后娘娘心中有些不安稳,一直无法歇下,想着您这个时候应该还没离席,便叫奴婢过来瞧瞧。想来太后娘娘是想跟家人说说话了。” 太后是宋撷玉的太姑母,一向对她颇为宠爱,如今心里烦闷,想找她说话,于情于理宋撷玉都不可能拒绝。 因此她点点头,让宫女等着,先去同李瑢说了一声。 李瑢转头瞥了一眼,看那确实是太后宫中的婢女,这才放心的道:“去吧,娘等你一道回府。” 太后向来体贴,不会留玉儿太晚. 宋撷玉应了,这才起身,带着玉娴,悄悄同宫女一道出了大殿。 来到外面,空气立时清新了许多,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转头望了一眼大殿内繁华宴席上的觥筹交错,宋撷玉微恍了下神。 在这间大殿中她曾经是坐在上首向下俯视的人,那个时候她并不满足,脑子里想的都是总有一日要以皇后的身份坐到谢央的身边,真像魔障了似的。 可就算她再有错,辜负了再多人,她惟一没有对不起的人就是谢央,不但无愧于他,她还助他良多。 她宋撷玉得了那样的必死之局是她罪有应得,可是她的家人何辜? 谢央怎么能那么狠心将她父亲和大哥一贬再贬,软刀子割肉般将他们的尊严与傲骨生生的削去? 寒风吹过,哪怕穿着白狐裘的斗篷,宋撷玉也打了冷战。 取了灯笼走在前面的宫女回头见她没有跟上,反而停下步子不动,不免焦急,按捺着唤道:“郡主?” 宋撷玉清醒过来,应声走过去。 心头仍然沉甸甸的,眸中闪过一抹萧杀。 既然老天让她重活,那谢央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势必不能让他坐上皇位,这一回,她定要斩断他的为帝之路! 往太后宫中去的路有些远,途中要经过御花园,白日的御花园哪怕冬日也有寒梅傲放,令人流连忘返,然而到了晚上,只能瞧见树影婆娑,梅枝嶙峋,反而多了些阴森之气。 宋撷玉裹紧斗篷只觉得风吹得头越发沉了,玉娴紧跟着,见那宫女步履颇快,自家主子又有些不适,忍不住凑近她小声道:“郡主,不如奴婢去跟前面的宫女姐姐说说,要顶软轿来?” 宋撷玉摇摇头,“算了,今日除夕宴正是用人手的时候,何必去找这个麻烦。况且等要来软轿都不知什么时辰了,太姑母定会等得着急。” 这倒也是,玉娴想了想缩回头没再吭声,只能扶着主子往前走。 只是走着走着便见那宫女越来越快,竟然远远到了前面,没有灯笼照着,脚下黑咕隆咚的,哪里还能看清路,宋撷玉蓦地停下步子,蹙着眉略微扬声唤道:“你太快了,停下!” 话音回荡在四下无人的园子里,那宫女不但没停下,反而愈发拔腿向前跑了,只是霎那的功夫便不见人影。 宋撷玉心下大惊,立时意识到不对,扯住紧张的玉娴转身便想往回跑。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迈出步子,就觉一阵劲风袭来,她机警的略微偏头,想要避开,却仍是没能躲得过,接着颈间一阵巨痛,旋即陷入了黑暗之中…… 第39章 我好象杀人了…… 宋撷玉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之上,昏黄的灯光中,屋内的陈设俱都不是她熟悉的,但以她的眼力仍能看出这还是在皇宫内。 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觉得手脚发软,不但头昏昏沉沉,颈间也痛得厉害,她顿时心知除了被人背后一击,身子定然还被做了手脚。 虽然不知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但继续留在这里,无疑是很危险的。 宋撷玉咬紧牙冠尝试,仍是不能起身,她果断的用哆哆嗦嗦的手从头上拔下一支簪子,全力刺在腿上。 痛! 疼痛令她恢复了几分力气,正要下床,突然听到门外有越来越近的仓促脚步声以及细碎的女子低语。 宋撷玉将簪子牢牢握在手里,以袖笼掩好,躺回原位闭上眼。 跑是跑不掉,只能先看看她们意欲何为,再做打算。 很快,门被推开了,脚步声也停下来,一名女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将人引来,小心点,别让他生了疑心。” “嗯,那我去了。” 有人离开了,而说要留下的女子似是向宋撷玉走过来,她闭着眼睛,听觉却愈发灵敏,感觉到那人站到了床榻边,接着便去扯她的腰带,似乎是要脱下她的衣裙,宋撷玉的心沉了沉,结合前面的话,突然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她们泰半是要引来某个男子,彻底毁了她的清白与名节! 如斯狠毒! 灯光昏暗,宋撷玉的腰带并不好解开,那女子不得不俯下身两手用力。 意识到这是最好的机会,宋撷玉咬着舌尖,抵御着无力,猛的伸手扒住她的颈子,将手中的簪子用力刺进去,再拔出! 瞬间有温热黏腻的血涌出来,洒在两人的衣裙上,那女子捂住脖颈嘴张了又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宋撷玉惟恐她还有余力,一头撞过去,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将人撞倒。 女子重重的摔在身后的脚榻上,又滚落在地,抽搐片刻后,终于不动了。 宋撷玉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浑身打着颤下了床,跌跌撞撞的想要往外跑,然而刚到门口,又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这一步的脚步声非常快,仿佛转瞬就能来到面前。 她担心是那女子的同伙,飞快的退回屋内。 地上的人,她是无论如何也挪不动的,想布置得如同无事发生是不可能的,但她应该可以利用这个局面。 宋撷玉环顾了一圈,踉跄着来到床尾藏在侧边,借用帷蔓遮住自己的身子,而握着簪子的手也愈发攥紧了。 无论来得是谁,看到地上的女子后势必会到近处查看。 若是同伙,她所在的位置当可一击必中! 宋撷玉刚刚藏好,脚步声便到了门口,门没有关,来人直接快步走进来。 之后半晌无声。 宋撷玉心跳如擂鼓,她刚想悄悄探头看看是什么情况,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厉喝,“出来!” 熟悉的声音! 是谢俶! 宋撷玉强撑着起来的那口气瞬间就散了,“三,三哥哥!”声音也发着抖,“是你吗?” 松开帷蔓,她想走出去,可这个时候腿软的像面条,步子刚迈出去便软软的要倒在地上。 幸而一只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 “长乐?” 谢俶那张俊雅无双的脸孔出现在面前,虽然灯光飘飘摇摇,但这样的容貌必然不会再有第二人,直到此时,宋撷玉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牵起唇角,僵硬的手指松开,簪子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闻声垂眸看到地上的女子,神情不由一滞,哑声道:“三哥哥,我,我好象杀人了……” 谢俶刚才便打量过屋内,约略猜出发生了何事,只是他未想到被牵扯进这件事的人会是宋撷玉,心情复杂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白玉般小脸,她的睫羽宛如秋末的蝶翼,脆弱的抖动着。 她自己约摸都没有发现,她现在浑身都在打着颤。 谢俶前所未有的柔和了声音,“没死,人还活着,只是暂时闭过气去。” 闭气……自然是不可能的,屋里充溢着浓烈的血腥味,地上的人胸膛毫无起伏,显见是流血过多,已经死了。 但他莫名不想让她知晓。 谢俶单手解开身上的大氅,将她整个人连头带脸都裹在里面,道了声“失礼”,旋即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宋撷玉本就昏昏沉沉,不过是因着疼痛才勉强提起一口气,这会儿被严严实实的裹住,暖和了许多,又知道有谢俶在,她定然不会再有危险,于是在颠簸中不知不觉便昏睡过去。 谢俶察觉到她的动静,不自觉的收紧双手,他自幼练武,怀里的人对他来说份量颇轻,并不影响行动。 快到来到外头,他回头瞥了一眼这皇宫一角的偏僻殿宇,眸光沉沉。 外面等待的顾骁看到谢俶出来,立刻迎上前,“殿下……” 谢俶用眼神阻止了他的问话,“让人将殿内清理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 顾骁立刻对身后的两名心腹做了个手势,令他们去执行。 谢俶又吩咐道:“你在前面探路,我要把人送到敏贵妃宫中。” 这次顾骁二话没说,点了下头便转身去清理前往敏贵妃居所的“障碍”了,身为禁军大统领,护持宫内安全,他要将这一路的人支派走并不是难事。 谢俶在他走后停了片刻才迈开步伐,无声无息的向延庆宫而去。 此时,除夕宴还未散,李贵妃却寻了托辞先一步回到自已的宫中。 皆因李瑢遣人来递信,说是宋撷玉被太后唤走说话,这会儿还未回来,眼见着宴席快要散了,她不免心中不安,只能托妹妹打听一番,看看太后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李贵妃一听这话便心知不对,太后最近身子有些不舒坦,中途便离席早早回去歇息了,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唤玉儿过去,其中分明有鬼! 但她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去寻人,只能派了心腹暗中找人,另外也安排人往太后宫中走一趟,倘若她再找不到人,那便只能惊扰太后她老人家了。 第40章 脱险 眼下,李贵妃便在等消息,只盼着能够顺利找到宋撷玉。 倘若真要到惊动太后的地步,那恐怕也瞒不过皇后去,皇后那女人心思深沉,又一直想着将淮阴王府拉拢到太子身边,她多半会利用此事做文章。 因此李贵妃一颗心分成两半,一时担忧宋撷玉遇险,一时又担忧有人用此事为把柄针对淮阴王府。 却在这时,心腹的宫女领着雍王谢俶匆匆前来,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人。 李贵妃心登时一沉,慌忙迎上去,眼睛盯着被大氅裹住的人,“这是……” “是长乐郡主,她为人陷害昏迷过去,索性未有大碍。”谢俶三言两语,言简意赅的将他救下宋撷玉的经过说了说。 旁的他知道的也不多,那个时候,他还在大殿的宴席之上,有宫女上酒的时候不小心洒在了他外袍上。 因着是过年,他不想发作,便冷着脸让人下去了。 不过还是被皇上瞧见,便吩咐身边的大太监道:“着人带三弟去更衣。” 谢俶不好拒绝这番好意,拱了拱手离了席,只是换完外袍正准备回大殿的时候,顾骁的人突然来报,“启禀殿下,顾统领让属下来报,说是有兄弟瞧见长乐郡主似是被人带到清荷殿去了,还请殿下示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清荷殿乃是位于皇宫东南角一处宛如冷宫的殿宇,如今并无人居住。 想也知道,带长乐过去的人定没存着好心。 谢俶当即便打发了送他更衣的小太监,只说酒意上涌,想在园子里透透气再回大殿。 随着便同那名禁卫去了清荷殿救人。 因为急着救人,他并没有来得及仔细询问顾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也就无法告诉李贵妃。 不过他所说的那几句足以让李贵妃猜测到当时的情形是如何危急,她强自镇定的吩咐旁边的嬷嬷,“还不快将郡主送到偏殿歇息!” 嬷嬷们应了一声,连忙从谢俶手上将人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扶到了偏殿安置。 宋撷玉昏沉沉间嘤咛一声,只是身子太过疲惫,转眼便又迷糊过去。 李贵妃瞧着一向娇滴滴又张扬明艳的外甥女如今变得这般苍白虚弱,心疼的不得了,暗自将那下黑手的诅咒了几个来回,只是回头看到面色不明的谢俶又连忙压下心思福了福身,“多谢雍王殿下,又救了长乐一回!” 长乐两次遇险,都被此人所救,他分明不是个热心的,却对长乐如此尽心……李贵妃倒没觉得他对长乐有旁的心思,但又思忖着单是因着姐夫弟子这个名头便如此惠及长乐,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她心里乱纷纷的犹疑不定,对面谢俶已然神情肃然的拱了拱手,“贵妃娘娘,不必客气,如此,臣不便多留,便先告辞了。” 言罢也不要人送,径直便转身匆匆离开。 李贵妃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轻蹙了下眉,一时理不清头绪,到底先去偏殿顾着宋撷玉了。 宋撷玉身上的大氅已经被解开,奴婢们正要为她换衣裙,李贵妃看着她胸前的血色,心惊肉跳,连忙让人好生检查一番,看她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好在胸口这些要害处都是无恙的,但大腿上的伤却也不轻。 老道的嬷嬷看了片刻便道:“像是自个儿用簪子等利物刺的,郡主的模样像是被人喂了迷药,如此多半是为了保持清醒。所幸这会儿已经止了血,好好将养日后当是没有防碍。” 李贵妃一听泪便掉下来了,“快拿上好的伤药来用上,我可怜的玉儿,她一向要强,落到任人摆布的境地哪里甘心,可我又宁愿她性子不要这么刚烈……” 李贵妃进宫多年未曾生育,早绝了要孩子的念头,只把与自己最亲近的宋撷玉当女儿般疼宠,如今看到她遭了这般大难,正是心如刀割。 下人们很快将宋撷玉的伤口擦拭干净上了药,李贵妃身边的嬷嬷安慰她道:“娘娘莫要再哭了,若不然等郡主醒了见您如此,心头更是难过。” 李贵妃拿着帕子拭了拭眼泪,“我如何不知,奈何看到她如此,我哪能忍得住。对了,险些忘了,赶紧让人去给姐姐传个信,旁的不要多说,只让她先回府去,就说玉儿在我这里,我舍不得她走,想多留她几日。” 嬷嬷点头,立时安排人去办了。 李贵妃思来想去又道:“另外,悄悄的去寻方太医过来,莫要惊动了旁人。” 大过年的寻太医,落到有心人眼里便觉得晦气,尤其这是在宫里,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但李贵妃见宋撷玉如此实在是放不下心,总要找个太医看看才踏实。 见下人听令而去,她这才坐到床榻边握住宋撷玉纤细的手腕,心道:这孩子多半是跟宫里犯冲,若不然怎么这段时候进两次宫便出两次事,要不是有雍王,真不知会怎么样,看来往后能不进宫便不要进来吧! 不过上次是回府的路上被换了马车,还能说是强人所为,可这回就不同了,有人大胆到在宫里便敢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她的外甥女,不管对方为什么这么做,都无异于对她的挑衅! 这件事她必要是追究的! 李贵妃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做,这时她身边的秋音上前来道:“娘娘,方太医来了。” “快快请进来。” 李贵妃起身,看到方太医便直接免了他的礼,催着他给宋撷玉诊脉。 半晌,方太医诊完脉开了方子,这才对李贵妃解释了一番,果然是被服了迷药,又受了伤,期间着了寒气,受了极大的惊吓,总之务必要好好将养,否则难免留下后患。 李贵妃忍着难过道了谢,又让秋音赏了方太医送人离开。 而躺在床榻上的宋撷玉这会儿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这是……” 李贵妃连忙过去握住她的手,含着泪道:“玉儿,你醒了?可是哪里难受?” “姨母?”宋撷玉渐渐清醒过来,虽然身上还是象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但神智却回来了,“玉儿无事,您别哭……” 第41章 养病 宋撷玉这话愈发让李贵妃笑着落下泪来,忍不住嗔道:“你这傻丫头,弄成这副模样,还叫我不要哭,但只你多心疼我几分,便该好好护着自己。”说着又觉得自己这话不中听,她又哪里愿意被人害成这样呢,不过是太过天真烂漫着了宫里那些心肝都黑透了的贱人的道罢了,便忙转了话头道:“还有哪里难过?别瞒着,只管同姨母说,好歹能想法子叫你舒坦些。” 宋撷玉哪里不知她这是急得狠了才会口不择言,并不放在心上,只道:“头有些昏沉而已,姨母不必担心,倒是我娘那边,您可千万莫要同她说。” 她娘从宴席开始就一直提心吊胆,嘱咐了又嘱咐,不料最后她还是出了事。 提到这个宋撷玉便想叹气,真的是太倒霉了! “我只道舍不得你走,作主留你几日。”李贵妃无奈的又道:“我只能寻了这藉口,可你也要心里有数,你爹娘和兄长必是不会信的。没有大过年非将你留在宫里不放人的道理,只怕这会儿他们都猜到你这里是出了岔子。” 宋撷玉回过神也想明白这道理,有气无力的“唉”了一声。 李贵妃抚了抚她的额发,低声道:“今晚这事到底是怎么说的?雍王将你送来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我虽有所猜测,到底不知内情,也不知猜的对是不对。你若还有精神,便同我仔细讲讲才好。” 宋撷玉强撑着应了一声,开口说起经过,只是刚起了个头,突然想起跟着自己从大殿出来的玉娴此时还不知所踪,连忙急急问道:“姨母,我那丫鬟不知人在何处?那些人如此大胆,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敢再说下去,想到最坏的结果,心里难受得紧。 李贵妃暗叹了口气,安慰道:“你先别急,这会儿宴席都散了,各宫恐也落了锁,实在不便再寻人,只能等明日,我必是会派人去找她的。” 宋撷玉哪里不知道这会儿肯定是不能再派人去找了,宫中规矩森严,即便姨母是贵妃,也并不可肆意,她若是再坚持,那也只是为难人。 事情不能那样做。 只是玉娴她…… 宋撷玉闭了闭眼,压下纷乱的思绪,重头将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听到她说用簪子刺伤了那女子时,李贵妃猛的扑过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的道:“玉儿,我可怜的玉儿……” 宋撷玉心头一暖,费力的抬起手回抱住李贵妃,轻声道:“姨母,我没事,总归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 现在想想,那女子多半是死了。 伤在脖颈,血又流了那样多,怎么可能活下来! 谢俶会那么说不过是不想她心里不自在,但宋撷玉一点都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 重活一回,她要做的事都还没做,哪里能死在那种地方! “事情便是如此了,之后雍王来了,我被他所救,这才能顺利回到姨母的宫里。”谢俶真是个好人,宋撷玉由衷的感慨。 李贵妃拭了泪,道:“万幸他去了。” 若是换了心怀叵测之徒,那玉儿就危险了。 “是啊。”宋撷玉叹道。 这时药煎好了,李贵妃身边的秋云将药呈上来,宋撷玉就着她的手,一鼓作气直接将药喝干净,之后不多时便又昏沉的睡过去。 虽然喝了药,但宋撷玉晚间还是起了热,只没料想,这一烧便烧了整整三天。 三天里她偶尔清醒,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似的,便是自己被挪动,有人在身边说话动作,也只觉得朦朦胧胧不够真切,眼睛更是睁不开。 到了第四天上,才算是真正退了热醒过来。 只是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外间传来李贵妃的呜咽声,“皇上,臣妾也不是那不懂事的人,若不是玉儿被害成这样,臣妾又如何会在年节间闹起来?况且,这种事情竟出在宫里,如何能不让人心惊胆战!倘若连皇宫内院都不安全,这天底下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李氏!不可妄言!”坐在屋内上首的景安帝唇角抽搐地训斥了一句,不过他是知道李贵妃的性子,说话最是直来直去的,所以训归训,倒也没有多少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这话还让他听到心里去了。 皇宫守卫森严,却仍是被人钻了空子,将长乐掳了去欲行陷害,倘若下次有谁对他不满,是不是也能轻易混到他身侧来行不轨之事? 景安帝的目光沉了沉,“朕知道此次长乐受了委屈,如今已经命太医院全力医治,你放心,此事朕定会给你们个交待!” “谢陛下!”李贵妃垂眸擦了泪,知道皇上既已做了承诺,这事她便不宜再多说了,识趣地转而说起其他。 宋撷玉听到这一番对话,才知道事情已经捅到了皇上面前。 这样也好。 此次向她出手的明显就是宫里的某位,倘若不撕掳开又如何查证那幕后到底是何人! 只是她想不明白,她这是碍着了谁的事,值当得这般大动干戈来对付她? 再者,前世并没有发生这事,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变动? 她脑海里闪过种种念头,一时之间却是想不分明。 外面,皇上并没有久留,安抚了李贵妃一番便离开了,听到李贵妃进来,宋撷玉才缓缓睁开眼睛,“姨母……” 李贵妃满面的愁容登时化作惊喜,快步来到她面前,“玉儿!你可算是醒了!” 宋撷玉动了动唇角,“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爱怜地抚着她的额角,李贵妃道:“已经是初四了,不过不用怕,姨母已经将此事报于陛下,你在这里养伤是陛下亲允的。再者,有陛下出面,定能查出那害了你的人是谁,你只管好好养着……” 说着又连忙遣人去请太医,待得知宋撷玉确实好转,只需再服几帖药巩固一番便可痊愈。 李贵妃这才算放下心来,立时让人去向皇上报喜兼谢恩,说是他来看过长乐之后,长乐紧接着便醒了,定是因着天子煌煌之威震慑护佑…… 第42章 奇花蝶心翼 李贵妃这番话果然让皇上听得顺耳,随着大批的赏赐便送进了延庆宫,当然,赏赐多半是给宋撷玉的,暗含补偿之意,毕竟宋撷玉在宫里受了这般委屈,无论是看在太后、贵妃还是淮阴王府的面子上,皇上都要多加安抚。 太后也派了心腹的嬷嬷过来送了好些东西,旋即宫中的诸人都陆续听说了此事。 不过宋撷玉受伤的真正实情并未被宣扬,大家都只道她是在园子里被鲁莽的宫女冲撞了,这才晕倒受了寒,不得不留在宫中养病。 宋撷玉身份贵重,莫说那些份位低的宫妃想同她攀上关系,便是皇后和那些高位的妃嫔也只有同她交好的,因此前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前者多半是亲自前来,而后者则是纷纷遣人过来。 不过有李贵妃作主,她一个都没见,安安静静休养。 随后谢央也闻讯赶过来,他这般身份又是亲自前来,李贵妃委实不好拒绝,加之宋撷玉也同意见他,便只好将人送到了她暂居的偏殿。 “见过太子殿下。” 宋撷玉作势要起身行礼,谢央赶紧上前去扶,“这是做什么,你我何曾这般生疏了,你又还病着,哪里就差这一个礼了。” “多谢殿下。”宋撷玉等的就是这话,闻言不待他近前便扶着丫鬟的手靠回床头。 谢央只得讪讪的收回手,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细细打量过她苍白的面容,谢央暗暗惊艳,宋撷玉本就生得极美,可惜平日里太过明艳,气势又强,令他多有不喜,但这一病却多了几分弱不胜衣之态,倒正合了他的喜好。 他不禁暗中思忖,倘若真娶了她,其实也没那么委屈。 毕竟抛开家世不说,便是这样一位美人摆在身边就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转念想到宋撷玉娇蛮嚣张的性子,他很快就平息下这些许的悸动。 谢央面上带着心疼,问道:“听说是被宫女冲撞了才会受寒病得这般严重?宫中竟有如此大胆的奴婢,着实可恶,定要好好惩处才是。” 宋撷玉听他这话颇有试探之意,心中一动,委屈的撇了撇唇,“自是应该如此,只那奴婢可恨极了,吓着我也自知要获罪,竟是逃的无影无踪,园子里又黑,我连她的相貌都没看清楚,如今哪里还能找着人!” 谢央蹙起眉头,“竟是如此吗?那倒确实有些麻烦。” 宫内奴婢众多,即当时被她逃了,事后再问必是不会有人承认的,这又上哪里去寻人? “妹妹可有看清她穿的衣裙样式,又或是有何明显之处?” 谢央问得仔细,因他突然发现这是个好机会,宋撷玉性子霸道,对这冲撞了她的奴婢必定深为痛恨,偏如今又抓不到人,她心里多半正憋气着,如果他能找出这奴婢交由她处置,她少不得要感动一番,还有淮阴王府那边,也能看到他对宋撷玉的上心。 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宋撷玉却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我只知道是个宫女,旁的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她便逃了。”方才她还想过这事会不会是谢央故意安排的,想先坏了她的名声,再来向她施恩,眼下看来,倒是与他无关了,否则他不会如此坦然的问这些细节。 既如此,宋撷玉便不想浪费精神再同他说这事,“这些事有姨母操心,我们还是不必管了。” “可……” 谢央犹不死心,欲要再问,宋撷玉却全然没了兴致似的说起其他,“别说这些扫兴的事了,对了,不知太子殿下可曾听闻一种叫蝶心翼的兰花,我整日被拘着养病闷得很,便想起曾在一本书上看过的这种兰花,书上说它叶如蝶翼,开花时异香扑鼻,煞是美丽……” 说着她露出憧憬之色,“我想着若是能将此花放在屋内观赏,不但能解闷,还能让满屋飘满兰香,定然是极好的。” 谢央憋闷的挤出个遗憾的表情,“听起来是极好,但确实不曾听闻。” 宋撷玉叹息道:“听说过年的时候,西城要办花市,奇花汇聚,说不定便会有我说的这种蝶翼兰,只可惜我是去不成的了。” 她神情恹恹,仿佛极是在意那兰花。 谢央不由重新打起精神,“既然妹妹如此喜欢,不若我替妹妹去瞧瞧,若是有那蝶翼兰,我便买回来送予妹妹便是!” 一盆花而已,再怎么也不可能像上回那手珠般昂贵。 如今玉儿对他明显不再那般冷淡,可见之前自己为她做的种种已然打动她,只要再加以表现,或许用不了多久,她便动心动情了。 宋撷玉见他唇角露出笑意,便约摸猜到他在自顾想好事,心下冷哼一声,假意推脱道:“如何能让太子殿下劳烦,还是不必了,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况且,我若真的喜欢,等出宫后拜托兄长去寻便也是了。” 听她提到宋鹤轩,谢央眸光微微闪动,随即笑道:“些许小事何必再麻烦你兄长,玉儿妹妹,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言罢,他似是怕宋撷玉再反对,很快便提出告辞。 他离开之后,宋撷玉便敛了神情,微垂着脸,眸中浮现出一片冷沉。 且说谢央这边出来后,又去同李贵妃告辞,这才出得延庆宫,他因着又得了讨好宋撷玉的法子,觉得谋划将成,心下志得意满,脸上便不由多了几分笑意。 却不知他带着内侍步履匆匆的离开后,延庆宫门口的一侧的假山石后便转出一人,长身玉立,俊美无双,正是雍王谢俶。 他蹙着眉看向谢央的背影,心下不免想道,太子来延庆宫必然是来探望长乐,看来心情如此之好,想是与长乐相谈甚欢,难不成长乐竟真的对他有意? 想到此节,他顿觉心里不大舒坦,对宋撷玉也难免起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思。 谢俶此来也是先去见过李贵妃,不过他与谢央的表面寒暄不同,而是谈及正事。事实上,之前李贵妃会将宋撷玉遇袭一事捅到皇上面前也有他的意思在,毕竟此事涉及到他,必是要被叫到御前问话的,自然要事先通个气。 第43章 无法改变的本性 “见过贵妃娘娘。” 延庆宫正殿之上,谢俶行过礼,李贵妃便笑着让了座。近几日因着宋撷玉的事,李贵妃与谢俶传过几次信,熟悉了少许,知他对姐姐姐夫一家确是真心真意,自然态度亲和,此时便笑道:“雍王殿下今日是来探望玉儿的吧?” “是。”谢俶神色沉稳的解释,“因着皇兄信任,将此事交给了臣来查,听说长乐醒了,臣便来问问那日的详情。” 李贵妃点头道:“原该如此,我这便遣人去同玉儿说一声。” 她使了个眼色,便有宫女躬身退下去往偏殿。 李贵妃回过头,敛了笑问道:“此事可有什么头绪了?” 谢俶缓缓摇头,“暂时还未寻到线索。” 李贵妃默默的叹了口气,对方既然敢在宫内设计,必然是想得周全,将可能曝露自己的线索都抹了去,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寻到的。 皇上将事情交给谢俶,未必不知会是这样,他分明是故意如此,就是倚仗着谢俶救了玉儿。让他办此事,宋家又哪里再好去施压,若是换了旁人,只姐夫日日去询问一番,怕不是就要挖空心思的去查出真相。 但到了谢俶这里,她只能道:“你尽力就是了,我们自是信你的。” 谢俶拱手谢过,却未多言。 李贵妃知道他便是这般性子,也不介怀,这时宫女来到殿中回禀,“郡主请雍王殿下过去说话。” 谢俶起身又行了礼,便随着带路的宫女去了偏殿宋撷玉的房中。 宋撷玉刚见过谢央,本有些累了,想着歇息下,不料谢俶又来了,这位是救命恩人,自是不能不见的。 看着谢俶进了房,她便微微一笑,“三哥哥,进来坐。” 她面容仍泛着白,头发低低的挽起,不过数日,明显清瘦了,原本还略显丰盈的两颊如今竟如刀削一般,下颌尖尖,谢俶打量过便有些迟疑,“你若倦了,我明日再来也是一样。” 宋撷玉笑道:“哪里至于了,我知道你来是为了那日的事,我也想早日弄清楚,还是不要耽搁了。” 她既这么说,谢俶便不再相劝,进屋照旧寻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只是看到离着床榻边不远的那把椅子,他的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息。 坐下之后,宋撷玉想着谢俶这人话本就少,还是不劳烦他动问了,思忖着便主动说起那日的事。之前虽同李贵妃说了一回,但那时她精神不济,只是大略说说,这回便不同了,这几日躺在床上,她将除夕那晚的事从头到尾琢磨了不知多少遍,极力回想着每一处,自然说得更加详尽细致。 只是说到玉娴时,她不免停顿了片刻,心下黯然。 这几日姨母始终没有提过玉娴,宋撷玉便也不敢问,她清楚姨母的性子,若是人找着了,她早便说了,如此要么是没找着人,要么就是……人不在了。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乐见的,只能将这番难过埋在心里。 回过神,宋撷玉暗暗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事情便是如此,只是三哥哥,太后娘娘宫中那名宫女如今多半是……”她叹息着,让侍立一旁的宫女取过桌上的一副画交给了谢俶,“这是我画的画像,三哥哥可拿着这小像去寻寻看。” 谢俶接过那副画纸,眼中闪过惊讶。 这小像画得竟是出乎意料的好,笔触细腻,说一句栩栩如生也不为过。 他竟不知宋撷玉还有这一手好画功! 不过惊讶过后,他便不由叹道:“确实如你所说,这名宫女已然投湖自尽,是昨日发现的。” 因着大过年有人投湖,实属不祥,因此并未声张,连同发现尸首的太监也已经被带走细查,眼下其他人还不曾知道。 宋撷玉用力抿了下唇,虽是猜到了,但听到这消息,她的心情依旧变得很糟。 这种手段让她不由的想起前世在宫中渡过的多年时光,那个时候,后宫之内争斗的厉害,隔段时日便有人死去,大部分都死得悄无声息,就如这宫女一般。 如今想来这后宫何其可怕,宛入能吞下一切的深渊,稍一不慎,便尸骨无存! 宋撷玉幽幽道:“清荷殿内被我刺伤那名女子应是也不在了,可是?” 谢俶一怔,旋即只得沉默的点点头,有些笨拙的道:“此事你莫要放在心上,她既心怀歹意,你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原是她罪有应得。” 见她仍是神思恍惚似的,谢俶努力想着自己第一次杀人时是什么样,然后略显生硬的说道:“我十三岁时第一次出宫,本来极是喜悦期待,哪知出去不久便在酒楼里遇上了刺客,对方扮成酒楼的伙计,趁着上菜的时机抽出一把匕首向我当胸刺来……” 宋撷玉愣了,抬脸看向他,忍不住问:“后来呢?” “幸而我自幼便开始习武,反应比常人更快,没有让他得逞。他本想逃走,但我那时年轻气盛,当即与他缠斗起来,最终他还是被我杀了。” 谢俶说道自己杀了人时,语气平淡,宛如在说宰杀了一只牛羊。 宋撷玉听得眼角抽搐,不过她听出来了,谢俶这是在安慰她,虽说这安慰……实在令人一言难尽…… 如此一想又有些好笑,宋撷玉不觉放缓了眉眼,轻声道:“谢谢三哥哥的安慰,其实我没有三哥哥想得那般脆弱,对方欲要毁了我,与想杀我无异,如此我自当先下手为强,我并不觉得愧疚。虽然我并不希望发生这种事,但若是再遇上了,我还是会这般做。” 她坦然地看向谢俶。 这是她的心里话,若是他不能接受也无妨,总归有些本性是难改的,她从来不是什么柔弱闺秀,面对敌人,她不会哭泣,只会想尽一切办法反杀! 前世,今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重生一回的确能够挽回一些做错的事,但却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若是谢俶因此而疏远她,她也无话可说。 第44章 值得信赖之人 宋撷玉言罢便直直看向谢俶,自知这番话实可谓惊世骇俗,却不知他会如何反应。 谢俶沉默了片刻,就在宋撷玉心渐渐下沉的时候,他突然道:“合该如此,人总要保住命,才能去想其他。” 他俊雅的脸上并无多余的神情,一径的眉目淡淡,似乎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撷玉一怔,半晌蓦地笑了,“是,三哥哥说的是……” 她从来只觉得谢俶这人古板的很,听了她的话必是要心生不喜的,却不想,他倒说了这么一句,真正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谢俶抬起眼,便见她笑靥如花,本就精致的容颜便是没有上妆也透着股璀璨光华,心中不由微动,“你……若是便宜,还是早些归家的好,宫中,毕竟诸多不便。” 这话说的有些突兀,宋撷玉却知他是为自己着想,便笑着点头道:“确如三哥哥所言,我如今好转许多,正觉得太过打搅姨母,想要回王府去了。” 见她并不着恼,也无有误会,谢俶心下稍松。 只是仍有件事盘桓心中,便是她与太子走得太近,此举实为不智。 他张口欲要提醒,这时却有宫女小心的端着托盘进来,盘中搁着只白玉碗,散发里浓浓的汤药味。 “雍王殿下恕罪,只是郡主该喝药了。” 谢俶将出口的话被打断,一时不好再说,思忖着只能另寻机会,便起身道:“便是回去也要好生将养,如此本王先行告辞。” 宋撷玉扶着床栏深深躬首,“多谢三哥哥。” 她言语郑重,谢俶便知还是因着那日他将她从清荷殿带出来一事,想及彼时她浑身颤抖像只受惊的猫儿一般伏在他怀里的情形,不由微微的失神,但只片刻便清醒过来,面色淡淡道:“不必如此。” 言罢转身而去。 宋撷玉被宫女扶起身,望着那微动的门帘,缓缓漾出一抹微笑。 喝过药歇了一阵,李贵妃又来了偏殿探望,宋撷玉便同她说起回府的事。 李贵妃轻叹一声,握住她的手,“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虽则你在我身边,我自是欢喜,但宫里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况且雍王要查这事,难免又掀波澜,如此倒不如送你回王府来得清静。” 宋撷玉察觉她的手微带着凉意,情知姨母这回被吓得不轻,连忙道:“三哥哥一向能干,必然能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您就不必总悬着一份心了。等我回去养好了身子,再进宫来看您。” 李贵妃想说不进宫还能保个平安,也不必受这份罪了,可这话在口中盘桓一圈,终究是舍不得不见她,到最后也只好拍了拍她的手,“你一个小人儿家,就不必担心那么多了,回去好生养着,千万莫要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打起精神又笑道:“姐姐姐夫也是担心极了,你早些回去,也好让他们放心。” 宋撷玉轻点下头,她也想家人了。 虽说要走,但也不能立时成行,李贵妃先是遣人禀报了皇上皇后,经了允许,这才通知淮阴王府翌日来接人。 第二天一早,宋撷玉收拾妥当,又被李贵妃裹了厚厚的裘衣,这才使身边的秋音送她出宫。 宋撷玉出得延庆宫大门,回首望去,只见宫阙深深,寂寥瑟瑟,不由的叹息一声,这才转回头由人扶着向前走去。 宋鹤轩亲自坐着马车带着护卫来接,秋音又让宫人将宋撷玉得的赏赐及李贵妃特意准备的好些东西一并送上马车,宋家兄妹这才告辞而去。 路上,宋鹤轩望着自家妹妹苍白的小脸止不住满目叹息,“早知就该给你告个病……原是大哥不好,没能护你周全。”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能让你时时看着。”宋撷玉好笑的嗔道:“不过是我自己太大意了,当然真正可恨的是那想害我的人,又关大哥什么事呢!” 宋鹤轩整理她背后的狐裘,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听到这话,手上动作顿了顿,眸光更暗,转而又笑道:“既知自己大意,日后便该更加小心,至于那害你的人,他逃不了的。” 宋撷玉一怔,“难不成大哥已经猜到是谁了?” 宋鹤轩自幼聪敏,若是他有几分揣测,宋撷玉倒也不会意外。 “那倒没有,我不过是想着,只要是狐狸,终会露出尾巴,所以说大哥早晚要替你出了这口气!”宋鹤轩眸光微闪。 宋撷玉失笑,“这话我自是信的,不过这事是三哥哥在调查,想来以他的能耐,应该能找出那人!” 宋鹤轩挑了挑眉,看向她,“我记得你以往对他可是避之唯恐不急,怎么我才出去数月,你倒如此信他了?” 宋撷玉轻笑道:“大约是因为他的确是值得依赖之人吧。” 前世谢央登基坐稳皇位后反过来对付宋家,谢俶几次三番的回护,若不是他,淮阴王府也不会又撑了数年,可见他对父亲这位老师是一片真心。 因着想起前世,宋撷玉眸中泛起一片氤氲之色。 宋鹤轩看得微愣,张了张口却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马车车轮滚滚,回到淮阴王府,宋撷玉见着爹娘,自然又是被心疼了一番,尤其是李瑢,虽未说出口,但眉眼间尽是内疚,显然是将女儿遇劫一事怪到了自己身上。 宋撷玉少不得连连宽慰,与宋鹤轩一道直将李瑢逗得开怀,这才搁下此事。 宋鹤轩扶着李瑢离开后,屋内恢复了沉静,玉淑眼红红的上前道:“郡主,您这脸色尚且不好,奴婢服侍您赶紧歇歇吧。” 看到她,宋撷玉便想起玉娴,心下不由又是一阵难过,“玉娴她……” 唤着名字,她便有些说不下去。 玉淑和玉娴打小便来到她身边,她们主仆感情一直极好,如今却…… 宋撷玉正伤感着,就听玉淑接道:“玉娴的病已经好了许多,王爷王妃宽容,并未怪罪她,只让她养着,一切等您回来再说。” 宋撷玉猛然抬起头,“玉娴她没事?人在府里?” 第45章 兄妹相争 玉淑一脸不解,愣愣的道:“她,她是病了,但大夫说养养便好了。”说到一半察觉不对,她迟疑的问,“不是您让雍王殿下令亲卫将她先送回府的吗?” 宋撷玉愕然,“雍王吗?” “是啊,就在初三那日,王妃身边的嘉元姐姐说,该她出力侍候主子的时候,她偏也病了,自是不能在宫中耽搁的,所以雍王殿下便帮忙把她送回来了。” 竟是谢俶找到玉娴,又早将她送回来了! 宋撷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不禁长长出了口气,身子便有些发软。 “郡主您没事吧?”玉淑赶忙将她扶到床榻上躺了,含泪道:“您可别吓奴婢,怎么像是记不得了似的?” 宋撷玉这时才真正回过神来,心知玉淑是不知内情,还只当她在宫里是病了,如此自然不便多说,摇头道:“没事,不过是前些日子烧得竟有些糊涂,一时忘了自己拜托过雍王。” 玉淑心疼不已,“您快歇下吧,等身子养好,自然都能想起来。” 知道玉娴没有丧命在宫中,宋撷玉心情大好,笑着应道:“知道了,就你啰嗦。” 玉淑扁了扁嘴,嘀咕了一句,见宋撷玉已是闭上眼睛,似乎要睡去,连忙收了声,蹑手蹑脚的离开。 宋撷玉这边沉沉睡去,东院的徐侧妃却正慌得什么似的。 她拉着宋明雪,避开盯着她们重学礼仪的嬷嬷,又使了丫鬟在门口守着,躲进卧房里。 “娘,您这是做什么?”宋明雪有些不乐的拢了拢袖子,见上面多了些折痕,不由蹙了蹙眉。 徐侧妃咬了咬牙,“你大姐姐今日回来了,你可知道?” 宋明雪脸色冷下来,轻哼道:“自是知道的,她一回来,阖府都惊动了,也是可笑得很,大过年的在宫里病了一场,不嫌晦气,没被降罪就该庆幸,偏这府里还当她立了功似的!” 总归是过年,虽没能进宫,但淮阴王那边还是发话让她们母女解了禁足,允她们可在府内走动。 宋明雪难过生气后便也重新打起精神,再加之宋撷玉不在府中,宋撷燕年纪尚小,自然就显出她来了。 她又有意扭转形象,莫说在长辈面前作小伏低,便是对下人说话也格外温婉,如此一来在府中的名声倒很有回转之势。 她暗地里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因此得意。 只是还没享受够,宋撷玉这个阴狠毒辣的女人竟又回来了! 徐侧妃听着她说酸话,若在平时,自是要顺着她贬低一番好安抚宋明雪,然而今日她却没那份心思,一径的撕扯着手里的帕子,心慌难忍。 宋明雪这时也发现她的异常,疑惑的问道:“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地这般难看?” 徐侧妃被她一问,登时忍不住了,拖着哭腔道:“雪儿,娘,娘只怕是闯了大祸!” 她结结巴巴的将自己年前给徐家递信,心存挑拔,一心想借刀杀人,盼着宋撷玉出事的心思和盘托出。 宋明雪被惊得险些站不住,踉跄的瘫坐到凳子上,六神无主,“这么说,大姐姐在宫中并非生病,而是被淑妃娘娘害……” 话说到一半,嘴就被徐侧妃捂住了。 徐侧头使劲摇着头,“兴许,兴许是娘想错了,王妃不是说她是被宫女冲撞晕倒受了寒吗?” 宋明雪翻了个白眼,扯下她的手,这话才是自欺欺人,宋撷玉胆子大得很,怎么可能被宫女冲撞就晕倒,分明就是在宫里被淑妃害了。 宋明雪一想到宋撷玉若是死了,自己就成了府中最尊贵的女儿,不由心思有些发飘。 只不过那女人运气忒好,竟还活着,着实可气! “您写信的时候都不怕,这会儿怕什么?”宋明雪定下神,将徐侧妃之前的话仔细想了想,又道:“您冷静点,您不过是给外祖母写了封家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大姐姐在宫内如何了,总归是牵扯不到我们身上的。” 想来外祖家也不会那么蠢,还留着那封信,多半早就处理掉了,如此一来毫无证据,更与她们没了干系! 被她一说,徐侧妃也慢慢镇定下来,“若要这么说,也的确如此。” 宋明雪脸色变幻了几番,开口道:“看来舅舅同淑妃娘娘的娘家倒是很说得上话,我们不如再……” “再什么?”突然一道低低的男声插进来,带着几分冷意。 两人惊骇的转头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宋浩言正站在门口,拧着眉头,神色不愉的瞧着她们。 “言儿!” “哥哥!” 徐侧妃母女松了口气,连忙起身把宋浩言拉进屋来,见外面并没有丫鬟在,徐侧妃暗骂了一声,转头又勉强笑道:“言儿你怎么过来了?外面的丫鬟呢,我明明让她们在外面守着的!” 宋浩言眉目寻常,更像了徐家大郎,不过比之徐大郎的油滑,他更多了几分阴郁气质,此时阴测测的目光扫过徐侧妃和宋明雪,令两人不由的心虚不已。 “我打发丫鬟离远些守着,否则你们在里面一惊一乍的,早被听去了。”宋浩言说着坐到了桌边,打量着宋明雪,轻嗤道:“倒没想到你这心着实够狠的,娘这一计不成,你便要再生一计?” 宋明雪一向有些怕这位兄长,但此时被如此质问,她倒骤然生出几分恼意,猛的抬起头含着泪道:“我心狠?我能有宋撷玉心狠吗?若不是她生事,我又怎会被打板子,在床榻上躺了那么久都不得起身?若不是她,我怎会不能进宫,连带娘也在府里没脸面?你便是不心疼我,好歹也心疼心疼娘啊!只要宋撷玉在,我们又哪里有好日子过!” 宋浩言吊着眼梢觑她,“你若不做那等事,又怎会惹来这一连串的麻烦,我就是心疼你才一直没提过,不想你倒褒贬起我来了!” “你!”宋明雪气得咬牙切齿。 徐侧妃连忙上前打圆场,却只道:“雪儿,你哥脾气不好,你莫要与他争,你最懂事,先回房去吧,啊?” 第46章 有人得罪了我 徐侧妃哄走了气哼哼的女儿,转回头这才同宋浩言道:“你妹妹那件事,我业已同你说过了,你又何必再戳她的伤口。” 宋浩言敛目坐了片刻,低低道:“她太过虚荣,为着份给外祖母的礼物便做下此等事,亏得父王下令,事情不至传出去,否则不仅她日后没脸出门了,连我也讨不得好。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娘您不能一味的纵着她,好歹管束一二才好。” 徐侧妃难堪的道:“原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非要在姐妹间争强好胜,总在女儿面前念叨,雪儿也不至鬼迷了心窍一般。 见她如此,宋浩言暗叹了口气,半晌才道:“娘,儿子方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之前的事也就罢了,往后切莫再做那些无谓之举。此次幸好长乐无事,倘若她真在宫内被害,依着父王对她的宠爱,您当他能善罢甘休吗?凡事做过便必有痕迹,就算您写的信被外祖家毁了,可舅舅与淑妃娘娘的娘家交好之事总是瞒不过人的。到时一来二去,未必查不到您的身上。” 徐侧妃神情一紧,“你,你都知道了?” “嗯。”宋浩言没有看她,只是一径垂着眸,“是儿子不争气,才叫您在府里多有不顺心,往后儿子必定加倍努力,未必会输给宋鹤轩,所以您不要再……您只想想,倘若您出了事,儿子又该如何?” 就如他再嫉妒宋鹤轩,却也没有动过谋害他的念头,只因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娘和妹妹更加受不起这般风雨! 他说的艰难,直把徐侧妃心疼的掉下泪来,“娘错了,娘不该冲动,你只放心,娘日后必不会再乱来了!” 顿了顿,她又紧张的道:“那你舅舅那边?” “舅舅那边儿子去说,总归不会让他透露出半点不该透露的,娘只放心便是。” 徐侧妃连连应了,宋浩言这才稍稍安心,又叮嘱让她管束宋明雪,这才起身离开。 东院这边重归风平浪静,望月居内,宋撷玉也睡醒了一觉。 因着在府中睡得格外沉,醒来便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在闺房内走了两圈也不觉气喘。 吃过午饭,她想起件重要的事还未做,连忙把玉淑叫来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去前院找姜中叫他悄悄的赶了马车去后门接我,莫让旁人瞧见!” 姜中是乳母姜嬷嬷的小儿子,对宋撷玉最是忠心不过,这事交由他来办,他当是不会向外泄露一个字。 玉淑听罢却大惊,“郡主,万万不可,您这身子还没好,哪里就能出门了!” 宋撷玉瞥了她一眼,“我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况且我自是有要紧的事才会急着出去,你可不要坏我的事,否则莫怪我不饶你!” “可是……” 玉淑苦着脸还要再劝,宋撷玉板起脸,凌厉的眼风扫过,吓得她登时说不出话后,最后只得嚅嚅的去了。 安排好马车,宋撷玉简单的梳妆一番,披上厚实的没有一丝瑕疵的火狐皮斗篷,悄悄出了院子。 玉淑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将守门的婆子暂时打发了,主仆两人这才无声无息的从后门出了府。 姜中赶着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见着宋撷玉便憨厚的笑了笑,连忙掀起车帘,“郡主,您快上去吧,外面冷。” “辛苦你了。”宋撷玉边上马车边道:“挑着僻静的路往千瓷斋去。” 千瓷斋是李瑢的嫁妆铺子,专事经营各式瓷器,宋撷玉一向喜欢上等瓷器,往日里没少叫铺子里的王掌柜为她收购难得的瓷器,所以对此人还算熟悉。 不过这回她倒不是要寻瓷器,而是打算请王掌柜帮个忙。 马车一路行驶在安静的路上,因着天色阴沉沉的,路上的行人并不多,马车里燃着小炭炉,宋撷玉手里还抱着手炉,倒也算不得多冷,只是颠簸的有些难受。 她抿着泛白的唇靠在迎风枕上,眸光略有些恍惚。 一旁的玉淑心疼的很,却又不敢作声,想来想去只得从马车的暗盒里取了八宝攒盒递上前,小声道:“郡主,您吃个梅子,兴许能受用些。” 宋撷玉恹恹的应了,取了腌渍的青梅含在口中。 清凉的味道冲进喉咙,落入肺腑,果然好过些,她这才重新打起精神。 所幸千瓷斋不算远,不过吃了两颗青梅便到了门口,宋撷玉让姜中将马车停在对面的街上,再将王掌柜叫下来。 等人来了,又吩咐玉淑去外面守着,换了他上来。 王掌柜头一回上了王府的马车,拘束的很,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更不敢抬头,只埋着脸恭恭敬敬的道:“郡主,不知您有何吩咐?” 宋撷玉就看中他这份老实,微微一笑,道:“你上回说过有个弟弟喜欢侍弄花草,还从北边寻了盆叫做蝶心翼的奇兰要送给我?” 王掌柜惶恐的跪伏下,“回郡主,是有这么回事,小人本想年前将那兰花送到王府去,毕竟冬日里开花的奇兰实在罕见,却不想出了些意外,小人的侄子是个顽劣的,一日竟不小心间将那兰花连根拔出来,小人的弟弟虽重又将花种了回去,可终究是恹恹的不大精神。所幸他说精心养一阵子便能好转,小人这才放了心,只是到底没能赶到年前将花送予郡主,万望郡主恕罪!” 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宋撷玉微蹙了眉,“现在那兰花如何了?” 王掌柜忙道:“已是养的不错了,只是之前听闻郡主不在王府,小人便仍将兰花留在了小人弟弟处,想着郡主回府后再奉上。” 闻言,宋撷玉方才舒展开神色,“既如此,便没有大碍,你先起来吧。” “谢郡主。”王掌柜暗自松了口气,坐回位置,面色更加恭敬了。 宋撷玉撑着下巴斟酌道:“兰花倒也不必送到王府了,我恰好有件事需你和你弟弟帮忙,正用得上它。事情办得好了,我必有重赏!” “听凭郡主吩咐,小人和小人的弟弟自当尽力。” “这样……有人得罪了我,我要好好作弄他一番!”宋撷玉勾唇一笑,明艳动人。 第47章 竞价 谢央自从听宋撷玉说了蝶心翼这种奇异的兰花之后,便暗地里派人时时留意西城的花市,终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一外地行商的摊子上发现了此物。 听了下人来报,谢央便马不停蹄的赶到花市,准备亲自买下送给宋撷玉。 哪知他来时恰好又有数人围着这行商,同是在问这兰花的种种,似是有意。 谢央急了,下了马车便板着脸推开众人,道:“这花我要了!” 他却忘了自己微服而来,一身寻常的锦袍玉冠,旁人便是猜测他出身富贵,却哪里认得他乃当今太子殿下,并不肯让予,登时便有一人挤上前,大声道:“买东西也该有个先来后到,分明是我先问起这花的,哪知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要抢,太也霸道,我却是不服的,今儿这花我还偏偏要定了!” 谢央身旁的近侍自知他买花是为了长乐郡主,实可谓煞费苦心,断不肯让旁人拔了头筹,立时便横眉利目喝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家公子争抢,还不快滚开!” 那人被辱骂,大是恼怒,急赤白脸的回呛:“你家公子又如何,便是天潢贵胄也要讲道理,皇城脚下,你今日若敢强抢,我就敢告到衙门去,就不信满京城找不到讲理的地方!” 另外几个围观之人,同是对这兰花有兴致的也跟着附和。 “没错!平白大家都是爱花之人,怎地就要让与你了!” “这奴仆忒也跋扈,岂不是狗仗人势?” “既如此,不如问问这位公子出自哪家府中,瞧瞧是不是真的天潢贵胄!” 这话一出,众人当场哄笑起来,并不当真。 谢央气得脸都青了,恨不得让人把这些胆敢嘲笑他的贱民都斩杀了,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并不敢将事情闹大,否则传到父皇跟前,他哪能落得好。 只能狠狠瞪了那办事不利的近侍一眼,强撑起平和的神色,淡淡道:“奴才不懂事,胡乱说话罢了,但这兰花确是我寻了许久的,我自可出高价买下!” 听得“高价”两字,卖花的行商露出意动之色,嘴上愈发道:“我这花可是极难得的,乃是千里迢迢从北边带回来独此一株的稀罕物!你们看,它这叶如蝶翼……” 他着实的把这兰花夸了一通,才摇头晃脑的道:“这等奇花,少了千金不换!” 千金? 围观众人中不禁响起惊呼声,之前还言之凿凿的几位爱花之人登时把嘴闭紧了,再不提要买花的话。 谢央逡巡一圈,见他们退缩,不禁心下得意,“不过区区一千金,我……” 话未竟,便有人大声抢白道:“一千金,我买了!” 正是之前与谢央相争之人,说完这话,他还斜了谢央一眼,大有“你终是比不过我”之意。 谢央怒火中烧,冷笑道:“既是价高者得,那我便出一千五百金!” 总不能让一个贱民爬到自己头上! 那人咬牙瞪向谢央,抬着下颌加价,“我出两千金!” “两千五百金!” “三千金!” …… 转眼的功夫,价钱便抬到了八千金,谢央恼得眼睛都红了,这会儿他几乎忘了自己买花的初衷,只一心想着他乃堂堂太子,决不能让此贱民压伏得意,脱口便道:“一万金!” 听到这三个字,行商的眼睛亮的堪比火烛,目光烁烁的看向那与谢央竞价之人,“他出一万金,你出几何?” 那人脸色扭曲来去,仿佛极为难堪,最后到底颓然垮下肩膀,艰涩道:“我,我输了……” 谢央见状,心下更是痛快极了。 行商见那人出不起更高的价钱,便不再理会他,转向谢央谄笑:“这位公子真是敞亮人,如此一万金,这奇花便归您了!”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兰花准备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谢央这时脑子清醒了些,想到要付一万金买一盆花,脸不由的僵了僵。 行商最擅察言观色,打量着试探道:“您该不会是反悔了吧?这恐怕不合规矩啊!” 围观的人也低声议论起来,都在怀疑他根本付不出万金。 谢央哪里受得了被人这般挤兑,哪怕明知自己之前太过冲动了,但此时根本没有台阶可下,只能硬着头皮让近侍付钱。 眼睁睁地看着一万金没了,只换了盆兰花,谢央胸口都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那行商倒是识趣得很,收了这么一笔巨款,连忙大声恭维起谢央,然而谢央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听他哆嗦,拂袖转身便上了马车。 近侍连忙捧着花跟过去。 及至坐到了车上,看着那盆价值万金的兰花,谢央的脸才彻底沉下来。 车轮滚滚驶出花市,向着淮阴王府而去。 只是行至中途,谢央神色变幻了一番后突然喝令停车,唤了侍卫前来吩咐,“带人去把那卖花的行商和方才与孤争抢的贱民抓了,记得私下行事,不要声张!” 冷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蹊跷,怀疑那贱民根本是行商找来抬价的同伙,两人联手坑了他。 他身为太子,岂能容忍有人敢如此无法无天的愚弄他,定要那伙人付出代价! 侍卫应声而去。 谢央坐在马车上等待,近侍见他神色阴鸷,生怕被迁怒,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等来等去,侍卫却空手而归,满面惭愧的道:“启禀殿下,属下等人过去的时候,那两人均已不见人影,四下里都搜过了,却并未寻到他们的踪迹……属下无能,请殿下降罪!” 若此时人在东宫,谢央必然是要发作的。 但现下却是在街上,他若失态,难免引来瞩目。 谢央咬着牙将嘴边的斥责咽回去,深吸了口气道:“罢了,去淮阴王府!” 这笔账他只能算到宋撷玉头上,若不是她非要这兰花,也不会弄出此等事端来。 之前那手珠便花去了他万金,如今一盆花又是万金,两万金撒出去,宋撷玉总该相信他的诚意,与他更亲近了吧! 想到淮阴王府日后能为他带来的助力,谢央这才心下稍平。 第48章 入彀 宋撷玉自前日悄悄出了趟王府,玉淑一直担忧她的身子。 所幸回来之后病情并未加重,反而因着她心情极好,吃喝都跟着香甜起来,药也按时喝了,及至今日明显更有精神了。 除了腿上有伤,走路还不能太过用力,旁的竟是没有大碍,至于脸色苍白这些都只能慢慢将养。 玉淑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吃过午饭,宋撷玉懒洋洋的歪在贵妃榻上,拿起手边的话本漫不经心的看着,心里忖度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不知王掌柜那边事情办得如何。 正琢磨着,玉淑进内禀道:“郡主,世子身边的长英来了,手里还捧着盆花,说是世子让送过来的。” 宋撷玉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道:“快叫他进来。” 玉淑应了,将人带起来。 长英行了礼,呈上手里的东西,言道:“这是世子打发小人送来的异兰,说是太子殿下宽厚,知您在宫中受惊,虽已回府养病,到底是心里不落忍,特地寻来给您赏玩的。” 玉淑接了那景泰蓝的缠枝花盆,宋撷玉就着她的手打眼一瞧,只见盆中花其叶片宽大,状如蝶翼,明明数九寒天,却有白色花朵盈盈长在枝头,不必靠近,已觉香气馥郁,这种种正合了那蝶心翼的说法。 看了半晌,她蓦地笑起来,声如银铃,极为舒畅,“这花儿倒是少见得很,难得,太子殿下如今可还在府中?” 长英因着一直在宋鹤轩身边服侍,往日没少往望月居跑腿,说话也并不拘谨,闻言便笑着小声道:“太子殿下本想亲来探望您,不过世子知道您病中喜好清静,不爱见人,便作主拦下了,说是有事想请教太子殿下,因此两人出门去了酒楼小酌。” 宋撷玉拿帕子掩下高高翘起的唇角,心道谢央这回定要气坏了,也不知花了多少金买来这盆蝶心翼,最后却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知道他过的不好,她便放心了。 “既如此,你便帮转告兄长,让他代我再谢过太子殿下。” 听长英应声,转头又道:“玉淑,看赏。” 玉淑会意的拿了装着银馃子的荷包塞给长英,待他谢了赏,又亲送他出门。 宋撷玉也不要人陪,独自在屋里仔仔细细的打量这盆蝶心翼,花自然是极为稀罕的,不过更可喜的是它的用处,想到谢央买下这盆兰花时的难堪情形,她忍不住又笑倒在贵妃榻上。 谢央此人表面温煦,骨子里高傲之极,又自持太子身份,更是死要面子,宋撷玉正是知道这点,才让王掌柜寻了人给他设套。 如今花送到王府,可见谢央已是乖乖入彀。 好极!妙极! 不过宋撷玉没想到后头更有一重惊喜,过了几日,王掌柜让人稍信,请她得了空,务必去趟千瓷斋,据说铺子里新进了极品的瓷器,请她过去赏鉴一番。 听这话音,宋撷玉便知晓是为着诓了谢央之事,她左右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禀明李瑢,央求一通出了府。 到了千瓷斋,王掌柜殷勤的将她请到楼上,又打发了人守在门口,这才哆哆嗦嗦地拿出一只红木匣送上前,“郡主,这便是那日卖花所得……” 宋撷玉疑惑的瞥了他一眼,奇怪他为何如此情态,等到看过匣子里零零散散共九千余金的银票,这才恍然,“我当初虽未说数额,但想来一盆花而已能卖到两三千金便是极限了,倒不知你从哪里寻得人,竟如此本事?” 谢央居然也舍得用这么多金买盆花,怕是下了血本,她顿时心下大乐。 王掌柜退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郡主,都是小人识人不明,原本家中一位远房亲戚是个跑商的,向来精通抬价的功夫,小人看他可靠便寻了他去办此事。哪曾想,此人胆大包天,竟将那兰花卖了万金……” 万金?宋撷玉敛了神色,瞥了一眼匣子里的银票,挑眉道:“所以少了几百金是他拿去做好处了?” 倒也不是大事,但那人提前自行支取好处,未免不够规矩。 王掌柜结结巴巴的道:“并非如此,事情是这样的。小人本是照您的吩咐,让那远亲拿到银票便立即去兑换出来,哪知他当日只兑了五千金,余下五千金,那钱庄里只说库存没了金子,明日奉上,结果到了第二日,小人的远亲再想去时,远远的就发现那钱庄有官差出入,他存了几分小心,没敢靠近,随后派人打听才得知,官差正是去钱庄询问这笔银票,得知已被兑走了五千金,便道等有人去兑余下的,先要将人扣下,因着这笔金子是位贵人被坑骗了的,他们要拿了人去问罪!” 宋撷玉骤然冷笑一声,“这话倒好笑了,商人做买卖,找几个人抬抬价,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了,人家又没逼他买,怎么他买了东西,又来后悔,非要说人家骗他……” 谢央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得了面子,又嫌花得银钱多,不值得,难不成他还想把万金都追回去,然后一文不出的把那兰花弄到手不成! 多大的脸! 王掌柜叹道:“话是这样说,可小人的远亲毕竟只是行商,自是不敢同官差作对的,但他又觉得有负我所托,便想了个主意,将那余下的五千金银票卖了出去。郡主或许不知,这般私下交易,接手银票的人自是要沾些便宜才肯的,因此中间便有了两百余金的差价。小人的远亲拿到金子便换了家钱庄存了,这匣子里便是所得,他是半文不敢私取的。” 宋撷玉确实不知还可以有此等作法,不禁讶然道:“那买了银票的人总要去取兑,他就不怕官差找麻烦?” 王掌柜解释道:“敢接手这沾染了麻烦的银票,自是因着主家是有权势,有信心平了这事,这差价之所以极高,也是有酬金在内。” “原来如此。”宋撷玉感慨的道了一句,见他还跪在地上,便道:“你无需如此惧怕,起来吧,此事办得极好,我合该夸你才是!” 第49章 只为报仇 王掌柜连道“不敢”,心里倒是踏踏实实松了口气,规矩的站起身。 宋撷玉笑吟吟的道:“坐吧,不必如此拘束。” 王掌柜谢了座,宋撷玉又问道:“如此经你那远亲这般一操作,这笔银钱是不是就无人再追查了?” “正是如此,我那远亲虽行事大胆,但关键处又颇为谨慎,银票卖出去他自始至终便没出面,因此就算接手银票的人去查,也是查不出端倪的。” 宋撷玉微微颌首,“你那远亲倒是个能人,他是你什么人?” 王掌柜笑道:“当不得郡主夸赞,您不怪他办事鲁莽便好,不过小人未曾提过是为郡主效力,他只当是那买花之人与小人有过节,因此才那般狂纵!” 顿了下又道:“他是小人的远房侄子,唤作王行远,家本在北地,前些年北边的狄人不安份,时常犯边,我那远房堂弟一家都被狄人杀害,只剩了他一人,因此才来投靠小人。他旁的不行,但经商却是一把好手,脑子又活络……” 以为宋撷玉有提携之意,王掌柜当即便将他这侄儿夸赞了一番。 其实,宋撷玉在听到王行远这个名字时,面上不显,心内已是掀起巨澜。 前世,谢央登基后能坐稳皇位,除了宋家的帮衬,王行远功不可没。 此人极擅经商,被谢央笼络后很快便开始大展拳脚,生意遍布大禹,而他的所有生意中都有皇家的三分利,说他是谢央的钱袋子,半点都不夸张。 不缺银子,谢央的胆气自然也壮了许多,他敢于对淮阴王府下手,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毕竟没银子时,他兵不强马不壮,对上那些封地的藩王不由的气虚几分,自是需要淮阴王这位能臣从中斡旋,可当他有了底气,不再将那些藩王看在眼中时,宋家父子就变得碍眼了,令他不能够事事乾坤独断。 更不要说,他于后宫之中还要看在淮阴王府的面子上,委屈的去应付本不喜欢的宋撷玉,这大抵令他时时感到屈辱,因此扳倒宋家之心才会愈发强烈。 想及此,宋撷玉眸底泛起寒霜,唇边却绽出一抹笑意,“听你这么说,我对你这个侄子倒愈发好奇了,可否见他一面?” 王掌柜立刻躬身道:“能得郡主垂询,是他的荣幸,若是郡主不嫌弃他粗鄙,小人这便将他唤来听您吩咐。” “王掌柜忒谦了,如此便唤他见见吧。” 王掌柜眉宇间浮现几分喜意,当即便让铺子里伙计去家里寻了王行远来。 等人的功夫,宋撷玉又问了几句,得知那王行远今年不过二十有四,从十六岁便随商队行商,八年时间,他不但有了自己的商队,且规模可观,长年往来京城与北地,货物种类繁杂,换言之,什么赚钱他便买卖什么,目光精准,少有亏损。 那盆蝶心翼的兰花其实也是他在北地无意间得了,送予王掌柜弟弟的。 这次正巧从北地回来,清了货还未离开,听说王掌柜这边有事相托,这才耽搁下来。 知道的越多,宋撷玉心头便愈发笃定,此王行远应该就是彼王行远了。 如今,王行远敢坑谢央,明显还未被笼络。 既然如此,那她就当仁不让,定要先一步交好此人。 她心里正转着念头,伙计敲门,带了王行远进来。 宋撷玉定晴看去,脸上浮现几分意外,她并未见过王行远,只想着合该是个极精明的模样,不料本人却头发束起,身着青衫,眉目俊朗,气质温文。 若非早知他身份,说是哪家文士也使得的。 见了礼,宋撷玉让坐了,转而突然道:“听王掌柜说,那日去花市卖花,是你亲去的?” “正是小人亲往。”王行远抬眼见她年纪虽小,却娇艳无双,容光摄人,登时不敢多瞧,垂眉敛目恭敬的应了。 宋撷玉忖度着道:“那买花人想必看清了你的相貌……” 看来她若想用他,暂时还需避着谢央,否则被他看穿,必然会怀疑买花被坑一事有她参与,那之后的计划恐不能成行。 正思量着,就听王行远沉声道:“并不曾。小人时常出门在外行商,难免偶尔身处险境,因此学会了乔装,那日乃是扮成一名外地来的中年行商,无论相貌还是口音,身形都与小人本身相差极远,小人有把握再见那位公子也不会被识破!” 宋撷玉一怔,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半晌缓缓笑了。 不愧是能够将生意做遍大禹之人,果然极为聪明,王掌柜说他并不知自己是在为郡主办事,但依宋撷玉看,却是未必。 他分明早就猜到了,故而顺水推舟! 宋撷玉打发王掌柜出去,等屋内只有她与王行远了,才支着下颌漫声道:“你的行止处处都告诉我,你准备投效,我可有猜错?” 王行远撩起下摆跪地,“郡主明察秋毫,小人正是此意!” 他的确猜到了王掌柜要他做的事是长乐郡主交待的,若是他不想出头,自可将兰花卖个两三千金,如此既能向这位郡主交待,又不至惹得买花人大为恼怒,事后追究。 但他好不容易等到这个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他不想辜负,也不能辜负,因此才会横下心,将花卖了万金高价,亦预料到会有危险,因此才能避过官差,将那烫手的银票折价卖出。 所做种种,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而他会这般冒险,就是为了此刻。 宋撷玉见他没有推脱试探,而是直接承认,心下满意他的坦然,便也直言道:“为何如此做,你想要什么?” 王行远抬起头,眸光恳切,“不敢隐瞒郡主,小人所做一切只为能面见郡主,恳请郡主助小人报仇,只要能让那害死小人阖家性命的罪首伏诛,小人愿为郡主肝脑涂地,死而后矣!” “报仇?你的仇人是哪个?” 王行远咬牙切齿道:“正是当今淑妃娘娘的亲弟弟,郭子玉!” 第50章 细说往事 平阳二十六年冬,北地因着狄人的骚扰日益频繁,边境不稳。 大禹调兵遣将,皇上钦点安定大将军顾峥嵘前往北地,御敌于外。 其时,淑妃娘娘的亲弟弟郭子玉年方十六,读书不成,只爱耍刀弄棒,要说正儿八经习武却也是没有的,吃不了那份苦,但毕竟不算小了,总不能文不成武不就镇日里在家中这般闲晃。 淑妃娘娘想拉扯娘家,更是看重这惟一的兄弟,便求了皇上,让郭子玉入了顾峥嵘麾下,一道前往边关。 明面上说是保家卫国,为皇上分忧,可实则勋贵子弟前往战场,凭着那三脚猫的功夫又哪里抵得上用处,不过是为了走这么一圈捞些军功,再回京城能够得个实差罢了。 “本来没甚真本事,倘若郭子玉老老实实呆在营中,自是不妨事,可他偏偏很是自大,仗着自己的姐姐身为三夫人之首,对顾将军阳奉阴违,不尊军令,暗中带了人去杀北狄人。他以为能够对北狄人手到擒来,不想被北狄人打得抱头鼠窜,慌乱之下便带着残兵败勇逃到了我家所在的村子……” 听到这里,宋撷玉心下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王行远接着便满面惨淡的道:“留在村子的五十八口尽皆被屠,可那凶手却并非狄人,而正是郭子玉一行!” 宋撷玉蹙紧眉头,“他竟敢如此?!” 王行远抬起脸,目光幽深如古井,“他不过是害怕自己惨败的事曝露,因此杀了普通百姓当作狄人,一为冒领军功,二是以此为借口逃脱罪责。他回去之后便说自己是与狄人的斥候狭路相逢,最终将对方剿灭,如此他不但没有罪,反而有功!” 宋撷玉闻言沉吟不定。 领军功自是要带着敌首回去,但狄人与寻常百姓大不同,顾将军不该分辨不出。 可王行远却说,郭子玉立了功…… 半晌,她直白的问道:“顾将军可有参与此事?” 王行远摇了摇头,“据小人所查,并无,当时北地形势危急,顾将军的确是忠肝义胆,一心为国的,一直在谋划着如何击退北狄。不过也是因此,无暇多顾,被郭子玉的人做了手脚。自然,当时还有旁人帮项,不过那些人要么已经战死沙场,要么是后来出了意外,已然都不在了,如今只余首恶!” 说到那些人都不在了时,他的语调轻飘飘的。 宋撷玉微怔,旋即明白过来,那些出了意外身死的,只怕与他脱不开干系。 那些人想必官位低,又身处北地,天高皇帝远的,想做手脚也不算太难。 惟有郭子玉,是淑妃的弟弟,如今长居京城,身上还领着皇差,以王行远的身份,想要报仇太难太难。 况且他在京中还有亲戚,更是无法孤注一掷,毕竟身份曝露,好心收留他的王掌柜等人都是逃不脱的。 宋撷玉暗暗点头,倘若这王行远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虽身负家仇,却也不是心性偏激之辈,并没有因着仇恨蒙蔽一切,不管不顾,只从这一点上说,就要强过许多人了。 她思忖后便道:“这事非同小可,我还需仔细想想。” 王行远躬下身,低声道:“小人明白。” 他没有再多说,欲速则不达,他心知宋撷玉若真有心,肯定要调查此事,至少要确认他并没有说话,才有之后。 话说到这里,宋撷玉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王行远与王掌柜一起送她到楼下。 看着她上了马车走远,王掌柜才把王行远拉到一旁无人处,担忧的问道:“怎么说了那么久?” 王行远微垂着头,“也没什么,郡主不过同我随意聊了几句。” “你还想瞒着我?”王掌柜板起脸,“你该不会是这会儿就同郡主提什么报仇的话吧?” 王行远愕然看向他。 王掌柜叹息着无奈道:“果然!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么?这些年你借着行商的借口一直在查这件事,之后频频往北地去,行动又隐密得很,我便是再傻也知道其中有蹊跷了。” 他之所以没有挑明此事,就是知道自己帮不了多少忙。 毕竟兹事体大,且涉及到勋贵,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王掌柜拍了拍王行远的肩膀,“我之所以在郡主面前举荐你,其实是想让你借此能入了王爷或是世子的眼,报仇的事得慢慢来,总归要寻他们帮忙,郡主是尊贵,但毕竟是女子,你这么早便同她透了底,万一她不愿沾染上麻烦,干脆拒绝了,这岂不是浪费了大好的机会?” 他心里不免遗憾,这个侄子虽然会做生意,但行事上还是欠了火候。 他是这样想,可王行远却摇了摇头,“伯父,我也打听过长乐郡主的一些事,照您说,我若得了她的青眼,愿意为她做事,可是转头再去示好她父亲或兄长,她能高兴吗?” 惹恼了她,或许只肖几句话,他的盘算就都成空了。 “这……” 见王掌柜迟疑,王行远又道:“不瞒伯父,我也是见到长乐郡主之后才决定说出自己的真意,她看样子更喜欢下面的人坦率直言,反倒是藏着掖着,会惹她不快。她若愿意用我,自然会帮我,若是不愿,我再想其他的法子便是了。无论如何,看在那九千多金的份上,她也不至迁怒于伯父,最多当作无事发生过。” 王掌柜没好气得瞪了他一眼,“便是迁怒我大不了就是离了千瓷斋,我自可做其他事,我只担心你错过这样好的机会!府里的王爷和世子我见过,都是难得的好人,若是他们愿意帮你,此事大有可为。” 王行远笑了笑,没有争辩。 只是他心里仍是觉得,王爷与世子固然是好人,但顾虑也更多,未必愿意再把数年前的案子翻出来得罪淑妃,反倒是长乐郡主,恐怕才是王府里最可能被打动的人,就算她只是女子,可她的身份却十分尊贵,若是真有心帮他,一样大有可为! 第51章 酒楼发威 宋撷玉今日穿了件灰鼠皮的斗篷,里层是湛蓝色缎子,整个人裹在里,看起来格外白皙,又因着毛茸茸的,不免透出几分稚气。 她以手肘支头,心思有些恍惚。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的事,可随着王行远的出现,她隐隐又想起来一些。 譬如说,如今的淑妃,将来的淑太妃,并非是寿终正寝,而是在她进宫不久就自缢于寝宫之中。 很多人说淑太妃故意如此,就是为了败坏新皇和太后的名声。 才登基不久就逼得先皇的妃子自缢,还未稳定的朝中必然是有人要发声的。 后来也的确如此。 淑太妃的死令前朝议论纷纷,还有人暗指是太后下的毒手,很是折腾了一阵。 宋撷玉偶然听到有宫人私下八卦,说淑太妃这是恨极了新皇,因为新皇不但寻借口发作了从前的二皇子去守皇陵,更是治死了淑太妃的亲弟弟。 淑太妃娘家只有这一个顶立门户的男子,他一死,淑太妃的父母也相继病倒,且他们都对淑太妃怨言极大,认为是她拖累了家里,竟是连见都不肯见她。 淑太妃没了指望,这才想不开上了吊! 那个时候宋撷玉只以为谢央对付郭家是为了斩草除根,毕竟二皇子的确是同他争过皇位的,只不过没争过罢了,他心里怎么可能不存恨意,一旦他登基,自然是恨不得将与二皇子有关的人都发落了! 尤以淑妃的娘家为首。 但现在知道了王行远的事,宋撷玉才有了旁的猜测。 谢央弄死郭子玉,固然有斩草除根的意思,但恐怕也是为了给王行远报仇。 所以后来王行远才会死心塌地的为他尽忠。 今儿不就是么,说是只要帮他报仇,他便要为她肝脑涂地,死而后矣! 说不得,他对谢央也是如此。 这么一想,宋撷玉更加瞧不起谢央了,之前还以为他有什么人格魅力,原来只是运气好。 不过这一世,她倒是阴差阳错的先一步认识了王行远。 宋撷玉准备回去就想办法查一查当年的事,到底事关重大,哪怕她猜测他没有说谎,还是要进一步确认了才好。 回到府里,刚进了望月阁换了衣裙,丫鬟便来禀报,“世子出门的时候让人传话来,说是晌午给郡主带您爱吃的天香阁的花茹鸭掌和珍珠鸡,您可等着他一道用饭。” 宋撷玉坐在妆奁前正让玉淑重新挽了头发,闻听这话便噗嗤一声笑了,“兄长真是的,还把我当小姑娘哄么!” 幼时她很爱粘着宋鹤轩,缠得他出不了门便只好哄说,回来定给她带好吃的,这才肯放人。 不想如今还这般说。 玉淑梳理着她的一头如云长发,也禁住笑道:“世子疼您呢!” “是啊!”宋撷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样好的兄长,不知几世修来的,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阻了他的青云之志! 这会儿,宋鹤轩人已经在天香阁。 他坐在厢房里正等着菜做得了,好带回去。 天香阁不但菜做得好,便是茶也是极好的,宋鹤轩也不心急,坐在桌前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窗外,实在是难得的悠闲。 却在这时,突然听到隔壁厢房里有人道:“那长乐郡主一向跋扈,如今有此一遭,也算是报应了!” 闻言,宋鹤轩的脸蓦地阴沉下来。 他耳力极好,起初隔壁谈天说地他隐隐听到却并未在意,可是如今听到有人公然说自家妹妹的坏话,免不了要听听这些人在泼什么脏水! “胡兄,你莫要听风就是雨,我看此事未必是真。宫中禁卫森严,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发生,多半是有人乱传的吧!” “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那长乐郡主人品虽差,但相貌极美,身段也极妙,有人动了邪念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里,宋鹤轩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他眉目阴鸷的出了厢房,带着护卫去到隔壁门前,直接吩咐道:“打进去!” 护卫应声一脚踹开了门,随即是隔断的屏风轰然倒地。 厢房内顿时传来喝斥声与惨叫声,不过片刻的功夫,里面又传出讨饶声。 宋鹤轩余光瞥到天香阁的人已经跑上楼,便对留在他身边的护卫道:“在这里守着,让不相干的人都滚远点!告诉他们,惹火了我,这天香阁便不用开了!” 他极少以势压人,但前提是不要有人踩在他的逆鳞上。 而他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 如今有人敢这般诋毁他的亲妹妹,他是断不能饶的,更容不得人阻止。 言罢他便拂袖进了厢房。 他的护卫只进来一人,却已经将里面的三人打倒,雪亮的钢刀出鞘,横立当场,那三人被吓得魂不附体,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宋鹤轩进去,其中一人猛的叫道:“宋,宋鹤轩,是你!你怎么能如此……” “闭嘴!” 宋鹤轩向来是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模样,可现在的他,却是神情阴森,眸光如剑,气势惊人,一声断喝便吓得人不敢再出声。 他冷沉沉的目光扫过三人,问道:“姓胡的是哪个?” 方才说话的人咬了咬牙,应声,“我,是我,你待如何?” “原来就是你。”刚刚说玉儿坏话说的最起劲儿的家伙,还说什么罪有应得,呵! 宋鹤轩冷笑一声,伸手接过护卫手里的尖刀,手腕翻转间,冷光凛凛,刀尖已经指在了胡姓男子的脖颈间。 冰冷的刀尖触到肌肤,胡姓男子又惊又怕,抻着脖子不敢动,生怕宋鹤轩一个用力,他便要身首异处,“饶命!饶命啊!放过我——” 宋鹤轩并不理会,反而唇角勾起浓浓的恶意,道:“非议当今陛下亲封的郡主,我看你们的胆子很大嘛!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 旁边两人大骇,忙伏地叩首,连连认错。 宋鹤轩刀峰翻转,直接将那胡姓男子头顶的发髻削了下来,那人被吓得狠了,翻了个白眼,竟是就这么晕了过去。 “废物!”宋鹤轩冷嗤了一声,看向另外两人,“他不能说了,你们说,若是不说,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完好离开!” 第52章 狠毒谣言 宋鹤轩最是疼爱宋撷玉,哪里能容得旁人背后那般诋毁她。 尤其被他亲耳听到,若是不问出个子丑寅卯,他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被他凌厉目光逼视,再扫过他手里的长刀,求饶的那两人立时便软了骨头,吭吭哧哧的说起缘由。 原来,那晕倒的胡承安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长乐郡主自皇家的除夕宴后便滞留皇宫,并非如人所说是因为病倒不便挪动,这才没能回王府,而是在宫中被人玷污了。 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道是一名黑衣蒙面男子不知怎地避开了侍卫,趁其不备,将她掳去无人之处,强行要了她的身子。等到长乐郡主被人发现时,只盖着一件披风,除此不着片缕…… 至于说真相为何没能传出来,自然是因着贵妃娘娘是长乐郡主的姨母,太后又是她的太姑母,这才遮掩下来。 宋鹤轩听这两人吞吞吐吐说了,气得脸色发青,几乎呕出一口血来! 见他如此,两人更是怕极了,生恐他一个想不开便挥刀砍下来,其中略白净的那个忍不住急切辩白道:“这些胡话我等自然都是不信,我方才还反驳了他,在宫中有禁卫守护,绝无可能发生此种事,定是有人乱传谣言!只是胡承安他,他乃湘西布政使胡大人之子,一向凌驾于我等之上,并不肯听从劝说,加之他曾向淮阴王府求亲被拒,因此怀恨在心,这才愈发言行无状,实与我等无干,求世子明查!” 宋鹤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曾求娶我妹妹?” “是是,正是,自然,王爷王妃目光如矩,知他配不上长乐郡主,当即便拒绝了。胡承安认为贵府瞧他不起,心下不忿,屡有贬低长乐郡主之言!”为了活命,他恨不能将胡承安卖个干净。 宋鹤轩双眸泛红,冰冷的视线终于转向晕倒在地的胡承安,吩咐道:“去拿桶水来。” “是。” 不多时,护卫便拎着桶水回返,宋鹤轩亲手接过,直接将整桶凉水倾倒在胡承安的头脸和身上。 数九寒冬,便是屋里烧着炭盆,也没人能经得住这桶水,胡承安当即便杀鸡似的尖叫着坐起来,边抖落着衣衫,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喝骂着。 然而骂到一半,抬眼对上宋鹤轩那双宛如看死物般的眸子,他登时打了个激灵,说不出话来。 宋鹤轩上前一步,“唰”的举刀横在他颈子上,用力一按,“说!那些谣言是你编的,还是从哪里听来的,若是听来的,又是在何时何地听何人所说?” 胡承安喉结鼓动间便能感到着锐利的刀峰,他浑身哆嗦着哭道:“不是我,是孟经业,是他告诉我的,昨晚,玉翠楼……他说他堂姑是淮阴王府的姨娘,这话就是从王府里传出来的!” 宋鹤轩眸光变幻,愈发幽暗,举着刀的手不由的再向前推了推,“纵不是你,你也该……” 一个“死”字他含在口中未说出来。 看着面前这张涕泪横流的脸,他瞬间生出杀了对方的念头,不过转念又打消掉,此人还不值得他脏了手,退一步说,便是要他死,也不能在此时此地。 就在他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忽的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子烨,手下留情。” 宋鹤轩顺势起身,泰然自若的将刀交给护卫,冲着来人拱了拱手,淡淡道:“原来是雍王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失礼了。” 谢俶与宋鹤轩还算相熟,闻言便知他是恼了自己冒然进来,又出言阻止,心下不由无奈,但他一贯不爱多言,此刻也只能道:“是我冒昧了,不过,可否将此三人交由我处置?” 宋鹤轩遽然目光一凝看向他。 谢俶沉默以对,半晌,垂眸道:“抱歉。” 他并非有意偷听。 本来听到伙计议论,又见宋鹤轩的护卫守在外面,便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结果一靠近便听到宋鹤轩在逼问那两人关于宋撷玉的事。 谢俶因着最近一直在追查宋撷玉在宫中被袭之事,因此一时便没有退离。 哪知道听到的却是宋撷玉被狠毒污蔑。 如此尴尬情形,他自然不想与宋鹤轩打照面,直到听见宋鹤轩那句未说完的话,他察觉不对,这才闯了进来。 谢俶也对这三人厌恶已极,但他们罪不致死,他总不能看着宋鹤轩激愤之下做出错事。 “我并无他意,不过是这三人所为必要有所惩处,令其他人引以为戒。” 自然,他会叫他们再不敢胡言乱语。 宋鹤轩盯视他良久,这才微微点头,“也好。”回头看了那三人一眼,仿佛要将他们的相貌深记在心,直叫三人吓得魂飞魄散,这才转头道:“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 言罢,行了一礼,他便大步而出。 谢俶留意到他没再用敬礼,不由好笑。 只是目光温和了一瞬,再落回墙边三人身上,登时又冷漠无比。 * 宋撷玉在府中等着宋鹤轩一道吃午饭,哪知等来等去,连个人影都不见,最后只得自己草草吃了两口算罢。 及至下午申时末,宋鹤轩才匆匆回了府。 他先来了望月阁请罪,宋撷玉本想耍耍脾气,叫他日后不敢再失约,然而小性的话还未出口,便见他月牙白的锦袍上不知在哪里蹭了些脏污,登时蹙起眉道:“这是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年节间你还有公事要办?” 除了公事,她想不出宋鹤轩还有何时这般不讲究。 宋鹤轩本也不打算告诉她外面的谣言,闻言便顺势道:“确实是有些急事耽搁了,玉儿乖,大哥处理完了再来陪你吃饭可好?” 宋撷玉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哥你不用总是哄着我,既然有正事,那你就先去处理,横竖我就在府里呆着,随时都可一道用饭。” 宋鹤轩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酸得紧。 他妹妹这般乖巧听话,居然有人忍心传她的谣言,真是丧心病狂之极! 第53章 震怒 亲自送宋鹤轩离了望月阁,宋撷玉若有所思的回了房,随即叫来玉淑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世子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的宋鹤轩着实反常,她觉得心头有些不安稳,疑心他遇着了大麻烦。 玉淑听命去了,哪知隔了好一阵,她煞白着脸进了房。 宋撷玉放下手里的书册,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先打发丫鬟玉姗出去,这才肃然问道:“怎么脸色这般难看,难不成大哥那边真出事了?” 玉淑摇摇头,“不是世子,是您……” “我?我有什么事?”宋撷玉先是松了口气,又十分不解。 玉淑咬了咬牙,攥着拳头道:“郡主,我方才本是出去打听世子的事,却不料无意间听到两个下贱胚子在胡唚。她们说,说您前阵子在宫里不是病了,而是被……” 她难过的红了眼眶,跪在宋撷玉面前道:“总之,不是些好话,奴婢便作主让人将她们捆了。郡主,奴婢知道不该自作主张,可是她们实在没规矩,不如送到王妃处,好好教训一番!” 宋撷玉敛了神色,淡淡道:“人是哪个院子的?” “西院的。” 西院住的是孟姨娘和常姨娘。 最近徐侧妃被禁足,消停下来,这两人就开始生事了。 宋撷玉微倾身,抬手将玉淑扶了起来,“小事而已,哪里用得着如此。你在外代表得是我的脸面,若是遇着这种敢编排主子的下人还要忍气吞生不敢声张,那才是丢了我的脸。” 顿了顿,又道:“这事你别管了,让阿嬷去吧,好好问问那两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淑赶忙去找姜嬷嬷。 宋撷玉坐在榻上,冷着脸想了片刻,觉得此事着实蹊跷。 西院的丫鬟都知道的话,按说那两位姨娘也是早就知晓的。 但依着她对这两人的了解,她们还不至于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编出这种针对她的谣言来,毕竟父亲母亲最是宠她,倘若这话是从西院传出来的,那她们绝对落不得好。 更不要说此事还牵扯到宫中……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炮制那谣言的人? 另一边,宋鹤轩离了望月阁,并没有出府或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奔李瑢所住的世安苑,将此种种简略的同她说了。 当然其中隐瞒了那些人的不堪入耳之言,饶是如此,李瑢仍然是大为震怒,“他们怎么敢?” 如此狠毒,分明是要毁了她的玉儿! 宋鹤轩沉着脸道:“儿子问了胡承安,他说此事是孟姨娘的堂侄孟经业所言,儿子直接去了孟家,逼问孟经业,才得知原是前几日孟姨娘的母亲来探望她时得知的,她倒没有向外说,只同孟姨娘的父亲说了,那孟经业也是偷听到两人说话,才知道此事。不过母亲放心,他们日后必是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他告诉他们,若是再往外说一个字,阖家十余口就全都保不住了。 他们若还想活命,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至于那孟经业最为可恨,他直接让人绑了送到庄子上去,少不得先关个一年半载,叫他见不着一个外人! 不过这些就不必细说了,他只道:“看来根子还在孟姨娘这里,母亲不若叫她来好好盘问,如何敢胆大包天的编造出这种谣言来!” 李瑢按捺下怒火道:“我这便让人去叫她来。”转而又道:“你将府外的事处理妥当,府内便给娘。” 涉及到宋青山的姨娘,她不想儿子掺和进来。 宋鹤轩自知要避嫌,点点头便告退离开了。 不多时,李瑢身边的丫鬟便将孟姨娘带了来,李瑢眸光阴冷的看着下首行礼的女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心腹嬷嬷上前一脚踹在孟姨娘的后膝,令她跪倒在地。 孟姨娘尖叫一声,伏倒在地,膝盖疼痛不已,只能以手撑着地叫道:“您这是做什么?” 李瑢冷笑,“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想做什么,敢对着你娘家人编造谣言,诋毁郡主,甚至还涉及到宫中……我倒没料到你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只是不知你说那些诽谤的谣言时,可曾想过自己能否承担得起?” 孟姨娘霎时间白了脸,她是听说院里的丫鬟被郡主跟前的玉淑绑了走,所以早有猜测王妃叫她来是问此事,她亦想好了该如何作答。 只没料到娘家人也被牵扯进来,顿时心慌意乱。 “您,您是不是弄错了?妾身哪里敢做那种事,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误会?”李瑢轻嗤了一声,转头吩咐道:“让她去廊下跪着,什么时候肯说实话了再带她进来!” 孟姨娘刚才本就撞疼了膝盖,如今还要她跪着,更是雪上加霜,但她却咬着唇心虚的不敢出声。 事情来的如此突然,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前几日母亲来的时候,她的确是嘴快的将宋撷玉的事添油加醋当八卦说了出来,但那也要怪她太过跋扈,之前不由分说便让掌事嬷嬷打了静安的板子。 自己的女儿被这般欺辱,她如何能不怨恨! 况且后来她也叮嘱母亲千万不要将些话外传,难不成是娘家那边出了纰漏? 孟姨娘越想越害怕。 那些话真要传开了,宋撷玉的名声固然是毁了,但宋家的女儿也都会被连累! 更可怕的是,事情牵扯到宫里,皇家那般宠爱宋撷玉,不可能不追究,真到那时,只怕她和她娘家都要遭殃! 这可怎么是好! 玉兰院内,宋静安身边的丫鬟元芫急匆匆的进了卧室内,“姑娘!不好了,孟姨娘被王妃带到世安苑,一直没出来,听说是被罚了!” 宋静安腾的站起身,“什么?被罚了,可知为何?” 元芫摇摇头,“奴婢没打听出来,但王妃怕是动了真怒,姑娘,王妃的手段您是知道的,孟姨娘她……” 也不知撑不撑得住! 宋静安咬着唇,心焦不已,思忖半晌终是道:“走,我们去荣和堂给祖母请安!” 父亲出门还未回来,这府里除了老夫人,也没有人能压服嫡母了! 第54章 猜测罪首 宋静安带着丫鬟往荣和堂赶,一路上都在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说动祖母帮帮她姨娘。 哪知到了地方才发现,满腹的话竟丝毫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她连人都见不着! “二姑娘,老夫人身子不舒坦,这会子刚歇下,您要请安还是明日再来吧。”宋嬷嬷站在廊下,朝宋静安躬了躬身,态度虽和煦,但话却说的极为坚决。 宋静安犹不死心,手里攥着帕子上前一步,急道:“宋嬷嬷,我,我其实是有事求祖母,还望嬷嬷能通融一二。” 宋嬷嬷见她没能领会自己话中的意思,不得不说得更明白,“二姑娘,王府里主持中馈的是王妃,那是您的母亲,您若有紧急的事,自然该去世安苑。老夫人一向都说她年纪大了,操心不来小辈的事,您……可明白?” 闻言,宋静安的心一下子凉了。 原来不是不能见,而是不愿见。 她勉强动了动唇角,一向伶牙俐齿,最会说些讨好言辞的宋静安,这一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了句,“多谢宋嬷嬷。” 宋静安黯然转身离开,却没回玉兰院,而是往西院去了。 孟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随着她一道去了世安苑,但屋里还有旁的丫鬟,她强按着自己静下心来,单独拿了人,绷着脸问道:“王妃到底为何找姨娘过去,又为何要罚姨娘?你给我从实说来!” 见她不同以往总是笑盈盈的,丫鬟也不敢造次,战战兢兢的跪下回话,“二姑娘,只怕是为了院里小丫鬟被望月阁那边绑了去的缘故。” “什么?”宋静安咬牙道:“她太过份了,凭什么绑我姨娘院里的丫鬟?” 宋、撷、玉! 提起这个名字,她就恨得牙痒,这分明是故意找姨娘的麻烦,不给她们母女脸面。 丫鬟垂着头为难了片刻,只能实话实说,“也怪那两个丫头不知轻重,竟然在院外说起郡主的事,恰被郡主跟前的玉淑听着了,所以……” 宋静安蹙眉道:“大姐姐的什么事?” 丫鬟见她并不知情,便硬着头皮将那传言说了出来。 宋静安震惊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道:“怎么会有这种,这种说法……” 一时间,她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她盼着这谣言是真的,若真是那般,宋撷玉还有什么脸在她面前嚣张?一个残花败柳,还是被不知什么人给……啧!这话说着她都嫌脏了嘴。 可是转念她又暗自摇头,不可能的,宫里那是什么地方,禁卫何等森严,就算她再盼着宋撷玉倒霉,也不觉她会在宫里出那种事。 况且,以父亲和长兄对她的宠爱,她若真在宫里被人欺负了,那两人不可能是这般平静的模样,再是掩饰,也不至于半点端倪不露。 想到近日府里种种,宋静安可以断定这话必是有人故意编造出来的。 思及此,她的身子蓦然僵住了,片刻后失态的俯身揪住丫鬟的前襟,压低了声音问道:“难不成西院的人竟都在传那些话?那我姨娘呢,她,她是不是也说了?” 丫鬟惊吓不已,嚅嚅道:“是,是说过……” 宋静安瞳仁骤然紧缩,想问这些混话该不会就是她姨娘编出来的吧,可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到底没问出来。 甩开丫鬟,她瘫坐在圈椅上,象被人抽了骨头似的直不起身来。 元芫见状赶忙将那丫鬟打发出去,扶住她,担忧的问道:“姑娘,您先别急,兴许,兴许不是为这事。” 宋静安沉默了半晌才回过神,苦笑道:“不是为这个还能为哪个。” 姨娘的小丫鬟都在传这话,王妃要寻谣言的源头,头一个就得盯准了她姨娘。 她呆坐了良久,才缓缓起身,哑着声音道:“扶我去望月阁。”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找宋撷玉求情了。 虽说那草包如今似乎变得聪明了许多,但蠢了那么多年,总不可能短短时日便洞悉一切,只要她多说些好话,多低头,或许宋撷玉高兴之下便会应了。 王妃最疼她,她的话,总会听上一二的。 宋静安紧紧攥着元芫的手,借着她的力站稳了,这才向院外走去。 而这会儿,望月阁里,姜嬷嬷已经审完了那两个小丫鬟,正单独跟宋撷玉回话,“玉奴啊,这回你可莫要心软,定要将这事禀告王妃,仔细将府里整饬一番才好!听那两个贱婢所言,西院不少人都听过那些不堪的话……” 说起这个,姜嬷嬷气得面皮直抖,“万一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全被这些下贱胚子毁了啊!” 相比她的激动,宋撷玉倒是淡定得很,名声这玩意儿,她其实没那么在意。 前世在后宫,她被传的流言还少么,只不过那个时候,那些女人只是传她多么狠毒,多么心狠手辣,倒不会传这些。 她的不快,更多的是因为那些姨娘和下人敢于如此作乱。 宋撷玉握住姜嬷嬷的手安抚道:“阿嬷你先别气,这事我肯定是要请母亲出面的,不过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依您看,府里谁会如此大胆,编造出这种事来污蔑我?” 姜嬷嬷皱起眉头,思忖道:“孟姨娘和常姨娘只怕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要说这府里最嫉恨你的,只怕非东院那对母女莫属,难道是她们?” 四姑娘宋明雪趁着自家玉奴不在之际,处处拉拢人心,企图寻回之前被打罚的面子,这事姜嬷嬷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便疑心上了徐侧妃,那女人表面上娇弱柔顺,实则是个心黑的,再者,她又有个儿子,难保不是想利用这事毁了玉奴,打击王妃和世子,趁势让她的儿女上位。 宋撷玉歪了歪头,“徐侧妃和宋明雪吗?倒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她们母女刚被母亲和祖母连番罚过,连禁足都是刚刚解除,真会蠢到做出这样要命的事?” 她说的不无道理,那对母女便是想作死,也不该如此急切。 姜嬷嬷一时沉吟不语。 宋撷玉便道:“也罢,不如这便将人押到母亲处,先清理西院吧!” 第55章 出丑 说到“清理西院”时,宋撷玉的眸中带了点点寒光,显然是认真的。 姜嬷嬷见了大为欣慰,拉着她的手道:“玉奴,那些姨娘不是好的,王妃这回必是要罚她们的,如此,她们生的女儿又怎会不对你心生怨恨?你莫要像往日那般相信那些庶妹,她们虽在你面前说的花团锦簇,又满口的恭维之辞,但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生出来的,阿嬷看得清楚,那一个个心眼多得很,没存好心!” 这话她以前也没少说,奈何宋撷玉总是听不进去,只道姜嬷嬷看谁都不像好人,未免太小家子气,所以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说得多了,她还会发脾气。 不过重活了一世的宋撷玉深深的知道乳母实在是为了她好。 宋撷玉心下叹息着道:“阿嬷,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相信她们了。之前那回大病,我便醒悟过来,我病成那样,她们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反倒等我病好才全都粘过来,不过是想从我身上讨好处,又哪里有真心呢!不过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罢了,我又何必再纵着她们的虚情假意,日后,大家不过是各过各过,她们不惹我便相安无事,若是惹到我头上,我是断不能容的!” 这话姜嬷嬷是信的。 年前那些日子,看着宋撷玉的作派也确实与那几个庶女有所生份,甚至还出手整治了两回,可见她是真的想明白了。 姜嬷嬷心下欢喜,转而想到那谣言的事,又赶紧催着她去世安苑。 宋撷玉点点头,起身唤玉淑玉珊进来吩咐了一番,让婆子押着两个小丫鬟,正准备走的时候,宋静安却来了。 “姐姐!”宋静安进了望月阁,在院子里看到宋撷玉一行这般架势,心下不由的发慌。 目光扫过,她自是认得出那两个被绑的小丫鬟是她姨娘院子里的人,不禁疑惑了一瞬,她以为这两人应该早被送到世安苑,因此王妃才会派人将姨娘带走,可现下看来,却并非如此,那王妃又为何要罚姨娘,难道不是因那谣言? 她心中迟疑不定,面上却一脸愧疚的道:“姐姐,能否听妹妹几句话?” 宋撷玉停下脚步,眸光清冷,不现波澜,“你想说什么?” 宋静安见状,心头发虚,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掐了自己一把,疼的她立刻红了眼眶,“我方才听说有奴婢竟敢私下里非议姐姐,很是担心,再一打问竟然是姨娘院里的下人,我真是又惊又愧,此来实是向姐姐请罪来的。” 说着,她狠了狠心,上前一步便跪在了地上,仰着头,含着泪道:“姐姐,姨娘性子软弱管不住下人,使得她们没规没矩胡乱说话,实在是可恨之极!她们受罚也是应该的,我只担心姐姐动怒伤了身子,毕竟受了寒,这才刚刚好转,倘若因此而反复,妹妹真是要无地自容了。因此上,妹妹特来领罚,只求姐姐消消气,保重自己!” “哦?”宋撷玉玩味的轻扬起柳眉,被打过板子之后,宋静安倒是聪明了不少,急吼吼的过来,明面上只字不提为姨娘求情,却一句性子软弱就要带过,不动声色的将罪责全都推到丫鬟的身上,还一味的强调多么关心她。 若是不知内情,还真当她是多么心疼姐姐的好妹妹呢! 可惜宋撷玉多活了一世,早看透了她,此时便拧着唇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好心,只不过这事错在你姨娘,本与你并无干系。可你这般急着来领罪,倒叫我不得不怀疑,此事是不是也有你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如此作为……难不成是心虚了?” 宋静安愕然。 她再没想到自己都跪下了,将头低到不能再低,宋撷玉不但不感动不高兴,甚至还要往她身上套罪名! 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娇艳如牡丹的女子,倏然发现,这张令她嫉妒不已的无暇面容上,再没有了从前的天真和浅薄,她的眸光锐利而冷漠,仿佛看透了自己的所思所想,甚至压在心底里的鄙夷不屑,在她的眼中都展露无疑! 宋静安油然生出浓浓的恐惧,惊的向后躲去,一时竟忘了自己还跪在地上,眼见便歪了身子要倒在地上。 “姑娘小心!”元芫眼疾手快,急急上前来扶。 只是她力气太小,没能将人扶起来,自己反而也被带倒。 看着她们两人仿如杂耍似的摔成一团,弄得狼狈不堪,宋撷玉掩唇轻笑,“这是被我戳破真相,便不惜扮丑角来博我的同情?” 她轻啧了一声,“从不知妹妹会这般天真,倒叫我开眼界了。” 宋撷玉理了理袖口,将手端在腰间,挺直脊背,居高临下的瞥了宋静安一眼,便嫌弃的移开目光,吩咐道:“来人!送二妹妹回玉兰院,免得她这般不雅形象被人看了去,丢了我王府的脸面!” 言罢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扶起宋静安主仆,“恭送”她们出去。 宋静安这会儿还没回过神来,任由那婆子强硬的扶着,怔怔的离了望月阁。 宋撷玉心下冷笑一声,这才带着人去了世安苑。 世安苑内的厅堂里,孟姨娘浑身发抖的跪在下首,身形摇摇欲坠,“求王妃明鉴,那些话真不是妾身编出来的,只是听到院里的下人们说起来,妾身才知晓……妾身也曾问过,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可没人能说出个究竟。妾身也并未将这些话外传,妾身娘家会知晓,想来是有人在外面编排郡主,被他们听了去……” 她不敢认下这罪,因着深知便是认了,境况也不会比如今好多少,反而会更糟。 李瑢面容冷漠的瞧着她,“这话说的不尽不实,看来你仍是没有悔改之心,既如此,便继续跪着去吧。” 虽然心里想着是无论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实情,但听到还要继续跪着,孟姨娘顿时感觉崩溃,再跪下去,她这两条腿只怕都要废了! 心念急转间,她连忙嘶哑叫道:“等等,妾身想起来了!那最初传这话的人是冬梅,她最是同清光院的丫鬟交好,许是从她们那里听来的!” 第56章 父母争执 宋撷玉进来时,便听到孟姨娘这番言语。 “清光院”三个字倒叫她愣了愣,清光院是王府东北角的一处院落,平时无人居住,但听玉淑说,前阵子,玉娴被雍王的护卫送回来,因着受了伤,又着了寒气,母亲怕她过人,便送她去了清光院,还拨了两个小丫鬟照顾。 依孟姨娘之意,那些谣言竟从清光院传出来的,指得岂不正是玉娴? 宋撷玉眸光微暗,脚下只顿了顿,便继续向内走去,宛如未闻。 “娘!” 李瑢见她来了,眼中闪过一抹担忧,旋即挤出抹笑,“玉儿怎么来了,你这身子还没养好,合该多歇着才是!娘这边还有些事要问孟姨娘,你先去暖阁用些茶点,娘问完了便过去同你说话。” 她和宋鹤轩商量过,不打算将谣言的事告诉玉儿,免得她生气又难过,伤了身子,哪知偏偏叫她给碰上了。 “娘,若是问流言的事,女儿已经知道了。”宋撷玉明白母亲的好意,可那说闲话的丫鬟都撞到她手里,再作不知情未免太迟了。 她插手也是想早点解决这事,免得谣言传到王府之外,就算她不在乎名声不名声的,却不能叫王府跟着丢脸,再则,她也不想让那个编出这些话的人得逞。 李瑢脸色微微一变,“是哪个不知轻重的跑到你面前胡言乱语?” 宋撷玉轻摇了下头,将那两个小丫鬟的事说了,然后道:“女儿想着这西院实在乱的不像样,那些碎嘴嚼舌的奴婢们很该通通打发了,免得留在府中祸乱了风气不说,还会埋下祸根。” 李瑢见她并无太过恼怒,稍稍放心了些,这才道:“娘知道,这西院确是要好好整饬的。只你身子还未大好,就别在这里坐着了,怪累人的,先去后堂歇歇吧,晚饭就留下一道。” 宋撷玉本想跟着一起查,但见李瑢太担心她的身子,实在不好拂了意,只好点头应下,让玉淑扶着她去了后堂。 又有丫鬟上了点心和温热的桂圆甜汤,宋撷玉倒真有些饿了,便捡了块香酥栗茸糕小口小口的吃了,边听着动静。 前厅的声音隐隐传来,如她所想,母亲很快让人带了冬梅来。 那丫鬟胆子并不大,不过吓唬两句就尽招了,只是令宋撷玉没料到的是,她坚持说那些胡话确实是从清光院的丫鬟处听来的。 宋撷玉蹙起眉心,看着手里的栗茸糕,一时胃口全无。 听着前厅母亲带了人,直接去了清光院,她微微叹了口气。 玉淑在旁边听的分明,此时不由紧张的小声道:“郡主,玉娴她一向忠心,便是那日刚回府,奴婢去探望的时候,还一直说着是她没有护好您,心里难受得紧,她不可能胡乱说话的!” 宋撷玉点点头,“我知道。” 她并不怀疑玉娴,清光院的丫鬟多半也是被利用了,只不过,她没想到府里还有这样的人物,竟能在母亲的眼皮子底下弄出鬼来。 她将糕点放回碟子里,净了手,起身坐到软榻上,玉淑连忙服侍她靠好。 半晌,宋撷玉才低声说了句,“等母亲回来了,再细问是如何吧……” 她到底是才刚病愈,折腾了这么一番,不免乏力,靠在榻上不知不觉便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宋撷玉是被一阵争执声吵醒的。 眼睛还未睁开便听到父亲的声音,“……她若真犯了错,你只管罚便是了,可也不该用那种法子磋磨人,我若不回来,你便一直让她这么跪着,一双腿岂不是都要废了!” 前厅里,宋青山坐在太师椅上脸色很是难看。 他一到后院便被宋静安拦下,听她哭着道:“姨娘不知犯了什么错,母亲不由分说便将人拿了去,如今还没回来。女儿知道后院之事,母亲自有定夺,只是姨娘身子弱,女儿不免多了几分担心,想着去向母亲求情,却有丫鬟婆子拦着,不许女儿进院……求父亲去看看姨娘吧!” 宋青山起初并不相信李瑢会对孟姨娘如何,她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曾为观文殿大学士,人品清高,执掌中馈从来公正,有一说一,再不会拿捏人的。 因此训斥了宋静安几句,打发她回自己院子了。 然而来到世安苑,发现李瑢不在,却有丫鬟婆子却守着耳房,他这才心下生疑,强硬开了门,就见孟姨娘瘫坐在地,形容狼狈,泪流满面,竟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见着他,只唤了一声人便晕了过去! 宋青山连忙着将人送回西院,请了大夫过来,得知跪得太久,又入了寒气,膝盖处就算是治好了,只怕也会留下后患,他这才真恼了。 重回世安苑,宋青山见着匆忙赶回来的李瑢自然不会有好生气,披头便责备她不该用下如此手段! 李瑢本就为谣言的事恼怒不已,孟姨娘胆敢将污蔑玉儿的话传到府外,她生撕了这贱人的心都有,如今不过是罚她跪几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 这事且不算完! 可见宋青山不容分说便斥责她磋磨姨娘,当下也恼了,冷着脸道:“罚跪便是磋磨人?那照王爷这话,后院的妾侍犯了错,我这个王妃竟是动不得了?难道还要好声好气的哄着她,供着她不成?” 宋青山一噎,“我何时说过这话,你不要无理取闹!处罚也需拿捏轻重,你掌管后院多年,难道连这点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李瑢最是要强,听到这话焉能不伤心。 她用力咬着下唇忍住眼中的酸涩,片刻后才蓦然道:“我自问这些年来,为王爷生儿育女,主持中馈,尽心尽力,并无不妥。如今不过处罚个生事的姨娘,在王爷眼中,我便成了无理取闹之人……” 我这个王妃做的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这话还未出口,宋撷玉从后堂走了出来,“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宋青山愣了愣,“玉儿?你……怎么在这里?” 宋撷玉先向两人行了礼,这才道:“我早便来了,想等着爹娘回来一道用晚饭的,只是不小心在后堂睡着了。爹,您和娘是为孟姨娘的事起了争执?若是如此,女儿……” “玉儿!”李瑢打断了她的话,“娘有些乏了,晚饭你回望月阁再用,去吧。” 第57章 意难平 宋撷玉停了口,蹙眉看过去,灯光下,她发现母亲眼眸隐隐闪着氤氲之光,心头不禁酸涩起来。 印象中,母亲从来雍容大方,从不会在人前失态,便是她也极少见母亲落泪。 可这回,是被伤了心吧…… 父亲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她磋磨孟姨娘,可见对孟姨娘的在意。 她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肯让她代为解释了,母亲心高气傲,如何肯在这个当口解释,那无疑是在示弱。 更何况,便是解释清楚了,难道父亲对孟姨娘的怜惜便成了假的吗? 并不会。 宋撷玉最是能明白,这种心爱之人维护其他女子,指责自己会是如何的令人痛不可挡。 一时间,她不禁对父亲生出几分怨怼。 垂眸向母亲走去,宋撷玉挽住她轻道:“娘,女儿陪您回屋歇歇吧,晚饭不能不吃,好歹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用碗羹汤也好……” 李瑢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半晌才应了一声,随她向厅外走去。 宋青山站在原地,看着这母女俩人根本不理会她,竟就这么走了,先是不可置信,继而脸色发青,怒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宋撷玉哄着李瑢用了些饭,知道自己再呆下去,她反而不自在,便早早出来了。 不过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让玉淑寻了跟李瑢一道去清光院的心腹嬷嬷前来回话。 谣言的事还需早点解决。 她既询问,嬷嬷自然一五一十的答了,“王妃将清光院那两个小丫头仔细盘问了一番,起初她们还不肯承认,后来撑不过才说了实情。原来是玉娴刚回府的时候,因着起热,人有些不清醒,很是做出些惊恐之态,又胡乱说了些引人误会的话,那两个小丫头与冬梅交好,便忍不住将这话说给她听。冬梅心思不正,愈发往那不堪处猜测,之后又与同院的奴婢说了,事情传来传去便传成了现在这般……” 嬷嬷恨道:“郡主许是不知,西院那两位姨娘可不是好相与的,早便在私下里传出不恭敬的言语。王妃曾教训过数次,表面上看,她们像是学乖巧了,可实则一个个都虎视耽耽的,恨不能寻出王妃的错处,好叫王爷与王妃生了嫌隙!此次的事,虽是冬梅传出来的,但孟姨娘定然从中添油加醋又说了许多污蔑您的话,王妃才会这般生气的罚她,偏偏被王爷瞧见又误会了……” 知道! 前世宋撷玉不懂,可如今,她再明白不过,妻妾本就是天然的敌人,和睦相处是不可能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强过东风。 王府之中,父亲对内帷之事还算清明,不曾宠妾灭妻,因此母亲的地位一直稳固,便是子女之中,父亲从来也是对兄长最为看重,对她最为疼爱。 这样说起来,似乎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然而对兄长和她来说,父亲是好父亲,但对母亲而言,却未必是真的好夫君。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离开世安苑,宋撷玉不由长叹了一声,喃喃道:“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若是一个人生活的自由自在,嫁了人反而是拖累得不快活了!” 玉淑吓了一跳,连忙道:“郡主!女子哪能不嫁人呢,那要被人说道的!” 宋撷玉转头睨她,“难不成是为了不被别人说道而嫁人?” “这倒不是。”玉淑赔着笑道:“总要嫁了人,才能夫妻和满,生儿育女,有所依靠……” 宋撷玉哼道:“有身份,有银子还怕没依靠?倘若所嫁非人,又或是生了儿女不孝顺,又哪里比得上不嫁人,想做什么做什么来得轻松痛快!” 玉淑嘴角抽了抽,还想苦口婆心的劝说她不要抱着这般古怪的想法,但宋撷玉想到还有紧要的事做,便没了再说下去的兴致,“算了,不说这些了,让她们把灯笼打亮些,我们去清光院!” “清光院?”玉淑讶然道:“你是要去看玉娴?可这天都黑了,外面又冷得紧,不如还是明日吧?” “就今日。” 宋撷玉说的斩钉截铁,玉淑心知她主意已定,再是劝不回得,如此也只能吩咐前面的丫鬟换了路走。 去到清光院,门口便有李瑢的人在守着。 见了宋撷玉,两个婆子连忙行礼,“郡主,这天黑地冻的,您这是……” “带我去见见照顾玉娴的那两个婢子。” 两个婆子应了,一人留守,另一人紧着带她们一行进了正堂,又去将那两名小丫头带来。 不多时,人便到了。 确实还小,两人都不过十二三岁,神情畏畏缩缩的,脸色苍白,一副吓怕了的模样,想是下午被李瑢审过一回,心中恐惧。 宋撷玉打量过也没多说,只悄声吩咐玉淑,“你将她们带去偏房,哄着她们从头想,来到清光院照顾玉娴之后都见过谁,谁最热络,找她们说话最多,又有谁进过玉娴的屋里,想不起太多便只记名单,但不要漏了谁!” 玉淑应声而去,宋撷玉自己则起身让婆子带路去了玉娴的屋里。 这是在宫中除夕宴后,她第一次见玉娴。 屋里布置的还好,一应物事都不缺少,虽然比不上望月阁里大丫鬟住的地方,但也算不错,她进去时,玉娴正坐在床头放置的油灯下缝补,见到她,玉娴遽然瞪大了眼睛,随着泪珠子便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滑落,口中喃声道:“郡主……” 宋撷玉心里一酸,翘了翘唇角,“真是个傻丫头,看到我还不高高兴兴的,哭什么?你是知道的,我最烦人家掉眼泪了。” “是,是,奴婢知道……”玉娴忙不迭的从床上下来,口中应着,胡乱的擦着眼泪。 上前两步却又停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郡主!” 她眼里的泪仿佛擦不净似的又落下来,“奴婢闯了大祸,实在没脸再见郡主,您,您只当奴婢这个人不在了吧!” 玉娴一脸绝望,看得宋撷玉心里一跳,她上前两步,将人从地上拽起来,推到床边斥道:“想寻死你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先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了再说!” 第58章 将功折罪 宋撷玉压了压心底的怒气,没有去看玉娴显得憔悴的脸,而是注视着屋内那如豆的灯光,缓声道:“你自小便跟在我身边,若说你是故意说些不利我的话,我是不信的。你的确是有错,却不是错在发热时说了胡话,而是错在担不起事!” 她遽然转身,暗金线印花的裙摆甩出凌厉的弧度,娇艳的脸庞上威严尽现,“就算来清光院养病,你也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何曾说过要打发你了?我让玉淑送了东西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看不明白?可你又是如何做的?整日浑浑噩噩,连身边的两个小丫头,你都管不住,任由她们胡乱猜测,跟外院的人饶舌……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被人搅混了水,弄成眼下这般局面?” 玉娴脸色惨白,怔怔的扶着床沿,半晌才回过神,悔恨交加的伏下身,哽咽道:“奴婢知错!” 真是大错特错了! 自来到这里,伤病好转之后,她便一直患得患失,生恐因为宫里发生的事,郡主厌弃了她,再不叫她回望月阁。 因着这点子私心,她当真是过的心不在焉,竟是丝毫没留意侍候她的那两个小丫鬟做了什么。 今日王妃带了人过来,得知府内竟传出那般谣言,她如惊雷轰顶,可那个时候,她也只知怨怪自己不该管不嘴,直到听了郡主这番话,她才恍然,自己竟是错的离谱。 有时候,人彻底醒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玉娴直起身,大胆的抬头看向宋撷玉,“郡主,奴婢之前错了许多,不敢求宽恕,只求您再给奴婢一个机会,奴婢想亲自去查这利用了奴婢往您身上泼脏水的人到底是谁!查清楚此事之后,您怎么发落奴婢,奴婢也毫无怨言!” 她这般说,倒叫宋撷玉一怔,沉默半晌,她道,“你要清楚,这是极得罪人的事。” 原本,她打算自己出面的。 “虽则我有郡主的身份,但府中还是要讲家礼,若是我出面,她们便是着恼,也不会太过份,可是若是换了你,未必能压服得住她们,甚至她们还会百般的怨恨你……” 这个她们,不但是指那些丫鬟婆子,还有西院的姨娘和几位庶妹。 玉娴眸光暗沉的接道:“奴婢知道您的意思,不过奴婢不怕。” 她早就没了父母家人,孤零零的,惟一的指望就是能一直留在郡主身边,哪怕到了年纪,找个府里的家生子成亲,也还能给郡主当管事娘子。 这回的事,她的确是错了,但那个利用了她梦魇之语的人却更加可恨! 宋撷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起来吧,跟我来。” “是。” 玉娴跟着宋撷玉离开了卧房,来到厅堂里。 这会儿玉淑还没出来,她们又等了一阵,玉淑才拿着几张纸过来了。 “郡主,您看看,这些就是她们招认出来的人。” 宋撷玉接过翻了翻,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有“惊喜”,玉娴在清光院的这些日子,除了徐侧妃母女,其他的姨娘和庶妹竟都派了人来。 不必想都知道,她们可没闲心关注一个丫鬟如何,不过是来打探她在宫中的事罢了。 勾起唇角,宋撷玉将名单交给了玉娴,“晚上把这份东西整理出来,明早送到望月阁去。” 她没再多说,但玉娴已经知道,这是允了让她查的意思,心头一松,她深深的躬身。 宋撷玉微微颌首,起身带着玉淑等人离开。 翌日,宋撷玉刚醒转,丫鬟们便端着铜盘、巾帕等物鱼贯而入,洗漱后换了茜色的掐金丝小袄,下着一件百蝶穿花的云锻裙,梳了头,点了淡淡的唇脂便已是艳色生辉。 正起身时,丫鬟来报,“郡主,玉娴姐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正好侍候我用早膳。” 玉淑站在宋撷玉的身边,看着为郡主端了碗牛乳粥的玉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从前,但她心里又清楚,不一样了。 两人对上眼神,玉娴微微一笑,玉淑只觉得她那双眼晴仿佛深沉了许多,已经让人看不透在想什么了。 用过饭,宋撷玉看了玉娴重新整理出来的东西。 昨晚在清光堂,那两个小丫头说得杂七杂八,有人名,有聊到的内容,玉淑也记得仓促,显得颇为凌乱,经过玉娴整理便不同了,一目了然。 宋撷玉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将之揣到了袖拢里,“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刚进了世安苑,就发现气氛不对。 前来迎她的丫鬟嘉元道,“郡主,王妃昨夜受了凉,今早便有些不舒坦,知道您要来,特意让奴婢转告您,今儿个不用请安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您,让您回去好好歇着。” 宋撷玉用力抿了下唇,比起身体不舒服,恐怕还是心里更不舒服吧? 只是她轻抚了下袖拢,仍是道:“我已经大好了,你进去跟母亲禀报一声,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想同母亲说。” 嘉元迟疑了片刻,到底是福身应了。 不一阵,宋撷玉就被请进去。只是进了卧房,李瑢却不肯让她靠近,只吩咐丫鬟搬了个杌子放得远远的让她坐了。 “你这丫头,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若是过了病给你可怎么好,自己的身子才刚刚好转些……”李瑢靠在床头兰花暗纹锻的大迎枕上,脸色苍白的念叨了几句。 宋撷玉担忧的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女儿没事,倒是您可看了大夫吗?” 李瑢轻扯了下唇角,“没有大碍,很不必劳师动众的,我自歇歇就好了。说吧,你这一大早的过来,该不会又是要出门吧?那我可是不许的。” 见她不愿说,宋撷玉就知道肯定还是为了昨晚与父亲争执而心里存了气,但这种事,别人再开解也没用,还是要自己想得开才行。 她只得避开这话不提,说起自己的目地,“女儿没打算出门,是关于府内传言的事,女儿想自己查个结果,但凡查出来参与此事的,女儿一个都不想放过!” 李瑢惊讶了片刻,又觉得理所当然。 此事本也与她有关,她想出口气,实属正常。 第59章 府内清查 “你可想好要怎么查了?”李瑢沉吟着问道。 她心里也是有顾虑的。 虽说宋撷玉近一两个月仿佛长大了许多,也变得懂事了,但毕竟任性了那么多年,真将事情交给她,多少是不放心的。 再者此事牵扯到府里的姨娘,李瑢也是担心女儿性子强硬,再为此与王爷生出嫌隙来。 宋撷玉拿出袖拢里的纸卷,让丫鬟呈给李瑢,“这是清光院那两个小丫头交待的,从玉娴回来之后,各院派过去探消息的人,我打算就从她们查起。” 李瑢翻看过便叹了口气,哭笑不得的道:“你这是要翻天么,照这个查法,这王府里一大半的院落都要被惊动了。” 话是这样说,她的眸底却蕴着一抹冷色。 且不说姨娘们,就连看似最老实的五姑娘宋如瑛都派了下人过去打探消息,呵,这小丫头平日里在她面前倒是装出一副害羞胆怯的模样,可私下里,却也是颇有心思了。 这是都盼着她的玉儿倒霉么? 真真是一帮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宋撷玉狡黠的眨了眨眼,“您只管放心,我还没那么笨,我有的是法子,在查清楚之前不会惊动谁的。不过,等我查出来哪个在背后使了力……” 她目光冷酷的道:“我饶不了她们!” 李瑢望着女儿,一时怔忡,她原是盼着女儿早些懂事,不再任性的,却忘了,从孩子变成“大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若没有梅山礼佛后那场濒死的大病,若没有宫中遇袭险些丢了性命的险境,玉儿又怎么会转眼间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道:“也罢,那就交给你来查办,只你经验少,让陈嬷嬷过去协助你,但凡有哪个敢抗命不遵的,你若不决,便让陈嬷嬷来回了娘,娘来处置!” 宋撷玉笑着应了,不欲再打扰母亲休息,便起身告退。 她出门,却恰逢宋鹤轩进门。 他今日穿着一身鸦青色暗竹纹锦袍,头束白玉发冠,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严,不过看到宋撷玉,舒缓一笑间当真应了那句“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玉儿。” “大哥!”宋撷玉惊喜的低声唤道,本来也说要见见兄长的,倒是巧,在母亲这里遇着了,“是来给娘请安的?那你快进去吧,娘看到你肯定高兴,不过别久坐了,娘今儿个身子不大舒坦。” 宋鹤轩轻蹙了眉,“母亲病了?” “想来没有大妨碍。”宋撷玉含糊的道,她虽知晓内情,却不大方便在这里多说,“应是昨晚歇息的不好,你先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宋鹤轩没嗅到药味,重又放松下来,点点头转身进了内室。 宋撷玉则去到院子里的梅树下,将写着名单的纸卷重又交给了玉娴,“上面的人一个个去审,私下来,暂时不要弄出大动静,查清楚了最后一起收拾。” 随着又吩咐她特意带过来的两个婆子跟着玉娴去,听她的指挥。 玉娴深福一礼,自带着人去了。 宋撷玉看着她比从前更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院外,唇边绽出个微笑。 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宋鹤轩出来了。 兄妹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的一道向院外走去。 宋鹤轩斟酌了片刻才道:“那谣言的事本不想告诉你的,未料还是闹到了你面前,母亲说你要亲自追查,可有把握?若是需要,大哥派两个人来帮你。” 母亲与他总把玉儿当小丫头护着,可终究是不行的。 宋撷玉摇摇头,“内院的事,我跟娘商量着来就好了,大哥你在外头也不轻松,就别操心这个了,不过我倒真有件紧要的事需大哥你帮忙。” “说来听听。” 宋撷玉掐头去尾的将王行远的事说了说,并不提要帮他报仇一节,只道她想用此人,“大哥要是方便,帮我仔细查查这个人,尤其是他在北地的身世。” 宋鹤轩道,“这倒是小事,府里的南北货铺子有现成的商队,过完年便要往北地去一趟,我跟徐掌柜的打声招呼,让他安排下去,到了北地秘密查访一番,想来便能查个八九不离十。不过那时我已经离京,就让他直接到府里来向你回话吧。” “那个徐掌柜可靠吗?” “只管放心,可靠得很。”宋鹤轩说着轻笑起来,侧身弹了她额头一计,“小丫头真是长心眼儿了,还知道问这话。” 宋撷玉假意呼痛,嗔道:“这算什么长心眼儿,难不成你从前都把我当傻子么?” 宋鹤轩扬了扬俊挺眉峰,不置可否,过会儿才又解释道:“徐掌柜的父亲曾是祖父的家将,忠心耿耿,可惜英年早逝,家里只剩了徐掌柜一根独苗。祖父见他在习武上没甚天份,便想着送他去书院读书,若是能走科举的路子,也算是为徐家改换门庭了。奈何徐掌柜一读书就打瞌睡……” 说到这里,他嘴角抽了抽,宋撷玉也不由噗嗤笑了。 宋鹤轩清着嗓子,带着几分笑意道:“虽说文武不成,但徐掌柜却在行商上十分有眼光,那间南北货铺子原本生意冷清,据说祖母都想着收了铺子租出去的,不料徐掌柜接手之后,走了几趟北地,凡他看中来回带的货物便没有卖不出去的,不出一年,不但建了商队,铺子更是兴旺起来……我也同他打过不少回交道,此人是极精明,但对府里也忠心得很,因此你不必有顾虑。” “那便再好不过。” 宋撷玉闻言若有所思,这徐掌柜也往北地去,没准儿跟王行远是认识的,不过这倒也无碍,既然是个精明人,相信他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宋鹤轩看了她一眼,面上笑着,心下却有几分叹息,妹妹果然是长大了,想招揽自己的人手多半是因为有了秘密…… 两人边说边走,到了望月阁前,宋鹤轩停下脚步,“大哥还需出去一趟,就不陪你了。”顿了下他抬手在她头顶拍了拍,微笑道:“谣言一事,你也无需太过在意,大哥向你保证,不会传到外面的。” 第60章 真正的幕后之人 看着宋鹤轩离开的背影,宋撷玉怔忡片刻不禁失笑。 那些谣言只怕已经传到府外,不过……应是并未扩散便被大哥解决了,幸好如此,那她也不用太担心王府的名声会被她拖累了。 宋撷玉轻舒了口气,转身进了院子。 回到卧房内,不多时玉淑拿着些帖子进来,“郡主,这是门房收的专程给您的帖子。” 年节间,宴请比平日里自然是要多许多的,宋撷玉虽然在外名声任性刁蛮,但她身份高,又得皇家宠爱,各府女眷宴请都不会漏了她,甚至有些身份低一些的人家很是盼着她去赴宴。 宋撷玉翻着那叠帖子,却没多少兴趣,家事还未理清,她哪有心情去吃吃喝喝。 不过翻到安定大将军府的帖子时,她的手顿住了,帖子上字迹娟秀,却又隐隐带着锋芒,这分明是顾安宁亲自写的帖子,她翻过其余的,就都放到一边,只拿了这一张出来。 “旁的就算了,顾家这赏梅宴我肯定是要去的。” 赏梅宴定在五日后,赶在正月十五之前,时间倒也合适。 玉淑点点头,知道郡主与顾家大姑娘交好,仔细将帖子收起来,准备到时早些提醒。 宋撷玉换了衣裙,懒洋洋的偎在贵妃榻上,想着玉娴那边不知能不能办好交给她的事,那些去过清光院的下人都是府里姨娘和庶妹的心腹,她断定那些人当中有知道传谣内情的。若是玉娴能找出线索,说明她有些能耐,那日后自己也能放心让她做更多事,若是查了一圈却无所获……那就只能将她当寻常丫鬟用了。 她现在手上实在是缺得用的人手啊! 转念又想,也不知谢俶调查她在宫内遇袭的事,可有结果了…… 宫内,谢俶来到福安殿求见景安帝,正是为着此事。 他俊雅的面容紧绷,只觉手上的卷宗沉甸甸的,进了偏殿内行了礼,便沉声道:“启禀皇兄,日后皇兄着臣弟调查的长乐郡主在宫内遇袭一事,已经有了些端倪,特呈请皇兄御览。” “哦?”景安帝敛了笑,接过太监呈上来的卷宗展开,越看脸色越是阴沉,良久才缓缓将卷宗放置在手边的黄梨木案桌上,问道:“可属实?” 谢俶垂眸应道:“涉事的殿中省少监已招供,据他所说,臣弟都一一查证属实,相关人等也俱都羁押,只除了向他们传令的景仁宫宫人。” 淑妃娘娘的居所,他自然不能无诏闯入拿人。 景安帝铁青着脸,他虽然早知是宫内有人作祟,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淑妃! 淑妃温婉大方,又育有二皇子,他一向也是颇为宠爱的,未料想她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不但想污了长乐的清白,还准备将事情闹大。 须知那晚可是除夕宴,难不成她是准备让参宴的勋贵大臣都听闻吗? 到时诸人会如何作想? 简直是将皇家声誉不放在眼里,蠢不可及! 只不过,景安帝虽然对淑妃所为大是恼怒,但说到处罚她,心下又犹豫不决,毕竟要考虑到二皇子的脸面,对于儿子,景安帝还是很看重的。 他沉默半晌,才道:“关于此事的处置,朕还需斟酌,不过涉及宫妃,不宜宣扬,以免皇家名声受损,明熙你知道该如何做。” 谢俶躬身,压下眸中暗色,“臣弟明白。” “那便去吧。” 景安帝挥了挥手,见谢俶恭敬退下,这才叹了口气,转头吩咐身边的大太监何程,“着人拟旨,朕要赏长乐郡主……” 傍晚时,一道圣旨便下到淮阴王府。 先是夸了宋撷玉一通,听到“知书达理,蕙质兰心”这样的字眼,埋头接旨的宋家人神色都有些古怪。 尤其是宋撷玉,她有自知之明,若这不是圣旨,而是旁人说出来的话,她绝对会以为对方是在讽刺她。 不过听到后面的加食邑,她顿时精神了。 本朝哪怕是郡主也并非都有食邑,只挂个虚名的大有人在,譬如安王的女儿康平郡主,就是没有食邑的。所以郡主也是分等级的,象宋撷玉这样生下来就赐封郡主,有封号,且有九百户食邑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 可现在,皇上居然又给她加食三百户,这真是极大的恩宠了。 宋撷玉觉得她这回的谢恩是谢的最真挚的。 来传旨的是何程,皇上的心腹太监,宋家人自然不会怠慢,接了旨,宋青山就客气的请何程稍歇片刻,喝盏茶再走。 这事何程都是不会应的,但这回他却随着宋青山进了厅堂,拱手落座后道:“陛下遣奴婢前来,除了宣旨,还有一桩内情要向王爷王妃、世子和郡主禀告!” 稍顿,他正色道:“除夕宴上,郡主在宫内遇袭,陛下震怒不已,当即便令雍王爷调查此事,今日终于有了结果,原来是殿中省少监王海主使。据他的供状所述,乃是因着曾经受过郡主的斥责,所以心怀不满,他隐而不发,直到前不久他买通一名宫中内侍,然后以重金许诺此人,让他将郡主绑至清荷殿……” 照他的说法,这个王海是打算将宋撷玉凌辱后再杀掉,然后将尸体藏在清荷殿内。 清荷殿是无人居住的冷宫,寻常不会有人去那里。 就算尸体被发现,中间也会有很长时间,那时他已经将痕迹都清除了,不会有人想到此事是他所为。 宋家人听完这话脸色都难看得紧,宋青山和宋鹤轩牙咬得咯咯作响,像是恨不得立刻将此人碎尸万段! 李瑢也是眼睛泛红,不过她更担心宋撷玉害怕,也顾不得还有外人在,连忙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抚着她的脊背安抚她。 一时也没人发现屋内最平静的人反而是宋撷玉。 伏在母亲的怀里,她垂眉敛目,并没有对王海其人表现出痛恨,因为在何程说出主凶是王海时,她就已经意识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何人了。 什么因为被斥责而心怀不满全是胡扯,据她所知,王海可是淑妃的人,他敢做这种胆大包天的事,只会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得了淑妃的命令! 第61章 息事宁人 得知安排一切的人是淑妃,宋撷玉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淑妃不至于要杀了她,不过想坏她清白是真的。 她是想让她嫁不成谢央。 淑妃肯定是听说了谢央与她走得近,便以为自己是有意要做太子妃,她不想太子得了淮阴王府这个实力强大的帮手,因此便施出这种下作的手段。 毕竟,若是太子有宋家相助,二皇子想要谋取帝位,那多半是没希望的。 当然,其实现在也没希望,但淑妃肯定不这么觉得。 宋撷玉隐约想起前世谢央曾经对着她嘲笑淑妃和二皇子,“先帝想让老二当贤王,所以才着意培养他,他却痴心妄想起来,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份能耐。他以为他私下里那些动作,没人知晓,却不知先帝早就看在眼里,懒得理会是因为知道他根本成不了事。相较他,先帝真正担心那些封地的王叔,他们才是心腹之患!” 由此可见,当今圣上并无意改立太子,否则前世他就可以做到,但他最后还是传位给谢央。 宋撷玉恍惚的回忆着,那边何程已经起身告辞。 该说的都说了,看宋家人的模样是相信的,而且对下令将王海择日斩首的陛下十分感恩,这个瞒不过他的眼睛,何程自觉皇上交待的事圆满完成,心下满意的打算尽快回宫复命。 只是等他一离开,宋青山脸上的怒色便淡了下来,眸光却更深沉了,他回到厅内,问道:“玉儿,你对王海可还有印象?” 宋撷玉从李瑢怀里抬起头,轻点了下,她知道宋青山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便道:“自是有的,女儿也的确曾经因为殿中省送来的衣裙出了纰漏对他没好生气,不过要说斥责谈不上,而且之后女儿经母亲提点,补了他份厚礼。若说为这个缘由如此对女儿,不大可能。” 宋青山和宋鹤轩均微微颌首,显然认同她的说法。 皇上坚持将王海定成主谋,肯定是有原因的,最大的可能便是为了维护真正的幕后人,宋青山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唤了宋鹤轩,两人一道去了书房议事。 宋撷玉猜想他们肯定是打算暗中去查王海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她思忖着,自己不妨寻个合适的机会将真相透露给他们。 即便知道幕后的人是淑妃,以父兄的才智也不会莽撞行事。 李瑢拍了拍宋撷玉,轻声道:“此事皇上那边既有了定论,又为此给你加了食邑,你就当是如此,日后进宫也不要说漏了嘴,可明白?至于旁的,有你父亲和兄长,这笔帐,他们早晚会替你讨回来的。” 宋撷玉点头应道:“知道了,娘。” 雍王府内,谢俶正与幕僚张阳洲说话时,得知了皇上下旨到宋家的消息。 传信的护卫退下后,张阳洲率先道:“王爷,果然如您所料,皇上并不打算处置淑妃。但这未免太看轻宋家了,三百户食邑便想让宋家息事宁人,淮阴王只怕是不肯的。” 谢俶“嗯”了一声,淡淡道:“老师必然会私下调查此事,你找个合适的机会,安排人将消息送过去。本王近日便不去淮阴王府了,避嫌。” 张阳洲应了。 两人又就此事说了几句,他方才离开。 谢俶独自坐在书房的案几前,眼中流露出失望。 之前面圣时他便察觉皇上有意不深究此事,但他犹报了一丝侥幸,可最终还是…… 以他对老师宋青山的了解,只怕此时他心下已经生出不满。 谢俶倒不觉有何不该,毕竟长乐险些在宫中被…… 想到那晚清荷殿内长乐苍白如纸的脸,拿着簪子要与来人以命相拼的情形,他都觉心悸,老师那般疼爱女儿,无法轻易将此事揭过,实属正常。 况且,淑妃算计的恐怕还不止是长乐。 谢俶想到除夕宴上自己被宫女弄脏衣衫一事,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如果顾骁没有让人来寻他,他没有急着赶去清荷殿,之后又会发生何事? 宋撷玉被李瑢打发回望月阁的路上也在想,淑妃徐了要陷害她失却清白,应该还盯上了一个倒霉蛋! 她可是亲耳听到那个宫女说的要将某人引来,那某人又会是谁? 可惜思忖半晌也没头绪,只得按下不提。 翌日,宋撷玉刚吃过早膳,回到次间的贵妃榻上,打算歇息片刻,玉娴便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叠“供状”。 “郡主,名单上的人奴婢已经都一一审过,也将她们的说辞一一记了下来,不过奴婢觉得最可疑的是此人。” 说着,她将一张写满字的纸单独拿了出来。 宋撷玉伸手接过,看完之后略有些讶异的从贵妃榻上坐直了身子,“如莹?这是五妹的贴身丫鬟?” “回郡主,正是。”玉娴恭敬的垂手而立,眸光微暗,“奴婢将她私下带出来询问的时候,便觉得她神情极为紧张,说话颠三倒四,颇有些异样。旁的人或是惧怕或是反抗,却不会像她这般心虚,因此奴婢便着意多问了她一阵,果不其然,她最终招认出来……” 宋撷玉挑了挑眉,看回那张纸上记录的说辞。 这可真真没有想到,若是这说辞属实,那最初传出她谣言的人极可能便是宋如瑛! 宋撷玉看向玉娴,“你做得很好。” 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她站起身,微微一笑,“昨晚没睡几个时辰吧,现在可以下去好好歇歇了,我记得玉淑一直没忘让人打扫你的屋子。” 玉娴一怔,旋即露出欣喜的神色,退后重重的磕了头,这才道:“谢郡主不计较奴婢所犯的过错。” 宋撷玉笑道:“行了,快起来吧,这也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玉娴没在多说,只是又磕了两个头才肯起身退下。 宋撷玉看着她比之前沉稳很多的模样,心下满意,只是眸光落回手中纸张上,她的眼中又多了一抹嘲弄。 “玉淑,你去请父亲到世安苑来,就说我有要事禀报他与母亲。” 玉淑去了,宋撷玉穿了外袍和裘衣,也带着陈嬷嬷等人一道出了院子。 第62章 当面对质 宋撷玉与宋青山前后脚来到世安苑。 落坐在厅堂的上首,宋青山疑惑的看向她,“丫鬟说你有要事要寻我与你娘?” 说着,他不着痕迹的瞥了右首的李瑢一眼,见她正襟危坐,面色淡淡,瞧都不向他这边瞧,心里颇不是滋味。 自前日,两人不欢而散,便一直没能说上话。 昨日与长子聊完,从书房回来,本想同她说说话,缓解一番,却被丫鬟拦了,只道她不舒坦,歇下了。 宋青山心知,她不过是不想见罢了。 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她为何发这么大脾气,难道就因为自己回护了孟姨娘几句? 年轻的时候也不见她拈酸吃醋,老了老了,莫不是倒酸上了? 宋青山这般一想,倒没了恼意,反倒多了几分淡淡的好笑。 他自顾想着,宋撷玉这边已经拿出那边如莹按了手印的证言,由丫鬟呈上前,随着,她从头到尾将谣言一事说了出来,最后道:“这份,便是玉娴询问五妹身边人记下的说辞,不知爹您怎么看?” 照那丫鬟的说法,她去清光院先是从两个小丫头那里套了些话,又亲自去屋里看了玉娴,恰好那时她被魇着,嘴里直道“郡主快跑”“不要”“放开郡主”诸如此类的话,神情又极惊恐,那丫鬟当时便想歪了。 回去同宋如瑛一提,主仆两人越是猜测便越是认定了宋撷玉在宫中被人所辱。 再之后,宋如瑛又暗示她可以同府里交好小姐妹说说此事,事情就这么传开了,且越传越是离谱。 可以说,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宋如瑛“功”不可没。 宋青山原本毫不知情,此时不禁又惊又怒,“这真是五丫头身边的人所说?她竟然做下此等事……简直,简直就是……” 他张了张嘴,碍着是自己的女儿,到底还是没能将“又蠢又毒”四个字说出来。 宋撷玉轻叹道:“爹不如派人将五妹和那丫鬟一并唤来,当面对质,也免得您心中存疑。等我禀了母亲要罚她时,爹您再出言回护,那女儿也是要伤心的!” 宋青山一怔,旋即听出她的潜台词,震惊的问道:“你的意思是,此事孟姨娘也参与其中?” “何止。”宋撷玉淡淡道:“西院几乎人尽皆知,其中便有她的手笔,人人都在私下里议论我这个郡主如何不堪,若非如此,我到现在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宋青山脸色铁青,立刻吩咐外面候着的婆子和下人将宋如瑛主仆及孟姨娘一并押过来。 有人大着胆子提醒道:“禀王爷,孟姨娘那里恐不便行走……” 宋青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就拖过来!” 他虽一向端方肃然,却也极少这般发怒,下人再不敢多说,立时去了。 宋撷玉犹觉不够,转向李瑢道:“娘,孟姨娘是否还将这谣言向外传了去?” 这也是据着宋鹤轩之前那话猜测出来的。 到了这个时候,李瑢便也不再瞒着,微微颌首道:“是你大哥在外听着孟姨娘的娘家堂侄同旁人说起此事,言语多有不堪,这才回来同我说了。那日我唤她过来询问,她却不肯承认……” 她看向宋青山,冷笑道:“我本想将她打死了事,但想着先将此事查个透彻,这才耽搁了。” 宋青山脸上忽青忽白的很是挂不住,显然没想到孟姨娘又蠢又毒的程度比五丫头还高一筹,这个时候他很是恼怒自己当时怎么没多问几句就认定了李氏是在磋磨人,半晌,他暗叹一声,向李瑢拱手作揖道:“夫人,那日是我错怪你了!” 李瑢沉默片刻,道:“你知道便好。” 却没多说。 转而便看向抿唇不语的女儿,“玉儿莫要担心,你大哥既知道了此事,他不会让人在外乱说的。” 宋撷玉应道:“我自是信大哥的。” 他们说话间,外面响声混乱的脚步声。 人带到了。 虽则宋青山说将人拖来,但下人们毕竟还是留了一线,是用了软轿将孟姨娘抬来的,到了门口才停下,婆子连忙将人背进厅中后退下。 宋静安眼神惊惶的跟在一旁。 最后走进来的,才是宋如瑛主仆。 见到宋青山和李瑢,那三人连忙行礼,惟在孟姨娘坐在下首的椅子上,行动不得,她苍白赢弱的躬了躬身,“见过王爷王妃,见过郡主,恕妾身无法起身之罪。” 宋青山眸色阴沉的瞥着她,冷声道:“听你这话似有怨怪王妃之意?” 孟姨娘连忙道:“妾身不敢。” 与其说怨怪,倒不如说嫉恨,尤其在得知膝处的伤势会留有后患,她简直将李瑢恨进了骨子里,但这话自是不敢宣之于口的。 宋青山“呵”了一声,道:“污蔑郡主之言你都敢四处去说,还有什么你不敢?” 孟姨娘瞳仁骤缩,立时便作出无辜之态,哭诉道:“王爷!王爷我没有!我是冤枉的!那日王妃令我下跪逼问,妾身实在受不得这苦,只觉膝如针扎,这才王妃说什么,妾身便应什么,实则妾身当时痛不堪言,连王妃问了何言都没听清楚……求王爷为妾身作主!” 宋静安也随着哽咽道:“父亲,姨娘一向身子弱,跪得久了神思模糊也是有的,况且她胆子那般小,哪里敢说大姐姐的不是。求父亲明查!” 这母女两人前日回去便知此事不能善了,私下里也是商讨过一番该如何应对,因此她们这话说的十分恳切,又饱含了委屈,若是心志不坚定的,只怕当时便会心生迟疑。 但宋青山了解妻子和长女,她们都是极骄傲的性子,在这种事情上,断然不会说谎。 心里这般想,对于试图狡辩的孟姨娘便更添了厌恶。 甚至对帮着姨娘说谎的宋静安也生出迁怒。 不过他还未及开口,宋撷玉便轻笑道:“你们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如此,来人,将冬梅和孟姨娘的贴身丫鬟都带进来!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说谎,须知,但凡做过的事,必有痕迹,只要是虚言,便不可能天衣无缝!” 第63章 果断处置 人很快便带到。 冬梅一直被关在世安苑里,本就没胆色,这会子更是问什么便说什么,再不敢有半句虚言。 孟姨娘的贴身丫鬟跪在她旁边,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她昨日被玉娴使人骗出西院,悄悄拿住逼问,早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吐露个干净,还按下了手印。 这事她没敢告诉孟姨娘和宋静安,此时面对宋青山和宋撷玉,她心里很是清楚,便是抵赖也没有用。 玉娴有郡主作靠山,都敢拿她的家人威胁她,更不要说王爷和郡主亲自审她,她若说谎被识穿,不说她这条命保不住,便是家人都要受牵连。 反倒是老实承认了,自己总归不是主犯,兴许还不会被罚得太狠。 这般一想,再没什么不能说的,她恨不得把肚子里的话都掏出来,只要能留下性命,保住家人。 她们交待的彻底,孟姨娘便是再巧舌如簧也无计可施。 耳边听着自己的心腹丫鬟就这么出卖了自己,她脸色越来越白,终是撑不住的一头倒了下去。 宋静安大叫一声,上前扶住她。 泪涟涟的抬起头求情道:“父亲!姨娘她只是一时糊涂,况且,那些话她也是听人说的,并非是她编造出来。看在她往日一向安份的份上,您就饶了她吧!” 宋青山眸光冰冷地看着她,“看来我往日真是太纵着你了,使得你对嫡母心情怨怼,反而一味的去亲近姨娘,被她教的是非不分,无规无矩!” 他从来是对儿子严格,对女儿便多了几分宽容,不过是体谅她们从省事后在闺中留不了几年便要嫁去夫家,不得轻松。 却不想这倒成了祸根。 若早知如此,他便该依着王妃所言,将她们送进女学去,而不是请西席在家中授课,且多有宽待之言! “来人!”宋青山厉声吩咐道:“将二姑娘送回去,让她留在屋内反省,半步不许踏出来!” 宋静安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声色俱厉,一时吓得瑟瑟发抖,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湿布,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很快她就被婆子们带下去了,而孟姨娘没了她的搀扶,不得不悠悠“醒转”。 她从椅子上滑向去,趴伏在地,哭诉着悔过之语。 但这装晕的伎俩已然令宋青山对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送孟姨娘回西院,半个时辰后,送她去城外的庄子上。” 转头又对李瑢道:“西院的下人就有劳王妃处置了,她们既不知好歹,你也不必手下留情,或是打杀,或是送到庄子上,一个不必留!” 对他这番果断的做法,李瑢还算满意。 孟姨娘虽可恨,但毕竟育有一女,罪不致死。 况且,死多么容易,眼睛一闭腿一蹬便再不知事,反倒是送去庄子上……可令她好好体味从前在王府是多么受宽待,往后的日子才最是煎熬。 想着,她便站起身福了福,“我本也如此打算,倒是与王爷不谋而合了,如此,我这便去安顿一番。” 听出她语气缓和许多,宋青山心下也稍有安慰,颌首示意后便目送她向外走。 那些婆子见状连忙拖起孟姨娘离开,孟姨娘从震惊中回过神,不禁尖叫起来,“王爷!王爷您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要去庄子上,我……” 话未竟,便被婆子用不知什么东西堵上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声。 行至厅门处,她还试图扒着门坎不肯离去,却根本毫无用处。 婆子们轻轻一掰,便将她的手扯开,然后半点不再留情面的将人拖走了。 缩在一旁的宋如瑛亲眼看到孟姨娘留的长指甲就这么断裂开,留下点滴血色,不由的心惊肉跳。 等到孟姨娘的呜呜声再也听不到了,厅堂里恢复了安静。 只是静得让她心里越发慌乱了。 “如瑛……”宋青山坐回太师椅上,看向五女儿,沉声道:“我问你,为何那般编排你大姐姐,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不知那些话足以毁掉一名女子的声誉吗?” 如何会不知呢? 正因为知道,宋如瑛才会那般做! 恍惚间,她想起那日上街,坐在马车里,悄悄向外看时,无意中撞见大姐姐与安王世子和康平郡主生起争执,雍王殿下挺身而出,将她牢牢护住,不许安王世子接近她的情形。 宋如瑛羡慕极了,下意识的让车夫不远不近的跟过去,然后便看到他们二人又一道进了茶楼,坐在雅室里悠闲品茗。 羡慕到极致,便成了妒恨。 每一次她梦中自己取宋撷之而代之,醒来后便是越发的怨恨。 因此她才会希望她名声扫地,或许那样,雍王殿下再来王府时,眼中便会看到自己…… 宋青山见她站在那里,面对自己的质问不言不语,便明白过来,她的确是有意为之,一时间心下很是失望。 已经这么大了,却长歪了,再想掰正并不容易。 他蹙眉望着她,犹豫该如何处罚。 宋撷玉见状便开口道:“父亲,五妹妹心性不正,还需好好导正,不如送她去城外的慈月庵清修两年,两年后,她的年纪也不很大,想来到那时,她便该诚心悔过了,也不耽误什么。” 慈月庵是早年间王府出资修建的庵堂,宋老夫人有时会前去小住,为家人祈福。 宋撷玉跟着去过一回便再也不肯去了。 那里的生活实在清苦,饭食便是馒头加白水煮青菜,她住了一天,吃得脸都绿了,更不要说还须跟着师父们做功课,念经念得她头疼,因此第二日她便迫不及待提前打道回府。 照她看,宋如瑛过去想必能好生改改心性。 宋青山对这些也是清楚的,因此宋撷玉一提,他便觉得再好不过。 孟姨娘可以送去庄子,因着宋青山对她不再有期待,但宋如瑛不适合,她需要的是有人时时纠正偏离了正道的心思,去慈月庵就再妥当不过。 于是他当即便颌首道:“你说的很是,既然如此,正月十六便送她过去。” 第64章 劝父 宋如瑛震惊的抬头看向宋青山,她没想到父亲真的听了宋撷玉的话,要将她送到慈月庵去。 “父亲!我,我……”她想说自己不去,可是嘴唇噏噏合合,也没能说出这两个字,反倒是眼晴一酸,眼泪滑落。 宋青山见状就知她只在意自己的去处,却半点没有悔过之意,心下不由一冷,“你犯下如此大错,去到慈月庵要好生反省自己,绝不可再有伤害家人的念头,否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宋撷玉和宋如瑛却都听明白了。 王府容不下陷害自己姐妹的人! 宋如瑛心头一凛,顿时不敢开口为自己求情,她满腔委屈的垂下头,眸中却迸出恨意,只道宋撷玉心狠,想出这么个阴损的法子来整治她。 她却没留意到,宋青山绝口未提归期,就是怀疑两年间她能否改了性子,倘若还是如今这般无情无义的模样,他是不会松口让她回来的。 宋青山纵横捭阖官场数十年,又怎么可能是心慈手软之人? 明知这个女儿性子歪了,他难道会由着她回到家里搅风搅雨? 厅堂中沉默下来,宋青山正想让她退下,这时,下人前来禀报,说是常姨娘来了。 宋青山皱了皱眉,却还是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常姨娘并不知女儿做了何事,只是见下人将孟姨娘拖回去,半点尊重也无,情知还是因为传流言那事,她打着探望的名义过去,原本还想幸灾乐祸,哪知刚开口就被宋静安发作了一通,言语间还提到宋如瑛,常姨娘心里顿时有些发慌,忍不住过来瞧瞧,为此,路上还特意避开了王妃一行人,就怕被送回西院。 进厅堂行过礼,不着痕迹的四下一瞥,她便觉得气氛不妙,强撑着挤出个笑,轻言细语道:“王爷,五姑娘年纪还小,倘若她做了错事,还望王爷能饶她一回,日后妾身……” 宋青山沉声打断她,“常氏,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常姨娘心中一紧,忙躬身道:“妾身不敢。” “她犯了错,自有本王与王妃管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常姨娘被斥的脸发白,嚅嚅不敢再言语。 宋撷玉在旁看着,不禁暗叹,母亲素日宽厚,庶妹年纪到了,挪出来分了院子单住,却也从未禁止她们同自己的亲娘见面,倒把这些姨娘纵得心大了,面对亲生女儿时从不当主子看待,正儿八经的端起母亲的派头,却忘了自己不过是妾室,是下人。 她一时怔忡,回过神来才发现父亲已经吩咐下人将宋如瑛带下去,常姨娘面色纠结的也跟着匆匆告退。 厅堂里只剩了他们父女两人,宋撷玉不禁问道:“爹,五妹妹这样……您怪娘吗?” 宋青山没有立刻回答。 要说完全不怪,那是假话,毕竟后院都交由王妃打理,庶女的教育自然也是如此,可现如今,五丫头歪得厉害就不必说了,连二丫头也是拎不清的昏头昏脑相,他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宋撷玉见状心一沉,她不想因为此事而使得宋青山心里对李瑢怀了芥蒂,便斟酌着道:“爹,女儿有件事想同您说。” 宋青山勉强挤出个笑,缓声道:“玉儿想说何事?” 宋撷玉正色道:“早先娘曾私下跟女儿说起亲事,女儿想了又想,决定不嫁人了,想一直留在府中。” 宋青山大惊,“说什么胡话?女孩儿家哪有不嫁人的!” 转念一想,又觉得女儿的性子想一出是一出的,眼下不定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说不定过两日便改了主意,倒也不必太认真,便又道:“玉儿不必担心,有爹和娘在,必然会为你选个最好的夫婿……” 宋撷玉摇头道:“还是不要了,爹娘看中的人,女儿未必欢喜,如何过得好?” 宋青山挑了挑眉,蓦地笑了,“爹知道你的意思了,放心吧,等到有合适的人选时,定会问问你的意思,这下可满意了?” 宋撷玉走过去,坐在他下首,却还是摇头,“女儿若是喜欢,必然要求他待女儿一心一意,莫要娶了女儿,又纳进一房又一房的妾室,女儿可受不得这委屈。爹觉得能应下此事的男子可好寻?” 宋青山看着她欲言又止。 宋撷玉微笑道:“女儿知道,父亲是不是想说,这天下的男子哪个不纳妾呢,便是寻常百姓手上有了多的银钱,还想纳房小妾,更不用说那些世家子弟了。可是父亲,您和娘从小对女儿千娇百宠,万般疼爱,自是希望女儿与未来夫君能情投意合。然而既是情投意合,又哪里忍得了他再和旁的女子在一起呢?” 她说着便轻叹了一声,“更不必说,还要女儿为他安排那些妾室的吃喝用度,若是有了庶子庶女,女儿还要教养他与旁人生的孩子。须不知,看到那些孩子,便是在一次次的提醒女儿,夫君并非对女儿一心一意,他亦在与旁人生儿育女,这叫女儿如何能够开怀?” 她说话间,宋青山的脸色一变再变。 哪怕最初没回过神来,可这会儿他也明白了,宋撷玉这是在为王妃鸣不平! 他先是恼怒,只是,听到最后,他又不由的微微失神。 脑海里莫明闪现出他与王妃刚成亲时候的情形,犹记得,新婚不久,才至春日,她穿着件粉红衫裙,站在屋门口迎接自己。 那个时候,她笑得甜蜜,眸光闪亮,瞳仁中只倒映着自己,好似他是她的全部。 是何时变了,徐侧妃进府的时候么? 又或是纳了孟姨娘时? 他记不得了,但只见她的笑颜淡了又淡,最终变得像是挂在脸上的面具。 宋青山心头蓦地一拗。 宋撷玉没有打扰父亲的沉思,而是默默的行了礼便离了世安苑。 她不知自己这般做是对还是错,毕竟前世她从来未曾插手过父亲和母亲之间的事,重活一世,她才真正明白看着心爱之人同旁人谈情说爱,是多么令人难过的事。 因为太能理解母亲的感受,这才忍不住出言相劝,但只盼父亲能听进去一些,别再因为庶妹的事而与母亲生分了。 第65章 少出来碍眼 宋撷玉才刚回到望月阁不久,常姨娘便闻风而至。 她倒不觉意外,常姨娘不舍得女儿,又不敢在父亲面前说话,阖府盘算也只能找她说情了。 宋撷玉轻笑了一声,回身坐到金丝楠木的桌旁,让丫鬟将人带进来。 常姨娘进屋行过礼便跪在了地上,仰起脸,露出红肿的眼睛,哀声道:“郡主,求您放过五丫头吧,她实是年纪小,不知轻重,这才一时猪油蒙了心,往后她再不敢了。求您向王爷王妃说说情吧,不管怎么说,她跟您也是亲姐妹,血浓于水。真让她去了慈月庵,她身子撑不住的……” 宋撷玉似笑非笑的道:“她害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血浓于水?既然有胆子做,便要有胆子承担,这会子来说情,难不成你想让我以德报怨?你瞧我像是那般宽厚仁善的人么?” 常姨娘一噎,这话让她没法接啊! 就算想昧着良心说宋撷玉宽厚仁善,那怎么想都觉得是在骂人,满京城谁不知道这位长乐郡主是个坏脾气的? 她顺了口气才道:“郡主自然是宽宏大量的,何必……” 宋撷玉嗤笑了一声不叫她继续往下说,“不惹着我,我自然是宽宏大量,可要是惹着了我,那我会记她一辈子!” 常姨娘闻听这话,面上因着急匆匆过来的红晕都消失殆尽,再没了一丝血色。 宋撷玉向前微微俯身,美艳的脸逼近她,极有压迫感的道:“常姨娘,我要是你,就乖乖回院子去。五妹妹要在慈月庵里清修两年,这两年里,只要你守规矩,没事少出来碍眼,到了时候府里自会接她回来,耽搁不了她说亲。可若是你在府里作妖,惹得我跟我娘不痛快,那你猜我会不会去父亲面前说五妹妹心胸狭隘,性子阴毒,让她在庵里多呆两年?四年不见面,你说父亲对她还有多少情份?” 常姨娘听傻了眼,结结巴巴的道:“不,不行,不是,郡主,您不能……” “我有何不能?我做事一向凭心情,你应该知道的,所以,照我说的做,嗯?”说着,宋撷玉勾起唇角,笑得灿烂。 可这笑容看在常姨娘眼中却格外吓人,她知道,以王爷对宋撷玉的宠爱,倘若她真去煽风点火,王爷多半是会遂了她的意。 可是四年……那自家女儿哪里能受得了呢! 她咬咬牙,不敢再说求情的话,生怕惹恼了面前这个煞星,只磕了个头,便低声告退。 看她离开,宋撷玉这才哂笑一声,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将近一个时辰后,玉娴匆匆进来东次间禀道:“郡主,孟姨娘已经被送去庄子上了,连着西院和二姑娘五姑娘处那些不得用的奴婢,一并送了走。” “这就送走了?”宋玉撷坐在书案前,正颇有兴趣的写写画画,闻言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二妹妹竟没过来为她姨娘求情,倒是我料错了。” 玉娴嘲弄的撇了下唇角,“孟姨娘自是不甘心离开的,不过王妃安排了得力的人直接将她的嘴堵了扔上马车。至于二姑娘,只躲在旁边哭哭啼啼,倒没上去拦一拦。” 可见对亲娘也不过如此。 真是高估她了,宋玉撷这才放下笔,笑叹了一声。 宋静安别的不行,最会见风驶舵。 她这是知道即便是她求情也无法改变,所以便放弃了。 只不过,这事放在外人身上倒能说得过去,哭一场都算是情深意重了,但被送走的人是她亲娘,她这般未免自私凉薄。 “想来经过此事,她会老实好一阵子,这下终于能过得舒心些了。” 淮阴王府今日里算是大动了一番干戈,不过送人离开的事做得低调,又有王爷和王妃亲自下令封口,消息并未传出去,王府果然很快真正平静下来。 转眼便到了安定大将军府宴请的这日,宋撷玉一早便起来,梳妆打扮了数个时辰,这才穿着一身繁复华丽至极的海棠红衣裙,披了雪白无一丝杂色的白狐裘斗篷出了望月阁。 宋鹤轩是淮阴王世子,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 宋撷玉来到门口的时候,便见他里面穿着碧青色锦袍,腰间束着白玉带,外披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身姿挺拔,气质卓然的牵着马,护在轿边正耐心等着。 她扬起脸冲着兄长灿然一笑,“大哥,久等了!” 宋鹤轩慢悠悠的道,“不久,我也才出来,早知你必是要打扮好一阵才能出门,因此上并未着急。” “那便好。”宋撷玉嘻嘻一笑,扶着丫鬟的手进了垂缨暖轿。 宋鹤轩摇头轻笑着也上了马,一行人有侍卫开路,向着安宁大将军府而行。 来到顾家的门外,宋撷玉下了轿,抬眼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向着他们兄妹走来。 “子烨,长乐。”谢俶来到近前拱了拱手。 宋家兄妹也忙见了礼,宋鹤轩道:“我还道你近日忙得很,今日不会来了。” 谢俶扯了下唇角,“顾将军戍守边关数年,我本早想来拜访,奈何一直忙碌,如今顾府发了帖子,我便是再忙,也该过来的。” 宋鹤轩会意,“确是如此。” 宋撷玉则心道:只怕不是忙的没时间过来,而是不想皇上猜疑吧!顾将军是武将,谢俶可不适合同他走得近了。 正想着,谢俶转向她问道:“长乐的身子可大好了?” 宋撷玉笑盈盈的福了福身,“多谢三哥哥关心,已经无碍了。之前一直未能向三哥哥道谢,我那丫鬟……迷路,多谢你派人将她送回府。” 此处不时有人经过,玉娴的事不好说的太明白,只能如此隐晦。 谢俶自然听得明白,颌首道:“碰巧罢了,也是她运气好,恰能遇上。” “总之,一切都赖三哥哥,长乐感激不尽。”不止是救了玉娴,更是救了她,虽说母亲早备了厚礼送去雍王府,但她仍是觉得该要亲自感谢,只不过现在再送礼太显眼了些,这才想着过些时间寻个稀罕物件送去,以表她的心意。 第66章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宋撷玉正暗自琢磨着给谢俶再送一份谢礼的事,就听他道:“原是我该做的,你又何必谢来谢去。” 他知道宋撷玉指的是宫内相救一事,可她是老师的女儿,又叫他一声三哥哥,他哪能明知她有危险却不理会? 不过她这般乖巧道谢的态度倒的确让人心里更熨帖了,谢俶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宋鹤轩听他们说的差不多了,便轻笑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吧。” 他话音还未落,宋撷玉便觉一道目光,好似咄咄逼人的落在自己身上,转头看去,却又只见别府的暖轿和马车停在后面,下人垂头恭敬的侍立在旁,并未寻到可疑之外。 她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好转回头按下不提。 男客去前院,女眷去后院,进门宋撷玉便同兄长和谢俶分开了,由着丫鬟为她带路去往后院。 顾家如今正是炙手可热,收到帖子的客人差不多都来了。 无论是前院还是后院,处处都是宾朋满座的繁华。 会有如此盛景,自然是因着顾大将军顾峥嵘戍守边关数年,终于将北狄人打服,不但签下了降书,承诺不再进犯北地边境,还愿意纳岁贡。 景安帝大喜,为此重重嘉奖了一回。 北狄人彪悍善战,多少年来都令大禹很是头疼。 尤其是到了冬季,放牧为生的北狄人一缺吃少穿了便来大禹北地的村庄抢掠,杀人无数,实是帝王的心头大患。 先帝时就屡屡派出朝中武将与北狄对战,奈何有输有赢,却始终未能将北狄收服。 如今顾峥嵘做到了,景安帝焉能不高兴,对他很是厚待,回京不久便安排他任了兵部尚书一职,将他当作肱骨之臣。 顾峥嵘得皇上青眼,手掌实权,自然是人人都乐意交好。 不过顾家并未因此而忘形,行事依旧谨慎。 譬如此次宴请,都是以小辈的名义发的帖子,请的也是各家的郎君和姑娘,任谁看也只是为了顾家子女重新进入京城的社交圈,为亲事做准备。 宋撷玉一边走一边心里胡乱思忖着,走到中途就见顾安宁带着人亲自迎了过来。 “长乐姐姐。”顾安宁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小声道:“听说姐姐病了,如今身子可大好了?我还怕你今日来不了呢!” 宋撷玉笑道:“自然是无碍了,那么怕我不来啊?” 顾安宁抿唇一笑,愈发压低了声音,“姐姐不来,我一个人无趣得很,那些姑娘凑在一起就要吟诗作画……我看着就头疼啊!” 宋撷玉噗嗤笑了,“出息!不就是吟诗作画么,有什么可怕的?” 顾安宁讶异的眨了眨眼,迟疑道:“难不成姐姐对此有兴趣了?” 她们两人能交好,就是因为都对那些贵女喜欢的琴棋书画丝毫不热衷,难不成宋撷玉这是转性了? “怎么可能!”宋撷玉不负她所望的理直气壮道:“我哪有那么闲!” 顾安宁登时笑出声来,打趣道:“知道,姐姐忙着梳妆打扮,骑马溜狗看话本,哪里有空暇。” 宋撷玉递给她个“算你明白”的眼神,两人齐齐笑了。 不知不觉,两人便穿过垂花门,来到内院。 恰好与结伴去亭中赏梅的贵女们遇个正着,为首的女子便道:“见过长乐郡主,顾姑娘,我等正要去赏梅,两位可愿同去?” 宋撷玉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正是左相的嫡女沈昭昭,之前曾在宫宴上曼妙歌舞,盼着能得谢俶垂青,奈何雍王殿下冷情之极,毫无反应。 她暗自里还为着沈昭昭的痴情叹息了一番,不过感慨归感慨,她与对方不熟,自然是不会去的。 “不必了,几位自便。” 沈昭昭却笑道:“听说大将军府的梅花别具一格,顾姑娘邀请我们前来也是为了赏梅,长乐郡主何妨同去?否则岂不辜负了顾姑娘的一片美意。” 宋撷玉与顾安宁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谁都清楚赏梅宴不过就是个名头,重要的是顾家才回京城不久,想着让子女与大家相熟起来。 这么一本正经的要去赏梅,不赏好像还得罪人似的,宋撷玉都想问问她是不是认真的。 顾安宁尴尬的连忙打圆场,“沈姑娘太过誉了,我们府上的梅花也不过平平而已,长乐姐姐才刚到,我先带她去暖阁坐着说说话,你们自去无妨。” 言罢,拉着宋撷玉便要往里走。 宋撷玉自然也不想同这个脑子似乎不大清楚的左相之女再啰嗦,便顺着她的力道准备离开。 不想这时却有道轻嘲声从身后传来,“长乐不是一向喜梅么,今日怎么转了性子,望梅而怯步了?这可不像你,该不会是担心沈妹妹她们邀请你作赏梅诗,而害怕了吧?” 谢韵然边说边走上前,用帕子掩着唇笑个不停。 宋撷玉停下脚步,转头瞥了她一眼,眸光冷厉。 谢韵然下意识的避开,之后才觉得太过气弱,又忙抬眼望过去,奈何这时宋撷玉已经不再看她,只对顾安宁道:“大冬天的居然也有蝇虫嗡嗡个不停,着实烦人。” 谢韵然遽然瞪大眼睛,涨红了脸,“长乐!你怎么敢如此无礼?!” 她气得身子都在发颤,委实有些可怜。 宋撷玉却毫无动容,冷淡的看向她,“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不是自诩京城才女么,回去好好想想是什么意思,别来扰着我,否则,今日可没有你兄长替你撑腰!” 这话顿时令谢韵然想起之前被掌掴之仇,同时也想起门口分别时谢程的低声叮嘱,“不要再去惹长乐,免得吃亏,再则,父王也来信叫我们低调行事,便是你再不甘,也要忍耐,免得得罪了淮阴王府,可明白?” 她当时应了,可方才看到宋撷玉,便没忍住。 只是想到兄长若是知道她又与宋撷玉闹起来,难免会大为失望,说不定此举还会为他和远在封地的父王带来麻烦,谢韵然终究咬了咬牙,狠狠瞪了宋撷玉一眼,然后拂袖而去。 第67章 异于常人 见谢韵然离开,宋撷玉这才拉着顾安宁径自去了暖阁。 留在原地的沈昭昭及几位贵女看到谢韵然就这么忍气吞声的走了,心下不禁大为惊讶。 虽说皇上不大待见安王这一对儿女,但康平郡主终究是皇家人,宋撷玉居然连她都敢欺负,话还说的如此不留情面,未免也太嚣张了! 她们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康平郡主好似怕了长乐郡主,被那么说居然也不还口,就这么走了。” “你没听长乐郡主说兄长撑腰的话,怕不是之前两人便生了嫌隙,康平郡主多半是吃过亏了。” “但长乐郡主未免也霸道了吧……” “管她霸道不霸道,反正人家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说这话的女子是洪美玉,国子监祭酒之女,在同行的官员之女中,她与沈昭昭的关系最好,此时便挽起她,边走边道:“沈姐姐,我们与长乐郡主素无交情,你怎么想起邀请她了?” 她们七嘴八舌的说话时,沈昭昭一直沉默着,神情也不大好,闻言挤出个浅笑,“只是恰好看到便提了一句,不去也罢。” 洪美玉心思浅,听她这么说便信了,小声道:“沈姐姐你素有才名,诗画双绝,她若去了,定会在作赏花诗时被比下去的,说不定连我都不如,也难怪她不肯去献丑了。” 沈昭昭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今日客人众多,她们若有诗作画作定然是要被展示出来供大家欣赏的。 虽不须评判,但她自信可夺得众人心中的最佳。 而宋撷玉……不必想也知道,作品必然拙劣,正好可作鲜明对比,而此事肯定也会传到前院去…… 却不想,她居然干脆的拒绝了。 沈昭昭心下遗憾,面上却只淡淡道:“别这么说,长乐郡主诗画不通这话想来只是谣言,我们又何必人云亦云。” 洪美玉并不觉得这是谣传,但沈昭昭既这么说了,她嘀咕几句便也转开了话题。 宋撷玉和顾安宁原本是想去暖阁坐坐的,不过遇到谢韵然这事,两人都觉得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的好,便也去了园子里。 两人去了亭子里,丫鬟送了热茶和手炉来,倒也不觉得如何冷。 宋撷玉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我怎么觉得那个沈昭昭在有意针对我?这满京城谁不知道我对吟诗作画最没兴趣,她却偏偏要来邀我去赏花,难不成何时改了规矩,没有赏花诗这一节了?” 顾安宁支着下颌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当然还是要作诗的,所以我才不想同她们一道啊!她这是嫌才女的名声不够大,想踩着我们再张扬一番?” “只是我。” 宋撷玉感觉得出来,沈昭昭针对的人只有她。 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 顾安宁歪着头想了半晌,突然道:“该不会是因为你在门口同雍王殿下说话被她瞧见了吧?我记得,她也只是比你先一步进府。” 谁都知道,沈昭昭痴心雍王,若是这般说,也未必不可能。 宋撷玉恍然的轻拍了下桌子,“原来如此!” 现在她猜到在门外时,那道逼人的目光是何来由的,除了这沈昭昭,还能有谁。 顾安宁眨了眨眼睛,将头凑过去小声道:“长乐姐姐,你跟雍王殿下……” 她笑得暧昧,宋撷玉轻啧了一声,伸手便掐了掐她的脸颊,“想什么呐,没可能的事!” “为什么?”顾安宁倒不觉得不可能,雍王殿下清俊,长乐姐姐美艳,两人若是站在一处,那才真叫般配! 宋撷玉原本想说谢俶太闷了,她跟他偶尔见面说个话还行,要是天天在一起,还不闷死她!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可是救命恩人,这般说法倒象是存着贬义,为了不误导顾安宁,便改口道:“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人也沉稳,我一向拿他当兄长看待,早先我还有些怕他呢!” 毕竟谢俶那身气势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自然不可能看得惯她这般松散性子。 只是经过前世,才觉得他这位故人比较亲切了。 顾安宁连连点头,“这倒也是。不过,除了雍王殿下,这京城其他男子的容貌都没有能配得上姐姐的啊!” 雍王殿下看上去确实很吓人,她也曾见过,但根本不敢开口说话,但长乐姐姐早到了该订亲的年纪,想寻个如意的夫君也不容易啊,顾安宁认真的蹙眉担心起来。 宋撷玉完全不知道谦虚为何物,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所以我也没打算现在嫁人,若是以后碰着了合意的再考虑,否则我宁可不嫁!” 自她及笄后,便时常有人过府提亲,可惜没有一个能入她眼的。 前世也就是被谢央骗了去,这辈子她可得擦亮眼睛好好选个听话的。 要是没有能入眼的,大不了不嫁。 顾安宁羡慕的叹道:“我若也能这般就好了……” 她才刚及笄,她娘就在着急她的婚事了,她虽然心里也不想嫁,但没那个胆子跟她娘说,一想到她娘手上那叠各府适龄男子的画像,她就郁郁得很。 宋撷玉想起永安侯府,便故意道:“你的亲事呢?你母亲该不会看中你那位何表兄吧?” 顾安宁连忙摆手,“起初我娘是有点那个意思,不过那次事情之后,我原原本本同她说了,她便道何表兄不适合与我当夫婿。” 宋撷玉彻底放下心来,“你母亲说得很是!” 两人又聊了一阵,直到丫鬟提醒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她们才起身往宴客的院落走。 她们走远后,亭外的树旁转出两名男子。 前面那个披着玄色狐裘大氅,相貌俊雅无双,正是雍王谢俶,后面的则是他的贴身侍卫杨谨。 他们都是学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将两个姑娘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杨谨之前闻听这两位如此大胆,竟然背后议论起自家主子,背上都起了汗,索性她们还知道分寸,没说太多不该说的,主子又与淮阴王府交好,想来应该不会放在心上,这才将心放回原处。 不过不得不说,长乐郡主的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 第68章 半路拦轿 谢俶看着宋撷玉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 原来她从前不爱与他说话,竟是因为怕他么,这倒让他有些意外,不过,听她背地里夸赞他,又说将他当作兄长看待,谢俶眼里不禁多了抹笑意。 只是,长乐果然是被娇养长大的,虽说年纪也不能算很小了,但心性上分明还是个小姑娘,提到未来夫君竟然只看脸…… 令他着实无语之极。 这叫他不由为她悬心,毕竟谢央的相貌也是颇为出众的。 若对方着意哄骗,难保长乐不会被迷惑。 “主子?”杨谨见他站在原地不动,便出声提醒,“前面应该快开席了,是不是现在过去?” 谢俶“嗯”了一声,旋即又吩咐道:“你安排人留意长乐郡主那边,倘若太子再私下同她见面,便让人盯紧些,别叫她吃了亏。” “是!” “走吧。”谢俶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往前院走去。 宋撷玉和顾安宁回去没多久,宴席便开始了。 顾安宁之前还特意同安排席位的母亲打了个招呼,不要把沈昭昭和康平郡主两人跟她们安排在一桌,免得她们又寻机找宋撷玉的麻烦。 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到底没有妄动,一场宴席吃的还算顺畅。 吃过午膳,宋撷玉便提出告辞。 顾安宁依依不舍的拉着她,“如今我能说话的,也只有你了。” 旁的手帕交嫁人的嫁人,离京的离京,总归世事变迁,人面不在,仿佛只有宋撷玉还是一如既往。 拍了拍她的手,宋撷玉道:“今儿个你还要招呼客人,不方便,改日你得空了稍信给我,咱们再单独见面。” 这倒也是。 顾安宁点点头,松开她。 宋撷玉使人给前院传信,不想宋鹤轩那边一群人正拉着他说话,怎么也不肯放他走,为此顾家的大郎还特意遣了家里的护卫说是要护送她回府。 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因此宋撷玉只道自己带了亲卫,笑着拒绝顾家的护卫,给宋鹤轩留了话便离开了顾家。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暖轿行至街上,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了。 略掀了轿帘望去,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拱手施礼道:“郡主,我家主子有请。” 宋撷玉瞥了一眼便认出这是谢央的人。 呵,来得正好! 她放下帘子漫声道:“那就带路吧。” 侍卫应声,去了前面引路,转道去了锦绣坊。 锦绣坊的四楼是点心厢房,屋与屋之间隔得极开,墙也建得格外厚,最适合谈些私密事,老绣娘精明得很,特意建了道侧门,直通四楼,并不会与下面三层买东西的人碰面。 上楼时,玉娴不时的望着她欲言又止,显见是对她去见谢央,心下疑虑。 前次在锦绣坊碰面是无意中碰上,可这回,却是真的私下相约了,若是被人知道,只怕不好。 宋撷玉看出她的担忧,在前面带路的侍卫不注意时,伸出青葱似的食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 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只管侍候着便是。 玉娴恭敬的垂下头,低眉敛目,扶着她往上走。 到到四楼的一间厢房内,谢央早等在回头,见宋撷玉来了,脸上绽出惊喜的笑容,“玉儿妹妹,你来了!” 虽然有些夸张,不过这份高兴倒是真的。 上回买下那蝶心翼,本是为了讨好佳人,却不料连面都没见着,就被宋鹤轩唬弄走了,谢央事后很是懊恼了一番。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毕竟是在淮阴王府里,他坚持要见宋撷玉才是不合规矩,宋鹤轩也不会答应的。 可他接二连三付出这般大,总不能一点好处都收不到,因此才会迫不及待的来见宋撷玉。 “太子殿下。”宋撷玉施了礼,微笑着坐到了鸡翅木的桌子另一边,坦然道:“之前得蒙殿下挂心,特地送了我难得一见的兰花,我今次正是为了当面感谢您。” 谢央含情脉脉地望向她,“妹妹又何必如此客气,虽说买下那兰花着实费了些功夫,甚至,孤不放心的亲自去了一趟,但只要妹妹能喜欢,孤便是再辛苦也值得了。孤对妹妹……” “太子殿下对我的爱护之情,感激不尽。”宋撷玉听他话音似是要诉衷情,连忙打断,这种时候倘若任由他把一切都说明白了,那还怎么玩下去? 她不容人插话的继续道:“只是殿下,有件事说来很是奇怪……” “哦?何事?”谢央有些遗憾,不过转念又觉得女儿家脸皮薄,倘若说得太直白,说不定会引得她烦感,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倒不如含蓄些,总归她都肯跟自己私下里见面了,那岂不正说明她对自己是有情意的吗? 宋撷玉歪了歪头,疑惑的道:“不瞒殿下,从宫中回王府之后,我也曾派府中下人去花市寻那蝶心翼,一日便听他道,那兰花极是抢手,一摆出来便被人高价买走了……” 谢央闻言心里一紧,原来与他抢花的人当中竟有淮阴王府的下人? 对方该不会知道了些什么吧? 他正这么想着,便听宋撷玉继续道:“想来买下兰花的便是殿下了,不过下人眼拙,当时并未认出来。他只见兰花被买走,心里着急,便留下没有当即离开,而是去缠着那行商,非要那人再拿一盆出来。行商自然拿不出,不想他正纠缠的时候,却见有人去捉拿那行商,好似说他惹了官司……” 谢央瞳仁微缩,暗骂侍卫办事不利,居然被淮阴王府的下人瞧见了,不过对方应该没有认出那是太子府的人,宋撷玉应该亦是不知的。 他悄悄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惊讶的神情,“竟有此事?” 宋撷玉蹙着眉头,一派认真的道:“殿下不知此事么?我只道是因着那盆蝶心翼才会惹来麻烦,虽不知具体是何缘故,但若事情真是因兰花而起,那倒不如将花还回去,也免得生出事来,牵连到殿下。” 谢央连忙笑道:“妹妹这般关心孤,孤着实高兴,不过妹妹放心,那兰花来历无虞,你只管收着便是,那行商多半是惹了别的麻烦才会如此。” 第69章 下次的约定 宋撷玉佯装狐疑的看着谢央,“殿下,真的不是因为那盆兰花吗?你可莫要瞒着我。我让下人又去了花市打听那行商,却始终没瞧见人,也不知他是不是已经被抓了。一想到这兰花可能是贼赃,我心里便格外不安。” 谢央扬着笑,再三保证那兰花没问题。 宋撷玉这才不再追问,但脸上却是若有所思似的。 谢央心知她未必是信了,说不得过后还会让下人去打听,便决定晚些时候就吩咐下属,去跟下面的人打个招呼,让他们不要再盯着钱庄了,并且一个个都管住嘴,别泄露不该泄露的。 至于那仍留在钱庄里未取的五千金,也只能算了…… 原本还存着侥幸心思能追回一半的金子,如今不得不全舍出去,谢央心疼极了。 他愈发急切的想要得到些补偿,便道:“上回在王府里见着子烨,只觉他变化极大,比从前更加稳重了,可见男子果然还是要做些实事才更见不凡,也更值得托付,妹妹认为呢?” 这是想捞份实差做做? 宋撷玉暗自冷笑,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太子成年后,照例是在六户轮转,如今他才刚到礼部不久,就开始心急了,难不成他还想一开始便去户部或吏部? 想得倒挺美! 不过宋撷玉记得很清楚,前世他并未这么着急便提起此事。 唔,看来是那两万金花用的他心疼了。 宋撷玉什么都清楚,却偏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装模作样的叹道:“说起我家兄长,变化真的是极大……旁的我倒没太留意,但人家说公子如玉,他这趟回来却黑了许多,面上也粗糙了,哪里还有从前的雅致模样,真真是令人痛心!所以我近日用心调了些白肤的膏子逼着他用,里面放了好些好东西,有珍珠、白芷……” 她滔滔不绝的说起白肤膏所需的东西,又夸耀效果如何的好,最后又遗憾兄长不肯坚持每天都用,这才令肤色没能很快转白。 谢央数次想插话,宋撷玉硬生生没给他这个机会。 直到说得他额角抽搐,快要维持不下去自己的温润面目了,宋撷玉这才笑着结尾,“殿下要不要试试我这白肤膏?看您日常在外跑动,肤色也渐深了呢,人的脸何其可贵,定要好好养护才是!” “不必麻烦妹妹了。”谢央生怕她还要说一大堆没用的,连忙接道,“孤知道妹妹是好意,只是眼下孤一心想为大禹做些实事,因此无暇顾及外貌。不如孤同妹妹说说孤平日在礼部做了些什么,可好?” 他盘算的挺好,借着说这些,顺势道出自己留在礼部其实做不了多少事,然后再引着宋撷玉主动开口提出让她父亲帮忙在父皇面前说项,直接让他去户部。 当然,他最想去的还是吏部,能够趁机安插自己的人手,只不过那样太明显了,宋青山未必愿意去提,而父皇那边必然也是不会答应的。 谢央自认去户部已经是折衷后的要求,只要宋撷玉真心帮着他,宋青山应该不会拒绝的。 哪知宋撷玉根本不按他的套路走,闻言先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然后便满脸遗憾的道:“我自然是想听的,奈何现在时辰不早了,我出来太久,兄长若是回府瞧不见我,必然会担心的出来寻我。殿下知晓他的脾气,寻不到我他不会罢休的。” 顿了顿,又仿佛突然高兴起来,“不如下次见面殿下再同我说吧,若是时间充裕,希望殿下可以说得久一些。” 谢央的心随着她的言语而起起落落。 先是被拒绝的恼怒,然后又担心被宋鹤轩发现他与宋撷玉私下见面,直至听到最后,听到她说“下次”,他复杂的情绪才稍稍缓和。 看来宋撷玉果然对自己有意,否则不会连下次的邀约都预订上了。 这样一想,他又有些得意。 任凭她在旁人面前多么嚣张霸道,在自己面前还不是越来越乖巧了么! 不过这还不够,早晚要她言听计从,一心为他考虑才行。 他这厢臆想着,宋撷玉已经站起了身,她嘴上说着无奈,遗憾,动作却俐落得很,转头就将丫鬟叫了进来,向谢央施了礼,主动提出自己先行离开。 等谢央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带着人出了厢房。 谢央急了,他还没跟她约好下次见面在何时何地啊! 连忙叫了侍卫去追人。 “郡主请留步!” 宋撷玉刚下到三楼,谢央身边的侍卫便追了上来,恭敬的拱手道:“主子让属下问问郡主,下次是何时何地?” 宋撷玉转头看着他,微微恍了下神。 前世,似乎也是有一幕类似的场景,她先离开,谢央遣了人同她约下次,不过那个时候全都是由他做主,毕竟他不是随时都能从宫里出来,她总是会迁就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切由她来决定! 宋撷玉微微一笑,“正月十八,申时初,玉河河畔。” 言罢,她带着丫鬟转身下楼。 侍卫也连忙上去禀报。 宋撷玉抬脚下楼,微有些漫不经心。 前世就是在玉河河畔,谢央约了她前去,然后突然抱住他……事后他曾解释说他是情难自禁,而上辈子的自己就那么信了,还为此感动不已。 如今想想,真恨不得抽醒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就以那副亲密的姿态,“恰好”被前去游玩的一众贵夫人撞个正着,而其中就有她娘。 那个时候,娘满面震惊,难以置信,厉声唤她。 而她从未经历过那般阵仗,也自知事情不妙,竟一时胆怯的不敢过去。 谢央便趁势站出来,一副保护者的姿态将她护在身后,安慰她,让她不要怕,说一切有他! 她傻乎乎的满心感激和感动,就在那时,她心里认定了他。 对谢央来说,那不过是逼着她站在他那一边,逼着淮阴王府不得不承认他帮扶他的阴谋手段,可对于曾经的宋撷玉来说,他的挺身而出却像极了她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托付终身…… 第70章 离别之前 宋撷玉出了锦绣坊,面无表情的扶着玉娴的手臂上了暖轿。 两个丫鬟都察觉她的心情变糟了,谁也不敢多话,道声“起轿”,一行人便向着淮阴王府回去。 她们主仆都没留意到,远处的街对面,停着一辆在不显眼处印着雍王府徽记的马车。 在她离开后,车内的清雅男子才淡淡的道了声,“回府。” 回了王府,谢俶便进了书房。 不多时,打探出消息的杨谨进来回话,“主子,长乐郡主去锦绣坊的四楼,见的人正是太子。只是两人在厢房里,说了什么属下并未查出来。” 谢俶轻蹙了下眉,沉吟不决。 他本是见宋鹤轩脱不开身,恰好自己又不爱与那些人应酬,便同顾家打过招呼早些告辞,想着顺道还可送长乐回府。 不想他只是晚了一阵,便寻不到她人了。 若非杨谨早有安排,他竟是不知她又去见了太子。 锦绣坊四楼的厢房,只有他们两人么? 这般私下见面,分明不妥,长乐不该不知……谢俶的眉头几乎打结,她是真的对太子动了心,还是有其他缘故? 他一时拿不准宋撷玉的想法,便吩咐道:“让人继续盯着吧。” 杨谨应了,这才退出去。 谢俶起身踱步到窗前,因着嫌闷,窗子便留了道细细的缝隙,站到近前,便感受到冷意,却也更清醒几分。 长乐……她到底想如何? 宋撷玉觉得,等她把前世的仇好好报一报,看着谢央比前世的她更痛苦,更难过,更绝望,大抵她的心境就能够平和下来了。 否则,一看到那个男人,她就忍不住生出恨意,连带着整个人都难以开心起来。 宋鹤轩午后从顾家回来,到望月阁看她时,还当她是因为自己没能送她而不高兴,不由的调侃道:“小气!这不是知道你带着亲卫,又不想你等得着急,才让你独自先回来么,还生大哥的气?” 宋撷玉白了他一眼,“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么可能为那种小事生气,不过是在沉思。” “沉思?”宋鹤轩讶异后朗笑起来,俊逸的容貌更添了几分潇洒姿态,“我们家玉儿居然也会沉思了,了不得!” 被明晃晃的取笑,宋撷玉笑着扑打他一番,然后掐着腰道:“你当我生气,我就气给你看!上元节的时候,必须陪我去看灯会,我才原谅你!” 宋鹤轩连连笑着应了,“便是你不说,我也是要陪着你去的。” 顿了顿,脸上的笑渐渐敛了,轻声道:“上元节翌日一早,我便要启程了。” 宋撷玉闻言也笑不出来了,对她来说,与兄长何止分别了数月,数年也有了。 前世她进宫的头两年,兄长还曾寻机会见过她,但毕竟不便,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叮嘱她,若有事就给家里捎信,让母亲递牌子进宫来瞧她。 后来谢央越来越针对宋家,先是父亲被逼辞官,后来便是兄长被寻了错处,当朝被训斥罢官,那个时候宋撷玉都不敢去想,一向骄傲的兄长该如何自处! 忆及那些,她心头一怮,蓦地哑声道:“大哥去赴任一定要小心,听说外面的情势极为复杂,你毕竟为官不久,若有不决,不必急着决定,先打发人与父亲通个气再说,事缓则圆,冒然行事,难免不周全,说不得便会被人抓住把柄……” 以至日后当作攻击你的理由! 宋鹤轩定定的望着她,心下大惑。 以前的玉儿,是决计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又是那个噩梦的影响? 可那究竟是什么梦,竟能令她性子大改? 宋鹤轩迟疑再三,到底还是没有开口问她,他还记得上次她提及那梦境时的惶恐与惊惧,那是自小被娇宠的玉儿从来未曾有过的表情。 他说过的,不想再次看到。 宋鹤轩深吸了口气,倏然笑起来,伸手在宋撷玉头上胡乱揉了一通,“知道啦!你的话,大哥都会好好记在心里,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心里有数。倒是你,在家里多陪陪母亲,若要出门,定要带上亲卫,知道吗?” 宋撷玉应了一声,瞥了眼,忍耐着没有拂开他的手。 等宋鹤轩出门,这才迫不及待的快步走到卧房里镶嵌着红宝石边框的铜镜前,眼见自己的头顶被弄得乱糟糟的,简直不堪入目,她登时尖叫一声,急切的唤玉淑来帮她重新梳头。 门外还未走远的宋鹤轩听到声音,见她如此活泼有精神,勾着唇角露出个坏笑,随即加快脚步出了望月阁,免得玉儿绾好头发要寻他算帐。 不过他还是要说一句,他家玉儿,就该这般生龙活虎的才好!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盛京城里每到这个时候不但家家户户都会燃起各种样式的花灯,更是会举办盛大的灯会,而素日里不便出门的闺阁女子也可以在这一日相约去赏灯。 宋撷玉出门倒是不受约束,但她多年没看过民间那些样式繁多的花灯,很是思念。 将作监扎出来的宫灯固然更精巧,可总觉得少了那么点味道。 因此上,这日一早她便开始期待,让玉淑打理好她去灯会要穿的衣裙和披风,务必做到哪怕千万人,她也是最美的那一个! “姐姐,晚上我们真能去灯会吗?”给老夫人请安回来,宋撷玉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宋撷燕,之前请安时,老夫人提了一句晚上他们可一起去灯会赏灯的事,小丫头便惦记上了,离了荣和堂,巴巴的跟着宋撷玉回了望月阁。 “自然,祖母不是已经说了,让大哥带我们去吗?” 宋撷玉揽着她坐在软榻上,笑眯眯的接过玉娴呈上来的点心碟子递到她手里。 宋撷燕兴奋的拿着点心都不急着吃了,只管问道:“我还没去过呢,灯会什么样?热不热闹,是不是很多人很多灯?比府里的灯还多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宋撷玉漫声吟了一句,倏尔笑道:“你说热闹不热闹?” 第71章 家宴 宋撷玉的一通话说得宋撷燕更是向往,也迫不及待的盼着快些去灯会了。 到了傍晚时分,同往年一样,淮阴王府内,先是宋青山带着宋鹤轩和宋浩言祭拜过祖上,然后在荣和堂里摆了家宴,吃团圆饭。 宋静安和宋如瑛并未前来。 宋静安自孟姨娘被送走便病了,也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生了心病,总归是一直缩在房中没出来过。 李瑢给她请了大夫,抓了药喝着,其余便也懒得理会。 她说告病便告病吧,反正少她一个不少。 至于宋如瑛,除了徐侧妃及一双儿女,其他宋家人都知道她明日便要被送走了,而如今尚在禁足中。 宋青山发了话,在她离开之前,他都不想再看到她。 一切的事情早由他和李瑢禀告给老夫人,老夫人听罢深深的叹息了一声,当时并未多说。 孟姨娘的事,她是不理会的,叹气也是因为宋如瑛。 到底是宋家的女儿,虽与她并不亲近,伤心难过更是谈不上,但府中发生这种不光彩的事,老夫人不免担心这些庶孙女的教养。 为此,她另寻了时间,单独唤了李瑢,私下里同她深谈了一番,劝说她务必不能放松庶女的教养,免得生出事来,带累阖府的人。 此事府中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包括宋青山。 这也是老夫人体贴李瑢,发生这种事,不能说她没有责任,但老夫人多少能谅解几分。 老王爷还在世的时候,终其一生也未纳过妾室,她过得颇为舒心。 到了儿子这里,虽不曾沉迷女色,但也从来未有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老夫人冷眼瞧着,有时难免替李瑢觉得委屈,因此上,平日里待她便格外的亲厚些。 不过今年上元节,这份亲厚要换换人。 “母亲,请您入座吧。” 荣和堂的厅堂里,人都到齐了,宋青山便起身恭请老夫人先行。 老夫人微微颌首,一手由宋撷玉扶着,一边又拉着宋撷燕进了膳厅,脸上带着笑模样,看不出半分勉强。 这场景不免令徐侧妃和宋明雪心中发紧。 老夫人一向不喜宋撷玉,宋撷玉也脾气大得很,连荣和堂都极少来,这是府内皆知的事。 往年都是李瑢亲自扶着老夫人,可今儿个这是怎么了?难道说宋撷玉只是请了一阵子的安就将老夫人的心拢了去,也开始偏心她了? 母女俩人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看到宋明雪不甘的咬唇,徐侧妃连忙悄悄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沉住气。 宋明雪只得勉强忍耐下,垂眉敛目,沉默的随着起身。 进到膳厅,众人都落座,便开席了。 先是宋青山带着妻儿向老夫人敬酒,好好热闹了一阵,等到正式动了筷子,众人便禀着食不言的规矩不再出声了。 用过饭,回到厅堂。 长辈们闲聊,宋撷燕便有些呆不住了,坐在老夫人身边,却频频望向宋撷玉。 宋撷玉好笑不已,只能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再等等。 老夫人自然看到了她们的眉眼官司,暗自哼笑起来。 不过心里到底是满意又欣慰的。 从前她那般宠着宋撷燕,一来是因为她性子羞怯,是个让人怜爱的,二来也是因为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姐姐都与她不甚亲近。尤其是宋撷玉,没个长姐的模样,对自己嫡亲的妹妹都不知回护。 不过从那次大病一场之后,倒是开了窍,如今见她与宋撷燕处得很好,老夫人便松了口气。 她毕竟有了年纪,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 便是儿子儿媳也不能陪儿女一辈子,以宋撷燕的性子若是没个有能耐的姐妹护着,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老夫人见宋撷玉如今对这个小妹妹倒是很有几分真心,也不会再去计较她从前的不恭敬。 拍了拍宋撷燕的小手,老夫人笑着开口道:“行了,折腾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见众人应了,宋青山和李瑢先行告退,她又招呼宋鹤轩,“子烨过来,祖母有话要叮嘱你。” 叫他过来先是说了说他明日要启程的事,勉励一番,然后便道:“你打小便是个聪明孩子,祖母便不多说了。去吧,带着你两个妹妹去赏灯吧,好好护着她们,尤其是燕儿,她年岁小,莫让她落了单。” 宋鹤轩笑着行礼,“祖母只管放心,我定护好妹妹们,绝不叫她们有闪失。” 老夫人知他行事稳重,闻言便点头道:“我自是信你!” 转头对宋撷燕道:“跟着你兄长和姐姐去吧,别玩的太累。” “知道啦,那祖母我去了!” 宋撷燕欢喜的下去拉住宋撷玉的手,两姐妹福身告退,跟着宋鹤轩出了厅堂。 才出了荣和堂,便瞧见宋浩言和宋明雪。 两人站在院外架起的灯笼下,将面容映的若隐若现。 看到他们三人,宋浩言连忙带着宋明雪上前揖礼道:“兄长可是要与两位妹妹去灯会?不知我和明雪可否一道?” 宋鹤轩倒是无所谓,不过他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转头看向宋撷玉。 自家亲妹妹脾气大,这事她说了算! 宋撷玉淡淡的瞥了那两人一眼,没有错过宋浩言比往日更加恭敬的态度,也没有错过宋明雪隐晦的不甘眼神,她轻笑道:“四妹妹看来并不想和我们一道,二哥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倒不如大家各逛各的,年节间,谁也不想生些无谓的闲气,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浩言还算是个聪明人,估计近日府中这些事,尤其是孟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上,令他心中有所恍悟。 不过现在再想拉近关系,太晚了,尤其是他还有个不那么聪明的妹妹…… 宋浩言闻言心里不知怎么想,但面上还是一派平静的微笑,“说得也是,那就不打扰兄长和两位妹妹了。” 言罢,他就准备离开,但宋明雪却因为宋撷玉如此不给面子而勾起本就未平复的怒火,她站在原地,温温柔柔的道:“姐姐着实误会我了,往年我们姐妹不都是一道去赏灯的吗?妹妹怎会不愿!若是妹妹有哪里做的不好,姐姐瞧着不满意,万望告知,妹妹定会改的。” 第72章 后院心计 宋明雪一向会说话,尤其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态度不知骗过多少人。 一如现在。 若是从前的宋撷玉,定然只当她是在诚恳认错,绝听不出这话中的隐意。 作长姐的,看妹妹不顺眼便冷落排挤她,非要她认错,这事传出去,谁不会认为这作姐姐的心性狭隘,行为又跋扈? 不着痕迹败坏她的名誉这种事,宋明雪真可谓是信手拈来! 宋撷玉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慢悠悠的道:“四妹妹之前的确是做错了事,但祖母和母亲不是已经罚过你了吗?禁足到过年才出来,又重新学了规矩,相信你已经改了,姐姐再没有不满意的。只不过我瞧你方才的神情确实是不乐意的,因此才这般同二哥说,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这话一出口,宋明雪的脸霎时惨白。 这些天她被解了禁足,日子又恢复如原来,她便只当偷拿宋撷玉手珠一事已经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提起。 可宋撷玉能让她如意才怪! 这是一辈子的污点,倘若宋明雪老老实实的,她自然不会多说。 偏偏宋明雪看不清现状,还想用原来那些招数对付她,那就别怪她嘴下不留情了。 宋明雪嘴唇哆嗦了半晌,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看起来可怜极了。 虽然宋撷玉半点不动容,但宋浩言却受不了了,被人当着面提起偷东西的事,他只觉得自己被宋明雪这个妹妹拖累的颜面扫地,没脸见人! 他深埋着头,低声道:“时候不早了,不耽搁兄长和两位妹妹去赏灯,我这便带四妹妹先回去了。” 说着用力握住宋明雪的手腕,扯着她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他们二人离开,宋撷玉才哼笑了一声,招呼道:“大哥,小七,我们走吧,赏灯去。” 宋鹤轩与她对视一眼,笑叹道:“真是长进了。” 知道打蛇打七寸,直接让对方没有招架之力,这下他倒是更放心了,不必在外也担忧她被庶妹哄着做些不着调的事。 宋撷燕则拉着宋撷玉,紧偎在她身边,翘着唇角应了一声。 她有些高兴。 她从来不喜欢四姐姐,四姐姐虽然面上总是温柔的笑着,但看向她的眼神却冷得让人想打寒战,甚至没有旁人时还会出言奚落她。 因此看到姐姐将四姐姐说得无言以对,又很狼狈似的走了,她便觉得四姐姐其实也没什么可怕。 只要有姐姐在,她就不能欺负自己。 宋撷玉笑眯眯的握紧了宋撷燕的小手,感受着她的小身子紧贴着自己,心中愈发怜爱,也不理会兄长调侃的话,拉着人就往外走。 她们两姐妹坐上马车,宋鹤轩则骑了马走在旁边,一行人往灯会而去。 他们欢欢喜喜的,可府里东院的气氛却是糟透了。 宋浩言拖着宋明雪回了徐侧妃出,宋明雪便挣脱开他,扑进徐侧妃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娘,那宋撷玉欺人太甚!你要帮女儿想想办法啊,不然女儿还怎么活!” 徐侧妃见状忙揽住她,心疼的不行,抬头就问宋浩言,“到底出什么事了?那宋撷玉又欺负你妹妹了?” 宋浩言阴沉着脸,半晌才道:“那又怪得了谁,谁让她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说到把柄,徐侧妃立刻就想到了手珠的事,她咬着牙心下暗自气恼不已,“为了这么点事,你妹妹被打得好些天没能下床,又被老夫人罚禁足抄书,还让嬷嬷盯着重学礼仪,这还不够吗?她到底想怎么样!” 顿了片刻,她想着府里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突地恍然道:“难道这是冲着我来的?” 宋浩言蹙起眉,疑惑道:“与娘无关,是我想同他们和缓下关系,便提出一道去看灯会,不想却被宋撷玉出言拒绝。妹妹不甘心,非要上前论究竟,这才惹恼了宋撷玉……” 徐侧妃怜爱的看着他,摇头道:“你不爱来内院,又尚未成亲,哪里清楚这后宅女子的手段,那宋撷玉侮辱你妹妹,不过是想借着她敲打我。前几日孟姨娘被送去庄子上的事,你知晓吧?” 宋浩言微微颌首,他是听身边的下人说,孟姨娘惹恼了父亲,结果被父亲亲口下令送去城外的庄子上,而且同时送走的还有不少西院的下人。 他猜想着是跟府里传的那些流言有关,大抵孟姨娘便是始作俑者,如此父亲自然不能容她。 徐侧妃了解自家儿子,看他的态度就知道他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是说这样不对,毕竟他本也不适合去关注父亲小妾的事,但这事恐怕并不简单。 “若真的只是因为孟姨娘犯了错,将她这般处置,那倒也没什么,可怕就怕王妃母女这是想借着此次机会把你父亲的妾室都打压下去!” 其中自然也包括她,徐侧妃忧心重重。 听到这话,宋明雪也从她怀里坐起来,哭得眼睛红红,脸上犹带着泪痕,“娘,宋撷玉肯定是故意羞辱我们!本来事情都过去了,父亲都下了封口令,可她偏偏又提起来,分明是想用此事拿捏我,进而拿捏您,难道我们就要任由她拿捏一辈子吗?” 宋浩言回想宋撷玉彼时的言行,并不觉得对方有那个意思,忍不住开口道:“不至如此吧?” 宋明雪对于他刚才不肯帮自己说话,还硬拖着她离开,早就心下不满,此时便轻哼了一声,“怎么不至如此?你都听到也看到了,她稍不高兴就说那些话来敲打我,就如你所说,她是将此事当作把柄,握在手里,让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如果仅是我也就罢了,可她若是透过我让娘去做违心的事,娘为了我的名声,肯定也无法拒绝,那我们岂不是都成了她手中的傀儡了么!” 徐侧妃赞同的道:“我就是担心如此!” 她想得更多,宋撷玉背后还有王妃,倘若那母女俩以雪儿的名声来要挟她做些惹王爷厌弃的事,那她又该如何? 第73章 狠狠的打一顿 宋浩言不解地看着娘和妹妹,“若是她真的出言要胁,让你们做些不妥当的事,那大不了将此事告诉父亲,相信父亲便是再宠着她,也不会由着她乱来的!” 徐侧妃幽幽道:“就算将事情告诉你父亲,难道他又能封住宋撷玉的口吗?她依仗着皇家的宠爱,一个姑娘家的整日往外跑,你见你父亲说什么了?还不是任由她去了。等她将你妹妹的事情传出去,便是你父亲生气处罚她,也晚了。” 女儿若是背上了偷儿的名声,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可说是这一辈子都毁了! 她哪里敢赌? 宋浩言觉得这话也不是全没道理,一时踯躅不定。 以宋撷玉的性子,想封她的口,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然我去同祖母说说?”祖母虽然不大喜欢他们这些庶孙庶孙女,但她看重府里的名声,定然是不会让宋撷玉将妹妹的事情说出去。 徐侧妃想起晚宴时老夫人被宋撷玉扶着手臂的情形,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看出儿子眼中的苦恼,她心下疼惜,连忙道:“这事也没那么着急,今儿个过节,你带着妹妹出去散散心吧,回头咱们再商量。” 宋浩言瞥了宋明雪一眼,心下嫌弃,不过想到她平日里出去的机会确实不多,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徐侧妃看着女儿别扭的跟着儿子一道出了屋子,她坐回桌边,想到宋撷玉,想到王妃,又想到孟姨娘的下场,柔弱的面孔上渐渐绽出几分狠意。 此时,灯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 长长的街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花灯,灯光辉映,仿如星晨落入凡间。 街道中间行人如织,有老有小,有少年夫妻,人各自不同,相同的却是他们脸上盈盈的笑意。 宋家三兄妹下了马车,来到灯会的入口处。 宋撷燕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是第一次来到如此热闹之处,难免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手心都浸出了汗意。 原本还怕拉着她的姐姐会嫌弃,小心翼翼的抬头却只瞧见姐姐脸上是浓浓的怜爱,她一怔之后,旋即扬起个大大的笑容,期待的道:“姐姐,这里的灯好多,我可不可以买喜欢的带回府给祖母和爹娘看?” 宋撷玉将她的表情变幻看在眼里,心里不禁酸软难当,口中则豪气的道:“当然,你喜欢哪个姐姐都给你买下,反正府里地方大得很,足以放得下!” 两人亲亲热热的便往里走,挑花灯挑得不亦乐乎,宋鹤轩微笑着跟在后面。 因着三兄妹相貌都很出众,尤其是宋撷玉,本就姿容美艳,又打扮得极为华贵,更是惹得众人瞩目。 若不是有亲卫将她们牢牢护在中间,只怕早有登徒子前来搭讪。 即便如此,宋鹤轩这个作兄长的仍是不能放心,视线片刻不离她们二人。 偏这一大一小完全未在意其他,只顾着挑灯,不知疲倦般将整条街从头逛到尾,直到随行的人人手一盏花灯,宋鹤轩终于忍不住的清了清嗓子,无奈的道:“你们应该也逛累了吧?不如寻个地方坐坐,歇息片刻再回去?” “好啊!”宋撷玉应声回转头,便瞧见自家清俊绝伦的兄长手里拎着一盏栩栩如生,却与他完全不搭的兔子灯,登时笑弯了腰。 宋撷燕也有些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羞涩地将脸埋到姐姐的手臂上,翘起唇角。 宋鹤轩哼笑了两声,也不与自家妹妹计较,指了指对面的酒楼,“便去那里吧,醉仙楼有几样小食做得还算不错,带你们去尝尝。” 宋撷玉点点头,示意亲卫开道,一行人向醉仙楼走去。 只是刚到酒楼门口,宋撷玉余光瞥见斜侧里闪过一张隐约相熟的脸,她脚下不由的一顿,再看过去,恰那人被几个小厮模样的人推进酒楼边上的巷子里。 虽是片刻,但她仍是认出了对方,正是忠勇伯府的司晋宇。 当然,此时他应该不及弱冠,还青涩得很,完全没有后来当上了兵部尚书后冷酷的模样。 宋撷玉心里一动,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她垂头道:“小七,姐姐突然想起件事要做,你可否先跟大哥去酒楼等我?” 宋撷燕咬了下唇,怯生生的看了眼宋鹤轩,仿佛是怕他不同意似的。 宋撷玉又连忙转向兄长,撒娇道:“大哥,我真的有事,你带小妹先去,我随后就到,只一小会儿的功夫,拜托大哥啦!” 宋鹤轩接过小七的手,蹙着眉问道:“到底是什么事?” “回来再向大哥解释。” 宋撷玉一脸恳求的望着他,宋鹤轩最架不住她这般,最后也只得道,“带上你的亲卫,小心些,若是两刻钟还不到,那我便要出来找人了!” “知道了。”宋撷玉笑嘻嘻的挥了下手,转身带着丫鬟和亲兵往酒楼旁边的方向走去。 宋鹤轩有心想跟上去看看,这时宋撷燕那只被他拉着的手却不自在的动了动,宋鹤轩低头看向小妹妹,犹豫片刻还是放弃了。 总归玉儿带着亲兵,料想也无事,他还是先顾着小妹吧。 另一边,宋撷玉带着人快步走到了巷子口。 还未进去便听到说话声、殴打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人疼痛时发出的闷哼声。 有人嘻嘻哈哈的道:“打!给我狠狠的打!” “主子您放心,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顶撞夫人,今儿个小的们一定得给您和夫人出这口气。” 先出声那人似乎满意的道:“可不是,就他这副窝囊相,哪家的女子愿意嫁给他,我娘好心给他提门好亲事,他竟敢拒绝,真是不知死活。” 那狗腿的声音连忙道:“不如把他的腿打折,这样他便不能乱跑了,主子再想教训他也不必追这么远……” 宋撷玉听到这里,脸已经沉了下来。 什么玩意! 她转头便吩咐道:“把里面打人的那些家伙都给本郡主狠狠的打一顿,我倒要看看何人如此狠毒!” 亲卫们干脆的应了一声,当即便去了两人,进到巷子里不过片刻便将那些人打得鬼哭狼嚎。 宋撷玉见状便让玉娴等人举高花灯照亮,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第74章 换种活法 说起司晋宇的经历,倒真是传奇得很。 出身忠勇伯府,本是嫡长子,却因母亲早逝,继母不慈而备受磨难。 偏那忠勇伯的继室佛口蛇心,府里再怎么折腾,到了外面,没一句话不是替司晋宇着想,人家都当她是个仁厚的,对待前面的嫡子犹如亲生,反而是嫡长子性子阴沉,烂泥扶不上墙。 却不知道若非司晋宇警惕,只怕早早就命丧黄泉,活不到今日了。 他活着便是拦路石,被继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有继母在中间搅混水,忠勇伯对司晋宇也是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透出要将爵位让小儿子继承的话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司晋宇,觉得他不会有出息,一辈子也就只能混吃等死的时候,他却不知怎地攀上了东宫詹事,借着太子谢央之势进了戍卫京畿的西北大营,后又在乌月国犯边时主动请战。 他去的时候,不过封了个校尉,可三年过去,当他携着赫赫战功回到盛京后,便一跃成为已经当上皇帝的谢央的心腹重臣,不但破例封了候,皇上还允他亲自查证当年的忠勇伯夫人,也就是他亲娘的死因。 具体的过程如何,宋撷玉并不很清楚,但她却知道,此令下了没多久,司晋宇便寻了证据将忠勇伯一家老小全都下了狱。 他的亲爹和继母以谋害前伯夫人之名被判斩首示众,而他的继弟继妹,虽经调查与此事无关,但也没得了好下场,据说被放出来之后数年间全部横死,没有一个人逃得过。 这要不是司晋宇下得手,谁也不相信! 但那个时候,他已经接替告病致仕的定安大将军顾峥嵘做了兵部尚书,深受皇上信重,是手掌实权的堂堂三品大员,谁敢背后议论他? 前世,宋撷玉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注意到有这么个人的。 可后来她才想明白,司晋宇分明是在西北大营的时候就效力于谢央了,否则谢央初初坐上帝位时,西北大营的北军统领也不会对他那般恭敬,有这样一支精锐之师在手,他理所当然的震慑下许多蠢蠢欲动的不臣之心! 要说这里面没有司晋宇在起作用,宋撷玉是不相信的,否则单单凭着战功,谢央会重重封赏他,但绝对不会那么信任他。 她重回十六岁,心心念念便是将谢央拉下马,自然要将他前世能够坐稳皇位的种种原因想得清楚明白。 如果说淮阴王府的宋家两父子是在文官当中为他斡旋,助他收拢人心,推行政令的领头人,那司晋宇就是靠着将乌月国打到再不敢觊觎大禹的彪悍战绩与威信,为谢央收服那些武将的最大助力。 这般人物,宋撷玉阴差阳错的碰上了,她岂能放过? 就算拉拢不成自己人,也要让他再不可能跟谢央搭上线!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进了巷子。 先前被派进去的两名亲卫熟知宋撷玉的风格,先是俐落的将人打到不敢反抗之后,便将他们拎着跪起来,但凡有敢耍赖不跪的,便当即一脚踹在膝窝上,让他们跪个结实。 宋撷玉到了近前,停下步子。 她先是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窝在墙边一动不动的司晋宇,见他缩成一团,垂眸敛目,一副吓呆的模样,心里便哼笑了一声,收回目光去打量跪在面前的那几个。 跪在当中穿着锦衣的,应该就是那个发话打人的,听意思他就是司晋宇的继弟。 至于旁边的,肯定都是他的狗腿子们。 这些人倒真是嚣张得很,打人那么熟练,动辄就要将人的腿打折,想来平时没少做这种事。 她思忖着便道:“拿了我的帖子将人送到京兆府尹处,就说这些人在灯会上殴打无辜百姓,意图制造混乱,请府尹大人好好审问,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这么个大帽子扣下去,想来他们得受些罪。 若能从此摒恶从善,不再去惹司晋宇,说不得还是救了他们自己一命。 “是!”亲卫应声便要提人走。 奈何那司晋宇的继弟不过十几岁,平日在府里被宠惯了的,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一听要送他去京兆府,当即便嚎道:“你胡说!我没有!你这个贱……” 辱骂的话尚未出口,便被宋撷玉的亲卫当即立断的抽了一巴掌。 那力道抽得他半张脸登时红肿起来,脑袋也嗡嗡作响,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宋撷玉冷冷的看着,轻嗤了一声,“告诉京兆府尹,本郡主阻止他时,他还大声辱骂,丝毫不将我的身份放在眼里!” 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不将她的身份看在眼里,就是不将皇上看在眼里,少不得要治他一个不敬之罪。 继弟的狗腿们本来还想再挣扎一番,可听到这话全傻了。 原来这是位郡主! 有伶俐的,看宋撷玉的做派就猜到,她就是京中素有跋扈传闻的长乐郡主,也有迟钝的,仍不知情。 但无论他们知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要是郡主,都是他们惹不起的。 于是一行人顿时丧着脸,像打蔫的茄子似的被带走了。 宋撷玉看了眼身边的玉娴,低声吩咐:“带着人远点守着,我跟他说几句。” 玉娴也不多问,很快将人分两拨,将巷口两端都守住。 眼见无人打扰,宋撷玉这才来到司晋宇面前,“还能站起来吗?” 半晌,司晋宇缓缓扶着墙起身。 他很高,比宋撷玉高一个头,但宋撷玉微微仰头望着他时,气势不但不弱,反而十分强硬,“忠勇侯嫡子司晋宇?” 司晋宇并不符合当下时人对翩翩美公子的推崇,而是那种略显硬朗的男子,尤其是此刻,当他褪却伪装的懦弱,只剩了锋利的棱角和阴沉的脸色,在昏暗的夜色里还真有几分骇人。 不过宋撷玉丝毫不受影响,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直直盯着他又道:“听说你在忠勇伯府过的朝不保夕,就算你装成一摊烂泥,但只要你还占着忠勇伯嫡长子的位子,不定哪日就被你那个面慈心黑的继母弄死了,如何,想不想换种活法?” 第75章 甘为驱使 宋撷玉开门见山这番话极为大胆,司晋宇并未回应,只一径的沉默着。 她不意外。 初次见面而已,不信任是理所当然的。 但她却没时间同他在这里磨蹭,宋撷玉可不想两刻钟到了,被大哥找着,看到她与司晋宇在这里私下说话。 “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如果我说我能帮你进西北大营,你觉得如何?” 司晋宇还是没应声,只心里却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且不说宋撷玉开口便道出他在忠勇伯府的真实处境,令他诧异,更叫他震惊的是,她怎么会知道他想去西北大营? 若说是碰巧,那未免太巧。 可这又的确是存在他心里的想法,从未与人说过。 甚至于他想走的门路,如今还都只在筹谋中,未有机会实施。 宋撷玉见他久久不语,不禁蹙起眉头,她虽想拉拢司晋宇,但他若是一意拒绝,自己肯定也不会上赶着,只能说是命吧,她再想别的法子便是。 “不想?那便算了。” 宋撷玉淡淡的道了一句,转身便向巷口走去。 不过只迈出两步,便听到司晋宇沙哑的声音,“长乐郡主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宋撷玉停下步子,转头似笑非笑得道:“你怎么不问自己,一个落魄伯府的嫡子,又有什么是值得我图谋的?劝你一句,对人戒备是该有,但戒备过头可是会错失良机的。” 司晋宇咬了咬牙,站直了身子一揖到底,“若郡主能让我去西北大营,司某甘为郡主驱使!” 宋撷玉挑眉哼笑道:“这话不实得很,若我猜得没错,你去西北大营不过是第一步,之后你便要寻机出战,谋求军功,你最终想要的是做人上人,一旦你做到了那一步,又怎么肯甘心受我一个小女子的驱使,只怕恨不得同我撇清关系,不想有人再提起这段往事吧!” 闻言,司晋宇才真正明白有关于宋撷玉的传闻有多么不靠谱。 这样一位聪慧至极,甚至能猜透人心的女子又怎会是传言中嚣张跋扈,不学无术,只空有一张美艳脸孔的花瓶? 不过想想自己在外的名声,他又很快理解了,甚至微妙的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思。 同样,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说假话是蒙骗不过去的,反而就如她所说,恐会错失良机。 司晋宇抬起头,一字一顿的认真道:“如果我真有达成目地的那一日,只要郡主不携恩要我做出有碍前途或是大逆不道之事,我定然无不遵从,以此为誓,我若是忘恩负义之辈,便叫我一生都无法为自己和家人报仇血恨!” 他虽没有明说,但宋撷玉还是猜到他口中的家人,必定是他早逝的母亲。 如此看来,这个誓言倒是极重的。 宋撷玉微微一笑,“倒不必如此,送你去西北大营对我来说并不算难事,我没打算让你用一辈子来还,只要过上几日,帮我做件事,咱们就算两清了,如何?” 司晋宇没有反驳,只是拱手道:“请郡主示下。” 宋撷玉上前两步,低声说了一番。 司晋宇表情没多少变化,只是眼中难免透出几分疑惑,等她说完,迟疑着道:“只是如此吗?” 她所说的“事”与他想象中差了许多,本以为会十分棘手,不想如此简单。 宋撷玉神情微妙,“你既觉得轻松,便一定要办好此事才行,若是出了纰漏……” “必然不会!”司晋宇斩钉截铁的应道,显然极有把握。 宋撷玉心道,也是,这小子能在他那个狠毒的继母手底下好好的活到这个年纪,还偷学了一身武艺,就算不像前世作了兵部尚书后那般老辣,但可见是个擅长诡计的,做这么点事,应该难不住他。 “那便极好,如此,正月十九巳时,我在福鼎茶楼的厢房,静候佳音。”宋撷玉轻笑着道:“届时自然也会将司公子需要的东西送上。” 说罢,她盈盈福身,然后离开,半点也无拖泥带水,倒叫司晋宇看着她的背影,怔忡了好一阵。 宋撷玉带着人去到醉仙楼的厢房。 宋鹤轩正为宋撷燕介绍桌上的小食,他眉目温和,言辞有趣,短短时间已经将宋撷燕哄得不再畏惧,听到高兴处,还会鼓起勇气冲他羞涩的笑一笑。 宋撷玉走进来,也不用人请,便自己坐到宋撷燕旁边,笑眯眯的道:“这里的吃食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喜欢,也不必碍于大哥的面子非要吃下不可。” 宋撷燕连连摇头,咽下口中的东西,小声道:“好吃,跟府里不一样的。” 说着还看向宋鹤轩用力点点头,表示是真的好吃。 宋撷玉绷不住的笑起来,宋鹤轩也轻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喜欢就每样都尝尝,只是不可多食,免得晚上睡不好。” 宋撷燕乖乖应了,又捧着吃食象小仓鼠般吃起来。 宋鹤轩睨了宋撷玉一眼,“别逗小七,让她好好吃东西。倒是你,不是说回来解释?” 宋撷玉向上弯着唇角,也作出乖巧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方才瞧见忠勇伯府的那个司家老大被他继弟带着一群人推搡到巷子里打得不像样子,我看不惯,便让亲卫把他们全都送去衙门了!” 这话可也不算谎言。 宋鹤轩倒是心知妹妹的性子,觉得这种事是她能做得出来的,并不算太意外,只仍是叹了口气,“你一个女儿家,何必掺合这种事,看到便同我说一声,我自让护卫去处理就是。” 宋撷玉抬手拿起杯盏,吮了口清香的茶水才道:“这种打抱不平的事,我最喜欢做了,当然要亲自过去瞧瞧。” “……” 宋鹤轩无语了半晌才斟酌道:“司家的事没那么简单,且司家的老大也不是一味受气的,总归你日后少掺合这种事,免得平白树敌,让家人担心你。” “谢大哥教诲,我知道啦!”宋撷玉开玩笑的应道,心里倒想着,自家大哥的眼睛真是锐利,明明没有交情,却仍是看穿了司晋宇的伪装。 第76章 你的亲事 宋鹤轩拿自家妹妹毫无办法,反正他们家也确实不怕得罪忠勇伯府就是了,因此提了一句便将此事抛开了。 只是他到底对宋撷玉不放心,等到三人玩够了回到府中,他最后送人回望月阁时,忍不住叮嘱道:“明日大哥便要走了,你平日里行事还需三思而后行,我们并不怕得罪人,但也没必要多树敌,须知有些时候,大事往往毁在你未放在心上的小人物手中,你可明白?” 生怕宋撷玉想不通,他又隐晦的低声道:“王府如今虽然受皇上信重,但皇上毕竟有了春秋,身子并不如从前康健,说句大逆不道的道,皇上百年之后,谁坐上那个位置,新皇又会不会待宋家一如现在,都还是未知。因此你要学会低调行事,免得被人抓了把柄。” 他蹙着眉,眼中尽是担忧。 宋撷玉心中蓦然酸软,前世她因着宋静安和宋明雪的挑唆,曾不知觉间得罪了不少人,记得大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未像如今说得这般明白,那时的她根本没能听懂,亦不懂得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反而觉得大哥行事过于谨慎,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等到后来谢央上位,她终于想明白大哥所说的话中隐意时,已经太晚了。 想不得重活一事,她还是叫大哥担心了。 宋撷玉探身过去轻轻抱了抱宋鹤轩,不等他教训便又放开,笑眯眯的道:“大哥放心吧,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我清楚着呢!保证不会置自己于险地,也不会给家里惹麻烦。” 宋鹤轩好气又好笑,一时都不知说她什么好了。 宋撷玉怕他再唠叨,连忙挥手告别,“大哥快回去歇着,明早起来等我送你。” 说完便进了望月阁。 徒留宋鹤轩一人在外目瞪口呆,片刻才无奈的笑起来,“这丫头……” 他还没同她说太子的事! 转念一想,玉儿早就表示过她对太子并无好感,想来不会被哄了去。 现在要担心的倒是太子若不肯死心,该如何应对? 想到这里,他转身去了前院父亲的书房。 翌日一早,宋撷玉还困乏着被玉淑叫起来,“郡主,你再睡下去就赶不上送世子了。” 昨晚临睡前,她特意叮嘱丫鬟们一定叫醒她,就是为了送大哥,因此听玉淑这般一说,宋撷玉终于晃了晃头,清醒了几分。 梳妆打扮一番,她起身往宋鹤轩的院子去,心想着大哥这会应该快要出发了,她去了倒是正好相送。 心头有些怅然,离别总是叫人不舍。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哥有自己的路要走。 哪知到了宋鹤轩的听竹院,才发现早已人去院空,留下照管院子的下人恭敬的道:“郡主,世子让奴婢给您带句话,说是不喜离别场景,这才早些离开,王爷王妃处昨晚便已经打过招呼,让您不必担心。另外,还说货行掌柜处已经安排好,您等信就是了。” 宋玉撷微微颌首,抬眼扫过立刻便显得空荡荡的庭院,不由轻叹了口气。 送不了兄长,她便往世安苑去。 母亲想来也难过,有她陪着说说话也好。 走到半路,玉娴过来了,走在她身边低声道:“郡主,五姑娘刚才被送走,去了慈月庵。” 宋撷玉毫无动容,仿佛只是听了个寻常的消息,毕竟她如今对几个庶妹实在没有好感,走一个便能便清静些,“宋姨娘那边如何?” “五姑娘一走便回了院子,说是要代五姑娘抄佛经赎罪,何时将百遍经文抄完再出来。” 宋撷玉满意的点头,看来她那天说得话,宋姨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不吵不闹的,她也不会真的再去针对宋如瑛,且让她在庵里好好反省吧。 “让人给她传个话,就说有她这样通情达理,知道好歹的亲娘,想来五姑娘的罪孽可早日赎清。”对于听话的,宋撷玉也不吝啬表达善意。 玉娴屈膝应了一声,很快又离开了。 宋撷玉虽然让玉娴重新回了望月阁,却也没将之后提拔起来的玉姗撇开,日常里,还是玉淑和玉姗服侍她,而玉娴如今则是专为她盯着府内的情形,另外,还会做一些宋撷玉不便出面的事。 如此倒也算皆大欢喜了。 她来到世安苑,果然刚到院里,上前迎接她的嘉元便小声道:“郡主,王妃因着世子启程的事,心里正不舒坦,你多劝着些吧。” 宋撷玉颌首,进到屋内,见李瑢果然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一副提不起精神来得模样。 她便走过去坐到丫鬟放置的小杌子上,将头轻歪在李瑢的肩膀上,似模像样的叹息道:“娘啊,大哥一走,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真难受啊!” 李瑢登时便笑着啐她,“你爹娘都还在府里,怎么就叫着没着没落的了,你倒是同我说说!” 宋撷玉晃着脑袋,“我这不晃替您难受,您就少难受点呗!” 被她这么一搅和,李瑢那点子伤感都变成气笑不得了,最后也只得叹息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不明白。” 这回宋撷玉老实的点头,“那我是真不明白,不过娘啊,大哥对我千叮嘱万叮嘱,让我没事就来陪着您说话,就怕您心里因为惦记他难过,我觉得大哥这么担心您,您要是还不打起精神来,那回头我给大哥写信的时候,就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瑢讶然,“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种事我哪能骗您,不信您问大哥去!”顶多,她说的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李瑢又是感动又是感慨,“他每次都走得那般俐落,我只当他迫不及待出去建功立业,哪知他还会私下里担心我……” 得知儿子其实如此体贴,她心里好过不少。 宋撷玉又趁势劝了几句,李瑢终于打起些精神,转头便让丫鬟取了一叠京中各家出众儿郎的画像,拉着她道:“你们兄妹年轻也都不小了,我原本说让你大哥好歹选个中意的,先把亲事定下来,然后才轮到底下的妹妹。可他如今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何时回来都说不定,总不能耽搁别人家姑娘,所以我同你祖母和你爹都商量过了,还是先看你的亲事……” 第77章 东宫阴谋 宋撷玉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李瑢相信,她现在是真的不想嫁人,然后话都不敢多说的逃出了世安苑。 李瑢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外,不无担忧的同身边人道:“嬷嬷,你说这两个孩子是怎么了,一提亲事就百般推拒,活像我要害他们似的。子烨倒还罢了,总归是男子,多等两年无妨,可玉儿她如今都十六了,再不说亲,哪里还有好的……” 嬷嬷宽慰道:“郡主还是孩子心性,想是没开窍呢,您也不必太担心,以咱们郡主的身份相貌,可说是样样拔尖,京中多得是好儿郎想娶她过门!” 李瑢苦笑,“可想求娶她的,她一个都看不上啊!真不知她到底想如何!实在不行,也只能我同她父亲商量着给她订下亲事了。” “这……”嬷嬷一脸为难,委婉的劝道:“郡主是个有主意的,还是问问她的意思吧?” 想到自家女儿的倔强性子,李瑢头疼不已。 还真是,若订的亲事,她不满意,只怕她想方设法都能搅黄了,到时闹出事来,更加不美。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她只得道:“罢了,先看看吧。” 总归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等等再说了。 宋撷玉还不知道她无形中逃过一劫,回望月阁的路上还在嘀咕着,明明是给大哥说亲事,怎么就扯到她头上了,该不会是大哥推她出来当挡箭牌吧! 回头一定写信问问他。 有了这桩事,宋撷玉顿时决定最近这段时间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出门了,免得爹娘瞧见了不高兴,又想起要她嫁人的事。 转眼便到了正月十八,东宫。 临近午膳,谢央刚从皇后处回来,脸色沉沉的十分难看。 跟在他身边的心腹太监刘庆更是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心情不好的太子殿下迁怒自己。 可怕什么就偏来什么,谢央回到东宫偏殿后,还是屏退众人,独留下他,阴着脸问道:“这几日,老三可去过母后处?” 三皇子谢灵与谢央都是皇后嫡子,但谢央自认为是太子殿下,做不来谢灵那般拉下脸皮讨母后欢心的模样,也因此,他一直认为母后喜欢老三更胜过喜欢他,甚至有时会生出母后说不定更希望立老三为太子的念头。 刘庆躬身道:“启禀殿下,三皇子在十五那日给皇后娘娘的宫中送了许多的花灯,说是从民间买来的,很是讨皇后娘娘欢喜。” “果然!”谢央猛拍了下桌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烦,“他就会用这种小伎俩讨母后欢心,可偏偏母后还纵着他,难怪看我越来越不顺眼……” 他让母亲帮他在父皇面前说话,将他调到户部去,母后不但不答应,反而责怪他这么久了还没有哄好宋撷玉,推说此事最好让宋青山出面。 可宋撷玉倘若是那么好哄的,他还用费那般力气? 金子用了不少,好处却一点没看到,他难道就不心急? 母亲不但不理解他,安慰他,反而尽是不满,果然是更加偏心老三吧! 刘庆纠结片刻,大着胆子劝道:“殿下,皇后娘娘想来是将殿下您当作储君看待,所以才越发严厉,至于三皇子,日后总是要仰仗您,皇后娘娘对他的要求便没那么高了。” 谢央本也是一时气愤,慢慢平静下来,自是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到底有所芥蒂,却又只能将那些不快埋在心里。 暗暗烦闷了一阵,他转而问道:“下午的事可安排妥当了?” 刘庆心里一紧,忙跪下道,“旁的夫人自是都安排妥当了,只是那淮阴王王妃……奴婢先后使人暗示了两位夫人去请,直到刚刚才传来消息,她们都没能将人请到。奴婢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谢央起初是想发作,但转念又一想,这事倒是他安排的不当了,如今宋撷玉可没有对他言听计从,未必会与他有更亲昵的举止,倘若淮阴王王妃去了,说不得便会想出法子来为自家女儿开脱。 虽然说不起来不好听,但他心里是清楚的,宋家的长辈并不希望宋撷玉入东宫。 更何况他并不打算以太子妃的位置迎娶宋撷玉,宋家更加不会答应了,否则他也没必要特意安排这一出,让京中好事的夫人看到他与宋撷玉在一起,如此这般,她便是想嫁给别的男子也是不能的。 所以说,淮阴王王妃若真是去了,倒不一定是好事。 反而只有宋撷玉一人,见到那种情形还不吓坏了,到时自然是他说什么是什么,更好对付! 这样一想,谢央便息了发作刘庆的念头,只作出一派宽宏的模样,“罢了,孤知道你尽心了,宋家人颇不好对付,倒也不能全怪你。起来吧,日后更用心些办事便是了。” “谢殿下!”刘庆站起身,一脸感激,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那就无人得知了。 谢央看了眼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吩咐道:“摆膳吧,用过膳,我好早些出宫。” 谢央用过午膳,向宫外走时,好巧不巧的遇到了谢灵。 “三皇弟,真巧啊,你又去母后处用膳了?”他板着脸,严肃的问道。 谢灵的相貌比他更显粗犷些,也更像景安帝,这也是谢央隐隐嫉妒他的地方,只不过他从未表现出来就是了。 他不喜谢灵,谢灵也未见得喜他,见到他便随意的拱了拱手,淡淡道:“见过太子殿下,臣弟原本是给母后送些小玩意就准备离开的。只是见母后心情不好,这才留下来陪着母后用了午膳,也好为她老人家解忧。” 谢央暗自冷笑,巧言令色之辈,没出息! 面上倒是颌首道:“你有这个心,自是好的,不过也莫要频繁出入宫中,否则难免引来闲话。” 谢灵闻言终于抬眼看了看他,只是眸中却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我一向如此,父皇见我孝顺,还特意夸过我,说闲话的人莫不是对父皇的言论不满?” 见他将景安帝抬出来压自己,谢央暗自恼怒的道:“孤也是为三皇弟着想,你若不爱听,孤也懒得过问了。” 谢灵懒洋洋的道:“哦,那还是请太子殿下无需过问了。” 第78章 惊马 谢央与谢灵话不投机,最终不欢而散。 谢灵先一步出宫,却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坐在马车里等了片刻,直到谢央出来也上了马车,瞧着是往城门的方向去了,他这才冷哼了一声,吩咐车夫,“去雍王府!” 谢灵是雍王府的常客,因此并不需要繁琐的通报,直接被管家带去了书房。 见到谢俶,他打了个招呼便开始迭声抱怨,“我今儿个也是倒霉了,偏在出宫的时候遇到谢央,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讨人嫌的功力可真是越来越高了,一句话便让我想把他那张端起来的假脸给撕掉!明明就是小肚鸡肠的怕母后偏心我,偏还要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说什么常进宫会引闲话……” 谢俶垂头看着书,听着他唠叨,头也不抬,丝毫不受影响。 只在他抱怨完,舔了舔干涸的唇后,才伸手精准的指向桌上的茶盏,示意他喝茶。 谢灵端起温茶一饮而尽,然后上半身没骨头似的趴在书案上,问道:“王叔,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他年纪比谢俶小,两人名义上是叔侄,但相处起来却如同兄弟,因此说话并不避讳,他信任谢俶,谢俶也从未辜负过他的信任,所有抱怨与不恭敬的言语都会停止在谢俶这里。 听他询问,谢俶便抬起脸,微微颌首。 他不是多言的性子,况且,谢灵不喜谢央多年,抱怨说了不知多少,他都习惯了,但思忖着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劝道:“他是你的兄长,亦是储君,你可避开,但尽量不要当面顶撞。” 谢央可不是那等不记仇的人。 他现在是拿谢灵无法,可那不代表他登上帝位后,同样能容忍谢灵。 哪怕,他们是亲兄弟。 皇家没有亲情,这话在有些人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谢灵苦着脸叹道:“王叔啊,这话你劝过我很多次了,可我见到他就忍不住!”沉默了半晌,他幽幽道:“我现在是不是只能盼着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显然,他也清楚真若谢央登基,他是落不得好的。 谢俶失笑,而后似真似假的道:“你若想改变,也不是没有办法……” 两人对视片刻,谢灵“哐”的一声将额头撞在桌上,嘟囔道:“王叔你饶了我吧,就算是二哥上位也轮不到我,我根本不是那块料。说句大不敬的话,真让我每天坐在父皇那个位置上,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我大抵会英年早逝……” 稍顿,他猛的抬起头,额头上带着滑稽的红印子,激烈的道:“不!是一定会英年早逝!” 谢俶暗叹,他这个侄子倒真是皇室的一朵奇葩。 上面两位兄长明争暗斗,眼巴巴的盯着帝位,下面的弟弟们则是年纪太小,没有一争之力,但现在就存着心讨好皇上的,也是大有人在。 偏只有他,明明也是皇后嫡子,未必没有机会问鼎大位,本人却毫无意愿。 谢俶扬起手里的书册轻轻敲了敲他的头,“既然如此,那你还是盼着你兄长顺利登基得好。” 至少谢央还愿意做些表面功夫,哪怕是碍于人言与皇后,他也不至于对亲兄弟下手,若是换成二皇子谢启或是封地上垂涎皇位的那些郡王……他们断是不会留下谢灵这个隐患的。 谢灵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想到谢央会成为皇上,他就打底里觉得不合适,长长舒了口气,他道:“算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 他起身坐在书案上,突然想起一事,笑眯眯的道:“有件趣事,我今天瞧见谢央时,他打扮得格外花哨,简直就像是别苑里养的那两只要开屏的孔雀,还乘着马车出往城外的方向去了,也不知是不是约了哪家的小娘子?” 谢俶闻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紧。 谢央要见的人……该不会是长乐吧? 他们叔侄说话的功夫,谢央已经坐着马车出了城,赶往玉河河畔。 他的心情并不是好,毕竟以他堂堂太子之尊,却要用这种法子去将一名他并不喜欢的女子弄到身边,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耻辱。 只是为了自己未来皇位的稳固,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心里清楚,不代表他没有芥蒂。 人总是自私,明明是他要行这般见不得光的手段,他不思虑着自己的不是,反倒怨怪起旁人,尤其是没能早早顺着他的意,一心扑在他身上的宋撷玉最是被他怨个彻底,甚至生出隐约的恨意。 不过当刘庆提醒他马上便到了玉河时,谢央又很快收拾心思,做出一副温煦多情的模样。 可惜,他来到玉河河畔时并非见到宋撷玉,这下子,谢央心情更差了。 而就在他等了不多时之际,突地从远处驶来一辆马车。 原本谢央还以为是宋撷玉到了,可离得近了才发现,那马车只是寻常人家所用,并非淮阴王府所有。 刘庆谨慎的道:“主子,那马车来得古怪,等奴婢上前瞧瞧。” 谢央矜持的颌首。 他们谁也没料到,那马车疾驰而来,就在行到他们附近的时候,那马突然抬起前蹄“咴——”的长叫一声,再不听赶车人的使唤,直直便擦过刘庆,冲着斜侧里的小树林撞去。 而那片树林之后,就是谢央。 本来隐于暗处的数名侍卫瞬间倾身而去,护住谢央向后退去。 然后一行人眼看着那惊马一头撞在树上,发出一声哀鸣,倒地不起。 赶车的人摔了出去,竟是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而随着马匹倒下的车厢里,传出柔弱的呼救声,“救命……有人么……救……” 谢央发现对方不是冲着自己而来,心下稍定,便对着侍卫吩咐道:“去看看车厢里是何人?” 侍卫应了,上前查看后,从车厢里扶出一名妙龄女子。 她身穿淡绿色衣裙,外面披着件玄色斗篷,因着摔倒而颇显狼狈,甚至额头擦伤处隐隐沁出血来。 谢央打量着强撑着来到自己面前的女子,见她容貌并非极出色,至少比不得宋撷玉,但皮肤白皙,眸光水润,身段娇软,宛如弱柳扶风,望着他时,就仿佛见到了惟一的希望,又或是能拯救她于水火的盖世英雄…… 不得不说,谢央心里受用极了。 第79章 救美 先是侍卫低声向谢央禀报道:“主子,那马被人伤了腿,跑到这里已经强弩之末。” 紧接着那名女子便泪眼盈盈的道:“公子,求您救救我和我的丫鬟吧!求求您!” 说着她便要扑上前行大礼。 侍卫本还提防着她,想要出手阻拦,不想反而被谢央止住,谢央亲自上前将女子扶起来,又转头吩咐道:“去看看她的丫鬟如何了?” 侍卫应声自去。 谢央这才问那女子,“出了什么事,你是哪家的姑娘?” 那女子哀哀道:“家父乃太医正严卿……” 刚说了一句,耳边听得路上又传来马蹄声,夹杂着粗莽的呼喝,女子张望了一眼,登时惊惶失措的死死拽住谢央的袖子,往他身后躲去,“他们……他们来了……” 谢央下意识的护住她,“刘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刘庆这会子还在心有余悸,方才那马车可是与他擦身而过,若不是他见势不妙,向一旁避开两步,只怕不死也会是重伤! 闻听太子吩咐,他却不敢耽搁,立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重新去到路边张望。 这回过来的是四五个骑马的粗壮汉子,见着那倒地的马车,再转头透过稀疏的树干瞧见了躲在谢央身后的女子,当头一人冷笑一声便停了马,与那几人一道下来,气势汹汹的朝着谢央走去。 刘庆端出太子近侍的派头,伸手便要去拦,想着顺势喝问,哪知那汉子根本不理会他,直接将人推到一旁,穿过小树林便得意洋洋的吆喝道:“堂堂太医正之女,借钱不还,还企图逃跑,严姑娘,这事你就是告到衙门去,你也不占理呀!我劝你……” “止步!” 见他们就此大咧咧的往谢央而去,侍卫顾不得那女子的丫鬟,立刻回身抽刀挡在那汉子的面前,眉目凛然。 那人看着也是个惜命的,立时向后退了一步,他转了转眼珠,远远的对着谢央道:“这位公子,您想英雄救美,小的们自然不敢阻拦,但您身后这位姑娘可是欠了我们一千金!您想保她,先拿钱出来!否则,小的劝您还是不要充大个,免得闹到最后自己难看!” 他言语粗鄙,谢央恼怒的喝道:“放肆!” 那人不知他身份,听他这般说便哈哈一笑,“小的们可是很守礼的,但您若强拦着不放人,又不肯替她还钱,那小的们只能自己告上衙门,放肆一回了!您总不至于为了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要被官差拘了去吧?” 谢央蹙起眉头,若是顺手救人,未尝不可以,但此女却欠下不菲的钱财…… 那严氏女觑着他脸色不对,含泪辩解道:“公子,小女乃是因家父病重,这才向他们借了银两,可小女前前后后也只借了两百两银子,断没有千金之说!昨日小女的父亲亡故,还在守灵之际,这些无赖便欺上门来,要带了小女走,说是还不出千金便要以身抵债,这分明是欺小女家中无有长辈,肆意横行!小女拖延至今日,无意中得知他们是要将小女卖到那污秽之地,实在不得已,这才脱下孝服,仓皇出逃……万望公子垂怜,救救小女,家父虽品阶低微,却也曾是太医署下医官,小女岂能落入那等不堪境地,令先人蒙羞!” 谢央闻言便明白这女子是借了民间的利子钱,这东西他是听说过的,利滚利,高昂得很。 只是她恍然不知,还当借多少便还多少,想来也是被骗了。 再看那几名壮汉,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来追债,必定是这放利钱乃是过了明路的,若是如此,倒确实不好直接将人带走,否则难免会影响他的名声。 谢央垂头看着衣袖上那细白纤长的手指,以及那脆弱的,仿佛一捏就碎的皓腕,他到底是心有不忍,难得遇着个合他心意的…… 严氏女见他不语,索性舍下脸面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公子,求您救小女一命,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候您!” 谢央连忙将人扶起来,严氏女顺势抱住他的手臂,娇弱的胸脯就这么蹭来蹭去,蹭得谢央不合时宜的心头火起。 他清了清嗓子,瞥了刘庆一眼,抬了抬下颌。 刘庆会意的点头,拿出一千金的银票从那领头的粗汉手里换了借据,那一行汉子拿到足够的钱财,自然无有不满,立时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谢央转头便看到严氏女崇拜敬佩的眼神,心下不禁生出几分志得意满。 虽说他身边并不缺少女人,但东宫那些侍妾都是母后为他挑的人,一个个呆板得紧,他并不喜欢。 他又不好自己去挑人,落个贪色的坏名声,因此到现在,他身边都没有真正合意的女人。 倒是这严氏女,相貌身段乃至性子无不惹人怜爱,头一回让他生出想要占为已有的念头。 谢央想着目光不由越发温柔,而严氏女更是含情脉脉地望着他,颇有些痴意。 他们两两对望,可苦了刘庆。 他心下焦急,着实想上前提醒殿下一句,这会子已经过了与长乐郡主约定的时辰,她或许是耽误了,但想必不会不来,万一过来瞧见这一幕,那可就…… 可想归想,真要上前,他又不敢。 刘庆服侍谢央也在数年了,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对一名女子这般态度。 别说,对长乐郡主,那都没有这般过,他生怕自己出声扰了太子殿下的兴致。 他左右为难,一时倒忘了另一件事。 而谢央这边,严氏女满面娇羞,愈发紧偎着他,两人一时间倒很有些柔情蜜意。 却在这时,另一边临近河畔的不远处传来几声惊呼! 严氏女似是以为又有人要带她走,当即便扑到谢央怀里,紧抱住他的腰,发誓道:“小女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绝不离开公子!” 而谢央僵硬的闻声看去,就见几名贵妇人携着丫鬟婆子一众下人,正呆立当场看着他与一名女子亲密的抱在一起。 第80章 前言不变 正月十九巳时已过半,福鼎楼的某间厢房里,突然传出清脆的笑声。 厢房内,司晋宇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宋撷玉,生硬得道:“郡主,司某好象并未说笑话……” 你又何必笑得如此夸张? 宋撷玉摆了摆手,笑得说不出话来,好一阵才勉强喘匀了气,断断续续的道:“我不是笑你,而是觉得你这计谋使得好!” 她深吸了口气,慢慢平静下来,眼角眉梢仍是含着笑意,只是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那些夫人看到他与你安排的那女子抱在一起,有何反应?” 司晋宇淡淡道:“还能有何反应,自然是震惊不已,行了礼便仓促离开。只不过,光天化日之下,太子殿下与一名女子亲密无间,这足以成为她们的谈资,让她们能够跟其他世家的夫人们说个够了!” 宋撷玉一怔,但并未惊慌,只是慢吞吞的道:“你知道了啊……” 不愧是未来能够大战乌月国,又坐上兵部尚书位置的人,这么快便猜到被算计的人是太子。 “所以呢,你今日是要向我兴师问罪吗?” 司晋宇眼角抽了抽,心道,贼船我已然上了,兴师问罪又有什么用?还凭白得罪了你。 “司某并无此意,只不过,此事若是被太子殿下得知,恐有麻烦。” 宋撷玉心知他是担心事情泄露出去,便道:“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倒是你安排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位严姑娘,她如今被太子带回东宫,日夜相处,你能够保证她不会对太子生情,出卖了你?” 司晋宇摇头道:“她不会。” “看你这般笃定,想来严姑娘并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推动此事吧?”虽是问话,但宋撷玉的口气却充满了确定,象司晋宇这样的人,很难去相信谁,他既然斩钉截铁的说严姑娘不会背叛,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对方并不知情。 司晋宇眸光微闪,心下叹息,日后谁要再在他面前说宋撷玉是个草包,他当把那人划作有眼无珠不可交的范围里去。 “不错,从头到尾,我只是暗中推动,并未出面。” “所以你还担心什么?”宋撷玉从身边的布包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向他推过去, 司晋宇心头一震,拿过信打开极快的扫过,正是向西北大营的统领推荐他的信函。 宋撷玉见他脸上终于现出激动的神情,不由微笑道:“这封信是出自我的叔父,老镇国将军之孙封将军之手,他如今是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曾统领神武军,以他的资历给你写这封推荐信,必能让你顺利无虞的进入西北大营。不过……” 司晋宇听到这两个字,不禁按捺下激动抬起头。 宋撷玉坦然道:“你要想清楚,一旦你凭此信进入西北大营,那你便会被人看作镇国将军府一系。朝廷有派系,军中也是一样,这些我不说你也明白。或许有人会因此而针对你,阻挠你的升迁之途,而封家并不会刻意给你助力,顶多是顺手的时候帮你一把。” 换言之,会承担坏处,好处却未必能得到。 但即便如此,这封推荐信也是宋撷玉求了祖母帮忙,专程去了封家一趟,又向叔父再三保证才拿到的。 说不得,他们现在都以为这司家的小子是她的意中人了! 不过这些就不必提了,总归时间久了,他们自然能清楚,这只是个误会。 司晋宇沉默片刻,蓦然一笑,脸上不见半点阴沉之色,与那宋撷玉那晚见过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这样已经足够了!” 他不怕有人打压,只要给他机会,他自然能挣出让旁人无法掩盖的功绩来! 况且她将话提前说得这般清楚,他有所准备,真到事情发生了,未必没有转寰的机会。 看着他眼中的自信,宋撷玉感慨的点点头,“你能这样想便好。” 这人也怪不容易的,真不知他前世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后来那般阴沉狠戾的模样。 希望这一世,他能顺畅些为自己和母亲报仇。 “好了,我该走了,你尽早去西北大营报道便是。”该听的听了,该做的也做了,宋撷玉起身准备离开。 司晋宇站起来向她深深揖了一礼,心情复杂的道:“多谢郡主相助,司某感激不尽,前言依然不变,日后,但凡司某能帮得上的,任凭驱使!” 宋撷玉讶然道:“你不怪我骗了你?” 让他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坑了谢央一回,等于是绝了他投靠谢央的路。 那可是太子,是储君,这样他都不介怀吗? 司晋宇象是很乐于看到她惊讶的表情,唇边绽出抹微笑,淡定道:“郡主于我有恩,司某上次便说过,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宋撷玉狡黠的转了转眼珠,觉得有这么条后路也不错,便没拒绝。 “行吧,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进西北大营只能从小兵做起,想要快点还我人情,还需早早立功上位,等你真的加官进爵,我可不会客气的。” 言罢,她笑盈盈的转身离开了厢房。 司晋宇怔怔的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身形消失在门外,这才垂头失笑。 加官进爵吗?焉知我做不到! 我等着你的不客气! 虽然上元节已过,但盛京城内的勋贵女眷们仍是很热衷于举办宴席。 席面上不免要交换些京中最近的八卦,而目前被谈论最火热的,自然就是太子在城外的玉河河畔,与一女子十分亲昵的话题。 这日宋撷玉被顾安宁央着陪她一道参加康国公府中的花宴,一边欣赏着国公府中的梅花,顾安宁一边与她窃窃私语,“长乐姐姐,你听说了吗?太子竟然青天白日的便在城外与一女子卿卿我我,听说被人撞见的时候,两人抱在一处,面色潮红,衣衫凌乱,很是不堪呢!” “哈?”宋撷玉一脸惊诧。 抱在一起是有的,不过后面那些形容是哪位想出来的? 这是在暗示谢央与女子在城外野合吗? 还真是敢想,令人钦佩啊! 顾安宁不明就里,只以为她不相信,眼睛瞪得圆圆的特意强调说,“真的!大家都这么说!” 第81章 荒唐事 宋撷玉回过神来,并不怀疑京中这些官员勋贵家中女眷们散播八卦的能力。 她似模似样的叹息着摇头,“我只是太吃惊了,太子怎可做出这种荒唐事!” “就是说啊!”顾安宁凑在她耳边道:“原本好些人家都有意送女儿去做太子妃,可这事一传出来,不少疼爱女儿的人家都打起了退堂鼓。毕竟从前太子表现的温润和熙,将女儿嫁予他,就算没有宠爱,想来他也定会尊重嫡妻,不至于生出宠妾灭妻的心思来,但如今哪里还说得准。更何况,万一嫁给他,要被他拉着做那种荒淫事,正正经经的女儿家岂不是得一头碰死么!” 宋撷玉努力忍着笑,维持着一本正经的模样,点头道:“言之有理。” 顾安宁叹道:“可见太子平日里的模样,说不定都是装出来的,内里如何,谁清楚呢!想到这样的人日后要……” 话说到一半,宋撷玉手疾眼快的用手指抵在她的唇上,用眼神告诫她,不可再说下去。 说说太子的八卦也就罢了,便是传到宫里,今上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可涉及到皇位继位一事就不妥了。 况且这里毕竟是别人府中,哪能如此口没遮拦? 顾安宁的脸腾地红了,显见也知道自己说得过了,连忙闭紧了嘴,挽住宋撷玉的手臂。 由着她平静了片刻,宋撷玉才随口转开话题,“之前你说你娘在为你说亲事,现在如何了?” 说到亲事,顾安宁又有了倾诉欲,开始说个不停。 宋撷玉分出些心思听着,不过暗自也在想谢央的事。 他和严姑娘的事居然传得这么广,且这么扭曲,连顾安宁这种闺阁女儿都知晓了,那宫里只怕也是瞒不住的。 就不知道皇上听闻,会如何反应? 想来谢央的倒霉日子便要到了,知道他会陷入煎熬,宋撷玉很是满意。 事情也的确如她所料,京中的上层圈子差不多都知晓了太子的丑事,二皇子谢启又焉能不利用这个机会,当即便安排人传到了景安帝的耳朵里。 很快,景安帝便宣召太子。 谢央被宣召时,人还在皇后宫里。 皇后比皇上提前得知此事,原本昨日就派人叫谢央前来商量对策的。 哪知谢央只当是东宫那些女人见他只宠爱严向婉就心生嫉妒,找皇后作主,便没放在心上,寻了个托辞,没去见皇后,只和严向婉腻在一起卿卿我我。 他自认为在严向婉身上初尝了两情相悦的滋味,正是情浓之际,最近连宋撷玉的事都被他抛在脑后了,哪里有心思去听皇后训诫。 皇后那边发了通脾气,第二日下了朝便遣人专程等在回东宫的路上,终于顺利将谢央带了来,她忍着怒意询问流言一事。 谢央大为震惊,连忙辩解,“母后,绝无此事,这定是有小人在中伤儿臣!” 皇后一向喜欢雍容华贵的妆容,仿佛如此才能彰显她作为一国之母的威严,然而此时,那完美的浓妆却因恼怒而扭曲,“中伤?难道你前几日带回来的严姓女子是假的不成?若不是因着她的盅惑,你昨日怎会不来见我?如今那些恶毒的说辞传得人尽皆知,早一日解决便能早些平息,否则传到你父皇耳朵里,你让他如何想你?可你呢,被那贱人迷得神魂颠倒,事到如今还一无所知,更别说思虑解决之道了!” 谢央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听着皇后毫不留情的斥责,仍是满心的不快。 当然,严向婉被这般辱骂,也令他着恼。 “事已至此,母亲就别说那些了,您可有法子应对?”谢央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想不出好办法,不得不压下不满,这般问道。 皇后闻言只当谢央还是愿意听她的话,心下的怒火倒是稍缓,沉声问道:“那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缘何遇到她,又将人带进了东宫?” 谢央将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不过他没提去玉河河畔是因为写宋撷玉约好,只道出严向婉的身世如何可怜。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皇后一听便猜出这其中的不实不尽之处,心下冷哼了一声,暂且不提那些,只道:“事情既由她起,便由她来结束,你即刻将她送出东宫,安置她回家,再跟下面的衙门打声招呼,护她安全。对外只道是放利子钱的铺子害人不浅,你见无辜女子被逼迫,心怀不忍将之救下,又看她无处可去,便暂时收留,如今事情已经解决,自然要送她回自己家。当然,私下里让人盯着她些,别由着她在外胡言乱语。” 顿了顿,又沉吟着道:“办完这些,你再给你父皇上封奏折,陈述这放利子钱的弊端,朝廷上还需好生约束,不可助长其风气才是。” 虽则这番举动与说辞生硬了些,旁人多半不会相信,但至少能扯上一层关心百姓民生的遮羞布,将丑闻掩下。 谢央毕竟是太子,事情有了明确的说法,至少那些议论声便会渐渐散去。 对皇后来说,这是她认可的最妥当的法子了。 但谢央一听便皱着眉摇头道:“婉儿已经是儿臣的人了,怎可放她出宫?”他听着皇后的话,倒也想出了些头绪,此时便道:“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我直接去找父皇陈明真相,外面的谣言定是那日见着我和婉儿一起的长舌妇传出去的,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我会向父皇请求处理此事,说到底,这顶多是桩风流韵事,父皇便是不满,最多训斥我两句,日后我多加注意便是了。”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倒是那推波助澜的人,非谢启莫属,我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告他一状!也叫父皇瞧瞧,谢启是个什么下作玩意儿!” 他自认这主意不错,却不料皇后脸色难看的道:“那你可想过,这事传出去之后,长乐会如何作想?她还能被你哄住,乖乖听你的吗?若是争取不到淮阴王府的支持,你将来的路又何其艰难?” 第82章 给他机会 提到宋撷玉,谢央语塞。 皇后趁机又劝他暂时放弃严氏,若是真的喜欢,大不了日后等他登基了,再将人接进宫,如此云云。 但谢央思却没有立时松口,只一脸为难的说要再想想。 皇后恨铁不成钢的道:“如今哪里还有你多想的功夫?只怕等不到你想明白,你父皇那边就该听闻此事了!” 说来也巧,她话音刚落,便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皇上那边来人,急宣太子觐见。 谢央脸一僵,看向皇后,这种时候突然宣召他,除了为这事也不会有其他了。 皇后同样僵着脸,她哪能想到自己刚说过的事,这就发生了?! 皇上宣召,不容耽搁,谢央起身默然行了礼便一言不发的向外走去,明显是心怀迁怒。 皇后因为他冷漠的态度恼怒难过不已,不过这已经不在谢央的考虑之中,跟着宣召口谕的太监往东宁殿走去时,他一直在纠结见到父皇之后,到底该如何解释此事。 是凭着自己的心意索性实话实说,还是如母后说的那般遮掩一番? 谢央一时想到乖顺柔媚的严氏,想到两人的缠绵难舍,一时又想到宋撷玉倾心于他之后,淮阴王府会为他带来的助力……当他终于站到东宁殿前时,他的眸光已然深淀下来,心中有了决定。 然而进到东宁殿,行过礼,谢央根本没来得及将自己打好的腹稿说出来,便被景安帝披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通。 “……你身为太子,行事却如此不谨慎,以至如今流言四起,不但皇家威严受损,你的威信更是不复,日后要如何立身朝堂之上?” 谢央涨红着脸,急忙拱手解释,“那都是有人在污蔑,儿臣绝没有做过那些事!那日儿臣只是……” 景安帝沉着脸打断他:“事到如今,你还没想明白,重要的不是你做没做,而是众人都认为你做了!你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谢央一噎,不得不压下心中的愤懑,道:“儿臣已经查知最初传出谣言的是哪些人,不敬皇家,自然要对她们进行惩处。另外,儿臣最初关注此事,本也是因那已故的严医正之女被放利子钱的刁民逼得意图轻生,儿臣正准备彻查此事,好刹住民间这股歪风邪气……” 他侃侃而谈,痛陈放利钱的弊端,仿佛他带严氏回东宫的目地仅仅是因为担心百姓民生,而非见色起意。 景安帝听了半晌,未置可否,只在谢央说的口干舌燥,终于停下时,才淡淡道:“先处理流言一事,至于民间借贷之事,你先呈了奏折上来,再行讨论。” 言罢,他挥了挥手。 谢央原本还借此事给二皇子上点眼药,但看这情形实在不好多说,便想着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的事解决清楚,再作打算吧。 他恭敬的退出东宁殿,外面冷风吹过,顿觉后背濡湿处一片冰凉。 不过父皇既让他写奏折,想来多少是信了的。 战战兢兢之余,谢央心下略感安慰。 而这个结果传到迫切等消息的二皇子耳朵里,他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不免又暗中发了顿脾气。 太子做出这种私德有亏的事,父皇也只是不痛不痒的训斥一番,未免太偏心了! 他唤来心腹手下询问道:“淑妃娘娘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手下低声道:“启禀殿下,淑妃娘娘御前失仪,被陛下禁足了,眼下还没有其他消息传出来。” 二皇子震惊的猛然起身:“母妃一向行事谨慎,怎么可能御前失仪?” 手下躬身道:“宫里那边透出来的消息,昨日陛下似是心情不好,去到景仁宫后不久便大发脾气,但当时只有陛下和娘娘在殿内,因此还未知缘由。” “心情不好?是因为朝堂上的事?”二皇子嘀咕着,回忆昨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 的确是北地出现雪灾,令父皇不悦,当即便命户部筹拨赈灾银两,自己本想拿下这差事,结果却被父皇交给了雍王。 父皇对雍王这个弟弟倒是比对亲生儿子都信任,二皇子想到这事便觉得心里发酸。 不过这事与母妃又没甚关系,再如何也不该迁怒到她的身上。 况且父皇向来也不是那种爱迁怒的性子。 这事……似乎有些不对…… 他缓缓坐回位子上,沉着眉眼问道:“宫中可还有其他消息?” “并无。”手下摇摇头,往日都是淑妃娘娘的人传消息出来,如今娘娘被禁足,他们一时之间就像被拔了耳目似的。 二皇子闻言心下更是疑虑重重,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他想来想去,便想到了徐夕宴上那件事。 难不成……是父皇发现了母妃针对长乐的事? 但之前母妃说过,真要出了纰漏,将殿中省的那个杨海抛出去当了替罪羊,定不会查到她的身上。 事情也的确如她所说,杨海被雍王秘密拿下之后,便再没动静了,可见杨海的确是将罪责全部担了下来,并未提及母妃,否则不可能这般风平浪静。 可为何又在事情都过去之后,父皇又突然惩罚母妃? 他一时理不出头绪。 手下便劝道:“殿下,如今情形有些蹊跷,一动不如一静,何不暂且静观其变,等淑妃娘娘那边恢复自由再行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二皇子慢慢点下头。 总归通过此事,他也算看明白了,父皇一心偏着太子,他再做小动作也是无益,除非能寻到太子更大的过错,否则,父皇是不会生出改立太子之心的。 翌日,宋撷玉也听说了谢央因流言被皇上训斥,却辩驳自己并无私心的事,消息还是姜嬷嬷的儿子姜中传来的。 姜中是家生子,人又老实可靠,如今颇重宋青山重用,提了他作长随,不时跟在宋青山身边,自然能听从外面听到不少消息。 宋撷玉听罢点点头,转而吩咐传消息的玉淑,“将近日接到的宴请帖子拿过来给我瞧瞧。” 一一翻着帖子,她唇角噙着抹冷笑。 谢央既然将他和严氏的关系撇的这般清,只拿放利子钱说事,想来仍是不打算放弃拉拢淮阴王府,如此,他自然要到她面前来解释一番,好叫她不要听信流言。 她怎能辜负他这番“好意”,总要给他个机会才是! 第83章 两副头面 一如宋撷玉所料,她出门去参加花宴,回来的时候,暖轿便被人拦下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 她心领神会的去了锦绣坊的四楼厢房,见到了谢央。 谢央一见她便连忙起身相迎,比之前又殷勤了好几分,“玉儿妹妹,你来了!” 宋撷玉却并未像往常一般回应,绷着如花似玉的小脸福了福身,便生硬的道:“太子殿下寻长乐,可是有事?” 她拿捏姿态,扮成听信流言的模样,自然不能给他好脸色。 谢央见状,只当她听到流言在吃味,心下倒是多了几分喜意,毕竟吃味才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嘛,面上倒是作出一片忧郁黯然之色,“那日我们本约好了在玉河河畔见面,缘何玉儿妹妹未曾前去?倘若妹妹去了,孤也不至被人误会至此!外面那些无稽的谣言想必妹妹也听闻了,可凭心而论,妹妹真觉得孤是那等毫无德行的男子吗?”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道:“况且我心里只有一人,又哪里会去沾花惹草,谣言杀人,当不见血!” 宋撷玉心下冷嗤一声,觉得自己装模作样的功夫真是远不如谢央,瞧瞧这黯然神伤的模样,也难怪她上辈子被骗的那么惨,这换哪个不知情的,也不会想到他根本没有半点真情,全是在作戏! 堂堂大禹太子,不在前朝建功立业,用真本事堵住群臣中反对他的声音,反而只会走偏门小道,通过勾引无知女子来达到目地……真让人瞧不起! 她别开脸,冷声道:“那日我着了凉,头疼得紧,母亲心疼便亲自陪着我,自是无法出门。等后来我身体无碍了,想找人给太子殿下传信,却听闻太子殿下新纳了美人进东宫,且宠爱得很,想必是没心思听我的致歉了,因此长乐便没有多此一举!” 谢央闻言立刻关心的道:“怎么就着了凉?可是下人侍候的不够精心?如今可大好了?这头疼之症,千万莫要疏忽,否则不免留下病根。” 说罢见宋撷玉依旧看向他处,不理不睬,他只得苦笑道:“事情不是妹妹想得那样……” 谢央三言两语将那日玉河河畔的事解释了一番。 当然,在他口中,他救下严家女仅仅是因为他作为太子,爱护百姓,不忍她被逼迫。 至于带她回东宫,也是因为想了解民间放利子钱的详情,从来向皇上建议整治此道,以使它不会危害更多人。 “那严家姑娘早被送回了家,孤也写了奏折准备呈给父皇,未料突然出现这许多不实谣言。”谢央叹息道:“想来是孤此举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因此才使得他们用了这种下作手段来针对孤,无非是不想让孤将这利钱一事闹大。” 这一刻,他脸上的难过是极真切的。 毕竟把严氏送回家,他也是下了很大决心。 想到那晚严氏哭倒在他胸前的柔弱模样,她的泪水仿佛都透过衣衫印在他的心上,谢央是真伤心。 好在,他打着为民作主的名头帮她解决了觊觎她家产的姑父姑母,以及那帮不省心的族亲,又遣了心腹的嬷嬷陪在她身边,总算能让她暂且安心的等着他登基的那一日了。 宋撷玉将信将疑的看向他,“果真如此吗?” 她心里震惊极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央会送严姑娘离开东宫,宋撷玉一点都不怀疑,他必定已经收用了那姑娘,这样还能不给名份,把人送回家,这是要将人当外室? 太无耻,也太恶心了吧! 谢央可不知她心里正在大骂自己,还当她听到这个说法心中有所松动,便收敛心神,打起精神,又陈明了一番自己的无辜,随着引她去看梨花木的茶几上那两只大大的锦盒。 “总归是孤做事不谨慎,才令得妹妹不快了,为了给妹妹陪罪,孤特意从这锦绣坊选了新进的头面首饰,虽说比起妹妹的花容月貌,这些首饰便显得黯然失色,但好歹还算有些特别之处,妹妹且留着赏玩吧!” 谢央这么说时,心疼的呼吸都不畅快了。 这锦绣坊的东西,若是让他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贵”! 不过两套头面,便花去了他近万金,简直就是明抢! 可他能怎么办? 宋撷玉这种庸俗的女人就喜欢这些昂贵奢侈之物,尤其是首饰,平日里瞧她的穿戴便看得出来,龙眼大的珍珠,她都能败家的缀在绣鞋上,他私库里那些用来作步摇的珍珠都比不上,他又怎么好意思拿出来送她? 若是不拿出诚意,又如何打动她? 果然,宋撷玉看到这两副璀璨鲜亮的新头面,面色顿时缓和许多,“这怎么好意思呢,哪能让太子殿下破费,这两套头面价值不菲呢!” 她眼光毒辣,又是锦绣坊的常客,一看便知这头面花费少说也要数千金了。 谢央的家底估计又缩水了不少。 妙极! 她装模作样推拒一番,最后当然还是“拗不过”谢央的坚持,收了下来。 心里则在想着,这招用了两回了,下次得换一换才行。 招式太老,被察觉就不好了。 收了东西,宋撷玉便装出被他说服的模样,相信他与那位严姑娘是清白的,重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态度。 不过两人话还没说两句,宋撷玉看了看天色,便一脸为难的道:“殿下,我还有事,须得先行一步了!” “啊?”谢央傻眼。 他又是做小伏低的解释,又是送礼物,为的就是能好好跟她说说话,表露出自己现在的难处,让她帮忙! 父皇明显对这回的事有所不满,他想着这虽是危机,却同样也是机会,倘若那整顿放利钱的差事能够落在他的身上,他岂不是顺理成章便去了户部么? 但这事他自己肯定不能提,他手下拉拢的那些官员份量也不够,倘若宋青山愿意出面替他说话,那这事才算十拿九稳了。 只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要走? 谢央不想放人,可又无法直白的说出目地,只得作出恋恋不舍状问道:“是急着回府,还是有其他要事?孤可能帮忙?” 第84章 撞破 谢央问了,宋撷玉自然要回答。 事实上,那两副头面是意外之喜,接下来才是她计划中的正头戏。 宋撷玉装作匆忙的一本正经道:“多谢殿下关心,原是我家小妹快要生辰了……殿下不知,从前我们有些误会,关系疏离,可年前我在病中才知,我家小妹性情纯善,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妹妹了。如今是我们合好后她的第一个生辰,我这个作长姐的自然要备份厚礼,为过去的事向她致歉。” 谢央听到是这事,觉得正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况且一个小丫头的生辰,便是厚礼又能花费多少? 自己这边大头都用了,也不必吝啬这些许,他拿定主意便开口道:“妹妹身子弱,又才痊愈不久,这般奔波未免伤及根本,倒不如你告诉孤要送何等生辰礼,由孤帮你置办,可好?” 宋撷玉佯装犹豫着吞吞吐吐道:“这事或许真要麻烦殿下,倒不必殿下帮忙置办,只要帮我打听消息便好,毕竟我身为女子,做这些不是很方便。” 谢央立刻接道:“打听什么,你只管说。” “小妹最喜温泉,所以我想送小妹一个温泉庄子,她定会极为开心!只是我也知道,这温泉庄子城外本就不多,实可谓可遇不可求。能否拜托殿下帮忙询问一番,可有人的庄子要相让?” 这话一出口,谢央的笑容都勉强起来。 不是他不够淡定,而是这温泉庄子就如宋撷玉所谓,数量少,所求者却甚众。 真要拿下一个庄子,怕是要出天价! 就这还不知有没有合适的。 察觉他的勉强之意,宋撷玉故意觑着他道:“太子殿下莫要误会,只拜托你帮忙打听何人要卖庄子而已。” 言下之意,并不用你出银钱,你怕什么! 谢央闻言怒意陡生,这是在瞧不起他,认为他买不起? 真是笑话! 他乃太子,未来的帝王,天下都会是他的,他会买不起区区一座温泉庄子? 这个宋撷玉真是狗眼看人低,仗着好家世,无知又骄纵,殊不知,若非他需要淮阴王在朝中的助力,谁会耐烦这般温言细语的待她! 除了家世,她哪里比得上他的婉儿? 空长了副好相貌,却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等着罢,等到他能顺利登基,早晚要叫她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心里愈是如此作想,他脸上笑得愈发温和,仿佛完全没出听她的潜台词,“玉儿妹妹有命,孤自当尽力而为,总不会叫妹妹失望的。” 宋撷玉微抬着下颌,骄矜的点点头,“那就劳烦太子殿下了,如此,臣女便恭候殿下的好消息。” 她福了福身,转身便向外走去。 谢央看着她离开,目光阴恻恻的,也没心情再挽留。 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这一刻,谢央和宋撷玉的想法倒是难得的不谋而合了。 离开锦绣坊,上了暖轿,宋撷玉便不再掩饰的露出浓浓的嫌弃,暗道:谢央这无耻之徒,若不是要报前世的仇,她决计不想再多跟他相处一柱香的时间,太恶心了! 正想着,突听外面的亲卫禀报道:“郡主,后面是雍王殿下的马车……” 宋撷玉一愣,谢俶?他怎么在这里? 她迟疑片刻,问道:“雍王可有派人前来?” “并无。” 或许只是恰好路过,宋撷玉这般想着便道:“那就走我们的,若是雍王遣人来再停下不迟。” 亲卫应了,暖轿继续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而后面的谢俶始终没有派人上前,眼见着到了淮阴王府门口,宋撷玉蓦地想到,莫不是谢俶只是为了护送自己回府? 这倒说得通了。 停轿后,她扶着玉淑的手臂迈下来,转头向后望去,决定向谢俶道个谢。 哪料她还是猜错了。 马车停下,谢俶穿着一身玄色锦袍,披着鹤羽大氅向着她走过去,他的脸色郑重又严肃,仿佛有大事发生。 宋撷玉登时敛了笑,犹疑的问道:“三哥哥,多谢您护我归府,不过,这是出什么事了么?” 谢俶深深的看着她,“先进府再说。” 宋撷玉见状连忙点头应了,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一边朝府内走,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难不成是宫里出事了?可是不对啊,应该还不到谢央动手的时候,那……到底是哪里不妥了? 进了王府,管家便迎上前,“殿下,我家王爷还未回府,您要先去书房等等吗?”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谢俶是来见淮阴王的。 谢俶却淡淡道:“本王先同郡主去暖阁坐坐,你退下吧。” 管家心中讶异,面上倒不露声色,只看向宋撷玉。 宋撷玉同样不明所以,不过她当然不会拒绝谢俶的要求,便顺着应道:“你先去忙吧,我正好听殿下说说兄长那边的情形。” 宋撷玉与宋鹤轩感情一向极好,而谢俶在朝堂之上,关于河东道那边的事情,消息肯定更灵通,这样一说,管家便非常理解的立刻躬身退下。 一行人来到暖阁。 宋撷玉与谢俶相继落座,下人上了茶。 谢俶抬头看了眼宋撷玉身后的两名丫鬟,开口道:“本王有些话要同你单独说。” 宋撷玉眨了眨眼睛,觉得今日的谢俶委实有些不对劲儿,明明他们之前的关系还是颇为缓和的,他见她时,偶尔还会笑一笑。 雍王殿下的笑,可是难得一见,这是京中诸多垂涎他王妃之位的贵女们的共识! 但现在,谢俶不但没有笑,反而紧绷着脸,象极了要兴师问罪的模样。 宋撷玉哪怕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何事,仍是下意识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都听三哥哥的。” 她挥退下人,讨好的将面前的茶点向对面推了推,“三哥哥尝尝这翡翠龙井糕,味道极好,亦不甜腻,想来三哥哥会喜欢的。” “不必了。”谢俶抬脸看向她,眸色沉沉,“三刻钟前,我恰好从锦绣坊侧门经过,看到了你的暖轿……”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撷玉已经明白了,他知道,她去锦绣坊是见了谢央! 第85章 难道你才是良人 宋撷玉心里闪过许多的念头,她笑眯眯的捧起茶盏,微微吮了一口,仿佛浑不在意的道:“那还真是巧呢,我也刚从锦绣坊回来,不过三哥哥只在外面,没进去逛逛吗?说起来,锦绣坊……” 谢俶无心与她闲聊,索性打断她,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去见了谁,但长乐,我之前便同你说过,他虽身份尊贵,但其性情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般!” 明明是个聪慧的女子,为何看不明白谢央的虚伪? 难道真的只要皮相好,便能叫她不顾其他? 宋撷玉若是知晓谢俶因为上次无意中听到她与顾安宁的对话,便将她当作找夫君只看脸的女人,怕是要哭笑不得了。 不过她一无所知,因此闻言便笑了笑,“三哥哥误会了,我们只是碰巧遇到罢了。” “碰巧遇到?” 谢俶心道,真是个狡猾的丫头!看这轻描淡写的态度,若不是他一直让人关注着,担心她被太子骗了,怕是真会被她蒙混过去。 他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无奈。 “长乐,你是个聪明人,不须我把话说得太透彻。那人心思叵测,并非良人。你出身淮阴王府,又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合该寻一位真心爱重你的男子,但那人绝不适合你,你可明白?” 谢央接近她,不过是为了拉拢淮阴王府助他巩固地位。 如今长乐的父兄对他有用,他当然会对长乐百般体贴,可一旦日后他登基,地位稳固,不再需要助力时,淮阴王府便会成为他的掣肘,而见识过他讨好之态的长乐更是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怕不是要早早拔掉才甘心! 所以,长乐若真倾心于他,最后逃不过一个被冷落的伤心之局,甚至还有可能成为谢央对付淮阴王府的一把刀! 宋撷玉看得出来,谢俶是真心在为她担忧,心里自然是很感动。 只是,她接近谢央的真实目地是不可能同他说的。 沉默片刻,她放下茶盏,双手捧着那张艳绝人寰的脸,双肘支在桌上,微微探过身去,笑盈盈地望着他,“三哥哥,他不是良人,难道……你才是良人?” 谢俶一怔,望着她毫无瑕疵的美艳脸孔,甚至他的鼻端能隐隐嗅到来自于她的馨香吐息,霎时间,耳根变得火烧火燎,“你你……” “我什么嘛?”宋撷玉一派天真的故作无辜,“我说的不对吗?三哥哥生的这般好,自然是强过那人许多!我听说啊,京中许多闺阁女子都想着成为你的王妃呢!三哥哥总不会不知自己有多么受女子青睐吧?” 谢俶腾地站起身,紧抿了唇。 可这般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便更能看清楚她额头的美人尖,看到她长如鸦羽的睫毛和那嫣红的唇瓣…… 谢俶猛的转开头,压下心头纷乱,“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宋撷玉慢吞吞的放下手,起身悠悠道:“自然是明白的,不过三哥哥,你还未回答我呢?” 回答? 谢俶愣了下才意识到,她指是那句,他是否良人的话。 耳根处刚刚被他强硬逼退的热潮此时又有上涌的势头,谢俶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这个小丫头根本是在调戏他! 她这是不想听他的,因此故意用这种法子来转开话头? 想到这个可能,谢俶身上的热意很快降下来,人也恢复了清冷无波。 转头看向宋撷玉,他淡淡道:“该说的,我已说了,你若不肯听,那也由得你。只不过,我劝你做事三思而后行,不要一味想着自己,还要为家人,为淮阴王府着想!” 他凝视着她,希冀从她的眼中看到醒悟,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宋撷玉浅笑着垂眸,轻声道:“多谢三哥哥提点,我会的。” 她嘴上说会,但看她的模样,却丝毫没有要听从劝告,远离谢央的意思。 谢俶心下大为失望。 他本也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做到如此地步,可以说是很难得了,是真心将她看作妹妹才会这般为她着想,但她却对他的一片好意视若无睹,既如此,他又何必在这里讨嫌! 罢了。 谢俶转头拎起椅子上的大氅,微微颌首示意后便毫不犹豫的向外走去,没再说一个字。 宋撷玉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始终没有抬头。 半晌,直到那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她才轻叹着坐回椅子上。 如果可以,她何尝想拒绝他的好意。 但不行呢。 前世谢央害得淮阴王府那么惨,又逼着她去死,这不共戴天之仇,她若不报,又如何能抛开心结真正快活? 再者,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如前世那般登基称帝的。 谢央心情狭隘多疑,他若为帝,是容不下淮阴王府的。 毕竟父亲在文臣和勋贵中威望都颇高,而大哥也在年轻一辈中极被推崇,这也罢了,偏还有镇国将军府那样的姻亲,以及祖父曾经在军中留下的人脉……哪怕如今祖父不在了,谢央仍是会担心父亲坐大,甚至架空他! 一个没有雄才伟略的帝王,自然会忧心臣子对他不忠。 况且前世他能上位便是使了阴毒手段的,他自然会心虚,也更加害怕有人用同样的手段夺了他的皇位。 这样一个人,怎堪为帝? “郡主?”宋撷玉在玉淑的唤声中回过神,又听她道:“雍王殿下已经走了,郡主可要回望月阁?” 宋撷玉懒洋洋的“嗯”了一声,“那便回吧。” 走在王府内的小径上,玉淑见宋撷玉脸色沉郁,象是心情颇不好,不由关心的问道:“郡主,雍王殿下该不会是说话难为您了吧?” 雍王殿下离开的时候面上冷冷的,不像是高兴的模样,难道两人起了争执? 宋撷玉随意寻了个借口,“怎么可能,不过是他也不大清楚兄长的近况,我有些担忧罢了。” 玉淑这才松了口气,心下也略有些遗憾,只得劝道:“您不是给世子写了信,还寄了东西么,想来回信也快到了,到时您就能知道了。世子那般能干,想来肯定无事。” 第86章 恭维说辞要翻新 宋撷玉当然相信自家兄长的才干,更何况,前世兄长外放三年,的确是平安无事,且还立了功,回来后便升了官。 只不过,后来谢央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打压宋家,兄长自然也没能更进一步。 想起来全都是遗憾。 两人说着话,也回到了望月阁。 只是隔着段距离,便瞧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门口。 宋撷玉敛了思绪,挑眉走上前,“二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姐姐……”宋静安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神色憔悴,低低的唤了一声便又停住,与往日那总是带着笑,能说会道的模样判若两人。 宋撷玉却不会被这种表像所迷惑,一个是她,一个是宋明雪,都是惯会装相的,为了达到目地,她们做小伏低,那都是用惯了的手段,何况是眼前这般装可怜。 她顿下脚步,冷淡的问道:“何事?” 宋静安扯了扯唇角,“姐姐可容我进去说话?” 宋撷玉打量了她几眼,索性现下也无事,便听听她要说些什么吧。 “可。” 她带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宋静安也连忙跟上去,她敛眉垂眸,只盯着脚下,脑海里却禁不住想起从前。 从前,宋撷玉虽高傲骄纵,但绝不会象如今这般下她的脸面,让她走在下人之后。 她心里不由的酸涩。 事实上,没了宋撷玉撑腰,宋静安才知道,在王府里,一个庶女想要活着,远没有她曾经感受过的那般轻松自在。 不能再想吃什么便向厨房里要什么,不能再随时做新衣裙,更不能想出门便出门…… 以前想得到这些,她只需要怂恿宋撷玉,或是以她的名头行事,下人们自然会将她要的奉到面前,但如今谁都知道宋撷玉恼了她,不再理会她。 况且父亲还亲自下令将姨娘送到庄子上,丝毫没有让人再回来的意思。 她在这府里彻底失了势,就连身边的元芫元鞠也被王妃以“没有好好劝着二姑娘谨慎行事”的理由送走了,换了两个陌生的丫鬟。 下人们哪里还理会她额外的要求,一应生活都只会严格的按照份例。 甚至她那日口中无味,想喝些甜羹汤,新来的丫鬟都会一板一眼的道:“今日的份例没有,姑娘若是想喝,须得另外拿银子出来买。若是姑娘不想出银钱,那便只能去寻王妃,王妃准了,厨房才会提另做下。” 一碗甜羹汤,她怎么可能去寻嫡母,难道生怕嫡母现在还不够厌恶她么! 最后,宋静安只能沉默的拿出银子买了一份,只是真正喝到嘴里时,甜的也泛着苦味,苦得她直掉眼泪。 胡思乱想着,人已经进了厅堂。 眼见宋撷玉继续往卧房走,宋静安没有多想抬脚便跟了上去。 可还没迈出两步,玉珊便拦下她,“二姑娘,请先在这里稍坐,郡主过会儿便出来同您说话。” 宋静安被一个丫鬟拦住,心下不由忿忿,“我从前都是直接跟姐姐进房的,姐妹之间,有何妨碍?” 玉珊不卑不亢的道:“恕奴婢多嘴,郡主体恤二姑娘,但二姑娘却应更加重规矩才是。便是姐妹之间,也有身份之差,嫡庶之别。您还是在这里坐坐,若是郡主请您,奴婢再迎您进去。” “你!” 宋静安被说的又羞又臊,恨不得抬手甩她一巴掌! 可指甲刺进掌心,她到底没有敢。 宋撷玉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宋撷玉了,丫鬟这番说辞未必没有她的授意,宋静安一点也不怀疑,她若是在这里打了这丫鬟,等宋撷玉出来就会寻个由头让她加倍偿还! 咬紧牙冠,她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她没有忘记,自己今日是来求人的。 她不再去看玉珊,缓缓退回椅子上坐下。 卧房内,宋撷玉由丫鬟侍候着脱下繁复精致的衣裙,换了更柔软更适合在家中穿着的贡锻所制的裙衫,铜镜里,娇颜如花,玉淑的一双巧手在为她拆下头上的金镙丝步摇等首饰,重新梳通一头如瀑的青丝,又简单的挽了发。 听着外面十分安静,她随口问道:“人走了?” 玉淑抿唇笑道:“没有,二姑娘好耐性,还在外面等着您呢!” 宋撷玉翘了翘唇角,“的确是比从前耐性好了很多,看来人要变,也是很快的。” 环境改变,人自然就变了,变得更识时务。 只可惜这只是表面罢了,骨子里想变可没那么容易。 玉淑小声道:“从前,王妃与郡主太过仁厚了,才叫有些人越来越失了分寸。据奴婢所知,京城里其他府中的庶女可少有过得这般宽松的。” 宋撷玉凝神想了想别家的庶女,似乎的确是如此。 宠妾灭妻的男子毕竟是少数,男人多半还是要好名声的,既然家中由着嫡妻作主,那庶女自然要夹着尾巴作人。 徐非那等性子过于软弱的,否则哪家的正室拿捏不了个庶女呢! 不仅是吃穿住行这些,便是将来的亲事,也有的是法子让人表面看着光鲜,实则内里吃闷亏,总之后宅之中,真想整治人,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出。 她不由的叹道:“所以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嘛!过得好了,还想更好,再往上,可不就想跟我比一比么!” 挽好头发,玉淑为她插上支通透晶莹的白玉簪,宋撷玉起身去了厅堂。 坐到上首,她漫不经心的道:“说吧,找我有何事?” 宋静安等得身子发僵,见她终于出来了,连忙打起精神,讨好的笑了笑,“有些天没见,姐姐愈发地美了,妹妹瞧着都觉得自惭形秽,想来姐姐外出赴宴时,定是宴席最惹人瞩目的……” 不等她说完,宋撷玉就轻摆了下手。 宋静安只当她脾气改了,连这些恭维话也不爱听了,不料宋撷玉望着叹息道:“妹妹这说辞总是这一套,听得腻歪人了,你在屋里呆了那么久,也没想些新词儿么?” “什……什么?”宋静安有些发懵。 宋撷玉挑着眉梢道:“你从前每天恭维我的说辞都不带重样的,听起来的确是令人神清气爽,可如今明显懈怠了,难不成是有段日子没说生疏了?” 第87章 合力应对 就在宋撷玉调侃宋静安的时候,谢俶刚刚回到雍王府中。 他一言不发的进到书房,叫来杨谨吩咐道:“日后不必再去盯着长乐和太子了!” 他们的事,他不管了。 若是被骗,也只能说是长乐自找的,他又何必平白替人操心! “是。”杨谨应了便向外去去,准备将此事吩咐下去。 主子从淮阴王府出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想来是与长乐郡主有关,就不知长乐郡主做了何事,惹得主子这般不愉。 他心下猜测着,手刚扶上门边,便又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来!” 杨谨莫名转回来,站在书案前听命。 谢俶沉默良久才沉声道:“罢了,还是继续盯着吧,若有异样,及时禀报。” 她就是个被父母宠坏的小丫头,他又何必同她计较。 若真由着她被骗了去,他于心难安。 杨谨低声应下,心里大是惊诧。 自家主子一向果断,再大的事也是一锤定音,从来未有这般犹豫不决的时候,这回倒是因着长乐郡主破了例。 这长乐郡主……不简单啊! 宋撷玉可不知雍王府中还有这番小插曲,她正看着宋静安忽青忽白的脸,觉得有趣得紧。 “姐姐何必如此嘲讽于我?”宋静安红着眼睛道:“难道我现在还不够惨么,姐姐还要来踩上一脚,想当初我们姐妹也曾极要好的……” 宋撷玉不耐烦听她追忆往昔,便打断道:“你不惨的时候,我照样想踩就踩,难不成我踩你还需要看日子么?没那个闲功夫!” 如此粗暴蛮横的言语,宋静安听得目瞪口呆,“姐姐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宋撷玉理所当然的点头,“那是自然,人都是会变的,从前我年纪小,还以为哪怕不是一个娘生的,照样能当好姐妹,可现在我长大了,终于明白有些人是不懂感激的,你对她好,她反而心里嘲笑你,觉得你傻。” 她眸光冷漠,如针扎箭刺,令宋静安坐立难安。 停顿片刻,宋撷玉勾起唇角,嘲弄的道:“二妹妹觉得我傻么?” 宋静安腾的站起身上前一步,按捺不住的慌忙解释,“姐姐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那般不知好歹!姐姐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宋撷玉不置可否的一笑,“坐吧,何必如此紧张?我并未点名道姓的说这不知感激的白眼狼就是二妹妹你啊!” 宋静安整个人都僵住了,只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恨不能咆哮出声,你这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却还非要我装作听不出来,把人当猴儿耍吗? 半晌她才木着脸道:“姐姐说得对,是妹妹愚钝了。” 宋撷玉看着她憋屈到了极点,这才满意的问道:“所以说,二妹妹找我到底要说什么?” 宋静安这才想起自己的目地,“我想去庄子上看看我姨娘,不知姐姐可能跟母亲那边通融一二?” 虽是说出来了,但这会子她也不敢抱多少希望。 宋撷玉果然道:“这事可不归我管,你找错人了。” 转念又想,若是宋静安直接去寻母亲,难免让她心烦,便多说了几句,“父亲不会喜欢听到这种事的。若我记得不错,你也只比我小一岁而已,该是考虑亲事的时候了,你要是聪明人,就好好想想自己该如何做!” 言罢,她便端起手边的茶盏。 宋静安惊疑不定的起身告辞,“多谢姐姐提点,妹妹这便回去了。” 她仓促的离开望月阁,出来后还在想宋撷玉话中的意思,这定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跟姨娘有牵扯,否则就会在自己的亲事上做手脚! 真是狠毒! 她恨恨咒骂了一通,但终究还是放弃了去看望孟姨娘的心思,想着回去院子暂且老老实实的吧,否则真惹恼了宋撷玉,她绝对做得出害自己嫁不到好人家的事。 这种时候,她越发忍不住去想,倘若她能给雍王作了侧妃,那该多好! 不仅她自己足够风光,不必再怕宋撷玉,想来父亲也会看在雍王的面子上,将姨娘接回来的。 宋静安正做着白日梦,斜刺里突然出来一人将她拦下。 定晴一看,正是宋明雪的丫鬟。 “二姑娘,我们姑娘新得了些上等的胭脂,想着请二姑娘一道试试。” 宋静安与宋明雪一向不睦,她当然不觉得对方会有那么好心,多半是想落井下石吧! 她心里冷哼一声,“不必了。” 她绕过丫鬟便想离开,那丫鬟却轻声道:“二姑娘,我们姑娘说了,如今在府里,你们的处境一样艰难,若是现在不齐心合力的应对,只怕五姑娘的下场,谁也躲不过!” 宋静安心头一颤。 不得不说,这话算是抓住了她的软肋。 之所以想着去探望孟姨娘,便是她感受到在府里独木难支,若有亲娘帮衬着,还有机会在父亲那里说说好话,不定哪日就能重新讨了父亲喜欢。 不像现在,没人为她筹谋,连消息也得不着,宛如瞎子聋子,虽说家里不会再送一个女儿去慈月庵,但嫡母却可以随便寻门看得过去的亲事将她发嫁,她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和机会! 那绝非她想要的。 迟疑片刻,宋静安点下头,“也罢,那我就跟你去瞧瞧那上等胭脂。” 宋撷玉本以为自己没有听谢俶的劝说,又一番调戏将他吓退,以他的性子,再遇上她多半会象两人未相处之前那般冷冷淡淡,顶多颌首示意便走过去了事的。 却不想,这日她梳妆打扮好,带着一众丫鬟亲卫去赴康国公府的宴请,恰好遇到管家送谢俶出门。 想必是来找父亲的。 但两人这般在府门口相遇,宋撷玉多少有些尴尬,她礼貌的扬起笑容,不欲多说,福了福身便打算上马车。 谢俶却转头向她而来,“你这是要去哪里?” 他神态清冷,眸光却定定的停在她的脸上。 宋撷玉不自在的垂下眼帘,“是去康国公府。” 谢俶道:“是么,那倒是正好顺路,如此,我送你一程。” 第88章 盼她翻船 宋撷玉猛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神色震惊,又带着些许疑惑,一双眸子仿佛会说话。 谢俶见状不由好气又好笑,之前对她不听劝说的恼怒都仿佛在这刻消散了似的。 他说要送她,便那般难以相信么?她以为他会对她不理不睬,无视她? 他谢俶的心胸还没那么狭隘! “还不上去?”谢俶微微挑眉,眼中划过一抹笑意。 宋撷玉恍然回过神,连忙应了一声,登上自己的香宝马车。 车轮很快滚滚向前,宋撷玉忍不住悄悄将车帘掀开一条缝隙,打量着骑马行在车旁的谢俶。 玉淑悄悄附耳道:“郡主,您跟雍王殿下和好了?” 宋撷玉惊的立时放下扶帘子的手,压低声音斥道:“胡说什么,我同他又没吵架,哪里来得和好一说!” 玉淑小声道:“可是那日您跟雍王殿下在暖阁说话之后,就一直不高兴,而且雍王殿下当时离府的时候,也是黑着脸,难道不是生了争执么?” 说着,她连忙又道:“不过瞧着殿下主动跟您说话,便是想和好的意思,您就别再拗着性子啦。” 免得她们这些作下人的也跟着悬心。 虽说郡主如今并不会乱发脾气,但整日里时不时的失神,心不在焉的,也是让她们一众丫鬟看着心焦的很,生怕她将自己闷出病来。 宋撷玉撇了撇唇,没再吭声。 她这几日确实心情不大好,重活一回,她很珍惜旁人的好意。 尤其是谢俶这种前世不赞同她的所为,而今世能与她交好的,这令宋撷玉觉得自己是有了很大改变,不会再重蹈覆辙。 因此在不得不拒绝谢俶的善意后,她心里总归是别别扭扭的,不怎么舒服。 不过转念想到玉淑的话,想到谢俶愿意主动表示心无芥蒂,宋撷玉的心情又渐渐明朗起来。 她暗自哼笑了两声,伸手轻点了点玉淑的额头,“你倒是能说会道的很!” 马车外的谢俶这时不由动了动眉梢,虽然没能全部听清两人的对话,但也听了七八成,再上下一联想,便心知肚明了。 长乐会因为他的话而一直不高兴,正说明那些劝说对她还是有影响的,这便好。 至少,她还没有弥足深陷。 谢俶看着马车窗帘的位置,轻弯了弯唇角。 对面相向而行的一辆马车上,谢韵然无意间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到这一幕,她顿时瞪大了眼晴。 雍王叔和长乐?难道他们两人竟然有些什么? 谢韵然震惊过后,突然又觉得顺理成章了。 她冷笑着自语道:“难怪……” 难怪上回长乐与她在街上发生争执,明明是长乐掌掴了她,雍王叔看到之后却不问青红皂白就维护长乐,不但训斥了她和兄长,还当面罚兄长禁足抄书。这还不够,他竟然还进宫告她的状,害她被皇后派去的嬷嬷斥责,丢尽了脸面。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主持正义,而是他们早就私通款曲了! 谢韵然恶毒的想,就不知道太子殿下知道这事会如何作想?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宋撷玉这个水性扬花的贱人脚踏两条船却翻进河里的惨相了! 当即,她便叫停了马车,对着心腹的丫鬟吩咐了一番,然后打发她去寻兄长,安排此事。 而她则让车夫掉转方向,跟着宋撷玉的马车去了康国公府上。 谢韵然看着宋撷玉被康国公府的下人热情的迎进去之后,她很快也找了个相熟的贵女进去捎了句话,不多时康国公的嫡次女邢绣芸便带着丫鬟迎了出来。 虽没有帖子,但谢韵然毕竟是郡主,康国公府只是寻常的勋贵,不过是有个颇具交际手腕的嫡长女,这才能邀请到许多的贵女,但这并不够她们有底气底气怠慢一位郡主。 “郡主能来我们姐妹举办的花宴,实是荣幸之至,您快请进!”邢绣芸笑盈盈的行了礼。 谢韵然微笑道:“哪里的话,倒是我冒昧了,隔着府墙嗅到早春的杏花香气,便不由驻足,想着能进去看看最好,这才叨扰了。” “您太客气了。”邢绣芸将人迎向府内,脸上笑容可掬,心里则在琢磨着这位该不会是在挑刺没给她下帖子吧?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们。 她们姐妹本就与康平郡主不相熟,再则,听说这康平郡主与长乐姐姐相处的不好,颇有些针锋相对之意,她们既邀了长乐姐姐,又哪里会讨嫌的邀请康平郡主呢! 奈何这人竟不顾体面的主动来了…… 邢绣芸顿时觉得要好好盯着些,别让她给长乐姐姐添堵,否则长乐姐姐非恼了她们不可! 此时的宋撷玉不过刚刚进到康国公府内,一踏进暖阁,便感觉一束冰冷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宋撷玉挑起眉梢,侧头看去,发现那个可疑的位置上只有左相嫡女沈昭昭正神态温和的同旁边的女伴说着话,并无其他人。 这倒有趣了。 犹记得上回在顾家门口,也有这样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随即沈昭昭便故意挖坑给她跳。 当时她便猜测那道视线正是属于沈昭昭。 当然,说到底那不过是猜测,并无证据。 今日又是这么一回事。 宋撷玉玩味的笑了笑,却没有再看向沈昭昭的方向,而是环顾一圈后,抬脚向角落里的顾安宁走去。 顾安宁正嫌暖阁里人多,闷得很。 看到宋撷玉,她顿时眼睛一亮,同身边几名贵女打了个招呼,便起身迎上来。 “长乐姐姐,我们去看杏花吧!” 宋撷玉看出她在这里呆得不耐烦,便顺了她的意,“那就去。” 随意的跟相熟的贵女寒暄了几句,她便同顾安宁去了花园里。 “亏得长乐姐姐你来,不然我真是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我见你同她们聊得还不错。” 虽是到了初春之际,但二月春风仍似剪刀一般,宋撷玉紧了紧颈间的披风带子,拉着顾安宁往远远的一处假山后面走,那里定然风小。 顾安宁口中仍絮絮道:“自我爹做了兵部尚书,每次参加宴请都有不相熟的人凑到我面前,对我百般恭维。要说这也不能算是坏事,谁不爱听好听的呢,但她们恭维的也太假的,假到让我想当真都不成!” 第89章 包抄!擒获! 宋撷玉好奇的问,“她们说什么了?” 顾安宁露出羞耻的表情,“她们说我堪比前朝的韦姵……” 韦姵是前朝的一位女将军。 据说这位奇女子亦是随父戍守边关,当时韦父中了敌军的埋伏,性命垂危,敌军得信便趁着这个机会大举进攻,韦姵临危受命,率领边关将士死守城门,护下一城百姓。 后又趁着敌军受创之际,主动带小股兵力前去偷袭,因着胆大心细擅谋略,竟被她杀了敌军首领,使得敌军大乱,最后不得不含恨退兵。 因她立下奇功,皇上便封她为将军,着其协助父亲继续戍边。 这在史书上都是罕见的事。 女子封官,还是将军,数百年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 顾安宁怅然道:“我若真有韦姵的本事,那她们说便说了,大不了我厚着脸皮应一声。可现在完全不是那回事,我可从未象韦姵那般上过战场,更遑论领兵了,顶多也就是在父亲那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协助他处理一些简单的事务…… 她幽幽的道:“这样被夸,我觉得不是恭维,是讽刺。” 宋撷玉掩着唇笑了,总觉得顾安宁更大的怨念不是旁人不实的恭维,而是没有机会象韦姵般上战场啊! 她正欲调侃一句,忽听得有低低的对话声从假山另一边传来。 与顾安宁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噤声,蹑手蹑脚的凑过去,竖着耳朵细听。 “怎么拖了这么久才回来?” 这个带着些不快的女声,宋撷玉算是颇为熟悉,正是谢韵然。 她眯了眯眸子,据她所知,今日的宴请名单中并未有谢韵然,她为何会在这里? “郡主,奴婢绕近路赶去暖阁,刚同沈姑娘说了一句,长乐郡主便到了,奴婢怕她认出来,只得先退下。幸好后来她又离开,奴婢这才得以同沈姑娘将话说完。” “长乐那贱人,罢了,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我吩咐你的都说了?沈昭昭可有起疑?” “您吩咐的,奴婢一字不差的都向沈姑娘说了,但沈姑娘听完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有其他表示。不过有一点奴婢可以确定,她没认出奴婢是您身边的丫鬟。” 谢韵然闻言心情似是转好,畅快的低笑了两声,“沈昭昭最会装相,她心里这会子只怕气得都要冒火了,接下来咱们只管瞧好便是,她肯定会对上长乐的……” 话说到这里,她便不再继续,清了清嗓子便道:“杏花本郡主赏够了,咱们去跟主人家说一声,也该走了。” 话音刚落,丫鬟还未及应声,骤然从假山后面钻出来两人。 对方来势极快,谢韵然惊愕的功夫,她们便已到了眼前,旋即她只觉肩膀被人猛的推了一把,后背重重的磕到了假山石上! 一时间,谢韵然只觉得痛不可抑,张口便要痛呼出声,却有一团绢布猛的塞在嘴里。 下意识的挣扎时,一个尖锐的,凉冰冰的东西抵在了她的颈子上…… 谢韵然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嘴被堵上,她一定会大吼:长乐!你是不是疯了?! 没错,偷袭她,做出一连串在她看来粗鲁又可怕行径的,正是宋撷玉。 还不止宋撷玉一个,顾安宁这个帮手比她更俐落的解决了那个丫鬟,嘴堵上,手被绑在身后,用得正是那丫鬟自己的汗巾子。 宋撷玉斜眼瞧见顾安宁满脸的兴奋,不免忍俊不禁。 她原本只是想悄悄听听谢韵然躲在这里是不是要搞阴谋,不想居然跟自己有关。 加之这女人一口一个贱人的,听得宋撷玉满心火气。 她灵机一动,便向顾安宁比划了几个手势。 包抄!擒获! 这是大禹军中通用的手势,小的时候,祖父教过她,宋撷玉在祖父过世后,有段时间不断的在手里比划这些手势,仿佛记住这些,便能永远记住祖父似的。 一记便记到了现在。 她猜想顾安宁看得懂,果然,顾安宁不但看得懂,还用手势回复,让她对付左边的谢韵然,她对付那个丫鬟。 丫鬟的力气肯定更大些,她担心宋撷玉制不住。 解决了丫鬟,顾安宁又过来帮忙,她坏心眼的从谢韵然里面的中衣里撕了一段布条,把她的手也绑在了身后。 被如此对待,谢韵然的眼泪滚滚而下,神情屈辱不已。 宋撷玉笑眯眯的将目光落回谢韵然的脸上,面对她的泪水,半点不动容,反而倏地冷笑着将金镙丝嵌红宝石的步摇尖头从那雪白的颈子上一路向上来到了她的脸上,然后冷酷的道:“又想打坏主意对付我?康平呀康平,你说你怎么就学不乖呢?你对付我,于你自己有甚好处?你到底是有多蠢,才总是做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 “呜呜呜……” 谢韵然感受着脸上被锐器划来划去,哪怕力道颇轻,她也惧怕不已,生恐对方一个失手,便将她毁了容。 宋撷玉想着便道:“我拿出你嘴里的帕子也是可以的,不过你最好不要叫,否则我真怕自己会紧张,不小心在你脸上多划几道,明白么?” 谢韵然僵着脊背,缓缓点头,怕被那步摇尖戳到。 顾安宁将丫鬟摁在地上,眼神警惕的瞧着这边。 宋撷玉倒是颇为痛快的扯下她口中的帕子,嫌弃的扔到一旁。 然后淡定的道:“说吧,你让丫鬟跟沈昭昭说什么了,为何她会对上我?” 谢韵然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喘过些许精神,她颤巍巍的道:“长,长乐,你不能这般对我,我也是郡主,是陛下的亲侄女,你对我如此……无礼,我不会放过你的!” 宋撷玉翘起唇,“你这是笃定我不会杀了你灭口吗?” 谢韵然闻言,瞳仁骤然紧缩。 她怎么敢?! 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宋撷玉突然歪着头道:“你在想什么啊,我当然不会杀你,杀人要偿命的,我身为郡主,又怎会做那种事呢!不过嘛……在你脸上划几道,我倒是不怕的,不如试试看?” 第90章 温泉庄子 谢韵然对上宋撷玉冷酷的,仿佛拿她当死人看的目光,心里一沉到底。 她的唇抖动着,终究道:“不要……我说……”、 若没了容貌,她宁可去死! 宋撷玉哼笑一声,“说吧!” 谢韵然不敢再推脱,颤声道:“我,我让丫鬟扮作国公府的人,告诉沈昭昭,你与雍王早有私情……” 果不其然。 宋撷玉上回便瞧出来了,那沈昭昭一门心思都是谢俶,因此之前谢韵然提到她,就猜度是这么回事。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么?整日里鬼鬼祟祟的想着算计我!” 她本来懒得理会谢韵然,可对方屡屡针对,虽然不碍大事,但总归是心烦,倒不如一次解决清楚。 宋撷玉眸光愈冷,手中的步摇下滑,俐落的将谢韵然的衣裙撕出几道口子,顺手解下她的披风搭在自己手臂上。 谢韵然也不是傻的,立刻意识到,自己若是这般走出去被人瞧见,那风言风语必然传的极为不堪。 哪怕如今天气还凉,撕了外衫也不会露出肌肤来,但人们才不会去管那些,他们看到她衣衫破裂,便能编出无数下流的缘由来! 做完这些,宋撷玉退开两步淡淡道:“康平,这回只是小惩,下次若再让我知道你算计我,那便不是这么简单能过得去了。”她恶意的勾了勾唇角,“我会将你送到雍王殿下处,告诉他,你的所作所为,你猜他对于这般抹黑自己名声的人会如何处置?” 谢韵然是侄女,雍王不会亲自如何她,但他一定会将她送进宫里去,交到皇上或者太后面前。 到时候,本就厌恶安王一脉的景安帝绝对会借机发作,他发作的不单是谢韵然,更可能的,是将此当作由头贬低安王! 谢韵然想到那情形,心都紧缩成一团,若真是如此,父王不会饶过她的! 宋撷玉看着她难掩惧怕的脸,又道:“知道厉害,就别再来惹我,明白了?” 言罢,她没再多说,招呼顾安宁离开这里。 顾安宁紧跟上来,欲言又止,等走得远了,她才期期艾艾的道:“长乐姐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若是康平郡主那副狼狈模样真被人瞧见,嚷嚷出去,只怕她的名节就全毁了。 宋撷玉侧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你父亲没教过你,若是对付总来骚扰的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一次将他打怕,他便再也不敢来了么?” 顾安宁眨了眨眼,“说是说过,但那是对敌人,康平郡主……我虽然也不喜欢她,但她总归是个女儿家……” 宋撷玉笑叹道:“你还真是心软,不过放心吧,邢二姑娘很快就会过去了。” 之前她逼问谢韵然的时候,就瞧见邢二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大抵是看到那副场景没敢现身,但她们离开,邢二肯定不会让谢韵然在自家府里出事,必然要去收拾残局的。 不过这也够谢韵然受得了。 还敢不消停,她保证下回说到做到! 顾安宁闻言松了口气,转而又兴奋的笑起来,“长乐姐姐,你方才可真厉害啊!手势做得很准,动作又俐落……” 宋撷玉听着她满口夸赞,不禁莞尔。 因着出了谢韵然这事,宋撷玉和顾安宁也无意在邢家多停留,回去跟邢大姑娘寻了个托辞,便提前告辞了。 两人同路了一道,然后分道扬镳。 不算很意外的,谢央再次遣人拦下了她。 不过这次不是在锦绣坊,而是约在了醉仙楼的一间厢房里。 宋撷玉心道,他还不算太蠢。 她怀疑谢俶已经让人盯着锦绣坊了,倘若再在那里见面,少不得又要被他瞧见。 刚刚缓和的关系说不定会再次僵下来。 宋撷玉带着一众下人一这上楼,一边想着谢俶的事,进到厢房里,看到谢央那张脸,她心里又在默默叹气了。 虽说坑他很是愉快,但总是见面也令她实在厌烦。 真怕自己哪日忍不住了,会做出弑君的事来! “玉儿妹妹!”下人们都出去后,谢央欢喜的唤道,上前便想拉她的手。 宋撷玉佯装不知,退了两步垂首福身道:“殿下。” 谢央的手在半空停了片刻,尴尬的收回来,讪讪道:“快平身吧,你总是同孤这般生份,这又是何必!” 宋撷玉起身,笑而不语。 两人落座,谢央迫不及待的拿出一份契书推到她面前,“看看可合心意?这处温泉庄子极为难得,原是一位长辈宗亲的,不过后代不争气,府中过的日子每况愈下,就这样他还舍不得卖,我也是费了不少的唇舌,又亲自上门了数回,才将这件事谈下来。” 他亟欲表功,奈何宋撷玉太了解他了,不用多想便知道这话里的水份有多大。 温泉庄子是长辈宗亲的,这肯定是真的。 但其他约摸都是假的。 他只消亮出太子的身份,日子每况愈下的宗亲又怎么可能不卖他的面子。 对方大抵恨不得拱手相当,好能巴结上他还差不多! 不过他肯定不会答应,庄子价值不菲,他白白收下,眼下这种时候,他不会留这样大的把柄给其他人。 想着,宋撷玉脸上露出个欣喜的笑容,“不愧是殿下,这么快便办妥当了,只是不知殿下买下这庄子花费了多少?” 她转脸便要将丫鬟叫起来数银票。 谢央看出她的意图,连忙阻止,“玉儿!刚才说了你,你又来了,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又何需在意钱不钱的,你只管收着就是了。” 宋撷玉瞬间绷起脸,“这怎么能行!说好了我来买的,怎么能让殿下你付银子?温泉庄子难得,肯定少花不了,我不能让殿下吃这个亏!” 被她这样一说,谢央心里又开始不自在了。 一方面恼怒她小瞧他,另一方面,又确实肉疼。 这温泉庄子确实是他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其实原本也不必如此,这都要怪谢启! 他寻温泉庄子的事泄露了风声,结果打听到这处庄子时,发现谢启也随后而至,非要与他争一争不可。 谢央怎么可能在他面前被落了面子,所以咬着牙付了倘多金子才将庄子买下来! 也因此,他就更希望,将这庄子送给宋撷玉后,能够达到他的目地。 他决定这次定要好好同她说说话。 第91章 各有盘算 宋撷玉经历了一番从拒绝到推让,又到被说服,最终还是收下了温泉庄子。 本就是做戏而已,所以适可而止,不能太过。 她心里盘算着,这段时间,谢央前前后后已经她坑了有不少的银钱了,他多半要忍不下去了。 因此谢央表露出要跟她好好谈话的模样,她一点也不意外。 “玉儿妹妹,孤的心意,你应是知晓的。”谢央深情的望着她,轻声道:“孤最想做的事,便是奏请父皇能够为我们赐婚……” 宋撷玉垂眸,掩下脸上的表情,“殿下,太子妃的位子,臣女哪里当得起。” 眼前的情形仿佛与前世重合,不必听,她也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玉儿何必过谦,太子妃也只有你才当得起!只是眼下,时机不到。父皇对孤并不十分满意,若是孤现在提起赐婚一事,父皇必然会斥责孤入了朝堂还未做出成绩,便只想着成亲,有沉迷女色之嫌。到时,父皇说不定还会迁怒妹妹,因此,孤想着让父皇看到孤是最适合做这个位子的人,让众位皇弟都心悦臣服,再风风光光的与玉儿大婚!” 宋撷玉轻声道:“那么殿下打算如何才能让陛下和众位皇子都认可呢?” 她的声音里蕴含着几分冷意。 然而得到她主动询问,并且正问到心坎里的谢央完全没有察觉,反而按捺着心底的激动,以为宋撷玉被他的话所打动,连忙道:“自然是做出一番成绩!只是如今孤在礼部,着实施展不开,若是能够去到户部或是吏部,孤自然能够发挥所长!” 无论去到这两部中的哪一部,他都更便于安插人手。 有了自己人,想拿出成绩,也不算难事。 父皇老了,人老了之后,更加多疑,他立了自己为太子,却又不肯放权,岂不是让他做个空头太子么? 谢央哪里甘心长期如此。 他一向知道,想要什么,就得自己争取。 当初让父皇同意他去六部轮转,且都费了翻功夫,他若不趁机安插自己人,将六部中重要的户部、吏部等掌控住,那便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 “户部,或是吏部吗?这两个部门如此重要,想来殿下去了,必然能一展长才,获得陛下和皇子们的认可!”宋撷玉收敛好情绪,抬起脸笑盈盈的说道。 谢央立刻道:“自然是如此,但还需有人提醒父皇,孤该去这两部历练了!这话孤自己说不大合适,父皇恐怕会多想,以为孤对他的安排不满意。但若是父皇信任的臣子提出,那便是为了大禹的未来着想,父皇只会更回看到臣下的忠心!” 宋撷玉第二次再听到这些话,心下只想冷笑。 这样的一派胡言,前世自己怎么就相信了,并且急不可待的回去求父亲帮谢央在陛下面前说话呢? 真是不堪回首! 心里这般想,她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如此,臣女明白殿下的意思了,那……”她故意顿了顿,略作思索的模样,然后道:“臣女相信殿下必然能早日心愿得遂!” 谢央大喜,“那就承玉儿吉言了!你真是孤的贤内助!”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宋撷玉是打算回家跟淮阴王说此事,并且保证能说服自己的父亲。 淮阴王很得父皇信重,他肯开口,父皇必然是要给面子的。 他若应下这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 谢央心下喜不自胜,伸手便想去握宋撷玉拿着茶盏的手,想要再深情表白一番,好叫这女人对他死心塌地,不会生出变故。 宋撷玉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光是看着他这张脸,听着他想入非非,就够难为自己了。 肌肤相触,美得他! 适时的举起茶盏,让谢央的手落了空,宋撷玉笑道:“那臣女便以茶代酒,敬殿下!期待殿下早日做出成绩!” 谢央心里狐疑了一瞬,但见她如此高兴,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看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抛下的这个太子妃的诱饵还是很成功的,之前她可没有对自己如此热情过。 如此一想,他对宋撷玉更多了几分鄙夷。 什么高门贵女,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想要攀附皇家的女人罢了,跟东宫里那些千方百计想要爬上自己床上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因为出身高,更有抬高自己的资本罢了! 两人喝过茶,时辰也不早了,宋撷玉便先一步离开。 谢央这回没有挽留,他盼着她能够早点回去说服淮阴王。 对这一点,他并不怀疑。 淮阴王宠爱宋撷玉这个长女是出了名的,否则宋撷玉在外面那般嚣张跋扈,也从来未闻淮阴王训斥管教过她。 据说有人曾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他却口口声声自家女儿年纪还小,况且女儿大了便该嫁人了,也只有闺中这几年能够宽泛宽泛,他不想太拘着女儿,如此云云。 人家是慈母多败儿,可笑淮阴王这个做父亲的照样严厉不起来。 谢央看着宋撷玉离开,坐回座椅前,面上浮起几分得意。 想来近日就能看到朝堂之上,淮阴王上奏父皇关于将他调至户部或吏部的事了,又或许他会选择私下里提议,不过无论如何,只有自己的目地达成就够了!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严重缩水的家底,谢央又不由叹了口气。 早晚他会连本带利的找回来! 宋撷玉离开醉仙楼之后,就将谢央说的事抛在脑后了。 她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打算帮他。 想到谢央满怀期望等待的模样,她坐在马车里冷冷的一笑,转而又拿出那张温泉庄子的契书仔细看了看,唔,想来小七收到这份礼物定会开心的。 这就当是谢央对她前世的补偿吧! 回到王府之后,宋撷玉先去了趟世安苑,将庄子的契书给了李瑢。 自然,她压根没有提谢央,只道偶尔间买下的,正好小七生辰快到了,交给母亲回头私下里给了她,作生辰礼物! 第92章 四季园 李瑢见宋撷玉如此大手笔的给小七准备生辰礼物,惊讶之余,便是哭笑不得。 “你这长姐端得是大方,这温泉庄子可不便宜,她那么个小人儿家,哪里就值当送这么重的生辰礼了。” 宋撷玉笑得像是偷了鱼的猫,含糊道:“就是捡了便宜啊,恰好小七又生辰……以后她长大出嫁,给她当嫁妆。” 李瑢失笑,“不害臊,自个儿还没嫁人,倒想着给妹妹存嫁妆。有爹娘在,你们的嫁妆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她念叨归念叨,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玉儿惦记小七,说明她们姐妹感情好,日后等小七大了,她们也能彼此照应,这是好事。 不过就算宋撷玉说自己捡了便宜,李瑢还是怕她把私房都拿去买庄子了,等她要回望月阁的时候,悄悄拿了个红木匣子给她。 宋撷玉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叠银票,怎么也得有数万两。 “娘!您给我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李瑢摆手轰人,“给你就拿着,惦记妹妹是好事,可也不能委屈自己,行了,拿好了,回你院子歇着去吧。” 宋撷玉只能无奈的抱着匣子走了。 凭空多了这么些私房钱,宋撷玉想着白白放着怪浪费的,倒不如拿去钱生钱。 只是她从来没缺少过银钱用,对做生意这些事一向不大关心,一时间倒不知拿来做什么好。 时间一转眼便过了小半个月。 这日,玉娴从门房处拿了封信交给宋撷玉。 “郡主,府里南北货行的掌柜送来的信,说是专程给您的。” 宋撷玉登时想起来,之前拜托大哥查证王行远经历的事,大哥说他将此事交待给了南北货行的掌柜,想必这是有结果了。 她立时打起精神,拆开信细细读起来。 信里,掌柜的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就将他们的查证结果一一写明。 宋撷玉花了些时间看完信,确定王行远没有对她说谎,他说的那些事,大部分徐掌柜都查证到了,只是当年郭子玉杀百姓冒军功一事因为过去太久,所以只听到些传闻,并不能确定其真假。 但徐掌柜也说,王行远家乡的村子确实成了一片荒芜,大部分人都说这村人是被北狄人杀了,偶尔才有人隐晦的道,这不是北狄人,而是边军造的孽。 放下信,宋撷玉深深叹息一声,转头便对玉娴道:“你去千瓷斋跟王掌柜打了招呼,明日我要见见他的远房侄子。” 玉娴领命而去。 宋撷玉想起母亲硬塞给她的私房钱,心下有了主意。 翌日,她在千瓷斋二楼的厢房里见到了王行远。 见过礼之后,坐在上首的宋撷玉便开门见山的道:“你的事,我想过了,我可以为你提供些助力,但是到底能不能报得了仇,那还要看你自己。” 王行远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终于盼来了宋撷玉的消息,闻言眸中不禁闪烁起激动的光芒,他起身长揖到底,“只要有郡主这句话便够了!” 宋撷玉挑眉笑道:“你还挺好打发,就这么一句话就够了?我看不够。” 接着,她纤细的手指在八仙桌上的红木匣子上轻轻敲了两下,“既然我应下你的事,那出力是一定的,这里有笔银子,你拿去买地建个四季园……” 王行远不明所以,“四季园?” 宋撷玉微微颌首,仔细同他说了说这个四季园,“……要建得景致极好,里面品茶品酒,赏花看戏,蹴鞠跑马一应俱全。银钱不够再同我说,但园子一定要建得美,建得精致,建得让人一进去便不想出来!” 王行远不愧是极有经商天份的人,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眼睛顿时亮了。 “若是真建成这样的园子,小人可以保证,绝对客似云来!” 宋撷玉笑道:“那是自然,所以一定要建的奢华,不要怕花钱,咱们的客人便是京里勋贵高官家的公子姑娘,建得差了,那还不如看自家府里的花园。” 前世约摸五六年后,京里有人建了座这样的园子,哪怕不及她说的那般奢华,却也是日进斗金。 当然,宋撷玉如此提议,并非仅仅为了赚钱。 “从现在开始,你不但要建园子,还要着意培养人手,聪明伶俐的,日后能在园子里服侍贵人不出纰漏的。不过在园子建成之前,你可先让他们试着打探消息,关于郭家的,以及郭家的靠山,宫里那位娘娘的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好。” 王行远的兴奋很快褪去,眸光沉淀下来,“郡主您这是……” 宋撷玉轻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泛着些冷光,“你总不会以为报仇只是针对郭子玉就行了吧?站在郭子玉背后的,可是宫里那位,还有她的儿子,只要他们还在那个位子上,那郭子玉即便案发,也不会被斩首,哪怕被贬谪,他仍能起复,甚至缺胳膊断腿,他照样可以过着常人不及的富贵日子。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自然不是!”王行远袖笼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他想要的是血债血偿,要的是真相公诸于众!若非如此,他大可以花钱请人去暗杀郭子玉,可是死有什么可怕的?他死了却仍能有清白的名声,甚至是官声,这让那些被他残杀的乡亲们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王行远深吸了口气,硬朗的面容上浮现一片沉毅之色,拱手道:“全凭郡主吩咐!” 宋撷玉满意的颌首,“想对付他们,先要知已知彼,知晓他们的弱点才能一击即中,所以收集消息时,让他们经心些。郭家人做了什么,交好的谁,敌对的又是谁,凡此种种都要收集到……” 她提点个大致,至于具体要如何做,混迹市井的王行远比她更精通。 王行远一边听,一边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做,他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非常忙碌,但这种忙碌却令他觉得有了明确的目标,也看到了报仇的希望! 第93章 母亲病倒 宋撷燕的生辰府中并未大办,毕竟年岁还小,只是一家人吃了个饭,众人纷纷送了些适合小女孩儿的玩意便罢了。 但宋撷燕依旧格外高兴,因为母亲悄悄同她说,长姐送了她一座温泉庄子,等哪日有空闲了,叫上祖母和长姐,她们一起去庄子上玩。 从听到这话,她便开始盼着这一日。 然而还未来得及商量何时去,李瑢便病了。 起先只是咳,大夫看过说是着凉,可三剂药喝下去,不但不见轻,反而病得更重,不过数日便浑身无力,卧床不起。 府里请了太医,才说是染了风寒。 开了药喝着,一时却不见起色。 宋撷玉自从母亲病了便日日过来世安苑,李瑢原是不允的,怕过了病给她,但宋撷玉拗起来,谁也挡不住,最后也只好请太医给开了些预防的药让她喝着,便由得她了。 不过李瑢不肯让她进房内,只让李嬷嬷拿了府中的账册对牌等一应物事塞给她,让她暂代掌管中馈,总算是将人给劝了下来。 这日宋撷玉依旧早早便到了,听丫鬟说,母亲醒了,便隔着帘子询问她今日感觉如何。 里面,李瑢很快让丫鬟出来传话。 “郡主,王妃说让您不要这般紧张,只是染了风寒而已,吃着太医开的药,慢慢就会好起来了。” 宋撷玉沉默了片刻,仍是不厌其烦的叮嘱道:“好好侍候王妃,若是王妃有哪里不舒服,及时到外面告诉我。” 元嘉认认真真的应了。 若说从前这些丫鬟下人还在心底里只当郡主是小姑娘,可这回李瑢一病,她们都瞧见了郡主的掌家之能,再不觉得郡主是能哄着的孩子了。 毕竟,从前明明没有管过家,却在接过王府的中馈之后,不过用了两天时间便大致熟悉,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可不是小孩子能做得来的。 而她们也真切的觉得郡主是十分有能耐的。 宋撷玉见李氏这边暂无大碍,便重新回到西次间去看帐目了。 她之所以这般紧张,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世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并未如此病过一场,对于这突如其来,不同于前世的事情,她自然心怀忐忑。 刚将帐目理清,丫鬟元禧便来禀报,“郡主,徐侧妃和四姑娘来了。” 宋撷玉轻蹙了下眉,“带她们去花厅。” 李氏刚病的那阵,她们母女便来请过安,徐侧妃还十分恭敬的说要为王妃侍疾,不过被李氏拒绝了。 之后她们一直还算安份,宋撷玉便也没理会。 今日过来又是为何? 花厅里,宋撷玉淡淡地看着坐在下首的母女。 她们两人都穿的十分素净,脸上只略略施了些脂粉,徐侧妃的眼下还能看到明显的青黑色,很有几分憔悴。 “郡主,妾身这几日一直在抄经书供奉到小佛堂,盼着王妃的身子能早些痊愈。”徐侧妃询问过李氏的病情后,如是说道。 “徐侧妃有心了。”宋撷玉心下不耐烦,看到她们穿成这样,她就不舒服,尤其是宋明雪,一身粉白衣裙乍一看便跟白色衣裙似的,这是在咒谁? 徐侧妃像是没看出她的不快,依旧轻言细语的道:“听说这些日子都是郡主一人在王妃跟前侍候,妾身心里很是不安,郡主自是孝顺,可妾身想着,王妃必是不愿您这般辛苦的,因此妾身想为郡主分担一二,今日便让妾身留下侍候王妃吧!” 说着又看了看宋明雪,“还有四姑娘,也一直担忧王妃的身体,便让她留下做些事,也能尽尽她的孝心。” 宋撷玉轻呵了一声,“徐侧妃,前几日你们过来探病的时候,母亲就说过不必过来请安侍疾,连同四妹妹一起,让你们早些回东院歇着去,你这是年纪大,记性不好,忘了?” 女人最怕被人说老,徐侧妃猝不及防的承受了一回打击,心里顿时恼恨不已。 这个长乐还真是嘴贱! 所幸她掩饰功夫到家,面上倒没太大变化,只赔着笑道:“王妃病着,妾身歇也歇不安稳,倒是在王妃跟前侍候着,尽份心意才更踏实,或许郡主可使人问问王妃的意思?” 宋撷玉挑了挑眉梢,“不必,母亲有我照顾足矣。况且,徐侧妃和四妹妹一向都是有丫鬟侍候的,你们哪里懂怎么侍疾?真要留下,多半还是添乱,母亲如今病了,可没余力收拾烂摊子!” 言罢便不容多说的起身唤了元禧,“送徐侧妃和四妹妹出去。” 吩咐了一句转头便往西次间走走。 被丫鬟态度强硬送出来的徐侧妃和宋明雪两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两人回了东院,遣退了下人,宋明雪气冲冲的坐到椅子上,怒道:“她真是越来越张狂了,什么玩意儿!” 徐侧妃“嘘”了她一声,哪怕没有旁人在房里,依旧谨慎,只低低说了一句:“她再张狂难道还能张狂一辈子?且等着看就是了。” 宋明雪一怔,若有所思。 暗暗思忖的不止她一个,世安苑这边,宋撷玉坐在西次间的榻上,也在琢磨,徐侧妃带着宋明雪过来非要侍疾,是单纯的想在父亲那边留个懂规矩知分寸的好印象,还是说,别有目地? 总觉得她有哪里不对,许是对留在世安宛,过于殷勤了? 从前母亲生病,从来没有让妾室侍疾一说,倒是前年祖母病时,她们轮着去守候,但那是长辈,与如今情形又自不同。 宋撷玉想了一阵,不得要领,只得将此哪暂时放下。 转眼过了三日,李瑢用着太医的药,起初确实有所好转,可是到这一天上,突然又坏下来。 宋撷玉听了元嘉的禀报,便执意进了卧房。 此时,李瑢刚刚睡下。 宋撷玉见母亲在床榻上躺着,面色苍白,病了没多少时候,人就瘦了一大圈,本就纤细的人,手腕细成一把,让她看着便觉心惊肉跳。 强忍着才没掉下泪来,出了卧房,她便叫来元嘉问道:“前日不是说有好转么,怎么这会子瞧着比没服药之前更加严重了?” 第94章 猜测 元嘉白着脸道:“奴婢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王妃还说要尽快好起来,不让郡主这般辛苦,可今儿个一早喝了药便不大受用。奴婢见情形不对,等王妃睡下,便急忙来寻了您。” 宋撷玉皱着眉头,让元嘉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可太医来了,却也说不上原由,只说这方子或许对王妃不大起效,便又换了个更温和的。 宋撷玉面上客客气气的送太医离开,可心里却琢磨着,对方明显毫无把握,新方子真的能有效果吗? 但无论如何,也只能先试试看。 这回李氏病情加重后,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多,人总是感觉乏力,看起来竟是要不好的模样。 宋撷玉亲自守着,宋青山也告了两日的假,专门陪着李氏,可哪怕两人精心看顾李氏,也仍然没能让她的病有好转。 倒是李氏病倒一事传出去,好些人家都来探病,送了不少药材等物。 宫里的贵人们也都有所表示,尤其是贵妃,遣了心腹宫女前来,殷殷询问,送的药材等物更是丰厚。 宋撷玉感念姨母对母亲的一片情谊,只是提到母亲的病情,她的神色便不由黯然。 东宫那边,谢央本想亲自过去,但听送礼回来的太监道,宋家如今没心思待客,都在为淮阴王妃的病忧心着,他迟疑着,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只满心郁郁,觉得淮阴王妃病得太不是时候,若非如此,宋撷玉想必早就跟淮阴王提了他的事,但眼下看来,恐怕是要再耽搁一阵了。 宋撷玉这会子根本没精神去想谢央,她满心都在李氏的病情上。 这病未免太蹊跷了些,连太医都查不出真正的病因,想到前世后宫妃嫔那些令人不知不觉病倒的手段,她不禁怀疑母亲是否被下了毒! 但这只是凭空的猜测,并无半点实据,她亦无法宣之于口。 这日谢俶亲自登门探望,宋青山因有公务并不在府中,宋撷玉便亲自出面招呼。 前厅,谢俶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强撑起精神的宋撷玉,眼中透出担忧。 才不过一段时日未见,她便瘦了一圈,脸色愈发的白,却比往日少了血色,若非知晓她是照顾母亲累到,他还当病得人是她。 谢俶询问过李氏的病情后,抿了下唇开口道:“你也要顾念自己的身体,否则如何照顾你母亲。” 感谢到他真切的关心,宋撷玉不禁笑了笑,同时心中一动。 余光扫了一眼侍候的婢女,她轻声道:“最近一直在房里,确实有些气闷,三哥哥若是无事,可否陪我去花园里走走?” 谢俶一愣,但两人目光对视间,他旋即明白过来。 她怕是有话想对他私下说,才会如此提议。 “可。”谢俶心里疑惑着应下。 两人出了厅堂,很快漫步于后花园的小径中,初春已至,园子里的花虽大都未曾盛开,却多了些许绿意,令人感受到勃勃生机。 宋撷玉与谢俶并行,下人们都识趣得退远。 她确定旁人无法听到,这才缓缓道:“三哥哥,我想拜托你帮个忙。” 她万分郑重的侧头看向他,谢俶也不由正色以对,“你说。” “青州有位神医,据说在当地十分有名,我想请三哥哥派了可靠的人将他悄悄接进京城来,给我母亲诊病。” 前世,谢央刚登基时也曾被人投毒,昏迷不醒,当时太医院无一人可解,最后还是有人奏请了太后,去请青州这位神医前来为他诊治。 对方果然不负神医之名,进宫后只用了月余的时间便将谢央救了回来。 她前世虽然没有与这位神医交谈过,但想也知道他必然对解毒一道颇有钻研,否则不可能有这般手段。 之前她只当母亲是病了,便没往旁处想。 可一旦猜测母亲有可能是中毒,她便不由的想到了那位神医。 谢俶闻言眸中闪过一抹讶然,“为何要暗中行事?” 太医不济事,延请名医也是常理,她大可将此事告知老师,由老师安排人前去,又或是令她自己的亲卫行事。 他不是想推脱,只是觉得此事这般安排有些古怪。 宋撷玉心知这事得解释清楚,否则以谢俶的性子说不定转头就将这事告诉父亲了。 她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怀疑我母亲是被人投了毒,只是这毒十分厉害,连太医也诊不出来。听说那位神医对解毒一道颇有心得,因此我想请他来看看。” 谢俶脚下一顿,肃然道:“投毒?” “只是我的猜测。”宋撷玉又将母亲病后太医的种种判断细细说了,然后道:“太医说是风寒,可开的药并不起效,母亲日渐衰弱,我才会这般猜测。但我没有任何凭据。况且,能向我母亲投毒的人,必然是府里的人,尤其是父亲的妾室,嫌疑最大,三哥哥觉得我若这般对父亲说,他会如何作想?” 多半不会相信,谢俶对自己的老师还是颇为了解的,这种事,他必然要讲求真凭实据。 他现在已然明白宋撷玉的用意了,她不但是忧心老师不肯相信,更加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才拜托自己暗中行事。 果然,宋撷玉接着又道:“这些毕竟都只是我的猜测,并不好对父亲直接言明,况且我也不想在府中张扬开此事,免得猜测为真,那投毒的人更行险招,所以只能拜托三哥哥去请来神医过府,不知如此可行?” 以他的名义,只说是担心师母的病情,特请了神医来瞧病,任谁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宋撷玉思量着,期待的望着谢俶,眸中是殷殷期盼。 谢俶瞧着她,心里不由一软,她平日看似行事无忌,但对母亲倒的确是孝顺得很。 事情不张扬出来也好,万一不是投毒,只是疑难病症,老师等诸人也不会对她心怀芥蒂。 他想罢便沉声应道:“那位神医在青州何地?年纪相貌,你可曾听闻?” 宋撷玉眼睛一亮,知道他这是答应了,立刻将自己所知一一告诉他。 第95章 可疑的丫鬟 谢俶心下有些疑惑,他没想到宋撷玉居然真对那位神医所知不少,连对方的年纪与大略的相貌都能说出一二来。 不过转念又想,她时常出府,酒楼茶坊之地没少去,想来便是在那些地方听人说起过,市井之人八卦起来巨细无靡,也是有的,只是其中真真假假,还需甄别。 但有了这些消息,找人应是不难的。 “青州离京城倒不算很远,我这便派人快马赶过去,想来数天便能有回复。你且安心在家等着便是,人一到,我便带他过府。” 谢俶拱了拱手,准备告辞离开。 “多谢三哥哥!”宋撷玉心中感激,深福下身,美艳的眉眼不再紧绷着,终于松开几分,透出灼人光彩。 谢俶看得心里一跳,连忙别开眼睛,率先转身向前院走去。 宋撷玉不知就里,只道他急着去办自己拜托的事,更是赞叹他的为人。 亲自将谢俶送出府,宋撷玉才姗姗回返。 人还未进世安苑,玉娴便过来悄悄禀报,“郡主,您让婢子私下里查的事,有了些眉目。” 宋撷玉豁然转头,“怎么说?” 之前她怀疑有人投毒时,便暗中吩咐玉娴去查世安苑的下人。 无论是否府里的侧妃姨娘有人生了恶毒心思,毒害母亲,她们都少有机会能近母亲的身,所以应该不会是亲自下手,而是买通了世安苑的下人。 所以宋撷玉让人去查这些下人,不但查她们身边可有突然多出来的财物,也查她们的家人最近可有变动。 而现在,玉娴说的便是此事,“旁的人倒没查出异样,只王妃屋里的大丫鬟元禧有些可疑……” “元禧?!”宋撷玉心里大惊,元禧虽不像元嘉那般稳重温和,却行事俐落,很有几分手腕,一向颇得母亲赞赏。 玉娴却肯定的点点头,道:“是。世安苑中惟有她前些时候曾经出过两次府,说是她家人病了,回去探望,可是奴婢晌午悄悄去了她家,却发现她家中一片乱糟糟的,门口还停着牛车,向邻居打问,竟说是他们要搬家了!” “奴婢觉得奇怪,家中即有病人,缘故这种时候搬家,那病人的身子可能承受得住?因着不甚确定,奴婢便使了钱让人与她大哥亲口询问,得知生病的是元禧的娘,她大哥言道,特意去山上的道观里问了,道长说他娘会生病,皆是因着家里的风水不好,沾染了煞气,因此他们才会急匆匆的搬离。” 玉娴说完并未多加评价,但脸上的神情明显是觉得这个说法并不真切。 宋撷玉也这么想,她眸中闪过一丝怒意,口中却淡淡问道:“可让人盯着,看他们搬去哪里了?” 玉娴点头,“使了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盯着,只是照奴婢看,他们极有可能会出城。若是果真如此,就需派人跟去城外。” 这事小丫头肯定做不来,最好是寻郡主的亲卫走一趟。 宋撷玉站在原地沉吟了半晌,淡粉的唇瓣轻启,“既然可疑,便不能放过,走吧,回望阁,你将吴晋寻来,我亲自吩咐他。” 吴晋是亲卫长,行事稳妥,由他来办此事,宋撷玉还是放心的。 回到望月阁,不多时,吴晋便到了。 宋撷玉吩咐他与玉娴一起行事,如果元禧的家人出城,那便带着人悄悄将那一家拿下,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先软禁起来,再行审问。 “问问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搬家,若是不肯说实话,用些手段无妨!”宋撷玉神色冷厉。 吴晋心中诧异了片刻,旋即便沉声应下。 他们是郡主的亲卫,自然是忠心于郡主,即便是王妃身边丫鬟的家人,只要郡主一声吩咐,他们要将人拿下也是不会含糊的。 宋撷玉看着玉娴和吴晋一道离开,锁紧了眉头。 那个元禧如果真的有问题,就不能再让她靠近母亲了。 想着她便起身去了世安苑,推说自己处理府里中馈有些累人,要了元禧跟在她身边,如此既能让她离开母亲的房里,又能就近观察。 玉娴那边直到晚上宵禁之前才和吴晋等人返回。 “郡主,人真的出了城,因着行的不是官道,四下里没人,奴婢便和吴亲卫长他们将人带到了庄子里,没有惊动旁人。” 这时,宋撷玉刚刚从世安苑回来不久,梳洗后靠在软榻上琢磨此事。 闻听这话,脸色变了变,问道:“可审过了?” 玉娴道:“是吴亲卫长亲自审的,奴婢怕转述不清,不如让他同您说说?” 吴晋正在外面等着回话,宋撷玉便套了外袍出来见他。 行过礼,吴晋郑重禀道:“郡主,此事果然有蹊跷,属下敲开了那家长子之口,据他道,搬家一事虽然是道观里的道长所言,但那是因着他使了银子的缘故。至于为何,他却不知,只道是他家妹子,也就是府里的元禧姑娘让他这般做的,还让他们出了城往东边走,走到阳城再安顿下,之后她会使人联络他们,若不如此,恐有性命之忧。因为他们这一家人十分信重元禧的话,所以哪怕对方并未讲明缘由,他们还是照做了。” 宋撷玉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待他说完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们一家都不知道缘由吗?平白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吴晋道:“元禧的家中平素是她与她娘张氏作主,此事是她们二人决定的,但属下审问了张氏,她道元禧似有难言之隐,并未多说,只求她信她,张氏见女儿哭求,也担心真的有人谋害他们一家,便答应下来。” 宋撷玉听着,心里已然确定这个元禧绝对是有问题的。 她恨不和现在就将人拿来,问个一清二楚,但不行,元禧在世安苑里,她若让人去抓,必定闹得不安宁,难免扰了母亲休息。 思忖片刻,她冷声道:“明日一早我过去世安苑,寻个托辞会带着元禧过来望月阁,你们守好了,既然人来了,我定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是!” 第96章 惟有从心 这个时候,雍王府内,谢俶尚在书房。 书案前,莹莹灯光照在书卷上,他的目光却并不专注。 白日里,他已经派出得力的手下民秘密去青州寻神医,但仍是莫名不安,脑海里不时便闪过宋撷玉说起母亲病情时那张黯淡的面孔。 她一向胆大,哪怕当街与人争执,面对青年男子的威胁亦丝毫不怯。 仔细想想,似乎除了生病或受伤时,她从来都神采奕奕,仿佛在恣意的享受着每一日。 可那个时候,她出言恳求他帮忙时,却露出小心翼翼的紧张神色,似是怕他不应…… 谢俶当时并未多想,可过后才发现自己竟将她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当他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一幕幕,心下颇觉不乐。 不愿她露出那般神情,希望她能够像以往一样,哪怕是嚣张的,如同她曾在酒楼里说过的那般,扯着他的名头去与人针锋相对,证实自己并不跋扈,也是好了。 谢俶思来想去,不知不觉夜便深了。 当外面二更的梆鼓敲过,杨谨敲门而入,提醒道:“主子,该歇息了。” 谢俶抬起头,灯台上的光因着入门的风而明灭了数息,映照出他莫测的眸色,“明日一早,寻几个好手去查一查淮阴王府那几名妾室的家人可有异动。” 杨谨一怔,随即正色道:“主子,难道淮阴王府内有人与我们正在暗中调查的事有关?” 谢俶轻描淡写道:“自然不是。” “那……”杨谨一脸不解,既然与他们的事无关,那为何要去费力调查他们? 谢俶垂眸敛目,淡淡道:“你话太多了。” 杨谨心中一凛,他确实忘形了,主子吩咐下来的事,他去办便是了,本就不该问为什么! “是属下逾矩。” “不可再有下次。” 杨谨恭敬应了,行礼退出书房。 谢俶放下书卷,起身来到窗边,撑开窗扇,入目便是深沉夜色,远处婆娑的树影随风摆动,宛如鬼怪的尖爪挥舞,一如现在朝堂上的局势。 皇兄的身体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人一旦失去了康健,心里难免会多思多想。 这种时候,他本不该与淮阴王府走得太近。 他与宋青山虽有师生之谊,但毕竟一人是亲王,一人是朝廷重臣,尤其宋家数代积累起来的武将功勋,虽则到宋青山这一代弃武从文,但在军中,宋家的声望依旧很高,而不少将领都是当年宋老王爷提拔过的。 宋青山不想惹皇兄猜忌,因此从未与他们私下里有过联系,但据谢俶所知,倘若宋家有事,那些人必然不会冷眼旁观。 而他乃是亲王,当年极受先皇宠爱。 先皇驾崩时,若非他年纪尚幼,这个皇位由谁来坐,还未可知。 皇兄虽然表现的仿佛对此不以为意,但谢俶并不觉得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始终未让自己离京去封地。 他将自己留在京中,看似恩宠,何尝不是一种禁锢? 反倒是安王兄,明明野心勃勃,皇兄却干脆的放人离开,又何尝不是因为不忌惮,不放在心上。 安王兄志大才疏,这是早年先帝在世时评价过的,而他也确实在诸多方面不如皇兄,想来正是因此,皇兄才不觉得他去封地能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吧! 而自己似乎被另眼相看了。 想及此,谢俶微微苦笑。 总而言之,这种时候,他确实不该插手淮阴王府的私事,以免让皇兄觉得他有旁的心思。 然而有些事,不是知道不该做,便能堂而皇之的不理不睬的。 脑海里闪过宋撷玉那张美艳无匹的娇容,谢俶发现自己哪怕已经梳理的这样明白,却依旧不想改变主意。 宋撷玉可不知谢俶暗中还有这番纠结,她这晚睡得颇不安稳,梦里都是母亲中毒的惨白面容。 天边刚刚泛起鸭蛋青,她便从噩梦中猛然惊醒。 外面玉淑已经在候着,听到动静连忙脚步轻巧的走进来,“郡主,您没事吧?” 宋撷玉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略显沙哑的道:“无事,不过是魇着了。”顿了顿,感觉心跳平复下来,她才道:“不睡了,进来侍候我梳洗吧。” 玉淑应了,带着人鱼贯而入。 起身后,用过早膳,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宋撷玉安排妥当便带着人去了世安苑。 照例询问过母亲的情形,得知她今日状况并未恶化,她暗暗松了口气。 去到前面西次间将府中的杂事稍加处理后,宋撷玉便按照安排,寻了借口将玉淑等人打发走。 随即又说忘了东西要亲自回去望月阁取一趟。 她身边没了人,之前被她要到身边的元禧便理所当然的跟着她一道回了望月阁。 宋撷玉进了院子,直奔厅堂而去。 厅堂内看上去空无一人,可在她与元禧进去之后,厅堂的门却突然被关闭。 “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是谁?郡主——” 元禧的声音传入耳内,宋撷玉仿如未闻,当她转身坐到上首的位置时,元禧已经被早就暗藏在门后的亲卫拿下。 她双臂被反绑在身后,满脸不可置信,又隐隐透着恐惧,“郡主,是您!您这是何意?奴婢做错了何事,您要这般对奴婢?放开我!” 元禧挣扎了片刻,却是徒劳无功,不仅如此,身后的亲卫见她不老实,一脚踹过去,她便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元禧面容扭曲了一下,旋即咬牙道:“郡主,奴婢乃是王妃身边的丫鬟,便是犯了错,自当由王妃教训,您这般行事,很是不妥!” 宋撷玉轻嗤了一声,“这个时候,你倒是想起我娘来了,那你下毒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娘对你有多好?” 元禧当即喊起冤枉,“奴婢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郡主您不能冤枉奴婢!” 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宋撷玉见得多了。 甚至曾经她自己也是其中一人。 因此她很了解元禧此时的心思,没有铁证,便死不承认。 事实上,也不可能有铁证,元禧又不是傻子,投完毒当然将能销毁的都毁掉了,所以,她大可以矢口否认,拒不认帐。 宋撷玉也懒得同她废话,直言道:“你的家人如今在我手上,他们似乎并不知情,若是你老老实实说出实情,或许我还能饶他们一命,可若是你负隅顽抗,那……寻理由弄死他们,或是将他们流放到千里之外的不毛之地,对我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第97章 黑屋 宋撷玉以元禧的家人相威胁,但她仍是不为所动,只满口的喊冤。 见状,宋撷玉冷笑一声,吩咐道:“将她关到后面的空屋子里,在里面住上两日,想必她就能想通了!” 元禧闻言心下微松,不再强烈反抗,凭由亲卫将她押到后面去。 她以为只是关着她,饿她两日,因此打定主意,绝不松口。 谋害王妃的罪名,她担不起,她的家人同样负担不起,结果不必想都是明摆着的,所有人的命都保不住。 反倒是抵死不认,或许可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宋撷玉哪会想不到这一层,怎么可能这般便宜她? 看着她边作势喊着冤边被带下去,宋撷玉不禁冷笑一声,好叫你知道,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但最后你必要求着我来招认! 侍立一旁的玉娴轻声断言,“郡主,奴婢猜想,她熬不过两日便会招认的。” 那屋子是昨日宋撷玉特意让人布置的,窗子全部用木板钉死,门若关上也是不留一点缝隙,整个屋子黑的仿佛人瞎了似的,感受不到丁点光亮,不但如此,周围也事先吩咐不许人走动,在里面可谓听不到丝毫声音。 玉娴原本还疑虑这般布置可有用,但当她亲自进去尝试了一番,不过一柱香的时候,她便已经开始不安。 而且这不安越来越加剧,她开始感到极为暴躁。 那个时候,玉娴方知这间黑屋子有多可怕。 宋撷玉微微颌首,赞同了她的猜测。 前世,她可是亲眼看到太后这样对付一位得罪了她的太妃,那太妃被关了整整三日,出来后便疯了! 她原本没想到这种法子,可想到元禧对母亲所做的事,宋撷玉便觉得心下恨极了。 不让她好好受番折磨,怎么对得起母亲受得苦? 宋撷玉让亲卫离开,吩咐玉娴带着人远远的守好那间屋子,然后便带着玉淑等人重新回到了世安苑。 其他人问起元禧,她便道自己有些事吩咐元禧去做,约摸需要一两日才能回来。 元嘉等人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也并未多想。 结果不出玉娴所料,过了五个时辰,天色已然黑下来,宋撷玉用过晚膳后,元禧便撑不住了,她再也没力气拍打屋门,大嚷大叫,而是尖声哭道:“郡主饶命!奴婢什么都愿意说!求求您放奴婢出去!” 玉娴又确认了一次,这才开门将她带到了前面厅堂里。 宋撷玉已经坐在上首,看着眸光有些涣散的元嘉,她冷声道:“半点不许遗漏,将你投毒的事从实招来!” 元禧缓了半晌,仍然不敢抬头,她跪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臂,瑟缩的低声道:“那日奴婢的娘亲病了,奴婢特意禀报了王妃,回家去给娘亲送药材,却不料,进门便瞧见一个男人带着数名随从,他们不知怎地将奴婢的家人都迷昏了,手里拿着刀,就横在奴婢家人的颈子上,奴婢但凡敢说个不安,他们就会悄无声息的将人杀死!” 她说着抽泣起来,“奴婢很害怕,只能是他说什么都全数应下来。结果那男人便给了奴婢一小包药粉,他让奴婢立刻回王府,寻机将药给王妃服了,说何时王妃病倒,奴婢便何时可以回家,到时奴婢的家人自然无虞,但若奴婢不照着他们的话做,他们在府有自有内应,能够辨明真假,到时奴婢便只能去乱葬岗寻家人的尸首了!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 哪怕早就猜到实情是如此,但亲耳听她述说,宋撷玉仍是脸色铁青。 “你明知那是毒药,会害得王妃病倒,却还是应了那男人,可见你的主子,你的救命恩人的性命远远不及你自家人重要。人生在世,本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可你却毫无底线,旁人威胁几句,你便将忠信义全都抛开,不惜伤害无辜的人,只求保住你那条贱命……” 宋撷玉曾听母亲身边的人说起过,元禧不同元嘉等人是家生子,而是当年母亲去梅山礼佛时,看到年纪小小的她被父母丢弃饿晕在路边,善心救回来的。 当时母亲并未想收她在府中,丫鬟总归是奴籍,许多平民是瞧不上的,可是元禧醒来后哭求,母亲无法这才留下她。 这些年,她从小丫鬟做到大丫鬟,母亲一向待她宽容信任。 哪怕她又认回了曾经丢弃她的父母,母亲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并未多说。 却没想到,当年是救了一匹噬主的中山狼,为了抛弃她的父母家人和她自己,不惜毒害救她性命的恩人…… 宋撷玉深深的吸了口气,看着被她说的无地自容的元禧,问道:“可知那药的名字?” 元禧摇了摇深埋的头。 “可知让你下毒那男人是谁,年纪相貌?” 元禧颤声道:“他们都蒙着头脸,奴婢没看到,只听声音,那领头的男子约摸有三四十岁……” 三四十岁的男人,单是京城里便数不清,单凭这个如何寻人? 宋撷玉眸光越发冷凝,“他们穿的是何种衣衫,又是何种衣料?” “奴婢当时只顾着害怕,并未,并未看清……” 宋撷玉恨极,“你真是该死!” 言罢,不再去看浑身发抖的元禧,直接吩咐将人拖出去,关起来。 “不必再进那些黑屋,关到其他屋内即可,我要她活着清醒着!”看自己落得何种下场! 厅堂里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宋撷玉的心却火烧火燎,无法平静。 她思忖良久,方才站起身,带着下人去了前院。 无法确定有人投毒前,请神医的事不能同父亲说,但又耽搁不得,只能救助谢俶,如今既然撬开了元禧的嘴,那便该要让父亲知晓此事。 毕竟,一无所知之下,她想找到真正投毒的罪嫌实在艰难,不如让父亲暗中调查,他的见识远胜自己,人手也更精良,想来能够早日替母亲报仇,同时也查出母亲中的到底是何种毒。 这会儿,淮阴王宋青山与幕僚一道用过晚膳,两人正在书房里说起朝廷上的事。 宋撷玉一来,幕僚便识趣的退下。 下人禀报过,宋撷玉进到书房,宋青山唤她一道坐到茶几旁,亲自给她斟了茶,这才道:“玉儿可是有事?” 宋撷玉确定屋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人,便开门见山的道:“是,女儿无意中发现娘身边的丫鬟元禧有些不妥当,审问之下得知,娘身子日渐虚弱,并非是病,乃是被她投毒所致!” 第98章 不敢信任 宋撷玉的话音未落,宋青山便失态的猛然起身。 书房里顿时响起“哐啷”的椅子倒地声和瓷器被无意拂落地面的清脆碎裂声。 但宋青山无暇理会,他只红着眼睛看向宋撷玉:“你,你说什么?” “娘不是患病,更不是身子不好,她被人投了毒!”宋撷玉起身,一字一顿的说道:“元禧被人威胁,给娘投毒,如今她在府中自是跑不了的,可那背后威胁她的人却是不知其所在,甚至不知是何人!这都要依靠爹您派人去查证。” 宋青山闭了闭眼,平复情绪,片刻后才道:“我要先见见元禧。” “这是自然。”宋撷玉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只不过,不能这般将人带过来,“元禧说,府内还有那威胁她下毒之人的同伙,这话是那人亲口所说,因此,父亲要见元禧,还须遮掩一番,免得打草惊蛇,叫那同伙得知我们已知情。” 宋青山神情复杂的轻点下头,旋即唤来身形相仿的长随,两人换了外衫,外面又加了件披风,用兜帽稍稍遮住面容。 做完这些,他吩咐长随扮做他的模样安坐在书房里,又唤了另一名长随低低吩咐了一番。 后进来这长随正是宋撷玉相熟的姜中,她借着打量他的时机隐约听到,父亲在命姜中带了人手,装作在府中巡逻,看看是否有人暗中窥伺。 不相干的人多半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来,而关注他们父女举动的,很可能便与投毒之人有关。 安排完,宋青山这才同宋撷玉一道去了望月阁。 元禧看到宋青山,哪怕极为恐惧,但仍是不得不将之前交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宋青山听得仔细,一字一句都想要印进脑海里。 宋撷玉同样认真听着,元禧的措辞与之前有所不同,但内容并无大的更改,想来她所说大抵是真话。 宋青山听得几度额头青筋爆起,可想而知,他是如何愤怒。 等到下人将元禧重新送回去关押,半晌之后,宋青山才缓缓道:“玉儿,此事……你是否早有怀疑?” “原本只是胡思乱想,不想却是真的。”宋撷玉斟酌着应了一句,因着并不想与父亲讨论这个问题,转而便道:“投毒一事自然是交由父亲派人调查,但女儿想着,我手下那些亲卫也是极能干的,不若叫他们跟着,想来不会拖累,反而也能历练一番。” 这话说的冠冕,实则另有真意。 有她的亲卫参与,一来她可随时知晓进展,二来,她仍然怀疑给母亲投毒的主使就在王府之内,或是那些妾室,又或是庶兄庶妹,倘若父亲查到真相,不忍心处置,打算隐瞒一二,那她必是不能答应的。 但宋青山混迹朝堂多年,阅人无数,又怎会看不出她有小心思,面上不禁浮现出震惊又心痛的神色,“你不相信爹爹?” 宋撷玉沉默半晌,才道:“不是不相信,只是,爹不是我一个人的爹爹,也不是娘一个人的夫君……” 回到书房,宋青山脱力的坐回太师椅上,怔怔的望着前方出神。 得知王妃被人投毒,他固然极为震惊,但头一回发现最疼爱的女儿其实并不信任他,这种滋味同样不好受。 这时,恰姜中来向他回禀之前一事,“启禀王爷,小人共发现两名可疑之人,皆为府中粗使丫鬟,一为二姑娘院里的,她道二姑娘近来十分憔悴,她想来求王爷去看看二姑娘;另一人是西院的,原是服侍孟姨娘的,如今被分派到常姨娘处。她并不承认在窥伺王爷和郡主,只道是想溜去厨房寻些吃食,因着西院如今屡屡被大厨房的人刁难,她总是吃不饱……” 因着宋青山吩咐他无需抓人,只询问便罢,且不可引得对方疑心,所以他问完便将人放了。 “只是依着小人看,那后一名丫鬟所说恐非实情。” 宋青山道:“那便派人盯着她,莫要露了行迹。” “小人明白。” 姜中拱手行礼后便准备退下,宋青山却突然叫住他,迟疑着问道:“你娘是玉儿的乳母,她可曾听玉儿提起过……她对我是不是有些误解,或是府里有甚令她不快?” 宋青山说的艰涩,毕竟他从未与长随谈起过这些事,但今晚女儿的不信任令他如鲠在喉,很想说些什么,或是听些什么。 姜中是个聪明人,哪怕主子说的隐晦,但结合着自己所知晓的情形,他也约略猜出一二,“据小人所知,郡主对王爷和王妃一向是极为尊敬爱戴的,只是旁的……”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恕小人大胆直言,从前的时候,郡主对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极好的,对徐侧妃和两位姨娘也是尊重的,但后来两位姑娘似是对郡主有了怨言,她们的姨娘又偏帮,还曾去老夫人处哭诉告状,那之后,郡主才对两位姑娘冷淡下来。这也使得两位姑娘对郡主更加不满了,小人听府里的丫鬟私下里道,从前郡主得了甚好物件多半会分与两位姑娘一份,但后来没有再分了,两位姑娘才会怨气更大。” 宋青山听得膛目结舌,好一阵才回过神挥手令姜中退下。 只是他心里却不免气闷,再次意识到庶女被她们姨娘养歪了。 玉儿的好意成了她们攻讦的借口,仁厚没令她们感激,反倒喂大了她们的胃口。 把女儿教成这样,那三个妾室又会是什么良善之人? 他原本还自诩府中事事平顺,不料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却叫他恍然配悟,自己从前是多么自以为是! 宋青山禁不住想,若是他早年间没有纳妾,象父亲那般一生只有一母亲一人,是否也不会平白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这一晚,宋青山辗转难眠,不断在思恃着府中的妻妾和嫡子女与庶子女之间的事。 宋撷玉也没睡好,许是因着从元禧那里得知了真相,她梦里都是逼问对方,到底给母亲下得是何种毒药? 自然,并未问出结果,她便惊醒过来。 翌日清晨,宋撷玉又是早早起身,去了世安苑。 今日十分难得,李瑢用了碗白粥,此时正靠在迎枕上,看上去精神比前两日强了些。 宋撷玉不顾她反对的进了屋,像往常一般偎在她的身边,喃喃道:“娘,女儿好想您啊!” 第99章 秘药 宋撷玉在母亲处腻歪了一阵,李瑢便劝她出去。 她不想母亲激动,只得怏怏的离开卧房。 李瑢看着她走了,这才黯然的低声同身边侍候的李嬷嬷道:“早知我的身子这般不中用,合该早早拘拘玉儿的性子,好叫她不再这般孩子气。我若真有个万一,子烨那边我是不担心的,他自己能干,他父亲也看重他,日后继承了爵位,总归是能够越过越好,可玉儿却叫我放心不下……” 李嬷嬷听着这话不像,混浊的眼中便含了泪,“王妃,您可切莫如此说,只要好好养着,您的病会好的,日后您还要亲自为郡主寻一门好亲事,教导她为妻之道,郡主与她将来的夫君必是能够过得和和满满的。” 李瑢扯了下唇角,自嘲道:“我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般,如何教导她?我只盼着她能够遇上个怜惜她的,心疼她的,纵容着她的男子。” 像是公公对婆婆那般。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夫君也会是那样的人,可她错了。 凭心而论,王爷对她并不差,从未让那些妾室越过她,也格外疼爱她所出的这两个孩子。 但,婚姻一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这么些年,她仍然没能说服自己放下因他纳妾而生出的芥蒂,这样的她,又如何去教导女儿为妻之道? 李瑢轻叹一声,闭目不再言语。 李嬷嬷抹去眼泪,心下忧心忡忡。 对许多人来说,数日一晃而过,然而对宋撷玉来说,这几日真可谓度日如年。 她时时都盼着谢俶能够传来消息,告诉她已经找到那位神医。 哪怕心里知道不可能那般快,但她仍是忍不住这样期待。 而此时,雍王府内,谢俶虽然暂时没有得到神医的消息,却另有发现。 “主子,淮阴王府那位徐侧妃的家人恐有些不妥。”杨谨进到书房禀报道。 谢俶正写字的手微微一顿,转而便放下羊毫笔,问道:“如何不妥?” 杨谨恭敬的回道:“下面的人来报,徐家大郎与淑妃娘娘的弟弟郭子玉相交甚密,前阵子,徐大郎经郭子玉的长随从中牵线,认识了一位来自西宁国的商人,并从对方的手里买了一种秘药。他们名义上说这秘药是……是壮男子雄风的,但这时间未免太过巧合,恰好就在长乐郡主的母亲发病之前。属下怀疑这秘药的效用未必如他们所说,而是另有作用。” 谢俶眸光微沉,“徐大郎买药之前,是否徐侧妃联络过他?” “是。前三天,徐侧妃曾让身边的丫鬟悄悄出府,给徐家送了封信,只是下面的人并未找到那封信,想来是被销毁了。” 因此更加可疑了。 谢俶沉吟片刻,吩咐道:“查查那个西宁国的商人,然后将他带回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杨谨应了,拱手退下。 身为谢俶的心腹,他的能耐自然不容小觑,当日便将那个叫格瓦的西宁商人查了个底朝天,天色将黑时,又不动声色的将人弄回了雍王府中。 谢俶过去那处位于府中角落里的冷清院落时,格瓦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了团布,只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杨谨上前将布扯掉,格瓦便愤怒的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如此待我?我可是从西宁远道而来大禹行商的,你们……” 狠话还未说完,杨谨手中的匕首便刺在了他的咽喉上,锋利的刃尖刺进肌肤,虽然很浅,但那痛意与恐惧也足以令格瓦闭上嘴了。 谢俶无视了他憋得通红的脸和惊惧的神情,淡淡道:“我问,你答,有一句假话,今日你便命丧于此。” 格瓦的瞳孔骤然紧缩,以他多年阅人经验可知对方说的并非是恐吓之言,而是真的会随时杀了他! 怎么会如此?难道他的身份被识破了吗? 他无法自制的颤抖起来。 谢俶眸中闪过一丝暗色,他原本只是要问徐大郎买药之事,但见格瓦惊恐至此,倒有了些旁的想法。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多久往回送次消息?” 格瓦一时不敢出声,只能尽量自然的作出疑惑的神情。 谢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道:“我劝你想好了再答,若是假话,不但你要死,你暗中置办在怀清巷的那个女人和孩子,都会死。而你的手下只会知道你与大禹的女人私逃了,如此一来,你留在西宁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闻言,格瓦又惊又怒,神色变幻不定。 杨谨手中的匕首动了动,格瓦下意识的向后仰头,半晌,他终于声音沙哑的开了口,“两月一回,若中途有紧要的事,则会加急送回去。” 果然是西宁国的探子。 谢俶的神色更加冷沉,又挑了重要的问题问了一番,这才转到徐大郎买药的事情上。 格瓦也是破罐子破摔了,他舍不得情人和亲生骨肉,乃至家人的性命,能说不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这件事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他买的是能令人衰弱的秘药,服下秘药,最多活不过三个月,连大夫也查不出缘由,只会当作风寒或是身子衰弱来医治。而且这药没有解药,服下之后,必死无疑!” 谢俶抿了抿唇,又问道:“这种药必然价值不菲,你缘何会卖给他?” 他不是真正的商人,做这事,必然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定还有其他目地。 格瓦吞吞吐吐的道:“因为我知道他的药不是自己用,而是他的妹妹要对淮阴王的王妃下手……” 他将真实目地一一道来,谢俶越听神色便越是阴沉。 等到格瓦交待完,他冷声吩咐道:“将他关进地牢。” 对方知晓的应该不止这些,相信可以从他身上挖出更多关于西宁国的消息。 格瓦大惊失色,连忙道:“你这么做,我的手下会知道我暴露了,他们会更改所有计划的,你,你让我回去,我愿意为大禹做事!” 谢俶轻嗤了一声,“一个连自己国家都会背叛之人,不值得信任。” 第100章 证人 翌日一早,宋撷玉刚用过早膳,丫鬟便来报,吴晋求见。 她以为是父亲那边的调查有了进展,连忙去了前厅。 吴晋却在她摒退左右后,呈上来一封信,“这是雍王殿下让属下转交给您的。” 谢俶? 宋撷玉有些莫名的接过信打开,一看之下神色大变,立刻吩咐吴晋去让车夫备车,她要出门一趟。 旋即又取了烛火将信烧掉,命丫鬟处理掉灰烬。 她让人同母亲那边传了话说她晚些再过去,然后带了人乘马车前往谢俶所说的地点。 那是位于城西的一栋三进的宅子,她被杨谨亲自引路进到厅堂里,便见谢俶正坐在黄花梨木的方桌旁,见着她,他指了指对面,示意她坐过去。 谢俶的神色颇为严肃,使得宋撷玉心下不由惴惴,“三哥哥,是出了何事吗?” “确实有些紧要的事同你说……” 宋撷玉轻手轻脚的落座,离近了便发现谢俶眼睑下有着微微的青黑,眸中也隐约可见血丝,明显是昨晚未能歇息好,她心里更加不安了。 到底出了何等大事,竟连一向沉稳的谢俶都夜不能寐? 难道是那神医寻不找? 宋撷玉胡思乱想的,心不断往下沉。 这时,谢俶开口道:“我无意中查到些事情,发觉与师母被投毒一事有关,这才寻了你来。” 他心里有些别扭,莫名便隐瞒了自己特地让人调查的事,只让她当作顺便罢了。 宋撷玉一怔之后才回过神来,不是寻不到神医就好,不过,之前她请他帮忙时,只说猜测母亲可能被投毒,他应并不知元禧曝露的事,但却如此笃定母亲是被人投毒…… 谢俶暗叹着,亲自斟了杯热茶推至她面前,难得温声道:“你莫怕,请神医的事已经有了眉目,只是他眼下不在家中,所以带人过来还需些时间,等到人来了,相信以他在青州的盛名应是有真本事的,定能为师母解毒。” “三哥哥查到了什么?”宋撷玉挺直脊背,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难不成,是查到了向母亲投毒的罪魁祸首? 但,可能吗? 父亲那边派人查了数日,却仍然没能找到玉禧所描述的那个威胁她下毒的人! 可见困难。 被她这样盯着,谢俶略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这才道:“我在查一个西宁国奸细的时候,从他口中得知,他前些日子曾经卖给你们府上徐侧妃的兄长一种秘药。” 他将秘药的作用简短的描述了一番,却下意识的隐藏了格瓦所说服下药活不过三月的话。 “果然是她!” 听到是徐侧妃的兄长买下这种药,宋撷玉顿时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正是府中之人对母亲下得手! 想及母亲倚在床榻上那苍白虚弱的模样,她心里盈满了恨意。 她这厢还在咬牙切齿,谢俶又道:“事情不单如此,此事乃是针对老师的一桩阴谋!” “针对父亲?”宋撷玉一时有些茫然,徐侧妃这分明是针对母亲,又关父亲何事? 谢俶却道:“那西宁奸细知道是徐氏要向师母下手,这才故意卖了此药,我从他口中得知,他打算等过段时日,在合适的时机将此事揭露出来,然后再通过被他们买通的官员上书弹劾老师,道他宠妾灭妻,纵容妾室毒害正室。一旦此事传开,老师必然会陷入极为艰难的境地。” “那奸细口中合适的时机,莫非是我母亲毒发……”宋撷玉死死握住茶盏,失去血色的唇不断抖动,却怎么也说不出“身亡”两字。 谢俶叹息着微微颌首,如今也只能盼着那神医真能有办法救下师母,否则,便是他们提前知晓这是桩阴谋,老师也难免大受打击,而长乐……想来也会极为难过……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接着前面的话细细分析,“老师若被弹劾,一向与老师不睦的右相等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难免会在皇兄面前火上浇油。而这种事,实在很难辩解,即便老师坦承自己不知情,却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这便落了下风。而西宁人的目地便是要借由此事败坏老师,使得皇兄对老师的品性生出疑虑……” “我明白。”宋撷玉哑着嗓音低语。 为帝者从来多疑,当父亲无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真的不知情,皇上极可能会生出怀疑,而他又怎会再毫无芥蒂的去相信一个连结发妻子都能毒害的如此无情无义的臣子? 到了那时,父亲便会被皇上剔除出心腹之臣的行列。 而父亲经历这重重的打击,以他的性子,极可能心灰意冷…… 还有兄长与她,在得知事情是徐侧妃所为时,无可避免的便会迁怒父亲。 就如她现在,哪怕知晓父亲不可能会纵容徐侧妃那般做,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去想,若不是父亲纳了徐侧妃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入府,又怎会发生这种事? 这个阴谋看似只是卖出了一种秘药,却实可以狠狠的打击到父亲以及淮阴王府,甚至会令整个王府人心涣散。 宋撷玉深深的吸了口气,涩然道:“不知三哥哥还查到了什么?” 这件事,她必须告知父亲。 自然,她绝不会放过徐侧妃! 想到那个女人的所为,她心中便油然生出浓烈的戾气。 谢俶道:“我心知此事事关重大,所以得着消息后,便让人去查徐氏的兄长。然后发现他兄长身边原有一个心腹管事,极是受信任的,最近却突然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这明显十分蹊跷,我便连夜将此人抓了回来。他业已招供,便是他出面威胁师母身边的丫鬟向师母投毒,据他说,这丫鬟在师母跟前很受重用。想到此女如今应该仍在服侍师母,我心中便极为不安。” 他话音未落,宋撷玉便“腾”的站起身,“三哥哥抓到了那人?!” 谢俶缓缓点头,看着她的模样,心中一动,“莫名你已猜到是那婢女作恶?” 宋撷玉三言两语将元禧被发现的事告诉了他,转而便催促道,“三哥哥能带我去见见那管事吗?” 此人可是非常重要的证人,只要有他作证,徐侧妃和徐家人便再无法抵赖,而父亲那里,亦无法阻止她为母亲出这口气! 第101章 对质 宋撷玉去见那管事时,对方早已被谢俶的手段吓破了胆,老实得很,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不敢有一句谎言。 听到果然是他出面威胁元禧,令对方在李瑢的吃食中下毒,且过程细节也都能一一对应得上,宋撷玉转头说道:“三哥哥,我能将此人带回府吗?这件事我需禀告父亲,好叫他心里有数。” 谢俶本也是这个意思,闻言便关切的道:“我同你一道吧。” 有他的佐证,那徐氏及兄长所做的事更加无可辩驳。 他倒不是觉得老师会包庇妾室,但徐氏毕竟有一子一女,听说曾经也颇受老师宠爱,谢俶不放心宋撷玉回去要对上那母子三人。 宋撷玉却摇了摇头,瞥了眼房中的其他人,轻拽着谢俶的袖子将他拉到门外一旁,低声道:“我知三哥哥爱护我之意,不过此事涉及到我父亲的妾室,你还是不出面为好。至于那西宁人的企图,我会同父亲私下提及的,以父亲的阅历,想来一说他便清楚对方究竟意欲何为,从而想出对策。虽则这其中抹杀了三哥哥你的功劳,但我自认还是这般处置为好,三哥哥认为呢?” 谢俶垂眸看着她从自己的袖间收回去的莹白手指,心中莫名生出些遗憾。 闻言才回过神,不动声色的敛去杂念。 他自然清楚宋撷玉这是为他着想,毕竟以他弟子的身份,介入老师府中的阴私之事,哪怕他是好意,老师也不免心中不自在。 况且,他的身份也容易令事情变得复杂。 于是便道:“你说的有理,便如此吧,不过若是遇着麻烦,你可令亲卫到我府中传信。” 他总是会帮她的,不至叫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想了想又道:“至于那西宁奸细,你可告诉老师,他已畏罪潜逃,总之,他今后不会在出现于京城之中。” 宋撷玉舒了口气,用力点点头,“三哥哥此次助我良多,长乐真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虽说谢俶是因为父亲被针对一事而奔走,并抓获重要证人,但无论如何,正是因为他的此举,母亲被毒害一事才能够真相大白! 谢俶被她感激的目光瞧得脸上发烫,只得别开眼,低声道:“本是我应该做的,且不说我与老师的师生之谊,便是如今子烨不在京中,我也该代他多看顾你……” 宋撷玉早猜到他会这样说,闻言便扯动唇角,“总之都要多谢三哥哥,那我这便带着此人回府了,有些事,还是要早些解决才叫人安心。” “嗯,我这便让人送你出去。” 谢俶唤来杨谨,让他将那管事的捆好送到之前便准备好的马车上,然后交给宋撷玉的亲卫看管。 一名亲卫当即便充作车夫,赶着马车跟在宋撷玉的车驾之后,低调的向淮阴王府而去。 回到王府,还未进门,宋撷玉便叫来两名亲卫吩咐了一回,看着他们骑马离开,这才转头让其他人将后面马车里那管事的带下来,一行人去往前厅。 迎上前的管家看了眼面貌陌生的管事,不明所以,连忙问道:“郡主,您这是……” 宋撷玉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道:“父亲可在府中?” “王爷应是在世安苑王妃处。” 宋青山公务繁多,并不能总是留在府中,但他每日再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李瑢,此事宋撷玉是知道的,闻言不禁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道:“将王爷请到前厅来,就说我有要事,记得不要惊动王妃。” 管家见她神色郑重,情知有大事,不敢耽搁,立时应道:“小人这便去办。” 他脚步匆匆的去请人,宋撷玉转头又分别吩咐下去,让人将徐侧妃和元禧带来。 不多时,人便陆续到了。 宋撷玉着意观察,发现徐侧妃在看到那管事的相貌之后,果然露出些许异色,不过只是刹那便匆匆垂下头,若不是她瞧得仔细,怕是就错过了。 她心中冷哼一声,向落坐到上首的宋青山行过礼之后便道:“父亲,您可认得此人?” 她指了指跪在下面的管事。 宋青山蹙眉看去,“他是……” 他并不识得对方,但元禧和徐侧妃分别被带来,令他心中有了些猜测,这使得他的神色颇为难看。 宋撷玉沉声道:“他是徐侧妃娘家兄长身边最信任之人。”介绍了此人的身份,她又对那面色苍白的管事道:“现在将你所做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不得有半句虚言,可明白?” 管事当然清楚,长乐郡主带他到这里就是为了指认徐家人。 背叛主子的下人,自是得不了好,但眼下他却没有旁的路可走。 长乐郡主背后的人是雍王,徐家不过是淮阴王府侧妃的姻亲,又如何能够斗得过雍王…… 雍王也说了,他若老实认罪,或可有条活路。 能活着,谁会想死? 管事沉默了片刻,到底是将实情说了出来,而随着他的出声,元禧面色大变,自是因为听出来,此人便是拿她家人威胁,要她给王妃投毒的那名男子。 因此那管事话音未落,元禧便急切的叫道:“王爷、郡主,就是他!就是他威胁奴婢给王妃下毒!若不是他严词相逼,奴婢断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谋害王妃,求王爷郡主明鉴!” 她实是被宋撷玉关怕了,虽说如今不必在那黑屋里,但只一想起那数个时辰的遭遇,她便胆寒不已,恨不能推脱些罪责。 那管事一听她这般说,也连忙跪伏在地,“王爷郡主,小人也是受主子,就是徐家大郎指使,否则哪里敢做下此等谋害贵人性命之事!小人乃是徐家的家生子,主子有命,小人实实不敢不从,求王爷郡主看在小人也是迫不得已的份上,饶小人一命吧!” “胡说!你胡说八道!”徐侧妃顾不得身份,尖声反驳,转而又看向上首的宋青山,声泪俱下道:“王爷,妾身的兄长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事,分明是此人受了旁人的指使,故意诬陷我兄长!” 第102章 狡辩 徐侧妃说话时,还故意看了宋撷玉一眼,仿佛在暗示那个诬陷徐家的人就是她! 只是触到宋撷玉阴沉带着杀意的眸子,吓得她又赶忙垂头。 宋青山脸色铁青的将她的动作收入眼底,眸光愈发晦暗,他并未理会徐侧妃,而是转头道:“玉儿,你是在何处找到此人?” 宋撷玉镇定道:“城外的庄子,那庄子正是落在徐家名下,据他所说,因着徐大郎派他威逼了元禧下毒,也担心他被丫鬟供出来,所以便先一步将他打发到庄子上避避风头,想着看看府中的情形,若是我们没发现此事,过阵子便再让他回来。不过女儿怀疑徐大郎是打算事情暴露后便杀他灭口的,否则也不必将他软禁在那庄子里,若非女儿的人找到他,指不定过些时日,便连尸首都瞧不见了。” 这是谢俶的推测,她亦十分认同。 并且谢俶之前并未告诉这管事此节,为的就是让宋撷玉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让他心中对徐大郎生恨,不会改口。 闻言,跪在下面的管事果然抖得愈发厉害,他打着颤道:“郡主……此话当真?” 宋撷玉冷声道:“倘若我们府并未察觉此事,徐大郎未必想背负条人命,可若是我们察觉了,你认为他会让你活着指证他?” 这也亏的元禧被发现的消息没泄露出去,否则,此人必死无疑! 管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其实之前在庄子里,庄头劝他不要出门,一日三餐都给他送进屋里时,他心里便有些疑惑了,不过见庄头态度极好,处处恭维着,又是好酒好菜的管够,他便没去深想。 可如今醒悟过来,才推想那庄头应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暂时安抚下他罢了。 原本他还因着自己的背叛对主子有些愧疚之心,但现在却只想着,果然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既然徐大郎无情,那也别怪他无义,大家不过是半斤对八两! 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那么多顾忌了,只盼着自己能少承担些罪责,好留下一条命。 再则便是将徐家彻底踩下去,徐家倒了,他的家人顶多被发卖,反而不会被徐家人拿来泄愤,从而悄无声息的消失! 于是便转头对徐侧妃恨恨道:“二姑娘,小人可没有诬陷大少爷,此事本是因您而起,您可莫说自己不知情,要不是您一直盼着能做了这偌大王府的正妃,又许诺给大少爷诸多好处,大少爷又怎会这般尽心尽力的为您筹谋?如今小人不过是说了实话,您又何必这般脑羞成怒?” 徐侧妃一听这话,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扑到宋青山面前想要辩解,“王爷!他竟然攀污妾身,妾身……” 她脚下不过刚迈出一步,话也未说完,宋青山便抬手将茶盏掷在她的身前,碎裂的瓷片溅到她的裙角,徐侧妃吓得连连后退。 因着丫鬟都被留在外面,她只能自己扶着茶几站稳,这时再惊吓的抬头去看宋青山,这才发现,男人面沉如水,一向威严的面孔更加肃穆,看着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站过一旁!本王未发话,不得擅自开口!” 徐侧妃打了个哆嗦,咬着下唇不敢再出声,只心里慌成一片,害怕王爷真的相信了那管事所言,定了她的罪。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临来时的安排,心下又安稳了些。 再怎么说,她也为王爷生了一儿一女,并不比王妃差什么。 只要有两个孩子在,想来王爷也不会乐意看到她背上这罪名! 这时,玉娴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她恭敬的道:“郡主,亲卫已将徐家大郎带到!” 宋撷玉微微颌首,转向上首,“父亲,女儿知道侧妃自然是不会轻易认罪的,因此命人将她的兄长带了来,虽此人指使下人谋害我娘亲,已是罪证确凿,但女儿想亲自问个明白!” 问是要问的,但紧要的仍是让他老实道出徐侧妃同样是谋害母亲的凶手,这样才能明正言顺的处置她,毕竟宋撷玉不可能放这样一个对母亲生出杀心的女人继续留在府中! 宋青山见她都已安排妥当,便应道:“将他带进来吧。” 他心下再次体会到,女儿对他的不信任。 发现那管事的藏匿在城外庄子上,没有通知他,如今令人带徐家大郎来,仍然是先斩后奏……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头有些不舒服,但又觉得女儿行事颇为杀伐果断,比起他,似乎同她祖父更加想象。 看来当年她尚年幼时,父亲最疼这个孙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暗中感慨着,不过等到看见被带进前厅的徐家大郎,宋青山立刻抛开了旁的心思,只觉怒恨交加。 此事侧妃有没有参与,还未可知,但徐大郎绝对不清白。 胆敢使人谋害他的妻子,此人必要付出最严酷的代价! 徐大郎战战兢兢的走进来行礼,在看到跪在地上的管事时,他心里便暗暗叫糟,未及多想,便听上首的宋青山厉喝,“徐继文,你做的好事!” 这喝声犹如惊雷一般,吓得本就心虚的徐大郎腿发软,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王爷,王爷这话是何意?” “你的管事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狡辩?我只问你,侧妃可参与了下毒谋害王妃一事?”宋青山冷然道。 徐大郎咬了咬牙,诚惶诚恐的道:“小人哪里敢谋害王妃!王爷,您若说这管事,他因着手脚不干净,早被小人赶离了身边,不过念及他服侍多年,这才将他送到庄子上做些粗活。他这必然是记恨小人处置他,这才编出这天大的谎言来构陷小人!” 说着,他侧头眸光阴狠的看向管事,“你这狗东西到底在王爷面前如何污蔑于我?别以为你能得逞,王爷是何等英明的人,岂会被你这等小人蒙骗!” 那管事虽然之前想着要将徐家踩下去,可他服侍徐大郎多年,听他的话听惯了的,一见徐大郎这般模样,便知道他是心中震怒,下意识的便要求饶,“主子……” 第103章 推脱 宋撷玉看出那管事奴性未改,当即打断道:“你这主子说,你方才交待的话全是编造出来的,你怎么说?” 管事闻言猛然回过神来,不对啊,如今他与徐大郎根本是你死我活,他若惧怕了徐大郎,对方就能将罪责全都推到他的身上,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可他分明是听吩咐行事,凭什么他便要代人受死? 管事清明过来,不再去看徐大郎,只恭敬的伏首道:“小人所说没有半句谎言,句句属实,若是郡主不信,可使人去查证……” 他心一横,当即便细述徐大郎是在何时何地向西宁人买了秘药,又是何时交待他去办此事,将其过程描绘的极为细致,若非当事人,是万不能得知的,甚至连徐大郎当时说了何言都一一复述出来。 徐大郎听得脸都绿了。 听罢,宋撷玉对着他冷笑道:“徐继文,你可知卖药给你的可不是普通的西宁商人,据说他乃是西宁国派来的奸细,你跟他勾结在一起,只怕不仅仅投毒害人这般简单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在他的煽动下也做了不利于大禹之事!既然你不肯招认,那也罢,便送你去大理寺,由着他们仔细审讯,大理寺的手段多得很,相信他们必然能将你做过的事一一问个清楚明白!” 徐大郎起初以为她只是在吓唬自己,不料宋撷玉转头就对宋青山道:“父亲,让您的手下将他送去大理寺吧,连同这管事和徐侧妃一起,到底做没做过,女儿相信去过大理寺一趟,便能水落石出!” 徐大郎闻言心里一紧,难不成,那西宁商人竟然真的是奸细?这可如何是好!倘若搅和了这种事,那必是要满门抄斩的啊! 此事太过突然,他还未想好怎么应对,旁边的徐侧妃先急了。 她若是进了大理寺,那名声不就全毁了? 日后还如何见人?! 王爷定然也不会再要一个进过大理寺的妇人做侧妃,这一招太狠毒! 宋撷玉一定是故意的! 她心里大骂着,焦急地看向兄长,却见徐大郎一脸怔忡,似是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侧妃咬了咬牙,只得一脸哀求的动开口,“王爷,妾身可否说句话?” 宋青山与宋撷玉对视了一眼,登时明白了她的打算,心中叹息一声,转头道:“你还有何言要说?” 徐侧妃暗松了口气,哽咽道:“妾身绝没有做过伤害王妃的事,求王爷不要将妾身送去大理寺。”说着,她看向徐大郎,两人目光相接,她缓缓道:“且妾身兄长所做的事,想来是有误会的。也怪妾身,之前因着四姑娘被处罚的事,向娘家抱怨了几句,许是惹得兄长以为我们母子在王府里被王妃刁难,这才想为了妾身母子出口气。但他一向冲动无谋,却断然不敢用毒药害人,定是那西宁商人蒙骗了妾身兄长。方才郡主还说那西宁人是奸细,可见对方是早有预谋,见家兄好骗,便拿他作了挡箭牌!恳求王爷看在妾身父母年迈,兄长儿女尚年幼的份上,对他从轻发落……” 徐大郎的头嗡了一声,半晌才明白过来,自家二妹这是将自己卖了,以让他认罪为代价,换得她不必被送去大理寺! 可他若是真的认了罪,淮阴王和长乐郡主又怎么会放过他? 便是不送他去大理寺,难道他就能好过吗? 他一时间又气又急又恨,可是转念想到妹妹话中提到他的儿女,徐大郎又不由的心头一凉。 她这话是在提醒,亦或是在威胁? 徐大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绝对是宝贝的不得了,尤其是小儿子,真真是疼到心坎儿里去。 想到自己若是反口供出二妹分担罪责,那就算是她被王爷处置了,自己也同样落不着好,而且他那外甥焉能不恨上自己,倘若被二妹授意,报复于他的一双儿女…… 徐大郎越想越怕,心中后悔不迭。 早知二妹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又何苦贪图她许诺的风光,如今风光没瞧见,反倒惹了一身的腥。 但此时再说这些都是无用了,徐大郎闭了闭眼,只能学那管事,深深伏首于地,“是小人……糊涂,竟被那西宁人挑唆,想着让王妃病上一阵,为妹妹出口气,但小人买的绝非毒药,定是那歹毒的西宁人骗了小人……” 这话说出口,徐大郎颓丧不已,徐侧妃却很是松了口气。 如此这般,王爷就算生气,禁她的足,冷落她一阵子,但日后总是能哄回来的。 然而她太小看宋青山了,因着他从不在府内表现出冷厉的一面,她便以为他宽厚随和,却从未去想,仅仅宽厚随和又哪里能够不降等袭爵,能在朝堂之上博得皇上的信重? 宋家祖上的确功勋卓著,但这可不是宋家独一份,而如今那些功勋老臣之后,又有哪个如宋青山这般风光了? 不过是宋青山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进退得宜,懂得把握人心。 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又怎会看不出她与徐大郎之间那般明显的眉眼官司? 此时此刻,宋青山已然有九成的把握,自己的侧妃不但知晓兄长向王妃投毒一事,甚至,她才是真正起了这份狠毒心思的人。 宋撷玉见他久久不语,轻蹙了下眉,“父亲……” 难道父亲真被徐大郎蒙骗了?不应该啊! 那就是他存心想维护徐侧妃? 想及此,她心下不禁生出怒意,“父亲,这般巧言令色之言,女儿是不会相信的!” 宋青山看着她眸光仿佛烈焰,脸上不禁闪过苦笑,“你说的对,这种话自然不足为信。” 他轻摆了下手,示意宋撷玉稍安勿躁,转而沉下脸吩咐道:“来人!徐继文在王府之中出言不逊,冒犯本王和王妃,拖出去,先打五十杖,让他清醒清醒!” 一声令下,立时便有下人上前将徐大郎拖出去,准备行杖。 徐侧妃犹豫了片刻,没有出言求情。 若是五十杖能将此事了结,那也算值了,总归兄长是要受点苦头的。 第104章 犯了两桩错 前庭的院子里,徐大郎被摁在长凳上,打得鬼哭狼嚎。 别看他年纪不算小,可养得细皮嫩肉的,哪里经得住这番痛打。 王爷亲自下令,下人们是不会留手的。 刚受了五杖,他就觉得受不了了,一想到还有四十五杖,他简直是痛不欲生。 最令他心冷的是,二妹竟然一句求情的话都不为他说…… 徐大郎一边痛叫,一边心里大骂这狼心狗肺的妹妹。 就在前院正热闹的时候,宋浩言和宋明雪匆匆赶到,他们是得了徐侧妃院里丫鬟的传信,知道出事了,才会齐聚于此。 至于具体出了何事,宋明雪倒是隐约猜到一些,宋浩言则是完全不知情。 徐侧妃只会让儿子认为她温柔善良,哪里会将狠毒的一面显露出来。 徐大郎一见他们进了院子,登时不管不顾的嘶声喊道:“外甥!外甥女!救命!” 两人看到舅舅被打成这般惨状,心下都是一紧,连忙进了厅堂,向父亲请过安,宋浩言便急忙问道:“父亲,不知舅舅他做错了何事,惹怒父亲,可否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且饶他一次。” 亲舅舅被打成这样,他也没脸,况且舅舅平日里待他一直不错,他也无法看着他这般受罚。 宋青山看着他,眼中闪过失望。 两个儿子他平时里都会抽出空暇用心教导,可结果却截然不同。 他不求宋浩言能有子烨那般才华,但至少要明事理,知进退,可现在看来,却是差得太远了。 没心思在这种时候教训儿子,他淡淡道:“既来了便站过一旁,无须多言。” “可是……”宋浩言犹不甘心。 宋撷玉突兀的冷笑了一声。 宋浩言蓦地看向她,语气不善的道:“大妹妹笑什么?” 宋撷玉漫不经心的道:“自然是笑二哥你进来就犯了两桩错,偏还一无所知,难道不可笑?” 宋浩言一怔,“我犯了何错?” 真是朽木!这种货色也想跟大哥争抢世子之位? 宋撷玉嘲弄道:“既然二哥问了,那妹妹便费心提点你两句。一来,你是父亲的儿子,没有叫妾室的兄长为舅舅的道理;二来,你连发生何事都不问清楚,就为徐大郎求情,在你看来,父亲便是这般暴戾的人,不问青红皂白便会处罚人的吗?” 句句在理,令人无法反驳,宋浩言涨红了脸,一时呐呐无言。 他想说他只是一时情急…… 可这话说出来反而更加不像,洗不清,倒抹得更黑了。 徐侧妃不忍见儿子被挤兑,上前道:“郡主……” 宋撷玉打断道:“徐侧妃怕是忘了方才父亲让你勿要多言的话,怎么你们母子现在都可以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了吗?这是何道理?” 徐侧妃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连连摇头,却又不敢出声,只怕宋青山更加恼怒。 宋明雪忍不住道:“姐姐何必如此刻薄?二哥和侧妃不过是无心之失,便是有错,姐姐也不该在父亲面前这般诋毁!” 宋撷玉轻“呵”了一声,还未出言,便听宋青山不悦道:“明雪,你平日在长姐面前就是这般无状的?看来你祖母命嬷嬷重新教导你礼仪的苦心全是白费了。” 宋明雪身子一僵,含泪垂下头,“是女儿的错。” 外面,徐大郎的叫喊声已经越来越沙哑,宋撷玉想着便道:“父亲,女儿想去外面看看徐大郎如何了。” “去吧。”宋青山当然知道她并不仅仅是看看,但他并未阻拦。 宋撷玉得了这话,便福身退出厅堂,临出去时,她瞥向宋浩言,见他已经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模样,不禁嘲讽的勾起唇角。 来到院子里,嘭嘭嘭的打板子声听得更加真切了。 徐大郎已经见了血,将衣服都泅湿了一小块,他脸色煞白,有气无力,抬起眼皮看到出来的人是宋撷玉,立时失望的又垂了下去。 宋撷玉走近他,欣赏着他的惨状,“你倒是重情重义的好兄长,一心维护徐侧妃,可惜呀,你妹妹却一句求情的话都没为你说呢,反而松了口气,因为罪责全被你一个人担了。五十板子,她心里正盼着你熬不过去呢,毕竟,你一死,事情就死无对证,再无人能揭发她才是此事的主谋!” 徐大郎清楚她这是挑拨离间,但知道归知道,心里却不由的想,是不是二妹就盼着他能被打死在这里?就如长乐郡主所说,他一死,她便能安心了? 宋撷玉悠悠叹道:“你若死了,你的父母还好,毕竟有其他女儿孝顺,但你的儿女只怕日子艰难!毕竟徐侧妃看到他们就会想起你的死,她心虚之下,只会将你的儿女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怕是要想尽办法将他们赶离京城。大恩反成仇的话,你应该明白吧。” “对了,还有你那对外甥外甥女,你就更不要指望了。他们来了这好一会儿,你瞧谁来费心救你了?我父亲不过斥责了一句,他们就连口都不敢开了,更不要说为你求情……不过也对,毒害王妃的人是你,你不过是个妾室的兄长,对他们来说连王府的正经姻亲都算不上,他们又何必理会你的死活?” “你,你到底想如何?” 听出他的松动之意,宋撷玉抬手让下人停了,道:“你供出主谋,剩下的板子便算了,否则,就算你今日有命回去,也未必能见着明早天亮。有人比我更心急,要置你于死地!” 这话令徐大郎悚然一惊。 他想说二妹不至于那般心狠,可现实却是,对方冷心冷清,看到他这个亲兄长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丝毫不动容。 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徐大郎深吸了口气,牵动伤口,痛得他面目狰狞。 再挨下去,他恐怕真的活不下去了! 徐大郎左思右想,终于虚弱的道:“我说……” 他很快被重新带回前厅里,宋撷玉瞥了眼攥紧手中帕子的徐侧妃,转头向上首道:“父亲,徐大郎有话要说。” 宋青山同样看了眼徐侧妃,眼中划过了然。 第105章 最后的挣扎 徐大郎到底还是断断续续的将实情全部说了出来。 事情就如宋撷玉所猜测,徐侧妃本就不满王妃和宋撷玉,兼之前阵子宋明雪因着偷拿手珠被处罚,不但令她们母女在府内大为丢脸,更成了徐侧妃和宋明雪的一块心病。 她们生怕宋撷玉会将此事说出去坏了宋明雪的名声,又或者以此来要挟控制她们母女。 徐侧妃左思右想,便生出一条毒计。 “……二妹在信里同我说,王妃身边并非铁板一块,只要我能弄来无色无味的毒药,便可威胁王妃身边的丫鬟投毒。她还说,王妃一死,她便能掌控淮阴王府的后宅,到时定会大力帮扶娘家。”徐大郎趴跪在地,忍着身上的疼痛粗喘。 那信中为了说服他帮手,很是说了些猖狂的话,譬如世子与郡主没了王妃护着,又有她把控内宅,早晚叫两人身败名裂给她的儿女让路! 但徐大郎情知这些话说出来与他自己并无益处,因此便都隐下。 饶是如此,徐侧妃在一旁也是恨得极了,因着她方才数度欲要打断徐大郎,因此被宋青山下令婆子将她堵上了嘴。 这会子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呜声,但看瞪着徐大郎的那双眼睛,布着血色,目眦欲裂,便足以令人清楚她是多么愤怒。 徐大郎根本不敢看她,倒是宋浩言难以置信的盯着她,又是震惊,又是痛苦。 他咬了咬牙,拱手道:“父亲,徐大郎所言,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辞,可否允许侧妃辩驳?” 说这话时,他不敢去看宋撷玉嘲讽的神情,更不敢去看宋青山冷厉的脸色,无论如何,侧妃都是他的生身之母,他总要为他争取一线活着的机会。 宋青山根本不想再听徐侧妃的狡辩,他当即便想拒绝,这时宋撷玉却突然开口道:“父亲,听听她说什么,也好。” 宋青山如今对女儿充满愧意,闻言便叹息着吩咐婆子将徐侧妃口中的巾子取了出来。 徐侧妃捂着喉咙干咳了几声,抬头看向徐大郎的目光是不再掩饰的凶狠。 到了这种地步,她还能如何辩驳,难道要说这一切都不是她的主意? 谁会相信? “你这蠢货!被旁人挑拨几句便昏了头,你当你交待出来,他们便能放过你吗?还是你以为你能得甚么好下场?” 徐大郎没有反驳,但心里却冷哼一声。 交待了,按照大禹的律法,他也是罪不至死,可若是不交待,他今日不死在王府,也极有可能被她解决掉,他凭什么不说! 徐侧妃说完也没指望他回应,转头便看向上首的宋青山。 她眼中涌出泪来,却没再做出以往的娇弱之态,反而透着些歇斯底里,“王爷,妾身不但比王妃生得年轻美貌,也一样为您生了两个孩儿,且妾身温柔体贴,比性子高傲冷硬的王妃不知要强出多少,您明明更喜欢妾身,为何不能让妾身取而代之?” 说着,她便要向前扑,幸得两名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徐侧妃愤怒的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叫道:“王爷!妾身对您乃是一片真心,您曾经夸过妾身很多次,说比起王妃,您更喜爱妾身,您都忘了吗?妾身早就把您当作自己的夫君,想要能够以您妻子的身份同您一道出门!就算妾身有错,那也是因为妾身太过在意您,不想再看您与王妃明明貌合神离,却不得不应付她,妾身只是在乎您啊!” “闭嘴!简直是一派胡言!”宋青山额头青筋毕露,他没想到徐氏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恶心自己,“本王一向爱重王妃,何来貌合神离?本王从来未曾将你一个妾室与王妃相比,你这般还想当本王的妻,你配吗?王妃为人光明磊落,人品高贵,你却满心的狠毒算计,阴险毒辣,本王纳你为妾才真是瞎了眼!” 徐侧妃被他说的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她还欲要再反驳,宋浩言无法忍耐的冲上前,挡在她的面前,焦急道:“您清醒些,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您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下错事,好好同父亲认错,日后一心在佛常里为王妃祈福,求佛祖保佑王妃长命百岁,您可明白?!” 他一心想保住她一条命,可她为何在这种关头,仍然不知轻重? 宋浩言按在徐侧妃肩膀上的手用了他最大的力道,想让他娘不再犯蠢。 徐侧妃却摇了摇头,她比儿子更了解宋青山,这一回,她自知已是躲不过去了,如此,为何不说出心里话? 还有,她这些话肯定会有人转告王妃的,她就是要让那女人心里扎根刺,让她一辈子都不痛快! “言儿你……” 徐侧妃话还没说完,望向宋浩言的目光蓦地偏移数寸,她瞳仁紧缩,尖叫一声,猛的撞开宋浩言。 而宋浩言懵头懵脑的向一旁踉跄了两步站稳,再回过头时,就见宋撷玉不知何时拿下了墙上悬挂的宝剑,剑出鞘,寒光凛凛,而那锋利的剑身此时正架在徐侧妃的颈子上! 前世,宋撷玉听了太多女人之间下蛆的言语,因此,当徐侧妃貌若疯癫的说那番话时,她便猜透了对方的用意。 这叫她不能忍! 母亲与父亲虽然有些不睦,但通过这次的事情,她看得出来,父亲对母亲的情意还是颇为深厚的,在没有了这些搅家精的妾侍之后,父母二人未必不能重归于好,琴瑟合鸣。 可徐侧妃却要将她这份期待打碎,她能饶得了她才怪! 再加之,宋撷玉本就因着她指使人给母亲下毒,而恨她入骨,两相怒气累叠,她想也不想转身便拿了剑直奔她而去! “你还真是临死都不知悔改啊!”宋撷玉那张艳光四射的脸如今透着浓浓的冷酷之意,周身都带着杀气。 徐侧妃哪怕知道自己逃不过这遭,可真当利刃加身时,她却怕得手脚发软,嘴唇哆哆嗦嗦的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宋撷玉冷笑道:“徐氏,你太高看自己了,父亲不过是将你当个猫狗一样解闷的玩意儿罢了,你见过哪个男子会让真心喜爱的人女人作妾的?所以父亲娶了我母亲,又在我大哥年幼时便请封他为世子,而我更是出生时便得封郡主,你再看看你有什么,你的儿女有什么?真正喜欢一个人,便是像父亲喜欢我母亲那般,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第106章 处理 徐侧妃听完这些话张了张口,颤抖了半天也没能再辩驳分毫,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如今更是面如死灰,她转头死死的盯着宋青山的脸,想要从眼神中看出些什么来,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舍,可终究是只见到了宋青山的满眼冷峻和厌恶。 “哈哈哈。”徐侧妃忽然间就笑了起来,脖子上的皮肤因为颤抖而擦上了那冷箭,娇嫩的皮肤瞬间就渗出鲜血。 既然这样,那她便要让宋撷玉落得个跋扈杀姨娘的罪名,原本一片死灰的眸子乎的就兴奋了起来。 “没错,都是我,一切都是因为我,可那又怎样?你母亲还不是因为我而离了心,伤了神?” “你找死!”宋撷玉双眼通红,举起剑便向那双眸子砍下去。 “不要。” “住手。” 宋浩言和宋青山同时开了口,宋青山更是一把将宋撷玉的手抓住,那利剑就停在了徐侧妃的眼前,只需分毫便会血溅当场。 宋浩言感激的看着宋青山,原以为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有一些情分的,不料宋青山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跌入深渊。 “撷玉,不必为了这等毒妇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来处理她的。” “父亲,如此毒妇若是不能将其手刃,难解我心头之恨。”宋撷玉本就急红了眼,如今被人阻拦,自然是没有好语气。 说罢,便要再次挥剑砍去。 “刀下留人!”门外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接连被阻拦的宋撷玉狠狠的转头看向来人,竟然是老夫人身边的宋嬷嬷,因为来的有些焦急,此时正微微的喘着粗气,眼睛瞟了一眼倒在一边的徐侧妃。 “郡主,老夫人叫您前去荣和堂一趟。” 宋撷玉双眸通红的盯着徐侧妃看了许久,最后丢下了手中的剑,既然她已经全数认下了自己的罪责,杀她便是迟早的事情,姑且让她再苟活几个时辰。 二人走后,宋浩言瞬间瘫倒在地,一颗悬着的心算是半落入了肚子里。 “带下去,关入柴房罢。”宋青山厌恶的甩了甩衣袖转身便离去了。 风光一时的徐侧妃就这么被下人直接拖进了柴房,那落下的锁头便是将她所有的荣耀全数关了起来,再无翻身之日了。 老夫人坐在屋中,一边的婢女轻轻地挥动着扇子驱散着暑热。 “孙女见过祖母。”宋撷玉微微的福了福身,模样乖巧。 宋嬷嬷上前在老妇人耳边低语一番后便退在了一边。 “你在院中动手了?”声音威严,容不得丝毫的质疑。 “是” “莫要忘了你的身份,堂堂郡主,手刃姨娘这般事情若是传出让世人作何想法。” 只是简单的提点,宋撷玉便明白了过来为何徐侧妃会忽然就变了眼色,原来竟是打上了这般的算盘,真可谓是步步为营,叫人防不胜防。 “多谢祖母的提点,孙女谨记祖母教诲,只是这般毒妇不死,如何对的起我母亲受过的种种。” 老夫人见宋撷玉是铁了心的要徐侧妃死,长叹了一口气后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带上了些许的无奈,“放心,那人既做出了这般恶毒之事,府中自然是会将她处置了的,定然会给众人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那孙女便听祖母的。”宋撷玉十分乖巧的应答着。 既然老妇人发话了,那必然是不会轻易饶恕,自己也没必要一直死缠烂打惹老妇人不快,若是真的让那毒妇活了下来,自己再想个法子置她于死地也不迟。 “母亲。”处理好这边事情的宋青山迅速的赶到了老夫人的屋中,原本担心宋撷玉在气头上和老夫人对着干,没想到竟然见到的是一片和谐,宋撷玉也是一脸乖巧的听着老夫人的教诲,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落了下去。 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宋青山坐下说,一边的宋嬷嬷便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 “既然父亲与祖母有事要商量,那玉儿就先行告退了。”说罢,边冲着二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宋青山叹了一口气,这是明里暗里的提示着自己徐侧妃的事情啊。 “罢了,随他去吧。” 宋撷玉从荣和堂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回望月阁,而是转身奔着世安苑去了,嘉元刚给李瑢喂过药,准备着歇息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人还未进门,声音倒是先传来了。 李瑢从床上撑起了身体,嘉元赶忙将一个枕头垫在王妃的身下,顺带还拍了拍看看是否舒适。 “瞧你跑的急得,一头的汗,哪有郡主的样子。”李瑢佯装嗔怒着,拿着帕子轻轻的为宋撷玉擦拭着额角细微的汗珠。 宋撷玉也不推辞就这么抻着脖子定定的盯着李瑢,倒是瞧的李瑢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母亲你不知道,今天我们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紧接着。宋撷玉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简述了一遍,中间激动之时还挥手比划起了动作。 对于前院今日的事情,李瑢也是听李嬷嬷简单的说了两句,当听到宋撷玉挥刀砍向徐侧妃的时候,心中着实一紧,后来得知老妇人将宋撷玉叫走后,这才算是的松了一口气,如今见到活蹦乱跳的人儿,心中自然是欢喜了不少,脸色也是红润了许多。 能见到这样的母亲,真好。 宋撷玉继续和李瑢撒了一会儿娇后终于在李嬷嬷的催促下离开了世安苑,临走还恋恋不舍的告诉李瑢自己明日一早就来陪她。 “快去吧,当心着点。”李瑢摆摆手,满眼含笑的看着宋撷玉离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再次躺下。 这边,宋浩言想要用银子买通柴房的守卫见上徐侧妃一眼,可却被果断拒绝了,这么多年来,谁没受过徐侧妃的气,如今一朝落马,定然是人人踩踏。 “娘,你为何非要说那番话将父亲和郡主激怒?”宋浩言始终是不明白娘今日的所作所为,这哪里还是他平日里精明睿智的娘。 第107章 心灰意冷 “蠢笨如猪的东西,你知道什么,就你这般愚钝的脑子,怕是那宋撷玉动动脚趾就将你玩弄了,真不知道我为何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屋内传来徐侧妃尖锐的喊骂声,宋浩言一时间有些愣神,母亲何曾对自己有过一句严厉的话。 宋浩言呆滞的时候,徐侧妃再一次的开了口。 “赶紧滚,我不想看见你这般无用的儿子,从今以后,我便没有你这样愚蠢的儿子,你我就此恩断义绝,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尖锐的声音同样传入了守卫的耳朵,二人看着在地上表情呆滞的宋浩言,心中也是万分的感慨,也不知上一世是遭了什么样的孽,今生才会如此倒霉的成了这徐侧妃的儿子。 “少爷,赶快走吧,一会儿惊动了王爷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待不起啊。”一个守卫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劝阻宋浩言。 里面的咒骂声依旧不绝于耳,宋浩言在守卫的搀扶下慢慢的站了起来,行尸走肉般的向前走着,脑海中满是徐侧妃的骂词。 “废物、失望、无用......” 这些词汇不断的在他脑海中盘旋。 “原来在娘的心里我竟然是这般的不堪。” 听到外面的人离开后,徐侧妃骂了一会儿后才渐渐的没了声息,脸上却是有两行热泪滴落。 元娴将事情报告给宋撷玉后,宋撷玉转着手中的帕子看向了窗外,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当真是徐侧妃的手段,她这么一骂,那可就是将宋浩言和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了,就算是再怎么处罚她也与宋浩言再没了关系。 翌日清晨,宋撷玉早早的就来到了世安苑,等着李瑢起身。 见到逐渐恢复荣光的李瑢,宋撷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命人传了早膳和李瑢边吃边聊着。 一个小丫鬟神色严肃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在元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何事?”宋撷玉加了一块点心放在了李瑢的碗中,轻声的开了口。 “回郡主,关在柴房的徐侧妃昨夜畏罪自缢了。”元嘉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在饭桌上将这件事说出来,后来耐不住宋撷玉的眼神,是好小声的禀报着。 祖母当真是找了个合适的由头,只是这下场还真的还是便宜了她,不过总算是有了结果,宋撷玉心中也算是稍稍平息了一些。 估摸着消息已经传到世安苑了,宋青山便想着到世安苑看看李瑢,毕竟之前的种种也确实该拿出个态度来。 还没进门,宋青山就听到了宋撷玉爽朗的笑声,知道宋撷玉的心情怕是大好了,此时将态度拿出来,定然可以再度赢回女儿的信任。 “玉儿也在呢。”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宋撷玉赶忙转头,乖巧的行礼,“父亲。” 李瑢则是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便示意元嘉添双筷子。 宋青山欣然接受,挨着李瑢坐了下来,不料李瑢竟然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挪,这倒弄的宋青山有些尴尬,不自然的笑了笑。 餐具很快就端了上来,另外还附带了宋青山喜欢吃的一道小菜,见到这般,宋青山刚才的尴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王妃。” 宋撷玉见宋青山有话要说,识趣的打算离开,不料被宋青山制止,示意她不用离去。 既然如此宋撷玉也就毫不避讳的听了起来,口中还不断的塞入精美的点心,时不时还给李瑢夹一块放到盘中。 “日前都是为夫的过错,才会让王妃受了那般多的委屈,如今那恶毒之人已经有了应得的下场还望王妃原谅为夫之前所犯下的错事。” 宋青山夹起一块南瓜饼,轻轻的放在了李瑢的盘中,满眼的笑意,不留痕迹的看着宋撷玉作何反应。 宋撷玉权当没听到,继续大快朵颐,李瑢倒是笑着点了点头。 “王爷不必记挂在心,臣妾不是那般小气善妒之人。” 宋青山听出了李瑢话中的意思,赶忙继续开口。 “那常姨娘我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一处僻静的住所,不日便会搬离府中,日后这淮阴王府日中,还是听王妃一人做主。”言语陈恳,宋撷玉确实不大相信。 李瑢见丈夫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自己再不表示些什么,那若是传出去,必定会给自己扣一个善妒不容人的帽子了。 “多谢王爷恩典,只是臣妾觉得常姨娘还是留在府中的好,毕竟是伺候过王爷的人,就这么搬出去了会让周边的人落下个王爷无情无义的话柄,再说臣妾若是闷了,也有个可以聊天的姐妹,王爷觉得如何呢?” “就依王妃的意思吧。” 宋青山看着眼前宽容大度的李瑢,心中更是十分的感动,对于之前的事情更加的愧疚了。 “父亲,玉儿之前查到一些关于毒物来源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宋撷玉也算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直接开口,将话题岔了开来。 一听和李瑢有关,宋青山转头看向了女儿,宋撷玉便将之前谢俶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宋青山听完后用力的拧紧起了眉头。 “王爷,三皇子来了,还带着一个人,说是能解王妃身上的毒。”一个小厮匆匆的跑了过来,恭敬的向众人行礼后才开了口。 这么快?宋撷玉挑挑眉,站起了身。 “快带进来。” 小厮得令后迅速的消失在了院中,不一会儿,谢俶就带着一个穿着奇怪的人进来了,宋撷玉一眼就认出了那就是自己见过的神医,努力的压下心中的兴奋之后,宋撷玉对着谢俶福了福身。 “三哥哥。” 行过礼后,神医便开始为李瑢诊脉,众人凝神屏息,生怕发出一丝的动静惊扰了神医诊脉,宋青山更是焦急的在院中来回的踱步。 很快,神医就将手收回,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冲着谢俶点了点头,表示这毒自己可以解。 宋青山见状生怕有异,细细的询问了起来。 那神医也不恼,慢慢的开了口,“王爷放心,草民年轻的时候曾去过西宁,也见识过这种毒物,还有幸曾帮人解毒,其中奥妙已经烂熟于心,王爷大可不必忧心,王妃的身体很快便可康复了。” 第108章 解毒 “那就多谢神医费心了。”宋青山听完后心中的忧虑暂时放下了一些,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好歹这神医也是见识过这种毒的,比起太医院那帮终日里只会摇头的酒囊饭袋,这可是要抢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再加上这又是谢俶带来的人多半是错不了的。 因为前院还有公务要处理,所以宋青山只是带了片刻就赶忙奔着书房去了。 “神医,我母亲的毒该如何解?”宋撷玉见到神医,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郡主放心,草民只需要为王妃施针三次,将毒逼出,然后再为王妃开一些口服的汤药便可以将毒彻底的清除了,后期王妃知只要自己注意,多级锻炼,那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神医温和的声音如同是一汪清泉般,迅速的将宋撷玉心中焦急的感觉平息了不少。 “王妃种的毒虽然有些罕见,而且毒效剧烈,但所幸发现的及时,及时的制止了,对身体没有造成十分严重的伤害,郡主大可不必如此的焦急。” 神医似乎是看出了宋撷玉心中所想,再一次的开口安慰着。 后面的谢俶听完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宋撷玉连日来因为这中毒之事焦急上火了许久,现在终于有了解决的办法也算是可以安心一些了。 宋撷玉对着神医行了大礼,一双美目终于不再紧锁了。 “这般如此,那我就开始施针了。” 话落后,神医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简单布包中拿出了一个麻布卷,细细的婆娑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宋撷玉知道,这可是神医命根子般的存在,犹记得上一世,他可是用这银针治好了不少的病患呢。 将银针细细的擦过了之后,便要开始施针了,李瑢看着那细长的银针心下有些害怕,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更急的惨白了,用力的咬紧了贝齿不让他们因为颤抖而发出声响。 “母亲,莫怕,女儿陪着您。”细心的宋撷玉很快就发现了李瑢的端倪,做到了李瑢的身边,柔声的安慰着,伸出袖中如葱般纤细的手覆上了李瑢那双因为害怕而紧握的双手,轻轻的抚摸着。 感受到宋撷玉手掌传来的温度后,李瑢面色稍好了一些,咬牙点点头看向宋撷玉。 “有你在,母亲不怕。”说罢便将身体翻转,后背朝上的趴了下去。 “神医稍等,我为母亲更衣。” 旁边的元嘉迅速的将床边的帘幔放了下来,因为施针需要直接接触皮肤才能看得到穴位,而神医又是男儿身,自然是有些不方便的,想来想去,宋撷玉找来了一块薄纱盖在了母亲的后背上,这般下来,既可以看得到穴位,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谢俶已经十分知趣的退出了寝室,转身做到了厅堂之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觉得差不多了之后,宋撷玉才从帘幔中走了出来。 神医看出了宋撷玉的担忧,从袖口中拿出了一跟黑色的缎带,系在了眼前。 “神医这般难道是要闭眼施针?”宋撷玉显然没能想到神医还有这样的手法。 “回郡主,从小练习的时候师傅就将这闭眼施针的方法教授给了我们,医者天下心,免不了要遇到王妃这般身份的人,这样一来既不失了礼数,又可以维护王妃的名声,还能将病治好,岂不是快哉?” 听到这番话,宋撷玉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果然是心思细腻。 一切都准备妥当,宋撷玉再次握住了李瑢的手,而李瑢则是坚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将头转到了一边,她怕一会儿自己万一因为疼痛难忍落下泪来,女儿看了心疼。 “我开始了。” 伴随着行云流水般的手法,神医下针刁钻,李瑢的后背很快就布满了细密的银针,手腕和脚腕也皆是银针,全部扎完之后,神医的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涔涔的汗水。 一遍的元嘉赶忙递上了一块帕子。 “母亲,你觉得可还好?”宋撷玉害怕李瑢有事情,紧着问。 原先以为会是十分的疼痛,没想到竟然只是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原本一脸惨白的李瑢此时也恢复了一些血色,冲着宋撷玉摇了摇头,脸上挂上了柔和的笑容。 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神医开始着手拔针了。 “王妃忍耐些,这取针稍有些疼痛。” 听到这些,李瑢点点头,再次咬紧了牙关。 随着银针的拔出,李瑢的脸色越来越的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不断的滴落在枕边,一口银牙死死的咬着,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响。 宋撷玉看在眼中,疼在心里,不断的用帕子擦拭着李瑢额头的汗水,心中犹如数万只的蚂蚁在啃食一般,若是可以,她愿意替李瑢收这一份的苦。 疼痛继续加剧着,喊叫从李瑢的唇畔用力的挤了出来,若不是知道神医真的技术高超,怕是此时宋撷玉已经拿起剑将人砍了。 银针拔出的地方,很快就渗出了黑色的血滴,不一会儿就越来越多,顺着李瑢的后背滴落在了榻上,原本淡紫色的薄纱已经完全被浸湿了。 “郡主可又见到黑血流出?”因为遮着眼,神医只能询问宋撷玉,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便是毒血了,初次排毒会有些痛,等到毒血全部排出后便会减轻许多。” 等到血滴停止流出后,元嘉已经端着一盆温水等在了一边。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郡主了,草民到厅堂中为王妃配些口服的汤药。”说完后,神医便转身前往了前厅,同谢俶坐在了一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迅速的写了起来。 不一会儿,李瑢在宋撷玉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那原本凌乱的头发也已经梳的整整齐齐的了,见到神医,赶忙挣脱了宋撷玉的搀扶,行了大礼。 “多谢神医救命之恩,此般大恩大德,舍身没齿难忘,不知何物方能配的上这感谢。” 第109章 有了着落 “王妃大可不必如此,草民的本分而已。” 神医婉拒了李瑢的感谢,宋撷玉也是赶忙将李瑢扶起,眼神示意李瑢自己会处理妥当的,李瑢这才放下了心,被元嘉掺着回了榻上。 “郡主,这便是王妃的药方,您照着抓药便好,都是些寻常的草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三副,连着喝七天,便可以将内脏中的毒液彻底排出,王妃若是喝完后吐出黑血,不必惊慌,那是正常的排毒,明日晌午,我再来为王妃施一次针,草民今日就现行告辞了。” 说罢,神医递上了一张药方,转身便离开了。 “还请三哥哥帮我好生照料神医才好。”宋撷玉转身认真的看着谢俶。 原本还在认真品茶的谢俶听完后无奈的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跟着神医的脚步往外走去。 “多谢三哥哥。”宋撷玉点着脚尖看着谢俶离去的背影大声的喊着,末了还自顾自的笑了笑。 神医走后,宋青山得知李瑢施针的时候十万分的疼痛,特意的询问了神医来施针的时间,将所有的公务都推掉了,专程陪着李瑢施针。 看着这般的宋青山,李瑢心中有了一丝的柔软。 施针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侍卫匆匆的来到了世安苑的门外。 “何时还需的到这里来打搅?”宋青山有些恼怒,明明之前已经告诉众人晌午不要来打搅自己,有什么事情下午再说。 “王爷,臣是想问您徐侧妃的尸体要葬在何处,守灵已经结束,需的下葬了。” 那侍卫也是无奈之举,这徐侧妃本就是戴罪是身,淮阴王府容得其子女为其守灵一天已经是格外的开恩了,若是在这么放着,坏了规矩不说,这天已经开始有些热了,若是再腐坏了,那味道自然是会传到各院,到时候再惹怒了郡主这个小祖宗,那自己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比起砍头,被责骂一番倒也是能忍受的了得。 宋青山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的开了口,“这等小事,问我作何,在郊外找个隐秘的地方埋了就好,此等毒妇,不配入我淮阳王府的祖坟,没有将人丢入乱葬岗已经是我格外的开恩了。” 说完后,宋青山头也不回的就进了屋,得到了答复的侍卫长出了一口气,心中对于徐侧妃的结局也是感慨万分。 就这样,风光一时的徐侧妃就被装入了一个粗制滥造的棺材内,从侧门抬出了淮阴王府,草草的埋在了郊外的一处山头上,周边倒是有几个简陋的墓碑陪伴着,也算是不孤单了。 因为李瑢正在医治身体,所以宋青山下令府中不得悬挂白布和焚烧纸钱,以免冲撞了李瑢的身体。 宋撷玉知道这些也是只字未说,心中还是满意宋青山的做法的。 徐承先更是在听说徐侧妃所犯之事后连一声质问都没有,直接上门带着重礼来道歉,被老夫人拒之门外后还陪着笑脸离开了,生怕淮阴王府将这件事情怪罪在他们的头上。 世安苑这边,李瑢因为昨天已经排出了大量的毒血,所以今日的施针明显就没有昨日那般的疼痛了,到时可以忍受的了。 看着那汩汩的黑血,宋青山心中对自己万分的责备,若是不是自己的错处,怎能让王妃受这般苦楚,日后定要好好的补偿一番才好。 从世安苑出来后,宋青山几奔这书房去了。 “将大理石的人叫来吧。” 一边的守卫听到宋青山的话点点头迅速的走了出去,宋青山则是吩咐一边的书童为自己研磨,认真的写着什么,末了放下笔后拿起来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王爷,大理寺的人来了。”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刚才走出去的那个侍卫便带着两个身着鱼服,手持佩刀的人走了进来。 “王爷。”二人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冰冷无比。 “这是罪状,还望大理寺卿不必看臣的薄面,秉公处理就好。”说罢,宋青山将刚才伏案书写的纸张递了上去,吩咐侍卫带着二人去拿人。 “那是自然。”留下一句话后,二人就走了出去。 宋青山接下来又叫来了另外的护卫,询问宋浩言和宋明雪的情况,得知宋浩言已经整整一日水米未进后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派人看好二公子,想办法喂些吃食,过几天就要送到书院了,这般身子送去岂不是让人看我淮阴王府的笑话么。” 那护卫领命后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宋青山再次开了口,“徐氏无德,恐会耽误了孩子的教导,再找两个厉害点的嬷嬷,好好的教导一下四姑娘,以免日后嫁人了再像她母亲一样做出这般恶毒之事,到时候叫本王的脸往何处放。” 虽然宋明雪百般的哭闹抗议,但因为宋青山的铁令,和宋撷玉的淫威,府中最厉害的两个嬷嬷还是住到了宋明雪的院中,日日教导着宋明雪,但凡有一丝的错处便伸手就打。 就这样徐侧妃满盘皆输,李瑢的身体也是日渐好转了起来,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在世安苑来回的散步了,宋撷玉倒是了得了暂时的逍遥自在。 翌日,宋宋撷玉刚同李瑢用完早膳回到望月阁,吴晋就前来禀报,说外面王行远和王掌柜求见,宋撷玉这才想起了之前托二人办的事情,日前母亲中毒再加上徐侧妃这一闹,自己还真是将此事忘在脑后了,赶忙让二人进来。 “多日不见,郡主可还安好。”二人齐齐行礼,宋撷玉点点头表示回应,挥手让玉娴看茶,然后便直奔主题。 “那园子的事可是有了眉目?” 二人相视一笑,点头看向宋撷玉。 “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错,事情交给你们去办当真的妥帖的很。”宋撷玉脸上笑容难掩。 “郡主除了园子选定了地方后,我们也找到了不少精细的下人,皆是心思灵巧之人,如今已经刚开始训导规矩和礼仪了。”王行远继续开口。 第110章 参观园子 听完王行远的话后,宋撷玉满意的点点头。 “不知郡主现在可否有时间,是否愿意移驾同草民前去查看一番?若是郡主满意了,草民这悬着的心也就算是落肚了。” 王行远个人对于这个园子十分的满意,眼下只等着宋撷玉过目了,若是没什么问题,今天便可以交了银子拿地契回来了。 毕竟这实实在在的地契拿在手中,才算是真正的心安。 宋撷玉原本想着让王行远自己做打算便可,听到他此番盛情相邀,也就点了点头。 “元娴,备车。” 门外的元娴听到吩咐后,迅速的喊来了小厮去备马。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辆颇为宽敞的马车就停在了淮阴王府的门前,车夫站在马前,负手而立,那马儿的皮毛油亮发光,明显可以看得出平日里主人对它的爱护。 宋撷玉在元娴的搀扶下躬身进入马车,而王行远和王掌柜二人倒是十分的有眼力劲儿,挨着车夫并排坐在了马车的外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马车一路穿梭,行经过闹市之后拐了个弯便停在了一处破败的大门前,宋撷玉掀起帘子,抬眼看着眼前的大门。 朱红色的大门虽然破败不堪,可是细看上去,上面雕刻着的图案却是精妙绝伦,细节之处足以体现当时工匠的用心之足,想来曾经也是一户富足的人家,只是不知为了会落得这般田地,倒是浪费了了这上好的雕工和心血。 王行远看着宋撷玉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大门,以为是她心中不满,赶忙上前想要解释一番,不料却听到她淡淡的开了口。 “当真是上好的雕工,这城中怕是不多见。” “郡主真是好眼光,这朱门上的浮雕乃是出自早前京城大师空云的手笔,据说当初可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弄到手,如今就这么荒废在这里,当真是可惜了了。” 王行远当初第一眼见到这朱门的时候也是惊讶了一番,后来细细的一问,才知道了这中间的由来。 宋撷玉对着云空大师倒是有所了解,这空云大师早已经收山已久,到京郊的一处院子中颐养天年去了,若是想再得到一副,那真的就是难于上青天了。 记得上一世,谢央为了让云空大师为自己制作一幅屏风送给皇上当作寿礼,曾三天之内往返数躺京郊小院,苦头吃了不少也没能让其松口,最后只好作罢,自己当时自己因为这件事愤愤不平了好久,觉得这大师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还派人在空云的院子前放了把火报复他,怎料这把火刚好赶上了一阵不小的风,将屋中所有的名作都化为灰烬,空云也因此受了重伤,不久后就撒手人寰了。 从此世间在无空云之作,一些喜爱空云作品的人背地里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嚣张跋扈四个字就这么稳稳的扣在了宋撷玉的头上,以至于后来众人提到宋撷玉皆是嗤之以鼻,谢央倒是落了个求贤若渴的好名声。 现在想来还真的是可笑至极。 自顾自的笑笑后,宋撷玉跟着王行远和王掌柜就踏进了院门。 和外面一成不变的的青墙灰瓦相比,这院中淡青色的建筑倒是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只是因为年久失修,整体显得有些破败不堪。 跟随着二人的脚步,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之后,一片院子就出现在了宋撷玉的眼前,外面酷暑难耐,可是这园子中却是清凉无比,习习凉风扑面而来,顿时让人神清气爽,细细听去,竟然还时不时有蛙声传出,倒真是一处颇具风味的院子。 而且这园子虽说离闹市很近,但是却完全听不到闹市中的喧嚣,真是一处当之无愧的好地方。 “这当真是精妙无比的去处。” 宋撷玉满意的点点头看向王行远的目光带着赞许之色。 “草民多谢郡主的赏识。”王行远赶忙恭敬的行礼,能的宋撷玉一句夸奖,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了。 “你是如何寻来这处宝贝般的院落?”宋撷玉终归是有些好奇的,京城中为何会空下这般有趣的院落。 听到这些后,王行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犹豫了一番后才开了口。 “草民当年有一段时间潦倒万分,每日以天为被,地为席,一日路过这里发现了这紧闭的大门,观察数日后发现这是一处无人居住的院子,便趁着黑夜悄悄的溜了进来,想着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料就发现了这绝美的园子,就这么待了半月有余,草民有了叔叔的消息后,便前去投靠,后来草民四处打探,想要找到这园子主人感谢一番,几经周折才在京郊的一户破落院子中找到这园子的主人,得知其家道中落,实在养不起这一众下人,便搬离了园子住到了这破屋中。” 说道这里,王行远吞了吞口水,然后继续开了口。 “我原想着有朝一能将这园子买下,也算是回报了这园子为我遮风挡雨之恩,可手中的银子始终差些,再加上这院子的主人一直犹豫不决,便就这么拖着了,这次得知郡主的心思后,草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和那主人几经商谈,最终将这里敲定下来,只等郡主前来掌掌眼了。若是没问题,那边可以交接地契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王行远的情绪稍稍有些激动,或许是自己的心愿即将达成造成的罢。 “这么看来,倒真是该好好的感谢一番了。”宋撷玉听完后双眼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郡主说的是。”王行远点点头。 “既然郡主已经出来了那不如顺道去我铺子中看看那些伺候的下人,不知能不能如得了郡主的慧眼。”王掌柜的在一边站了许久,认真的听着王行远的话,自己这个侄子倒是从未同自己讲过这件事,难怪之前得到消息后就直奔近郊而去,生生的磨了好几日才让那园子的主人同意。 “如此甚好。” 第111章 自是有缘 除了解决完园子的问题,那剩下的就是人选了,若是遇到些个呆若木鸡的下人,怕是园子再好也是无济于事。 三人出门的时候,一个耄耋老人就这么负手立于不远处,一双不甚明亮的双眼盯着园子,眼神中满是怀恋之色。 王行远眼尖的看到了那耄耋老人,赶忙迎了上去。 “刘老爷子,您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去找您么?怎的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是长乐郡主,便是她要买下您这园子了。” 那耄耋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仔细的端详着宋撷玉。 宋撷玉倒也不羞不恼,面带浅笑的直接福了福身。 老者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悠悠的开了口,“既是有缘之人,又皆来自虚空,老朽就放心的将这园子交于姑娘了。”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的王行远和王掌柜皆是一头雾水,宋撷玉却是听了之后脸色瞬间一片惨白,她用力的咬住了自己的唇畔,让自己不要有太大的起伏,可是胸膛里的节奏却是实实在在出卖了自己。 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宋撷玉觉得自己总算是平静了许多。 “老先生何出此言。” 那耄耋老人笑笑便不再答话,转身就离开了,末了留下一句话。 “这园子就当老夫送姑娘的礼物罢了,既是有缘人,收下即可。” 王行远这下就更加的不理解了,转头看向一旁的王掌柜,对方也是一脸的困惑之色。 “回府罢,今日就到这里,我有些乏了,改日我再到千瓷斋中去罢。”说完后,宋撷玉便头也不回的踏上了马车,二人赶忙跟了上去。 一路上,宋撷玉都未开口,只是定定的看着一处,眼神有些呆滞,脑海中满是刚才那耄耋老人留下的那句话。 皆来自空虚,这句话让宋撷玉实在是有些不明就里。 “元娴,掉转马头,奔着那老者的住处去。”外面的元娴听到宋撷玉的话后,微微的吃了一惊,赶忙叫马车夫掉转马头,奔着近郊的院子里就去了。 一阵疾驰过后,马车停在了一处破败的院子前,院中醒目的放着一口棺材,周身乌黑透亮,泛着诡异的光芒。 “这是?”宋撷玉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进了院子。 听到外面有动静,一个少年从屋中走了出来,疑惑的看着宋撷玉。 “刘老爷子在家么?”宋撷玉有些微微的喘气。 “姑娘来的不巧了,干爹刚从城中回来没多久后就闭上了眼,如今怕是已经到了奈何桥,等着孟婆的那一碗汤水了。”少年神色暗淡,眼中微微泛着泪光。 就这么走了? 宋撷玉满眼的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 “你莫要和我开玩笑,明明刚才还......”宋撷玉一句话未能完整的说出口,便哽在了喉中。 “刘老爷子走的可还安详?”片刻之后,宋撷玉才低低的问出了一句话。 “干爹走的十分的安详,这么多年从没有见到他像今日这般的轻松,想来是多年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吧。”少年看着那口墨色的棺材叹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来,干爹日日都在等待着什么,知道日前一个青年男子上门,不知道和干爹说了些什么,干爹脸上的神情就缓和了许多,今日出门归来后就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留下一句有缘人到的话便离开了。 “姑娘可是干爹口中的有缘人?”少年看了看宋撷玉,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也许是的。”宋撷玉木讷的回答着。 “姑娘等等干爹有些东西要交付与你。”说完后少年就飞快的跑进了屋,一顿翻找之后抱着一个小布包就出来了。 “喏,就是这些了” 元娴赶忙结果那个布包,转头看着自己的主子。 “那就多谢公子了,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直接到淮阴王府去寻我就好,撷玉定当全力相助。” 说罢,宋撷玉冲着那口墨色的棺材微微的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 元娴小心翼翼的看着一脸严肃的宋撷玉,没敢开口,只是默默的跟在了身后,将那布包用力的抱在怀中。 依旧是一路无言。 马车稳稳的停在了淮阴王府的门前,还没进进门,就见到元嘉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着。 看到宋撷玉下了马车,赶忙迎了上去。 “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王妃那边都急坏了。” “母亲怎么了?”听到元嘉提到李瑢,宋撷玉的思绪迅速的就被拉了回来。 “王妃倒是没事,就是听说郡主遇到了个奇怪的人,直接掉转马车就到了京郊,心中有些担心,特意叫奴婢在这里等着郡主回来,看看郡主是否有异样。” 听完元嘉的话,宋撷玉刚才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腹中。 “走吧,去世安苑,晚膳我就在世安苑用了。” 才到世安苑门外,就见到一脸焦急的李瑢在院中来回的踱步,宋撷玉赶忙就走上前,拉住了李瑢有些微微发凉的手。 “母亲,这里风大,您身子还虚,我们快些回屋吧。” 见到完好无损的宋撷玉,李瑢总算是放下了心,有些嗔怪的念叨着。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净让母亲担心。” “母亲,您别生气,玉儿错了还不是么。”说罢,宋撷玉抱着李瑢的一条胳膊,撒起了娇。 见到这般的女儿,李瑢瞬间就没有了脾气,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孩儿今日去买了一处园子,只是与那原来的园子主人闲聊两句罢了,母亲莫要担心。” 宋撷玉撒了一会儿娇之后便乖巧的将所见之人说出只是并没有提及谈论的内容,若是被李瑢知道了,八成又是一顿担心了。 “怎的又要买院子,望月阁是不是有些不满意?”李瑢一时间没理解宋撷玉的做法,以为她是对自己的住处有些不满。 “并不是对望月阁不满,只是玉儿想要建一处四季园,冬暖夏凉,倒时候母亲就不用在这酷暑中日日煎熬了,冬日里也不会整天的抱着那烫人的汤婆子了。” 反正迟早都要将这件事告诉李瑢,那不如就趁今日说了也好。 第112章 肿胀的双眼 “你这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母亲商量一番,真是个有主意的。”李瑢听完心中虽然高兴,可是嘴上依旧有些责备着宋撷玉。 “母亲,前日里您不是给了我一些银票么,玉儿想着若是就这么放在匣子中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就差人寻了处园子,一来是为了让母亲不受暑热和严寒之苦,二来平日里还可以供京中那些公子和贵女们平日里来玩耍,到时候日进斗金,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宋撷玉仰着小脸,将一切分析的头头是道,只不过她并没有将最主要的原因说出来罢了。 “好好好,都听你的,母亲对这些不甚明白,你觉得好那自然就是极好的了。”李瑢见宋撷玉将一切分析的透彻,便也不再多说,由她去罢。 母女二人其乐融融的用过晚膳,宋撷玉安顿李瑢睡下后才独自回到了望月阁。 “郡主。”门口的元娴见到宋撷玉到来,赶忙迎了上去,看到主子没什么异样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自打见到那耄耋老人后,郡主就是一副心思级重的样子了,再见到那墨色棺材,整个人都变得沉闷了,直去了王妃那里才是换上了一副欢笑的模样,怎能叫人不担心呢。 “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包裹呢?”宋撷玉直截了当的开了口。 “郡主,今日劳累一天了,要不明日再研究可好?”元娴小心翼翼的开了口。 “无碍拿来便是。”宋撷玉揉了揉眉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元娴犹豫半天,最后咬咬牙,转身回屋将一个破旧的布包拿了来,末了还不忘贴心的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看样子这布包似乎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那系住的的布条已经有些糟了,轻轻一碰就碎成了飞粉,掉落在地上。 宋撷玉也顾不得那些,只是伸手将那一层层的布料掀开。 当最后一块布料掀开后,一个线订的本子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本子不厚,只是薄薄的几页而已,宋撷玉轻轻的将本子翻开,越往后越觉得震惊。 看完后,宋撷玉将本子和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桌子,如同定格了一般,过了许久,一双明亮的眸子才动了动,小扇般的睫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这本子内容不多,不过是一些图稿罢了,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些图稿和宋撷玉当初预先计划好的部分如出一辙,甚至有些地方远比她想的还要细致,若是能将这些图纸全部搭建出来,那必然是精美绝伦,定然是这京城中绝无仅有的存在。 这般巧合着实让宋撷玉有些困惑,回想了一会儿后,依昔记得上一世那园子好像是不建在此处的,莫非是那园子的主人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册子,才将其中一二模仿着建造了出了那园子。 今日的事情着实又些让她有些发昏,总感觉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揉了揉有些胀痛得额角,宋撷玉便和衣睡下了,梦中,老者的那句话依旧不断盘旋在脑海。 翌日清晨,宋撷玉再次睁眼,只觉得双眼胀痛,眼前的物件也有些模糊,伸手揉了揉之后依旧不见清亮。 “元娴。” 外面的浇花的元娴听到了宋撷玉有些焦急的声音,赶忙将手中的水舀子放到了一边,擦擦手便匆匆的走了进来,刚进门就见到了宋撷玉摸索着从帘幔后面走了出来。 “郡主,你这眼睛。”看着眼前双眼肿胀如核桃般的宋撷玉,元娴生生的憋住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主子都成这般状况了,你还有心思笑,看我不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让你好好感受下那板子打在身上的感觉。”宋撷玉似乎是感受到了元娴言语中的笑意,佯装恼怒。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给您打些热水来敷一下,然后去请郎中为您看看。” 元娴赶忙正了正神色,将宋撷玉扶回了榻上,端来了热水放在榻边,又寻了一个稍机灵一些的丫鬟去城中寻了郎中,想了想似乎是没什么遗漏了,才将将帕子打湿,折成三折轻轻的擦拭着宋撷玉的眼睛。 “痛。”感受到热气袭来,宋撷玉本能的往后躲了躲,元娴赶忙又叫人换了一盆稍凉一些的水,帕子上的凉意迅速的缓解了一些了眼周传来的胀痛感。 不一会儿,郎中便背着药箱赶了过来,一起赶来的还有元嘉。 “见过郡主。” “这等小事怎么还惊动了王妃?”宋撷玉听到元嘉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满。 不待元娴说话,元嘉就赶忙开了口,“郡主莫怪元娴,是奴婢刚要出门,遇到到这郎中背着药箱焦急的往这边赶,便跟着前来看看,还未来得及禀报王妃。” “这件事不许告诉王妃,知道了么,若是吐露半分,小心你们的脑袋。” 不是宋撷玉有意要为难这两个小丫头,而是李瑢身体刚刚见好,实在是没有必要再为自己这些事情操心罢了。 二人齐齐点头,表示必然守口如瓶。 “郡主,您闭上眼睛,老夫为你检查一下。”一边的郎中见几人不在说话,才放下一边的药箱走上了前去。 经过一番检查,郎中告诉宋撷玉只是应为休息不当再加上有些用神过度,所以才会湿气上行,肿了眼眶,只需喝上一碗冬瓜水,在湿敷一下,一个时辰便可消肿了。 听到这里,众人算是松了一口气,元娴赶忙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郎中,为了不让李瑢发现,又嘱咐一个小丫头带着郎中从侧门出去了。 折腾了一上午,宋撷玉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略微的收拾了一番后,才到世安苑去问了安。 李瑢嗔怪着宋撷玉这么大了还赖床,若是以后嫁了人家定然是会被婆家说道的。 “母亲,我不嫁人,就在这府中陪着您。”宋撷玉摇着李瑢的胳膊撒起了娇。 “净会说笑。”李瑢伸手递上了一碗解暑汤。 第113章 八面玲珑心 此时的宋撷玉看着眼前的那一碗解暑汤,心中却是犯了难,早前自己为了尽快的消除肿胀,腹中已经是被那冬瓜水占的满满当当的,哪里还有地方放这解暑汤。 看着李瑢温柔的脸庞,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大口将那解暑汤灌下,强忍着不让汤水从口中溢出,然后借口自己还有事便匆匆离开了世安苑。 有了这满腹的汤水,宋撷玉连午饭都没有吃,在望月阁里来回踱步,知道感觉腹中稍稍空了一些后才做了下来,双脚已经是有些酸痛了。 歇息了片刻之后,宋撷玉想起了自己昨日原本是要去看看王掌柜选定的伺候下人,因为刘老爷子而耽搁了下去,不如就今日前去瞧上一瞧,刚好可以将这园子的图稿交给王行远。 既然园子定了下来,正好可以趁着天气尚且暖和,直接改造了罢,这样一来,冬日里便可以享受到四季园带来的暖意了。 “元娴,备车,去千瓷阁。” 马车停稳在千瓷阁,不等元娴伸手,一个面色如玉的小厮就已经站在了马车前,将一个精致小凳放在了马车的侧面,随后,缓缓地将帘子掀开,一只胳膊贴心的挡在了马车的檐子上,一只手伸握成了拳伸向了宋撷玉。 倒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宋撷玉伸手搭上了那只胳膊,用力的撑了一下,那看似纤细的胳膊竟然是纹丝不动。 出了马车,一双纤足稳稳的踩在了那小凳上,距离竟然分毫不差,完全没有之前下马车的那种跳跃感,犹如走在平地上一般,这感觉倒是让宋撷玉有些新奇,就算是前世里在皇宫也没有如此般的感受,看来王掌柜是下了足了一番的功夫。 二人进入千瓷阁,刚才那小厮便牵着马车安置到了妥帖的地方,就连马车夫也是请到了阴凉之处,倒上了一杯温凉适宜的茶水。 一个秀气的少女走到宋撷玉的面前,微微的福了福身,“郡主,掌柜的眼下有些忙,我带您到后面的厅中歇着吧,这里人多,莫要扰了郡主的安宁。” 说完后还冲着宋撷玉甜甜的一笑,那笑容就算是宋撷玉一个女子都为之心动几分,更别说是那城中的翩翩公子了,若是在知书达理些,和那京中大姐闺秀也是有的一比的。 少女的举手投足间皆是十分的得体,完全没有半分的逾矩,她轻巧的为宋撷玉填上茶水,一番挑选之后地上了一些梅子干,这倒是颇为有趣的。 “为何单单给我搭配了这梅子干而不是蜜饯呢?” 听到宋撷玉问话,少女微微福了福身,轻启朱唇。 “回郡主的话,郡主眼前的这茶唤做白桃乌龙,口感本就是有些甘甜,若是再搭配上甜腻的蜜饯,当时虽然是满口的甘甜,可是过后的回味却是酸涩无比的,甚至还会有一些口干,而这梅子干就不同了,它本身就微酸,正好可以中和这白桃乌龙的甘甜,一口茶下去,再放入一块梅子干,细细咀嚼后便全部有了清甜的味道,而且并不会过分的甜腻,倒是十分适合郡主的口味呢。” 说罢,少女拿起一块梅子干递到了宋撷玉的面前,示意宋撷玉试试,宋撷玉欣然接受。 果然如少女说的一般,回味甘甜,口中清爽无比。 “还有什么搭配之道么?”宋撷玉倒是有些好奇了。 “郡主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少女端着一盏茶回来了,挑选一番后按照顺序依次的放好了三种点心,逐个的为宋撷玉介绍了起来。 “郡主,这第一盏茶唤做铁观音,微凉,若是体寒之人喝完后会全身冰凉,若是搭配上这红糖姜丝,既可以驱寒,又可以中和茶水的枯苦味,若是配上这咸鲜的薯饼,二者的味道都可以中和一些,吃起来便会十分的香甜,这第三道便是茶香味的瓜子,一般瓜子单食会有些油腻,这茶香味的经过处理后减轻了油腻不说还加强了茶香味,和这铁观音甚是搭配,郡主若是闲来无事和姐妹们聊天,用些茶水再加上这瓜子便是极好的了。” 话虽然多,但是少女依旧介绍的十分的详细,而且语调依旧是那么的不疾不徐,万分的柔和。 听少女说完后,宋撷玉挨个的尝了尝少女介绍的点心搭配,正享受着身后传来了王掌柜的声音。 “小人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前来,有失远迎,还望郡主不要责怪。” 宋撷玉转头,就见到了一脸汗津津的王掌柜,想来定然是一忙完就赶了过来,连脸都没来的及擦一把。 “无妨,我若是不来,怎的知道王掌柜竟然如此的会享受,手边的人儿倒是各个七窍玲珑心。” 听到宋撷玉这般的说,王掌柜的赶忙再次作揖,“郡主就莫要说笑了,这便是我昨日和郡主说起的人选,刚训练了几日而已,还远远差着呢,比起郡主身边的丫鬟,那简直是粗俗无比。” 王掌柜这一句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即抬高了宋撷玉,还顺带着托起了元娴,惹的元娴在一边轻笑了起来。 “罢了,您这张嘴,怕是死的都能给说成活的,不然母亲怎会放心将这千瓷阁交给您全权搭理呢,我今日来除了看看人之外,还想见一下王行远,不知道他此时在不在阁中?你且帮我唤出来吧。” 伺候的人宋撷玉石满意了,接下来就是这修建园子的事情了。 “回禀郡主,不巧了,小侄刚出去不就,估摸着有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不知郡主可否稍作歇息,等小侄回来之后我便让他速速的前来。” “如此也好,只不过你的让她陪着我。”说罢,宋撷玉指了指立在一边的少女。 “全听郡主吩咐,后面还有一个精通诗词歌赋的乐姬,不知郡主可否感兴趣,小人将她也叫来。”王掌柜的赶忙献宝。 “那就不必了,来日方长,本郡主定当细细品味。” 其实倒不是宋撷玉不感兴趣,而是看了看这待客室,却是是不适合歌舞表演,若是生硬叫来,怕是无法将歌舞发挥到极致,倒不如日后到了院子中,地方宽阔些的时候好好欣赏一番。 第114章 了若指掌 “那小人就先行告退了,前面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忙完,郡主您且坐着,小人侄子一回来我便让他寻你来。” 说完后,王掌柜便躬着身子退了下去,末了还不忘看了一下那立着的少女,眼神示意,生怕她有所怠慢。 宋撷玉见王掌柜离开,继续和少女谈论着先前的内容,半个时辰后,少女的才学让宋撷玉当真是刮目相看了,这般学识,怕是这京中的名门贵女也无法企及。 这少女不只是对茶艺的学识了得,头脑更是异常的灵活,性子也沉稳,不论宋撷玉问出什么样刁钻的问题,都可以柔声的回答上来,就算偶有思索,但也是依旧不疾不徐。 只是这般人才,若是不忠,那可就是祸害了。 “姑娘学识如此的渊博,为何会屈于这小小的千瓷斋呢?” “回郡主,原是那王掌柜有恩于我,当年我一家老小遭了灾荒,逃难致离京城不远的泽城,父母兄弟见我是个女子,便起了异心,想要将我卖了换些吃食,已经将奴婢捆到了人伢子处,恰逢王掌柜前去挑选婢女,见奴婢可怜,便将奴婢买回,后来发现奴婢对吃食有些研究,便将奴婢送至大师们下,潜心学习,才有了今日的学识,奴婢只为报恩,不为别的,定然不会做那两面三刀之人,污了郡主的眼睛。”那少女低头咬紧了唇畔。思索良久后直接跪倒在地,用力的磕了个响头,伏这身子将原委道出。 “起来吧,不过你倒是当真对的起王掌柜的栽培。”宋撷玉但也是个爱才之人,如此良才,将来必有大用。 一边的元娴赶忙将地上的少女扶了起来,轻轻的擦去少女额上的尘土,换得少女满眼感激之色。 “小人见过郡主,让郡主久等了,小人在此赔罪。” 远远的,身后传来了王行远的声音,看来是得到了王掌柜的传讯,急匆匆赶回来的,刚一进门就要往地上跪。 对于眼前的郡主,他心中满是敬畏,可是直到昨日,这敬畏更是又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宋撷玉微微颔首,示意王行远起身便可,一边的少女见状,福了福身便离去了。 “今日找你,确实有事。” 待王行远将气喘匀,宋撷玉才命元娴将画稿递上桌,这些画稿是她之前临摹下来的一部分,打算先让王行远实验一番,若是能出效果,再全部给他也不迟。 王行远双手在衣摆上搓了搓才将画稿拿起,细细的端详着,随后惊讶的看想宋撷玉。 “郡主此番设计真乃精妙峻论,不只是出自哪一位大家之手。” “一个朋友而已,你且看看能不能用的上。”宋撷玉并没有将刘老先生将这些交给自己的事情告知王行远,毕竟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事情,说出来倒是叫人多心。 “这简直就是契合无比,郡主您看,这处亭子,若是建在那竹林北边的小桥边,既可以用来品茶闲谈,又可以当做歌舞之处,然后在小桥的对面摆上几桌宴席,隔着流水欣赏着那曼妙的舞姿,月光倒影,微风摇曳,当真是舒服的很。再看着蹴鞠圆,刚好可以安排到竹林南边的空地上,虽说蹴鞠声音有些大,可是有了竹院坐屏障,就算是在里面高声吆喝,这边也是听不到任何响动的......” 虽然给的只是寥寥几张图纸而已,可是王行远确实已经将每一处都寻好了外置,看来对那园子确实了若指掌。 “这些画稿你且收着,既然园子已经落听,趁着眼下天气还暖和,便开始着手收拾吧,冬日里差不多就能开门迎客了。我家中还有一些画稿过后我会差人送来,你且看着用便好,匠人和材料方面千万马虎不得,若是银子不够使了,到淮阴王府找我拿便可。” 宋撷玉说完后抿了一口茶,忽然就想起了一些事情。 “明日里去打探一下,郭子玉这半月来的行踪。” 王行远一听到郭子玉的名字,当下视线就离开了画稿,赶忙点头应下,“郡主可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宋撷玉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刚才她忽然就想到了日前母亲中毒的事情,那是徐大郎便是通过郭子玉的介绍认识了那西宁的奸细,只是这奸细之事向来是极其隐秘的,怎的就被郭子玉知道了,再说,郭子玉身居左金吾卫之职,知道了奸细存在却不上报,此事等同通敌,这般雄心豹子胆,怕是这奸细之事只是冰山一角,背后还藏着更多的事情罢。 这般计谋以他的榆木脑袋定然是想不出来的,若是他身后的淑妃,倒是可能性大的很。 只不过没有直接的证据,宋撷玉也不好对王行远直说,万一他脑子一热,将这熟识奸细之事捅了出去,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这边安顿完王行远,宋撷玉便起身离开。 出门的时候,那玉面小厮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依旧是轻松的一撑,整个人便稳稳的坐在了马车之中。 回了淮阴王府,宋撷玉便问了宋青山的位置,奔着就去了。 “玉儿给父亲请安。” 宋青山正在书房研读着一本古籍,入神之处,便听到宋撷玉问安的声音,赶忙抬起头,就见到了门口立着的人儿。 “来人,看茶,拿郡主喜欢的蜜饯来。” 因为宋撷玉之前嫌弃书房中枯燥无味,不愿多来,宋青山也不是贪嘴的人,便将原本摆在书房中的那些个瓜果蜜饯之类的东西全撤下去了,怎料今日这人就来了,赶忙招呼着人去寻。 “玉儿多谢父亲,玉儿刚从千瓷斋回来,茶水蜜饯已经食了许多,父亲不必如此麻烦,今日女儿前来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寻求父亲的帮助。” 一听宋撷玉有事,宋青山赶忙正了正神色,拉着宋撷玉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但说无妨,为父定然全力相助。” “那玉儿就多谢父亲了。”宋撷玉微微福了福身才坐了下去。 第115章 寿辰将至 终究还是有些疏离啊。 看着宋撷玉的样子,宋青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并未表露出来。 “日前犯事的徐大郎,不知父亲交到哪里处置了?” 一听宋撷玉提到徐大郎,宋青山心中当下一咯噔,莫非是这人又出来生事了? “为父交予大理寺卿处理了,当日还是大理寺的人亲自上门押走了的,莫不是他这么快就出来生事了?若是这般,那为父到要去问问那大理寺卿了,是收了何等的好处,才会做出这般胆大妄为的事情来。” “父亲莫急,那到不是,只是女儿有些事情想要与他当面问清楚了,所以想托父亲周旋一番,让我与那徐大郎见上一面。” 宋青山如此紧张的样子,宋撷玉当真是没想到。 听了宋撷玉的话,宋青山才算是松了口气。 “无碍,明日早朝父亲便与那大理寺卿说了去,若是没什么事情,下午便能见到人了,只是将人带出来怕是有些困难。”宋青山说到这里,看着宋撷玉的目光有些担忧,那牢狱之中皆是犯事之人,哪一个也不是善的,若是宋撷玉就这么进去,怕是要引起一场不小的动荡。 “父亲放心,我自有打算,定然不会让人见到真容。” 上一世宋撷玉是见识过大理寺狱中的恐怖的,何止是见识,托谢央的福,自己还在里面小住了半月有余,狱中囚犯的哀嚎日日不绝于耳,她怎能能不了解此时宋青山的顾虑。 听到宋撷玉的话,宋青山算是稍稍的安下心来了,只是明日见到这大理寺卿,还是得好好合计一番。 “奴婢元嘉,求见王爷和郡主。” 刚要再开口说什么,宋青山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声音,一头是世安苑的元嘉,赶忙就招呼了进来。 “见过王爷郡主。”元嘉冲着二人福了福身,站定在一边。 “何事前来?” “回王爷的话,王妃娘娘让奴婢来请郡主过世安苑去,皇上寿辰将至,王妃为郡主选了衣衫的料子和样式,等着郡主前去拿了主意然后赶制呢,时间有些急,过了晌午便一直等着郡主了,才听下人回禀郡主一回来便往王爷这边来了,这才派奴婢前来寻人,打搅了王爷,还望王爷见谅。” 元嘉垂着眼,细细的解释着,临出门前王妃特意安顿了自己,郡主难得前往一趟书房,千万要照顾王爷的情绪。 一听是李瑢派来寻人的,宋青山当下就点了头。 “及时这般情况,那玉儿便随着去吧,事情我明日定会办妥。” “玉儿多谢父亲。”宋撷玉福了福身,便大步跨出了书房,元嘉亦是俯身,赶忙追了上去。 “王爷,这是您要的水果蜜饯。”宋撷玉走了之后,一个丫鬟才端着一盘子的瓜果蜜饯进了屋,见没有其他人,便以为是宋青山想吃了。 “放那便罢,以后这书房中需的日日摆放些瓜果蜜饯,莫要再这般的迟缓了。” 比起口头的感谢,宋青山还是愿意宋撷玉能多来陪陪自己,想到这里,转头看着那些瓜果蜜饯叹了一口气。 丫鬟哪里知道宋青山心中所思,以为他嫌这瓜果蜜饯不合口味,提心吊胆的站在一边,末了见到宋青山挥了挥手,赶忙就脚底抹油的开溜了。 去往世安苑的路上,宋撷玉脑海中思索着,按照前世的记忆,皇上的寿辰倒确是在暑日里的,只是每年因为酷热难耐,宋撷玉都是借口身子不适,很少参加,屈指可数的几次还都是被谢央硬拉着去的,现在想来,他怕是为了在众人们面前展示自己与他的关系匪浅罢了,这也给后来皇上赐婚埋下了些个伏笔。 只是今年这寿宴,自己倒是想去瞧上一瞧了,只不过这身边之人,不如就换上谢俶如何。 此时的雍王府里,谢俶用力的打了一个喷嚏,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倒不像是会的寒症的样子,呷了一口口微凉的茶水,继续研读着手中的书籍。 “母亲今日身体可好些?。”还未进门,宋撷玉就关心着李瑢的身体情况。 “玉儿来了,母亲已经好多了。”李瑢笑盈盈的抬起了头,一边的妇人也同样是人抬起了头,宋撷玉这才看清坐在一边的顾夫人。 “撷玉见过顾夫人。”随后便是恭敬的行着礼。 “长乐郡主安。郡主当真是乖巧的很,对您也是上心,连礼数都是周全万分,倒不像是我家那妮子,平日里也不甚有什么规矩。” 二人行了礼,顾夫人就转头对着李瑢抱怨了起来。 “哪有,顾夫人严重了,安宁也是个乖巧的孩子,见了我们礼数也是一样周全的。”李瑢笑的开怀,但也不忘了照顾一下顾安宁。 “玉儿你来瞧瞧,看看这些料这里有没有你看得上眼的。”李瑢素来是不喜欢评判人的,赶忙转移了话题。 “母亲觉得好的,玉儿自然就是喜欢的了。”宋撷玉甜笑着看向李瑢,自己素来都不愿做这挑挑选选之事,便直接推给了李瑢。 李瑢有些无奈,挑选了一番后拿出了一匹淡蓝色的料子,末了又选择了一匹浅粉色的料子。两个搭在一起,既显得人活泼俏皮,又不失了郡主的身份,宋撷玉皆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知这淮阴王府的寿礼准备好了没?我家老爷为了这寿礼可是头疼了许久,整日的法发着愁,连带着府里的气氛都压抑了起来。”顾夫人愁眉苦脸的开了口,满眼的忧心之色。 “这我倒还真的是不知,不过我倒是听王爷念叨了几句,莫约是还没有定夺下来,不若顾夫人遣了人去那集市上看看,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珍宝店,当中售卖的全是西域来的新鲜玩意。” 李瑢虽说很少出府,可是最近府中的丫头们都在谈论此时,自己便多少知道了一些,原想着有机会了让宋撷玉陪着自己去瞧瞧,不料倒是用在了这里。 一边的宋撷玉听完李瑢的话确实若有所思。 记得上一世谢央好像曾送过皇上一件寿礼,说是从西域人手中的来,当时颇得圣心,不知是不是来自李瑢口中的这家铺子。 第116章 入狱相见 一番折腾之后,寿宴上要穿的衣裳款式也终于选定了,宋撷玉长出一口气,借口自己望月阁还有事,便福身离去,李瑢看出宋撷玉的小心思,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望月阁后,宋撷玉站在窗前,吹了声口哨。 只是眨眼的时间,一只雪白的信鸽便落在了窗沿上咕咕的叫着,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宋撷玉伏案写下了一行小字,小心的卷好后塞入了信鸽腿上绑着的竹筒中,随后从一个盒子里取出几粒谷子,喂给信鸽。 “去吧。” 吃饱喝足的信鸽被宋撷玉放飞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扑棱着翅膀消失在了碧蓝的空中。 翌日,宋青山下朝后比往日回来的晚了许多,知道午膳准备好了才姗姗归来,一进门便差人到望月阁去找了宋撷玉。 小厮很快就回了话来,说宋撷玉在李瑢那里准备用午膳了,还询问宋青山是在自己的小厨房吃还是到世安苑去同吃。 难得听到宋撷玉这样问,宋青山忙不迭的就奔着世安苑去了,本来外面就暑热难耐,他又同大理寺卿聊了一会儿,虽说是站在树荫处,可是额角也是汗涔涔的了,现如今又怕耽误了饭点儿,到了世安苑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王爷怎的走的这般急躁。”李瑢听到外面的通传声,赶忙出来,就见到了满脸是汗的宋青山。 “元嘉,快给王爷打盆水来,去去这满脸的暑热。” “无碍无碍,没耽误了夫人用午膳吧。”宋青山摆了摆手,示意李瑢赶快回去便好。 见到这样的宋青山,李瑢心中的那块坚硬似乎是又一次的柔软了下来。 “玉儿见过父亲。”宋撷玉洗完手后在屋中等了许久也不见李瑢人影,忽然听见外面的说话声,出门一看,才见到满脸汗水的宋青山和李瑢站在院中不知说着些什么,赶忙问安。 元嘉已经将水端了进来,正准备进屋,就被宋青山叫住了。 “就在院中吧,莫要将热气带进屋中了。”说罢便让元嘉将铜盆放在院中的石凳上。 李瑢从元嘉的手中接过了帕子,轻轻的打湿,细致的为宋青山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这感觉让宋青山忽然间就有了二人初成婚时候的感觉,记得当时的李瑢也是这般的温柔,只是时过境迁,自己重重愚蠢的行为已经将李瑢的心伤的七七八八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补救回来。 宋撷玉就这么站在门里看着李瑢和宋青山的样子,若是父亲不是那般的糊涂,现在两人必然是众人羡慕的鸳鸯眷侣了罢。 可是过去做了的事情终究是有记忆的,就像是谢央对自己做的事一样。 想到这里,宋撷玉要紧了一口银牙,藏在袖中的手指收成拳头,骨节发白,咔咔作响。 原本打算着下午去一趟那西域的铺子中全看看有什么是谢央能看上的东西,可是用过午膳后宋青山却将宋撷玉叫到了书房。 “父亲找玉儿来所谓何事?” 莫不是那谢央已经和父亲提出了寿宴时让自己同他一起去的意思?记得前世里好像是没有这般的早。 “为父今日和那大理寺卿提了你昨日同爹讲的事情了,他同意你去见人,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商定了将那徐大郎提审到偏厅,让侍卫在门口守着,这样一来你既不用到那一男的牢狱中去,也可以见到人,不知玉儿觉得如何?” 宋青山能做到的也是与这些了,原是想着让大理寺的人将那徐大郎押回府中来问话,可那人终究是个犯人,若是中途出了什么事情那自己和大理寺卿都跑不了,中和了一番后便与大理寺卿商量这这个折中的办法,为此才耽误了不少的时间。 “如此甚好,玉儿多谢父亲。”宋撷玉还真的没想到宋青山竟然这么快就将事情敲定好了。心中着实有些惊讶。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今日下午就将人见了,然后筛选有用的消息差人给王行远送过去,也好给他寻个方向。 “不知今日下午可否方便,日子久了玉儿怕有其他的变故。” “可以,为父这就差人去给大理寺卿送信,玉儿且回去收拾一番便可。” 福了福身后,宋撷玉赶忙就回到了望月阁,吩咐元娴给自己换了个利落的发式,又找来了一身简单的衣裙,带上幕篱便出了门。 显然这身装扮让宋青山十分的满意。 马车从已备好,因为还有公务在身,宋青山便没有跟着同去,反复的安顿了吴晋好好保护郡主后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徐大郎听说今日下午有人要提审自己,心中有些疑惑,这该审的事情自己已经都说明白了,这般提审又是为何呢。 不过从晌午吃过饭后,他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过多久,一个狱卒就来到了徐大郎的门前,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那大锁解开,声音有些闷闷的。 “徐大郎,出来跟我走。” 徐大郎来了也有些日子了,这里的狱卒见得差不多了,只是今日这狱卒倒是有些眼生,便多问了一嘴。 “这位官爷有些面生,不知先前在哪里当差,小人似乎是没见过您。” “废话真多,不该问的别问。”那狱卒开了口,声音却是有些不耐烦的呵斥着。 听到这句话,徐大郎心中却是更加的肯定,这狱卒自己确实是没见过的,就连这说话的口气也是十分的陌生。 要知道,徐大郎虽说有些犯浑,但是嘴皮子上的功夫还是很好的,来了不多日,便和那些狱卒搞好了关系,虽说没什么大的恩惠,但是言语和皮肉之苦上倒是给自己省去了不少。 此时,徐大郎的眼皮跳的更欢了。 “官爷,我突然尿急,想去方便一下,还劳烦官人在此处等等我。” 说完,徐大郎抱着肚子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向后跑。 “娘的!” 那狱卒啐了一口,赶忙抬脚追了上去。 第117章 企图掩盖 转了一个弯后徐大郎就听到了从自己牢房门口传来的声音。 “这小子怎么不见了?莫不是被哪个兄弟现行带走了?” 这声音徐大郎熟悉的很,刚要张口呼救,便被身后的一双手捂上了嘴巴,随后整个人就瘫软了下来,耳边的声音逐渐消失了,翻了个白眼就在没有了动静。 身后那个先前的狱卒长出了一口气,中算是没被他跑到,不然公子非得将自己的皮扒了不可。 喘了口气后,这狱卒才架着徐大郎往外走去,一路上遇到两个值班的狱卒,也是点点头便继续向前走了。 刚出大理寺的监狱到,那人便拐到了一处隐蔽指出,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身上的那身狱卒服扒了下去,嫌弃的踢了两脚后才扛起徐大郎消失在了角落里。 两人刚消失,一众狱卒就追了出来,看见地上的衣衫,这才是知道了徐大郎被人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劫走了。 “看看长乐郡主到了没?你去,想办法拦下来。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了,否则以那姑奶奶的性子,将大理寺拆了也是有可能的。剩下的人,给我搜!” 为首的一个狱卒冷声的对着其他的狱卒说着,众人得令后赶忙就四散而去。 宋撷玉此时已经到了大理寺的门外,刚要进门就被一个侍卫拦了下来。 “小的见过长乐郡主。” “我要的人准备好了么?”宋撷玉直接了当的问着。 “郡主放心,人在我们大理寺是绝对安全的,只是这人整日里待在这牢狱之中,身上已经发霉腐臭了。就这般蓬头垢面的带来,怕是会污了郡主的眼睛,待狱卒将此人清洗一番后再带上来可好?” 侍卫说的小心翼翼。 “罢了,不急在这一时,我等着吧。” 宋撷玉哪里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味道有多难闻,记得上一世,自己终于解除了牢狱之灾,本想着谢央能安慰一下自己,谁料谢央脸面都未露,只是差人来将自己送回了府中,日日沐浴焚香,五日之后谢央才姗姗来迟,刚一见自己便捂上了口鼻,嫌弃自己身上的那些腐臭味。 得了令的侍卫赶忙将宋撷玉带到偏殿,挥手让人端上了上好的瓜果和点心。 “郡主慢用,小的前去督促一番。” 得到宋撷玉的同意后,那侍卫便一溜烟的消失在了门外,好像是躲着什么似的。 “偷偷跟出去看看,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宋撷玉转头看了一眼吴晋。 那吴晋点头领命,很快也消失在了门口。 按理说父亲的书信应该早就已经送到了,就算是书信未到,上午就已经和大理寺卿开了口,既然事情谈妥,那大理寺卿定然就已经将事情传达了下去,怎的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但愿自己只是想多了罢。 出去的吴晋很快就回来了。 “回郡主,小的去看过了,浴房那边确实是有狱卒伺候着一人沐浴,只是那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那人的脸,便悄悄潜入了牢中,发现众人皆是紧张的神色,怕是出了些问题。” 吴晋迅速的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和推断报告给了宋撷玉,然后便又立在了宋撷玉的身后侧,等着新的指示。 “这般情况,怕是那徐大郎出事儿了。你可曾有看过徐大郎的牢房?” “回郡主,看过了,那牢房十分的整洁,完全没有打斗的痕迹,完全不像是被人劫走了的样子,要说是走,那也是徐大郎因为事情被叫走的,桌山的棒子面病才吃了一般,若是逃走了,怎能将吃食落下呢。” 宋撷玉的眉头紧皱了起来,看来是有人知道了自己要提审徐大郎的事情,担心被自己知道什么,便接着提审的由头将人劫了出去,自己才决定好要来审人,这人就这般的被劫走了,怕是有些太巧了吧。 “到牢里看看去。”宋撷玉刚起身要走,刚才的那侍卫便又出现在了门口,原来他并未走远,只是躲在了暗处盯着宋撷玉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阻拦着。 “郡主这是要去那里?这大理寺中处处都是机关陷阱,郡主若是就这么出去了万一遇到什么危险,那小人怕是赔罪不起啊。” “哦?处处是机关陷阱,那怎的还会将犯人丢掉!” 送宋撷玉声音陡然提高,周身散发着强烈的肃杀之气,吓得侍卫瞬间就闭上了嘴巴,瑟瑟缩的看着宋撷玉。 “这......”那侍卫还想辩解几句。 宋撷玉就再次开了口。 “我看着大理寺也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白白吃着皇家的粮食,享受着皇家的俸禄,却是养了一群的酒囊饭袋,连一个小小的犯人都看不住,还敢号称皇家最明辨是非的地方,说出去都能让老百姓笑掉大牙,我看直接改名字算了,别叫什么大理寺,直接叫欺人寺罢了!” 那侍卫被宋撷玉说的头都抬不起来,好歹也是一届习武之人,竟然被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骂的头都抬不起来,当真是失了面子。 这边的喧哗声吸引了大理寺卿的主意,很快便带着人赶了过来,看到是宋撷玉后当下就有些头疼。 这个长乐郡主素来是个不好惹的,今日又是触到了那根霉头才会发如此大的脾气,刚想上前询问,一个狱卒就附耳低语了几句。 “竟有此事!”大理寺卿也是十分的震惊,晴天百日之下,就这么将人从大理寺劫了出去,难怪长乐郡主会发如此大的脾气。 “你下去吧。” 无奈,这件事只得自己出马才能解决了,大理寺卿挥挥手示意那低头挨骂的侍卫出去,随后命人关上了门。 “郡主,今日之事确实是下官疏忽,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宽限几日,下官定然将那徐大郎找到,送到淮阴王府去赔罪。” “最好是这样,我要活的!”既然大理寺卿开了口,这个面子宋撷玉还是要给的,末了补充了一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边的徐大郎倒是苦不堪言。 因为刚吃过午膳,腹中的吃食还未消化,就这么被一路扛着上蹿下跳,已经是翻江倒海了。 第118章 巧遇 腹中倒出的饭食很快就将徐大郎呛醒。 “咳咳。” 感受到新鲜的空气的徐大郎大口地呼吸了起来,看了看周遭陌生的环境,瞬间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放开老子,你是哪里来的毛贼,敢劫老子的狱,怕是活腻歪了吧。”虽说心中害怕,可徐大郎嘴上却是一丁点儿的亏都不吃。 那人也不说话,回手一记手刀就将徐大郎再次敲晕了,继续扛着徐大郎在屋顶上来回的穿梭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宋撷玉从大理寺离开后并没有回淮阴王府,直接奔着雍王府就去了。 杨谨刚好从府中出来,就见到了宋撷玉的马车,当下就站在了门口等着接驾。 马车停稳。 “见过郡主。”宋撷玉刚掀开帘子,就听到了杨谨的声音。 “不必多礼,雍王殿下在府中么?” 杨谨见宋撷玉面色不好,知道她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赶忙带着宋撷玉往里走,“王爷和太子殿下在书房中商量事情,郡主要直接到书房么?” 因为宋青山的关系,杨谨便是对宋撷玉有什么说什么了。 谢央竟然在这里? “太子前来定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商讨,我前去怕是不方便,就在这厅中等着罢,莫要耽误了正事。” “好,那就劳烦郡主在这里稍作休息,属下去告诉王爷一声,郡主有什么要属下先行传达的么?” 杨谨不愧是多年跟随谢俶的人,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很厉害的。 “那就劳烦你了。”说罢,宋撷玉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写下了徐大郎三个字,然后用帕子直接抹干净。 见到这三个字,杨谨直接作揖向后退去,迅速地奔着书房去了。 “王爷,太子殿下,长乐郡主来了,在前厅候着呢。” 谢央一听是宋撷玉来了,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原本准备离开雍王府后到府上去寻她,就在这儿遇见了,当真是天公作美。 “既然来了,还在厅中作甚,直接来书房吧,正好有些事情她没准儿能帮忙定夺。” 谢俶看出了谢央的心思,直接将人唤了进来,正好省去了谢央对自己的猜疑。 杨谨领命迅速的将宋撷玉带到了书房,随后吩咐人看茶上了些宋撷玉爱吃的点心。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雍王。” “长乐妹妹快些起来,同孤等不必如此的客气。”谢央赶忙伸手想要将宋撷玉扶起来,不料被宋撷玉不着痕迹的躲了开来。 “臣女来的唐突,若是打搅了二位殿下,还望二位殿下恕臣女冒失之罪。” 宋撷玉低垂着眼角,满脸的恭谨之色,要不是平日里见过宋撷玉顽劣的样子,谢俶就真的可能相信了眼前的宋撷玉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长乐妹妹,你瞧瞧你,又见外了,你与孤不必这般客气,雍王更不用说了,妹妹快坐,这点心是你平日里素来爱吃的,快尝尝些吧。” 谢央原本就是来打探谢俶将要为父皇送何寿礼的,没想到谢俶也并未选定,两人便闲聊了起来,趁机也就卖给宋撷玉个面子。 宋撷玉入座后也不说话,只是端起坐上的茶水轻轻地抿着。 “不知长乐妹妹前来所谓何事?”谢央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臣女的事情说出来太子殿下可莫要笑话臣女,过几日便是皇上的寿辰了,前些年臣女顽劣,未曾为皇上备过贺礼,便想趁着今年寿辰为皇上好好准备一份寿礼,可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合适些,家父最近又是异常的忙碌,臣女只好前来向雍王殿下讨教一番了。” 宋撷玉犹豫了一会儿才开了口,似乎是心里没有什么底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是有些听不清了,末了还小心翼翼地看了谢央一眼,似乎是怕被笑话。 原本她就想着怎么在这寿礼上让谢央吃上一亏,没想到他竟然自己说了出来,怎么能不让宋撷玉欢喜,直接顺着他的话接了下来。 “那这忙雍王殿下怕是帮不上了,孤刚和雍王说及此事,雍王殿下也是一筹莫展啊,不过孤倒是知道个铺子,里面皆是奇珍异宝,没准有长乐妹妹想要的呢。” 谢俶听着二人的话,笑笑点了点头,随后便端起茶杯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大有不参加话题的意味。 “竟然还有这等有趣的铺子,还望太子殿下告知臣女,臣女感激不尽。” 若是自己没想错的话,谢央说的应该就是昨日里李瑢提到的那间铺子了,真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孤一时也说不清楚这地方,不如明日下朝后孤到淮阴王府去接长乐妹妹,我们一同前去可好?正好孤也准备去哪铺子瞧上一瞧,不知长乐妹妹觉得如何?” 谢央哪里能放过和宋撷玉相处的机会,自是不会讲地方直接说出的。 末了,又补上了一句,“雍王明日是否要与我们同去看看呢?” 这终归是在雍王府,总不好将主家忽略了罢。 “多谢太子殿下相邀,只是微臣明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前往,还望太子殿下见谅。”谢俶直接回绝,这倒是让谢央甚是满意,便也不再推辞,直接低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明日长乐妹妹在府中等着孤便好,孤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说罢,谢央便站起了身,若有深意的看了宋撷玉一眼。 宋撷玉哪里不知道谢央在想些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告诉了杨谨,那自己倒也是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随后便站起来,冲着谢俶福了福身,“既然事情解决,那臣女便不在叨扰也先行回府了。” “恭送太子殿下和郡主。” 谢俶起身将二人送出门,原本谢央还想将宋撷玉送回府,被宋撷玉一自己有马车的理由婉言拒绝了,便不再多说,直接坐进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 看着马车走远,杨谨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恭谨的站到了谢俶的身后。 “郡主前来所谓何事?” 谢俶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温柔,瞬间就冰冷了起来。 第119章 装傻 “回王爷,日前从西宁奸细手中买毒药的徐大郎今日下午被人从大理寺劫走了,本来案子已经审完,那徐大郎的罪名也已经定下了,可是郡主那边似乎是想再问些什么,便让淮阴王同大理寺卿说了今日下午要提审那徐大郎,怎料郡主还未到,那徐大郎就被人假扮狱卒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不愧是杨谨,宋撷玉只是在桌上写了个名字而已,这么一会儿就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谢俶听完后就皱紧了眉头,看来这徐大郎还知道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案子已经审理完这么久了,怎么会在宋撷玉准备再次提审的时候才想起来劫狱。 “去找人,要活的,不计代价。” 杨谨领命后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便消失在了府中。 这边的徐大郎终于幽幽的转醒了,看着周边破败的样子和被绑住的双手双脚,心中大概的知道了到底是谁将自己劫出来的了,除了他如此的胆大包天,怕是没有人敢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徐大郎眼珠子快速地转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生出了一条计策。 他努力地站立起来,透过那扇狭小的窗子观察着外面还是知道,门外并没有看守的人,这倒是让徐大郎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跳跃着蹦向拐角的一块凸起,用力的在上面摩擦着手背的绳子。 不一会儿,那绳索便掉落在地。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刚松了一口气的徐大郎刚忙捡起地上的绳子,躺回了原位,闭上了双眼。 “我就说这小子不会这么快醒来的,我的手劲我还是知道的,没个把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说完后,二人就再次关上门离开了。 “小鳖孙,老子记住你了。”二人离开后,徐大郎睁开了双眼,啐了一口。 脚步声逐渐消失,徐大郎赶忙解开脚上的绳子,轻轻的拉了下门,发现竟然没有上锁,探头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后便迅速的借着黑暗离开了。 既然出来了,徐大郎才不会傻到自己再回大理寺去,虽说哪里的日子也不错,可是也比不上外面的自由啊,想到这里,徐大郎奔着以前的相好住处就去了。 一个黑影悄悄的跟上了徐大郎。 在一个拐角处,那黑影直接下手将徐大郎打晕,直接扛起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街角依旧寂静,没人知道倒地发生什么。 宋撷玉回府后再次的放出了一只信鸽,思索了一会儿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早些休息了。 这边的大理寺倒是十分的的忙碌,犯人被劫走,这可是大理寺前所未有的事情啊,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的的看着大理寺卿乌黑的面庞。 整个下午,大理寺全部出动,竟然连一片一角都找不到,怎能不叫人生气,这着实有损大理寺的威名。 就在众人焦急的时候,一个黑影落在了院中,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丢在了地上。 大理寺卿赶忙上前一瞧,这不就是下午被劫走的徐大郎么。 “将人关好,没有下次。”杨谨冰冷的声音响起,大理寺卿见到是雍王的人,赶忙叩谢,扭头招呼着侍卫将人直接关进暗室的牢房里去,还拍了专人直接盯着。 若真的在出了岔子,那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可就真的不保了。 杨谨看着大理寺卿将事情安排妥当,便转身离开,回府复命了。 院中的众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确认还在自己的头上后才安下了心。 第二天晌午时分,宋青山还未回府,谢央的马车就到了门前,通传声到了的时候,宋撷玉正在世安苑和李瑢闲聊,听到消息的时候还认真的确认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谢央进了院才确定是真的。 已经猴急成这般样子了么? “母亲,昨日我前去三哥哥的府邸,正好碰到了太子殿下也在,闲聊之时太子殿下提出让女儿同他一起去看看皇上寿辰该送些什么贺礼好,还提到了您之前说的那家有些奇珍异宝的铺子,女儿一时好奇便答应了下来还望母亲不要责备。” 说,完后宋撷玉晃了晃李瑢的胳膊满脸的撒娇之色。 “既然答应了那便去吧,自己小心些就好,毕竟是太子殿下,你行事要注意分寸。” 李瑢看着眼前的宋撷玉,叹了口气便没再说什么了。 “母亲放心,女儿知道了,女儿会万事小心的。” 说完后,宋撷玉便福了福身,离开了世安苑。 “太子殿下久等了,女孩子家出门终归是有些复杂的,还望太子见谅。”算了算时间,谢央应该马上就要不耐烦了,宋撷玉才姗姗来迟,一进门就赶忙开口,堵的谢央一句责备都说不出来。 “无妨,这府中的茶水倒是好喝的很。”谢央挂着温柔的笑容,心中却是将宋撷玉已经骂了千百遍。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谢央有意无意的靠近着宋撷玉,全部被宋撷玉巧妙的躲了开来,谢央讨了没趣,便不再有行动,安安分分地坐在了一边。 很快马车就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铺子面前,谢央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到了,就是这里,孤扶长乐妹妹下去。” 说完后谢央就伸出了手,不料宋撷玉已经先他一步跳下了马车,好像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真是没见过世面。”谢央看着宋撷玉期盼的样子,心中万分的嫌弃。 二人进门后,宋撷玉才发现这家外面不甚起眼的铺子里面竟是别有洞天,宽敞的前厅足有两个千瓷斋的大小,红木架上更是摆放着一排排整齐的精巧物件。 若是一般的见了这些定然是觉得新鲜有趣,可是宋撷玉上一世在皇宫中也算是阅览珍宝无数,这点在她眼中完全就是毛毛雨般的存在,不过她依旧表现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很明显,谢央对宋撷玉的样子十分的满意。 扫视了一圈之后,宋撷玉的目光被架子后面的一个匣子吸引住了。 第120章 爱不释手 那是一个红木匣子,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一把精致的金黄的铜锁将匣子锁的严丝合缝。 宋撷玉刚靠近那匣子,掌柜的便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姑娘当真是好眼光,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 听到掌柜的提到是镇店之宝,谢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将这匣子打开,孤倒是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宝贝居然能成的上是所谓的镇店之宝。” 掌柜的对谢央命令式的口吻有些许的不满,但是看着二人的衣着倒也不像是胡搅蛮缠之人,再加上谢央自称为孤,怕是身份地位都不一般,便也没有发作,转头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伙计。 那伙计探出头看了看外面的环境之后赶忙将门关了起来,掌柜的这才转过身从贴身的衣衫里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 这钥匙倒也和铜锁十分的相配。 “吧嗒”一声清脆的响声后,铜锁便冲着一边歪了过去,斜斜的当啷在了一边,掌柜的敲了一眼门口,确定门已经关好后才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掀开。 一块整体通透的玉佩就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 “不过是一块玉佩罢了,孤宫中多的是,你若说这就是镇店之宝,那孤那里岂不就是玉皇大帝的藏宝阁了。” 说完谢央便甩了甩袖子准备离开,心中还顺带鄙夷这宋撷玉当真是个眼皮子浅薄的女子。 掌柜的这才算是反应了过来谢央的身份,这自称是孤又能住在宫中的能有几人,眼前的男子定然就是太子殿下了。 “小人眼拙,未能认出太子殿下驾到,还望太子殿下赎罪。”掌柜的赶忙将盒字放在一边,跪地磕起了头。 “罢了,既然知道孤得身份,那就快些将真正镇店之宝拿出来,少拿这些粗俗的东西来糊弄我们。” 谢央懒得和掌柜的计较,寿礼才是当紧的事情。 掌柜的咬了咬牙,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伸手在盒子下方轻轻的敲了三下,原本放置玉佩的地方就翻转了下去。 一个更加通透的玉佩伴随着木板的翻转逐渐的显露了出来,随着角度的变换显现出了一道淡淡的纹路。 只是这一眼,宋撷玉就认出了这就是前世陛下腰间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那上面淡淡的纹路是一条浑然天成的龙纹,当年陛下驾崩之后谢央将所有有关先皇的东西全部都送去了陪葬,却独独留下了这块玉佩,日日抚摸着,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铺子中寻得的。 宋撷玉心中冷笑着,谢央这次怕是你不出点儿血是无法将这玉佩带走了。 “成色是好些了。”谢央看的出这料子确实是十分的罕见,可是当做寿礼终究是轻了些。 “太子殿下你且凑近些,让草民给您细细的介绍一番。” 看着掌柜的这般真诚的眼神,谢央勉为其难的凑近了一些。 掌柜的将那玉佩拿在手中,慢慢的旋转着,一条龙纹就出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大胆刁民,这天家龙纹也是你能使用的?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见到龙纹,谢央瞬间就变了脸,这纹路是他期盼已久的东西,只有当今陛下一人独享,如今竟然出现在这小店之中,怎能不让他愤怒。 “太子殿下赎罪,小人也是无意间得到了这块玉佩,这玉佩上的纹路是天然形成的,您就是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将这龙纹雕刻在玉佩上啊,虽然知道这私用龙纹是天家大忌,可是小人又实在舍不得这上好的美玉,就专门做了个机关匣子,藏入其中,然后寻了一块差不多的玉石制成了玉佩放在上面,若不是今日您过来,小人是万万不会将这玉佩拿出来示人的。” 掌柜的此时已经抖作一团,他本以为谢央见到这龙纹会喜悦万分,谁曾想竟然会发这么大的火。 “太子殿下,既然这龙纹是浑然天成的,那您不妨将这独一无二的玉佩当做寿礼献给陛下,这般孝心,必定会使得龙心大悦,您又何必要与这小小的掌柜动怒呢。” 宋撷玉在一边轻声的开了口,这一番话倒是让谢央认真的思索了起来。 “罢了,既然长乐郡主开了口,那孤就不与你计较了,你且说个数,孤买了。” 谢央其实并不打算给钱,这龙纹出现在民间本就是逾距,可是直接说拿走又有些不妥,毕竟是寿礼,出去了岂不是说自己仗势欺人,只好勉强的开了口,希望这掌柜的是个有眼力劲儿的。 “太子殿下说笑了,这般非凡之物,小人拿着确实是有些不妥,终日里提心吊胆的,今日能入了太子殿下的法眼,那便是他的荣幸了,太子殿下直接拿走就好,银什么的就不必再提了,只是不要再迁怒与小人就好。” 那掌柜的怎能看不出谢央的心思,这个太子爷怕是野心不小,从见到那龙纹后眼中的贪婪之色就从未消失,若是能靠着这一块玉佩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识,那日后众人都知道太子殿下曾看上了店中的宝贝,这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必定不会少,还愁这几百两银子么。 “掌柜的心意我们知道了,可是这终究是送给陛下的寿礼,若是被传出去了太子殿下的未花一分钱得来的,再加上这龙纹,朝中必然会有人猜忌这龙纹的来路,若是因此扰乱了圣心,疏远了太子和陛下的关系,那岂不是就白费了太子殿下献玉佩的一番美意。” 眼看这玉佩就被拱手想让了,宋撷玉岂会善罢甘休,若是就这么白白的被拿去,那自己后面的安排岂不是浪费了不成。 谢央的脸瞬间就因为宋撷玉的话而变了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点点头,“长乐公主说的没错,这该花的钱还是一文都不能少的。” 说话间,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了开来,站在门口的小二直接被推到了一边。 来人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掌柜的赶忙就将那盒子扣了上来,不料却被一个大汗手疾眼快的拦住了,随后将那盒子直接抢了过来. 第121章 哄抬物价 这下掌柜额和谢央直接就有些急了,赶忙伸手就要抢夺,怎奈那大汉身强体壮,二人竟然是无法近身。 “这是个啥宝贝东西,至于这么着急么。”那大汉端详了待一会儿后有些不屑的开了口,显然是没看出来上面的纹路。 “不值钱不值钱。”掌柜的见那大汉是个不识货的,赶忙就就开口,想要将盒子拿回来。 大汉看看盒子,看看掌柜的,末了开了口,“切,你是框我的吧,若是真的不值钱,那你何必如此的焦急。” 倒也不是个笨的。 掌柜的一看大汉这般架势,只好将谢央搬了出来。 “这位客人,这块玉佩已经被你眼前的这位公子预定了,你要是想买什么的话我带您看看别的,本点还有好多的宝贝,保证能让您满意。” 大汉似乎是被说动了,刚准备松手,转念一想又将盒子抱紧了,“不成,我眼光差,怕是选不出什么好东西,若是被你诓骗了也不知道,我家公子可是特意吩咐我来给他的老爹选寿礼的,他老爹身份了不得,若是选不好了岂不是又要怪罪于我,看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定是个见过世面的,他选中的东西一定错不了,我就要这个了,你再带他重新选一个吧,银子我出。” 听到这番话,掌柜的险些就要被气晕过去了,怎么会有这样逻辑的人。 “这位客人,这位可不是什么公子,他是......"掌柜的刚要将谢央的身份报出来,就被谢央一把拉住了,示意他不要说出来。 谢央听完那大汉的描述,心中断定了眼前的人就是谢启派来的,上一次和自己抢院子不说,这一次还要和自己抢寿礼,真是越来越过分。 “老板,这玉佩多少钱,我出来你双倍的价钱。” 谢央从小到大还真的没被人这般的忽视过,更何况旁边还站着宋撷玉,若是拿出太子之位来压制对方,传出去岂不是很丢脸。 “我出三倍!”那大汉也不甘示弱。 “四倍!” “十倍!” 大汉听到十倍之后便有些犹豫了,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谢央以为自己已经赢定了,嘴角不自觉的浮出了笑容,有些得意的看向宋撷玉,宋撷玉只是微微一下并不说话。 “十五倍。” 得意之时,大汗再次开了口。 “我说这位公子,见好就收,我家主人那是家大业大,多少钱都出得起的,你若是再这般的打肿脸充胖子,一会儿你身边的小娘子可是要揪你耳朵了。” “你说什么呢。”宋撷玉红着脸争辩着。 “掌柜的,我出五十倍的价钱,现在就给银票。”谢央咬牙切齿的说了出来。 谢启,你给我等着。果然吗,谢央完全受不了大汉的嘲讽,直接报出了府中大半的家当。 大汉奇怪的看了一眼谢央,随后摆了摆手,:“罢了,我不和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计较,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将这些钱拿出来,你若是拿不出来,那就不要怪我笑话你了。” 说完后,大汉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谢央,大有不给钱不走的架势。 谢央原本还想着自己若是赢了事后再用自己的威严侧面威胁一下掌柜的,那必然不会花掉那么多的钱了,可这样一来,只好先将银子给掌柜,过后在说其他的。 “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困难的话我可以先从淮阴王府为太子殿下取一些。”宋撷玉靠近谢央,小声的说着。 “长乐妹妹放心。”此时的谢央真是恨自己当初为何不答应收下宋撷玉给自己的买庄子钱,现如今更不好意思张口了。 很快,侍卫就捧着一个匣子进来了,谢央将匣子里的钱数了一遍之后确定没有多余的银票才递给了掌柜的,内心咬牙启齿的看着一边的大汉。 见到交易成功,大汉站起了身抖了抖衣衫便走了出去,末了还不着痕迹的冲着宋撷玉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今日为陛下所付出的苦心陛下一定会知道的。”宋撷玉见谢央脸色实在难看,只得出言劝诫了一句,心中却是已经乐开了花,能亲眼见到谢央吃瘪,这可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长乐妹妹,你可还有瞧得上的东西,我一并为你买了罢。”谢央此时已经是强颜欢笑了,可是一句不愿意让宋撷玉看出自己的困窘,咬着牙讲这句话说了出来,毕竟淮阴王府能给自己带来的利润不是一点半点的。 “多谢太子殿下了,呆了这么久,长乐有些累了,现下只想回府好好休息,改日再挑选吧。” 听到宋撷玉的话,谢央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赶忙将东西那好带着宋撷玉上了马车。 “太子殿下不必绕远,直接将我送到离这不远的千瓷斋吧,母亲托我去拿一些东西,太子殿下不必等我了。” 谢央此时一秒都不想在外面多待,只想回去好好的发泄一下心中怒气,便也没多说,直接点了点头。 门口的玉面小厮见到马车停下,很快就迎了上来将宋撷玉搀扶下马车,谢央就这么一计黄尘的消失在了转角处。 王掌柜早已等在了后厅,只等宋撷玉的到来,身边还站着那两个在铺子里和谢央抢东西的大汉。 “郡主。”见到宋撷玉进来,三人赶忙行礼。 “免了免了,你们今日可真是叫我惊喜。”宋撷玉心情大好,言语间也是掩饰不住的夸奖。 两个大汉皆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但看着五大三粗的样子,谁能想到这大汉心中的细微入胜呢。 原来前日里宋撷玉的飞鸽传书竟然都是往这边来的,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计划,只等着谢央往里跳,这才有了今日这出精彩的戏码。 闲聊了一会儿后,宋撷玉便起身回了淮阴王府,王掌柜原本是要派马车将宋撷玉送回,却被宋撷玉直接拒绝了,她想在这长街上独自走走,趁此机会好好的看看这前世今生都还没来得及观赏的京城风光。 第122章 卖糖葫芦的少年 千瓷斋不远处便是城里最热闹得集市市,宋撷玉就这么沿着长街走走停停,看到了感兴趣的玩意就进入瞧瞧,喜欢了的就买了下来,不一会儿怀中便是满满当当得了。 “冰糖葫芦~” 清脆的吆喝声传入耳中,寻着声音得方向,宋撷玉见到了一个身边立着圆筒的少年,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将圆筒插的满满当当,少年本就不甚强壮,在这硕大的圆筒衬托之下就愈发的瘦小了,握着圆筒的手臂也是有些微微的颤抖。 “姐姐,来一串糖葫芦么?”少年见到宋撷玉走近,赶忙站起来招呼着,蜡黄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好。” 见到宋撷玉点头,少年动作麻利的抽出一串圆滚饱满的糖葫芦包起来递给可宋撷玉,“姐姐你长得真俊,就像这糖葫芦一样好看,这糖葫芦是我亲手做的,保证比其他人的干净。” 看着眼前这个能说会道的少年,宋撷玉倒是有了其他的打算,如此聪明机灵的孩子,若是好好栽培一番,日后到是可以放到四季园中去。 “瞧你这年纪应该是读书的时候吧,你这般跑出来不怕夫子拿着戒尺打你手心么?” 听到宋撷玉提到读书之事,少年原本笑着的脸立马就垮了下去,“家里只剩下我和妹妹了,我若是不出来卖糖葫芦,妹妹就要饿肚子了,我每天都会早早的起来到城里的私塾外面偷偷听他们背书,白日里再自己回想一下,现在我已经会背很多诗了。” 说罢,少年张口就背了两首出来。 “你想光明正大得到私塾里去读书么?”宋撷玉的橄榄枝就这般伸向少年。 一听可以正大光明的读书,少年的眼睛瞬间就绽放出了光芒,可这光芒也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不了,我还是喜欢卖糖葫芦。”少年的似乎不像是在拒绝宋撷玉,到像是在安慰自己一样。 “若是有人愿意出钱叫你去上私塾,并且愿意帮你照顾你的妹妹,保证你们衣食无忧,你还愿意卖糖葫芦么?”宋撷玉笑盈盈的看着少年。 “当真有这般的好事?会不会是要我么去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吧,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是可以分辨是非的。”少年满脸疑惑的盯着宋撷玉。 倒也不怪少年多心,之前村里的牛小二就是有人告诉他要给他寻个吃饭的路子,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要将牛小二培养成摸人钱财的小贼,刚开始还是好言好语,后来见牛小二始终不松口,便开始了拳打脚踢,牛小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了出来,可是一条腿却是被打断再也无法正常走路了。 “当然不是,我身边正好缺一个像你一样机灵聪慧的人,只是我的钱也不是白出的,你需的学业名列前茅才行,而且我府中不养无所事事之人,你若是偷懒,我必定不容你,还有你需的对我忠心耿耿才好。” 少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认真的看和宋撷玉,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只是我这糖葫芦和妹妹?” 这句话倒是逗笑了宋撷玉,她用帕子捂上嘴巴轻笑出声,“我住在淮阴王府,带上你的妹妹和糖葫芦到府中来找我,我叫宋撷玉。” 所完后,宋撷玉便拿起了刚才包好的糖葫芦继续向前走去,身后的少年将名字默念了两遍,抬起头冲着宋撷玉喊着,“姐姐你的名字真好听。” 然后就抱着自己的糖葫芦一溜烟奔着家的方向跑去了。 宋撷玉快到门口的时候,管家就迅速的跑了过来,眼疾手快的将宋撷玉怀中的东西接过,末了还有些好奇的盯着宋撷玉手中的糖葫芦,只不过没敢问出口就低着头跟在了宋撷玉的身后进了门。 元娴见到宋撷玉,也同样和管家一般的疑惑,宋撷玉倒是不在意,谁叫她今日心情好呢。 “元娴,这支钗子便送给你罢,我瞧着挺合适你,就买了回来。”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裹中,宋撷玉翻出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直接递到了元娴的面前。 元娴看出了宋撷玉今日心情似乎确实是不错,便也没有多余的推脱,谢过后便直接收了下来。 挑选了一番后,宋撷玉又命元娴带上了几个盒子到了世安苑。 原本有些困意的李瑢瞧见宋撷玉到来立马就清醒了几分,脸上笑意难掩。 “母亲,瞧瞧玉儿给你带了什么来。”说罢,宋撷玉就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打开,一对淡黄色的绒花就出现在了眼前。 “当真是漂亮的很。”李瑢平日里就喜欢这绒花首饰,怎奈身份地位摆着,每每出门都是一头的金钰翡翠,便也就没有购置了。 “如今没有了那烦人的徐氏时不时的来搅扰,母亲在这世安苑中大可随意一些,若是出门,再换上那金玉首饰即可。” 李瑢的喜好宋撷玉是知道的,只是前世里自己一直瞧不上这些,就算是李瑢偶尔带带也会被自己说是失礼了身份,后来便将这些东西全部丢掉,彻底的没了念想了。 “当真可以?”李瑢面露欣喜,记得之前宋撷玉因为这绒花和自己大吵了一架,没想到今日竟然同意了不说还主动给自己买了,怎能叫李瑢不欣喜万分。 “以前是玉儿不懂事,如今才幡然醒悟,还望娘不要怪罪玉儿才好。” 说话间,少年手牵着一个纤瘦的少女,举着一大筒子的糖葫芦就到了淮阴王府门口,家丁见到来人,以为是路过要饭的乞儿伸手便要将人驱赶。 “我找宋撷玉。”少年说明了来意。 “去去去,没有你要找的人。”家丁有些不耐烦,伸手继续驱赶着。 另一个家丁却是脸色变了一变,“你找何人?” 少年又一次的说出了宋撷玉的名字。 那变脸的家丁似乎是确定了什么,转头和另一个家丁耳语几句,那人也瞬间变了脸,成日里郡主郡主的喊着,哪里敢探听郡主的名讳。 第123章 赐名成源 “你这浑小子莫要胡说,我们郡主的名讳也是你可以随便称呼的,你且等着,我进去通传一声。”家丁觉得少年既然能直呼出郡主的名字,那便不是小事,若是耽搁了,那府中的这尊女阎王还不将自己生吞活剥了,想到这里便赶忙跑进了府中。 一圈打问之后,终于在世安苑中找到了玉娴,将事情小声的说了出来,元娴也是惊讶万分,转头看了看和李瑢了得正欢的宋撷玉,觉得还是问问比较妥当。 “郡主,外面来了个少年还带着一个小女孩,说是来找您的。”玉娴想了想还是将名讳的事情先不要提了。 “哦?只有两个人?没带什么么?” “回郡主,还带着一筒子晶莹剔透的糖葫芦。”玉娴被问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照实说着。 “快带进来,直接带到这世安苑中就好。,玉娴你亲自去吧,别人怕是会吓着他们。”听到糖葫芦,宋撷玉的脸上瞬间就绽出了笑颜,还不忘安顿了一句。 在管家的带领下,玉娴见到了那两个‘胆大包天’的孩子,心中也是一阵无奈,郡主这出了个门怎么还就带回来了两个孩子。 “姐姐,你真好。”少年倒是嘴甜的很,直接就夸起了玉娴。 玉娴温柔的笑笑,继续待着二人向前走去,不料少年再次开了口,“姐姐,他们刚才口中的郡主是是啊?是我说的宋撷玉么?” 听到少年再次直呼送郡主名讳玉娴赶忙转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听到后认真的看着少年,“以后千万不可以再提这个名字了,郡主的名讳就是当今圣上也很少直呼,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怕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一听到关乎自己的小命,少年赶忙缩了缩脖子,当下后悔刚才在门前的事情了。 “多谢姐姐提醒,我以后一定注意。” 接下来玉娴大概的将府中的称呼给少年说了一下,以免他在出错,带着一路的忐忑,少年见到了屋中的宋撷玉,赶忙就拉着身边的少女跪了下来,“见过郡主。见过王妃。” 看来玉娴刚才的教导他是全数听了进去。 “起来吧,不必如此拘礼,玉娴,你快将这糖葫芦拿下去给院中的姑娘们分了,这暑热难耐,吃个糖葫芦最解暑了。” 说完后宋撷玉摘下一串糖葫芦递给了李瑢,然后冲着玉娴摆了摆手。 少年确实始终没敢站起来,依旧是低着头跪在原地。 看着地上两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宋撷玉大概的明白了所谓何事,“起来吧,我不会怪你的,说来也有意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回郡主的话,我们兄妹很早就没有了父母,村里的人都叫我们瓜娃子。”少年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这名字倒是有趣的很,当真是随意,宋撷玉忍住想笑的心,转头看向李瑢,“母亲觉得这两个孩子如何?” 自打二人一进来,李瑢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消散,这般乖巧聪明的孩子着实不多见,当下便点了点头。 “既然母亲喜欢,那我便将这二人留在府中了,这少女就留在母亲身边,让嘉元带着学学规矩,日后我若是不在身边,也有个陪着母亲说话的人,而这少年便先送到私塾先生那里去学知识,将来四季园建成,少不了的有个机灵的人盯着点儿,母亲觉得意下如何?” 李瑢对宋撷玉的安排自然是十分满意的,“那这姑娘便唤做嘉颐吧,原先的名字在这府中不太合适了。” 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女听到后惊喜的看着李瑢,脸上满是稚气,笑盈盈的点了点头,“多谢王妃赐名,嘉颐对这名字喜欢的很。” 简单一句话,就说得李瑢高兴万分,看来这回宋撷玉的眼光确实没错,这少女也是个聪慧机敏的。 眼见着妹妹得了名字,少年便是期盼的看中是宋撷玉,生怕她将自己忘掉似的。 “叫你成源可好,相见便是有缘,取其谐音源字,便有了源远流长之意,希望你能长久。”宋撷玉思索了一番后开了口。 “成源多谢郡主赐名,成源定然不负郡主所托。” 名字选定后,宋撷玉便差玉娴带着二人寻了住处,算是彻底的安顿了下来。李瑢倒是拉着嘉颐问东问西,嘉颐也乖巧,答的话让李瑢笑容阵阵,看着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李瑢,送宋撷玉心里也是高兴万分,打心眼里喜欢嘉颐。 “郡主,王爷让我告诉您一声,大理寺来人了。”小厮前来低声的向宋撷玉禀报着。 看来是那徐大郎有消息了,宋撷玉同李瑢告别后直接到了前院的书房中里。 宋青山正和大理寺卿聊着什么,见到宋撷玉到来便直接停了下来,二人皆是转头看向宋撷玉。 “玉儿见过父亲,见过寺卿大人。” 宋撷玉倒是十分的的乖巧,完全没有了那日在大理寺中的肃杀之气。 “微臣见过郡主,日前给郡主造成的困扰臣十分的抱歉,如今那徐大郎已经被抓回,特意前来告诉郡主一声,还望郡主见谅。”大理寺卿一脑门子的汗,生怕宋撷玉再说出些什么来。 “有劳大人了,这人找到就好,明日我便亲自到大理寺中去,诸般事宜还望大人安排妥当,撷玉在此谢过。”言语谦和,丝毫不提那日之事。 大理寺卿心中松了一口气,冲着二人打了招呼后便赶忙离开了。 宋青山看了看宋撷玉,刚想说些什么,就见宋撷玉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巴掌的得匣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玉儿今日在集市闲逛,瞧着这扳指不错,想来觉得父亲带了好看些,便买了回来,希望父亲喜欢。” 最近宋青山倒是一直没有在去他处,对李瑢确实上心了不少,下午闲逛之时觉得手感不错,便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宋青山。 难得见到宋撷玉这般,宋青山忙不迭得伸手接了过来,“喜欢喜欢,玉儿选的为父都喜欢。” 第124章 背后之事 父女二人难得聊了一会儿天,侍卫就跑进来说有紧急公务等着宋青山处理,宋青山刚要张口呵斥,一边的宋撷玉就站了起来。 “既然父亲有公务在身,那玉儿便回望月阁歇着了还望父亲多多保重身体。” 既然宋撷玉都这般说了,宋青山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眼中有些不舍的点了点头,转身就投入了公务之中。 自从成源和嘉颐来了之后,李瑢整日里都是笑容满面的,因为心情好,整个人的状态也有了很大的改善,皮肤也比之前红润了许多,惹得宋青山最近总是留宿在世安苑内。 宋撷玉这边倒是有意思的很,每日的早膳肯定是会有一碟晶莹剔透的山楂球,不用问,肯定是成源做的。 不过成源到当真是个用功的,每日早早的起来为宋撷玉做好冰糖葫芦之后再奔向私塾,因为担心宋撷玉吃腻了一种,便换着不同的花样准备着糖葫芦。 即使这般,下学了还央求着吴晋教自己功夫,仿佛是一个永远不知疲倦的小马驹,总是那么的精力充沛。 莫不是当真遇到了宝贝? 经过了这几日,想来那徐大郎应该已经被大理寺卿整治的差不多了,宋撷玉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唤了吴晋来,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二人已经到了大理寺院中。 马车老远之时,就已经有狱卒将宋撷玉到来的消息禀告给你大理寺卿,此时已经站在院中等着宋撷玉下马车了。 “微臣参见长乐郡主。”虽说宋撷玉并与一官半职,可是这身后的淮阴王府却是个绝顶厉害的,所以大理寺卿也不得不给宋撷玉几分薄面。 “玉儿见过大理寺卿,寺卿大人不必如此拘礼,唤我本名就好。” 话是这么说,可你就算是给大理寺卿几个胆子他也是不敢这般称呼的。 讪讪的笑了笑以后大理寺卿好忙将宋撷玉带到了专门用来小审犯人的偏殿,迅速的看茶上点心,随后斜愣了一眼身边的手下,那手下迅速的领会了大理寺卿得意思,转身便冲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一个头上套着黑布的男子就被带到了宋撷玉的面前。 “搞什么还神神秘秘的这一团乌黑是要做些甚。” 狱卒一把将徐大郎头上的罩子掀开,原本骂骂咧咧的人在见到宋撷玉之后瞬间就闭上了嘴巴,如同一只小猫儿见了老虎一般十分的乖巧,迅速的就跪倒在了宋撷玉的面前。 “小人见......见过郡......郡主。”原本麻溜的一张嘴瞬间就变得磕磕巴巴的了。 大理寺卿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知道再待在此处不妥,冲着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一起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吴晋押解着徐大郎,防止他挣脱伤害到宋撷玉。 “大胆徐大郎,竟然敢伙同外人劫狱,这项上人头当真是嫌待着太舒服了么!”宋撷玉也不拐弯,直接厉声说着。 “郡主明鉴,小人并不是伙同外人啊,小人真的毫不知情啊。”徐大郎低着头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着,最近几日以来,大理寺卿一直在审问自己这个问题,徐大郎已经是将答复烂熟于心了。 “哦?当真不知?那我怎么瞧着最近左金吾卫大人最近异常的烦躁呢,似乎是寻不到什么人了,你倒是一向与大人交好,不知可否提供些线索帮大人排忧解难呢?” 料到徐大郎也不会说实话,宋撷玉直接将郭子玉点出,玩味的看着徐大郎。 “小人完全不知郡主再说些什么。”徐大郎张了口,但却明显没有之前那么的底气十足了,低垂着脑袋肩膀颤巍巍的,眼珠子转的更快了。 “看来徐家大郎倒是对旧朋友忘得很快呢,可是那左金吾卫大人却是对你惦念的很,我听闻他最近一直在打探您家人的住处,要不我就这般行行好,将你的家人从大理寺监管的地方放出去,也好能安一下左金吾卫大人的心,不知你觉得意下如何呢?” 那日徐大郎被抓后,因为涉及到西宁奸细,大理寺卿就命人将徐大郎的家属接到了大理寺看守的一处村落中。 原本想着是能旁敲侧击的问出来些什么,就一直扣着没放,后来徐大郎被劫走后就更是严密的将他的妻儿看管了起来,这倒是变相的护了几人的周全,刚好可以让宋撷玉拿来做一番文章。 “郡主不要,郡主若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好,小的定然知无不言。” 听到宋撷玉提到自己的家人,徐大郎瞬间就沉不住气,垮在了一边,自己苦些痛些没事儿,可是心中却是舍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受一丝一毫的苛待,若是真的将他们放了,脱离了大理寺的监管,被那郭子玉找到,以他的的为人,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之前自己之所以什么都不说就是因为自己已经被关到了秘密牢房中,而家人也被押解着,没有任何的威胁存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自然就不会开口了。 “好。”宋撷玉换了个姿势,捧起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啜着,饶有兴趣的等着徐大郎开口。 “我若是将事情说出,还望郡主能护我妻儿周全。”徐大郎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一头。 “那是自然。”宋撷玉放下茶盏,轻轻的拭去了指尖的茶迹。 “郭子玉和西宁人的事情,我要一个字都不落的知道。” 听到宋撷玉的话,徐大郎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藏不住的。 “小人也是在一家赌坊中识的了郭大人,当时我小赢一点儿,郭大人一直在输,脸色甚是难看,小人有心巴结,便将我赢来的银子送了上去,还帮着郭大人将那输掉的银钱赢了回来,自此以后便熟识了起来。” 徐大郎吞了吞口水,若是早知道会变成今日这般田地,拿自己还不如拿着这些银子去喝花酒,听小曲儿,那倒是能落得个逍遥自在,何至于再次受这牢狱之灾呢。 第125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后来,顾大人觉得我手气比较好,便常常带着我出入那赌坊,赢了之后便会给小人分一些,一来二去的,小人手中也就宽裕了不少,和顾大人的关系也就更为密切了,经常听曲儿看戏也是常有的事情了,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一个问题,每隔三五日,听曲儿的时候郭大人就会离开一炷香的功夫。” 事情讲到这儿,这其中的端倪也就显现出来了,没想到这郭子玉倒是个有些脑子的,选在戏园子里,人多眼杂,任谁也不会多想什么的。 “刚开始,我也不觉得什么,可是后来日子久了,总是这样我便也有些好奇,一次郭大人离开后我便悄悄的跟了上去,发现郭大人进了一间屋子,我原以为他是有哪个相好的要在这里偷偷的上一见,就想着瞧瞧这天人之姿,没想到竟然见到一男子进入,当时心中一惊,以为郭大人有龙阳之好,便想再次确认一下,就偷偷的捅开了窗户纸,怎料就瞧见了郭大人掏出一封信递给那男人,二人低于了几句之后就各自起身准备离开了,我也赶忙跑回去,继续坐在原位,假装没有离开过。” “郭子玉起疑心了了么?”宋撷玉总觉得徐大郎看见的不只是这一点,否则郭子玉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人劫出去。 “这次倒是没有,都说好奇害死人,我就是因为好奇才又一次的跟了上去,这次听到了那人对郭大人说最近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便不再同郭大人见面传信了,直接将信放入了床头的一个暗格中,郭大人来了自己取便是,小人知道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就转身要离去,不料走的时候碰到了一边长凳,惊动了二人,因为小人从小学过些功夫,所以并没有被抓住,郭大人出来后我强压下心中的紧张,表现的如同平常一般。” “以郭子玉的小心,怕是已经怀疑你了吧。”宋撷玉怎能想不到这一层,那郭子玉若是没有这疑心慎重,怕是不会被淑妃委以重任吧。 “郡主说的及是,郭大人旁敲侧击的问了小人一些话,都被小人搪塞了过去,再后来小人为了给二妹弄那些东西,郭大人就给小人引荐了一个人,那人正是之前同郭大人在房中的人,小人写这才知道那人并不是我大禹人士,竟是个西宁人。” 说到这里,徐大郎停住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不论你见到什么,拿到什么,大可交出来,本郡主用这项上人头保你家人安然无恙”宋撷玉看出徐大郎的犹豫,他手中定然握着自以为关键时候可以保命的证据。 “小人……小人曾偷偷进入那房间拿到过一封书信,上面得内容皆是涉及我大禹朝廷重要之事。” “你可曾向外吐露半分这信上的内容!”宋撷玉周身充满了肃杀之气,声音清冷。 徐大郎见状连连磕头,“小人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做这泄露机密之事啊,还望郡主明察。” “你若是有半字虚言,就是本郡主也保不住你这脑袋了,这信现在在何处。” 徐大郎心中思量再三,觉得既然这么多都说了,这信怕是也藏不住,而且若是宋撷玉能应为这封信的面在上在外多照拂一下自己的家人,那到也是极好的,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看一边的吴晋。 “但说无妨,自己人。” 得到了宋撷玉的答案,徐大郎才放心的开了口,“小人将那封信塞入了一个荷包中,就放在我那城南的相好的花娘家中,埋在了进门右手边的第一棵大树下。” 到当真知道这是重要的东西,藏的还是及其隐秘的,若是他不说,怕是没有人能找的到吧,难怪那日只是将他掳走,并不是直接灭口。 “你的家人我自会照拂,你且安心在这里待着罢。” 说完后宋撷玉便起身拂袖离去,留下了瘫坐在地的徐大郎,很快两个狱卒就走了进来,将徐大郎拖起,那徐大郎用力挣脱,冲着宋撷玉离开的的方向再次叩首,方才安心跟随着狱卒离去。 “吴晋,刚才说的地方你听清楚了么,速去速回。” “是郡主。”毕竟自己离开后就只剩宋撷玉一人了,所以吴晋犹豫了一下之后才答应了下俩,迅速的消失在了宋撷玉的视线中。 不远处就是成源的私塾,宋撷玉打算去瞧瞧成源的学业如何,还没走多远就见到了自家的马车,看了看这仪制倒像是宋明雪的马车,这才想起起了这许久未在自己耳边聒噪的人。 “小的见过郡主。”侍卫很快就认出了宋撷玉,赶忙下来行礼。 “瞧这架势二小姐能出府了?”宋撷玉皱皱眉头,记得之前宋青山说过已经将这宋明雪交付给了两个老嫫嫫学规矩了,怎的这般快的就能出了门,莫不是又使了什么幺蛾子出来。 “回郡主,这不是圣上的寿辰要到了么,王爷便同意四姑娘出门来选料子做一件衣裳,莫要在寿宴上失了淮阴王府的体统才是,两个管教嫫嫫也奉命跟了来,都能果然不会让四姑娘做什么逾矩的事情的,二姑娘和五姑娘也在,郡主要进去看看么?” “罢了,难得出一趟府,我便不进去了。” 宋撷玉挥挥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若不是这侍卫说起,她倒是当真忘记了圣上寿辰这样大型的宫宴是除了正妻之外所有子女都要到场的,这样能让庶子庶女们出席的场合一年也没有几个,难怪这几人这般的焦急。 身后的二楼之上,半开的小窗边站着一个圆脸的女子,咬牙切齿的看着宋撷玉离开的背影,一双洁白的玉手握紧了手中的帕子,骨节微微泛白。 “宋撷玉,你给我等着,我受得苦,必然会十倍百倍的还到你的身上去,若不是因为你,我何苦在院中整日里受这两个恶鬼般的嫫嫫折磨。” “四姐姐,你看这料子好看么?”身后传来的清脆声将少女的思绪拉回。 第126章 又出幺蛾子 宋如瑛看着宋明雪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赶忙招呼了起来。 毕竟这次出门是宋明雪张罗的,还答应下了给自己和二姐姐一人买一匹料子,正愁没有新的衣衫进宫赴宴呢,就遇上了这般的好事,怎能不静静地抓着宋明雪,万一她后悔了怎么办。 说来也都怪那徐氏,非要和当家主母争个高低,还妄图想将其取而代之,原本自己和母亲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情,被她这一搅扰,弄的自己连买条新罗裙都要踌躇半天。 所以今天宋明雪一派人传来信她就赶忙答应了,心里已经认定了这是宋明雪应该补偿给自己的。 “瞧这四妹妹看着窗外的样子,怕是被哪家俊俏的公子哥迷住了眼吧,让我也来看看这公子哥长什么样。” 宋静安也察觉到了宋明雪的异常,打趣的说着,整个人也探向了窗外四处张望了起来。 “二姐姐惯会笑话我,哪有什么俊俏公子,怕是你心里有了俊俏公子吧,这次进宫,我定要和王妃说道说道,给你快些选个夫婿嫁了人,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再拿我开玩笑。” 宋明雪脸上挂满了笑容,半开着玩笑,可这玩笑何尝不是她的心思,宋静安喜欢谢俶她不是看不出来,若是能早早的嫁作他人,那必然不会再挡着自己了。 “四妹妹。”宋静安洋装嗔怒,粉白的脸颊瞬间就铺上了一层红晕。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逗趣了一会儿,总算是选好了各自心仪的料子,下楼又选了合适自己的款式,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往外拿银子的时候,宋明雪的心就像是在滴血一般,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宋撷玉前脚刚回到望月阁,后脚吴晋也就回来了,屏退了众人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属下见过郡主,这便是郡主所寻之物了。”因为担心隔墙有耳,吴晋对徐大郎的名字是只字未提。 接过那荷包之后,宋撷玉用力捏了捏,却是是有纸质的感觉在里面,找到一个线头用力一扯,一块白色的纸角就露了出来。 这次那徐大郎倒是当真没撒谎。 信被拆开,刚看了寥寥几行字,宋撷玉的脸就已经阴沉了下去,越往下看脸色愈发的难看,末了将手中装信的荷包用力地收紧,抬手便将一个茶盏摔在了地上,“吃里扒外的东西!” 吴晋虽未见到信上内容,可是单单从宋撷玉的脸色上来看就已经猜出了大半,这信中必然是写朝中机密了。 “等我一下,然后将这信送到雍王府中去,一定要亲手交给雍王。”说完后,宋撷玉研磨提笔,将书信抄写了一封之后用火漆封上,郑重的递到了吴晋手中。 身影再次消失。 “谁!”书房中看书的谢俶听到了外面微小的声音,厉声的呵斥着,吴晋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属下参见雍王,深夜前来,还望雍王赎罪。”吴晋直接跪倒在地。 “罢了,深夜前来,还不走正门,怕是你家郡主有要事交给你传达吧。” 谢俶还是了解宋撷玉的,手下的人若非遇到紧急之事,绝对不会这般的唐突。 吴晋起身作揖,随后将那封烫了火漆的信递上。 “郡主嘱托,一定要亲手交到雍王殿下手上。”交出信后,吴晋便立在了一边,等着谢俶看完之后回话。 同宋撷玉一样,谢俶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这信是从何处而来?”谢俶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温润,转而化为一刀刀的冰刃。 “回雍王,是从那被抓回来的徐大郎手中得到的。”随后,吴晋又将今日吴大郎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的给谢俶重复了一遍。 早知道是这般,谢俶当初就不会将那徐大郎轻易的送回大理寺中去了,若非宋撷玉此番眼疾手快,行事果断,怕是这密信定然会被那有心人拿去了。 “时候不早了,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府休息罢,原路返回。”见到这封信的内容之后,谢俶就更不能让吴晋走正门了,于是特意将原路返回几个字强调了一遍。 “属下告辞。”话音落下,吴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晋走后,谢俶轻轻转动了书桌边的一个花瓶,身后的书架就逐渐的露出了一个黑色的空格,一个带锁的红木匣子就从那空格中慢慢的升了起来,谢俶在那铜锁上拨弄一番后便将刚才看完的书信直接放入匣子中。 看着匣子中厚厚的一沓纸张各异的书信,谢俶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事情眼下已经奔着宫里去了,若是真的查出有些什么,身后必然会牵连出一大片的人,到时候,宫中怕是不安宁了。 眼看着寿辰将近,宋明雪竟然央求了管教嬷嬷每日前来向李瑢问安,说是之前不懂事礼数不周全,现如今便要开始守着规矩了。 宋撷玉哪里不知道宋明雪的心思,看来是想着借请安之事来改变一下自己的处境。 于是宋撷玉让玉娴打探了一下后知道宋明雪连老夫人那里也每日去请安了,便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告诉李瑢若是不喜欢那便让她问了安早早的走便是了,无需多言其他,以免再生事端。 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玉娴,去打探一下四姑娘每日约莫及时去给老夫人请安,我们提前她半个时辰去。” 翌日,宋撷玉起了个大早,玉娴麻利的为宋撷玉梳妆好后二人便来到了宋老夫人的门前,微微屈膝。 “玉儿恭请祖母金安。” 宋老夫人哪里想得到宋撷玉竟然回来请安,和身边伺候的嬷嬷再三确认后赶忙叫人将门打开,迎了宋撷玉进门。 “平日里也老见不到你个影子,今日怎的这般乖巧,这般早的就来问安了。”宋老夫人嘴上所说的是有些埋怨,可是脸上却是笑意难掩,拉着宋撷玉的手将她安顿在坐上。 “祖母,这不是四妹妹整日里来问安,我这当大姐姐的若是再不来,传出去了那岂不是让人家笑话我这个长乐郡主不懂礼数了么。” 第127章 同享问安 宋撷玉倒是毫不遮掩心中的埋怨。 “你这丫头,倒是明事理的很。” 本来这府中原是有问安的,不过也就是王妃和姨娘们到老夫人这边来一趟而已,后来徐侧妃仗着几分虚无的宠溺总是向宋青山抱怨要早起,再加之老夫人年纪大了嫌众人太聒噪,便将这直接取消了,没想到竟然是被宋明雪又提了起来。 和老夫人寒暄了一会儿之后,宋明雪也来了,原本她想着亲手为老妇人煲碗解暑汤再来的,没想到还没开始动手就听得宋撷玉已经到了荣和堂,哪里还顾得的上煲什么汤,赶忙叫丫鬟为自己梳妆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 “明雪问祖母安,问郡主安。” 既然二人都在,就免不了都照拂一下了,这倒是正中宋撷玉下怀。 原本还有些兴致的老夫人见到宋明雪之后便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不多一会就以歇息一会儿为由将人打发了出去。 从荣和堂中出来宋撷玉便奔着世安苑去了,宋明雪亦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四妹妹这是也要同去世安苑?”宋撷玉明知故问。 宋明雪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上来,和宋撷玉并排走着。 “姐姐今年可是要参加圣上的寿宴?”宋明雪点点头表示回答了问题,然后将话题转移开来。 宋撷玉点点头,并不多话。 可宋明雪的眼中却是瞬间闪过一丝的精光,不过很快就被她隐匿了起来。 接下来的话,宋撷玉皆是靠着点头摇头来答复的,宋明雪倒是并不介意,一直就这般温和地问着笑着。 二人很快就到了世安苑。 问安后李瑢看看差不多到了早膳得时辰,便留二人用了早膳在走也不迟。 “还望王妃娘娘恕罪。”李瑢话音刚落,宋明雪就跪在了地上,低低的开了口。 宋撷玉挑挑眉,当真让她料到了,果然是按耐不住了。 “雪儿快快请起,这凭白为何要行这般大的礼。”李瑢终究是个心软的,之前徐侧妃的事情她倒是并没有迁怒到其子女身上,也就并未多想。 “那徐氏对王妃做出哪般心狠手辣之事,女儿未能及时发现问题所在,才害得王妃娘娘多日抱病,这便是女儿最大的错处,王妃若是不原谅女儿,那女儿就这般一直跪着。” 倒是将自己推的一干二净,徐侧妃要是底下有知的话,怕是会被你这般白眼狼的行径气活了过来吧。 无奈之下,李瑢只好点头说已经原谅她,这才让宋明雪起身上桌用膳了。 加下来的日子,有了宋撷玉加入,剩下的姑娘们也不得不早早地起来前去荣和堂问安。 一时间,荣和堂倒是热闹了起来。 可是本就最近暑热难耐,老夫人睡的有些晚不说还有些难以入眠,众人这一来一去,又需的早早醒来梳洗打扮,不消几日,老夫人就病倒了,原本红润的脸颊此时蜡黄蜡黄的,成日里就这么躺着。 眼看着原本身体强健的母亲就这般病倒,宋青山当下就发了火,勒令众人除了重要的年节之外其余全部免于问安,包括李瑢那里也是,一律全免,他可不想李瑢刚好起来的身体也再一次的病倒。 作为问安起头人的宋明雪虽说明面上并未受到任何的责罚,可是却被限制了出入,若非重要之事拒不得出院门半步,若不是宋明雪哭着哀求,差点就连参加皇宫寿宴的机会也取消了。 原本打好了如意算盘得宋明雪就在这一场风风火火的闹剧中全部熄灭,宋撷玉终于不再早起,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勉强睁开了双眼。 “郡主,雍王殿下来了,在书房和老爷坐着呢。” 刚清醒一些,玉娴就将这消息告诉了宋撷玉。 “可知道三哥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我听下面的丫鬟雍王殿下先行去看望了老夫人和王妃,然后便和王爷在书房中不知聊些什么了,大概是公务方面的事情吧,因为是关着门的,所以丫鬟们也听不太清说什么,只知道二人聊的十分欢畅,不断有笑声传出。”玉娴很快就将府中丫鬟们的闲聊提炼出了较为可靠的消息讲给了宋撷玉。 不知谢俶将自己送去的那封书信做何处置了。 宋撷玉刚想着,嘉元就进了门。 “奴婢见过郡主。” “母亲那边是有何事么?” 宋撷玉知道,若非什么当紧的事情,李瑢一般不会差嘉元过来,便也不转弯抹角,直接了当的就问了起来。 “回郡主的话,王妃让我我告诉您,日前选好的料子已经依照选定的款式裁剪好了成衣,就等郡主过去试试合不合身了。” “好,我这就去。”说罢,玉娴为宋撷玉梳头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利落的发髻就梳好了。 这选色和款式当真是合适的很,宋撷玉换好后对着铜镜转上了好几圈,然后才施施然走到了李瑢面前。 “好看,当真好看。”李瑢满心满眼都是赞许之色,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话。 “娘娘,凤仙花好了。”直到一个丫鬟端着一小碟的凤仙花泥进来,才打断了李瑢的夸赞声。 “母亲,这是?”宋撷玉看着这碟碟碗碗疑惑的问了出来,莫不是为宫宴才做了如此之的多准备? “你这丫头,日子都过糊涂了,今儿个是夏至,凤仙花开的最好的时候,用来染指甲再好不过了。” 李瑢宠溺的看着宋撷玉,往年里宋撷玉都是第一个蹦跳着找自己来染指甲的,今天怎的就没有之前那般小孩子气了。 宋撷玉心中苦笑,这才想了起来,夏至这一天,未出阁的姑娘都会将这凤仙花汁涂在手上包裹起来,最后出来的指甲艳丽不说保持的时间还会很长久。 可若是将这上一世算上,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用这凤仙花染指甲了,嫁为人妇之后谢央说自己若是再染指甲便是没了规矩,而出阁的之前的那个夏至自己就已经和府中闹翻,李瑢连面都不愿与自己相见,更别说是什么凤仙花了。 第128章 共赴宫宴 “还是母亲疼玉儿,玉儿想让母亲给我染好不好?。”想到这里,宋撷玉便伸手摇晃着李瑢的胳膊,满脸的小女儿之色。 “好好好。”李瑢满脸的沉溺,伸手将宋撷玉耳边的一缕碎发挽了起来。 反正谢俶在书房和父亲谈公事,自己也不便去找他,但不如就在这世安苑好好陪李瑢待一回儿。 将新衣换下之后,嘉元便递上了工染甲用的纱布和细夹,母女二人就这么对坐着,李瑢将宋撷玉的玉手捧在手上,捏了捏之后有些感叹。 “到底是有些偏食,手指都连带着没有一丝的肉。” 宋撷玉也不说话,轻笑着点点头,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伴随着花瓣铺满指尖,沾染了汁的纱布也上了手,宋撷玉的手指就像是肿胀的馒头一般,那什么都不方便了。 屋外暑热难耐,虽说屋中的柱子内放满了冰块,可是宋撷玉依旧感受到一些燥热,额角很快就渗出了微微的吸汗。 “嘉元,快去冰些瓜果给郡主去去暑。” 李瑢刚说完没多久,一盘冰镇的瓜果就端了上来,看的宋撷玉直咽口水,刚想伸手去拿,才瞧见手间那厚厚的纱布,瞬间就瘪起了嘴。 “母亲。”声声哀怨,惹得一边的玉娴和嘉元嬉笑连连。 无奈,李瑢只好叉起瓜果,直接送进宋撷玉的口中。 “想不到长乐郡主这般年岁了还需的王妃喂食,倒也是个不嫌害臊的。”门外传来谢俶的声音。 吃的正欢的宋撷玉心中抛过一记白眼,转头看向往里走的谢俶,小声嘀咕着,“三哥哥倒是想有人喂,可是身边没有人呀。” 声音刚好被李瑢听到,赶忙刮了一下宋撷玉的鼻子,“休得胡言。” “雍王殿下也吃些瓜果吧,刚冰好的,凉爽的很。” “多谢王妃娘娘美意,只是我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和您打了招呼便走。”谢俶嘴上说着,一双眼睛却是落在宋撷玉身上。 “三哥哥这般的看着我可是有事?”宋撷玉总算是咽下了最后的一口瓜果,将嘴巴空了出来。 “后日圣上寿宴,王妃和王爷会先行入宫,你许久不进宫,别再走岔了,到时候我来接你一同入宫。” 走岔?那宫中的每一处,怕是自己闭上眼睛都能找的到罢。 宋撷玉心中感叹,可是嘴上却乖巧的答应了下来。 “还是雍王殿下想的周到,臣妾这几日正担忧此事,有了雍王殿下在一边提点着,臣妾这心也算是安然落地了。”李瑢心中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宋撷玉的。 “师母严重了,我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后,谢俶没有再做停留,直接起身离开了。 时光如梭,很快就到了寿宴的日子,玉娴早早的便将宋撷玉叫了起来,梳妆打扮好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宋撷玉确实依旧精神的很,想到再次回到前世的居所,哪里还会有一丝的困意。 “郡主,您先用早膳吧,雍王殿下传了信来,半个时辰后才到府上。”玉娴看着有些出神的宋撷玉,轻声的开了口。 “母亲走了么?”宋撷玉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 “回郡主,王妃已进入宫去了,因为要赶着给姑母皇太后问安,在顺带着去趟敏贵妃宫中,便早早的走了。” 听到母亲已经出门,宋撷玉心中有一丝丝的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 早膳味同嚼蜡,可宋撷玉依旧吃了很多,要知道这宫宴上虽然吃食颇多,但也架不住众人的推杯换盏,刚何况有规矩礼数约束着,总不好一直低头吃罢。 “郡主,雍王的马车到了。”门外传来了小厮的禀报声,玉娴再次的检查了宋撷玉的装束,确认了没有问题后才将门打开,主仆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门前。 收到谢俶到来消息的不只是宋撷玉一人,院中的其他姑娘听闻谢俶来了,赶忙就迈着碎步走了出来,几人就这么在门口相遇了。 “姐姐。”三人齐齐向宋撷玉问好,眼睛却是不听得看向门口谢俶的马车。 宋撷玉看着打扮艳丽的几人,不禁有些失笑,这装扮倒不像是去参加宫宴,倒像是要去挑选夫婿一般。 “姐姐可真是好福气,进宫都有雍王殿下护送着,不像我们姐妹,还得自己乘了车马前去,不知姐姐这马车上可还有空位,我们姐妹同乘一辆可好,我们可是好久没和姐姐一起小坐了。” 开口的是宋静安,却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宋撷玉刚要说话就听得宋明雪开了口,“二姐姐莫要忘了,这马车上还有雍王殿下,次举怕是有些不妥吧。” 说罢,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看着谢俶的马车,盼望着里面的人能开口,这一切被宋撷玉皆瞧在眼中,心中冷笑着。 “确实不妥,本王不喜吵闹。”谢俶连脸都不露,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 宋明雪当下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只得讪讪的笑着,“是臣女考虑不周,那就不打搅雍王殿下了。” 就这样,几人连谢俶的面都没见到,顿时既有些心灰意冷,不过还好宫宴上还会再相见,脸上的讪笑很快就消失了。 “三哥哥素来是个直爽的。”宋撷玉上车坐定,轻笑着看着谢俶,似乎是要将谢俶盯出一朵花来。 她想到了谢俶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的这直接,还真是让自己有些意外。 “莫非你想让我同她们寒暄几句,然后再请上车来?”谢俶直接反唇相问。 宋撷玉当下就愣在了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过来谢俶的玩笑话,瘪了瘪嘴直接转头看向窗外。 谢俶放下手中的书,打量起了宋撷玉。 不得不说,李瑢的眼光着实不错,这淡蓝色的衣衫刚好将少女元本就洁白的肤色衬托的更加的碧玉无瑕,再搭配上浅粉色的外衣,既庄重又不失本身的娇俏,头上的发饰也正好和这衣衫相称,完全没有老气的感觉,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第129章 重回故地 察觉到自己看着宋撷玉的时间有些久,谢俶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转移到了其他的地方,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爬上了脸颊。 一直看着一个方向宋撷玉转转头,想要活动活动脖子,眼角的余光就扫过了谢俶的侧脸。 当真是一张妖魅惑众的脸,分明的棱角再加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怪不得会将府中的几个姑娘迷得七荤八素的。 想到这里,宋撷玉忽然就笑了。 “你笑甚?”谢俶有些不明白为何。 “我笑你这般容颜,竟然迟迟无法成婚,当真是有些浪费了。”宋撷玉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正了正神色才开了口。 “无趣。”谢俶抛下两个字后便再次的看起了书,只是嘴角勾勒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一路在无话,马车很快就停到了宫门口,远远的就瞧见命妇们带着一众公子贵女们站在门口相互寒暄着,打不过就是再夸赞谁家的姑爷出色了,谁今儿的衣裳别致了,顾安宁也是乖巧的站在顾母身边等着顾母同别人寒暄完在一同进门。 众人见到谢俶来到,赶忙行礼,虽说谢俶接连退婚,倒是依旧有大臣想将女儿送上和谢俶搭上关系,别家的姑娘不行并不代表着自己家的不行啊,万一就能成了呢。 谢俶对着热情而来的众人只是淡淡的一笑,大步就走进了宫门,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宋撷玉对这样的闲聊压根没有兴致,直接跟着谢俶就往里走去,路过顾安宁的时候乖巧的和顾母打了招呼,便有急匆匆的追着谢俶而去了。 “三哥哥,我想去景阳宫看看。” 谢俶走着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宋撷玉的声音,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景阳宫多年无人居住,早就已经有些破败了,怎么忽然想起来到哪里去,便转头确认了一下。 得到的是宋撷玉肯定的答复。 看了看时辰还尚早,谢俶便点头应了下来,穿过一道宫门便奔着景阳宫去了。 越是靠近景阳宫,宋撷玉的心就跳的越快,前世的一切皆是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刚发生的事情一样。 远远的,熟悉的宫门出现了,宋撷玉极力的遏制住自己想要狂奔而去的心,压稳了步子跟在谢俶身后。 原本朱红色的宫门因为年久失修有些灰暗的立在那里,宫中也是一片的荒芜不堪,宋撷玉轻提裙摆踏进了宫门,细细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还是那般的熟悉。 当初自己进宫的时候,谢央说国库紧张,暂时未能给自己修建新宫殿,想让自己做个节俭的表率,满心欢喜的自己一口应下,便大度的指了这景阳宫,简单的修缮一番后便办了进来,心中还畅想着谢央日后给自己建造的新宫,哪曾想直到死也没能等到那一日,倒是后来晋封的那些美人良娣,一个个都建起了新的宫殿。 现在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谢俶就这么站在宋撷玉身后看着她,眼前叫小人儿的背影自从进了这宫殿之后好像就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悲伤,让人有些看不透。 正殿之上,久未坐人的宝座上已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宋撷玉掏出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一番后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看着正殿之外正对着的谢俶,宋撷玉好像看到了漫天的鹅毛大雪飘落,穿着玄色蟒袍的谢俶满身落雪的冲着自己走来,那日他还是叫自己懿贵妃的。 呵呵! 原本清明的眸子瞬间就冷冽无比,谢央,你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长乐。” 谢俶的声音忽的响起,宋撷玉赶忙收起了眼中的肃杀之气,小女儿家的娇媚又回来了。 “今日这是怎的了?我瞧着你似乎是有些不对。”谢俶满脸担忧的看着宋撷玉,刚才宝座之上,宋撷玉的眼神让他十分的陌生。 “无碍,只是之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就这般的坐在这宝座上,而三哥哥却是端着毒酒和白绫就站在这殿中,今日进宫,就想来看看了。” 宋撷玉心知瞒不过谢俶,便说是梦境之中所见之事了。 “噩梦而已,不必挂在心上。”谢俶叹了口气安慰着宋撷玉,衣摆下的手由不住的想抚上宋撷玉的头。 “雍王殿下,长乐郡主,二位可叫老奴一顿好找啊。”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谢俶停下了准备抬的手臂。 “本郡主许久为未进宫,便求了雍王殿下带我出来转转,公公何事如此焦急。” 这太监宋撷玉前世还是十分熟识的,当年也算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后来谢央登基后便被差到了东六所成为一名杂役了,听说没多久便病逝了,也算的上是辉煌过一段时间。 “回郡主的话,皇后娘刚得了一批新茶,听闻郡主进了宫,便叫老奴来寻郡主前去品茶叙叙旧,左右找不到您人,还好宫门口的侍卫见到二位往这儿来了,老奴这才寻了过来。” “有劳公公前面带路了。”宋撷玉并未多说,直接让老太监带路。 皇后怕不是单单叙旧那般简单吧。 想来上一世自己之所以能嫁给谢央,皇后可是从中出了不少的力,成日里扮演着知心婆婆的角色,让自己真的以为是觅得了良人,怎能料到后来算计最多的自己的正是自己这位贤良谦和的婆婆呢。 通传声刚到,宋撷玉人还未进正殿,皇后便笑盈盈的站起了身,“长乐来了,你这孩子,也不说时常进宫来看看本宫,叫本宫好一顿惦记,今儿可要多陪本宫待一会儿。” “长乐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能被皇后娘娘惦记那便是长乐莫大的荣幸了,一切全听娘娘安排。” 宋撷玉倒是周全的很,行完礼后乖巧的回答着。 见到一边的谢俶,皇后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多日不见,雍王殿下更加的意气分发了,才听淮阴王妃说她拜托了殿下照顾长乐郡主,现下来看果真是上了心。” “皇后娘娘谬赞,师母之托,谢俶定然全力以赴。” 第130章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听出了皇后话中的意思,谢俶也懒得辩解,寒暄完后便直接告辞到前殿去了。 看着谢俶离开的背影,皇后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自顾自的开了口,“这雍王从小样貌出众,就连功课都从未让本宫本宫担忧过,怎料这姻缘却是成了本宫的一块心病。” 这一句话说的巧妙,有意无意的提点着宋撷玉不要忘了谢俶前几任的未婚妻下场皆是惨淡。 宋撷玉假装不知皇后心思,低头端杯小口的啜着茶饮。 “皇后娘娘莫要忧心,许是缘分未到罢了。”一边的李瑢浅笑着打起了圆场。 “太子殿下驾到。” 尖细的通传声响起,宋撷玉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才贬低了谢俶就安排着谢央前来,这般心思,当真是缜密的很。 “儿臣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淮阴王妃,长乐妹妹。”谢央一进门便对着众人挨个的行了礼。 “每次都是这般的恪守规矩,快些坐下吧。”皇后满脸堆笑,对于谢央的到来十分的满意。 婢女很快就在宋撷玉的对面摆上了一张小桌,安置好了冰鲜瓜果。 “听闻王妃娘娘前些日子身体欠佳,不知可否好些了?”对于自己未来的岳母,谢央自然是免不了寒暄一番。 “多谢太子殿下的关心,亏得雍王殿下寻得了神医为臣妾医治,眼下臣妾已经是大好,身子也比以前强了许多。” 李瑢有一说一,并不遮掩谢俶的功劳,只是将自己中毒的事情隐瞒了去,毕竟这等丑事,还是不要说的好。 “三弟从师淮阴王,这般孝心当真是对的起淮阴王对他的栽培了。”谢央接连听几人提到谢俶,心中着实有些不悦,可是脸上却是依旧十分的谦和。 看着谢央不爽,宋撷玉心中就十分的开心,嘴边的瓜果不自觉的就香甜了起来。 “本宫记得长乐应该已经到了及笄之年,不知王妃心中是否有了合适的夫婿人选?”话题很自然的就拐到了宋撷玉身上。 “娘娘真可谓是细致入微,玉儿今年刚好是及笄之年,孩子有些顽劣,加之臣妾和王爷又舍不得,这夫婿之事便也没多考虑,想着让玉儿多陪伴我们几年,待性子收敛一些再嫁人也好。” 想到宋撷玉终有一日会嫁人,李瑢的心就如同抽丝般难受。 “淮阴王夫妇素来疼爱郡主这是人尽皆知,本宫竟是没想到竟然疼爱到这般地步,女子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王妃还是早些有个心理准备的好,女儿大了不由娘。” 皇后在一边劝解着,眼睛不断的瞟着宋撷玉。 宋撷玉到也很是配合,一听二人聊到婚嫁之事,一抹红晕爬上脸颊,小女儿家的羞涩之态表露无遗。 “玉儿只想陪在娘身边,哪都不去。” “长乐这般,那岂不是要伤了多少公子皇子得心,谁人不知长乐郡主才貌极佳,都巴望着能将你娶回家,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常常向本宫提起你的好,你这一说,怕是要让那些倾心你的人哭上个三天三夜了。” 说完后,皇后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宋撷玉得脸更红了,偷偷的看了一眼谢央,发现他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瞬间就将眼睛移开投向别处。 这一举动成功的误导了谢央,让他以为宋撷玉心中是有他的,内心按耐不住的狂喜了起来。 “咕噜噜——噗——” 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宋撷玉瞬间就涨红了脸。一边的李瑢脸色也是有些尴尬,难为情的看向皇后。 “咕噜噜——” 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 “皇后娘娘赎罪,长乐去去就来。”宋撷玉赶忙起身,行了礼就往外跑,留下屋中脸色怪异的三人。 “这孩子贪吃凉的,又有些招风,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赎罪。”李瑢迅速的反应了过来,赶忙为宋撷玉开脱着。 皇后也是见过大事面的,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柔和的看着李瑢,“无碍,都怪这瓜果凉了些,来人,给长乐郡主换一份微凉的。” 谢央此时的内心就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恶心,满是鄙夷,没想到宋撷玉竟然这般的不顾礼数,大庭广众之下出虚恭,若不是为了淮阴王府的地位,自己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看上宋撷玉一眼的。 “长乐妹妹若是着了凉,就差人熬些姜水驱驱凉气吧,这暑热的天气,若是再病了那可是要收上一番的苦了。”就算是心中恶心万分,谢央脸上却是只能摆出一副关心体贴的样子。 不过谢央内心的想法却是和宋撷玉不谋而合。 并未走远的宋撷玉将这一切都的清清楚楚,原本脸上的困窘之色此时已经是冷若冰霜,刚才的声音是自己故意弄出来的,那里是什么出虚恭,不过就是要当着面恶心一下谢央和皇后罢了。 既然出来了,宋撷玉便也不愿意再回去,看看这时间离开宴还有些半个时辰左右打算在这宫中逛逛。 刚出永安宫,不远处的两个小太监就相互对视了一眼,一个转身奔着别处去了,另一个则是偷偷的跟了上了宋撷玉。 很快,那个走开的太监就回来了,身后还带上了一个小宫女,三人嘀嘀咕咕一番后小太监便离开了。 “长乐郡主。”宫女冲着宋撷玉的背影喊了起来。 宋撷玉兴致正浓,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便停了下来有些奇怪的看着来人。 “奴婢参见长乐郡主,郡主万福金安。”小宫女见宋撷玉停下,赶忙就上前问安。 “何事?” “回郡主,雍王殿下派奴婢前来寻郡主,说是有要事相商,郡主且跟我来。”小宫女埋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听说是谢俶找自己,宋撷玉刚要张口答应,可是眼前的小宫女给自己一种奇怪的感觉,心中忽然间就生出了些怀疑。 左右这皇宫她是再熟悉不过了,去看看又何妨,那边一口应声了下来。 小宫女显然是没想到宋撷玉竟然这般的爽快,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无用武之地了,顿时有些愣神,直到宋撷玉走出好几步才赶忙反应了过来,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131章 备用选择 小宫女带着宋撷玉七拐八拐的越走越偏。 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宫殿,宋撷玉嘴角勾起了一个富有深意的弧度,看来和自己猜想到的没错,果然是有问题的。 转了个弯之后,一排不起眼的屋子就出现在了二人的眼前,小宫女的脚步加快了起来,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就没问么留意身后的宋撷玉。 “唔。”一双大手将宋撷玉拉入怀中,用力的捂上了她的嘴巴,直接将她拉到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中。 感受到威胁的宋撷玉直接上手就劈向那人的门面。 “是我。”熟悉的男声响了起来。 “三哥哥?”听到这声音,宋撷玉赶忙将停下,此时已经距离谢俶的脖子不到一指的距离。 “三哥哥这般玩闹,难不成是想感受一些长乐手中的力道如何?”宋撷玉有些不满的开了口,狂跳的心好一会儿才安分了下来。 “我若是不将你拉来,怎能让你看得上这么一出好戏?再说了,你手上的力道我又不是么见识过,何必要亲自试探。” 谢俶这么一说,宋撷玉者才想起来之前被自己用发簪扎过的宫女,就是谢俶帮着自己处理的,讪讪的收回手,安分了下来。 见宋撷玉消停下来,谢俶这才松开手,转身走向一遍窗子,手指快速出力,那窗纸上就出现了两个不起眼的小洞,透过小洞,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那几间房子。 忽然间离开了谢俶的怀抱,宋撷玉明显感觉自己周身瞬间就变的空落落的,摇了摇头赶忙跟着谢俶走到了窗前,刚要说什么就见谢俶给自己比划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外面,刚才带着宋撷玉的小宫女一转头就不见了她人,竟然有些慌张了起来,四处寻找了一番之后赶忙敲了敲正对着的屋门,一个小太监就从门内探出了头。 二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后小宫女的脸色似乎是没有那么的难看了。转身再一次的离去。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宫女再一次的回来了,身后却是带上了宋静安。 看那宋静安脸上满是娇羞之色,宋撷玉心里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刚才这小宫女就是用谢俶将自己带来,这次怕是用了同样的法子对付了宋静安。 小宫女指了指对面的屋门,低声的对宋静安耳语几句,就见到宋静安羞涩万分的走到了门边,轻叩门,然后绞着帕子紧张的等待着。 “啊——”门开后之后,两双手迅速的将宋静安拉了进去,然后用力的将门关上。 “要去救么?”看到这里谢俶冷冷的开了口。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侍卫鬼鬼祟祟的进了门,伴随着吧嗒的落锁声,可以明显的听到门内的挣扎和哀求声。 宋撷玉咬咬牙,虽说自己素来不喜宋静安,可是还没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若是就这么眼睁的看着宋静安受辱,终究是有些说不过去,刚何况这是在宫中,若是丢人那可是丢整个淮阴王府的人,“救。” 思索间,一个少女施施然走了出来,定睛一看,不是宋明雪还能是谁,宋撷玉当下就感觉暴躁难耐,直接推门而出。 身后的谢俶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女子,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四妹妹倒是好兴致,怎么到这边来了。” 宋明雪正得意之时,忽的就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在听到那冷冽的声音,整个人当下就呆在了原地。 谢俶则是飞起一脚,直接将门踹开,伸手一把将那侍卫捞出丢在院中,眼睛却是没有半分看向宋静安。 那侍卫正欲不耐烦的开口斥责,转头就对上了谢俶那上阴冷的眸子,赶忙就跪了下来。 “小人有眼无珠,雍王殿下饶命啊。”说罢,跪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 屋中的太监听到谢俶的名号,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纷纷跪倒在地,祈求着饶命。 宋撷玉抬脚进门,看见了一边瑟缩着的宋静安,肩上的衣衫已经被撕扯开来,头发有些凌乱,一边的脸上似乎是挨了一拳,高高的肿了起来,不过看外面侍卫的样子,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还算是来的及时,只是这种事情发生,这若是传了出去,哪里能解释的清楚。 谢俶摆了摆手,几个身影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很快就将地上的几人制服,顺带还抓回了那个准备逃走的小宫女。 “四妹妹虽说是关在府中,没想到这手确实伸进了皇宫中来,看来是需要将四妹妹换个地方了吧。”宋撷玉将宋静安遮盖好,冷声看向宋明雪。 “姐姐说笑了,我也只是路过而已。”宋明雪声音磕磕巴巴,一双手不知所措的在衣摆上来回的抓着,原本整洁的衣衫很快就皱成了一团。 “小姐你莫要这般的胡说啊,我等不都是你花银子买来的么,现在这银子我不要了,我都说,只要雍王殿下和长乐郡主放小的一条命,小的什么都说。” 一边的侍卫早就后悔了,当初宋明雪只是说让自己帮着收拾一个没名没分的小丫头而已,要是知道这人和长乐郡主这个女阎罗有关系,自己打死都不会答应的。 跪着的太监宫女听侍卫这么一说,赶忙就连连点头,“小的什么都愿意说,只要二位放我们一条活路便好。” 宋明雪的连此时已经是惨白一片了,双唇颤抖着,只是一个劲儿的摆手。 “三哥哥,这件事终归是淮阴王府隐秘之事,今日皇圣上寿宴,若是冲撞了圣上我们都吃罪不起,这几人就劳烦三哥哥帮我先送回府上绑起来,再派人严加看管着,等寿宴结束了我再回府中慢慢审问,三哥哥意下如何。” “好,听你的。” 很快,院中的几人就被塞入了两辆马车,一路疾驰回府,关进了柴房中宋静则是被府中的嬷嬷带走照料着了。 皇后那边宋撷玉也是推说二位妹妹偶然间身体不适,便直接回府去了,皇后反正要的是宋撷玉,对其他的几人并没有多问。 第132章 两面三刀 对于宋撷玉的说辞,李瑢并不相信,这二人对于宫宴已经期待已久,怎会这般轻易的就离开,趁着众人入席的空档,伺机找了个角落盘问着宋撷玉。 “玉儿,到底怎么回事,如实和娘说来。” 宋撷玉本就没打算瞒着李瑢,只是没想到李瑢会问的这么快,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粗略略的讲述了一番,并告诉李瑢人已经押回了府中关了起来,寿宴结束后再回去审问也不迟。 “果真和徐侧妃如出一辙,竟也是这般的恶毒。” 听完宋撷玉的讲述,李瑢此时万分的后悔当初徐侧妃进门之时自己为何不极力阻挠,否则怎会有如今这接二连三的事端。 二人说完准备离开之时,宋撷玉转头瞥见了身后的一抹身影。 “五妹妹何时来的?” “如...瑛见...过王妃娘...见...过...姐姐。”此时的宋如瑛惨白着一张脸,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显然是将二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只是听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你都听到了?” 听到宋撷玉这般问自己,宋如瑛更加的结巴了起来,慌忙摇头,另只手在胸前摆动着,“没...没听到。”。 说完之后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听...听到...一点。” “当真?”宋撷玉直接迈步逼近了宋如瑛,呼出的热气就这么打在宋如瑛的脸上。 瞧着这般模样的宋撷玉,宋如瑛瘪了瘪嘴就要哭出来。 原本自己只是贪玩和宋明雪二人走散了,想着寻寻二人,竟然就瞧见李瑢神神秘秘的将宋撷玉拉倒一边,以为是要安顿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想她们姐妹听到,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二人身后,不料竟然听到了这般事情,再想到宋明雪早上还对自己和二姐姐那般的亲昵,当下后脊背就阵阵发凉,加上宋撷玉这般强势的气焰哪里还忍得住眼中的泪花,眼泪扑扑簌簌的就流了下来。 “好了,今日寿宴,你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么,不论你听到什么,都烂在腹中,万万不可搅扰了这寿宴,否则惹怒了今上,你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说完,宋撷玉将一块帕子递给了宋如瑛,示意她将眼泪擦干。 一听要掉脑袋,宋如瑛竟是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末了小心翼翼的问宋撷玉,“姐姐当真已经将四姐姐抓回府中了?” 那神情好像害怕宋明雪若是在这里,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一般。 “当真。”宋撷玉心中失笑,明明上一时辰还好的如胶似漆,下一时辰便这般的嫉恶如仇了。 此时众人已经差不多都进了殿,若是在停留在外面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李瑢摆摆手,招呼二人跟着自己进殿。 文武百官在左,女眷在右,宋撷玉不远处便是顾安宁。 见到宋撷玉落座,顾安宁赶忙掀起袖子挡住众人视线冲着宋撷玉扮了个鬼脸,宋撷玉心情大好,转头回应了个差不多的鬼脸,刚放下袖子,就看见了斜对面的谢俶浅笑着看着自己,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刚才的幼稚行为。 真是无趣又不懂风情。 宋撷玉不理会谢俶,继续和顾安宁玩闹着,莫约一柱香的时间,门外传来了太监的奏报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原本交头接耳的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恭敬的看着一身华服的二人,“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套的说辞宋撷玉已经烂熟于心,只是这皇后千岁却是自己上一世做梦都想听到的,如今从自己口中念出却满是苦涩。 “众卿平生。”高坐之上的皇帝身着龙袍,一头青丝挽得的整整齐齐,意气分发冲着众人挥挥手,衣摆一掀便坐在了龙椅上,一边的皇后也较早上有了不同,红袍加身,头上的凤冠和身上每一处精美的凤纹无不彰显着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按照宋撷玉的记忆,不出两年,皇上便会驾鹤归西,记忆中后来的圣上一直都是形容枯槁,身材消瘦,宽大的龙袍就这么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这么说来,如今就快要到了谢央下毒的时候了,只是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契机才让谢央决定给皇上下毒的,需的让人盯紧些才好。 宫女门紧锣密鼓的为众人上菜,和别人不同的是宋撷玉的桌上被放上了一碗温热的姜汤,正疑惑之时,就见到了正对面满目关心盯着自己的谢央。 见到宋撷玉看向自己,谢央伸手示意宋撷玉将姜汤喝下。 看来早上的事情算是就这么记忆深刻了的烙在谢央心中了,宋撷玉乖巧的点点头,侧身举袖,端着汤碗浅啜一口,果真是下了一番辛苦,汤汁温润,不但没有姜片的辛辣感,还带上了一丝的清甜。 末了,宋撷玉将碗放下,冲着谢央微微福了福身,脸上带上了些许的娇羞。 谢央强忍心中的恶心温润的笑着,这一切都被谢俶看在眼中,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宴席开始,趁着皇上高兴之时,谢央站了起来捧出了一个盒子,款步上前。 “儿臣祝父皇圣体康泰,万寿无疆,提议为父皇寻来一枚玉佩作为受礼,望父皇笑纳。” “好好好,太子有心了,呈上来罢。” 一边的公公赶忙迈着小碎步就到了谢央那个身边,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了匣子,捧到了皇帝面前,然后将箱子了打开来。 一旁眼尖的老臣很快就发现了端倪,“龙纹,竟然是浑然天成的龙纹,这是大吉啊,预示着我朝有真龙庇佑。” 听老臣说完,众人赶忙跪到一边,“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那老臣则是悄悄的转头向谢央,谢央亦是满意的点点头。 听了众人的恭维,皇上将那玉佩在手中来回的翻看着,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喜悦之色,“赏。” 一听有赏。宋撷玉便笑了,之前自己还想着将谢央的家底貌似被自己败得差不多了,正合计着还能有什么法子,这赏赐就来了。 第133章 我弹琴来你舞剑 “儿臣多谢父皇隆恩。” “只是这般尊贵的天家龙纹,不知太子殿下是从何得来的,该不会是什么跃民间私藏的行为吧?”坐中的谢启同谢俶一样,早早的就将二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在他看来,二人就是眉来眼去,早就已经心中生出了不满,见到这龙纹后眼珠子一转就生出一计。 皇上听完这话,虽说嘴上没说什么,但也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谢央,似乎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要不说出来众人便也觉得没什么,只是一说出来便就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刺入了皇帝的心,若是答得不好,拿那这根刺可就这么扎下去了,日后皇上每每见到这玉佩,必然会想起此事,心中的以后也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的加深。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淑妃满意的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得意的之色爬上眼角。 谢央脸色微微变了变,有人会拿这龙纹做文章这件事竟然真的让宋撷玉说中了,他微微一躬身张口说道。 “能得到这玉佩还多亏长乐妹妹帮忙,那日我与长乐妹妹到集市上的一家奇珍铺子中去想要为父皇寻得一件合适的寿礼,一番挑选之后发现了原本装着镇店之宝的盒子似乎是有蹊跷,询问再三后掌柜才面露难色的将匣子中的机关开启,露出了这块龙纹玉佩,并道出自己也是无意间遇到,但又不知作何处理,只能藏于这盒中的机关之内,儿臣见此龙纹,觉得天家之物当然不可外流,便花重金将此物买回,只为献给父皇搏父皇一笑。” 说到这里,谢央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谢启之后才又继续开口,“中途儿臣竟然还遇到了一个大汉要和儿臣抢夺这玉佩,当初儿臣还得大汉可能只是有些鲁莽,如今看来着大汉倒是该好好查查,是不是受什么人指使,按了什么叵测之心。” 看来王掌柜当初的安排果然是十分的妥帖,谢央成功的怀疑到了谢启的头上。 只是谢央这几句话,倒是将自己和他牢牢的绑在了一起,此话一出,众人必会认定自己和谢央关系不同寻常,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听完这话,皇上的目光转向宋撷玉,似乎是在求证着什么。 “回皇上的话,那日的情形长乐至今还记忆犹新,若不是太子殿下全力相护,这玉佩可就叫那大汉夺了去,长乐原本也是要为皇上挑选寿礼的,可是出了这事,哪里还敢多逗留,便同太子殿下拿了东西就速速的离开了,可又不能两手空空的前来贺寿,便准备了琴曲一首,还望皇上喜欢。” “难得长乐有此孝心,朕心中欣慰无比,来人,上琴。” 宋撷玉迅速的将皇上的注意力转移,若是再纠缠下去,那些大汉的身份了就要暴露了。 谢央却是以为宋撷玉此举是在帮自己,转头对着宋撷玉温柔的笑笑,这般举动落入他人眼中却是更加的肯定了二人关系匪浅。 “玉儿,为娘怎的不知道你何时学会了抚琴?”李瑢有些疑惑,素来宋撷玉顽劣,女工礼乐样样不愿意学习,每每提起便推说枯燥无味,今日竟然要在大殿上当众抚琴,怎能不让人惊讶。 身后的宋如瑛和对面的宋青山同样是心中惊异万分。 “娘,这不是因为寿礼没有买到么,女儿就苦练了几日,总算也能入耳。”宋撷玉只好撒娇解释着。 确实,她素来不喜礼乐和女工,可是谢央确实极爱琴曲的,上一世自己就为了谢央一个笑颜,在宫中日夜练习,原本纤细的手指被生生的磨出了一层粗糙的老茧,最后弹出的曲调连礼乐先生都连连称赞,可是却换来了谢央‘还行’两个字。 当时只是觉得自己练习的还不够,直到那日听到谢央对着宫中一个长相俊美的乐姬抱怨自己时,才算是知道了并不是自己弹奏的不够好,而是这弹琴的人不对罢了。 很快,一把古琴摆在了殿中,宋撷玉福了福身,款步来到琴前。 “这是朕一直收藏在宫中的一把古琴,唤做离月,已经封尘已久,你若是觉得用着不顺手,朕再为你换一把。” 看着眼前的琴,宋撷玉当真是觉得讽刺的很,这琴她已经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那把陪伴着自己度过日日夜夜的古琴便就是这离月了。 “多谢皇上厚爱,这把便很好了,臣女才学疏浅,还望各位多多担待。” 盘腿坐下后,轻调琴音,宋撷玉便开始了弹奏。 琴声悠扬,在大殿中来回的穿梭,时而有万马奔腾之势,时而又有高山流水之畅快,众人皆陶醉其中,仿佛置身于林中,感受着那清脆的鸟鸣,微凉的山风从脸颊拂过,叫人惬意万分,忽然之间,鸟鸣消失,狂风呼啸而来,夹杂上了阵阵的雷雨,树木摇摆,片片花瓣掉落在地上,逐渐的就融入了泥土中。 众人享受之时,一个身影站了起来。 “父皇,儿臣可否舞剑来应和这上好的音律?”得到了同意之后,谢央伴随着琴音开始出剑。 宋撷玉见到谢央的加入,心中皆是冷笑,她竟不知道这太子殿下是个会舞剑的,手中的速度加快了起来。 感受到琴音的改变,谢央手中的招式也逐渐的加快,额角很快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努力的调整着呼吸。 宋撷玉好像是故意逗弄一般,弹奏的速度时快时慢,总是在谢央刚调整好后就变换了曲调,琴声结束后,谢央已经是汗水连连,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不要有太大的起伏。 “好!乐声妙,舞甚好。”皇上一声喝彩将众人从绕梁琴音中拉了回来,大家纷纷鼓掌喝彩。 “没想到素来不喜礼乐的长乐郡主竟然可以将追云大师的《霓裳广陵曲》弹奏的如此绝妙,当真是让朕眼前一亮啊,只是这《霓裳广陵曲》已经失传已久,不知长乐是从何处得来的曲谱?” 第134章 甚是般配 “回皇上,臣女也是偶然从一位高僧处听得次曲,觉得甚是好听,便记了个大概下来,可惜没有琴谱,再加之大师的琴技实在是高超,细节之处臣女学不来,便改成了一些简单的音律,索性勉强可以听。若是没有了太子殿下舞剑助兴,怕是会索然无味了许多。” 宋撷玉微微一福身,乖巧的答话,做小伏低,她还是懂得的。 “好,好,这般巧妙的心思,既然你将这封尘已久的古琴弹活了起来,那朕便将这古琴赠予你,也算是为它这匹千里马寻得了伯乐,长乐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开口,若是朕能做到,定然足你。” 皇上的心情不是一般的畅快,整个人也豪爽了起来。 宋撷玉微微颔首,计上心头。 “臣女确实是有一事相求,只是这件事关乎太子殿下,臣女。。。”宋撷玉故意卖着关子,在做的人皆是竖起了耳朵。 莫非这长乐郡主是对太子殿下有意,现趁着这次的机会央求圣上下旨赐婚不成。 在坐的众人神色各异,皆心怀鬼胎,谢俶的手在袖中不自觉的收成了拳,而谢启则是死死的盯着宋撷玉,眼中的不甘昭然若揭。 若要说此时心中最得意开心的就是皇后和谢央了吧,谢央已经做好了一口答应的准备。 “长了郡主不必紧张,大可说出来。” 皇上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若是真的是那般的要求,拿着淮阴王府他可就要万分的小心了。 “臣女素来听闻太子殿下喜欢音律,府中收藏了不少的名家典藏,结实的朋友也是熟识音律的高手,臣女想让太子殿下帮臣女寻得这《霓裳广陵曲》的曲本,能让臣女为陛下弹奏出一曲真正的《霓裳广陵曲》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帮忙。” 宋撷玉此话一出,多少人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谢俶这才察觉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肉中,缓缓的将双手张开,隔着衣袖抚了抚,然后端起面前的茶杯浅啜一口,饶有兴趣的看向谢央。 谢启听完,生生的将嘴边的笑容憋了回去,看着谢央一瞬间涨红的脸颊,心中别提多么的畅快。 “太子爱乐之名众人皆知,这件小事怕是不在话下吧。”听完宋撷玉的话,皇帝眼中的的那抹寒光消失,柔和的看着一边的谢央。 “儿臣定然不负所托,早日为长乐妹妹将这曲谱寻得。”此时的谢央恨不得将宋撷玉直接掐死,白白辜负了自己着满心的期盼,随后抬起头看了一边的皇后一眼就再一次额低下头退了回去。 见着二人如座,皇后端起酒杯,“今日本宫才算是见着了什么是弹琴舞剑的完美之作,长乐如今也已到了及笈之年,也应该找个琴瑟和谐之人了。” 众人都不是傻子,前脚提完谢央和宋撷玉的曲调登对,后脚便说宋撷玉到了婚嫁的年龄,明摆着就是想撮合二人,只是这太子殿下若是能的淮阴王府的主力,日后便地位稳固,当真是无人能动了。 “素闻淮阴王和王妃对这个宝贝女儿宠溺的很,这件事就让他们夫妇二人自行定夺吧,否则若是筛选的的不好,淮阴王怕是会日日站在朕的御书房同同朕理论了。”皇上打趣的将话题转开,眼中的寒光再一次的闪过。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宋撷玉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谢央,他眼中的狠毒之色全数收在眼底,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谢央此时心中已经对圣上有所不满了。 宫宴继续进行着,皇后转头看着宋撷玉,若是自己再提,那势必会让皇上反感了,看来还需的在宋撷玉身上下些功夫才行。 刚好宋撷玉看过来,皇后温柔的笑着端杯点了点头,宋撷玉同样端杯回礼,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身后的宋如瑛眼睛一直没离开过谢俶,心中不知暗自合计着什么。 众人推杯换盏,厅中歌舞升平,尽管这般,众人依旧讨论着宋撷玉的琴技和谢央的舞剑。 “长乐姐姐,你刚才太厉害了。” 顾安宁探出半个身子来端杯凑到了宋撷玉的面前,完全没有了最开始的扭捏和拘束,反正众人都已经开始下地相互敬酒,也就没人注意女眷们是否坐的规矩了。 “雕虫小技罢了,谁不着你顾大小姐才貌双全,生的一副好嗓子,竟然在这边揶揄我。”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之后,皇上似乎是有了些许的醉意,拜拜手示意舞乐声暂停,自己则是和众人打了招呼后便转身离去,皇后赶忙跟上去伺候着,嘱咐众人尽情吃喝后也离了席。 主角都已经离开,众人待着也就无趣了,各自站起,寒暄一番后也出了门,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中很快就没有了人影,只剩下一些个宫女太监们收拾着残羹冷炙,偶尔见到一盘未动筷的的饭菜,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的塞一块到口中。 回去的时候,因为有淮阴王夫妇陪同,谢俶便不用再送宋撷玉,同淮阴王夫妇告了别后,转身踏上马车消失在了街角处。 几人一路无语,宋青山已经得知了宋明雪和宋静安的事,脸色铁青的坐在一边,马车中气氛十分的压抑,宋如瑛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回到府中已经是亥时,刚进门宋明雪就得到了消息,哭喊着要见李瑢和宋青山,说自己是被冤枉的,而这边的宋静安则是哭闹说自己无法见人,一定要让宋青山和李瑢为自己做主。 宋青山皱皱眉,今日本就起的早,再加上一天的劳累,便吩咐了小厮将宋明雪看好后便直接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见哭闹无果,二人也就稍稍的消停了些,没多久就没了声响,似乎也是睡去了。 宋撷玉躺在床上认真的回想着前世的点点滴滴,想要寻找谢央对皇上下毒的事件始末,就这么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第135章 反咬一口 翌日,宋撷玉被哭闹声吵醒,想来是那二人吃饱喝足,精力充沛了。 因为宋青山今日要上早朝,便留了话说下午回来审问。 “玉娴,昨日三哥哥送回来的那四个证人关到了何处?我想去见见他们。” “回郡主,关到了西院的柴房中,郡主梳洗完就过去么?”见宋撷玉起身,玉娴赶忙为宋撷玉梳妆。 “嗯,晚了怕有不妥。”不知怎的,宋撷玉总是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主仆二人就出现在了柴房外,宋撷玉冲着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那人便眼疾手快的将门直接打开来。 那小宫女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墙角,眼中一片死灰,听到宋撷玉进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宋明雪答应了你什么能让你这般的为她卖命,竟然敢在本郡主的头上动土,当真就不怕我知道么。”宋撷玉站在小宫女面前,冷声的开了口。 好久之后,小宫女才木讷的将眼珠子转动了起来,定定的看着宋撷玉,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我什么都不知道。” 倒是个硬骨头。 “你若是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不论你的了什么好处,有命才能享受得到吧,可若是就这么两眼一抹黑见了阎王,的了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 小宫女听完宋撷玉的话,眼中闪现过一丝的希冀,可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咬了咬唇畔之后将头转了过去,不再看着宋撷玉。 见小宫女这般的的无礼,玉娴张口便要斥责,被宋撷玉拦了下来,“我们走吧,既然她一心求死,那便随了她的愿吧。” 说完后,便带着玉娴出了门。 “长乐郡主,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就是化成厉鬼也要跟着你。”身后传来了小宫女凄惨的声音。 “哦?那我便等着你。”丢下一句话后,主仆二人便离开了。 “叫吴晋来。”回到望月阁,宋撷玉的右眼皮直跳,心中的的感觉越发的不好了。 玉娴见到面色难看的宋撷玉,赶忙就离开了。 ”属下参见郡主。”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吴晋就出现在了宋撷玉的面前。 “去帮我查查这个小宫女家中还有几口人,都在做什么,如今人在哪里,速去速回。”听出了声音中的紧急,吴晋赶忙就要走。 “告诉雍王殿下,让他帮着一起查查,要快。”临出门,宋撷玉又补上了一句才觉得稳妥了。 “属下遵命。”说完,吴晋便消失在了门口。 打发走了吴晋之后,宋撷玉再一次来到了柴房见了那两个太监和侍卫,三人倒是乖巧的很,有什么就说什么,只是除了这侍卫之外其他二人都是小宫女找来的,并没有直接的和宋明雪搭上话,再加上害怕,说出来的线索更是断断续续的。 俗话说等待的时间才是最煎熬的,经过了一昼夜的时间,那两个太监已经是有些魂不附体了。 上午饭后,宋撷玉询问得知吴晋还没有回来,心中的感觉更加的不好,很快,宋青山便让小厮将几人带了上礼,顺带还将宋静安也请了过来。 这下子,淮阴王府中除了老夫人之和外出的男丁之外,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前厅。 见到那侍卫也在,宋静安发了疯似得就要往上扑打,嘴上还不停的辱骂着。 “够了!”宋青山厉声呵斥着,一旁的下人赶忙将宋静安拉到一边,按在了凳子上。 就算是这样,宋静安依旧是死死的盯着那侍卫,若是眼神能杀人,怕是这侍卫已经死了千百回了吧。 “昨日倒底何事,如实说来。”宋青山铁青着脸发了话。 “小的说,小的是收了这位小姐的银才,若是知道你们是淮阴王府的人,小的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干这件事情的,小人愿意将所有的钱财都拿出来,只要放小人一条生路就好。 侍卫敢忙就开了口,说出的话倒是和之前并无二致。 ”爹爹,女儿冤枉,女儿并不认识这人,是他胡乱攀咬,故意要损害女儿的名声的。”一边的宋明雪好忙辩解了起来。 “你这小娘子,怎么能乱说话呢,明明是你将这银子塞给了我,怎的现在就胡诌起来了。”侍卫一听宋明雪否认,当下就有些急眼。 “你好好看看,给你银子的真的是我么?我们三姐妹长的如此相像,你确定你没有认错人么!” 给钱的时候因为光线昏暗,那侍卫也只是扫了宋明雪一眼,只知道是个好看的小娘子,被宋明雪这么一喊,再加上一天一夜未进水米,本就有些头晕眼花,当下就有些迷糊了,转头盯着三人看着,除了那个眼神凶狠的确定不是之外,一时间有些分不出到底是谁了。 “爹爹,万万不可听信这贼子的一面之词就冤枉了女儿啊。”宋明雪见侍卫有些犹豫,赶忙接着说道。 宋青山皱皱眉,心中其实已经认定了做事之人就是宋明雪,可是不论如何自己也算是一家之主,若是就听一人之词,传出去难免会落人口实,倒不如全部审问完,让她心服口服,到时候看她还能做和解释,随后,目光变转向了剩下的三人。 “你说。”宋青山指向那小宫女。 “回王爷的话,奴婢是受长乐郡主指使,郡主见二姑娘喜欢雍王,心中不满,便买通了奴婢谋害二姑娘,并且趁机栽赃四姑娘,一石二鸟,奴婢不愿意做,郡主便以奴婢的家人做威胁,奴婢真的是无奈之举,求王爷明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讶,李瑢直接拍案而起,“大胆奴婢,竟然连郡主都改编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那小宫女没想到李瑢会这般的愤怒,颤抖着双唇看着李瑢,定了定神在此开口,“王妃娘娘,奴婢说的句句属实,一切皆是长乐郡主指使的。” 宋明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宋撷玉,这次你就算是有一百张嘴怕是也解释不清了。 第136章 陷入僵局 宋青山转头看向宋撷玉,似乎是在等着她的解释。 “爹,娘,这事情不是我做的,若是女儿做的,必然不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等着被人发现,再者说,我宋撷玉要是想罚谁,贬低谁,大可以放到明面上去,这种肮脏下作的事情我不屑。” 这话到是真的,原本宋撷玉就有嚣张跋扈的名号在外,明面上做些什么又能怎样。 “姐姐这话的意思是说妹妹就应该配的上这下贱的事情了?”宋明雪一瞬间就红了眼眶,眼泪吧嗒吧嗒的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说谁谁心里清楚。”宋撷玉冷着脸看向宋明雪,并不为之动容。 “好了,这不是还有两人么,听他们说完。”宋青山直接开口打断。 宋明雪这一哭,那模样和徐侧妃并无二致,李瑢心中顿生厌恶。 见宋青山终于问到了自己,两个太监赶忙对视一眼。 “回王爷,奴才们当时是收了那宫女的银子才会办出这般糊涂事儿,这小宫女叫我们在屋子里等着,见到来人就控制住堵上她的嘴,其他的并未同奴才们多讲,奴才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淮阴王府上的二姑娘,真的不是有意冒犯,王爷赎罪啊。” 这半天听下来,二人也算是明白了这分明就是王府中两位小姐的博弈,这胜负皆是未知数,稍不留神那将是万丈深渊等着自己了,只是看着一边威严的宋撷玉和身后证据十足的宋明雪,原本见风使舵的本领竟是生生的使不出来了,只好将所知道的事情规规矩矩的道出,顺带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那宫女,大有一幅被人逼着才犯下这般错处的架势。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宋撷玉。 “爹爹,母亲,女儿不能就这么平白受了委屈,还望您二人为我做主啊。”宋静安见到这般情形,直接跪在了厅中。 面对着强势的宋撷玉和心计深重的宋明雪,她一定要一个说法出来,现在是谁做的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不论二人谁倒下,对于自己都是百利无一害的。 宋青山皱起眉头,眼下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宋撷玉,虽说自己心中相信宋撷玉,可这到底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自己就算是纵容了宋撷玉,传出去也不过就是个过分爱女的名声,这次事情牵连甚多,要是真处理不好了就这么强硬的拍板定论,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到时候传到同僚的耳中,难免会有有心人拿这事大做文章。 看出了宋青山的为难,宋撷玉起身开了口,“爹爹,玉儿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事情爹爹尽管问,玉儿必定知无不言,不会让爹爹为难。” 听到这番话,宋青山脸上的表情才算是缓和了一些,心中暗叹女儿的懂事。 “王爷,您怎能让玉儿受这样的委屈。”李瑢对于宋青山的默认十分的不满。 “娘,您放心,女儿无碍。” 看着宋撷玉认真的眼睛,李瑢强压下了心中万分的不愿意,狠狠的瞪了宋明雪一眼。 “既然都有嫌疑,那女儿也的将自己所见说出来才是。”宋撷玉站起身,轻盈盈的开了口。 “姐姐,证据已经确凿,你为何还要做无用得辩驳。”见宋撷玉要开口,宋明雪赶忙攀咬了起来。 “当今京兆府尹断案还需的听听双方说辞,怎的到了四妹妹这里就容不得我说半句了呢?莫非妹妹自觉能力已经超过了那京兆府尹,觉得可以独断专权了么?” 宋撷玉厉声呵斥,说的宋明雪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日我从皇后娘娘宫中出来,这小宫女从身后叫住女儿,说三哥哥找我有事相商,女儿没多想便跟了上去,这小宫女三拐两转的将女儿带到了一处院外,正好三哥哥出现,将女儿拉开,女儿不明所以,便躲在暗处观察着,这宫女转身找不见了女儿,便再次离开,不一会儿便带着二妹妹过来,二妹妹刚进门,就被这两个太监钳制住了,很快这侍卫前来,四妹妹也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站在了门外冷眼看着,女儿才觉事情的严重性,幸亏三哥哥手急眼快,破门而入,才将才将二妹妹救了出来。” 比起侍卫模棱两可的说辞和宫女毫无依据的指责,宋撷玉完整的叙述倒是可信度较高些。 “奴婢有证据,证明奴婢是受郡主指使。”宫女听完宋撷玉的话后,赶忙就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枚雕工别致的金簪,双手捧起,举过头顶。 见到簪子,宋青山的脸色微微阴沉了下去,这簪子他是认识的,是他亲手为宋撷玉选的生辰礼物,原是一套,如今这簪子竟然出现在宫女的手中,心中的肯定竟然是有些动摇了。 “王爷,日前郡主找到奴婢将这簪子送给奴婢,让奴婢帮她办一件事,说事成之后便将整套头面都送与奴婢,奴婢眼皮子浅,竟然鬼迷心窍的答应了下来,郡主当时说只让奴婢找人将二姑娘拉入房中吓唬一番,然后提前去寻雍王殿下将自己截住,这样就有人证明自己也是受害者了,在适时的将四姑娘叫来,将事情栽赃嫁祸,只是奴婢没想到郡主竟然生出了找人将二姑娘玷污的法子,奴婢想上去阻拦却是来不及,索性雍王殿下手急眼快,才没造成严重的后果。” 小宫女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再加上证物,一切似乎都成了宋撷玉的手笔。 “姐姐当真就这么恨我么?”宋静安听完这般说辞,心中已经是认定了事情就是宋撷玉做的,毕竟当初宋青山将这套头面送给宋撷玉的时候众人可都是看见了,皆是羡慕不已。 “你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在这里编排郡主,还盗窃郡主房中物品,还不如实招来。”李瑢已经听不下去了,不等宋撷玉开口,便气愤的站了起来,指着宫女的鼻子斥责了起来。 第137章 最强助攻 “母亲,是不是姐姐的,让丫鬟将姐姐的那副头面取来证实一下便可知。”宋明雪低着头轻声的说着,声音虽不大,但是足以被众人听清。 “四妹妹说的有道理,姐姐便差人取了来不就一切清白了么。”宋静安此时已经将自己的事情抛在了脑后,若是这一根簪子当真能动摇宋撷玉的位置,自己这点小小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当真是蛇鼠一窝,自己那日真是不应该将这宋静安救下。 宋撷玉冷笑一声,“谁人不知本郡主素来不喜这金银头面,早就将其束之高阁,若是被宵小拿了去,那岂不是整合妹妹的的意?” 手竟然伸到了自己的望月阁中,看来是的好好查查了。 没有宋撷玉的的指示,玉娴就这么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前去拿首饰的意思。 宋明雪咬咬牙,刚准备再开口,门口传来了通报声。 “雍王殿下到——” 谢俶怎么会来,宋青山赶忙站了起来,前去迎接来人,屋中的人皆是脸色一变,心中各有所思。 “这么晚了,雍王殿下怎么突然到访了?” “见过老师,见过师母,学生在府上待着总觉的耳朵发烫,似乎是有人在念叨自己,恰巧听说这里有关于学生的热闹,便想来瞧瞧究竟,还望老师和师母不要介意。” 听完这话后,看着谢俶身后一闪而过的吴晋,宋撷玉心中大概有了计较。 “原本不想打扰雍王,既然这样,那就还请雍王殿下不要笑话老夫。”宋青山也听出了话中的意思,不再推诿,直接将谢俶带到了正厅。 “看茶。”话音落下,上好的茶水就端了上来。 宋青山大概的将前面的事情讲了一番,谢俶转眼看了看宋撷玉,一脸你惹上大麻烦了的表情,气的宋撷玉瞪了他一眼,转头不再理会那束目光。 “刚才你说本王被人利用了?”谢俶转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冰冷的气息瞬间将那宫女笼罩了起来。 “回……回雍王,您被长乐郡主利用了。”小宫女本以为宋撷玉就已经很恐怖了,没想到雍王的到来才是噩梦的开始。 “哦?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利用法?”谢俶似乎是来了兴致,非要问个究竟不可。 小宫女又一次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竟然是漏洞百出,和之前的花束,有了许多的不同之处,在坐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若是真如之前那般,那为何间隔这么短的时间就会有了变化。 “我怎么记得你先前说的同这一次不同了么?” 听到宋撷玉的问话,小宫女眼珠子转了转,“回郡主,雍王殿下威严在上,奴婢胆小,一时间有些害怕,之前说的才是对的。” 蠢笨如猪的东西! 宋明雪心中暗暗骂着,被人轻轻一吓就将以前的话忘了,怪不得只是个奴婢,终究是没有大出息。 “害怕我还不将实话说出来?难道要我将你门外的弟弟带上来你才肯说实话?”谢俶的声音更加的冰冷了起来,周边的人皆是微微的打了个寒战。 听到弟弟二字,小宫女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谢俶,又看看宋明雪,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别看了,我是在人伢子手里遇到他的,我觉得你不会是托她将你弟弟卖给了人伢子吧。”谢俶收回身子,斜靠在椅背上,一双修长的双手把玩着折扇,满脸的漫不经心之色。 “你胡说,四姑娘明明答应……”此话一出,小宫女当下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四姑娘答应你什么了?将你弟弟托付给一户好人家,让他后半生衣食无忧,我说的没错吧。”谢俶轻笑着,继续把玩手中的折扇,看不不看一眼小宫女。 此时的宋明雪已经瘫倒在了一边,刚才那嚣张的气焰全部消散而去,脸色如死灰一般空洞的看着地面。 “我说,我都说,只是我想见见我弟弟。”小宫女也没了刚才的斩钉截铁,歪倒在了一边,半晌才缓缓的开了口。 “好了,既然你这样说了,那看来本王并没被人利用,但是有些人……今天就到这儿吧,剩下的还是交还给师傅了,本王不便多参与,就先行一步,把外面的人带进来吧。” 说完后,谢俶向宋青山和李瑢微微点点头,直接转向宋撷玉。 “笨。”虽然没出声,可是宋撷玉还是从口型读出了谢俶得意思。 “就你聪明。”宋撷玉小声嘀咕着。 送走了谢俶,众人再次回厅,小宫女也算是见到了弟弟。 瞧弟弟手腕上紫红色的勒痕,定然是被绑了很久才会留下的痕迹,宫女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宋明雪,声音嘶哑“宋明雪,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我这般为你殚精竭虑,你竟然将我弟弟转手卖掉,若不是今日雍王来到,怕是我死了都在为你数钱吧。”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明雪双唇驱动,半天才发出了几个字。 “弟弟,是姐姐对不住你,错信了贼人,放心,姐姐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人了。” 安抚完弟弟之后,宫女转头跪下,用力的磕了一个响头。 “淮阴王,淮阴王妃,长乐郡主,奴婢刚才说的,皆为假话都是宋明雪这毒妇教我这样说的,她差人将郡主的簪子偷出,交给了奴婢,做好了两手准备,原本是让奴婢将郡主带入房中,再派那侍卫进入,事后郡主定然会名声扫地,怎料郡主消失,奴婢不得已才启用第二套方案,就是两,二姑娘带来,然后嫁祸给郡主,两种计划,不论哪一个成功了,都对宋明雪百利而无一害。宋明雪答应奴婢,只要奴婢事情办得好,弟弟此生就会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奴婢竟然就相信了她的说辞,将弟弟托付给她,没想到她竟然是这般打算,当初奴婢真是瞎了眼,请王爷王妃郡主赎罪,奴婢可以万死,只是奴婢的弟弟还小,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还望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奴婢的弟弟。” 宫女说完后,再一次的磕起了头。 第138章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听完了宫女的话后,宋明雪这下彻底的瘫软在了地上,明明自己的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怎的就落到了这般的田地。 “这不是真的。”宋明雪喃喃的说着,忽然间抬起了头,死死地盯着宋撷玉,手脚并用的向她爬去。 “是你对不对,是你一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对不对,让我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跳,然后你就等着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宋明雪声音凄厉,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一般,哪里还有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 旁边的宋静安迅速的反应了过来,抬起一脚就将宋明雪踢翻在地,“你竟然还有脸质问姐姐,当初算计我们的时候你怎的不想想后果,我们情同姐妹,你怎的好意思下这般的毒手,离姐姐远些,莫要污了姐姐的眼。” 一切都被宋撷玉看在眼里,心中不禁冷笑,刚才宋静安若是开了口,自己也不会被逼到那般境地,如今却生生转了画风,当真是聪慧的很。 “宋静安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们都不会有的,宋撷玉,你说是不是,你就是巴不得整个淮阴王府就剩下你一人,你才会满意是么。”宋明雪被踢倒在一边,脸颊撞上了一边的凳腿,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出,但她却是毫不在意,依旧死死的盯着宋撷玉。 “四妹妹,且不说我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就算这事真的是我设下的圈套,你若是没有这般的狼子野心,又怎的会卷入其中,你扪心自问,淮阴王府哪一点有亏待你,吃穿用度,哪一样少了你,若是你知足,即使你是庶女,以淮阴王府的地位,大可保你嫁的良人,位列正室,受人尊敬,此生锦衣玉食。” 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若不是重活一世,宋撷玉怕是也难明白这当中的道理,当年她若是不去贪恋那后位,应该也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这话除了说给宋明雪之外,其实也是说给宋静安听的,只可惜今日她如是能将这话听进去了,就不会有日后那般的下场凄惨了。 “良人,呵呵,同样是爹爹的女儿,凭什么你就能受到雍王殿下和太子的青睐,而我却只能嫁个普通的良人,我不甘心!。”宋明雪双眸通红,死死的盯着宋撷玉的脸,为何这般相像的两张脸命运却是如此的不同, “就凭她没有你那般贪婪无比的心。”李瑢早就已经忍不下去了,她一直不愿意将上一代的恩怨牵连到下一代人身上,所以就算是徐侧妃下毒害她她也并未将怨气撒到宋明雪和宋浩言身上,没想到宋明雪竟然是这般的狼子野心。 宋青山看着这张和徐侧妃一样贪婪丑陋的脸,心中实在是没有了耐心,直接额挥挥手,“四姑娘带下去,暂时关在屋中,等候发落吧。” 两个侍卫赶忙上前想要将倒在地上的宋明雪拉起来,怎奈宋明雪已经跪的太久,双腿发麻,再加上宋静安的那一脚确实是下了狠手,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自己行走,只能是被侍卫拖行向前。 路过宋静安的时候,宋明雪的眼中满是嘲讽,“宋静安,你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的,想想你做过的事情吧,她不会放过你的,哈哈哈。” “你胡说,我看你是已经疯魔了罢,还不快点将四妹妹带下去,好生看管着。” 宋静安一时间有些慌了神,赶忙呵斥制止。 ‘哈哈哈,你们都跑不了。” 宋明雪就这么被拖着往外走,身后留下了两道血痕,嘴上依旧呼喊着。 主谋已经被带下去,宋青山看了看地上依旧跪着的其他人,心中满是烦躁,将众人留给李瑢定夺后便推说自己累了转身离开。 两个太监抖抖索索的看着李瑢,不停的磕头,希望李瑢能手下留情,那侍卫更是已经语无伦次,心中十分懊悔当初为何会答应下这些事情,导致自己如今落的这般田地。 “你们二人即是宫里出来的,那边交给宫里处置吧,一会儿我便经你们二人送到李贵妃处,让李贵妃代我处理。” 觉得这二人处置妥当后,李瑢转头看向侍卫。 “至于你这侍卫头衔必定是保不住了,脱下身上的官服到坊间去寻个活计吧。宫中最忌讳私相授受,你怕是此生和皇宫无缘了。” “多谢王妃娘娘不杀之恩。”侍卫赶忙谢恩,他知道淮阴王府在朝中的分量,只要是这边定下了的事情,只要是没有大的问题,一般都不会有所改变的,索性小命算是保住了。 “至于你,宫中定然是回不去了,就算是回去了怕也是酷刑等着,倒不如就此出宫带着弟弟好好的生活,宫中的丫鬟多是心灵手巧能吃苦的,养家糊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这将亲眷托付他人之事不要再干了,这份关怀没有人呢能比得上你。” 小宫女诧异的看着李瑢,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只身赴死的准备,只求李瑢能放过自己的弟弟,没想到竟然是这般那的结果,当下就扣头谢恩。 “奴婢一定谨记王妃娘娘教诲,好生照料弟弟,多谢娘娘开恩。娘娘仁慈,奴婢没齿难忘,日后有什么用的上奴婢的地方,娘娘和郡主尽管开口便是。” 说罢再一次的重重磕起了头。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宋撷玉对于这小宫女一直以来的表现还是十分敬佩的,而且这小宫女心思确实十分的周密,若是能留为己用,放到四季园那边,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我倒是还真有用的上你的地方。” 听到宋撷玉这般的手,小宫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撷玉,要知道,自己可是刚刚诬陷完对方。 “娘,你记不记的日前我和您提过的四季园?这园子已经开始建造了,建成之后免不了缺少些得力的助手,这宫女倒是十分的聪慧,再加上对弟弟的这般爱护,必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到时候她的弟弟可以和成源一起去私塾读书,这样还有人照应着,岂不是好过她肚子在城中做活计养活二人么?” 第139章 你不开心我就开心 说到底这件事小宫女也是被宋明雪利用了,本身的心还是不坏的,再加上对弟弟的关心,自己只要将她弟弟恩惠到位,还怕她对自己不忠心耿耿么。 ”你不说娘还真是忘了这地方了,既然玉儿决定合适那便听你的。”李瑢转头拍了拍宋撷玉的手,甚是满意。 “不愿意跟我干么?”宋撷玉再一次的问向小宫女。 “我愿意,多谢郡主不计前嫌之恩。”小宫女赶忙叩头答应,这般好事去哪里寻。 一场闹剧就这样告一段落,众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宋撷玉将成源叫来将那宫女的弟弟安顿给了成源,应为年纪尚有些小,私塾暂时还去不了,成源便答应等自己下学了回来之后便亲自教授他功课,宋撷玉偷偷的瞧见过几次,当真是用心的很,俨然一副小先生的样子。 这天早上梳妆,许是想起了什么,宋撷玉向玉娴询问起宋明雪的情况,竟然得知宋明雪自从回到院中之后就真的疯癫了,成日里对着一棵柳树笑嘻嘻的,非说那柳树是雍王殿下,说雍王殿下一直陪自己,还要做了嫁衣和雍王殿下成亲,宋青山见宋明雪这般模样,便也没有多说,多派了些人将宋明雪看管了起来,一日三餐照旧,只是再也不允许出院子了而已。 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将三哥哥当作柳树,倒是有趣的很呢,下次谢俶来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看看,让他那日笑话自己。 不过想到谢俶,宋撷玉这才发觉自从那日过府之后,谢俶好像就再也没出现了,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郡主,太子殿下驾到,正在前厅呢,说是找您有事儿。” 听到谢央来到,宋撷玉皱了皱眉头,“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到。”随后便将来人打发了。 “发髻梳的庄重些,挑件艳丽的衣裙来。” 身后的玉娴十分不解的看着宋撷玉,郡主原先是十分不喜欢艳丽衣衫的,这是怎么了,不过她并没多问,转身照做。 “郡主,这件可以么?”玉娴拿出了一件淡红色的衣裙走向宋撷玉。 “不够艳丽,再找。” 无奈玉娴只的再次转身,咬咬牙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捧着一身酒红色的长裙带着一件墨绿色的夹袄走了出来。 “郡主,这件呢?” 看着眼前艳丽到恶俗的衣衫,宋撷玉强忍住想笑的冲动点了点头,“就这件了,给我换上。” 玉娴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撷玉,被宋撷玉拍了拍脑袋才算是反映了过来。 “是,奴婢这就给你换上。” 不一会儿,一个五十岁妇人打扮的身形走进了前厅。 谢央等了许久,本就有些不耐烦了,见到进来人,刚想发火就瞧这这人似乎有些眼熟,还以为是李瑢,便将心中的怒火生生地压了下去,温和的看着来人。 “太子殿下久等了。”听到竟然是宋撷玉的声音,谢央手中的茶杯险些翻到,赶忙伸手护住,稳稳的放在桌上后再次看向来人。 确实是宋撷玉的脸,只是这复杂的发髻上插满了金钗,再加上艳丽衣衫,整个人瞬间老气了二十岁不止。 “太子殿下怎么了?” 见到慌乱的谢央,宋撷玉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假装关心的问道,顺带还往谢央身边凑了凑。 “无碍,长乐妹妹今日似乎是和以前大不相同了。”谢央强忍心中的反胃,微笑着看着宋撷玉。 “这一份不同可还入的了太子殿下的眼?”宋撷玉看了谢央一眼后迅速的低下了头,就像是害羞一般。 “不错,不错,孤觉得长乐妹妹不论如何都是好看的。” “那长乐以后就以这般打扮见太子殿下了。”宋撷玉强忍住笑,依旧微微低着头,双眸微垂。 “好。”明显听的出这一个字是如何咬牙切齿般的说出来的。 目的达成,该轮到正题了。 “太子殿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宋撷玉将话题转开,谢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了自己前来所谓何事,赶忙将身后的木匣子拿了出来,递给宋撷玉。 “这是?”宋撷玉故意装傻。 其实当日向皇上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本曲谱,原本自己会弹着曲子就是从谢央那里得来的,算算前世的时间,似乎就是寿宴没多久之后的事情,依稀记得谢央当时是是花了大价钱弄到手的,得到后爱不释手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将曲子研究透彻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将曲谱收藏了起来,直到后来自己央求了好久才给自己取出,还小心翼翼的嘱咐着自己要当心,后来实在不放心,让人抄了一份送来后将那原本又收了回去。 这般举动,足以见得有多么的宝贝,只是这一世,你所有宝贝的东西我都会夺走,让你也感受下尽失所爱的感觉。 “长乐妹妹莫不是忘了,这是那日大殿上你弹奏的那曲《霓裳广陵曲》,孤为你寻得了原本,看看是否喜欢。” 谢央献宝一样的将盒子地上,强忍住心中的不舍,这可是他废了大功夫和价钱才得到的,甚是喜爱,得到之后自己琢磨了好几天,末了还将曲谱细心抄录了下来,用来以后慢慢的研究。 要是这曲谱能讨得宋撷玉的欢心那比自己收藏起来当真是要有用的许多,想到这里,心中的那一份不舍便也好过了许多。 “长乐多谢太子殿下,果然太子殿下比我府上那些个废物要强上了太多,这么久了连个音讯都没有,但是太子殿下不出几日就为长乐寻了来,当真是厉害的很,此恩此德,长乐无以为报。” 末了,宋撷玉还乖巧的冲着谢央笑了笑,可是那原本好看的笑脸被衣衫以衬托,显得诡异无比。 “长乐妹妹多虑了,孤今日还有事,就不多呆了,改日再来看望长乐妹妹。”谢央刚才忍下的恶心再一次翻涌了上来,赶忙就打了招呼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第140章 偶尔调侃 “长乐恭送太子殿下。”宋撷玉乖巧的福了福身,谢央竟然连头都没回,逃似得消失在了门口。 “哈哈哈。”见到谢央落荒而逃,宋撷玉是在说憋不住了笑,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身边的玉娴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何,但是明显的感觉的出来宋撷玉是故意的。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宋撷玉才直起了身,坐在一边的梨木椅上喘着粗气,一双手还不停的抚着胸口,努力的调整着气息。 “玉娴,茶。” 看宋撷玉这般模样,玉娴赶忙就端来了早已晾在一边的茶水,宋撷玉接过茶水,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没一会儿,茶盏就见了底。 玉娴接过茶盏,准备再为宋撷玉添茶,不料宋撷玉却是摆了摆手,站起了身子,“回望月阁,我是一刻都受不了着沉甸甸的发髻了。” 说完后,宋撷玉提着裙角就走了出去。 一路上,宋撷玉别致的造型着实让府中的丫鬟小厮门惊讶了一番,不知道这位姑奶奶今天这又是闹哪出,看了一眼之后便赶忙低下了头,生怕被宋撷玉发现自己的存在。 宋撷玉才不管众人的眼光如何,反正自己是心情好的很,连带着园中的花似乎都香了一些。 “快快快,全都摘了,换回我原来的样子。”宋撷玉一回房就奔着铜镜去了,伸手开始拔出那一头金灿灿的首饰,若不是为了今日见谢央,这些个首饰怕是一辈子都将放在匣子里吃灰了。 玉娴再一次的忙碌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宋撷玉再一次的恢复了原来娇俏可人的样子。 “这衣服就留着,以后太子殿下来的时候再换上。”宋撷玉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向上玩味的勾出了一个弧度。 “是,郡主。”玉娴虽然不知道宋撷玉为何这般对待谢央,但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收拾完毕之后,宋撷玉从木匣子中拿出了那一卷琴谱,有叫玉娴将皇上赏的那把离月搬了出来,细细的抚摸着琴上的纹路,若有所思。 “你去忙吧,有事我叫你。” “诺。”玉娴微微福身推了下去,末了还将屋门轻轻的关了起来,不一会儿,屋中便传出了悠扬的琴声,比之前在皇宫中听到的还要精彩。 对于那日宋撷玉的说辞,玉娴始终是不明白的,明明自己和郡主日夜不离,可是却从未听过郡主弹琴,更别说是这般优美的琴音了,好像自自打郡主去年冬日里生病好了之后,有什么悄悄的改变了。 “当真是好曲。”一曲结束,谢俶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玉娴赶忙从陶醉中醒悟了过来。 “奴婢见过雍王殿下,奴婢一时间听的有些入神,雍王殿下赎罪。”看着门口的谢俶,玉娴刚忙行礼。 “罢了,不怪你,免礼吧。”谢俶摆摆手,并不计较,大步向门口走去。 “三哥哥何时来的?怎么不通报一声。”宋撷玉在屋中也听到了谢俶的这一声夸赞,赶忙就起身将门打开,欣喜的看着来人。 “不怪他,你的琴音太美,容易让人陶醉,我也是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直到你一曲毕了才敢开口。”谢俶温柔的看着宋撷玉,满眼的赞许之色,以前当真是自己小瞧了宋撷玉,还以为她依旧是那个只知道玩闹的小孩子,没想到不留神之间竟然出落成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三哥哥惯会笑话我,快些进屋。元娴,看茶。” 宋撷玉瞪了谢俶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将曲谱和离月细细的收好。 “三哥哥今日怎的的空到我这里瞧瞧了,莫不是想看看我这个笨姑娘有没有将自己摘干净了?”宋撷玉话语依旧尖酸,将那日谢俶刺激自己的事情拿出来说事儿。 谢俶听出了宋撷玉话语中的揶揄,笑笑不答话,径直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然后定定的看着宋撷玉,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再说,难道不是么。 “最近有些忙,一直不的空来看看你,今日特意空了出来,给你将这指套送了过来,弹琴还需的保护好手指,莫要糙了手,日后被夫君嫌弃了。”说完后,谢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匣子,缓缓的推到了宋撷玉的面前。 “权当是我那日言语不当对你的赔罪了。” 末了,谢俶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若是不这么说,怕是宋撷玉见自己一次就拿这件事揶揄自己一次吧。 “玉儿才不会嫁人,玉儿就要在府中一直陪着爹娘,不过玉儿还是多谢三哥哥了。”听到这番话,宋撷玉心中才算是舒坦了一些,伸手将匣子拿起,头也不抬的说着。 “胡闹,女儿家大了不嫁人那成何体统。”谢俶虽说嘴上这般说,可心里却是忽然间的松了一口气。 “哪有什么胡闹的,若非寻得了良人,玉儿就一直在府中陪着爹娘。” 宋撷玉将匣子中的指套挨个的拿了出来,一枚一枚的在手上试着,每一个都是尺寸恰好,不多也不少的,分量也不是很重,不影响手指的活动,看来谢俶确实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寻得此物。 听到宋撷玉这般说,谢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是无奈的摇摇头,继续宠溺的看着宋撷玉。 “奴婢参见王爷。”门外传来了玉娴的问礼声。 “老师。”谢俶站起身微微的行了礼。 “雍王殿下百忙之中还前来看望小女,臣等感念万分。”宋青山见到谢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爹爹,三哥哥给我送来了指套,担心我谈琴磨糙了手,当真是个好哥哥呢。”宋撷玉本身今天心情就好,对宋青山也就柔和了许多,还将手上的指套给宋青山举着看了看。 “好,当真是好。” 宋青山满面堆笑,不住的点头。 “不知救济银量的事情雍王殿下可安排好了?” 宋青山倒也不避讳宋撷玉,直接开口问向谢俶,他原本就是要到雍王府找谢俶商议此事的,没想到谢俶竟然来了淮阴王府,正好省去了自己的一番车马劳顿。 第141章 缺钱找国库 “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次太子殿下打算亲自护送救济银,顺便代圣上体察一番民情,也好安慰一下灾民。” “那这般说来,雍王殿下似乎是不用跟着同去了?”宋青山显然对于谢央亲自前去的事情感到有些意外。 “学生也是今晨才得知这件事,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去央求了圣上的懿旨。” 显然,谢俶对于这件事也是刚刚知晓。 一边的宋撷玉看似依旧细细的看着护甲,心中却暗自思索了起来。 记得上一世谢央寿宴之后便消失了一段时间,许久没来寻过自己,当时还以为是他喜新厌旧了,自己为此还在府中大闹了一通,宋青山实在看不下去,便告诉自己南方水患,多地受灾,民不聊生,谢央前去体察民情了,这才算是止住了自己的哭闹,可是依旧心中不满,谢央回来之后重金买了不少礼物才将自己哄好。 等等,重金买礼物,莫费当初谢央也是去护送救济银了?那这重金中是不是又有一部分来自这救济银呢?毕竟太子亲自护送,具体到了多少没人敢问。 而且救济银这种东西到底用到了哪里,发给了谁,每个人发了多少,根本就是无从查证,就算是贪墨了也无人知晓,这般划算的买卖,谢央不会想不到其中的厉害,更和况自己这段时间将他的家底已经掏的差不多了,如此来钱的的机会,定然会抓的死死的。 “三哥哥,则救济银有多少啊?为何还的太子殿下亲自护?”宋撷玉假装好奇的询问着。 “此次水患比较严重,朝廷拨了一百万两银子用于灾民救济,数量确实又些庞大。”谢俶没想到宋撷玉竟然对这件事情感兴趣,便认真的答了起来。 “这些银子都是会给灾民的么?”宋撷玉依旧托头询问,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 见宋撷玉对朝中之事感兴趣,宋青山并不恼怒,反而觉得自己和宋撷玉有了可以聊天的话题,坐到了一边也开了口。 “这救济银一般都是用于为灾民们搭建临时的住所,购买救济粮,大部分的还是用于灾民的补偿,各地官员会将所有受灾灾民的损失程度统计上报,然后按照上报的量对灾民们进行补偿。” 宋青山细致的为宋撷玉解释着。 宋撷玉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再次开口,“爹爹,您不是说这次受灾的人数众多么,这么多的难民,官员手中的事物又过于繁杂,怎么能统计的过来呢?” 听到这句话,宋青山和谢俶皆是一愣,没想到宋撷玉竟然能想到这里。 确实,往年受灾情况都是由官员上报,然后朝廷按照上报情况进行拨款,众人从来没想过这官员上报的数据是否真实可靠,受灾的大多都是小郡县,官员本就不多,除了安抚难民之外确实没有多余的人去进行具体的统计,再说,受灾之后很大一部分的难民会离开家乡,到新的地方去生活,那这补偿到何处发放呢。 想到这里,谢俶的眉头皱了起来,若是真的这般情况,那此次救济银的数量又十分的庞大,中间诸多环节的模糊,太子若是动了其他的心思,根本察觉不到。 宋撷玉见谢俶神色凝重,知道谢俶已经想到了问题的所在,怕是谢央这一次想要贪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老师,可否到书房议事?” 良久,谢俶抬起头,墨色的眸子看向宋青山。 “雍王殿下这边请。”宋青山赶忙带路。 后面的事情宋撷玉便再为多问,只知道谢俶和宋青山在书房中商议了许久,然后谢俶出府后便直接进了宫。 以谢俶得聪明,怕是已经找到的应对之策吧。 三天后,运送救济银的队伍即将出发,行为银量数量庞大,所以圣上派了一支精锐的部队随同护送,高头大马,装备精良,全城的百姓都前来围观了。 谢央位于队伍的最前面,整个人意气风发,别提有多得意了,再加之按照自己的计划,这一趟回来,之前府中花出去的那些银子定能回来大半,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眼看着时辰就要到了,圣上还没有发话让队伍启程,而是定定得看着一个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的出现,谢央心中逐渐有些焦急了。 “父皇,时辰快到了,莫要耽误了吉时才好。”谢央不着痕迹的催促着。 “再等等,你王叔还没到。” 皇上的话让谢央心中大骇,怎的这当中还有谢俶什么事儿? “父皇这是?”谢央不解的开了口。 “央儿,此次押送的救济银数量庞大,父皇担心你一人压力过大,便叫你王叔和你同去,路上也算是有人照应,再者你王叔毕竟常常处理这般事务,各方面的经验也丰富一些,到了地方若是遇到什么事儿,你们叔侄二人也可以相互商量一番,不必一人忧心。” “儿臣多谢父皇体恤。” 谢央低头谢恩,心中确实已经咬牙切齿,若是谢俶跟自己同行,那之前的一番计划岂不是全数作废?顿时间心中就对圣上怀了一丝的愤恨,哪里是担心自己,分明就是找个人监视着自己,只不过面上说的好听些罢了。 迟早有一日,我要代替你坐在那权利的制高点。 谢央收在袖中得双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指节犯白,足见力道之大。 不多一会儿,远远的一架马车行了过来,圣上原本微微簇着得眉头这才舒展开来了。 “臣弟参见皇兄,府中有些小事耽搁了,还望皇兄不要怪罪才是。” 谢俶下车,向皇帝行礼,言语中满是歉意。 “无碍,时间正好。”皇上伸手将谢俶扶起,不着痕迹的握了握谢俶得收,然后便抽离了开来。 “吉时到,队伍启程。”得到皇上准许之后,老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喊了起来。 车马缓缓启程,向前开拔。 “王叔年长,有些愚钝,还望太子殿下一路多多指点一二才好。”谢俶微微颔首,谦和的顺着。 第142章 半路遇险 “皇叔言重了,侄儿还需多多向皇叔学习才是。”谢央皮笑肉不笑的答着,心里却是一阵嘀咕。 二人一路再无话,各有所思,队伍很快就上了官道,再往前面不远处就是密林了,前些年曾今有过土匪出没的事情,后来京中的侍卫们经常往来于此,那些土匪就很少出现了。 谢央唤来近身侍卫,低语几句后那侍卫便飞快的离开了。 官道因为周边的密林逐渐的窄了起来,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完全看不到林中的情况,跟车的队伍警惕的看着四周,小心翼翼的走着。 “王爷,林中似乎是有些异动,会不会是...”杨谨在谢俶耳边低低语了一句,不留痕迹的瞟了斜谢央一眼。 “静观其变。” 杨谨不再说话,只是将马匹很靠近了谢俶一些,手始终握着剑柄,以备随时抽出迎敌。 那异动就这么跟随者队伍在密林中移动着,迟迟没有现身。 车队行径半日,因为天气炎热,众人已经是汗流浃背,谢央转头看了看周边的环境,觉得树荫较多,相对凉爽一些,便转头对谢俶说道;“皇叔,队伍已行出多半日,此处阴凉,休息片刻再出发可好?” “好。”谢俶点点头,翻身下马,杨谨赶忙上前将马牵到阴凉处喂起了水。 林中的异动也就这么跟着停了下来,显然是在等待着什么。 谢央站定之后检查了一遍押运银两的车辆,确定完好无误之后才找了一棵树坐了下来。 众人掏出吃食,就着腰间的水壶凑合的吃着,是不是警惕的看看周边。 “哗啦。” 不远处的草丛发出了细微的声响,领队的王将军赶忙放下手中的吃食,“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得令的侍卫拿起手中的剑小心翼翼的靠近着声响传出的地方。 忽然,草丛中伸出了一把黑色的弓箭,泛着寒光的箭头直奔守卫门面而去,侍卫已经来不及挪开,只好就地一滚,寒剑便贴着侍卫的头顶划过,插入了身后的土地中。 “有刺客,戒备!” 王将军喊着然后迅速的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刚才的那团草丛。 话音刚落,更多的寒剑就密密麻麻的射向众人。 王将军挥舞着手中的佩剑将射来的飞剑打开,冲着身后的侍卫们大喊着,“列阵,保护太子殿下,保护雍王殿下。” 几名侍卫迅速靠近二人,举起手中盾牌,组成了一道盾牌墙,将射来的飞剑全数弹出。 “抓活的,一定要查出是何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对押运救济银的车马下手,敢在孤和雍王的眼前动手,必定是受了什么人指使。” “是,臣竭力而为。” 林中的箭雨逐渐平息,地上已经倒了好几个被射成刺猬的侍卫,王将军大手一挥,“追!” 顷刻间,除了保护太子和雍王的人全数奔着密林中去了,林中不断的响起打杀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归于了寂静。 看着身边的寥寥几人,刚才追出去的王将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踪影,谢俶皱起了眉头,若是对方使一招调虎离山之计,起先吸引走了守卫,接下来再打一个回马枪,那就凭眼前这些人根本就抵抗不了。 “回车队。”谢俶说完后直接站了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向押运车队,刚脱离了保护,一支冷箭‘嗖’的就射了过来。直接插入谢俶脚边的土地。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谢俶站在原地,手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既然来了何必躲在暗处。” 话音落下,树丛后面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一伙凶神恶煞的人慢慢的走了出来。 “素来听闻雍王殿下果敢明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高头大马上的首领着实佩服谢俶的冷静,刚才那般嘈杂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如此冷静的分析问题,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许的敬佩之意,只是这般冷静的头脑,日后便不复存在了。 “知道本王身份,还敢前来,怕是没打算让我等活着回去吧。”谢俶冰冷的眸子看向首领,眼中没有一丝的波澜,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竟然如此大胆,敢对孤和皇叔动手,那人到底是许了你多少好处,竟然敢来做这豁了命的勾当。” 一直躲在保护之下的谢央这会儿子才站了出来,借着谢俶的气势阴咧咧的开了口。 末了,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说,是不是谢启派你们来的!” “想知道?黄泉路上便告诉你。” 首领大手一挥,身边的众人眼神凶狠的奔着几人而来,刀刀皆是狠手,完全不像是普通的山贼,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一般。 谢俶挥手出剑,利落的将靠近自己的小喽啰斩杀,血滴飞溅在那玄色的袍子上,顷刻间就隐去了痕迹。 “废物。”见众人皆是未能伤谢俶分毫,首领抽动缰绳,亲自上阵拔剑砍向谢俶。 怎料谢俶侧身一躲,伸手拉住了缰绳,一跃便跳上了马背,直冲着首领的门面砍下去,首领迅速的歪倒在一边,借助身边的一棵树跳下马背,末了挥剑刺入马股。 “嘶——”马匹吃痛,双脚腾空,险些将谢俶掀翻,紧接着发了疯似的先前冲去,任凭谢俶如何拉缰绳皆是无用。 “王爷。” “皇叔。” 惊呼声齐齐响起。 杨谨也顾不得谢央这边的情况,直接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太子殿下赎罪,臣等救驾来迟。”密林深处传来王将军焦急的声音,他带着队追出一些距离后那些射箭之人并不恋战,虚晃一招之后便消失不见,他这才反映过来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赶忙就调转马头往回赶,还未靠近就听到这边传来的打斗声。 有了王将军的加入,局面很快就扭转了过来,首领见讨不到便宜,赶忙挥手撤退,这次王将军学乖了,没有再去追捕。 “太子殿下可有受伤?”王将军焦急的看着谢央,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第143章 谢俶坠崖 “孤无碍,快去救皇叔,皇叔的马儿受了惊,奔着那边去了。”谢央摆摆手,一脸的焦急。 听闻谢俶有事,王将军赶忙就带了两个人追了上去,不论是太子还是雍王只要有一人受了伤,那自己这乌纱帽可就不保了。 王将军走后,谢央低下了原本焦急的脸,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 “检查车马,准备启程,此地危险,不宜久留。” 听到谢央的吩咐,众人皆是一愣,但也不敢反驳什么,只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车队便启程上路了。 谢俶这边并不轻松,刚才那马匹受惊之后他为了稳住身形,将脚绕进了马镫中,几经颠簸之后竟然无法拔出,原本好几次可以跳马的机会就这么生生的错过了。 不远处便是一处断崖,胯下的疯马却是越跑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若是不赶快离开,怕是凶多吉少。 身后的杨谨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用力的抽了一鞭子胯下的马儿,想要快速的靠近谢俶,可是终究速度不敌,只能勉强保持住现在的距离。 疯马迅速靠近悬崖,谢俶再次用力拉紧缰绳,马头偏移,重心不稳,脚下一滑就侧身翻倒在地,谢俶趁机抽出配件,一剑砍断了脚上缠绕的马镫,彻底和疯马脱离了开来。 刚准备起身,身旁的疯马却因为惯性依旧滑动着,直接撞上了站稳的谢俶。 “殿下小心!” 身后响起呼喊声,杨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谢俶的身影掉落悬崖,扑上去时却只是触碰到了飘起的衣角。那匹疯马也跟着滑落了下去。 “雍王殿下!”杨谨趴在悬崖边,眼中皆是焦急和恐慌。 王将军正好赶来,就见到了谢俶的掉落,当下就傻了眼,瘫坐在地上。 雍王坠崖可不是小事,别说乌纱帽了,就是这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谢央的耳中。 “什么!坠崖了?”显然谢央也是十分的吃惊,他原想着只是让谢俶受伤而已,这样就有理由将人送回京中,那样到竟然弄成这样,一时间也有些慌神,用力的握了握手中的缰绳才算是让自己平息了下来。 “速速派人到崖底去搜,活要见人,死要……死要见尸。”谢央咬紧了后槽牙才完整的将话说了出来。 侍卫赶忙转身离开,带了几人奔着崖底就去了。 “你快去回京禀报父皇,让他加派人手前来搜寻,务必找到人。”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京中,圣上震怒,当即就要拿了王将军的脑袋,后来还是大臣拦了下来,提醒皇上先找到雍王再说,只要不见尸体,就还有一丝的希望。于是大手一挥派了两支精锐部队快马加鞭的赶了过来,迅速的投身到找人当中去了。 队伍在山崖下足足搜寻了两天,可也是只找到了那匹掉落的疯马,并未见到谢俶的尸首,这件事对于皇上来说也算的是一道好消息了,毕竟不见尸体就有可能是活着的。 谢央这边因为耽搁不起,便依旧按照原计划前行,只是经历过这件事后,守备更加的森严了。 没有了谢俶的监视,谢央心中算是畅快了许多,命人送了重金送给那首领,将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对方,对方得知后马不停蹄的就出了关,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皇这边上将搜寻的范围扩大到了周边的村落中,四处张贴皇榜,但凡见到谢俶的人或者是能提供有力线索的人,皆有重赏。 谢俶失踪的这件事宋青山不知道该如何对宋撷玉讲,连着两次话到了嘴边竟是生生的咽了下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似乎是越来越的渺茫了,皇上整日里坐在宫中叹着气,心中也慢慢的接受了谢俶回不来的事实。 “郡主。”玉娴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回来,赶忙唤着宋撷玉。 “瞧你跑的,何时如此惊慌?” 玉娴进了门,摆摆手将所有的丫鬟和伺候婆子都支了出去,直接将门插上,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递给宋撷玉。 “郡主,出大事儿了。” 宋撷玉结果那张纸,徐徐的铺展开来,谢俶的面容就出现在眼前。 “城中但凡能提供雍王线索之人,赏银万两,封千户。” 一行遒劲有力的字体跃然纸上。 谢俶失踪了? “去书房。” 宋撷玉将纸张折好,急匆匆的奔着书房而去,身后的玉娴赶忙小跑着跟上。 “爹爹。”宋青山正在看书,就听得外面传来宋撷玉的呼喊声,赶忙站了起来。 “玉儿怎么过来了?找爹爹何事?”见到宋撷玉这般神色,怕是谢俶的事情已经传入了她耳中。 “这是怎么回事?”宋撷玉直接将那张榜打开。 “玉儿,这件事有些突然,你莫要着急,爹爹这就告诉你。” 说完后,宋青山将宋撷玉带进书房,将事情全部说与宋撷玉。 坠崖、失踪、找不到尸体。 宋撷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望月阁,脑海不断的环绕着这些字眼,上一世好像并没有听说谢俶有这般事情发生,若不是自己将谢央可能贪墨的事情说出,怕是谢俶这会子正在府中喝茶读书罢。 这么说来,自己才算是真正害死谢俶的凶手。 莫非真的是天意难违?宋撷玉将自己关入房中,任谁叫门都不开。这可是急坏了李瑢,一趟又一趟的派人来瞧着,得到的答复每次都是一样。 崖边的山洞中,原本紧闭的眸子忽然就睁开了眼,冷冽的光芒迸发了出来,周边的空气瞬间低了几分。 谢俶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没什么大事,转头观察起了周边的环境。 这是一个隐在崖壁上的石洞,外面有一棵老树掩护着,若是不是十分的心细,怕是也难以发觉它的存在,谢央掉落山崖的时候,拼死抓住了那棵树,原想着在树上休息片再想办法回去,就瞧见了这山洞,确认没有什么危险之后才抬脚跨入,休息到此刻才算是缓解了一些。 第144章 林中猎户 崖下隐隐约约传来些呼喊声,伴随着点点的火光。 “雍王殿下,雍王殿下。” 借着月光,谢俶探身向下看去,周围皆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是明显可以看的出自己所处的山洞离崖底颇远,只怕是回应了下面的人也未必听的到,能来救得了自己。 继续坐回洞中后,谢俶想起了白日里那首领的话和谢央的攀咬。 二皇子谢启虽说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背地里也做了不少事情,可大事却是一件未成,景安帝对于谢启的事情皆是一清二楚,知道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今日之事涉及皇叔和太子,怕是他还没猖狂到这般不要命的地步。 三皇子谢灵更是将对二人的不满全写在脸上,向来不屑于这种背地里的勾当。 敢有这般计划的,除了景安帝怕是只有谢央一人了。 想到谢央那张表面上谦和恭顺的脸,谢俶皱了皱眉,希望是他猜错了,谢央若是敢为了这些银两对自己动手,那日后定然也会因为其他事情对景安帝下手。 月光逐渐偏移到洞中,借助着月光,谢俶发现身侧的山洞似乎有些不同,伸手轻轻敲击了几下。 竟然是空的? 有了这一发现后,谢俶拿出佩剑,用力砸向石壁,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石壁轰然倒塌,更大的空间显露在谢俶眼前,月光洒入,一具身穿僧袍的白骨盘坐在地,看情况似乎是已经圆寂很久了。 “阿弥陀佛,小王无意冒犯,还望高僧见谅。” 谢俶拜了拜那白骨,转头瞥见了一边地上的绳索和铁镐,应是这高僧生前在这崖壁上行走寻找洞穴所使用的的工具。 果然人说心诚则灵。 “小王多谢高僧,待小王出去后定然为高僧修建庙宇,日日香火不断。” 说完后谢俶将地上的绳索拿起用力拉了拉,感觉还算结实,随后便将绳索的一端系在腰间,另一边系在了洞外的大树上,这样就算是自己往上爬的时候失手掉落,也不至于跌落崖底。 准备工作做好后,趁着月色,谢俶缓慢的向上攀爬,算来山洞距离崖顶并不算远,可谢俶却是用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攀了上去。 重新站立在崖顶,谢俶仔细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就找到了白日里自己掉落前位置,从痕迹上来看,怕是那匹疯马也跟着掉了下去,若是能找到那疯马的尸体,想必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反正众人已经知道自己落崖,倒不如不急着回去,趁此机会好生查探一番也好,淡淡的微光从林中透了出来,谢俶抬脚向那边走去。 屋中的猎户今日要去抓兔子,便起的早了些,此时正在屋中磨刀,院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向这边靠近。 猎户警惕的拿起刀,半蹲着身子躲在门后,草丛晃动,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院门口,猎户松了一口气,缓缓地站起了身。 “你是何人?怎的会出现在这深林之中。” “我从京中来,半路马匹受惊发疯险些将我跌落悬崖,我醒来后和队伍寻不到队伍,见到这里又些光亮,便走了过来,惊扰之处,还望谅解。”谢俶简略地说着。 猎户走进谢俶细细的打量着他,瞧着他身上的衣着和温文尔雅的样子到确实像是京中那些贵人们的的打扮,只是这玄色衣衫上浓郁的血腥味倒像是经过了一场激烈的打斗留下的。 “林子中有野兽,你若是不介意,就现在我这里歇着,待天亮之后再出去。”猎户看了看谢俶身后,确定只有他一人,便也不再多问,直接见谢俶请进门。 “多谢。” 二人再无多言,猎户磨完刀之后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只是告诉谢俶若是离去的话将房门给自己挂上即可。 猎户走后,谢俶打量着屋中的环境,暗自暗自思索,众人见自己坠崖,搜索的范围定然是在崖下,这隐在林中的茅屋倒不失为个安全的地方,便打算再次小住几日。 决定下来之后,谢俶摸出怀中一枚不起眼的小哨,放到唇畔轻轻吹动。 京中已经是炸了锅,原本众人就私下流传说谢俶是天煞孤星,这下子更是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之前那些没能将女儿嫁给谢俶的众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的女儿没有这般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 两日后便是中元节,搜寻谢俶的队伍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傍晚时分,宋撷玉终于推门出来,一张小脸煞白,原本灵动的眸子也是毫无生机。 “郡主。”一直等在外面的玉娴和嘉元赶忙迎了上来。 “玉娴,梳妆,我要去河边。”丢下一句话后宋撷玉又进了门。 上一世好歹是谢俶将自己送走,这一世于情于理自己也应当送一下才是,若是能求得其平安归来,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玉娴给嘉元使了使眼色,提着裙角就进了屋,快速的为宋撷玉梳妆收拾一番,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衫。 二人刚要出门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李瑢。 “玉儿。”刚才听嘉元回禀说宋撷玉出屋,李瑢连外衫都来不及套上就匆忙跑了过来,见到一脸憔悴的宋撷玉感觉自己心都要碎裂开来。 “娘,我没事儿,今儿个中元节,我去河边放花灯,权当是为三哥哥祈福了。”宋撷玉柔声的安抚着李瑢。 “好,早去早回。”李瑢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宋撷玉的手,转头叮嘱玉娴。 “跟好郡主,出了岔子我惟你是问。” “诺。” 夜幕降临,河畔聚集了一众手拿花灯的人们,众人将花灯轻轻搁入水中,将心中对已故亲人的思念和祝福全数寄托在花灯上,盼着花灯慢慢飘远,将自己的祝福带给亲人。 高山之上,一个身影负手而立,看着山脚下河流中那点点烛光,若有所思。 “王爷,那匹坠崖的马找到了。” 身后的杨谨恭敬的立在身后,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第145章 真相究竟如何 “去看看。”谢俶收起眼中的情绪,转身离开。 搜救的第二日,原本焦急万分的杨谨进门口见到了落在屋中的哨鸽,得知了谢俶安然无恙,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他按照谢俶的吩咐丝毫未表露出异样,第二日就到御前禀报说自己要扩大搜索的范围,到远一点的地方去搜索,景安帝欣然同意,他便悄悄带上了几名府中暗卫,出现在了谢俶的身边。 因为那马已经身亡,再加之众人的关心点全在谢俶身上,之前来寻找的人便没有理会疯马的尸首,就这么任由它躺在原地。 因为天气炎热,再加上连日来的暴晒,马匹已经又些腐败,而身上原本的伤口便是最先开始溃烂的地方,谢俶捂住口鼻,促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尸首,马股上的伤口是那日的首领用剑刺伤留下的,如今已经腐败成一大片,时不时有尸虫在皮肤下翻动,让人甚是反胃。 “这里似乎有些问题。”杨谨盯着马腿端详着,一些不甚起眼的白色片状遍布马腿,从大小来看,因该是活着的时侯被针一类的东西刺伤过。 谢俶顺着杨谨指的地方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一处的不对,赶忙看向其他部位。 掀开马鞍后,大片的白色的片状斑点显露出来。 “这马鞍有问题,想办法弄下来。” 听完谢俶的话,杨谨找来一根木棍,将马鞍掀翻过来,紧贴马腹的位置闪过点点寒光,细看下去竟然是一排细长的银针。 这马是谢俶出城后就一直骑着的了,长时间的被这银针扎刺,就算是首领不出那一剑,怕是迟早也会因为疼痛而发疯,想到这里,杨谨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般处心积虑的布置,当真的阴恨无比。 “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问题,若是没有,将马鞍带上,其余的一把火烧了便可。”谢俶沉着脸,转身离开。 杨谨看着谢俶的脸色,知道他已经知道了是何人所为,默不作声的将一切收拾好后紧跟上去。 “王爷,还要查么?” “查,将那首领找到带回来,我要亲自审问。”谢俶得脸上看不出一丝的波澜,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一般。 “别让人发现。”末了,谢俶又补了一句。 杨谨得令,很快便安排了暗卫出发,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人带回来。 谢俶一人独自回到了茅屋,猎户也刚好回来,地上散落着几只雪白的兔子,已经没有了生气。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谢俶淡淡的开口,几日下来,谢俶发现这猎户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身边没有任何的亲人。 “很久了,不记得了。” “我看你的身手不像是个猎户,倒像是个上过沙场的将士。”谢俶端起粗瓷大碗,浅啜一口,指腹在碗边开会滑动着,等着猎户的答案。 这猎户的确不同,从那日初见自己时便闻到了自已身上的血腥味,问都不问就同意自己住了进来,而且这些日子更是连一句旁的话都没有,完全没有常人应有的好奇心。 猎户听到谢俶的话,手中剥皮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继续了起来。 “我不是逃兵。” “放着好好的军饷不拿,跑到这山野中来当猎户,你到真是别有一番报复。” 猎户听出了谢俶言语中的意思,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认真的看了谢俶一眼。 “我看你也应该是个京中的大户人家,还不是落到了这般田地,与其被那些权贵们牵着鼻子走,整日里朝不保夕,还不如在这山野中乐的自在。” “家人呢?也无足轻重了?” “她们知道我已经死了,我若是再回去,怕是她们性命不保,就这样思念着也好。至少她们平安。” 说到这里,猎户找到了自己那已经和自己一般高了的儿子,前段时间他偷偷的回去瞧了瞧,没敢露面,将几张兽皮挂在门上便飞快的跑了。 “安定将军若是知道他的将士这般境遇,怕是心中难平吧。”谢俶手指依旧搓捻着碗沿,淡淡的开了口,刚来的时侯他就发现猎户虽是一人居住,可是屋子却是收拾的整洁利落,工具摆放在床边,这皆是军中将士才会有的习惯,为的就是敌袭时能迅速的加入战斗,再看那打猎的武器,虽然已经极力的磨去了上面的徽章,可是安定军独有的材质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的。。 猎户瞪大了眼睛,抓起一边的工具警惕的看着谢俶。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道我是安定将军营中将士,你是不是那人派来杀我的。” “我是当今圣上三弟,大家称我雍王。”谢俶不疾不徐的报上自己的名号。 “末将参见雍王殿下,不知殿下驾到,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担待。”猎户赶忙丢下手中的工具,屈膝行礼。 雍王素来洁身自好,算得上是是当今圣上最得力的帮手,本性中立,不偏袒任何人,这一点众人皆是心知肚明,猎户心中的担忧也算是放下了一些。 “此处不似朝堂,不必如此拘礼,只是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何意。” 对于猎户没来由的紧张,谢俶察觉到问题并不简单,不然一个人男怎能舍下妻女躲进这深山中,日日承受这孤独和相思。 “既然这般,末将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还请王爷耐心倾听。” 说完后,猎户就盘坐在地上,娓娓道来。 当年狄人侵袭北地,他便同安定将军队伍中的一员,不知怎的,郭子玉当时竟然也一同前去了,而他因为骁勇善战,被安排到了郭子玉身边保护他,后来郭子玉立功心切,偷偷带着一队人马想要绞杀狄人,怎料反被狄人打得一败涂地,可那郭子玉怎能将这件事告诉安定将军,便偷偷调转了马头,进入了不远处的一处村子,屠尽村中老小,最后回禀安定将军说自己剿灭了一股敌人,回来以后还因此到了到了嘉奖,而自己又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便被郭子玉盯上,派了人来灭口,索性自己命大,找了一具尸体顶替,侥幸活了下来。 第146章 奄奄一息 猎户一口气将事情说完,末了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可是当日屠村的惨状如今想起依旧觉得那妇孺的惨叫声犹在耳畔。 “你可知此时重大,容不得半句虚言。”谢俶微微蹙着眉,神色凛然。 “末将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我已我儿性命起誓,若有虚言,全家不得好死。”猎户竖着手指目光灼灼的看着谢俶。 “你今日所言,可还有第三人知道?” “回雍王殿下,末将自来这林中之后便鲜少见人,就算是回京城偷偷看孩子也是乔装打扮,不敢和人言语一字,之前的同僚早已命丧黄泉,这件事除了今日说与王爷,从未让任何人知晓,包括我的家人。”猎户十分肯定的说着。 “你且好好活着,日后定会有一日能陪伴家人左右。”谢俶说完后起身,负手立于院中,眺望着远处灯火通明之地。 猎户见状,伏地用力三叩首,不再多说,继续做起了之前的活计。 谢俶回想当年狄人来犯,安定将军后来确实是的胜而归了,郭子玉更是因为初上战场便可绞杀狄人,再加上淑妃的枕边风,得了不少的赏赐,也因此才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路高升,到了今日的左金吾卫之职。 这般说来,以郭子玉当年的心性和头脑,怕是身边有高人指点,而这高人... 想到这里,谢俶心中有点为景安帝觉得悲哀,虽说后宫佳丽三千,可哪个不是谋着算计呢。 “扑啦啦。” 哨鸽回来,落在谢俶的肩上,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谢俶,脚上的竹筒似乎是塞满满当当。 谢俶从信筒中将纸卷取出,一行小字跃然纸上。 “人已寻得,遭追杀,命不久矣。”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谢俶提笔研磨,飞快的写下几个字后将纸卷再一次装回信筒,抬手放飞哨鸽。 翌日,谢俶很早就已经醒来。 “这些日子多有得罪,本王这便启程回京,还望好汉保重身体,日后大有用处。” 猎户点点头。看着谢俶离开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很快就摇了摇头,将那无边的想法散去,大位之时,岂是他能随便猜测的。 生活再一次恢复原状。 走出不远,杨谨牵着两匹马站在林中,见谢俶走来,恭敬的屈膝行礼,“属下参见雍王殿下。” “都安排好了么?”谢俶摆摆手,翻身上马。 “回王爷,已经安排妥当,圣上也以知晓您今日回京,特意安排了人马在城门迎接您。” 昨夜杨谨收到谢俶的讯息,连夜进宫禀报皇上说已经寻得了谢俶的踪迹,明日便会启程回京,景安帝当下激动万分,原想着连夜将人接回,但又怕谢俶的身体有恙,这才应下白日里启程,赶忙宣了人安排所有事宜,早早的就命人等在了城门口。 谢俶听完笑笑并未说话,一鞭子抽在马上,瞬间尘土飞扬。 雍王未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深宅内爱慕雍王的官家小姐们原本难过的心总算是缓了过来,纷纷梳妆打扮前往城门口想着远远的瞧一眼,一时间通往城门的人增了好几倍之多。 “郡主,郡主。”玉娴从外面回来,好容易忍到望月阁,刚进院子就喊了起来。 “何事如此慌张。”宋撷玉原本在屋中描着眉,被玉娴这么一喊,眉峰当下就歪斜到了一边,放下眉黛有些不满的看向来人。 “郡主,雍王殿下回来了。”仍还未站稳,玉娴赶忙就将这消息说了出来,末了大口的喘着粗气。 “当真?你从哪里听来的?” “奴婢今日上街,城中的小孩子们都已经在传了,有鼻子有眼的,说是圣上亲自前往城门口等着迎接呢。” 宋撷玉知道天还未亮宋青山就被宫中的人急急忙忙的唤走了,原以为是宫中出事了,现在加上玉娴的话,可以确定十有八九是谢俶回来了。 “去准备早膳吧,我有些饿了。” 说完后宋撷玉就转身继续拿起眉黛,小心翼翼的继续描眉。 “郡主,我们不去么?”玉娴显然是没想到宋撷玉这般反应,一个没忍住开了口。 “既然人回来了,愁见不到么。”宋撷玉淡淡的说着,好像前几日将自己关在屋中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玉娴不敢再多问,福了福身后便下去为宋撷玉准备早餐了。 “等等,叫吴晋过来。” “喏。”玉娴刚要出门,就听到了宋撷玉补上了一句,赶忙点头应下。 宋撷玉对着镜子中来回的端详着,良久才吐出了两个字,“很好”不知是说眉毛还是说谢俶的归来。 很快吴晋就来了,“属下参见郡主。” “免礼,帮我去查一件事。” “郡主吩咐便可。” 宋撷玉将一张字条递给吴晋,吴晋看完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宋撷玉,随后将字条置于烛火之上,迅速的化为了灰烬。 “郡主这是?” “万事小心,否则整个淮阴王府都保不了你。”宋撷玉依旧看着镜中的黛眉,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 “属下遵命。”说完,吴晋转身离开。 宋撷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谢俶出事若是真的和谢央有关,那就晚万般怪不得自己了。 宋静安此时也已经听说谢俶活着回来的消息,欣喜万分,在屋中来回的踱着步,末了,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转了转眼珠,计上心头。 “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一边的小丫鬟听到这话,瞬间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看着宋明雪,自打从元鞠等人被王妃换走,宋静安对周边的丫鬟动辄就开口讽刺,虽然没明说,但句句意思皆是他们蠢笨如猪,处处不如元鞠,大家做事都是小心心翼翼的,生怕哪里不对就遭冷嘲热讽。 “奴婢不知哪里做错了,还望二姑娘明示,奴婢这就去改。”丫鬟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我叫你把衣裳脱下来,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宋静安眼睛一瞪,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咬着牙开了口。 第147章 丫鬟怎配当王妃 小丫鬟只得乖乖将外衣脱下。 “鞋子也要。”宋静安将外一拿到手中,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又命令了起来。 无奈,小丫鬟只好再将鞋子让出,虽说天气炎热,可小丫鬟却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耻辱的感觉涌上心头。 宋静安看这一整套的丫鬟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迅速将衣衫换上,像丢垃圾一样将原本身上的衣衫丢到了小丫鬟的面前。 “穿上,本姑娘赏你的,本姑娘要出去两个时辰,你就穿着这衣衫乖乖待在屋中,若是被人发现端倪,我定让你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小丫鬟这才算是明白了宋静安的意图,无奈只得点点头,将地上的衣衫捡起捧在手上。 “快帮我梳头,别磨蹭,连个好衣服都没见过,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宋静安看着站在盯着衣衫不动的丫鬟,蹙起了眉头。 很快,宋静安就收拾完毕,看着镜中和丫鬟别无二致的装扮,十分的满意。 身后换好衣衫的小丫鬟慢吞吞的走了出来,若是光瞧着侧脸,倒是真的有几分像自己,只是整个人瑟缩成一团,那里有自己半分的美丽。 想到这里,宋静安心中舒坦了不少,丫鬟就是丫鬟,穿上小姐的衣衫也终究是摆脱不了那一股子丫鬟的穷酸样。 靠着这一身装扮,宋静安很快就出了府,为宋撷玉准备好早膳的玉娴往回走的时候刚好瞧见了宋静安的背影,只觉得这丫鬟似乎是有些不一般,但因为着急离开,就没多想,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了。 一番辗转之后,宋静安便有些后悔了,原先都是坐着软轿来,今日冷不丁的靠双脚前行,到了城门不远处的时候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了,不过想到即将可以见到谢俶的时候,心中的不满一扫而空。 疾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谢俶就瞧见了城门,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景安帝竟然也在城门口。 远远的见到熟悉的玄色衣衫,景安帝一直紧绷的脸颊总算舒展了一些,赶忙向前走了两步,迎上了赶来的谢俶。 “臣弟参见皇上。”谢俶迅速下马行礼。 “免礼免礼,回来就好。”景安帝伸手将谢俶扶起,上下打量着,眼中满是关切。 “都是皇上福泽庇佑,臣弟才能平安归来。” “回宫,朕让太医为你好好瞧瞧,莫要留下什么暗疾才是。”说完后,景安帝便让身边的太监将谢俶带上早已准备好的软轿。 “臣弟多谢皇上关心。”谢俶不推辞,直接坐了上去。 “起驾回宫——”老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立在两侧的官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来了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城门口的百姓瞬间就沸腾了起来,纷纷抻着脖子看向门口。 很快,一架豪华的轿撵缓缓出现,谢俶身穿一身玄色长袍,头发一丝不乱的端坐在轿撵之上。身侧皆是全副武装的守卫。 宋静安也探着头惦着脚尖努力的看向轿撵,,想要仔细的瞧瞧谢俶的脸,怎奈身前立着一个高壮的男子,任宋静安怎么挪动都只能看谢俶的袍子和轿撵,脸却是丝毫都瞧不见。 “二姑娘?”身后响一个女声,宋静安并没有理会。 “淮阴王府的二姑娘?”建宋静安没有动静那声音再一次的响了起来。 被人打扰到了的宋静安十分的不满,转头看向说话之人。 竟然是沈昭昭。 “沈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说完后,宋静安才想起来今日自己完全是一丫鬟的打扮,赶忙就要离开。 沈昭昭老远就看到这边的身影有些眼熟,瞧了半天之后才发现似乎是宋静安,想着上来试探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妹妹怎的今日这副打扮?到是让姐姐好生新奇。”沈昭昭故意拦住了宋静安的去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身打扮。 “这不是想试试这衣服是否便于行动,若是哪里有问题,我好叫下人改了去,省的她们成日里抱怨衣服不合身,做事情不麻利。”宋静安眼珠子一转,想了个借口搪塞着。 “妹妹这份心思姐姐倒是第一次听说,只是妹妹将这府中制衣奴的事情都办了,倒是叫那制衣奴做些什么?难不成坐到那正屋之中去当姑娘么?” 说完,沈昭昭捂着嘴巴轻笑了起来。 宋静安哪里听不出来沈昭昭言语间的讽刺,白了白脸准备离开,没想到被沈昭昭一把拉了回来。 “我知道你是来看雍王殿下的,可是你瞧瞧你,想要出门还的偷偷换上这丫鬟的下作衣裳,就算是生在淮阴王府中又如何,还不是个没名没分的庶女么,你这般身份,躲在这里偷偷看有何用,怕是这辈字雍王都不会正眼瞧你一下吧。” 原本还温和的沈昭昭此时已经是满眼的狠厉之色,字字诛心,直戳宋静安心底。 “沈姐姐严重了,妹妹岂会有那般心思。”宋静安张着嘴为自己辩解着,声音低沉没有底气,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 “心思不心思的我也不与你多计较,不过这雍王正妃你虽然无望,侧妃或者是姨娘倒是可以当当。” 听完这句话,宋静安当下就瞪大了眼睛。 “姐姐这是何意?妹妹不明白。” “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想明白了,差人到沈府来给我个话。”沈昭昭说完便转身离开,刚走两步便停下再次回头,上下打量着宋静安的一声,娇笑着开了口。 “这身衣衫妹妹穿上到是合身的很呢。”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沈昭昭离去的背影,宋静安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双手在衣袖中紧紧的扣在一起,原本青葱一般的小手此时已经节节泛白,她转头看看身后,谢俶的软轿已经走远,连影子都已经瞧不见了,顿时跺了跺脚赶忙往淮阴王府走去。 玉娴刚要出门办事,走到门口迎面被一个丫鬟装了个满怀,那丫鬟头也不抬直接转身就跑开了,玉娴吃痛的看着跑掉的身影,忽然想起了什么。 第148章 背地里的样貌 这身影怎么和二姑娘如此的相似。 想到这里,玉娴看看手中的活计,再看看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咬咬牙追了上去。 那身影一路跑这就进了二姑娘的院外,站在门口微微的调整了一下气息之后警惕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才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进去。 躲在一边的玉娴这才算是清楚的看见了那身影的脸,竟然真的是二姑娘的脸。 “怎么会这样?”玉娴小声嘀咕着从藏身的草丛中走了出来,悄悄的潜进了院中,刚站稳,就听到了屋中传来的喊骂声和摔砸声。 “贱人,摆明了是瞧不起我,不就是个嫡女么?照样不是得不到雍王殿下的青睐,被人爱答不理,你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 宋静安一进屋便开始发泄心中的怒气,言辞十分的难听,完全没有了平日里娇柔可人的样子,活脱脱一个骂街的泼妇。 屋中不断的响起东西碎裂的声音,那原本在屋中假扮宋静安的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悄悄的跪在一边,瑟缩着身子,极力不让宋静安注意到自己,明明走之前还瞧着心情不错,怎么回来就成了这般模样。 摔打了一会儿的宋静安还是瞧见了跪着的小丫鬟,眼中闪过了意思的怨毒,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小丫鬟的身边,,抬手就用力的扭着小丫鬟胳膊上的嫩肉,边扭边骂。 “叫你下贱,叫你低微。” 小丫鬟不敢喊出声,若是喊出声被人听到了,二姑娘后面指不定还有什么等着自己呢,她用力的咬紧了牙关,强忍着叫喊,眼中的泪水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下来。 “你还哭,你还有脸哭,这么下贱,还好意思哭。” 见到丫鬟落泪,宋静安手上的力道更加的大了起来,小丫鬟这下连眼泪都不敢流了,就这么生生的强忍着。 过了一会儿,宋静安似乎是有些消气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脚将小丫鬟踢开,“跪着干什么,赶快去收拾屋子,等着来了人被发现么!” 听到这话,小丫鬟就像是得到了圣旨般赶忙就起身。 “等等,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着我的衣服干活,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了。”说完后便伸手撕扯小丫鬟的衣衫。 姑娘的衣衫穿不得,自己的衣衫又拿不回,小丫头就这么穿着里衣飞快的收拾着地上的碎渣,手指被划出到底血痕却硬是一声都不发。 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赶忙就退了下去。 “蠢笨的东西,干个活都不利索。”看着地上点点的血迹,宋静安丝毫没有任何的同情,皱皱眉嫌弃的说着,随后又将身上的丫鬟衣裳换了下来,转头看见了一边筐中的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将原本完好的衣衫剪了个稀碎。 末了还丢进了一边的烛火中,看着火光将衣衫吞噬,脸上才算是缓和了一些。 “我穿过的东西你哪里还配再穿。” 玉娴见到小丫鬟开门出来,赶忙就跑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跑着。 刚才她见到的真的是平时总是笑盈盈的二小姐么?为何今日会这般的恶毒?想到这里,玉娴后背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玉娴。” “啊!”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将玉娴吓的瞬间愣在原地,呆呆的回头看着来人。 嘉元本是瞧着玉娴走的着着急急,想着问问是什么事儿,看能不能帮的上忙,没想道竟然将玉娴吓成这样,当下也白了脸,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了。 “你...你怎...怎么了?” 玉娴定了定神,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 “没事儿,就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你可当真是想的入神,仔细着点路,别再摔着,我看你走的这般急,可是有什么事儿么?”见到玉娴回神,嘉元也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正事。 “郡主嘱咐我去采买些东西,我怕走的慢了忘记,这不就脚步快了些么,我先不与你说了,郡主还等着呢。” 说完后玉娴赶忙就快步走开,她怕再多呆一会儿就忍不住将刚才所见的事情说出来。 办完事情回了府后,玉娴差不多是将刚才的事情暂时的忘记了,捧着东西笑着进了门,“郡主。” 话音刚落下,就瞧见了宋撷玉身边的宋静安,手中的东西当下就掉落在地上,刚忙就弯腰去捡。 “仔细着点。”宋撷玉转头看了看玉娴,目光又转向了宋静安手中的绣样。 过几日便是李瑢的生辰了,宋静安好几次拿了绣样说是想要给主母秀一块帕子,又怕李荣不喜欢,便想让宋撷玉帮忙瞧瞧李瑢喜欢什么样式,被宋撷玉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晾了好几天,今天正好赶上宋撷玉心情不错,便答应了宋静安进来,这才有了玉娴进门时瞧见的一幕。 将东西放好后,便瞧见宋撷玉茶盏中空空如也,赶忙要往里续,靠近宋静安的时候脑海里还是忍不住的想起了白日里的的事情,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就滴落在宋撷玉的手臂上,原本细白的皮肤瞬间就通红一片。 “郡主赎罪,奴婢不是有意的。”玉娴赶忙就跪下来,不断的磕头。 宋静安见状赶忙牵起宋撷玉的手,不停的吹着气,宋撷玉却是不留痕迹的将手抽出,转头看向元娴。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去打水来,楞楞的跪在那里作甚?” 得令的玉娴赶忙就起身出门,宋静安则是有些尴尬的站在在一边,收在袖中的手用力的握了握,脸上很快就恢复了笑颜。 “姐姐的手不要紧吧。” “无碍,你回去吧,我这里没事儿了。”宋撷玉直接板着脸下了逐客令,心中直恶心着被宋静安吹过气的地方。 宋静安却并不知道宋撷玉心中所想,只是瞧着宋撷玉对玉娴口气还是十分柔和的,到了自己这里竟然就变得生冷无比,当下就觉的自己在宋撷玉心中连个丫鬟都不如,咬了咬牙福身退了下去。 第149章 巧笑倩兮 巧了,其实宋撷玉心中就是这么想的,至少玉娴是表里如一的,不想她宋静安,面上一套,心中算计着另一套。 玉娴回来后不见了宋静安,稳了稳心神,麻利的为宋撷玉擦拭着烫伤处末了还细细的我宋撷玉擦上了烫伤膏,防止日后落下疤痕。 “说罢,今儿个遇到什么事儿了,为何如此的慌张。” 宋撷玉屏退了所有人之后厉声开了口,若是平时的玉娴,这种小错是断然不会犯的,今日从进门见到宋静安就眼神有些闪躲,做事频频出错,多半这问题就出在了宋静安身上吧。 “奴婢无事,今日都是奴婢不好,才让郡主受了伤奴婢愿意去领罚。”玉娴咬咬牙不知道如何将这件事情说与宋撷玉,便直接承认了错处。 “和宋静安有关系吧。” “郡主。”玉娴听到宋静安的名字,难以置信的看了宋撷玉一眼,双唇颤抖着,半天才说出了两个字。 “说罢,我不怪你。” 听到这话,玉娴将今日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宋撷玉,末了还竖起了手指对天发誓着,“奴婢若是有半句虚言,必将遭受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了,我相信你。”宋撷玉赶忙按下玉娴的手,怕是再说就将永不超生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虽说重活一世早已经知道了宋静安的嘴脸,可是今日之事倒还是第一次知道,不过细想来还是符合宋静安的行事风格的,毕竟这般会溜须拍马的人受了气之后也需的有个发泄的地方。 只是她今日身着丫鬟衣裳出门定然是遇到了什么人,而这人怕是没少讽刺宋静安,才会让她这般发疯。 “那个小丫鬟你记住她的模样了么?” “奴婢记得一清二楚。”这话不假,大家都同为府中丫鬟,见到这般事情定然是心中不平,对那丫鬟的脸也是瞧了又瞧。 “暗中跟着她,防止她想不开。” 玉娴听完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不明是为何,但还是觉得郡主这样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这边谢俶和景安帝进了宫后,在已经待命的太医们赶忙叫谢俶躺下,细细的检查了起来,末了总于是满意的点点头,是转身回禀景安帝。 “禀皇上,雍王殿下身体康健,全无异样。” “好,好,好。”景安帝连声说好,心中的一块回头算是落了地。 “你们下去罢。” 太医鞠躬作揖,赶忙就退了下去。 “皇弟这番受惊了。” “臣弟多谢皇兄关心。”谢俶起身微微点头。 “那日袭击皇弟的贼人朕已派人将其抓捕,只是叫那狡猾的首领逃脱了。”景安帝说完,定定的看着谢俶的脸,向从上面读出什么。 “皇兄雷霆之速。”谢俶淡淡的开口,好像事情和自己无关一般。 “只是那贼人在抓住后不久便在天牢咬毒自尽,锦衣卫查过了,那毒是早先藏在了贼人牙齿后面的,件事情败露集体服毒闭口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俶也没有必要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那日杨谨将讯息传回来的时候他表猜到剩下的人定然也会被灭口,只是没想到竟然敢在天牢中动手,看来这手伸的似乎是有些长了。 “既然臣弟已经平安回来,那往事便不再提,今后注意些就好,皇兄不必为难。” 说完后,谢俶就以一路舟车劳顿为由转身离去。 谢俶走后,景安帝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冲着身后招了招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景安帝的身后。 “去查查太子赈灾的情况,看看他何时回京。” 黑衣人领命后再一次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回府后,谢俶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书房将门琐事,伸手转动墙边立着的花瓶,一个暗门就出现在了眼前。 伴随着谢俶的进入,暗门再一次的消失不见了。 “王爷。”早已等候在此次的杨谨见到来人赶忙躬身行礼。 “免礼,人呢。” “王爷随我来。”二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一间更隐秘的屋子,屋中的冰榻上,一个男人正艰难的呼吸着手上命门处的银针努力的为男子续着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行刺的首领。 “我们又见面了。”谢俶走到了男人身边,冷冷的开了口。 “雍...雍王殿下。”那人睁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看清眼前的来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亲眼见到坠崖的人会这般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是将咽气的苟延残喘着。 “看来你比你的部下强了许多,他们可是已经见不到太阳好几日了。” 听了谢俶的话,那躺着的男人瞬间就睁大了眼睛,“你胡说,你骗我的对不对!” “我坠崖的第二日,他们便被锦衣卫抓捕,关进天牢,第三日就传出了咬毒自尽的消息,据说这毒是他们自己藏在口中的。” 谢俶不理会首领的疑问,自顾自的说着。 “不可能,不可能,他答应了只要我离开,其他人便可无事,他答应我的。”首领睁大了眼睛,不断的辩驳着。 “他是谁。” 听到这三个字,首领在一次的沉默了。 “你若是不说,那你和你儿子可就真的在黄泉相见了,到时候,你们两身死,那人倒是落得个逍遥畅快,毫无后顾之忧。”谢俶说完端起了一便杨谨递上来的茶盏,浅浅的啜着,似是十分的享受。 “我说,我都说。”良久,首领终于低下了头,双眸一片灰暗,整个人犹如斗败了的攻击一般。 “杨谨,记下来,然后签字画押。”说完后,谢俶便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杨谨将一张纸递给了谢俶。 “王爷,人去了。” “好生安葬罢,将其儿子的尸体找到,葬在身边。”谢俶看着院中的池水,微波荡漾,凉风习习,他的眼中却是毫无波澜。 “喏。”杨谨领命后再一次的消失了。 许久之后谢俶才小心翼翼的将那张纸铺平,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第150章 庆功宴 纸上的字迹并不多,谢俶却是足足的读了一盏茶的功夫,脑海里将之前的线索一一对应上去。 其他的都能解释的通,只是这马鞍上的针却是查无根源。 谢俶再一次的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很快就发觉了自己坠崖时骑着的马其实是先前太子出城时一直就骑着的,这样看来,对于这次出行,当真是有不少人惦记着呢。 入夜,一个黑影在天牢后的乱葬岗中翻找了一番,随后扛起一具软绵绵的尸体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了障碍的存在,谢央很快就解决完了赈灾的事情,快马加鞭的先行回到了京中。 “儿臣参见父皇。”一路风尘仆仆的谢央来不及回府洗漱一番,就直接到了御前迫不及待的等着景安帝的夸奖。 “太子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完了?” 听到景安帝的话,谢央心中一紧,赶忙找了个借口,“回父皇,儿臣心中担忧王叔安危,便加快了处理事务的速度,如今灾民已经居有定所,餐有粥食,各家各户的补偿也已经发放,儿臣将剩余之事托付给了地方县令,这才赶回来复命。” “算你是个有心的,二人通行,王叔失踪你若是还能逍遥享乐,那朕第一个便废了你。” 显然,景安帝在这件事上已经对谢央生出了不小的嫌疑,毕竟谢俶失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谢央是获利最大的人。 谢央赶回来没受到嘉奖不说还遭到了斥责,原本一路的劳累再加上斥责的委屈,迅速的就化作了心中怨气,自觉皇上不公。 若是自己在那大位上,定然不会这般斥责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谢央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龙椅,眼中的贪婪之色转瞬既逝。 “回府好好休息吧,晚上朕设宴为你和你王叔接风。”景安帝看了谢央一眼,丢下一句话便看向手中的竹简,不再多言一句。 打一巴掌再给个蜜枣,这素来是景安帝惯用的手法,谢央谢了恩,躬身离开。 宋撷玉正在屋中看书,玉娴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郡主。宫里传了话来,说太子殿下回来了,圣上今晚宴请众人,说是为雍王殿下和太子殿下接风洗尘。王妃让您早些收拾,带着您去给姑母皇太后和李贵妃请安。” “好,我知道了,老妇人今日进宫么?” 宋撷玉这才想起来似乎老夫人自从上次生病之后就鲜少露面了,就连上次圣上寿辰都推说身体不适并没有同去,后来宋明雪的事也是很久之后了才敢告诉老夫人,原以为老夫人会勃然大怒,没想到荣和堂只是传了声知道了就再没过问,当真是有些稀奇。 “老夫人说天热,老人家睡的早,就不凑这份热闹了,七姑娘眼下正陪着听曲呢。” 怕是这府中只有小七的性子能这般耐心的陪着老夫人了。 宋撷玉不再说话,放下书乖巧的坐在了镜前,任由玉娴摆动着自己的头发。 莫约一个时辰之后,宋撷玉总算是梳妆完毕,这般炎热的天气,顶着这满头的珠翠和复杂的衣裙,宋撷玉实在是对这庆功宴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郡主,王妃和王爷已经在马车上了,您收拾好了过去便可。”门外传来嘉元的声音。 “好,这就出发。” 门口的小厮见宋撷玉到来,赶忙就屈膝蹲下将其扶上马车,末了贴心的将帘子收好。 虽说已经算得上心细,可宋撷玉还是感觉和当日在千瓷斋感受到的差上了许多,想来自己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到千瓷斋去了,不知王行远的园子建的如何了。 坐定后,马车缓缓前行,一个身影从府中得阴影中显露了出来,宋静安握着拳头就这么立在暗处,光线太暗,看不清她得表情,只是能听到那牙齿咬紧的咯咯声。 车内,李瑢从身侧的匣子中拿出一个小盒,“玉儿尝尝这点心,宫中终究不比府里这般自在,这些点心是我叫嘉元新做的,这会儿子正酥脆着呢。” “还是娘了解我,多谢娘。” 宋撷玉忙不迭得接过小盒,一股清甜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么大了还惯着她。”一边的宋青山嘴上嗔怪着,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意。 “爹爹要尝一个么?” 宋撷玉拿出一块递到了宋青山的面前。 “玉儿给的当然吃。”宋青山伸出手,接过那精致的点心一口塞入口中,入口即化的感觉让宋青山想到了李瑢刚进府得时候,总是亲手为自己做些小点心,然后期盼的等着自己说好吃,同样也是这般小女儿的姿态,不知从何时开始就越来越没有了原来的俏皮,逐渐的稳重了起来。 还是自己负了她吧。 三人就这么难得的其乐融融的行了一路。 马车很快就停到了宫门口,谢央远远的瞧见淮阴王府的马车,赶忙叫车夫驱动马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装作自己也是恰好到来的样子。 “淮阴王竟然也来的这般早。” 宋青山先行下车,伸手扶住了李瑢的手,刚站稳就听到了谢央的声音,赶忙转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难得进宫一趟,内人想和李贵妃娘娘叙叙旧,便来的早了些。” “淮阴王何须多礼,孤是您看着长大的,算起来您也是孤的老师呢。”谢央赶忙将人扶起,平日里在朝堂上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如今岂能不多套套近乎。 “长乐妹妹当心着些。”眼角瞥见了后面下车的宋撷玉,谢俶赶忙关心的上前,伸手就要托住宋撷玉的身子。 玉娴正好站在旁边,宋撷玉直接绕过谢央伸手托在了玉娴身上,随后稳稳的落了地,“多谢太子殿下,长乐怎敢劳烦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风尘归来,想必路上也是累极了的,这些小事让丫鬟来做便好。” 一番话说的谢央完全挑不出错处来,还觉得宋撷玉是在关心自己。 简单的寒暄之后,李瑢便带着宋撷玉到了李贵妃的延庆宫。 第151章 园子建成 “玉儿来了。”宫女刚通传完,就听得李贵妃走出来的脚步声。 “玉儿见过姨母。”宋撷玉甜甜的笑着,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宋撷玉流一直没能当面来拜访李贵妃到声谢谢,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些抱歉。 “快进来吧,外面热,莫要晒着了。” 屋中的凉快和摆设处处彰显着李贵妃的荣宠不衰,这般稳固的靠山宋撷玉真的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想的,竟然会被谢央就那般生生骗了去,随后落得全家都没有好下场,就连这个将自己当作亲生女儿的姨母都被他送到了道观,余生唯有青灯古佛相伴。 其实宋撷玉不知道的是上一世李贵妃被送往道观,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飘在了河中,等捞上来已经死绝多时了,这一切当然也是谢央得手笔。 “姐姐就应该时常带着玉儿和小七来我这延庆宫坐坐,不然我这儿总是冷冷清清的,都要闷出病来了。”李贵妃细细的端详着宋撷玉,有些不满的对着李瑢抱怨。 李瑢皆是笑笑不多说,这宫中李贵妃若是说自己宫中冷清,那其他妃子得宫里那可就当真是冰窖了。 吃了会儿小食之后,李贵妃似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玉儿,前些日子皇上寿辰后雍王给本宫送回了两个太监,只说是宫中的人在雍王府犯了错,府中又不便处置,就让本宫代为处置,这到底是何时?怎的会连雍王也惊动了?” 提到这事儿,李瑢就觉得心中堵得慌,闹了好大一出,还险些将宋撷玉搭进去,最后只是以宋明雪疯癫禁足收了场。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与李贵妃。 “竟然还有这种事,原先以为只是那徐侧妃品行不端,没想到教育出来的女儿也是这般的狼子野心,只是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当真是便宜她了。” “姨母莫要担心,事情已经解决了,玉儿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听到李贵妃这般说,宋撷玉赶忙出言安慰。 “说起来府上的那些姑娘们是不是都也到了及笄之年,早些寻了人嫁出去,便能早些让玉儿清净一些,不知姐姐可有了人选?” 李贵妃当真是个有意思的,宋撷玉还没有动静,倒是想着将下面的姑娘先嫁出去了,好让宋撷玉清净些,不过他确实是不怎么待见府中得其他姑娘,虽说之见过几面,但也足以看得出她们心中的贪婪之色。 “这……”李瑢被问的一时间有些语塞,这问题她倒是当真没考虑过。 “奴才参见贵妃娘娘,参见淮阳王妃,参见长乐郡主,贵妃娘娘,时辰差不多了,皇上让您到殿中去等着他呢。” 刚想着怎么推辞,皇上身边的管事公公就匆忙跑了进来,冲着三人行完礼后便传达着皇上的口喻。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原本正聊在兴头上的李贵妃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将太监打发了下去。 “姐姐,下次你可要早些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呢。” 宫宴上,众人觥筹交错,景安帝不断的夸奖着谢央的能干和庆贺着谢俶平安归来,谢俶似乎是喝多了些,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宋撷玉,推杯换盏之间,宋撷玉见着了消失多日的谢俶,本就瘦削的身子更是轻减了不少,见到谢俶转头,宋撷玉赶忙将头低下,看向碟中的点心。 整场宴会下来,谢央的手都在衣袖中攥的紧紧的,景安帝越是夸他事情办的好,他就越是清楚的想着那日归来之时景安帝的责骂。 一场宴会就在各怀鬼胎之下散了场,回府之后宋撷玉赶忙让玉娴将这满头的珠翠卸下,原本沉重的脑袋这才算是解脱了出来。 翌日,宋撷玉刚起床,门外的小厮就前来禀报,“郡主外面有人送来请柬。” “可知来人是谁?” “回郡主,来只是说来自四季园,并没有报上主人名号,您看着。”小厮吞吞吐吐的说着,那送信的人倒是十分的有礼貌,可就是任自己怎么问也只是说自己来自四季园,旁的什么都不说。 “快给我瞧瞧。” 玉娴赶忙将那请柬结果,递给了宋撷玉。 打开信封,一个烫金请柬就出现在了宋撷玉的眼前,虽说上有烫金,可是整张请柬并没有一丝的庸俗感,反而带给人一种怡然自得的舒适感,光是看着请柬,就对园子的真容充满了向往额和好奇,请柬哪,一行强劲有力的小字跃然纸上。 “园已落成,臣王行远恭请长乐郡主移驾游园,共享夏日清凉。” 落款是王行远别具一格的小篆。 宋撷玉高兴的笑了起来,昨日才想着园子建的如何了,今日就送来了请柬,当真是及时的很。 “郡主,何事如此开心?”玉娴见宋撷玉难得笑的如此开心,好奇的询问了起来。 “备车,我带你去看个有趣的地方。” 宋撷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吩咐玉娴备车,这就更让玉娴觉得好奇了。 “对了,给我找一身男装来。” 很快,一个翩翩公子就出现在了铜镜前,宋撷玉满意的点点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便出了门。 很快,马车就停到了四季园的门前。宋撷玉干脆利索的跳下了车,抬头打量着。 原本灰土土的大门已经被重新翻修了一下,精湛的雕工重现世间,铜色的牌匾悬在门顶,上面手书‘四季园’三个大字,要是没有猜错,这三个字定然是王行远自己写的。 轻轻的叩了三下门,一个小厮边将门打开了一道小缝。 “敢问阁下是?” “我姓宋。” 听到这,小厮赶忙就将门打开,“宋公子请,我们掌柜的已经恭候多时了。” 果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小厮,见到自己一身行头就立即换了称呼。 在小厮的带领下,二人一路来到了前厅,王行远此时也已经是换上可一身淡青色长袍,负手而立,笑盈盈的看着宋撷玉。 “公子。” 见到宋撷玉,王行远也是一改之前郡主的称呼,转而成了公子。 第152章 神秘的公子 宋撷玉笑着点了点头,眼睛打量着周边。 “多日不见,竟然是大变了样。” 这句话有说园子,也是说王行远。 这般打扮的王行远让宋撷玉想到了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京中的女子若是见了此时的王行远,必然会引起一波不小的浪潮。 “公子谬赞了,王某人只是按着公子的图纸来建造,多余的并未出什么力。” “走吧,进去瞧瞧。” 二人在王行远的带领下穿过一道拱形小门,没走两步便置身于一片竹林中,暑热里燥热的风钻入竹林,带动叶片发出沙沙细响,再穿出时就已经是习习凉风,玉娴额头上原本细细密密的汗珠瞬间就消散一空。 “郡……公子,这林子当真是神奇的很,奴婢全察觉不到丝毫的暑热,只觉得像是置身于初秋凉爽的夜中。”玉娴忍不住赞叹着。 “姑娘慢慢往后瞧便是。”王行远微微一笑,没有做过多的停留,继续带着二人向前走。 哗啦啦的流水声逐渐入耳。 “公子,此处唤做曲水亭,借用了流殇曲水之意,城中公子们素来喜欢奏乐流水作诗,小人便将溪水进行了引流,两边放置了蒲团,伸手便可探到溪中茶盏,身侧的小几上刚好可以放置点心与纸张,足够公子们畅意作诗。” 介绍完后,不远处一个玉面少年向二人躬身行礼,随后便流畅的演示了一遍整体动作,当真是赏心悦目。 “甚好。”宋撷玉满意的点点头,几人在此前行,在王行远的带领下,宋撷玉见到了所有先下城中流行得玩乐之处,真可谓是足不出园便可尽享世间世间之乐。 一圈儿下来,玉娴已经被深深的震撼了,到后来已经只剩下想着嘴巴连连点头了。 不得不佩服王行远的安排和王掌柜对于人手的挑选,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宋撷玉知道王行远赚钱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这事物的安排也是周全的很。 回到前厅之后,先前在千瓷斋见到的那少女已经笑盈盈的等着众人了,桌上的茶也是温凉恰到好处,一口下去周身都清凉了许多。 “不知公子还有哪里不满意,直接说与小人就好,小人在做调整。” 王行远也是期盼的看着宋撷玉。 宋撷玉略微的思索了一番后开了口,“不知可有设立较为隐密的屋子,供一些达官贵人们聊些私事?” 此言一出,倒是提醒了王行远,所有的建筑设计都是十分开放的,一眼便可以见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原先只是为了让园中伺候的人能清楚的观察到众人的需求,倒真是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小人这就去安排。” “等等,记得在隐蔽之处为自己人留些方便。”宋撷玉又补了一句,毕竟这园子另一处的作用便是收集有用的情报。 “小人明白。” “三日之后我想以四季园的名义邀请京中贵族前来参观,怕是要麻烦你多做些请柬了。”宋撷玉觉得趁着现在暑热还未消退,邀请着众人前来游览玩耍一番,林中的清凉定然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公子放心,我已经将首批邀请名单列了出来,还请公子过目。” 王行远说完,冲着身后的小丫头摆了摆手,一份名单很快就睇递到了宋撷玉面前。 细细的浏览完名单后,宋撷玉嘴角不由的上扬了起来。 真不愧是天生的生意人,这第一批的名单上皆是一些爱好游乐并且能在御前说的上话的闲散权贵们,将他们必做京中的风向标也未尝不可,周边结识的也是一些喜爱玩乐,家底殷实之人,邀请到这些权贵,那周边的人必然会迅速的传开,一来给足了权贵们的面子,二来又将园子宣传了出去,当真是一石多鸟之计。 “就按这个来吧,落款便是公子罢。” 对于今日的装扮和这处园子,宋撷玉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万万不能和淮阴王府扯上关系,若是将来开门迎客以后,遇到有心人在圣上面前参宋青山一本,说宋青山凭借四季园拉帮结派,勾结党羽,再加上圣上的疑心,那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小人明白。”王行远知趣的点点头。 “对了,回头我给你派一帮手来,你瞧了一定会十分的欢喜。” 既然园子已经建好,那成源就该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了。 王行远最近正好忙的焦头烂额,想要找个机灵的帮手,怎奈园子中伺候的人机灵归机灵,但总是还缺点儿什么,听到宋撷玉这么一说,当下就松了一口气,能被宋撷玉瞧上的人定然是错不了。 敲定完一些细节后,王行远将自己琢磨了好久的定价递给了宋撷玉,不料宋撷玉直接将定价单推了回去,“你的定价,准是没错的。” 一句话就将王行远多日以来的担忧全数消散,很少有人这般的信任自己,他赶忙点了点点头说道,“郡主放心,小人定当全力以赴。” “莫要叫错了,这里只有宋公子。”宋撷玉浅啜一口茶,眉目带笑的看向王行远。 “是,公子。” 事情谈妥,宋撷玉便启程回府,刚好见到了下学回府的成源,自己的安排细细的说与成源。 “多谢郡主,成源定当全力以赴。”多日以来,成源整日里就是学习背书,终究是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帮的上宋撷玉的事情,听到这般吩咐,自然是高兴的很。 很快,名单上的众权贵们都收到了烫金的请柬,落款都是四季园宋公子,一时间,这个神秘的宋公子就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王行远知道若是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将请柬送上必然不会有人受邀,便早早的给其中几位权贵递了银子,许了好处,帮着自己说话。 这样一来,众人讨论的时候有人起头同意前往,再加上其他人的煽风点火,众人很快就统一了意见,大家共同去瞧瞧这四季园到是个什么样子。 第153章 第一乐姬 很快,众人饭后谈资就从宋公子变成了神秘的四季园。 谢央虽说也酷爱这园子,可是因为身份特殊便不在这一次的邀请名单上,毕竟刚开始就去邀请太子,那这巴结的意味就十分的明显了。 不过有一个人却被列入了邀请名单中,那就是郭子玉。 原本的名单上是没有这人的,是宋撷玉都来特意加了上去。 为了交代这事儿,宋撷玉特意将王行远叫到了千瓷斋当面说与他,果然不出宋撷玉所料,见到郭子玉的名字,王行远当下就有些发恨,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这人还当真的邀请。”宋撷玉提点着王行远。 王行远有些不明就里。 “你们下去吧。”宋撷玉摆摆手将众人屏退,然后将那日从徐大郎那里得到的消息讲述给了王行远。 “既然他喜欢将交换情报的地方安置在戏楼那样热闹之处,那我们何不将他吸引过来,让他将交换情报的地方安置在我们这里,这样以来,他所有的秘密岂不是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了么。” 简单的几句话,王行远才算是明白了宋撷玉为何当初让自己设一些隐秘性比较高的地方了,竟然是这般用处。 “多谢郡主提点。”王行远低头思附着,忽然想起来一个人。 “郡主前日派来的成源已经逐步上手了,现如今已经能帮我分担园中的大半事宜,郡主选中的人当真是不一般。” 想到成源,王行远脸上就是难掩的笑意,别看成源年纪小,办起事儿来却是相当的老练,思虑也是十分的周全。 “成源年纪还小,还是需要你多提点提点才是。”宋撷玉谦虚的说着,嘴角却是勾起了弧度。 继续嘱咐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后,宋撷玉便起身离开,看着不远处的集市,宋撷玉再一次的选择步行回府。 还没走两步,身后就涌上来一大片人,大家推推搡搡,直接就将宋撷玉挤到了一边,三步并作两步的奔着前面就去了,生怕晚了就错过什么似得。 “敢问这位老伯,这些人为何这般的焦急?”宋撷玉转身看向一边的的老伯,疑惑的开了口。 “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没有和人伢子接触过,每月初一和十五两天,那些人伢子就会将自己手中品相好的,样貌佳的或者是有些能力的货物带到前面的展台上面,展示后供人挑选,当真是有些有能耐的,所以每月的这个时候,大户人家府中的管家或者是青楼管事都回来这里挑选一番,晚了可就被别人挑走了。” 老伯见怪不怪的说着,这样的场景他已经过见到过很多次了。 听到这话,宋撷玉倒是有些感兴趣了,道过谢后便向着人群的方向走了过去,很快,一个巨大的圆形台子就出现在了宋撷玉的眼前,一排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就这么低着头站在那里,任由下面的人打量着,是不是还翻看一下手脚,就像是一件毫无生命的商品一般任人摆布。 台上的人很快就被买空,新的一拨人再一次站了上来。 “走快点儿,磨磨唧唧的。”一个大汉手中拿着鞭子不断的挥向前面被捆绑着的人。 “啊。”一个瘦弱的少女就这样摔倒在地上。 “妈的,废物一个,要不是看着你这张脸有几分姿色,早就将你打死了。”说完,大汉手中的辫子用力的挥向少女,少女吃痛,瑟缩在一边努力想躲开鞭打,怎奈那鞭子就像是生了眼睛似的,无论少女躲在哪里都能稳准的打在她身上。 宋撷玉盯着那张蜡黄的脸颊,总觉得十分的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当看到少女的双手时,宋撷玉这才算是反映了过来。 少女的手指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弹琴留下的痕迹,宋撷玉记得上一水京中后来出现了一个样貌和琴技皆是绝伦的乐姬,每每演出之时,都能引得众公子前来观看,只要是有她的演奏,那必然是座无虚席,谢央也是十分的着迷,后来自己心生嫉妒,悄悄的跟了来,同样也被她惊艳到。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她。 “别打了,我买她。”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汉身后响起,大汉这才住了手,看向宋撷玉。 “五十两银子。”一瞧是个小丫头,大汉直接漫天要价,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就算是上好的奴隶在这里也最多是十两银子,这么一个瘦小看起来又没有用的女子竟然就敢要十辆银子,当真是胆大的狠。 “好,说话算数。”宋撷玉点点头,直接将腰间的银子解下递给了大汉。 大汉原本就是胡乱诌的,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直接同意了,当下觉得自己要的似乎是有些少了。 围观的人更是看着宋撷玉的眼神像是看着傻子一般。 “吶,赶快带走,别再这里碍我的眼。”大汉不耐烦的将少女一把推倒了宋撷玉的眼前,伸手夺过了宋撷玉手中的钱袋,掂了掂分量以后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有指挥起了其他的奴隶。 “南烟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此生甘愿为小姐做牛做马。”离开了人群之后,南烟直接跪倒在宋撷玉的面前。 果真是她,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名字,京城之中,提到南烟,公子们皆是陶醉,而贵女们却是咬牙切齿。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我看你双手布满老茧,应该是多年练琴所致,我园中正好缺一乐姬,不知你是否愿意?” 听到这里,南烟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自己已经被卖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被退回去,就是因为自己除了弹琴其他的皆是一窍不通,没想到眼前的少女竟然直接就看了出来,当下就激动的点了点头。 “南烟学琴数十载,能称为小姐的乐姬是南烟之幸。”说完后,南烟在地上连连叩头。 “好了,你是要好好为我弹琴,日后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宋撷玉干忙将地上的南烟扶了起来。 第154章 当面答应才算数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宋撷玉觉得应该将南烟先安置到王掌柜那边去,毕竟那里的丫鬟各个都是绝顶机灵的,照料起来也方便些。 一路上,解脱了之前束缚的南烟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四处瞧看着,不过更多的是对宋撷玉的打量。 “南烟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贵人。” “叫我宋姑娘就好。”独自在外,宋撷玉不甚喜欢别人叫自己郡主,成源当初也是这样,南烟这里也是一样。 宋姑娘,南烟低低的念了几遍,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很快二人便再次折返回千瓷斋,王行远见到去而复返的宋撷玉,心中有些疑惑,再瞧见身后的南烟,当下就明白了几分。 “郡主。” “你觉的怎么样?”宋撷玉微微点头,将身后的南烟让了出来。 王行远细细的端详着南烟,虽说脸色不甚好看,可是眉眼中却藏着一丝难掩的灵气,一双纤长的细手内里却是可以明显地看出多年习琴的痕迹。 “妙,当真是妙的很。”王行远连连称好,若是这姑娘的琴艺了的,再好生修养和打扮一番,绝对能牢牢的抓住那些公子们的心。 前几日自己还在发愁,这舞姬是有了,可是这乐姬却是十分难遇,京中好的乐姬大多都被达官贵人们收入府中,花街柳巷的那些俗物自己又觉得配不上那般好的园子。 “不知姑娘可否方便现在弹奏一曲?” 瞧着王行远迫不及待的样子,宋撷玉知道这人算是买对了。 南烟转头询问宋撷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三人进到内阁,一张古琴摆放在屋中,这古琴恰好叫四季,是王行远先前就已经寻来的,因为总也寻不着合适的人选就一直放在这里。 南烟福了福身,盈盈走向古琴,纤细的手指轻抚琴弦,那神色就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心上人一般,调试一番后,南烟终于开了口。 “小女子嫌丑了。” 很快袅袅清音伴随着琴弦的跳动传入耳人耳中,绮丽的景色跃然眼前,良久之后,琴音落下,王行远依旧沉静在余音绕梁中。 当真是美妙的很,宋撷玉记得上一世,南烟所弹曲调皆是带着丝丝的哀伤,让人听了只想分外的疼惜,而如今的曲调却是带着些许的欢快畅意,看来前世里受了不少的苦楚才被众人所知晓。 “南烟姑娘的琴技正是在下一直寻找的,这样一来,四季园中的琴棋书画便尽数配齐,京中当真是独一无二的一家了。”王行远脸色微微胀红,语气中难掩欣喜之色。 “如此甚好,南烟你先在这里住下,好生调养几日,接下来会有人带着你学习礼仪规矩,你大可不必担心。” 听到宋撷玉的话,南烟乖巧的点了点头。 “来人,带南烟姑娘下去,沐浴更衣,好好休息。” 话音落下,很快便有两个丫鬟上来,将南烟安顿到了楼上的屋中。 “南烟的事情先不要着急,她长期被关,需要恢复一段时日,为园中抚琴之事暂且缓缓,不急于这一时。” 毕竟宋撷玉可不想演奏之时见到的是一个依旧面黄肌瘦一看就是遭受过虐待的南烟。 “小人明白。” 时间因不早了,宋撷玉便唤了软轿来将自己送回淮阴王府。 刚下轿,玉娴就迎来了上来。 “郡主,您可算是回来了。” “何事如此焦急?”宋撷玉将手中接过玉娴递上来的团扇,轻轻的摇动着。 “太子殿下差人送来一封请柬,说是邀请您参加游园会,送信的人说是一定要等您亲口答复了之后才肯走,这不已经在厅中等候了小半日了。”玉娴试探了好几次那人的口风,得到的回复皆是一定要等到宋撷玉才能走,无奈,玉娴只好作罢。 “无碍,去瞧瞧。” 见到宋撷玉出现,来然赶忙就站起了身,恭敬的屈膝行礼,“小人参见长乐郡主。” 其实这信使也是实属无奈,太子殿下发了话,必须得到长了郡主的亲口答复才行,要不然他怎会在这淮阴王府中生生的熬了小半日,见到宋撷玉回来,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就将请柬递上。 看到请柬上的地点,宋撷玉笑了。 “郡主这是?”信使有些不明就里。 “太子殿下当真是及时雨,前些日子城中才传了四季园的神秘,今日就将请柬送了来,劳烦信使回复太子殿下一声,长乐就在这府中等着殿下便是了。” 听到宋撷玉同意,信使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赶忙躬身,“郡主放心小人定当一字不漏的回禀殿下。” “那就劳烦信使了。玉娴,送客。” 看着手中的请柬,宋撷玉当真是佩服谢央的手段,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特意告诉王行远不用给谢央发请柬,没想到他竟然从别处弄来了请柬,应该是受到了某个权贵的邀请罢。 在无所事事了几日后,便是游园会了,宋撷玉起了个大早让玉娴给自己找了套相对简单便与行动的衣衫换上,毕竟园子有多大宋撷玉是知道的,若是再加上沉重的冠子和衣衫,怕是游玩下来便会去了半条命吧,再者说,之前戏耍谢央的事情又一次就够了,眼下还不能让谢央彻底厌弃自己。 “郡主,太子殿下来接您的马车到了。”门外响起了小厮的通报声。 “好,我知道了。” 检查了下镜中的自己后,宋撷玉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了,提起裙摆带着玉娴就出了门。 谢央已经专程站在马车外等着宋撷玉了,见到来人的装扮心里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日花红柳绿的样子,要不然自己他当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带宋撷玉参加游园了。 “太子殿下久等了。”宋撷玉笑盈盈的看着谢央晒的有些微红的脸颊,率先开了口。 “无碍,长乐妹妹值得孤耐心等着。”谢央拿出那嘴巴抹蜜的惯用伎俩,想着和宋撷玉拉近一下关系,顺便让府中的下人瞧见二人的亲密。 第155章 京中不值得,唯有四季园 宋撷玉哪里看不出来谢央的小心思,笑笑不说话,直接越过谢央上了马车。 角落里一个小贩装扮的人见到这场景,转身匆匆离开。 “殿下,长乐郡主同太子殿下一同去了四季园。”刚才原本小贩打扮的人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成为了谢俶府中的侍卫。 原本正在看书的谢俶听到这消息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思索了一番后才开了口,“我知道了,继续盯着吧。” 看来上次自己对宋撷玉说的话似乎是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最近二人好像走的更近了些。 谢俶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那日宋撷玉弹琴,谢央舞剑的场景。 定了定神后,谢俶才再一次的将思绪拉回,转头继续看书,心中却是莫名的多了一分烦躁。 “杨谨,倒杯凉茶。” 听到谢俶微微不耐烦的声音,杨谨赶忙离开,嘴里小声嘀咕着。 “雍王殿下变了。” 马车上,谢央不断的从马车上的抽屉中掏出各种各样小食,殷勤的递给宋撷玉,生怕怠慢了宋撷玉。 宋撷玉先开始还能勉强吃几口,后来就直接拒接了,当自己是猪么,不停的递吃食。 “太子殿下车上向来都是准备的这么周全么?”看着谢央熟练的动作,宋撷玉觉得自己绝对不是这么被投喂的第一人,当下便开了口准备恶心谢央一把。 谢央听完后明显一愣,显然没想到宋撷玉居然会有这般的疑问,这些吃食原本是严氏喜欢的吃食,自己便有了在车上放一些的习惯,没想到今日竟然被宋撷玉问道,原本压制在心底的不悦当下就被翻了出来,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回来,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 “今日知道要来接长乐妹妹,生怕哪里不周,便提前备下了这些吃食,不知可否合长乐妹妹的口味?” “臣女多谢殿下的关怀。” 宋撷玉低头浅笑,刚谢央的脸色她皆是看在眼中,见到谢央吃瘪,她心中就万分愉悦。 谢央则是将手收进袖口,用力的握了起来,心中恨的发慌,若不是因为宋撷玉,他又怎会将严氏送回,害得自己如今回了府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太子殿下,长乐郡主,我们到了。”车夫将车停下,轻声的唤着二人。 谢央率先起身下马车,门口立着的小厮正是那日在千瓷斋外扶宋撷玉下车之人,见到宋撷玉,只是微微一点头,并不多说。 来这里之前,宋撷玉已经安顿好了王行远,让所有的人就当不认识自己一样就好,以免宋公子的身份暴露。 “太子殿下见谅,我们需要看一下您的请柬然后带您进园,今儿个客人多,走过了怕是不太好。”玉面小厮笑盈盈的看着谢央。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央虽然心中不满,但知道自己并不在这园子的首波邀请名单上,就没有发作。 身后的车夫麻利的将请柬递上,玉面小厮瞧了瞧又笑盈盈的递了回去。 “原来是安公子邀请来的客人,太子殿下跟我走便是。” 说完,小厮伸手将门推开,然后将谢央和宋撷玉请了进去。 这感觉倒是不错,正好让宋撷玉也体验一下当客人的感受,没准儿还能找出点儿什么问题让王行远再改改呢。 “这园子的主人是谁?为何弄的这般神秘?”谢央边走边问,这园中的精致当真是别致的很,比起御花园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人只知道这园子主人称为宋公子,其余的小人也是不大清楚的。”小厮依旧有礼貌的笑着,声音也是温润如玉,丝毫没有任何的不耐烦之色。 照例,小厮带着谢央在园中整个的参观了一圈之后才将谢央送到了应该去的地方,一路下来,谢央很快就喜欢上了这处园子。 “不知你家公子何时前来,我想和公子谈谈园子买卖的事情。”谢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乘着宋撷玉落后的空档低声的对小厮耳语。 “那怕是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先前已经有好几人开口询问过此事了,我家公子皆是不买二字答复。” 小厮顿了顿瞟了一眼宋撷玉,轻声低语,“据说这园子是有缘人赠与我家公子的,公子爱不释手,心头宝怎能轻易转卖于他人。不过太子殿下若是真的喜欢这园子,便可多来瞧瞧,看着哪一处喜欢便将府中景致改造一番也是好极了的。” 不用说,这话是宋撷玉提前教好的,她知道谢央的爱好,定然会生出买园子的心思,再加上这一番话的鼓噪,怕是太子府不日就会有大变动了,而这重建府邸,那银子可就像是流水一般哗哗就没有了。 反正自己的目标是让谢央的银子缩水,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若是总让他给自己添置东西,时间久了这借口岂不是用起来就不顺手了。 听完小厮的话,谢央当真是认真低头思索了起来。 “刚才我有些地方没有看细致,再带我去瞧瞧吧。”良久之后,谢央开了口,宋撷玉知道,谢央上钩了。 “太子殿下,臣女脚力尚浅,这园子又是这般大,怕是再走一圈下来者脚便不由自己使唤了,臣女在此处喝茶等太子殿下如何?”虽说喜欢这园子,但是连着逛两圈也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宋撷玉直接就坐在了一边的凉亭中。 当真是个麻烦的女人,谢央心中暗道,可是脸上却是温柔的笑着。 “既然长乐妹妹累了,那便在这里休息会儿,孤去去就回。” 没有了宋撷玉的存在,谢央正好能好好瞧瞧这园中的景致,真是越看越喜欢的紧。 “宋公子当真不卖么?我可以出高价。”谢央再一次不死心的试探着,得到的答案依旧是摇摇头。 若不是顾及着自己太子的身份,怕是谢央早就遣人来将其抢去了,还用的着这般的低三下四的询问? 看来自己还需会会这神秘得宋公子。 第156章 引卿入密道 宋撷玉见谢央走远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不远处翠竹后走出来一个面生的小厮,快步走到宋撷玉面前,微微躬身。 “引我去见王掌柜。” 小厮拱手拜了拜,又让到一侧,抬手做出“请”的手势,示意宋撷玉先走。 宋撷玉微微点头,抬脚朝前去,小厮略微落后她一步,拢袖低声道。 “王掌柜让我请郡主去翠竹院相见。” 宋撷玉眸光微微扫过小厮低垂的脸颊,看得出是个模样挺好的少年,又见此人眼生,却又得王行远如此信任,于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本郡主瞧着你眼生,你是什么时候来园子的?” 小厮又拢袖拜了拜,压低声音,缓缓道来。 “小的是王掌柜数日前在街边所救的乞儿,掌柜见我生的不丑,又勉强入眼,便将我带在身边。” 宋撷玉心中不由笑了一声,这少年倒挺谦虚的,明明模样挺俊俏的,却只说勉强入得王行远的眼睛,不过不知为何,她却不是很喜欢这个卑躬屈膝的少年。 宋撷玉轻声“嗯”了一句,便不再问话,在她眼中不喜欢的人,向来没必要过问太多。 小厮带着宋撷玉一路避开大道,避开前来的宾客,将她从一条小道,引进翠竹院的一道隐秘的后门中。 “掌柜在右手第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一架八宝架,八宝架上有一尊玛瑙貔貅,郡主只需要将那貔貅往右边轻轻一转,就能将密室的门开了。” 宋撷玉微微皱了皱眉,王行远向来谨慎一个人,怎么会对一个才认识数日的陌生人如此信任,竟然将园子的密室告知了他,这让宋撷玉略微有些不悦。 小厮低着头,快步走到掩在老树后面的门打开,侧身恭敬地请宋撷玉进门。 大约是感觉到宋撷玉没有立刻进门,不由有些好奇抬头打量,就在刹那间,他明显看见宋撷玉扭头时眼角闪过的不悦之色,想起之前帝都传闻她是个刁蛮任性,脾气阴晴不定的女人,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她不快,竟然让她突然生气,他赶紧低下头,心中忐忑不安。 “你不进去?”宋撷玉乜了一眼旁边缩着脑袋,作鹌鹑状的小厮,声音中含着薄怒,语带试探问道。 小厮对这个阴晴不定的郡主小姐害怕不已,赶紧波浪鼓似的摇了摇头,声音怯生生,“掌柜只让我在这里候着,说不准跟着您进去。” 宋撷玉闻言脸上的愠色,这才消失不见,她也不再多言,抬脚进门,随着她进门,她身后传来门被人合上的轻响。 宋撷玉稍微打量了一下翠竹院,翠竹院里四处青竹掩,人工小溪蜿蜒曲折,水中无数条锦鲤在嬉戏,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声,她急忙闪身躲进一边的老树背后。 那女子的笑声让她感觉格外熟悉,忍不住从树后探头望去,只见有个高挑男子正携着一个少女,二人说说笑笑,往院子另一侧走去。 宋撷玉定睛望去,只见那女子赫然就是沈昭昭,她一脸娇羞地看着身旁的男子,那男子不知说了什么,忍得她捂嘴咯咯直笑。 沈昭昭不是一门心思想要嫁给谢俶吗?这满脸娇羞的同旁的男子说说笑笑,怎么看二人怎么像一对情侣。 宋撷玉看了看那个男子,发现自己不认识,不由心中嘀咕几句,上辈子沈昭昭可是到死都念着谢俶,这份深情想必早就根深蒂固了,怎么会这么轻飘飘移情旁人? 宋撷玉看着沈昭昭挽着男子,二人很快消失在翠竹后面,这才满腹狐疑地转身往右手第一间屋子走去。 抬脚进门时,宋撷玉抬头正好看见斜对面的八宝架,她谨慎的四下张望,见屋中没人,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八宝架上,抓住二层的玛瑙貔貅,往右边微微一转。 只见八宝架缓缓向右一转,身后露出一人卷的通道。 宋撷玉刚刚走进通道,黑漆漆的空间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口鼻,随即响起王行远低沉的声音。 “郡主别怕,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去真正的密室。” 宋撷玉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捂着她嘴巴的手这才松开。 通道里很黑,宋撷玉正担心着无法分辨方向,忽然茫茫黑色中有燃起一朵火焰,火焰旁边露出半张阴恻恻的脸,乍一下将宋撷玉吓了一跳。 “郡主小心脚下。” 宋撷玉暗中吐了一口浊气,平复了一下情绪,面色平静的朝他点点头。 王行远转身朝前走去,不再言语,宋撷玉小心地跟在他身后,火把的光只照得见二人附近方寸的范围。 “郡主难道不好奇在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吗?” 宋撷玉的心思放在努力窥视四周的环境,虽然二人在密室之中,但却时不时有水生流过,甚至有鱼儿一样的生物在水中跳跃,空气中隐约有鱼腥味飘来。 她的心思一下子被王行远的声音拉了回来,她这才意识到王行远确实有猫腻,先是装模作样让小厮引路来到密室,可是却又说这里不是真正的密室,四周更是诡异不已,不由让她又是好奇又是忐忑。 “你在这里养鱼了?”宋撷玉不确定的问,话音刚落,耳边又响起噗通落尽水里的声音。 王行远却道不是,末了不也给她解释,又走了几步,这才换了个话题,“在下今日安排了一些有趣的活动,大约能让郡主又进账几十万两银子。” 宋撷玉原本还在好奇他会告诉自己这附近有些,却见他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个话题倒是让她更感兴趣。 “那你就想法子让那些贵族公子们散尽钱财,这其中最主要的目标就是太子谢央。” 宋撷玉打定主意今日要敲谢央竹杠,“几十万怕是不够,一百万他们这些人也拿的出来,之后就看你的本事了。” 二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从密道走出来,然后宋撷玉眼前一亮,又快速一黑,身体猛地下坠,下一刻只听见风声掠过,耳边“咔嚓”一声,刹那间她稳稳落在一片柔软之中。 第157章 看戏 “郡主,”王行远略微有些紧张的声音穿进宋撷玉的耳中。 宋撷玉抬袖捂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抬眼正看见王行远正躬身俯瞰着她,面色略微有些紧张。 宋撷玉微微摇头,眸光四下转了转,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处陌生的房间中,她用目光示意王行远退后,自己这才缓缓坐起来。 “这床是在下寻了人用天鹅绒做的软添垫,不知郡主坐的可还舒服?”王行远拢袖候在几步之外,躬了躬身。 为了保证密室足够隐秘,他请了江湖中有名的机关客,用了一些霸道机关,担心宋撷玉方才转移时候受伤,不由有些紧张地问她。 “无妨,”宋撷玉调整了一下情绪,方才乍一下落在床上,虽然天鹅绒的床够软,她还是有些不适,稍微调整了一下,才缓缓道。 王行远见她无恙,这才道。 “郡主,游戏应该差不多了,不如看看那些南烟是怎么将这些公子贵胄们玩弄在手掌心的。” 宋撷玉缓缓起身,抬脚往大开的窗边走去,她走到窗边,往远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赫然能将园子里多半的景象看见。 不远处的流觞曲水旁,一群身穿绸缎长袍的年轻男子,其中不乏认识的郭子玉和帝都中的其他高门弟子,年轻的男子们纷纷在曲水边坐下。 数只酒杯从上流蜿蜒而下,其中一只正好停在郭子玉面前,郭子玉倾身扬臂去捞,随即对着对面亭子中抬首浅笑的南烟遥遥举杯。 “真想在那酒中放毒药,毒死郭子玉,”王行远阴恻恻地说,眼中恨意如潮水一般翻涌着。 宋撷玉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沉住气,郭子玉的项上首级总有一天会是你的。” 宋撷玉没有回头,而是依旧望着流觞曲水旁边,正举杯朝亭中弹琴的南烟招手的郭子玉,那家伙一定是贪慕南烟美色,这才一会儿,竟然想让南烟陪酒。 “南烟能应付吗?”宋撷玉担心南烟刚刚进园子,一时还学不会圆滑世故,再被郭子玉欺负了。 王行远强压住对郭子玉的恨意,细长的眼睛微微闭了闭,深深吐出一口气,他知道宋撷玉说的没错,如今他羽翼未丰,根本动不了郭子玉,就算动了,也只是给自己惹麻烦。 “有小厮盯着,还有御史台家的公子在,郭子玉不敢对南烟动粗,而是南烟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没人能从她这里讨到好处。” 宋撷玉点点头,南烟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倒是让她很意外,果不其然,南烟只是微微朝郭子玉福了福身,却没有出亭子,自顾自的开始弹琴。 果不其然,南烟这等一等一等的绝色美人,再配上她的一手好秦,这群原本正要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们,立刻都停下了动作,皆是扭头痴痴望着亭子中的南烟。 “这丫头不错,她虽然聪明,但总归是个柔弱女子,过些日子找个女师傅,好好教她一些防身功夫。” 宋撷玉很满意南烟的魅惑本事,又担心她太美,引来苍蝇惦记,便打算让南烟学武功。 “遵命。” 宋撷玉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那处,南烟一曲罢了,曲水旁一个模样平常的青年,一个起身,箭矢一般冲进亭子里,神色看起来十分激动。 就在宋撷玉担心男子对南烟有所图谋的时候,南烟忽然笑的魅惑,起身同那男子说了什么,男子立马躬身一拜,片刻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叠的银票递给南烟。 南烟来者不拒,她身后的一个半大丫头赶紧上山接过来,塞进自己袖子里。 “这丫头说了什么,竟然让以小气著名的李公子,一下子掏出一大把银票博美人一笑?”宋撷玉忽然轻笑起来。 她可不信这李公子真的只想用千金博美人一笑。 “管他何意,都不要想从南烟那里得到便宜,”王行远冷笑,南烟可是一朵带刺的花,想要从她这里讨便宜,只怕会惹一身刺。 不过片刻,曲水边的男子们都涌进了亭子里,方才的李公子不知怎么惹得南烟掩面嘤咛,大约是为了在美人面前得到青睐,其他人纷纷开始指责李公子,也有趁机讨好南烟的人,开始从袖子里掏银票给她。 “有意思,”宋撷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这世间男子都是贪图美色之辈,自诩不凡的帝都公子哥们要是知道被一个乐姬玩弄手掌心中,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亭子里的骚动引来了园子里的小厮,其中一个就是方才引宋撷玉见王行远的小厮,只见那小厮避开众人,将南烟护在身后,朝众人说了几句,就要护南烟离开。 付了重金的李公子满脸惨兮兮的看着南烟,想要上去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公子给拦住了。 宋撷玉定睛望去,却见拦人的竟然是谢俶。 “你们请了雍王?” 王行远在一旁斩钉截铁道。 “雍王并不在我们首波邀请行列,请他同来的时刑部侍郎长子—邢芝。” 如今朝堂之中波诡云橘,雍王同太子都是炙手可热之人,而宋撷玉并不想让“四季园”给旁人拍权贵马屁的印象,所以并没有请二人,可二人又偏偏都出现在了园子。 “既然来了,我们就看着,说不定有好戏可以看,”宋撷玉很清楚谢央嫉妒谢俶,谢俶又是帝都众女子的梦中情人,又是在这种场合,他更是不想被谢俶压一头,所以两人要是遇见,必然有好戏可以看。 “好戏才刚刚开始,这里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因为就在她看见谢俶的同时,谢央也从另一处楼阁旁绕了过来。 “郡主可从此处离开,绕过前面的水榭,就能到曲水旁,”王行远走到一处墙壁旁,屈指敲了三下,一道一人宽的密道出现在眼前。 宋撷玉不由想起方才密道所听见的奇怪的动静,又担心此处会有,不由有些担心。 “方才那处密道中设置了机关,其中圈养了食人鱼,所以空气中会有鱼腥味。” 第158章 一百两和二十两 王行远看穿宋撷玉的心思,主动开口解释。 “那处是我考验园子中小厮的胆量和忠诚,他日若是被旁人盯上,还能用作防御敌人,这样的机关,园子的四个方向各有一处,且四年相见,攻守兼备。” “没想到你心思如此缜密,”宋撷玉不由赞叹,她还是想的太简单了,王行远倒是替她留了后手。 王行远却弓了弓身,抬手请宋撷玉进密道,“这里没有机关,只因此处只有郡主,我以及成源三人清楚。” 宋撷玉信任成源,而王行远又算成源的师父,并不提防他。 宋撷玉抬脚进来密道,密道四壁都有火把,光明总是让人心安,她顺着密道而下,不久就看见尽头的墙壁上有一处龙头,龙头中有一颗珠子。 宋撷玉握住龙头上珠子朝旁边一扭,面前的墙壁忽然豁开一道一人宽的口子,她忙抬脚出去。 宋撷玉抬头就看见咫尺处有一座水榭,水榭中有一两个相拥而卧的男女,她赶紧猫着腰,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了水榭前面。 待她再抬眼望去,正好看见谢俶在同谢央说什么,她快步走进,面对她的谢俶一眼就看见她走近。 “三哥哥,”宋撷玉故意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还没走近便高声呼喊。 谢俶皱了皱眉,他事先知道谢央邀请宋撷玉同来,他本是在邀请之外,却又担心宋撷玉同谢央交往过甚,这才应了邢芝的邀请,与他一同前来。 “慢些走,”谢俶见她似乎很是开心,余光又看见这样转头看向她,心中不由生出一丝不满来。 谢央也闻声转头,他原本让园子里小厮带着他转了一圈,谁知道回去的时候不见宋撷玉,问了旁人也没人清楚。 他本是四处寻找她,谁知道误打误撞来到了曲水旁,他本不想插手其他人争风吃醋的无聊把戏中,谁知道那亭子中的女子太过美丽,他不忍看美人落泪,这才出手拦住了李公子。 此时却见宋撷玉活蹦乱跳地冲过来,心头顿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可是谢俶在侧,他不能也不好发作,只能强压怒气,露出一抹温润的笑意。 “玉儿妹妹可是让我好找呢!” 宋撷玉走到二人身前,笑盈盈地说:“我见这园子景致不错,就让小厮转了一圈,这不正好看见太子殿下和三哥哥都在,就丢下带路的小厮,跑来同二位说话。” 宋撷玉说话的时候不忘用余光注意亭子里的动静,此刻郭子玉正拥着南烟低头说什么,旁边围着她的公子哥们都是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看着二人。 大约是担心再唐突美人落泪,所以旁的人也只是说些逗趣的话,想要博得美人展颜。 “这园子很大,你跟着我,莫言再胡乱逛了,”谢俶看了一眼宋撷玉,眸子沉了沉,转身要走。 宋撷玉抬脚跟去,旁边的谢央一见宋撷玉要跟着谢俶离开,顿时有些火大,明明是他请来的女伴,怎么跟着别人跑了? “王叔,要不咱们一同?你们二人游园,未免显得冷清?”谢央紧跟几步,不动声色拦住二人,笑着说。 谢俶正要借口拒绝,却见宋撷玉忽然兴奋地接过话去,“正好,正好,我方才听小厮说南边有蹴鞠场,要不要一同去?” 谢俶本想带着宋撷玉先回宋府,谁知道被她抢了话茬去,他拧眉扭头,只看见宋撷玉同一个小厮擦身而过,那小厮看起来有些脸熟。 宋撷玉快步到二人面前,笑的如盛开荼靡的牡丹花,同身后绝色乐姬相比,更多了几分高贵的姿态。 谢央看着宋撷玉的笑容有些失神,但转瞬又清醒过来,他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他只喜欢严氏,哪怕宋撷玉美如天仙,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粗鄙。 “我想去看蹴鞠,三哥哥?太子殿下?”宋撷玉故意嘟嘴撒娇,用尽小女儿姿态。 方才那个“路过”的小厮偷偷告诉她,南边蹴鞠场上已经有人输了十五万两银子,要是把谢央带去,再撺掇谢俶上场,她肯定又能大赚一笔。 谢俶本是不愿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宋撷玉娇声撒娇,他竟然不自觉答应下来。 谢央见谢俶答应,也只好点头答应。 三人叫来路过的小厮在前引路,不多时就来的人声鼎沸的南边蹴鞠场。 宋撷玉站在一处棚子下,举目四望,转头看见隔壁棚子下一圈人围着一张桌子在说什么,她笑盈盈往那边走去。 “咦?他们在做什么?”宋撷玉故意装出懵懂的样子,转头笑着同二人招手。 谢俶快步走近,只看了一下,就要拉着宋撷玉离开,谁知道宋撷玉抓着桌子不撒手,“三哥哥,你拉我去哪里啊?” “姑娘家,这些不适合你玩。” “王叔,男女授受不亲,”谢央几步上前,作势要让谢俶松手。 谢俶闻言怔了一下,随即松手。 宋撷玉得了时机,转身抓住一个男子,满脸激动的问那人,“这是什么?” 那男子嘿嘿一笑,“这是在赌场上哪位公子会赢。” 宋撷玉眼中闪过一丝奸诈之色,就见她低头掏出一把银子,丢在那人怀中,“给我压谢俶。” 那人不认识雍王,只当是寻常人,他笑着推搡,“姑娘你莫说胡话,这场上哪有什么谢俶。” 宋撷玉却笑着一指身后,“他就是谢俶,下一场他要上场,他一定会赢。” 宋撷玉身后的二人,皆是一副无语之态,谢俶上前一步想要从那人怀中拿会银子,却被那男子抢先一步,丢上了赌桌。 “第二十桌,赌谢俶一百两银子,快写,”男子督促着对面的少年把谢俶的名字添上。 谢俶落后一步,转头有些不悦地看着宋撷玉,宋撷玉却装着看不见的样子,走到谢央面前。 “殿下,你要不要也上去试一试?我押你……,”宋撷玉掏出钱包,倒出剩下的碎银子,又丢到赌桌上,扭头嘱咐那人,“写上写上,谢央,二十两。” 第159章 鱼饵鱼儿 谢俶同谢央二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语”二字。 他们堂堂皇族贵胄,竟然被人押在了赌盘上,虽然参与的都是帝都高门贵胄子弟,可是在谢央看来,却是折了他皇族风度。 “怎么?难道你们不会蹴鞠?可是不是说连皇帝陛下都钟爱蹴鞠,帝都众人也是趋之若鹜,难不成就你们二人不会?” 宋撷玉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一双漂亮的杏仁眼中盛满了疑惑之色,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 谢俶对蹴鞠不畏不精通,先帝在世的时候就热爱蹴鞠,他们这些皇子除了骑射,就是学习蹴鞠,这一爱好就连当今皇帝都延续下来,谢央作为新任太子,据说对蹴鞠也是颇有研究。 不过他倒不是不喜欢蹴鞠,只是头一次被人在赌桌上下注,不过宋撷玉这丫头倒是小气的很,他哪里才值这区区五十两银子? “本宫的蹴鞠可是陛下亲自教授,这些家伙哪一个比得上本王?” 谢央本虽然对宋撷玉私自押注颇有微词,可是他见到宋撷玉竟然更多的押谢俶,心里更加生气,他哪里就比谢俶差了?他心里生气,语气便傲得不行。 宋撷玉看了看傲慢的谢央,又去看面色无波的谢俶,不由心中窃喜,谢俶这只鱼饵果然有用,谢央这只鱼儿就要上钩了。 “既然如此,太子殿下都同意了,三哥哥也要上场哟,”宋撷玉勾唇一笑,笑容娇媚如花。 谢俶闻言,略微思索片刻,他虽对蹴鞠有些研究,但还没和谢央同台竞技过,谢央方才说的那般傲慢,倒是激起了他想要战胜谢央的欲望。 “既然玉儿想要看我二人上场,本王恰巧也闲来无事,便同太子较量较量,松展一下筋骨,”谢俶眸子闪过一抹异色,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个鄙夷的弧度。 他可不能让玉儿输个精光,更不能在谢央面前败下阵来。 不远处一阵尘烟涌来,数个骑马奔来的少年郎带着爽朗的笑声,快要奔到众人面前时,场边上的小厮几步向前,拦在马前,此时场外有人扬声道:“十五比七,红方郑七公子一行胜!” 顿时场边支持郑七一行的人纷纷扬声欢呼,棚里的赌桌前,几个模样稚嫩的少年郎,大约是押中了郑七,纷纷欢呼着从赌桌上捧回一大捧银子,几人窃窃私语,面色绯红,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第二十场,红方谢俶,张九月,李六年,风冉冉,”场边的小厮拿着手里的一张纸,高声呼喊。 “蓝方谢俶”的名字刚刚念出口,四周驻足观望的女子,纷纷聚拢一处,皆是眸含秋水,面色娇羞偷望着这处。 场中有人注意到谢俶的到来,随着场中念名到谢央时,但凡认识二人的都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其中当然最多的都是帝都中待家的少女,谁不想攀上皇族这根枝头。 “太子殿下,三哥哥,你们加油!不过你们也不要有压力,反正不管你们谁胜了,我都会赢钱,”宋撷玉笑的狡猾如一只油光水滑的小狐狸,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很明白,这话最是能激起二人斗志。 最好是让谢俶碾压谢央,场上让谢央丢脸,场下让她赢钱,所谓鹬蚌相争,她这个渔翁最能得利。 宋撷玉心中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乱想,脸上最装出为二人鼓励的样子,她看着谢央一脸运筹帷幄的样子,就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 谢俶好久没有生出过这般想要胜过谢央的念头,他看见有小厮已经拿着襻膊和曲棍过来,谢央看着他勾了勾唇,抬脚朝场中走去。 “三哥哥加油!你一定要胜利,我可等着你帮我翻十倍呢!”宋撷玉平静地看着谢央离开后,偷偷追上谢俶,给他加油鼓气。 谢俶本以为宋撷玉是真的好奇蹴鞠,想要他同谢央上场比较,可是现在看她一脸狡黠的笑容,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谢俶看了看她,仍然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眼中似有一抹坚决之意,“等着。” 宋撷玉看着谢俶走出棚子,被小厮伺候着绑襻膊,活动了一下身体,谢央似乎真的被宋撷玉刺激到了,明明二人离的很近,可是他偏偏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冷着脸,一副杀气腾腾的冷意。 谢央握拳活动了一下,他打定主意一定要三局全胜,让他狠狠在众人面前丢脸,要让宋撷玉看清楚他才是值得她倾心的人。 一声令下,载着谢央和队友撒蹄子飞奔而去,谢央仿佛闪电一般左突右进着,他身后的队友纷纷紧跟在他身后,谢俶反而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脸上完全是一副冷淡模样。 宋撷玉清楚谢俶,他这人心思缜密,有时候看起来漫不经心,其实早就胸有成竹,只待时机一到,就能让敌人溃败无形。 “给我来一盘瓜子,一壶热茶,这盘看来要打一会儿才会完,”宋撷玉看出场上看似松散,实则胶着的战局,她闲的没事,叫来旁边候着的小厮,要了看戏吃的零食。 旁边赌桌上,宋撷玉看见有几个原本押谢俶的人,都是一脸纠结的分析着场上局势,最后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咬牙将他刚刚压上的一百两银子,转到了谢央的名下。 宋撷玉瞥了一眼,露出一抹轻视之色,扬了扬嘴角,什么也没说,继续喝茶嗑瓜子吃点心。 蹴鞠场上,谢俶身形一变,脚下加快,快速追上前面的队友,然后在众人满脸雾水的时候抬脚狠狠地朝地上一扫,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脚下的皮球贴着地面避开上来争抢的敌人,穿过场中的球门,稳稳地落在了另一侧场地。 霎时间场外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一局下来,几个原本押谢央胜的人,纷纷仰头晃脑直说后悔换了方位,旁边的宋撷玉却只微微勾了勾唇,赌桌旁边的小厮赶紧过来,同她行礼,“不知道小姐下一局押哪方?何人?” 第160章 鱼儿上钩 “红方,谢俶,五百两全部押他。” 小厮拱拱手,退回赌桌旁边,将宋撷玉赢得五百两再次用曲棍推到红方谢俶名下。 方才输了的人满脸不甘心的重新掏出银子,这回押在了谢俶名下。 一局刚刚完毕,红蓝两方各自退到一边,可能是在商量应对之计,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忽然谢央所在的蓝方队伍中有个带着蓝色领巾的年轻男子骂骂咧咧地摘了锦帕丢在地上,然后气呼呼地走出蹴鞠场中。 “噫,那人是不玩了吗?”一旁观看的女子轻声嘀咕。 她身旁路过的一个青年男人嗤笑:“那人在帝都是出了名的输不起,大约是第一局输了,所以气不过,不玩了。” 宋撷玉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嗑瓜子,他清楚这场蹴鞠不会因为旁人离开就不玩了,她只要镇定自若等着替补上场就行。 果不其然没人去挽留那人离开,只是不久重新换人上去,不过让宋撷玉没想到的是,替补上场的居然是郭子玉。 郭子玉痞里痞气地走进蓝方,谢央本来同郭皇后就有隔阂,自然对他的到来很不喜,郭子玉虽看出他的身份,却也装作常人一般点头示意就算了。 谢俶那边倒是从开始的不适应到慢慢磨合适应,几个人早就听闻谢俶名号,乍一下同他一起上场蹴鞠,每个人都是忐忑又惊喜,为他马首是瞻。 第二场的时候,宋撷玉磕完一盘瓜子,喝了一壶新茶,场上的红方以三胜一打败了蓝方。 “今天手真臭,居然输了两局,”即便伪装惯了温润模样的谢央,一下子被谢俶胜了两局,心头火大,心里埋怨自己队友蠢笨如猪,嘴上却只能找借口发泄怒气。 宋撷玉笑眯眯看着谢俶和谢央走近,刚刚走近,她就捧着小厮奉上的五千两银票开心的对二人招手。 “赢了多少?”谢俶抬袖擦拭着额头薄汗,抬脚走进棚子里,浅笑问道。 宋撷玉全当没看见谢央的臭脸,只偏头笑眯眯看向谢俶,扬了扬手里的银票,“五千两哟,幸好我两方都押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宋撷玉这话落在谢央耳中,却像是在嘲笑谢央技不如人,幸好他名下押的不多,否则她就要亏大了。 明明刚刚他脚下滑了一下,否则他一定能和谢俶打个平手,说不定下一局他就能拿到决胜一局。 “三哥哥你要加油,哟看押你的人只有三个了,”宋撷玉扭头往赌桌上看了一眼,果然之前押谢央的人,已经只剩下三个人了,而是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还是谢央的贴身小厮。 谢央面色不好,可是又要在宋撷玉面前保持温润公子的样子,不能发作,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 “无妨,蹴鞠本就是散心玩耍之用,输了也没事,本宫平时忙着宫中事物,技艺生疏了,输给了王叔也不奇怪,”谢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谢俶。 这话其实是在嘲讽谢俶安于玩乐,不思进取,否则怎么会对用于玩乐的蹴鞠如此精通? 谢俶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转头同宋撷玉道:“你今日赚了不少,不如陪本王去园子里其他地方看看?” 谢央在旁,谢俶总有种自己家白菜被猪惦记的奇怪的感觉,他倒是不在乎谢央阴阳怪气说话,只是觉得他很是无聊,同他在一起很是掉价。 宋撷玉还没从谢央身上拔毛,哪里肯就这么放过他? “不是还有一局吗?三哥哥要不你让殿下一局?”宋撷玉故意装出天真的样子,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模样。 谢央闻言气节,他堂堂太子殿下,怎么能忍受自己不如旁人? “方才两局是本宫疏忽大意,虽然本宫也想去旁的院子看看,不过既然是三局,本宫还是愿意陪王叔继续玩完最后一局。” 谢俶看宋撷玉满脸期待的样子,便不再出言离开,谢央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自然要应下来,最后一局,他要让谢央继续倒霉。 “既然如此,那就再玩最后一局吧!” 第三局开始之前,谢央借口小解,将小厮叫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什么也不说,解了腰间的钱包丢过去,恶狠狠地说:“这一局,全部押我,对了,你有多少钱,也拿出来,这一局,我一定要赢。” 不多时,谢央再次回到蹴鞠场上,不远处宋撷玉正在低头吃东西,余光就看见谢央的贴身小厮抱着什么东西,闷头冲到了赌桌前面,看也不看就把怀里的东西丢到赌桌上。 “全部押蓝方谢央。” 此话一出,旁边围着的其他人,纷纷一脸“你是不是傻瓜,居然还敢押谢央”的表情看着他。 宋撷玉在旁边吃糕点,竖起耳朵听见刘英略带尖利的声音,不由会心一笑。 鱼儿上钩了。 这一场下来,胜的任然是红方,不远处红队队员拥着谢俶走进棚子里,他身后不远处谢央黑着脸丢下蓝队队友,孤单一人往棚子里走。 他这会可是押了六千二百两银票,这下全部打水漂了。 宋撷玉从赌桌上拿回一大叠银票塞进袖子里,然后看见刘英哭丧着脸跌坐在桌前,心里不由又痛快又同情他。 “三哥哥,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我今天赚了了很多,一会儿请你去醉仙楼吃好吃的,”宋撷玉兴高采烈地迎接谢俶,余光扫见谢央黑着脸进来,为了刺激他,故意拔高了音量。 谢央憋着一肚子气,进门就看见满脸得意的宋撷玉,心里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那可是六千多两银子,要是被陛下知道他拿这么多钱赌钱,他一定会被打板子。 “殿下,”刘英颤颤巍巍走近,声音哆哆嗦嗦,一脸胆怯看着谢央,他输了钱,殿下会不会打他板子? 谢央狠狠瞪他一眼,心里不停的劝自己只要拿下宋撷玉,钱就会长翅膀飞进他荷包里。 “玉儿妹妹,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醉仙楼!”谢央调整了一下情绪,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第161章 十万两的酒席 宋撷玉同情的看着谢央,随即又笑着点头,“好呀。” 大鱼儿刚刚上钩,计划开始。 “三哥哥,我肚子饿了,”宋撷玉看向谢俶,做出一副小女儿姿态,摸了摸肚子,皱眉道。 谢俶看了看时辰,“确实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咱们出去用膳。” 宋撷玉却摇头,“这园子这么大,难不成还没吃的?这园子太大,出去又要用一些时辰,咱们不如就在这园子用午膳?” 谢俶见她如此说,也就点头答应。 宋撷玉故意冷落谢央,过了一会儿又看向谢央,仍然笑眯眯地说:“太子殿下如果不嫌弃宫外的饭菜不好吃,也可以同我们一起。” 谢央正想说自己不挑食,就看见郭子玉身边的年轻人揽着场边一个眼熟的女子走过来,他看了半晌才发现那女子竟然是沈昭昭。 似乎沈昭昭也发现了这边的三人,她扭头四处张望,然后隔着数丈远,就将目光粘在了谢俶身上。 宋撷玉也发现了沈昭昭往这边来,她不想同沈昭昭多言,转身要走时,就听见沈昭昭声音激动的在身后扬声喊。 “雍王殿下,您等等。” 宋撷玉停下来脚步往后张望,谢俶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脚步不停的往前走。 宋撷玉见他当做没看见,他自己也懒得搭理沈昭昭,谁知道刚走一步,就听见身后已经贴着脚后跟传来的声音。 “雍王殿下,你等等。” 宋撷玉抬脚就走,也不管身后同样满脸恨意的二人,她刚走出一步,就感觉眼前黑影一闪,沈昭昭风似的追了上来,还赶在自己前面。 “你拉着我做甚?”宋撷玉定睛看去,只见沈昭昭不去拦住谢俶,反而拉着她不放。 “能不能说服太子等等我!”沈昭昭话虽然对着她说,目光却是粘在前面的谢俶背影上。 宋撷玉伸手轻轻推开沈昭昭紧抓的衣角,转身不说话,几步追上谢椒。 “宋撷玉,你不要以为你长的漂亮,就可以是个男人都勾搭,雍王殿下你可千万不要被她的皮囊片刻,”沈昭昭气急败坏在外他们身后吼道。 沈昭昭伸长脖子想要等谢俶回心转意扭头回来,谁知道走到后面的谢央,从她身边擦过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谢央心中有气,正好沈昭昭倒霉碰见他,要不是宋撷玉还没走远,他一定会将满腹怒火全部撒在沈昭昭身上。 沈昭昭吓得缩了缩脖子,赶紧低头不敢多说。 谢央黑着脸快步追上去,正好听见宋撷玉无所谓地笑道。 “这种等级的造谣,我才不在乎,若是三哥哥听见其他谣言,一定会更加替我不值,沈昭昭这话无非是嫉妒,我倒是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可笑。” 谢俶皱眉看她,方才他想出手教训沈昭昭,堂堂高门千金,话却说的如此粗俗难听,可是却被宋撷玉拦了下来,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不在乎。 如此,谢俶倒也不再去计较,正想把话题引到旁的时候,就看见郭子玉在他月亮门口正拉着之前那个乐姬低头说什么。 “什么酒席这么贵?居然要十万两银子?”郭子玉满脸惊诧。 南烟捂嘴轻笑,月牙弯弯的眼睛看起来带着一抹无奈之色。 “公子这就不晓得了,我们园子里的酒席可是整个帝都都没有的,菜色一共二十道,每一道菜的材料都是用的极为贵重,就连提鲜的调料都是用的最好的鲍鱼烘干磨成粉调制。” “咦,这么难得吗?太子殿下,我也想要尝尝,”宋撷玉扭头对着谢央笑的格外娇艳,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谢央下意识想要拒绝,那可是十万两的酒席,他已经亏了六千两,在这么下去,不得亏死? “咦?太子殿下,莫非你瞧不起这一桌酒席?不过也对,太子殿下可是天下第二尊贵之人,哪里看得上这坊间的粗糙饮食,”宋撷玉一脸失望地摇摇头,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谢俶见她如此失望,刚想开口说自己愿意出钱,虽然他也认为吃一顿饭用十万两太过奢侈,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他实在不愿意看宋撷玉失望的样子。 “既然玉儿妹妹想吃,那就去尝尝,本宫倒是要看看这十万两的酒席是怎样的豪华不寻常,”谢央在心里打定主意,如果这顿酒席不值这么多,他一定要让人封了这园子,将今日损失的钱全部讨回来。 “那就去吧!”宋撷玉装作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叫了小厮在前引路,三人一同去了翠竹院专门用来用饭的房间。 “三位确定要‘留春水意’宴席?”引路的小厮方才听宋撷玉问起十万两的宴会会有什么,他慢条斯理报出了这一百二十八道珍贵菜名,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些菜肴。 宋撷玉点点头,“这位公子请我们,快些上菜,我们都饿了。” 谢央见宋撷玉提起自己,脸上虽然依旧噙着一抹浅笑,可是眼中却是森然寒意,小厮被他盯得浑身寒意,赶紧点头下去。 一桌子菜很快上来了,宋撷玉在旁边偷笑,这一桌子的菜虽然确实都用的是珍贵食材,但也只有十万分之一,菜谱也是她特意写的,都是一些前世她为妃时身边御厨爱做的家常菜,不过胜在滋味不错,摆盘新意。 “这些都是我们园子从大禹各处搜来的珍惜食材,这一道水晶燕窝,用的就是南边天涯县的血色洞燕子燕窝,这一道深海虾蓉,用的是东边深海中稀少的南灵虾……” 谢央看着这一桌饭菜,心里稍微盘算一下,就有种吃了大亏的愤懑之情,这些东西虽说珍贵,但怎么也用不了十万,这园子明明是在欺负客人不懂菜价。 倒是旁边的谢俶,虽然也皱眉不喜,却一言不发提起筷子开始闷头吃起来。 宋撷玉高兴地夹了一只虾放进谢俶的碗中,笑眯眯道:“三哥哥,这顿饭就当我们给你压惊了,多吃一些。” 第162章 斗贱人 一顿饭从谢央那里薅了十万三千两银子,宋撷玉心情大好,一桌子山珍海味多半进了她的肚子,旁边的谢央心中憋着怒火,脸上还要装出温润的笑容,手里的筷子却只夹了几片笋片,便再也吃不下去了。 谢俶胃口也不太好,这一桌实在太贵了,想起之前南方水灾数万灾民深处水生火热之中,如今虽有朝廷赈灾,可实际有多少能到灾民手中也未可知。 如此一想谢俶心中只觉得愧疚不已,便也搁筷不吃了。 桌上只有宋撷玉吃的最香,待她吃完饭,候着的小厮笑意盈盈地进门来,抬手朝众人一拜,这才道:“不知这位爷是银票还是现银?” 宋撷玉扭头去看谢央,看着谢央吃瘪还要假笑的样子,她心里别提多爽了,她见谢央手往袖子里摸了半天也没掏出银票来,脸上故意装出疑惑之色。 “要是三哥哥没有带钱,要不赊账吧?”宋撷玉歪着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问题的样子,完全将自己当成一副局外人的架势,假装甘心的出谋划策。 谢央心里恨不得撕了宋撷玉,可是想起她身后的淮阴王府,又不得不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我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做出赊账这般煞风景的事情来,来,这里是十万两银票,拿去,”谢央心里在滴血,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往胸口一抹,拿出一叠银票拍在桌上。 谢俶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头,十万两能让南方灾民数月不饿肚子了,谢央竟然这么轻松就掏了出来。 小厮接过钱来,顿时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又闻谢央身份,顿时又惊又喜,赶紧连忙打躬作揖,口中直念叨,“太子殿下莅临我们园子,真是蓬荜生辉。” 谢央心里滴水,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心里只想将这园子立马给封了,再将这碍眼的仆人拉去打一顿板子,才能消气。 “好了,这园子也逛了,饭也吃了,本宫也乏了,就先打道回府了,王叔要同侄子一同回去吗?”谢央满眼厌恶地看了一眼拍马屁的小厮,转头看向谢俶,他现在看着宋撷玉就来气,恨不得立马把她给掰成两半。 谢俶摇摇头,谢央这口气看来是不会送宋撷玉回去,他又不能就这么走了,话说邢芝那小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既然是受人邀请,怎么也不能就这么就走了。 “我既然是受了邢公子之请,即便要走,也应该同他打了招呼再走才对,”谢俶道。 谢俶看出谢央对宋撷玉有意,他自然不能说出自己不愿离开的一半原因是为了不让宋撷玉一人回府。 宋撷玉巴不得谢央赶紧滚,她今天羊毛薅够了,也要识趣把羊儿放回羊圈。 “玉儿还想在园子里逛逛,不如太子殿下先行一步,殿下今日请玉儿吃了这么多好吃的,下次换玉儿请你和雍王殿下。” 宋撷玉装出热情的样子,嘴上把话说的漂亮,心里却冷笑着,下次请你吃路边摊,反正我又没说请你吃什么,当然谢俶要另请。 宋撷玉这边正要起身恭送谢央,忽然听见隔壁包厢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子娇笑声。 随即就看见沈昭昭从隔壁包厢掀起帘子,挽着一个模样英俊的青年走出来,二人正在低头说话,还没看见宋撷玉三人。 “还是表哥聪明,方才那小厮把那十万两的酒席夸的天花乱坠,那可是十万两,真当我们是冤大头吗?我说点了这种酒席的才是世上最蠢笨的人。” 沈昭昭的话仿佛就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谢央心头,他脸上的假笑忽然凝固,仿佛锤子敲在坚冰上,开始有了一丝丝裂纹。 “这是谁家的小姐这般不知礼数,如此聒噪,”谢央终于忍不住了,咬着牙狠狠地斥责。 沈昭昭同旁边的男子具是一惊,回首抬头,正好目光触及到谢央布满乌云的脸上,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很显然他们二人都认识谢央,同时沈昭昭目光注意到他身侧的谢俶,顿时心里无比后悔。 “小女子沈昭昭同表兄方舒拜见太子殿下和雍王殿下,”沈昭昭反应过来,赶紧俯身战战兢兢同二人行礼。 一旁的方舒也赶紧俯身下拜。 “起身吧!”谢央身后的谢俶冷声道。 谢央闻言不好再说什么,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一边看好戏的宋撷玉心里直骂沈昭昭是个蠢货,今日来园子里的都是帝都中有头有脸的人,即便不是谢央,也会有其他贵胄用饭,说不定就会捧上一个用十万两吃山珍海味的人,她这话一出,说不定就会无意得罪旁人。 “蠢货,”宋撷玉嘴角扬了扬,脸上带着一抹嘲讽,似笑非笑地迎上沈昭昭投来敌意的目光,嘴巴缓缓开合,无声吐出这几个字来。 沈昭昭心头怒火窜起来,无奈谢俶在场,她急忙将手从方舒手中抽出来,正是后悔窘迫时,正好对上宋撷玉挑衅嘲讽的眸光,顿时气得不行。 “雍王殿下一会儿可要去园子其他地方逛逛?”沈昭昭虽然生气,但还是意识到谢俶今日无事,否则也不会来逛园子,正想开口邀请他同去,好趁机表现一番。 沈昭昭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撷玉打断,“三哥哥,我听说这园子有个姿色绝美,琴技非凡的琴姬,一会儿要在曲水边的高台上演奏,咱们不如一起去听听?” 宋撷玉早就看出沈昭昭另有心思,故意让她话说一半,然后自己抢话,要惹沈昭昭更加生气,这样她就开心了。 谢俶淡淡看了一眼沈昭昭,“在下没有逛园子的心思,多谢小姐好意,”转头却同宋撷玉道:“那一道去听听。” 宋撷玉一挑眉,嘴角一勾,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眸光扫了一眼对面气的面色绯红瞪眼恨她的沈昭昭,只觉胸口一口浊气消失不见了。 “走吧!沈小姐,恕我们不奉陪了,”宋撷玉路过沈昭昭似乎,附耳挑衅道。 第163章 偶遇友人 宋撷玉抬脚刚出了饭堂,没走几步,扭头看了跟出来的谢俶,俏皮地眨眼睛,随即捂嘴噗嗤笑出了声,然后叉腰娇喝一声。 “叫你丫平时在我身后嚼舌头,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谢俶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又抬头看她,皱了皱眉,“她好歹是堂堂右相之女,怎么会如做如此卑鄙之事?” 他只以为高门大户的小姐即便性情不好,也不会做出在人背后嚼舌头这种下作的事情来。 宋撷玉闻言却不在意地冷笑,“这深宫内院之中,让你们男子意想不到的事情数不胜数,只有你们才会将模样好看的女子当做是乖巧的雀鸟,殊不知你们眼中的雀鸟转身就会化作吃人的秃鹫。” 谢俶还未娶妻,府中又没有侍寝的妃子妾室,自然对女子之间勾心斗角不胜清楚,此刻见宋撷玉满脸鄙夷之色,闻言也只是略微吃惊。 “不是说去听琴吗?”谢俶想起淮阴王妻妾成群,便也能联想到宋撷玉在宅院中必然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为了转移宋撷玉的注意力,赶紧将话题叉开。 宋撷玉闻言咧了咧嘴,面色再次恢复平静,转身朝前走了数步,忽然又停了下来,扭头对谢俶抱歉一笑。 “三哥哥,我有些乏了,不如先送我回府可好?”她方才吃的有些多,这会儿困意上涌,哪里还想听人弹琴,只想快些躺回她温暖柔软的被窝之中沉沉睡去。 谢俶见她捂嘴打哈欠,面色有些厌厌,正想答应送她回府,目光不经意扫到从对面水榭走近的邢芝,他今日穿了一声青翠色的长袍,身披赤狐披风,正同旁边一个模样硬朗的青年汉子谈笑风生。 “你在看什么?”宋撷玉注意到谢俶目光穿过她往她身后望去,她不由凑近了,顺着他的目光转身看见一个文士模样的男子携着一个武士模样的中年男人,二人正有说有笑走进。 “邢芝,”谢俶扬声先同来人打招呼。 那青衣文士闻声望来,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耀眼,转头不知同友人说了什么,二人加快步子往他二人面前走来。 “告罪告罪,还请雍王殿下莫生小生的气,这位是我的堂兄邢昭玉,今日正好休沐 母亲大人听闻我要来逛园子,特意让我叫上他一同来游园,他又有洁癖,非得沐浴一番,才同我一道前来。 这不就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二人来的晚,还未用膳,又寻不到雍王殿下的影子。 还以为殿下同往常一样,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就没特意寻你。”” 邢芝虽是在致歉,可这话却说的不卑不亢,然后将所有的原因推给了自己家多事的堂兄和不愿游玩的谢俶,把自己倒是摘的一干二净。 谢俶也没有生气,只用余光打量旁边沉默不语的邢昭玉,他对这人还是认识的,此人是驻扎在东城郊的龙威军统帅,龙威军是刚从北边换防回帝都复命的一支铁军,据说统帅邢昭玉也是一个嫉恶如仇的老将。 “参见王爷,”邢昭玉右手抚胸,做出武将参见上司用的礼。 谢俶点点头,龙威军是皇帝手中的底牌之一,所以他看见邢昭玉并没有垂首,而是同自己四目相对时眼中如深渊难测时,也只是不紧不慢地道。 “将军多礼了。” 一旁的宋撷玉不动声色打量三人,邢芝也注意点宋撷玉的存在,却不认识她,二人四目相对,宋撷玉直盯着邢芝脸色发烫。 这女子长的如此貌美,怎么生的这么没有规矩,竟然盯着一个男人看这么久。 宋撷玉心里却在嘀咕,她听说这个刑部尚书的大儿子最爱同男子呆在一处,坊间传他是个断袖。 “你”,二人异口同声问出来。 “小生邢芝,不知姑娘如何称呼?”邢芝垂首放在胸前,目光不住的在宋撷玉和谢俶之间来回移动,心说这雍王殿下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今日陪着这么漂亮的女子逛园子?难道这位是未来的雍王妃?不过怎么外界一点传闻也没有? 宋撷玉不知道邢芝心里已经冒出了千万个疑问,她却只是笑了笑,“小女子叫宋撷玉,大约你听说过我的名号,长乐郡主。” 宋撷玉此话落下,果不其然在邢芝脸上看见惊诧之色,然后就看见邢芝退后一步,拱手弯腰,颇有些惊恐,“在下不知是长乐郡主,唐突郡主,还请郡主责罚。” 宋撷玉心说自己这名声果然传遍了帝都,方才还一口一个“小生”的人,现在巴不得离自己天涯海角。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武夫倒是一副漠然的深情,大约是常年在军中待着,没听说过自己这一号的“夜叉”。 “多礼了,公子快快起身,”宋撷玉扬唇轻笑,弯腰抬手需扶了一把,笑声如同树上清脆动听的雀鸟声,竟然莫名抚慰了邢芝心中的惊恐之情。 邢芝赶紧起身,惊恐之情扫过,他此刻突然好奇起来这么一个模样漂亮,声音好听的绝色美人,是如何被众人传成了一个恃宠而骄,刁蛮任性的“母老虎。” 谁知道他刚一起身,就听见谢俶同他道。 “既然见到你,我便同你说一声,今日我来了这园子,也逛过了,也乏了,便不再陪同你一起了,玉儿,走吧。” 谢俶转身就走,路过充当“雕像”的邢昭玉时,脚步略停,余光扫了他一眼,便带着宋撷玉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撷玉有心捉弄一下邢芝,扭头对他妩媚一笑,顿时看见邢芝那张俊脸上腾起一朵红色的云朵来,眼中满是惊艳之色,朝她追了两步,又遗憾地止住,只满眼深情望着她。 “又是一个贪色之人,”宋撷玉低声嗤笑道。 “还不快些?方才不是说累了吗?”谢俶转头时正好看见宋撷玉回头,嘴里喃喃自语,又将目光投向身后驻足观望的邢芝时,立马明白过来,心中突然有一丝的烦躁。 第164章 美人计 谢俶带着宋撷玉一路回到了宋府,刚踏进宋府,宋府管家就迎了上来,“小姐,老爷请你快快进去,说是陛下名日要去东郊虎啸山围猎,特意指定你和太子殿下同去。” 宋撷玉愣住,皱眉问道:“为何特意指定要我同去?还特别说了是同太子殿下?” 管家摇摇头,也是满脸疑惑,“这就不清楚了,你快些去书房。” 宋撷玉心中疑惑,转头正看见谢俶在旁边沉默站着,于是耸了耸肩,道。 “三哥哥,改日我请你去醉仙楼吃好吃的,今天就不陪你了。” 谢俶摇了摇头,淡淡道:“陛下明日要去围猎,必然会让我北狮军护佑左右,我也要回去好生布置一番。” 宋撷玉也也不再留他,简单聊了两句,将谢俶送出门去,这才跟着管家快步往书房去。 宋撷玉刚刚推门进去,就看见宋青山满脸严肃地转头看她,“明日后皇帝围猎,为何指定我同太子殿下同往?” 宫中有太姑母和姨妈周旋,她一直是有恃无恐,怎么皇帝突然下令她同太子殿下一同去围猎? “这几日皇上都宿在皇后宫中,你姨妈那里都去的少了,”宋青书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沉沉,太子谢央对淮阴府的势力觊觎不是第一天了,他哪里看不出来谢央接近宋撷玉的目的,所以他除了女儿时时耳提面命,在背后也隐晦的同宫中两位贵人说过希望宋撷玉未来能给自己心爱的人,能不让她入宫,就请不要召她入宫。 宫中二位贵人也表示很希望宋撷玉这个晚辈,她们自己又身处深宫多年,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心酸苦难,也纷纷表示会帮淮阴王府在中间周旋。 可是皇帝突如其来下旨,顿时让淮阴王宋青书嗅到了其中诡异的气味。 难道皇帝想要将玉儿指婚给谢央,逼迫淮阴王府势力站在太子身后? 莫说他瞧不上谢央那人,就凭前几日从他宫中传来的宠幸严氏女子,他就不能将女儿拱手相送。 “姨妈那边没有探出原因,只说是皇后宫中近日得了一个漂亮女子,最是会吹拉弹唱,说是绝美之极,皇帝最爱听她弹奏‘东篱曲’”。 “怕是皇后让此人蛊惑皇帝,借机强行将我们淮阴王府拉入太子阵营中,皇帝此时眼中只有美人,怕是再听不得旁人的话,”宋撷玉缓缓坐下,抬手端起杯,提起茶壶,缓缓倾斜出一柱清流。 若是姨娘失宠了,皇后手中有了傀儡,怕是皇帝从此以后就被她操控在手中,还不是她说什么,皇帝就做什么? “看来咱们只有自己想法子套出皇后的局,”宋青书沉默了一会儿,握拳重重砸在桌上,他淮阴王府可不会被人拿来当枪使。 “如今局势随息万变,皇帝若是真的被美人迷惑,怕是不只是我们被皇后惦记上了,如今整个朝堂上能同太子党一争高下的,只有雍王谢俶了,你这些日子和谢俶走的近了,皇宫盯上你,怕是和谢俶也有些关系。” 宋撷玉脑袋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没有一个能让她心安,如今淮阴王府如日中天,宫中不少人都惦记着王府势力,如今皇帝一改往日顺其自然,强行下令让自己和太子谢央同行,怕是个不好的兆头。 “过些日子,我让你母亲以探亲为名,进宫去看望你姨妈,再趁机打探一番,”宋青书眸光凛然,眼角闪过一抹冷意,现在还什么都不清楚,只能让女儿时时提防谢央才好。 “父亲不用担心,女儿早就不是从前的自己了,更不想成为太子妃,”宋撷玉直言不讳,她忽然对宫中那个被皇后藏在宫中的美女很感兴趣,因为上辈子这个时候皇帝身体已经开始微恙,哪里享受得了美人福? 到底哪里不对?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绝世美人蛊惑皇帝? 宋撷玉想不通,也不再去想,如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了,“明日女儿一定让殿下刮目相看!” 宋撷玉所谓的刮目相看,倒真的让人没有想到,她昨夜从父亲宋青山的随访出来后,特意去洗了一个冷水澡,然后就接二两三的打喷嚏,继而是高烧不断,浑浑噩噩一直到第二日。 宋撷玉屋里的几个大丫头急得团团转,耐不住性子的玉淑一甩帕子就要往在走,一旁的玉娴伸手赶紧抓住她,急忙道。 “你别去,郡主昏迷前特意说过要等到天亮之后才去,你再等半盏茶的时候再去王妃院子里。” 玉淑急得满脸通红,眼睛熬的通红,赶紧转头不敢去看床上烧的满脸通红的宋撷玉,捏着帕子,忍不住低声啜泣。 “小姐好可怜,不就是不想去围猎吗?用得着这么作贱自己吗?”玉淑拿着帕子遮住眼睛,泪水缓缓湿透了帕子。 “再等等,”玉娴面色平静,可是心情同样波澜起伏,要是郡主就这么烧坏了脑子,怕是自己这条命也没了,可是昨日郡主特意下令必须天亮之后才准去王妃院子,她哪里敢不听话? 等到天终于亮了,玉淑像是疯了似的往王妃的园子狂奔而去,等她边哭边喊惊动了王妃院子里的管事,然后被呵斥着推搡进院子,她这才发现自己双腿在颤抖着,连一步都走不出去。 “谁在院子里吵闹?”屋子里传来一声慵懒的女声。 玉淑不等管事的回话,哆嗦的大喊:“王妃,郡主发高烧了,求你快去看看。” “砰”的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披着长发的王妃,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满脸着急地冲了出来,“玉儿怎么了?发高烧?管家,管家,快去找大夫,你们这些贱蹄子,怎么照顾郡主的?” 王妃又急又气,抬脚朝玉淑踹了一脸,披头散发冲去了宋撷玉的园子。 此时宋撷玉烧的满脸通红,白色的衣裳已经被湿透了,汗水顺着发间从脸上滚滚落下。 “玉儿,玉儿?管家,快点去找大夫!” 第165章 雍王的孩子? 望月阁里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等到大夫终于来了,诊脉后告诉众人郡主无碍,只是伤寒,需要吃几副中药驱驱寒。 至于高烧,几副中药下肚,宋撷玉这才幽幽醒来,声音嘶哑的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氏拉着她的手紧张的看着她,见她睁开眼睛,又抬手摸她的额头,发现烧退的差不多了,这才放心下来。 “快到中午了,你终于醒了,玉淑去给郡主做一些可口的小粥来。” 宋撷玉抬手捂着额头,脑袋发沉,难受的不行,她昨夜想不出其他法子避开今日同谢央的去围猎。 她一时气急跑去院子里淋了一桶井水,又换了一身薄纱站了半个时辰,这才哆哆嗦嗦爬进被窝里。 宋撷玉临昏迷前特意嘱咐丫头不准提前惊动王府其他人,并且闭口对自己为何生病闭口不谈。 她没想到这一觉“睡”到了大中午,不仅浑身酸痛,脑袋发沉,还饿的不行,她摸着咕噜噜叫个不停的肚子,仰着头看向自己母亲。 “母亲,今日我没能去成,不知父亲是否会被陛下责怪?”宋撷玉此时才懊恼自己有些冲动,毕竟现在的皇帝有些不同往日,若是皇后看出自己是故意躲避谢央,不肯同他在人前相携,怕是她会让撺掇皇帝问罪与父亲。 王李氏闻言拍了拍她的手背,脸上露出慈爱的神色,“不用担心,你父王一早就进宫向陛下说明你突然染上伤寒,不能陪同侍候,陛下圣明,绝不会轻易问罪于你父王的。” 宋撷玉面色平静地点点头,心中还是忍不住担心,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皇帝耳朵是硬还是软? 宋撷玉心下担忧父亲宋青山,又不好同母亲多说,想必她此时还以为皇帝昨日的旨意并非有什么不同,她同父亲也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证明自己所猜是真的,索性便闷在心中。 李氏看着宋撷玉郁郁寡欢,还以为她身体不适,没有精气神同自己多说,便准备起身去厨房看看下人熬的粥如何。 宋撷玉见她要走,也不多说,只微微闭上眼睛靠在床头,心头却是一团乱麻,若是皇帝问罪该如何是好?即便今日躲过去了,明日后日,皇帝要是起了拉郎配的心思,怕是自己轻易躲不过去。 宋撷玉正胡思乱想着,门外有小厮急急忙忙冲了进去,差点冲撞了要出门的李氏。 “跑什么跑?毛毛躁躁的,”李氏皱眉瞪着跪在脚边哆嗦的小厮,厉声呵斥道。 小厮伏地一拜,哆哆嗦嗦解释道。 “王妃,门外有人自称是雍王殿下的家奴,送来了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说是雍王殿下拜托郡主照看几日。” 李氏疑惑不解看看地上的小厮,“雍王殿下不是去虎啸山围猎了吗?怎么又派家奴送什么小孩来照看?你可验明了他的身份,莫是旁人顶了雍王名号来行骗?” 小厮赶紧起身回话,“那小厮掏出了雍王令牌,小的不敢阻拦。” 李氏正要让他领着自己去瞧瞧,就听见里屋的宋撷玉嘶哑着嗓子道:“是雍王的贴身令牌?” 小厮赶紧高声应和,“正是,上书‘雍王谢俶’,上面还坠着一颗南海的珍珠,那么贵的东西,小的想应该不会有假。” 宋撷玉靠在床头,半闭半睁开一只眼睛,朱唇微微开合,“带人进来让我瞧瞧。” 小厮没有应声,而是缩着脖子望着李氏,用目光询问李氏的决定。 “郡主让你叫人进来,还不快去,”李氏皱眉轻呵。 小厮赶忙垂首,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园子外跑去。 李氏见有人来访,又担心宋撷玉应付不了,这才又折回了屋里坐下。 “雍王突然将人送进我们淮阴王府,怕是这孩子有所不同,”宋撷玉犹豫了睁开眼睛,又安慰李氏,继续道:“雍王将我当做朋友,既然朋友需要,我自然要帮这个忙,不过雍王此人向来行事有度,母亲你也莫要担心。”’ 李氏握着帕子,看着女儿微微泛红的脸,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不多时,小厮领着一个模样可爱的孩子走了进来,孩子一双大眼睛左右张望,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宋撷玉只当他是雍王哪个知己好友的孩子,又见孩子模样可爱至极,便也放心了下来。 “孩子你叫什么?”李氏一见这孩子长的漂亮,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欢喜,见那孩子走进,赶紧伸手要去抱他。 谁知道那孩子长的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胖乎乎的小脸瞪了一眼李氏,然后飞快跑到床前,抓住宋撷玉垂下的手,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认真打量着宋撷玉。 “果然是漂亮小姐姐,那个冰块脸大叔没有骗我,”小孩子童声童色的自言自语。 宋撷玉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睛,闻言完全睁开了,然后偏着头,虚弱地朝他笑道:“你叫三哥哥什么?” 小孩子瘪瘪嘴,“你还叫他哥哥,他长的好看,可是太冷了,跟冰块似的,叫他大叔还差不多。” 宋撷玉觉得这孩子挺可爱,就是嘴有些毒,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你和三……冰块大叔是什么关系?莫非是他的孩子?” 小孩闻言顿时不高兴了,伸手推开宋撷玉,小手撑腰,鼻孔朝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霸道模样。 “我才不是他什么狗屁儿子,我父亲可是天下第一英雄,母亲也是绝色美人,他想当我父亲,下辈子吧!” 宋撷玉和李氏被这小孩子无法无天的样子逗笑了,李氏捂着嘴笑道。 “这天下第一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你且说说你父亲是何方人士?让我们听听?” 小孩子冷哼一声,偏过头对李氏做了个鬼脸,回头又朝宋撷玉做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漂亮姐姐,包子肚子饿了。” 宋撷玉噗嗤笑出声,“你刚刚的霸气呢?” 说归说,宋撷玉还是让屋子里的丫鬟去厨房给小孩子端吃的了。 第166章 围猎 宋撷玉放下自己手中的碗,喝下一碗热粥,她顿时感觉自己舒服了许多。 她现在晓得这个孩子叫“包子”,大名是杜锦,据说父母都是长的很好看的人,这一点光看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宋撷玉毫不质疑真实性。 不过这娃娃说他父亲是什么玄什么阁的阁主,说是江湖中很厉害的人,至于他母亲,他却没说,宋撷玉看着他难过的小脸,便以为他母亲不在人世,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因为多了一个小孩,淮阴王府中顿时多了不少欢声笑语。 “小包子,你过来,”宋撷玉靠在床头看着包子埋头啃鸡腿,见他吃的满嘴是油,轻声朝他招手。 小包子左手举着鸡腿,右手正往嘴里送鸡翅,闻言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略有不满的看着她,嘴里快速咀嚼两口,不情不愿地走到宋撷玉床边。 宋撷玉太喜欢这个小家伙了,他长得实在太可爱,人如其名,就像是一只从刚从蒸屉里取出来的软乎乎包子。 “乖,要是不够,姐姐再让厨房给你做,”宋撷玉捏了捏包子气呼呼的小脸,忍不住低头啄了一下,见他全然不搭理自己,歪着脑袋继续大口啃鸡腿,又拿手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脑门。 “对了,小包子,乖乖告诉姐姐,那个冰块脸大叔是你的什么人呀?” 包子啃鸡腿的动作停了停,拿手掌往脸上一擦,又擦出一道油腻腻的痕迹出来,小脸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鼻孔朝天。 “我和他才没有关系,都怪我那个讨厌的老爹,派出的护卫一个比一个没用,害我差点被一个丑八怪杀了,至于冰块脸,只是路过救了我一命。” 明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小家伙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他衣着穿戴,完全像富贵人家不愁吃穿的纨绔小公子。 宋撷玉大病初愈,稍微用气说会儿话,就会疲倦,怜惜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还想吃什么,就让玉淑姐姐叫厨房给你做。” 李氏也看出宋撷玉面带倦色,便同她道。 “你且休息着,我带着这孩子去我的园子待着。” 宋撷玉脑袋有些昏沉,困意涌来,捂嘴轻呵,缓缓躺下继续睡觉。 宋撷玉这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天空霞云如血,为广袤的虎啸山扑上了一层艳丽的外衣,不远处的有人策马而来,夹带着有人在欢呼高歌。 一行人骑马飞奔直本皇帝龙帐,冲在最前头的是太子谢央,他神色兴奋,所骑的飞马两侧悬挂着大量捕获的猎物,玄色长袍在空中猎猎作响。 谢央身后跟着的小厮的马鞍两侧,同样挂了不少猎物,其他跟随回帐的贵公子们,也是收获颇丰。 尘土飞扬,众人奔驰直龙帐前,齐齐勒马跃下,谢央兴高采烈地掀开龙帐进去,抬眼却看见皇帝正同谢俶低声交谈什么。 二人听见动静立刻停止交谈,转头就看见谢央我走了进来,谢俶不紧不慢地起身后退,“皇兄,臣弟想起灵儿方才同我说他猎了一头野猪,让臣弟记得去他帐子里尝炙猪肉。” 皇帝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央,又扭头看向谢俶,面上带着一抹长辈慈祥的笑容,“太子,怎么不同你王叔行礼?” 谢央原本以为龙帐里只有自己父皇,本想将自己打的一条白狐皮献给他做一条围脖,也能表一表自己作为儿子的孝心。 谁知道他掀开帘子,却看见谢俶同父皇有说有笑,一时间心底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一时失神,竟忘了给二人长辈行礼。 “参见父皇,问王叔安,”谢央见谢俶要转身离开,忙往旁边让了让,拱手施礼道。 谢俶从他身边路过时,淡淡扫了他一眼,“太子不必多礼。” 谢俶掀开帘子出去,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见一声奇怪的鸟叫声,脚步一顿,转身不紧不慢往右侧竹林走去。 林中虫鸣声声,月光慵懒地铺洒了一地,不远处龙帐中灯火通明,谢俶不紧不慢地走得远一些,等到头顶的月光再也照不了林中深处时,他这才停住脚步。 “那人可有异样?”谢俶声音毫无起伏,语调却带着一丝慵懒的味道。 林中忽然有风声掠过同时伴着衣角摩擦的细微动静,不多时黑暗中响起一个嘶哑奇怪的嗓音,“回王爷,并没有,那人只待在帐子中,除陛下召见,一次也没出过帐。” 谢俶沉吟片刻,黑暗中一双眸子亮如明月,仿佛深山中蛰伏着的野兽,只待猎物露出马脚,就要扑上去咬断猎物的脖子。 “那就等着,等着猎物露出马脚来。” 谢俶脚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他下意识拔剑,银光一闪,便听见脚边有奇怪的动物发出怪叫声。 “王爷,属下告退,”嘶哑的声音忽而又响了起来。 谢俶收剑回鞘,闻言将脚边的猎物往前踢了一脚,软绵绵的,踢起来挺重,看来是只大家伙,“拿回去,烤了做夜宵。” 林中风声再起,谢俶只觉得脸上有微风拂过,再次抬脚时,前途平坦,原路折回偏帐。 谢俶刚掀开帘子,就看见谢灵正提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听见门口的动静,扭头一看,一见谢俶来了,脸上立马多了几分喜色。 “王叔,我还当你不来了呢!”谢灵一骨碌爬起来,掀开帘子往外面大喊:“鹦哥,赶紧把炙烤好的野猪肉送上来,对了,再温一壶热酒来。” 谢俶脱下披风,搁在旁边的矮几上,自己盘腿坐下,伸手捞过对面桌上的酒壶,拿了只杯子,给他自己倒了一杯。 “酒不错,”谢俶浅啜一口淡淡道,扭头正好看见谢灵郁闷地坐了回来,正撑着脸目光怔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谢俶放下酒,不紧不慢地沉声问他。 谢灵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酒杯,突然间叹了口气,双手捂着脸直摇头。 第167章 失手 “不提了,王叔,今天咱们痛快吃肉,痛快喝酒,一醉方休!”谢灵摇摇头,收了愁苦的神色举起酒杯直接给自己灌了一大口。 谢俶垂眸,一双黝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暗青色长衫在火花下时明时灭。 “灵儿,你父皇还在这里,勿贪杯。” 见谢灵一杯接一杯的自己灌,谢俶端起酒盏浅啜一口淡淡道。 谢灵捏着酒杯的手僵在当场,低着头,额前有碎发耷拉下来,让他看起来有些可怜。 谢俶没有再追问,谢灵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他也不逼他。 两人品尝了烤野猪肉又喝了点酒,谢俶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谢灵兴致不高的挽留了几句,谢俶摇摇头,没再多留,起身离开他的帐子。 因着谢灵突如其来的情绪,这顿饭谢俶吃的多少有些食不知味。 从谢灵的营帐出来,谢俶往自己营帐走,风一吹,暗处的林子传来桀桀的响声。 “去查一下三皇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 “是。”隐在暗处的暗卫答应了一声再没有传来任何的声音。 谢央从皇帝的营帐出来,一张长脸上有着阴鸷之色,跟刚刚在谢俶和皇帝面前判若两人。 他猎来的狐皮并没有得到父皇多余的夸赞,相反,父皇今晚对他的态度颇有些冷淡。 他不由得想起了进营帐时谢俶和父皇看到他戛然而止的密谈。 “太子殿下,现在回营帐吗?”侍卫跟了上来,恭敬请示。 谢央脑子里思绪缠缠绕绕成了一团乱麻,低声叱责:“孤的行踪需要你置喙?” 侍卫冷汗唰的一下出来,身体比脑子更快,直接跪了下去,一句求饶的话都不敢开口。 看着人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谢央这才痛快起来,语调微妙的上扬:“将我猎的那张白色狐皮处理干净了,给宋撷玉送过去。” 出发前一天突发高热,未免太巧合了些,谢央扯出一抹笑来,眼里的光在暗中显得格外明显。 无论如何,宋撷玉他要,淮阴王府他也要! 这次围猎一共三天,前两天只是热场子,没什么规矩,兴致来了三五成群结个伴去打一圈回来当个乐子。 这最后一日才是大戏开场,来的众世家派来自己家族的后辈参与打猎,再以猎回来的猎物按照成色,大小,以及珍稀程度来决出胜负。 往年不知道有多少拔得头筹者直接入了圣人的眼,一步登天,省了多少年的寒窗苦读。 谢俶坐在下首,并没有下去参与的打算,谢央一身骑装从下面朝他过来,先是拱手行了一礼,手上的七字形犀牛皮编的马鞭在光下熠熠生辉。 “王叔不下去一起玩玩吗?” 谢俶淡然的笑笑,手上捏了一只小小的瓦色茶盏:“不了,看看就好,就不献丑了。” 谢央哪里肯就这样放过谢俶,人并没有离开谢俶的区域:“早就听说王叔的骑射乃是一绝,莫非王叔是怕自己太出众,拂了我等面子?” 谢央的声音不算低,他笑着说完,场上的局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谢俶面色不变,可心里已经意识到他若想独善其身估计是不能了。 下面的少年们哪个不是自己家族的天之骄子,听见谢央的话,任凭哪个都不会服气。 果不其然,平威将军府的小儿子于黎扬高了嗓音,他年纪小,还处在变声期,声音沙哑,有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雍王殿下,速来听闻您骑射双绝,仰慕已久,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有这个机会开眼?” 平威将军吓得连忙从自己座位上起身告罪:“陛下,小儿年幼,口无遮拦。” 坐在上首的皇帝笑声洪亮:“无妨,如今不在朝堂,不拘这么多规矩,于卿,朕看你这个儿子虎头虎脑,将来成就必不会低于你之下!” 平威将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感激的赔着笑,心里嘀咕着回去一定要拿了柳条狠狠抽这臭小子一顿。 太子殿下跟雍王殿下之间的水深,满猎场这么多人,偏偏就这小子被激了出来! 所幸陛下不计较,还因祸得福得了陛下这么一句夸赞,这小子也算是傻人有傻福,有了陛下这话,只要他这小儿子不作死,日后仕途当平坦了…… “殿下,难得来这猎场,该当做一表率,可不能坐在这跟朕一样犯懒啊!” 先有太子假做恭维的挑衅,后有平威将军家小儿子火上浇油,谢俶现在本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局面,对自己皇兄的后话倒是意料之中。 眼眸幽深,看向站在一旁面容恭敬的谢央,谢俶终于起身:“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皇兄,容我去换身衣服。” 谢央嘴角弧度扩大,侧身给谢俶让路:“王叔,您要是没带骑装,您可以去侄儿营帐拿。” 谢俶眼神莫测看了谢央几眼,顿了顿扯了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猎场,骑装自然是带了的。” 他似乎最近没得罪过谢央吧? 等谢俶换了骑装出来,坐在上首的皇帝一声令下,号角吹响,围猎开始。 谢俶拿着弓箭,策马跟着大流跑了一圈,等人都分散时这才夹了马肚子慢悠悠的走着。 他无意出头,只打算打两件猎物应付一下,毕竟,他那位太子侄儿心眼可不大,要是风头盖过了他,不知道会被他穿多少小鞋。 正坐在马上溜达看风景,耳边忽然传来破风声,谢俶脸色一变,利落的一偏身形躲了过去。 果然,下一秒那支冲着他心口射过来的箭钉在了旁边的树干,箭尾因为余力微微发颤。 什么人?居然敢在重兵把守的猎场刺杀! “王叔好身手!” 谢央的声音传了过来,谢俶握着袖剑的手顿了顿,凛冽的眼神一收,扯着马绳缓缓转了过来,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谢央被他看的打了个冷颤,等意识到后脸色也差了几分,强扯出几分笑掩饰自己情绪:“王叔,孤一时失手,想必您不会怪罪吧。” 第168章 天下第二 这次打猎,她兵行险招好险是逃过一劫,但是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躺在床上缠绵病榻了好几天都没能起身。 “唉!小姐,你怎么起来了?怎么也不招呼奴婢一声。”玉淑将手里的铜盆放下,脸色都吓白了。 宋撷玉颇有些无言以对,坐在床上看着玉淑忙前忙后,又是关窗户又是给她拿披风。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都过了两三日,天天苦药吃着,补药补着,大夫一天三趟的往淮阴王府跑着,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风寒,她都怀疑,就算是个死人,被这么折腾也能给治活了。 “包子呢?”宋撷玉说了一大堆,玉淑全然当做没听见,愣是拿了披风过来给她裹严实了,这才满意。 “在王妃那里,玉娴在那里伺候着。” 宋撷玉愣了下,白玉一样的小脸闪过一丝意外:“前几日不是还跟戒备的小兽一样,警惕的很,怎么短短时日,还主动去了母亲院里?” 玉淑噗的一下笑出声:“小公子贪吃,王妃院里的吃食花样多,日子长了,到了时辰不用人催,自己就已经在梨花凳上端正坐好了。” 自从杜锦这孩子来了淮阴王府,府上跟着热闹了不少,宋撷玉倒是对此乐见其成,上一世她一味孤行,惹得母亲早早的白了头,气的父亲也吃了好几年的苦药,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这孩子,也算是帮她为上辈子还债了。 “母亲那里上饭了吗?”宋撷玉兴致起来,从梳妆匣里拿出一支雕成玉兰花样的白玉簪子,虚虚的在发顶位置比了下。 “看这时辰,估摸着应该还没。”玉淑从宋撷玉手里接过簪子,替宋撷玉簪上。 看着自家郡主苍白如玉的小脸,只觉得一阵心疼。 她家郡主招谁惹谁了?好端端的非要来道圣旨让郡主去什子围猎,好不容易把郡主养莹润了,这么一折腾,小脸消瘦的让人看着就难受。 从铜镜里能看到玉淑这丫头的表情,宋撷玉叹了一口气:“下次不用这蠢办法了,这次也是迫不得已,你啊,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的,也不怕将来许不到人家。” 她有意逗小丫头开心,跟着她的这两丫头都对她忠心耿耿,想必这次她这苦肉计一使,玉淑玉娴这两丫头不知道背地里得哭过多少回。 玉淑年纪不大,被宋撷玉这么一调侃,当即一张脸红了个通透,羞恼的跺了跺脚:“小姐,玉淑以后不许人家,只要小姐不嫌弃,奴婢愿意一辈子服侍小姐。” 宋撷玉被玉淑的小女儿姿态逗得乐不可支:“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我们也去母亲房里蹭饭,顺带逗逗小包子,”她大病初愈,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罗裙,起身时配上头上的玉兰簪,非但没有半分寡淡,反而衬得她清丽非常。 杜锦看到宋撷玉过来时还有些惊喜,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脆着嗓子叫人:“漂亮姐姐,坐我旁边,王妃娘娘这里的桃花酥可好吃了。” 王妃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显然将杜锦奶声奶气的话听了个全,假意嗔怪:“这桃花酥好吃但也不能贪嘴,小心等下积食,到时候可有你苦头吃。” 杜锦皱紧了眉头,手里还握着半块吃剩下的桃花酥,脸上全是纠结:“积食了就得吃很苦很苦的药,漂亮姐姐,这些桃花酥你还是别碰了,咱们吃别的不会积食的。” 一屋子的人都被杜锦的话逗笑,李氏也拿了帕子捂嘴,一双妙目波光流转,忍俊不禁:“泼猴,这世上哪样东西吃多了不会积食?偏偏怪到我这里的桃花酥上。” 宋撷玉也忍不住笑,一双好看的眼睛弯成了月亮形状,杜锦也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说了傻话,倒也没有像普通稚童一样羞恼无措,反而定定的坐着,笑吟吟的不为所动。 心下多了几分思量,对他来时口中的话更加确信了几分。 包子的父母想必不简单,否则不能教出这样气度的孩子,但包子年纪虽小,该有的警惕半点不比大人弱,精明的很,想要知道他的身世,恐怕还得等谢俶回来才行。 在李氏这里用了早饭,杜锦便跟着宋撷玉一道回来,不用去围猎,宋撷玉也没有心思出门,便唤了玉娴拿了笔墨纸砚想要画两幅画打发时间。 她动手画了两幅院子里的兔牙红,这才罢手,停了笔转头,正好看见杜锦拿了玉娴专门开了库房找来的宋撷玉开蒙用过的狼毫笔,坐在木凳上认认真真一笔一画的模样。 从兴致起到她停笔,估摸着得有小半个时辰,小包子居然不吵不闹,她在杜锦这个年纪可没他这份定力,经历了两辈子才有现在这份耐性。 等杜锦停笔,宋撷玉这才好奇的往他那边看了两眼,本以为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顶多画些桃子葡萄蟋蟀一类,没想到宣纸上勾勒的竟是个女子。 虽说线条简单了些,笔触也透着稚嫩,但隐隐能从画中女子神态看出,这女子气度必然不俗,鹤立鸡群的相貌。 “这是母亲,是这世上最最最好看的女子。”像是察觉到宋撷玉的心思,杜锦抬头仰了仰下巴,满脸的与有荣焉。 宋撷玉被他这幅模样稀罕的不行,忍不住假装掐尖呷醋:“既然小包子的母亲是世上顶好看的女子,那姐姐相貌可是入不了小包子的眼了?” 杜锦眨了眨眼,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一圈,声音还带着奶音:“母亲排第一,漂亮姐姐在小包子眼里排第二,只比母亲差一点点,母亲和漂亮姐姐,都是世上最好看的。” 宋撷玉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幽幽的叹了口气:“原来姐姐在小包子心里只能排第二……” 杜锦这下是真的迷茫了,眼里写满了不解,小大人一般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天下第二,姐姐也不开心吗?这世上的女子何止千千万万,天下第二已经胜过这世上无数人了。” 第169章 传话 “在乎的人,没有喜欢第二的,哪怕天下第二也不行,不在乎的人,自然不会问自己是不是天下第一。” 宋撷玉看着自己宣纸上的兔牙红,怏怏的丢下笔,她前世对皇后之位执念颇深,处处跟人攀比,不肯有半点示弱,最后得到的是什么? 谢央后宫三年举行了两批选秀,新人进旧人哭,她只能安慰自己,他是皇帝,他有自己的无奈,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宫里的女人越来越多,她的安全感变得越来越少,她一天比一天在乎自己的容貌和年纪,底线也越退越后,她满心满眼考虑的都是谢央喜欢什么,谢央讨厌什么。 重活一世,她看透了,不在乎那个后位,更不在乎谢央,她俩情形反而反了过来,谢央对她百般献殷勤,绝了跟其他世家小姐的暧昧不清,上辈子想要的一心一意,这一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 真是讽刺…… “漂亮姐姐,我爹说了,贪心不足蛇吞象,第二已经很好了,执着于第一反而坏了心性。” 小包子摇头晃脑,宋撷玉无奈的揉了揉他的发顶,认真颔首:“嗯,姐姐知道了,也吃过苦头了,盛极必衰,不会再困进去。” 杜锦将自己画好的画拿了下来,捧到宋撷玉面前:“漂亮姐姐,这个送你。” 突然收到小包子的礼物,宋撷玉愣了愣,一双清灵的眼眨了眨:“送我?” 杜锦难得神情多了几分落寞,身子小小的团成一团:“每次我想母亲时就给母亲画一副画,爹爹说了,等我画够四十九幅母亲就会回来看包子。” 宋撷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遭因由,纤长指尖不自觉收紧,声音也轻了不少:“这么重要的画,小包子应该自己留着。” 杜锦豁达的挥了挥小肉手:“漂亮姐姐不开心,那这幅画就送给漂亮姐姐,每次我爹生气,只要看见我娘,再大的气都消了,奶嬷嬷告诉我,说世人爱美物,美玉美食美景皆有此功效,美人效果更甚,所以没有人看见我娘的脸还能绷住脸。” “包子想把这幅画送给漂亮姐姐,这样漂亮姐姐就不会不开心了。” 玉淑和玉娴互相对视了一眼,看向杜锦的眼神更加柔和了几分。 自家郡主最近情绪一直不怎么好,虽然起居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但她们两个是郡主的贴身丫鬟,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她们心里门儿清,郡主心里藏着事。 宋撷玉将画收好,连日以来缠绕在心尖上的阴郁散了大半,眼睛笑成了一对弯月:“好,姐姐一定会把包子送的画妥帖保存。” 孩童的善意是治心病的良药。 玉淑端了水让宋撷玉和杜锦净了手,宋撷玉想到谢俶,偏头问玉娴:“雍王有没有捎信给府里?” 玉娴摇了摇头:“雍王殿下并没有派人过来,倒是太子殿下,前些日子送了东西给小姐,被王妃拦了,这时候应该还在王妃的库房。” 没料到还有这么一桩事,想必是母亲见她在病中,不想让她多思多虑,这才没告诉她。 “送的什么?”提到谢央,宋撷玉下意识皱了眉,一张小脸满是嫌弃。 “好像是一张白色狐皮,听说颜色极纯,虽然不是顶尊贵的物件,但是倒也罕见。” 玉娴跟母亲那边的丫鬟关系好,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少,说的很是头头是道。 宋撷玉倒是有几分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忍不住拿帕子半捂嘴轻笑出声。 玉淑玉娴都一脑门的雾水,不知道宋撷玉这反应从何而来,玉娴脸色绯红,局促的揪了揪手里的帕子:“是奴婢哪里说的不妥?” 宋撷玉摇了摇头,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过去:“只是想起一桩旧事发笑。” 她笑是笑母亲如今杯弓蛇影,有如惊弓之鸟,太子殿下不过一张白狐皮都能让母亲草木皆兵,生怕她被太子殿下诓骗了去,防谢央防的跟城门一样结实。 她是淮阴王府的掌上明珠,自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谢央倒是会取巧,白狐皮在一般的世家姑娘那里或许算的上稀罕,但是在她这,绝对不算罕见,毕竟她库房里,光是白虎皮就有十来张,都是完整的剥下来,没有半点损毁。 只不过,白狐一般多见于寒冬腊月,非得下起鹅毛大雪见到的几率才能大些,如今正值溽暑,居然能猎到白狐,着实有几分新鲜。 “罢了,既然娘不想让我知道,那我就当做不知道好了,当个闲散人,陪小包子一起吃吃喝喝多好。” 宋撷玉当真当起闲散掌柜,看着杜锦在那里自己跟自己下棋,棋盘上黑子白子步数有迹可循,隐隐能看到个中玄妙,对他的身份又忍不住多了几分好奇。 偏偏谢俶就是个锯嘴葫芦,将人送到她这里,只言片语都不曾留,简直是惜字如金的典范! 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捉弄她,就是想看她现在这幅抓耳挠腮的好奇模样。 “三哥哥要是有信回来,第一时间派人通传。” 正在自己跟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的杜锦突然抬头,看向宋撷玉,稚嫩的圆脸上透着几分聪明劲儿:“漂亮姐姐是不是想那个面瘫大叔了?” 宋撷玉确实期待着谢俶回来,但是被小包子这么一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玉淑也觉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杜锦年纪小,只当小孩子童言无忌表达不清,也没多紧张:“小公子这话可得慎言。” 自家郡主和雍王殿下?怎么可能?天上下红雨这两位都不一定能成…… 杜锦脸上的困惑肉眼可见,所幸也没多纠结,很快将注意力转向了别处。 宋撷玉也无聊,干脆跟杜锦对弈,一大一小倒也逍遥自在。 “玉淑姐姐,王妃让郡主去一趟。” 为了不打扰郡主的兴致,屋里只留了玉娴伺候着,玉淑出来安排小厨房的菜色,刚安排好就看见王妃院里的二等丫鬟过来传话。 第170章 令牌 “娘,您找我?”宋撷玉来到世安苑,李瑢正坐在美人榻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绣花样子。 “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让你去你外祖家的庄子上呆几天。” 宋撷玉有些反应不过来,捏着团扇的手顿了顿,软声开口:“娘,怎么这么突然,而且我病还没好呢,您怎么就急着把我往外赶啊?” 李瑢看着自家剔透的女儿,只觉得心里水火两重天,心里更对淑妃和太子生了几分怨怼。 她的长乐无拘无束,自小没吃过苦头,虽然性子娇纵了些,多了些女儿家的娇气,但是从来没想过害人。 偏偏有人为了权势和利益,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玉儿! “围猎快要结束了,明日陛下回宫,太子刚刚又让人给你送了东西来,你爹的书信也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了回来。” “爹爹给了信回来?什么信?”宋撷玉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让她语速忍不住急促了些。 “太子殿下跟陛下说起你的病情,他实在担忧,又无意中在围猎的山林发现几株三叶青,所以特意跟陛下提出想要来淮阴王府探望。” 宋撷玉身子僵了僵,怎么也没想到谢央居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直接就在陛下面前开口,他也不怕陛下猜忌? 难道是她让他亏损的太多,肉疼了,所以才这么不管不顾? 想到之前坑他的那些金子,以她对他的了解,日积月累,恐怕已经掏空了他半数的家底。 李瑢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气的脸色通红:“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我就不该瞒下他送你白狐皮的事,或许那时候给他去个口信也不至于让他这么铤而走险。” 看李瑢自责,宋撷玉连忙上前安慰,谢央向来谨慎,单凭娘亲的隐瞒并不足以让他乱了阵脚,这里面恐怕更多的还是她之前坑他银钱的原因。 砸那么多钱进来没听见个响声,这才是逼谢央狗急跳墙的真正根由。 只是这些自然不能跟娘亲说,宋撷玉只能找别的话题引来李瑢注意力。 “那陛下是怎么表态的?”想来应该还有别的转折,否则要是陛下同意了,有金科玉律下来,爹爹怎么可能会传信回来让她去庄子上躲躲? 提到这一茬,李瑢情绪才好些,定了定神:“没看出陛下情绪,只说了你病没好,还是少叨扰你的清净。” 宋撷玉这下也看不明白陛下的态度:“既然陛下回绝,那为何还要女儿躲避?” 当着众位大臣的面,按理来说怎么也会给太子几分薄面,当众拒绝,想必是对太子的话相当不喜。 李瑢也摸不清情况,只将自己知道的如数说了出来:“偏偏事后陛下又赏赐了太子好些炙肉,且都是陛下亲自烤的,不止你父亲,连其他大臣都有些看不明白陛下对太子殿下亲近淮阴王府的态度。” 宋撷玉仔细回忆了一下上辈子的情况,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上一世也有围猎,她也确实在王府,谢央自以为已经把她控制在手心之中,所以并不怎么上心,别说什么三叶青,连白狐皮都是没有的。 偏偏她以为谢央对她用心,孰不知有了这一世谢央的殷勤,宋撷玉这才明白他上一世那些哪叫什么用心,分明就是敷衍罢了。 “女儿明天就起身去外祖庄子。”宋撷玉自然明白这其中厉害。 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谢央投入了这么多,要是真豁出去了,再加上他后面还有个淑妃,她讨不着好。 李瑢虽然不舍,但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眼睛红了一圈,握着宋撷玉不肯松:“玉儿,幸好你爹爹反应快,用你外祖家做幌子,才能让我们有所准备,太子殿下冷冷他,终归或许能消停些。” 好不容易将李瑢哄得安心,宋撷玉从世安苑出来,往望月阁走,想到谢央恨得牙痒痒。 她现在对谢央全无半点爱慕,只觉得他太恶心人,上一世她怎么就没发现谢央有这黏人功夫,甩也甩不掉,轰也轰不走,想来她确实眼瞎,怪不得落得个那样的悲凉下场。 是真不冤枉! 玉娴从宋撷玉口里得知要收拾一些常用的物件和一些衣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她脸色也大概预料到恐怕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没多问,跟着玉淑下去收拾东西。 杜锦一直等着宋撷玉回来继续未下完的棋局,自是留在望月阁没走,听到要去庄子的事,他盘腿端端正正坐在榻上,一张小脸颇有几分认真:“漂亮姐姐,包子要跟你一起去。” 宋撷玉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小包子听话,呆在王府安全,三哥哥明日就回来了,到时候他定会来王府接你。” 杜锦年纪虽小,但心智出事都比同岁的孩童要成熟聪明,宋撷玉本以为他听了她的话便会放下和她一起去庄子的念头,但是没想到杜锦这次异常固执,拽着宋撷玉的袖子不肯撒手。 “漂亮姐姐,那个冰块脸大叔给了我一块令牌,会有人保护我的,到时候让他来庄子接我就行。” 宋撷玉愕然了一秒,还从来没想到谢俶居然给小包子留了东西。 “令牌?” 杜锦从怀里掏了掏,好半天才掏出个物件,随意的放在了桌上。 宋撷玉伸手拿了过来看了两眼,等看清上面的纹路和字时,吓得差点令牌脱手丢了出去。 “三哥哥怎么把这令牌给了你?他……”他怎么能放心? 玉娴站的离宋撷玉近,看的也清楚些,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令牌,但是上面大大的熙字和自家小姐的反应,也猜出来这令牌恐怕是什么重要的物件。 杜锦不以为然:“我也不想要,这令牌沉甸甸的,揣在怀里怪不舒服,我好一阵不习惯。” 要不是冰块脸非要他拿着,他才不会要这破玩意儿! 宋撷玉被杜锦的话惊的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谢俶的暗卫令牌居然有一天会被人嫌弃成这样?要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知道,估计又得捶胸顿足了吧…… 第171章 青雀 第一百七十一章青雀 小包子可爱是真可爱,但缠人也是真的缠人,宋撷玉看着坐在外厅精神抖擞的杜锦,捂着头只觉得自己头疼症又犯了。 “什么时候来的?” 杜锦笑眯眯的,因为太矮,坐在木凳上两条小短腿悬空,愣是让宋撷玉生不了气。 “刚来,漂亮姐姐,我们何时出发?” 这才寅时,她真的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一夜没睡,否则怎么可能起得来? 玉淑和玉娴两人面面相觑,显然也拿杜锦没有办法。 玉娴小步挪到宋撷玉旁边:“小公子来了有一刻钟,我和玉淑一进来就看到他等在这儿,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起的身。” 杜锦也不介意玉娴和宋撷玉说悄悄话,一双星眸亮闪闪的盯着她:“漂亮姐姐,我已经跟面瘫脸大叔去了口信,他答应到时候会去庄子寻我,还找了一队侍卫护卫我们,人就在府外等着。” 宋撷玉心思被他引走,施施然坐在他对面:“口信怎么可能传的这么快?小包子,你可莫要诓骗姐姐。” 猎场离他们王府可是有不远的路程,哪怕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得花上两天时间,怎么可能一晚上就能得了口信。 杜锦看宋撷玉不信,一脸不服,从凳子上跳下来,吓得玉淑玉娴脸都白了,连忙想要去护。 “小公子慢着点,可千万别摔了。” 杜锦两条小短腿跑到窗棂旁,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口哨,长长的吸了口气吹响口哨。 声音嘹亮,并没有凝涩感,像是鹰鸣。 不多一会儿,从外面慢悠悠的飞来一只青雀,在空中盘旋着转了几圈,似是在确定小主人的方位,等看到窗边的杜锦,这才一个俯冲稳稳当当的落在杜锦的小手上。 宋撷玉幡然大悟:“人力自然比不上飞禽的脚程。” 如果是这只青雀传信,那就没错了,虽然有些勉强,但这只青雀一看就是特意训练过,专门用来传急信,一夜来回也不是难事。 这只青雀着实生的威风,毛羽鲜亮,神态机灵,玉淑平素就喜欢一些小猫小狗的,如今看着这青雀更觉稀罕,也跟着凑到跟前。 “小公子,这青雀喜欢吃什么?奴婢看是否能找些过来,这么好看的鸟儿,可不能给饿着了。” 杜锦这些日子呆在王府,跟玉淑玉娴关系也亲近,看玉淑喜欢,主动将青雀让到她手上:“它不挑食,平时最爱青豆和桃仁。” 察觉到主人的意图,青雀懒懒的朝玉淑看了一眼,随后用鸟喙梳理了自己的羽毛,这才恩赐一般昂首挺胸到了玉淑手上。 玉娴和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忍俊不禁,憋笑憋的有些难受,实在是这只鸟儿跟杜锦实在太像了,傲娇的模样如出一辙。 果然鸟随主人,此话不假。 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物,宋撷玉从旁边捞了一把青豆放在手心,摊开放在青雀面前。 那青雀也不见外,欢快的低头啄着吃了,等吃撑了,才抬起头看了宋撷玉一眼,随后喙在翅膀位置摩擦了两下,啄下根翠绿如翡翠的翠羽下来。 宋撷玉看着手心翠绿色的羽毛,有些无措,杜锦趴在宋撷玉旁边,点了点青雀的头:“小没良心的,几颗花生就把你哄了过去。” 说完看向宋撷玉:“漂亮姐姐,你就收下吧,小青喜欢美人,又小气又臭美,平时对自己的羽毛爱惜的很,自从爹爹把它给了我,我可就见过它主动拔了一根羽毛给娘亲,姐姐你是第二个让它这么大方的。” 宋撷玉这才将翠羽递给玉娴,本来因为起得早的憋闷被这么一闹倒是消失殆尽。 杜锦先斩后奏,宋撷玉也只能带着他一起,收拾完毕,带着杜锦一起去世安苑,李瑢知道杜锦要一块跟着走,心情但是更加低落了不少。 宋撷玉少不得又是撒娇卖痴又是软语安慰,李瑢最宠她,也给她面子,被她哄得现了笑模样。 “你祖母那边刚刚派人过来传了话,说让你走之前去一趟跟她老人家请个安。” 宋撷玉看了看天色,抱着自家娘亲的手:“祖母怎的这么早就起身了?” 因着路途远,加上不宜惊动太多人,所以她今天起得格外早,本以为只能跟母亲告别,没想到祖母竟然还派了丫鬟过来传话。 李瑢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眼神柔和,语气不舍:“你祖母应当是想跟你说说话,快过去吧,还是应当早早出发的好。” 此次去庄子本就是临时起意,府里那几位姨娘侧妃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是被有些人宣传出去让宫里知道,淑妃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 宋撷玉便牵着杜锦一同去了祖母的院子,因着时辰太早,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并不多,正屋里头亮堂着,她也不用人引,径直朝那边去了。 “姑娘来了。”宋嬷嬷打了个招呼。 老夫人这才睁眼,招手示意宋撷玉过去。 “祖母。”宋撷玉走过去,唤了一声。 “这位便是雍王殿下送来的小公子?” 看见杜锦,老夫人眼神微闪了闪,但又很快沉寂下去,快的宋撷玉都没看清,疑心是自己看错了,丢在脑后没再多想。 杜锦像模像样的朝老夫人行了一礼,他长得俊,身上的婴儿肥还没蜕干净,自然招老夫人这类上了年纪的长辈好感。 让宋嬷嬷带杜锦去旁边耳房用些点心,老夫人看向宋撷玉,这才说起正题:“玉奴,这次去庄子,宋嬷嬷跟你同去可好?” 要将宋嬷嬷让她一并带去?宋撷玉怔怔的看着老夫人:“宋嬷嬷妥帖,行事周全,给了孙女自然是孙女的福分,只是祖母您身边更需要宋嬷嬷,孙女此次去庄子,也不过是去游玩,并不十分要紧。” 她要是只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她还带着一个杜锦,正如他之前自己说的,之所以跟谢俶牵扯,是因为一次刺杀,虽然有谢俶的暗卫保护着,但是有宋嬷嬷在,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只是祖母身边也离不开人,她总不能把祖母身边的得力人要了去。 第172章 意外 “带着吧,最近总觉得心里慌,你此次出庄子的隐情更是不足以为外人道,带着宋嬷嬷我也放心。” 祖母执意,宋撷玉也没再拒绝,老夫人见多识广,所做的想必有她的道理。 “玉奴,你如今也不小了,我看你近几年行事也越发有章法,祖母这才跟你说今日的贴心话。” 宋撷玉在旁边听的专心,并没有半分不耐烦,好看的琉璃色眸子里面并没有半分焦躁。 老夫人在心里暗自点头,这才继续开口:“太子殿下对你越发殷勤,但是须知,看人不能只看表象,得用心看。” 虽然祖母说的隐晦,但是宋撷玉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深意:“孙女省得,您宽心。” 谢央对她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没人会比她看的更清楚。 看宋撷玉如今越发稳重,老夫人也真正的放下心来,难得对她推心置腹:“玉奴,你在几个姊妹里面容光最胜,别人或许会觉得是老天照顾,但是祖母过去却觉得,生的这般招人眼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你神态举止,方才觉得也有看错眼的时候。” 要是换做上一世,她或许就会觉得祖母不喜她,这话是在指责,可是现在,她才觉得祖母当真活的通透,看的明白。 上一世她那性子,配上这张脸,可不是没遇上好事吗? “孙女明白的,祖母,淮阴王府绝不会再出一个太子妃。” 宋撷玉抬眼直直的看过去,眼神澄净,老夫人看了她几眼,平日里总是端正严肃的脸这才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来。 “你明白我便也宽心了,去吧,别耽误时间,到庄子可别玩疯了,记得时常给府上来信,你娘最疼你了,这次太子殿下此举,可真是拿钝刀子割她的心。” 老夫人说到后面,也带了几分恨恨的郁结之色,眼神凌厉,哪有半分平时的衰老之态。 宋撷玉从正堂出来,宋嬷嬷已经和杜锦玉淑玉娴在外面等着了,手上还拿着一个小包袱,想来是祖母昨晚就跟她通过气。 “郡主。”看宋撷玉视线扫过来,宋嬷嬷恭敬的唤了一声。 “这几天就劳烦宋嬷嬷照顾了。” 等到宋撷玉坐上马车,路上行人也才三三两两,天色微光。 车子后面跟着一群打扮成普通家丁的侍卫,有杜锦提前招呼,宋撷玉也没有过多担心。 车子浩浩荡荡朝着城外走,宋撷玉因为起的早,被这马车一晃悠,瞌睡也被摇了出来。 半睡半醒中,耳边突然异常的嘈杂,宋撷玉挣扎着醒过来:“到了吗?” 玉淑眉头皱的死紧,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外面有人拦路,玉娴姐姐下去察看情况了。” 没想到路上居然还能出乱子,因着有谢俶的人手在车队里,她倒是没有多慌乱,拈了块点心慢悠悠吃着。 “你们不能走……我不管,就是你们撞得,看我家水灵灵的闺女给你们撞得破了相,这可怎么办啊!” 玉娴瞪着眼睛盯着这男人,简直恨不得当场给他一巴掌,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 明明这女子就是被这男人推了一把才滚到他们马车底下,要不是马夫技术好,否则这女子现在就不是破不破相的事了,那得是会被马儿踏成一堆肉泥! “你待如何?”不想多惹事端,宋嬷嬷耐着性子开口。 此次出门,老夫人叮嘱过,尽量低调行事,要是太招摇传到圣人耳里,难保不会治王爷一个欺君之罪。 武云一双眼珠子转了转,他生的尖嘴猴腮,偏偏眼珠子还转来转去,令人一看印象就不好,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我家闺女将来是要飞黄腾达的,如今相貌毁了,必须得给我一百金,否则我就去报官。” 玉娴听的倒吸一口冷气,一百金,这男人身后的女子虽然生的有几分姿色,但是把她卖了,恐怕也卖不出一百金的高价啊! “你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讹人!” 武云这话说的也心虚,但是看这车队,虽然没带任何标志,但是也能看得出来非富即贵,他这才敢喊这么高的价钱。 这买卖他不是头一次干,郦乐这赔钱丫头虽然不能干什么力气活,但是那张脸用来讹人但是好用的很,平常也顶多讹个几十两银子当个酒钱,但是这次他没用好力气,居然让这丫头伤了脸! 这买卖可亏大了!他还想着等把这丫头再养几年,好卖给勾栏院的老鸨,以这丫头的姿色,想必能买个好价钱! “就得一百金,我这闺女平时好吃好喝的养着,可金贵了,如今伤了脸,那就得用最好的药材养着,要你们一百金都算是便宜你们。” 他别的本事不行,看东西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像这种马车上没带任何标志的,想必是为了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都会选择息事宁人,也最好宰。 武郦乐坐在地上,脸上有湿润的液体流下,她拿着一块帕子捂着,听见武云的话,嘲讽的扯了扯一边嘴角。 可不是“好吃好喝”的养着,一日三餐饥一顿饱一顿的,偏偏她也是贱命,别家这么养姑娘,那个被养出来不是面黄肌瘦的?偏偏她不一样,肤色好的跟羊脂玉一样白,越是饿她,反而越白,有时候饿的很了,手臂被光照着,还会呈现出玉一般的透亮。 “一百金,这绝无可能。” 武云本以为到手的买卖,没想到直接被宋嬷嬷一口拒了,玉娴在旁边显然没料到宋嬷嬷会这么果决,低着头不敢让对面的男人发现自己的神色,免得坏了事。 “你就不怕我们报官吗?你们有钱有势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老百姓啊!老天爷啊,还有没有天理啊?我们这些没钱没势的苦难人要怎么过活啊!来场大水带了我走吧!” 宋嬷嬷看着武云一个大男人躺在地上大声嚎哭着,眼看着就要吸引来更多人的视线,心一横就要让后面的侍卫过来把人绑了堵了嘴巴扔到路边。 第173章 两百金 “这是怎么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看到宋撷玉亲自出来,宋嬷嬷吓了一跳,连忙迎了过去:“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宋撷玉待在马车里,隐隐约约听到宋嬷嬷的语气不怎么好,以宋嬷嬷的本事,这么久都没处理好,想必是遇到了麻烦事。 “这是?”她一下马车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黄色的泥人,穿着蓝色麻布短打,标准的底层百姓打扮,看地上痕迹,应该不止在地上滚了一圈,模样狼狈的很。 这是被人赖上了…… 宋嬷嬷满脸愧疚:“都是老奴不力,这无赖实在太无耻,老奴正打算将他绑了。” 宋撷玉皱着眉头看了地上那“脏物”一眼,虽然宋嬷嬷的办法过于粗暴,还存在隐患,但是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刚想应下来,视线扫到他身后的小姑娘,心里顿时一颤,脸色白了白。 “姑娘,怎么了?”宋嬷嬷离她最近,也最先察觉到宋撷玉的不对,一时也慌了神,看了前面一男一女一眼。 看郡主这反应,莫非她与这两人认识? 想想又自己给否了,郡主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会跟这等下做人扯上关系,想必是因为那女子头上带血,所以郡主才受到惊吓失态。 “姑娘,您还是上马车吧,这事交给老奴解决就行,可千万别冲撞了您。” 宋撷玉抿了抿唇,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失态,不动声色走近了两步,仔细的看了两眼那满脸是血的女子。 武郦乐,虽然现在得她跟上一世的样子有很大不同,更加年幼,脸上五官还没长开,但是她不会认错。 三岁看老,这女人一身雪肤和通体的气质,除了武郦乐再也不会有旁人。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武郦乐虽然年纪小,加上失血过多让她有些虚弱意识不清,但是她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那车上的贵人在看她,而且目光复杂的让她几乎受不住。 宋嬷嬷还想说什么,宋撷玉直接打断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武云从宋撷玉下马车开始,就一直处于呆滞状态,虽然这贵人蒙了面纱,但是他还是被宋撷玉的通身气度给镇住。 本以为家里那个死丫头已经算是顶好看的人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光是蒙着面纱就能摄人心魄,真不知道面纱下的脸该是美成什么模样! 他自顾自的发着呆,连宋撷玉问他话都没听见。 宋撷玉更加不喜,身旁一起下来的玉淑娇声叱责:“我们家小姐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 武云这才回过神,下意识回了一句:“小人叫武云,受伤的是我的小女儿武郦乐。” 等他说完就开始后悔,不知怎么的,这位贵人的气度让他就是不敢造次,通身的无奈本事像是哑了的炮仗,半点出不来响声。 听到武云的话,宋撷玉这才确定下来,想到上一世的旧事,她放在长袖里的手指甲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武郦乐,上一世她的嫂子,因为她,她的亲哥哥被人算计,娶了后来入了烟花之地的花魁武郦乐。 那样好的哥哥,结果娶了一个青楼女子,最后成了整个大禹的笑柄! “你方才说要一百金的赔偿?”宋撷玉开口,声音冷清的吓人。 武云却以为有了希望,连滚带爬起来,弓着身子说着好听话:“是的,一百金,看小姐您的气度姿态,跟那天上的仙子没有差别,想必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穷苦人家。” 一百金,真以为她年纪小好哄骗?上一世或许这一百金她给了也就给了,可现在她可不会像之前那般傻白甜。 这类人眼里永远没有知足这个词,今天她要是这么轻易的给了一百金,恐怕以后就会被这人像是吸血虫一样吸上! “这一百金,单单因为你女儿的伤,不值。” 武云没想到宋撷玉的口气比之前那位管事婆子更决绝,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继续撒泼的好,还是降低赔偿金。 宋撷玉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再次开口:“或许你也尽可以去报官,最后的下场你捞不着好。” 他依仗的无非就是这些冤大头不想把事情闹大,他好拿点横财,可是这贵人直言他可以去报官,想必是他看走了眼。 武云下意识被宋撷玉的话震慑到,心里既慌张又不舍得放弃这笔横财,浑身僵直着。 宋嬷嬷在旁边听的心里发慌,既想给这个无赖教训,又怕他真的报官把事情闹大。 宋撷玉看自己的话达到了自己预期的效果,这才缓和了语气:“想要这一百金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武云这下哪里还有刚刚耍无赖的气势,完全被宋撷玉掌握了节奏,这会儿听有的商量腆着脸问:“贵人给指条明路。” 宋撷玉看了看他身后的武郦乐:“我看你做这营生也不是一次两次,恐怕都是拿的这小姑娘做的饵吧。” 武云哪里敢撒谎,讪讪的笑着不说话,武郦乐抬头看她,心里有了大概得猜测,又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宋撷玉看向武郦乐,她现在还是个小丫头,满脸是血,看不清脸,偏偏一双黑色眸子亮的像是在里面藏了一团火,灼热的吓人。 “她合了我眼缘,不如我再添一百金,你将她卖给我,当场签字画押,你也算做了件好事,给你自己赎罪。” 武云虽有心抬价,但是到底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两百金,把这么一个拖油瓶换了,值! 宋嬷嬷在旁边听的眼皮子跳了跳,虽然王府不缺钱,但是什么伺候的人花过两百金? 虽然心里惊诧,但是并没有人开口劝阻,两百金虽然数目大,但是郡主如果高兴,这钱花了也就花了。 “成!这丫头能入贵人的眼是她的福分,我这就签字画押!人您立马带走!” 武云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把人给卖了,武郦乐心里却没有半点失望,有的只是重生一般的喜悦。 第174章 陈嬷嬷 玉娴从旁边端了铜盆出来,看着玉淑坐在檐下,手里还抱着个绣架,手里捏着根针动也不动的盯着一个方向,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时而皱成一团时而又舒展开来。 “干嘛呢?脸色变来变去,也不怕歪了嘴没人要。” 玉娴路过她身边,半弯着身子将手里的铜盆放下,调笑玉淑。 “你才歪嘴!玉娴姐姐你太坏了!”玉淑生怕玉娴的话真的应验,作势就要去打她。 两人玩闹了一番之后,玉淑才赌气的将手里的绣花针往自己的绣架上刺了进去:“我在看郡主新买来的那女子,两百金可以买不下百个奴婢了,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能耐。” 玉娴也觉得奇怪,但是还是劝诫玉淑:“郡主自然有她的打算,咱们做下人的不可揣测主子的意图。” 玉淑本也就是好奇,被玉娴这么一劝诫,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到了庄子,一路奔波,宋撷玉精神不振,反正这是外祖家的庄子,没那么多规矩,她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经日暮西斜,玉娴听到响动,连忙推门进来:“姑娘,你醒了,可要现在传膳?” 宋撷玉摸了摸自己空瘪的肚子,睡了一天,早上吃的那点存货哪里顶的住:“传吧。” 玉娴便出去,很快又端了铜盆进来伺候宋撷玉洗漱。 宋撷玉更衣梳妆的同时,丫鬟婆子也开始端着菜流水似的送进来。 看着桌上的菜色,宋撷玉难得露了几分笑意:“倒是别致。” 听到宋撷玉对这些菜色满意,陈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她是这庄子的管事嬷嬷,几乎在庄子里呆了一辈子,不怎么关注京城的事,但是宋撷玉的名声如雷贯耳,三岁小儿都听说过,嚣张跋扈,性子刁钻,一个惹她不顺心就可能被当众掌嘴。 她还真怕惹到这个郡主,要是这么一大把年纪还被郡主身边的二等丫鬟打了脸,她也没有脸面活下去,不如尽早投了湖。 宋撷玉并没有注意到陈嬷嬷的情绪波动,桌上的食物虽然说不上是什么珍馐美味,但看的出来,都是庄子上自己种的,还有好几种野菜,倒是新鲜。 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站着的陈嬷嬷,宋撷玉望过去的眼神带了几分欣赏,没想到这么一个庄子还卧虎藏龙,陈嬷嬷是个会动脑子的。 解决完肚子的问题,宋撷玉想起武郦乐,心里五味杂陈。 “今天买下的那姑娘呢?” 人是玉淑负责安置,现下听宋撷玉问起,她站出来温声答道:“回郡主,人放在沁和园的耳殿,要奴婢把她叫来吗?” 宋撷玉想到她脸上的伤,没了心思,摆了摆手:“让她专心养伤,不用奔波了,玉淑,她脸上的伤多费心,总归是跟我们有关,大夫和药什么的,别让下人苛待了。” 玉淑领了命,自是下去了。 宋撷玉用了晚饭,加上垫的那几块糕点,小腹微微有涨感,如今正值酷夏,庄子临水,倒是不怎么热人。 “郡主可要出去走走?庄子附近种了许多花草,虽然不是名种,入不了郡主的眼,但胜在开在这人少的野地,还算有几分野趣。” 陈嬷嬷是个能察言观色的,看到宋撷玉的表情,当即站了出来,半躬着身子脸上带了笑,末了说完忐忑的等着。 宋撷玉还真有几分兴致,搭着身旁玉娴的手起身:“小包子呢,怎么没见他?” 玉娴笑了笑,逗趣的跟宋撷玉报告白天杜锦干的好事:“小公子一来到庄子就闲不住,跟着侍卫在河里摸了一下午的鱼,现下已经歇着了。” 摸了一下午的鱼?宋撷玉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嗔怪的骂了一声:“你们也由着他闹,现下虽然天热,可他年纪小身子弱,要是染上风寒可怎么好?” 玉娴讪讪笑了笑,显然是没想到这里,宋嬷嬷从外面进来,正好听到宋撷玉的后半段。 “小公子主意大,老奴在旁边守着,小公子上来就给喂了热乎乎的姜汤,庄子也有大夫备着,想必应该不会有大的篓子。” 宋撷玉这才觉察出祖母将宋嬷嬷给她一并带来的用意,她身边的玉淑玉娴虽然做事体贴,但是都是半大丫头,照顾她还算尚可,照顾杜锦一个孩子,多少会有些吃力,有宋嬷嬷在,她也能放心。 知道杜锦好好的,宋撷玉也没特意叫他起来,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和陈嬷嬷出了门。 “郡主,是流萤!”玉淑最先发现远处明明灭灭的光亮,小声惊呼。 挠是宋撷玉见惯了奇珍异宝,还是不由得被前面一小簇一小簇的黄绿色光团惊住。 在流萤尾尖的映衬下,地上成片的白色雏菊,火红色的太阳花,黄色的鸡蛋花时隐时现,这些野花并不怎么稀罕,但是因为没人特意打理,开的如火如荼,河风一吹,香味扑鼻。 确实堪称人间仙境。 陈嬷嬷显然对自己庄子的美景自得非常:“郡主,这并不是庄子最好看的地儿,您再费力往前走两步,前面还有一大片的昙花地,被漫天的荷花包着,那才叫好看极了。” 宋撷玉也养过昙花,算算时间,再过一刻钟,该是昙花开花的时候,被陈嬷嬷这么一描述,两个丫头俱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宋撷玉也没扫了她们的乐子,看向陈嬷嬷:“带路吧,要是知道陈嬷嬷你夸大其词,吊了我们胃口,本郡主可要罚你。” 陈嬷嬷看着这位长乐郡主笑着,一双好看的弯月眼盛了满目的月色,水波粼粼,真是妖精似的,容光极盛,让她一个老婆子都忍不住红了脸,不敢跟她对视。 幸好她常年在庄子风吹日晒,肤色黑,加上夜色遮掩,倒是没当众出丑,连忙掩饰一般转身,低着头往面前走,头都没敢抬,语速急促了几分 “郡主,老奴绝对没吹牛,要是发现奴婢的话有半分虚假,您尽管罚,老奴绝无怨言!” 第175章 流萤灯 跟着陈嬷嬷走到她所说的地界,宋撷玉看着面前这景象,只觉得心神恍惚,飘飘然不知道去了何处仙境。 大片大片的荷花,真可谓,风含翠篠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 若是之前的流萤就够玉淑玉娴惊奇,等看到河边这大片,将昙花照的仿若白昼的流萤,才真的是惊叹老天的鬼斧神工。 陈嬷嬷看宋撷玉的反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并不出声打扰,恭敬的站在一旁。 “这庄子,倒是个神仙地。”那些流萤似有似无绕着宋撷玉上下飞舞,月白色的光亮衬得她越发的多了几分仙气,仿若九天仙子下凡。 看宋撷玉回过神,陈嬷嬷这才搭腔解释:“庄子离京城远,贵人们多不愿来,这些景倒是只能奴婢们日常看看,粗人哪里懂什么欣赏,看了几回也就跟看地上的野草山上的野树,没甚差别了,真真算是暴殄天物。” 陈嬷嬷这话拿她自己给大家逗乐子,偏偏态度并没有任何低三下四感,反倒让人高看她一眼。 一时之间,不止玉淑玉娴,连宋撷玉都对她颇有好感,被她跟那些规矩森严世家截然不同的语气逗得笑成一团。 趁着气氛正好,陈嬷嬷从旁边拿了一些纸糊的口袋:“郡主要不要也试试奴婢们平时闲着的小玩意儿?” 宋撷玉抽了一件出来,仔细看了两眼,见这纸袋虽然看着简陋,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在顶上画了各色的花样,有娇艳的红梅,也有清丽的玉兰,个个画的栩栩如生。 “这花样子倒是画的极好,应当用了几年苦功夫才能得这本事。” 陈嬷嬷带这些过来确实有几分私心,但她也不贪心,如果郡主没留心,她也闭口不谈,只当给贵人们弄了些新鲜玩意儿。 “郡主赏识了,这纸抱肚是老奴家那小子闲着无事画的,他别的本事不行,也就画些花花草草的还算有几分意思。” 宋撷玉活了两辈子,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个稚嫩的小姑娘,但是对于陈嬷嬷的小心思看的门儿清。 这些布口袋绝对不会是无心准备,估摸着花了十分的心思,她对陈嬷嬷的小算盘并没有生出厌恶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向上爬并没有错,像她那几位庶妹想往上爬却不切实际才大错特错。 陈嬷嬷也算坦诚,并没有一味的把所有人当傻子,假装一切都是巧合,相反开门见山,将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表现了出来,反而不容易让人生出恶感。 “有这手艺,窝在这确实可惜了,”宋撷玉似笑非笑看向陈嬷嬷,给了她面子:“明日过来,要是真是有本事的,本郡主这里还真有几个闲职空着用的上的。” 陈嬷嬷真没想到还能有这意外之喜,她此举本来只想让自己儿子在郡主面前留个印象,反正来日方长,郡主还要在庄子上住上一段日子,她儿子是个有本事的,总会有出头的机会。 倒是没有料到,郡主这就松了口! 老天爷啊!虽然说是闲职,但那可是长乐郡主啊!再闲的差事那也是肉馅的馅饼啊! 啪的一下跪了,陈嬷嬷激动的声音都带了哽咽:“郡主,老奴这儿子是有福分的……明日!明日老奴就让他过来见郡主!” 看陈嬷嬷的作态,宋撷玉心下有了盘算,都说由母看子,想必陈嬷嬷这儿子,也是个可用的。 她素来喜欢热闹,如今气氛这么沉重,让她颇有些降了兴致,玉娴平时最是懂她,连忙伸手将陈嬷嬷扶了起来,笑眯眯的开口:“嬷嬷,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您还是赶紧给我们介绍,这纸抱肚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能到宋撷玉身边贴身伺候,玉娴玉淑几个一等丫鬟模样都生的娇俏,身上气度比之一般土财主家的大家闺秀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这样好看的姑娘笑靥如花的扶起来,陈嬷嬷也被迷的晕头转向,无有不应。 “这些纸抱肚都刷了花蜜,用它们困住十几只流萤放在卧室里,荧光温润,不刺目,再在瓷瓶里放上几只野花,灭了烛火,别有一番风趣,待白日再把这些流萤放了,也不会损害生灵。” 这些纸抱肚扎了细小的孔,确实不会让这些流萤窒息,确实精巧有趣。 宋撷玉难得有了几分少女玩心,跟玉淑玉娴两人一起抓起了流萤。 几人一起玩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累了,那纸抱肚装了流萤,陈嬷嬷略微粗糙的手上下翻飞,也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多一会儿本来不成形状的纸抱肚就成了一个个灯笼。 玉淑玉娴各提了一个走在前面,宋撷玉抱了一个走在其后,远远看去,颇有几分画中仙子的美感。 陈嬷嬷甚至不敢跟宋撷玉离得太近,莫名的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只觉得满心的疑惑,这样好看的天仙似的郡主,怎么会动辄打杀下人出气? 过来,她儿说的没错,世上谣言大抵只有一份真,剩下九分全靠凑热闹的旁人胡编乱造,子虚乌有。 玩了这么久,宋撷玉也累了,将五盏流萤灯放在内室,关了灯,跟玉淑玉娴说了半刻中的夜话,这才睡去。 第二日,宋撷玉是被玉娴叫醒的,她在玉枕上蹭了蹭,难得孩子气的赖了回床。 玉娴看着自家郡主的小女儿形态,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自从自家郡主发了热后,难得有孩子气的时候,再见到自家郡主这幅泼皮混不吝的模样,两个贴身丫鬟哪里还能硬的下心,面面相觑,两人眼里满是无奈。 想到在外面坐着的那位,玉娴咬了咬牙,半蹲在榻前:“郡主,可不能再赖了,雍王殿下都等了快一刻钟了,要是再让他等下去,恐怕雍王殿下恼了,可如何是好……” 要是平时,她们也就顺着郡主,可现在不一样,郡主要是再不出去,宋嬷嬷在外厅,恐怕就得如芒在背了,毕竟雍王殿下板着脸,哪里有人能泰然自若呆在他面前半个时辰? 第176章 早膳 等宋撷玉收拾完出来,正好看到坐在外厅的谢俶穿着一身黑金色绣了暗蟒的官服。 “三哥哥怎的这么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今日正是围猎回京的日子,回京,各位皇子和大臣都得穿正装,谢俶这么短的时间跟大部队一起回来都来不及,恐怕还是提前先回的京,怎么可能会有时间换身衣服。 果然下一秒谢俶的话从侧面印证了宋撷玉的猜测。 “皇兄的车马还有两个时辰到宫,我是提前开路,这才先到的京。” 宋撷玉垂了垂小脑袋示意自己知道了,坐在他旁边:“三哥哥是急着来接小包子的吧?” 听说小包子遭暗杀,被谢俶所救,如今小包子在她一介女流身边,哪怕身边有他的暗卫护着,他在猎场恐怕也心神不宁。 谢俶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两道剑眉又微不可察的蹙了起来,一张冷脸更黑。 他这次急着过来,也不全然急着杜锦,更多的是他还想跟宋撷玉聊聊谢央。 可是他还来得及开口就被宋撷玉一句话堵死了,只能憋闷的点头,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 “去看看小包子起了没?”偏头吩咐玉淑,宋撷玉说完又看向谢俶,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牙,让他心里刚刚的憋闷感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三哥哥吃了没,没吃的话不如一起用些?” 天色还早的很,原本像这种开路的事不用他这个王爷亲自办,但是在猎场无端端被谢央针对,虽然后面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但是谢俶还是没了呆下去的心思,自请领了这个差事。 因着开路需要提前出发,往往需要夜行,多数人心里都有偏见,觉得走夜路不吉利,如今他堂堂雍王领了这苦差,倒是让景安帝龙心大悦,大大的赏赐了他一番,又让众皇子和大臣以他为楷模。 无心而为,反而出了不少的风头。 “不曾用过。”谢俶矜持的看向宋撷玉,一双好看的凤眼坦荡的扫了过来。 宋撷玉没想到他真的应了,愣了一下才迅速的笑开,让下人传了早膳:“这庄子做的吃食,虽然比不上宫里精细,但也确实别有风味。” 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跟谢俶在一个桌上用过膳,上辈子谢俶对她厌恶,自然不可能跟她同桌,这辈子虽然宝贝 谢俶看着她,因为没在王府,她今日穿的很是随意,一身百花曳地裙,因为坐着,尾部自然散开,配上长裙上面的花色,娇艳至极。 若是一般女子穿了这裙或许会显得轻浮,可到了宋撷玉这,她盛极的容貌硬生生将裙子的艳压了下去,少女的媚和娇杂糅在一块,再加上她毫不设防的冲自己嫣然含笑,尽态极妍,愣是让谢俶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宋撷玉心思细腻,自然察觉到谢俶有一瞬间的木然,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谢俶赶了这么久的路累了,此时耐着性子听自己说话,这才有片刻的走神罢了。 早膳上来,宋撷玉跟谢俶分坐两边,却还是不见杜锦,不由得心里疑惑。 “往日里用膳,小包子可是最积极的,今日是出了什么变故,竟耽搁了这么些时候。” 玉娴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谢俶,上前笑着开口:“许是昨日疯玩累着了,今日小公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起身,玉淑正在那里哄着呢。” 宋撷玉但笑不语,看了一眼旁边坐着面无表情一身气势吓人的谢俶,慢条斯理的夹了一小块胡饼放进嘴里。 “倒也不急,端了这份胡麻粥过去,别饿着他了。” 谢俶何等聪明之人,结合杜锦的性子,侧脸绷的成了一条直线,一声不吭的开始喝粥。 哪里是玩疯了起不来,想必是因着不想跟他回去,这才赖着不起吧! 谢俶出门在外惯了,吃东西虽然斯文,但动作可一点不慢,等他吃了八分饱,宋撷玉才将将喝完一小碗牛乳。 红唇因为沾了牛乳,更加显得娇润可人,叫人看了移不开视线。 谢俶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鬼使神差也要了一碗牛乳,宋撷玉不知其中缘由,下意识开口调笑:“没想到三哥哥也爱喝牛乳?” 看宋撷玉巧笑倩兮,脸上的古灵精怪分外俏皮,谢俶也不由得脸色和缓了几分,哪里还能像平常一样板起脸做生人勿近的架势。 “我不挑食。” 他本意是想告诉宋撷玉,他喝牛乳,但并不没有个中癖好,在他眼里,牛乳和茶水无异。 总是不能把谢俶和牛乳这类联系到一起,宋撷玉也忍不住对他亲近了几分:“在玉儿眼里,三哥哥该是茹毛饮血的英雄人物,看不上这牛乳。” 前世谢央便是如此,看她每日都要饮些牛乳,曾经还对她阴阳怪气过,她那时候并不在意,跟他说了喝牛乳的种种好处,没想到他却说:“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茹毛饮血,近饮些牛乳之物,恐有无能软弱之辈。” 这下宋撷玉再傻,也听出来谢央这意思是说她爱喝牛乳,将来他跟她的孩子生出来恐怕也是娘们兮兮不像他谢央的种。 她当时还背地里哭了好几次,再也不许视线里出现牛乳,也是重生以后,多次睡着手脚发麻,夜里有时还抽搐不止,这才重新喝起了牛乳。 她还以为,谢俶也会像谢央一样,认为牛乳是妇人稚童所喝之物,不屑至极。 谢俶听了宋撷玉的话,脸都黑了,颇为无语,茹毛饮血?他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一个野兽形象? 他自认为自己长得不算吓人吧?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别说大英雄,便是胡人,那也是没有诸如茹毛饮血这么野蛮的。” 无端端被教训了一顿,宋撷玉自知理亏,倒也不曾反驳,低头乖乖吃自己的早膳。 等到早膳用完,还不见杜锦过来,看着旁边脸色已经黑成锅底的雍王殿下,宋撷玉也不敢开口缓和气氛,默默地在心里祈祷小包子自求多福。 第177章 胃病 “带我过去。”良久,谢俶起身,语气冷峻,一旁的玉娴大气都不敢喘,偷偷觑自家郡主脸色,见宋撷玉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这才连忙带着雍王殿下往杜锦住的院子走,心里对杜锦更是佩服至极。 这可是连那些皇子都乖乖叫皇叔,半点不敢造次的雍王殿下,杜锦居然敢这么挑战他的底线,简直是在老虎脸上拔毛。 可是佩服完了还是忍不住担忧,看雍王殿下是被气的不轻,小公子可怎么熬过去? 宋撷玉到底是放心不下,想了想还是带着宋嬷嬷一起过去,心下想着要是杜锦小孩子心性发作,谢俶下手管教她在一旁多少能拦着点。 结果等她过去,并没有看到谢俶和杜锦对峙的场面,倒是先前性子傲娇嚣张的杜锦,如今正乖乖的自己往身上套衣服,一张圆乎的包子脸似是不服气,气鼓鼓的涨得更圆。 “这上衣我穿不上!”杜锦什么时候自己穿过衣服,他短手短脚,怎么也套不上外面的短褂,一时之间又是不耐烦又是委屈,将衣服往地上狠狠一摔,手脚并用又爬回了床上。 旁边站着的玉娴被冷脸的雍王殿下吓得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更衣还是让奴婢来吧。” 谢俶声音更寒,脸色肃杀之气更浓:“放着,让他自己来。” 玉淑身子抖了抖,连忙退后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不敢抬头跟杜锦对视。 杜锦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委屈,脾气也上来:“小爷我就不穿!” 这声不成体统的“小爷”让谢俶下意识蹙紧了眉,面色忍耐:“不穿就现在跟我回京!” 他说完就要上手提着杜锦的衣领子将他像是小鸡仔一样抓起来,杜锦脸色一白,脆着嗓子喊了起来:“穿!我自己穿还不行吗?” 要是就穿着里衣被这个冰块脸坨回京,他的脸就丢光了! 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叹为观止,不愧是京城命硬心硬能让小儿止啼的雍王殿下,心里无端端开始感叹,将来谁要是能活着嫁给谢俶,日后儿女的教导恐怕不用多操心…… 看杜锦最后还是勉强将身上衣物穿好,谢俶这才开口:“走吧。” 宋撷玉没想到这就要走了,连忙上前:“还没用早膳呢,现在就要走吗?” 谢俶冷硬的脸上似有无奈之色:“今日我还要回宫面圣,顺便还要将他交还给他父亲,他的早膳时间已经被他自己给败没了。” “爹爹来接我了?”杜锦没想到冰块脸带自己回去是因为这事,一张小脸上满是激动。 宋撷玉之前还觉得谢俶有些不近人情,现在倒是有些惭愧起来,这位雍王殿下跟上辈子没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低调,做好事不喜留名。 “玉淑,快,打包几块糕点给小包子带着路上吃。”当机立断,宋撷玉吩咐下去,玉淑手脚麻利的装了一些杜锦喜欢吃的糕点小吃,陈嬷嬷也连忙挑着杜锦喜欢吃的特产给带上,宋嬷嬷则收拾一些他必要的衣物和贴身贵重物品,一时间还真有些乱糟糟的。 宋撷玉想到什么,低声吩咐了一句给玉娴,玉娴得了令匆匆下去。 片刻之后,谢俶看着手里布袋装着的肉干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 所以她特意让玉淑下去拿的就是这个? 宋撷玉却不管,倔强的看着他,将布袋坚持又往他怀里塞了塞:“这是玉儿亲手做的,三哥哥从这往京城,又有小半日的路程,肯定又会忘记用午饭,这肉干虽不管饱,但大抵是有些用处的。” “要是又开始胃疼,可没人管你!” 看宋撷玉气鼓鼓的样子,谢俶左胸位置突兀的跳动起来,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她的眼神幽深的吓人,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一出口,声音竟然有几分沙哑:“玉儿怎知我有胃疼的旧疾?” 他的胃病并不算十分严重,只几月半载才发作一次,他也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极少请大夫,连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这毛病。 宋撷玉一个小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谢俶一双墨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宋撷玉有一瞬间卡了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上一世谢俶的胃病已经十分严重,哪怕是跟他不对付的宋撷玉,都能从太医那里听说过一次两次,她当时贵为懿贵妃,谢央帝位不稳,正是需要淮阴王府鼎力助他,对她小意温柔,三宫六院,谁不知道懿贵妃最受宠。 她那时候顺风顺水,没有人不顺着她,更没到后来跟爹娘闹翻的时候,她坚持嫁给了谢央,淮阴王府拿她没办法,只能倾尽全力帮她。 那时候,她身边唯一敢说些让她发怒的话的人,就是她这个三哥哥。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自古以来的真理,谢俶说的多了,哪怕后来发现他说的大半是对的,宋撷玉也下意识产生厌恶之感,久而久之,谢俶也察觉到她的情绪,只觉得她是个蠢笨的,渐渐地,也就不再多嘴,只是见了面再没给过她好脸色,眼里满是厌恶,她虽然为这恶意伤心难过,但因生性倔强要强,自然要将这嫌弃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她跟谢俶互相看不上眼,从太医那里听了个大概,只觉得谢俶受苦活该,哪里还会细问,只知道谢俶这胃病发作起来曾有一次被生生疼晕过去,由此可知,这胃病究竟有多折磨人。 那时候她还幸灾乐祸过一段时间,试图在宴会上布置了一些他忌口的食物,要么辛辣,要么含酸,谢央那时候有求于淮阴王府,对她所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果然,她虽然没逼着谢俶吃下去,但是因为长时间没进食,他还是疼的脸色发白。 这事一直搁在她心里,怎么忘也忘不掉。 只是现在的她,不应该知道谢俶有胃病这些事的…… 宋撷玉素手一翻,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一脸的心无城府,清凌凌的眼睛看着他,嘴角含笑,轻叹了口气:“三哥哥,只要有心,没有什么能瞒的住的。” 第178章 刺杀 “王爷?” 杨瑾略带疑惑担忧的声音扬高了一些,终于将谢俶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定了定神,谢俶没有半分慌张,皱眉看向杨瑾:“何事?” “前面还有一百里就到城门了,是露雍王府令牌还是打着别的名头进去?” 杨瑾恭敬请示,脑子里有些混乱不清,刚刚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殿下刚刚在发呆? “用三皇子的名号进去,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杨瑾领命之后出了马车,车队再次前进,杜锦满心都是即将要见到爹爹,兴奋的在那里挑给爹爹的礼物挑了一路。 没了杜锦闹腾,谢俶倒是难得清闲,再次开始闭目养神,只是一闭上眼,脑子里就会出现宋撷玉那双柳眉星眼清灵的看着自己,眸光流转,轻启朱唇。 “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是瞒的住的。”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谢俶面上看不出迹象,但他知道。 他的心,乱了。 “惯会骗人的丫头。”谢俶低声半责备半亲近的笑骂了一声,随后身子随意的往后一靠,放松身形,颇有些疲惫感。 旁边坐着的杜锦抬头奇怪的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自顾自的继续自己未完成的“挑礼大业”。 “停下马车!何人在马车上?检查!” 车队前行不到五十里路程,就碰到有人拦车,杨瑾看他们身上穿着官服,心里的戒备少了些,打马上前。 “我们是三皇子的手下,这是三皇子的牌子。” 那伙人接了过去看了一眼,又派人到身后跟那个将领模样的人说话,杨瑾觉得哪里不对,盯着那个似乎是头头的人多看了两眼。 这人,他怎么好像没见过……看着眼生。 那将领头头被他这么盯着,以为他发现什么,哪里还肯耽搁时间,直接挥了挥手:“近日有人假装官僚行凶作恶,我看你这令牌假的很,赶紧让马车上的人下来,我们要检查。” 杨瑾终于察觉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冰冷:“大胆,得罪了三皇子,你担当的起吗?这车上可是三皇子的贵客!” 他这么一说,那将领模样的头头非但没有退却,反而笑的更加得意:“我可不管什么三皇子不三皇子的,我只知道,今天这里你们过不去。” 杨瑾这才发现,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一圈人,穿的都是同样的官服,但是官服的针脚稀疏,显然跟真正的官服不一样,当即冷笑一声:“假货?我看你们才是假货吧!” 打了个手势,让身后的兄弟带着王爷的马车从另一个方向走,他带着人手跟他们继续纠缠。 察觉到杨瑾的意图,那伙人也不再多话,抽出刀剑就冲了上来,出手即是杀招。 “看来是心虚,莫非是想要行刺陛下的?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出手不留情面了!” 杜锦在车上听到动静,一张小脸上写满了紧张,他虽年纪小,但人聪明,之前经历过那次刺杀,再想到如今,大概也猜到了事情估计是因他而起。 谢俶脸上覆了一层寒霜,端坐在马车并没有动作,若是平时,他自会下车跟杨瑾他们并肩战斗,可是现在,他带着一个杜锦,必然不能暴露了他。 “王爷,那伙人又追了上来!” 来传话的人语调焦急,他们这次为了行车方便,并没有带太多人手,谁曾想到,都到了皇城根下,居然还能有人大胆包天行刺皇族! 谢俶推开马车上的小窗,后面那群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这边追过来,肆无忌惮的叫嚣着,他眼神凛冽,闭了闭眼,当即将杜锦抱了起来。 杜锦刚想挣扎,就听谢俶声音冰冷:“别乱动!” 他虽然不服,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他闹性子的时候,乖乖的任由他抱好,拿了个黑色斗篷将两人遮住。 马车疾行到一个拐角,谢俶抱着杜锦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驾!” “追!追上的兄弟奖励一百金!” 一阵尘土喧嚣,等他们过去之后,谢俶才抱着杜锦从旁边出来,看着那群穿着假官服人的背影,浑身肌肉僵直着,眼神幽深到了极致,让杜锦都有些不敢开口说话。 “抱歉,这次本王恐怕要食言了。”谢俶将杜锦放了下来,略带歉疚的看着他,这孩子对这次见到他父亲的期望有多大,谢俶都看在眼里,如今乍然被戳破,他甚至有些担心杜锦会不会吵闹不休。 毕竟再懂事,他也只是个六岁不到的孩子。 出乎谢俶意料之外的是,杜锦神色还算平静,甚至还对他行了个大礼:“杜锦明白,这次如果可以度过难关,雍王殿下便是杜锦的大恩人。” 他声音稚气未脱,跟他现在的成熟模样相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给人的震撼是直接又触动的,让谢俶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聪明识大体,又不失了孩童天性,知世故而不过于早熟,果然,不愧是那人的儿子,并没有损了他父亲的雄风! “既然有人给我们准备了这么一场大戏,不如我们也回他一份大礼。”有了杜锦的理解,谢俶倒也多了几分兴致。 刚刚那伙人显然是不认识杨瑾,幕后之人想必不想被查出来个中牵扯,找的都是眼生的,看身上还有些残余的匪气,但又个个训练有素,应该是找的山头成了匪的逃兵。 “既然不让藏着掖着进,那我们便从城门坦坦荡荡的进宫!” 杜锦似懂非懂看向谢俶,眼里满是懵懂,但识相的抓着他的手不松开,并不弄什么幺蛾子。 他现在跟谢俶是一边的,要是没了谢俶,以他的小身板,恐怕熬不过半个时辰就得被害了。 他才不想死,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有吃过,爹娘要是知道他出事了,还不知道得多伤心…… 看了看谢俶,杜锦暗中下定决心。 他可一定得把冰块脸跟好了!可不能让他半路上把他给甩了! 谢俶倒是没察觉手里牵着的杜锦在打什么鬼算盘,他牵着杜锦找了个隐蔽的破庙呆着。 那群人要是知道上了当,说不定会杀个回马枪,此地不宜久留! 第179章 身世 谢俶生了一堆火,将怀里宋撷玉给的肉干拿出来煮了煮,随后递给眼巴巴盯着的杜锦。 “先垫垫肚子。” 杜锦早上就没吃东西,宋撷玉给打包的糕点也因为兴奋即将见到爹爹没尝几口,如今自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接过竹筒,杜锦也没了那些矫情,狼吞虎咽的就开始喝汤,他被千娇百宠着长大,虽然父亲对他的教导颇为严格,但是也从来没让他有过口腹之饥,这还是第一次被饿肚子。 叽里咕噜喝完,杜锦将竹筒又递了回去,眼巴巴的看着谢俶:“大叔,我没吃饱,还要……” 谢俶接过他的竹筒,没再往里添肉汤,反而放到了一边,杜锦克制着自己眼珠子不跟着竹筒转,委屈的两眼含泪,却又倔强的不敢让泪珠子掉下来。 他自知给谢俶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他也不能不给他饭吃啊!他还小,还在长身体,连口肉汤都舍不得给他! 正当他低着头情绪陷入谷峰值时,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绣工精巧的布袋子,里面装了一袋子的肉干。 谢俶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跟以往没有任何不同,如出一辙的不近人情又冷漠。 “吃这个,比喝汤管饱。” 他费力气煮肉汤就是担心杜锦人小,胃受不住干柴的肉干,喝了半碗肉汤适应也就行了,若是喝多了,频繁出恭倒是一件麻烦事。 杜锦看着谢俶,人仿佛还是那个人,但是倒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小口小口嚼着肉干,杜锦有些乏力,靠在了谢俶身侧。 “大叔,锦儿还能见到爹爹吗?那些人为什么要害我?是我太不乖了吗?” 谢俶摸了摸他的发顶安慰:“和你没关系,他们干着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心黑了,是他们自己本身的原因。” 听了谢俶的解释,杜锦这才被安抚到,渐渐地睡了过去。 谢俶将自己的外服脱了让杜锦睡在上面,起身去了破庙外。 大概算了算时间,那位也应该到了,这里应该是必经之路,如若错过了,恐怕会无端生出许多麻烦出来。 这边谢俶发生的事,宋撷玉自然是不知道的,送走了杜锦,一时之间玉娴玉淑情绪还有几分低落。 “以往小公子最是喜欢这白豆蔻熟水,奴婢特意做了这许多,如今倒是颇为发愁。” 玉淑看着梨花木桌上摆着的那些杯盏,颇有几分惆怅。 宋撷玉也有些怅然,宋嬷嬷这时候走了进来,特意在帘门那里停了停,待身上的暑热去了,这才走近:“郡主,您之前买的那姑娘,如今已经大好了,希望能够见您一面。”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宋撷玉几乎把武郦乐给抛诸脑后,如今再听到她的名字,前尘往事尽上心头,倒是让她心情复杂了几分。 “让她过来吧。”她懒懒的从美人榻上起身,玉娴极有眼力见的跟了过去,准备替宋撷玉梳妆。 “随意的挽个发髻就行,不用太繁琐。” 玉娴闻言默默的将手上镶宝石蝶戏双花鎏金银簪放了下来,接过宋撷玉递过来的白玉簪,巧手一翻,一个简单又不失娇俏的发髻轮廓便有了雏形。 等宋撷玉收拾好,武郦乐也正好过来,显然收拾打扮过,跟几天前买她时判若两人,已经看的出来是个美人胚子。 “长乐郡主安康。” 宋撷玉循声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武郦乐,一双顾盼生辉的琉璃目一点点变的深邃。 她对武郦乐的感情着实复杂,一方面,上辈子她被谢央指使坏了哥哥的名声,最后还被谢央以侧妃的名义嫁给了哥哥,让大哥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监察使变成贪恋美色胸无大志的宋家大郎。 可另一方面,武郦乐将大哥拉入泥潭,偏偏又对大哥忠心不二,打理家事,伺候公婆,哪怕后来大哥被驱逐出京成了白身,她也不离不弃,大哥心灰意冷之下,也干脆没再另娶,只守着她这个所谓的“侧妃”过日子,晚年也算有所慰藉。 如今想来,武郦乐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她祸害谁不行,非得祸害她宋撷玉的亲哥哥,她怎么也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武郦乐跪在地上半晌都没等到宋撷玉说话,心里不由得忐忑万分。 莫不是她无意间得罪了这位贵人,亦或者是她穿错了衣服惹得贵人不喜? 一想到可能会被送回到武云身边,她脸色白了个干净,跪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玉娴心细如发,自然发觉了她的不对,倒也没大呼小叫,只从旁边给宋撷玉奉了杯茶。 “郡主。” 被玉娴这么一提醒,宋撷玉也回过神来,看武郦乐这幅杯弓蛇影的模样,倒也没多大反应,轻抿了口茶:“说一下你跟那男人是什么关系,不得有半点隐瞒。” 武郦乐悄悄的抬眼看了她一眼,咬了咬一口细碎的银牙:“回郡主,那人是奴婢的爹,并不是亲爹,而是继父。” 宋撷玉点了点头,并没有意外之色,俗话说的话,龙生龙凤生凤,就武郦乐这幅相貌,哪怕是隔代亲,亲爹也不至于是那副磕碜模样。 “继续。” 既然已经开了头,剩下的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跪倒在地:“他根本就没把奴婢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平日里高兴了就给口饭吃,不高兴了就饿着,此人噬赌爱色,要不是处子之身能卖个好价钱,恐怕我早就遭了毒手。” 这一番话说的让屋内人都目露愤懑之色,虽然武郦乐只言片语描述了过去,但是想必也吃了不少暗亏。 要是换成一般女子,恐怕说起这些早就忍不住羞愧自尽,但是这武郦乐虽然声音颤抖,但是却并没有迷茫之色,想来也是心性坚强一辈。 宋撷玉倒是对她的观感好了许多,她平素最讨厌那些轻生之人,能活着为什么要去阴间走一遭,孰不知有多少人求生还不得…… 武郦乐将自己身世说了个七七八八,本以为自己会像是赤裸着身子一样羞耻,可是没想到说出来之后,一股久违的轻松席卷全身,让她神智更加清明起来。 第180章 堂姐 “郡主,堂小姐来了,据传话的人说大概还有一刻钟就到了庄子。” 宋撷玉愣了一下,似是没想起来这位堂姐是谁,宋嬷嬷善解人意的开口解释:“堂小姐在郑州呆了快几年,您忘了也是正常,不过说起一个人,小姐应该就能对堂小姐有些许印象。” 宋撷玉被宋嬷嬷这么一说也有了兴致,笑着身子朝她那边靠了靠,俏皮的开口:“哦?那就请宋嬷嬷开开金口。” “太仆寺卿李祁汐。” 宋嬷嬷一说完,宋撷玉也想起来这个堂姐姐究竟是何方神圣。 李陆冬,上辈子就跟她不对付,她外祖是当今圣上的太傅,但是因为淮阴王府出了一个太后一个贵妃,自己爹爹又深受陛下器重,手握实权,所以娶了李瑢之后,为了避嫌,并不怎么与外祖家往来。 她唯一有印象的一次,那年她才三岁,已经有了后来嚣张的雏形,被李瑢带着去了外祖家。 因着她一出生就被封为郡主,加上李瑢虽然自出嫁后就不怎么同家里联系,但是出嫁后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如今好不容易回门,自然让李家好好热闹了一番。 宋撷玉那时候年纪小,也分不清李家众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记得外祖母看着凶巴巴的,但是对她却是再慈善不过。 宋撷玉叹了口气,这李陆冬和李祁汐乃是李家长房的子女,亲兄妹,可是这性子,那叫一个天差地别,对她的态度也是截然相反。 李祁汐虽然对她冷淡,但因着他对大多数人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所以这冷淡倒是出不了什么差错。 而那李陆冬则不一样,对待别人很有世家小姐的风范,大方又不扭捏,但是又不放浪形骸,确实不损外祖父圣上太傅的名号,可是唯独见了她这个堂妹,就跟吃了炮仗一样,每每出言讥讽。 她宋撷玉前世虽然嚣张跋扈,但是对于自家人也算不错,还算推心置腹,这点从她对待自己庶妹如何就能看出来,李陆冬作为她的亲堂姐,按理来说,她也不会对她差到哪去。 所以这李陆冬究竟为何对她敌意这么深,她两辈子都没想出来缘由。 “她不是最跟我打交道打不到一块去吗?怎么还特意来了庄子?” 李陆冬一直觉得她和宋撷玉不是一路人,连同桌用膳也是能推就推,宋撷玉这次来庄子行踪低调,大肆宣扬恐惹来麻烦,连出府都是走的侧门,李陆冬若是不想看见她,大可以装作不知道宋撷玉来了庄子这事,自是没人会怪她。 宋嬷嬷是淮阴王府的老人,自然看的通透,见宋撷玉似乎是真没看明白,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缓步上前,提醒了一句:“这次来的是姑娘外祖家的庄子,老太君位高权重,自然是不能从太傅府舟车劳顿过来,但是依照老太君对郡主的重视,想必会派太仆寺卿过来看顾些。” 被宋嬷嬷这么一点,宋撷玉顿时明白过来,她这位祁汐堂哥年少得志,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太仆寺卿,跟她哥宋鹤轩被并称为京城双绝。 世人才貌有一项取胜已经足够民众津津乐道,更何况像宋鹤轩和李祁汐这样才貌皆无可挑剔之辈。 “不过这事还没个定数,老奴也只是猜测。”宋嬷嬷看宋撷玉目露沉思,又补上一句。 宋撷玉却没把宋嬷嬷的后半段话当回事,能跟在祖母身边几十年,宋嬷嬷的直觉和心思缜密程度可谓是数一数二,而且依照外祖母的性子,来的十有八九应该就是祁汐表哥了,不然李陆冬也不可能会这么急吼吼的驱了马车过来看她。 上一世她跟李祁汐两个人斗得昏天黑地,互相视对方为死敌,这一世再碰到李陆冬,心性不同,看李陆冬就仿佛是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想要跟她斗气都斗不起来。 “让人收拾出堂姐常住的院子,劳烦宋嬷嬷带着玉娴去迎一下堂姐。” 宋撷玉并不起身,伸手去够红木茶几上摆着的荷花插瓶,细细的腰身不盈一握,身姿轻盈,眉目如画,熠熠生辉,容光昳丽让人不敢直视。 “是。”宋嬷嬷垂头,收了眼里的惊骇。 这才不到一年,一个人的变化真的会这么大么? 李陆冬坐在马车上,身边伺候的是她的贴身丫鬟越善和束书。 “这宋撷玉又要做什么怪,好端端的就发了热,莫不是得罪人太多了,这才着了道。” 束书笑的无奈,她家小姐从来是端庄有礼,仪态美好,规矩严明的,唯有碰上长乐郡主,每每都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倒是有几分争强好胜之态,多了些生气。 “知道了知道了,虽然宋长乐做的,但是我说不得!” 一想到宋撷玉李陆冬就来气,坐在马车上闭了眼睛,心里又开始念清心咒。 也不知道她跟宋撷玉上辈子什么仇什么怨,这辈子自从在她五岁碰见宋撷玉,这清心咒就跟了她快十余年,碰上宋撷玉就得念上几遍,到如今,已经是滚瓜烂熟了。 好不容易念了几遍清心咒把心里的杂念压了下去,马车突兀的晃了晃,要不是两个丫鬟眼疾手快,估计她现在磕着碰着都不一定! 越善吓得脸色发白,看李陆冬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娇声叱了一句:“怎么回事?真不怕回了府上挨板子吗?” 外面的马夫擦了擦冷汗,连滚带爬跑过来解释:“前面……前面有人晕在路中间,小人怕伤及人命,只能连忙停了车。” 李陆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听了车夫的话,也惊了下:“越善,你下去看看情况。” 怎么突然就有人晕在路中间?是有人故意设计,还是真的是偶然? 若是有人真的故意设计,那是针对她?可她这次出门是临时起意,这幕后之人究竟有什么神通,知道的这么及时,又能在短短时间内布置出这么缜密的计划…… 要是故意为之,幕后之人该如何恐怖? 第181章 意外 越善下了马车,等走近之后才发现躺在地上之人长相并不难看,相反还属于好看一类。 因为穿着一身黑衣,所以车夫远远一看并没有看出来他的一身黑衣竟是浸了血。 越善脸色白了白,强行镇定才让自己没倒,而在这人的腰间,半露出一个牌子,她往前走了走,鼓起勇气从他腰间将牌子拿了出来,拿手帕擦了上面的脏污,等到看清上面的刻字,这才三步一晃上了马车。 “小姐,您看这……”越善上了马车将手里的牌子递到李陆冬面前。 李陆冬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小门小户家女儿,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什么,脸色一变:“那人可有气息?” 越善自然早就察看过:“身体温热,胸口略有起伏,危在旦夕。” 这人若是救了,真不知道是福是祸,若是不救,那就是活生生一条人命…… “去把人扶到后面马车,休息一下旁边动静,别惹祸事。”李陆冬当机立断,咬了咬牙,到底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她这次出门,虽然带了一些侍卫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对付一些突发情况或许可行,可若是面对一场有预谋的刺杀,那真顶不了大用。 有了李陆冬的话,一众人也算是有了重心,有条不紊的开始分布任务。 这人需要救治,想要回太傅府已经来不及,最好的办法就是去庄子。 用最快的办法把人搬了上来,马车继续不疾不徐往前走,并没有跟之前有任何不同。 “小姐,前面就是庄子了。”越善声音微微发抖。 她自小就跟在李陆冬身边,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血,难免心神大乱。 束书倒是镇定的多,谨慎的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小姐,前面像是淮阴王府的人。” 李陆冬有些不敢置信,甚至还有些疑心束书是不是眼花看错了,顺着束书掀开的帘子往外看,正好看见前面亭子站了好几人。 她是太傅府的小姐,跟淮阴王府交往不怎么频繁,可是宋嬷嬷她是认识的,淮阴王府老夫人的身边人。 想到后面马车的大麻烦,李陆冬一阵恼怒:“这宋长乐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之前哪次我来她不是躲我躲得远远的?怎么偏偏这次这么巧,派了宋老夫人的身边人过来迎我!” 宋撷玉跟她不对付,要是知道自己马车上藏了个外男,恐怕一定会大肆宣扬,加上有宋嬷嬷在旁,别人哪怕不相信宋撷玉的说辞,可是只要有宋嬷嬷在,那她的话就会多七分可信度! 本就因为意外心神不宁,如今突然见此变故,越善也不免慌了手脚,恨恨开口:“小姐,你说这人会不会是长乐郡主故意为之?” 为了陷害她家小姐,知道她家小姐心软,所以才用这阴损法子? 李陆冬被越善这么一说,身子晃了晃,但她到底是李太傅的孙女,更是太仆寺卿李祁汐的亲妹妹,可并不是什么草包,很快便反应过来。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宋长乐虽然嚣张,做事留人笑柄,但是却不会毁了自家姐妹。” “这事恐怕跟她并没有关系,这次宋嬷嬷亲自来迎也是意外,只是撞上了!” 果然,宋撷玉跟她就是天生的对头!只要跟宋撷玉沾边,她必定会倒大霉! “等下都给我镇定些,别让宋嬷嬷看出来不对。” 两个丫鬟都是聪慧的,自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要是小姐出事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们两个贴身丫鬟,都郑重点头。 玉娴眼尖,第一个发现李家的马车,连忙招呼宋嬷嬷:“快看,堂小姐的马车来了!” 随着马车一点点靠近,宋嬷嬷也看出那是李陆的马车,站在最前面,等束书和越善两人掀了帘子,这才笑着开口:“是堂小姐吗?长乐郡主吩咐奴婢们来迎迎您,堂小姐一路安好?” 李陆冬笑了笑,动作举止好不出错,无一不展示着太傅府的气度:“谢谢嬷嬷关心,陆冬一切都好,只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庄子吧。” 宋嬷嬷并没有多想,连忙让出了路。 帘子放下,李陆冬和两个贴身丫鬟都松了口气,束书隔着门帘低声吩咐马夫。 “将马车赶快点。” 宋嬷嬷这一关过了,一切自然好说,只要进了庄子,去了自己的院子,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李陆冬叹了口气,她本是好意,又是救得雍王殿下的部属,但凡遇到的是旁人,怎么也不至于战战兢兢到这份上。 要不是宋撷玉太过不讲理,这雍王殿下跟她淮阴王府关系更亲近一些,她也不用有这些担心。 束书总觉得心神不宁,频繁的透过帘子往外看着,等看到前面的人影,脸色白了个彻底。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长乐郡主?” 李陆冬一听越善的话,吓得声音都变了调:“什么?” 等不及越善给她打门帘,自己一把掀开,看到站在一众丫鬟面前金樽玉喙的宋撷玉,气的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煞星!果然是我的煞星!” “都给我镇定点,连宋嬷嬷都没发现,她一个胸大无脑的能发现什么?” 束书和越善听自家小姐的话,也镇定下来。 小姐说的对!只要她们自己不露马脚,长乐郡主怎么可能知道。 “下车。” 马车到了庄子,她们只能先下来吸引宋撷玉的注意力。 宋撷玉本来没打算过来迎李陆冬,毕竟是知道这李陆冬看自己不顺眼,她没必要热脸贴冷屁股。 但是又一想,上一世都过去了,经过两世的磨炼,她加起来也活了快四十年,跟李陆冬一个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 哪怕为了堂哥和外祖母外祖父,这一世,她也得尽量跟李陆冬尝试和平相处,哪怕做不到交好,至少别让李陆冬对她总是这么大的恶意。 面子情过得去就行。 看到李陆冬下来,她敏感的察觉到她这位堂姐的脸色有些白,心里生了疑,她怎么记得李陆冬身体挺好的,李家离庄子也不远…… 坐个马车,何至于此。 第182章 发觉 “堂姐,这次我突发高热,倒是麻烦你大老远的跑一趟。” 李陆冬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这宋撷玉怎么突然就对她这么客气?往日里哪次见面不是恶语相向? “不用,不麻烦,不关你事!”李陆冬连用了三个否定句式表达了对宋撷玉的不待见,排挤的意思显而易见。 要是搁在以往,宋撷玉恐怕早就炸了,只要把她气走,到时候想办法把后面马车藏着的男人运出来自然方便。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宋撷玉不气反而笑了起来,拢了拢身上薄薄的风衣,从台阶上轻步下来。 “堂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爽利。”重活一世,再看到李陆冬这幅爱憎分明的刺梅形象,她不仅没有不虞,反而还亲近了几分。 比起她几个庶妹的口蜜腹剑,这位堂姐摆在脸上的讨厌和不待见反而被衬托的格外难得。 看着宋撷玉从台阶上下来,李陆冬几乎以为她是要来扇她一巴掌,以宋撷玉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来。 李陆冬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等看到宋撷玉并没有向她这边过来,反而带着丫鬟往后面马车方向走! 尽管明白了宋撷玉的意图可也晚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让人生疑,李陆冬嗓子都有些变了调,假装生气怒斥:“宋长乐!” 宋撷玉并不被李陆冬影响,拧着一双美目站在玉淑身后,而站在宋撷玉身前一步远的玉淑手脚麻利,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把马车门帘掀开。 李陆冬几乎站不稳,扶着身边贴身丫鬟束书的手,才勉力维持住太傅府小姐的体面。 这下出大事了,宋撷玉一旦看到马车里的血人,她这个李家小姐的名声必定会受到重创! 最要紧的是,这事会不会连累到家中其他姐妹…… 虽然慌乱,但李陆冬在瞬息之间还是迅速想出了几个解决方案。 这首要的就是死不承认,绝对只能推说这人是趁着混乱偷偷爬上马车,她无论如何都不知情。 如此,才能等到哥哥过来将她惹出的祸事收尾。 可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宋撷玉发难,只是李陆冬现下心神俱乱,只以为是宋撷玉又在心里想什么更厉害的招数让她当众丢脸。 “堂姐,早就听外祖母来信说托你给我带来了许多府上的特色吃食和布料,没想到还真在堂姐的车上看到了。” 李陆冬一双湮灭下去的丹凤眼多了几分亮色,忍不住仔细打量宋撷玉,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难道宋撷玉没看见马车上的男人?那人醒来跑了? 可也不应该啊,自从在路上碰到这么个血人,戒备就比平时森严许多,车上跑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宋撷玉看李陆冬紧紧抿着唇,一双眼睛闪烁不定,死死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朵花来,忍不住笑着调侃:“堂姐,可是我有哪里不对,你这么看着我?” 束书不着痕迹的捏了捏李陆冬的手,这才让她回过神,摇了摇头,难得平心静气跟宋撷玉说了回话:“你喜欢就好。” 宋撷玉领着玉淑又走了回去,她天生就生的一副美貌,如今长开,哪怕只是走两步,都衬得莲步轻移,身姿婀娜,少女的轻盈剔透在光下带着天山顶冰晶一样的空灵美。 “来人,帮忙把堂小姐的马车引进去。”玉淑面色并无波动,带着盈盈的笑意吩咐下人。 看宋撷玉主仆的这番做派,李陆冬和两个贴身丫鬟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摸不清情况。 怕再惹出事端,李陆冬哪怕满心满口的疑问却也不敢表现出来,随着宋撷玉进了庄子。 等到李陆冬进了自己常住的别院,估摸着宋撷玉该回了她自己的厢房,这才小声吩咐越善。 “去停放马车的地方看看那人还在不在,再带几个家丁,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派你去清点给长乐郡主带的礼物。” “是。”越善应了一声急匆匆就下去了。 看着李陆冬心神不宁,束书给倒了一杯宁神茶:“小姐,不必太过忧心,既然我们和马车一起进了庄子,哪怕长乐郡主闹出事来,她也捞不着好。” 接过束书的安神茶喝了一口,李陆冬眼神愤愤,眼角都被气红:“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碰上这宋撷玉,我就忍不住想要生气。” 束书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站在一旁等越善回来。 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越善急匆匆的回来,脸色竭力平静,但还是露了几分慌色。 李陆冬看她这么快回来,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坐在梨花木的太师椅上,手里紧紧握着杯茶。 “小姐?”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越善先进来跟李陆冬行了礼,束书已经忍不住开口问她。 “奴婢过去的时候,就剩下一辆马车,装那血人的马车并没有看到踪影。” 越善脸色发白,将事情一五一十跟李陆冬说了出来:“奴婢长了个心眼,问了旁边看马车的家丁,说是长乐郡主派人将马车带走了,庄子上的家丁看那马车装的都是要送长乐郡主的,也就没拦着。”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李陆冬被气的肝疼,狠狠地一拍桌子,将两个丫鬟吓得砰的一下跪倒在地。 “宋长乐!你给我等着!” 事到如今,从宋撷玉的反应来看,马车上那人应该已经不见,甚至还把留下的痕迹给收拾了。 虽然这种可能希望渺茫,但是比起宋撷玉看到她李陆冬马车上多了个人,她居然能忍得住不声张,那哪怕再渺茫,也比后种可能性要更让人信服一些。 迎了堂小姐的马车,宋嬷嬷和玉娴两人回了庄子,路上因为遇到庄子上的李嬷嬷,摘了一大堆的莲蓬,顺道帮她一起带了回去。 捧着一大堆新鲜莲子,玉娴脸上带笑,走路都轻快了几分,笑着进了宋撷玉的厢房。 “小姐,路上碰到有嬷嬷摘莲子,送了一些过来,您看看,新不新鲜。” 第183章 杨瑾重伤 话才落音,就看到厢房里空无一人,宋嬷嬷仔细看了一遍,心下奇怪:“快要用饭,郡主这时候会去哪玩?” 还没等宋嬷嬷想出个所以然,身后一个梳着含烟髻,眉目秀丽,穿着碧青色罗裙的丫鬟打起了门帘。 正是匆匆闻声赶来的玉淑。 “宋嬷嬷,玉娴姐姐,小姐在旁边院子。” 宋嬷嬷虽然心下诧异,但是并没有表现的太过,这庄子里的院子众多,除了几位常来的公子小姐会用惯用的院子,其他院落基本都属于闲置状态。 宋撷玉住的这院子叫落梅轩,两边的院子都没有住人。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隔壁院子?” 听到宋嬷嬷特意压着的声音,玉淑也悄声跟宋嬷嬷和玉娴透了个底:“出了些事,跟雍王殿下有关。” 玉淑一说完,宋嬷嬷目露惊骇,生怕隔墙有耳,咬紧牙关一路上不再开口。 事情涉及雍王殿下,那可不是小事…… “小姐,宋嬷嬷和玉娴姐姐回来了。” 宋撷玉看了走的一头汗不住的用帕子擦拭的宋嬷嬷和她身后的玉娴,也没打算瞒她们,直接让她们看到床上之人的全貌。 “这是……杨侍卫?” 玉淑在她们俩来之前就帮杨瑾擦拭过,没了那些泥和血,想要认出来并不难。 宋嬷嬷最先认出来,杨瑾常跟在谢俶身边,而谢俶之前跟王府多有往来,她是认识杨瑾的。 “怎么会这样?” 宋撷玉看到杨瑾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尤其他还在李陆冬的马车上! “杨侍卫是在堂姐的车上发现的,我闻到血腥味,还以为是有人混进了堂姐的车……” 宋嬷嬷更加惊讶,怎么堂小姐跟杨侍卫还扯上了关系? 宋撷玉盯着床上人事不省的杨瑾,心里的不安扩散的很快,昨日谢俶才带着杜锦回了京,结果今天就看到杨侍卫一身是伤的出现在她眼前。 “去找个信得过的大夫来,务必把杨瑾医治好,再派一些我们的人在庄子和京城的路上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 宋撷玉有条不紊的吩咐下来,宋嬷嬷连忙领命下去忙了,宋撷玉紧紧皱着眉头,沉思着什么。 想了半晌,才头疼的停了下来,玉娴注意到宋撷玉的痛苦表情,上前帮她按摩,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最大程度缓解了她的头疼,让宋撷玉舒服不少。 “玉淑,去封信给雍王府,问问他们雍王殿下回了京没有,信件务必记得要加急。” 玉淑心颤了颤,退了下去。 加急信,这可非同小可,莫非郡主觉得雍王殿下遇害了? 宋撷玉这边的动静李陆冬全然不知,她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坐立难安,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探探宋撷玉的消息。 “束书,拿了我那副新打的头面,带着跟我一起去一趟落梅轩。” 等李陆冬到了落梅轩,玉娴连忙去了侧物禀报宋撷玉。 “郡主,要不要奴婢去拒了堂小姐?” 宋撷玉摇了摇头,从美人榻上起身:“让她直接来我这里。” 玉娴惊诧了一秒后,连忙按照宋撷玉的吩咐下去办事。 宋撷玉摇了摇手的团扇,视线落在窗外几棵红梅树上,怔怔的发起了呆。 上一世,李陆冬的下场并不比她好上半分,算是下嫁,嫁的那户人家她并没有细问,那时候宋撷玉已经跟谢央订婚,她跟李陆冬斗了一辈子,得知李陆冬嫁的没她好,只觉得出气,也有些疑心太傅府的小姐怎么可能下嫁给一个穷书生? 宋明雪当时相当不屑,一脸轻视表示肯定是李陆冬和那书生私相授受,互通款曲,坏了名声,太傅府没办法,这才只能下嫁。 也因为宋明雪的胡编乱造,府上对她们正房的议论更深,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说太傅府出来的姑娘没有规矩,王妃虽然看着有些体统,但是还是不如徐侧妃识大体,只是徐侧妃命差,没占了王妃身份。 她那时候对几个庶妹没有防备,也不会有人把这些风言风语捅到她面前来,自然也以为是李陆冬心悦穷书生。 宋撷玉虽然不喜李陆冬的处理方式,但是也想着如果那书生若真是李陆冬的良人,那也不需别人置喙。 但是世事难料,后面听说李陆冬拿了和离书,去了清净地整日念经过日子。 想来当年宋明雪的猜测并不对,李陆冬对那书生并没有半分情谊,那究竟为何太傅府的小姐会下嫁给一个穷书生,至今仍没个解释。 所以在闻到血腥味,她才会担心会不会是李陆冬被有心人利用,想要她背后的太傅府的助力,这才冒险去查看后面的马车。 这边宋撷玉正在捋顺上一世的细枝末节,那边李陆冬跟着玉娴来到旁边的别院,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可是等她看到躺在床上的男人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宋撷玉回过神,看她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态度不冷不淡,伸手拿了杯子舀了舀茶沫。 “堂姐,这里没有别人,玉儿希望您能给我一个解释。” 李陆冬的慌乱只存在一秒,随后就镇定下来,冷笑着看向宋撷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解释?不知道长乐妹妹要什么解释?我只是来送副头面,反倒是你把我带来这是何意,还有这男人,也应该是你给我一个解释。”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宋撷玉没有在外面众目睽睽之下拆穿她,但是既然人现在不在她手里,那自然跟她李陆冬没关系。 早就料到李陆冬不会认,宋撷玉也不急,轻抿了口茶,语气云淡风轻:“堂姐现在不说没关系,总归堂哥过几日便到了,祖母让堂姐给玉儿带的那些吃食布匹都有血迹,想必祁汐堂哥一看便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陆冬手不自觉攥紧,但还是从鼻孔轻嗤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宋撷玉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我知堂姐觉得左右是一家人,祁汐表哥不会对你如何,顶多骂你一顿。” 像是被猜中心中所想,李陆冬身子僵了一下。 宋撷玉的声音不急不缓:“堂姐应该不会认不出来,这位是雍王的人。” “雍王的人被伤成这样,堂姐瞒着不说,要是雍王出了事,延误了时机,到时事发,你猜,祁汐表哥会不会帮你把所有事扛下来。” 第184章 信纸 李陆冬对别的不在意,但是对她亲哥那可是护的死死的! 宋撷玉不担心她不招。 “这人是我在半路救得,周围查探过了,并没有其他人。” 李陆冬颓然的坐了回去,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雍王殿下的行踪我真的不知道,只是看见这侍卫的腰牌是雍王府的,这才将人带了回来。” 宋撷玉安安静静的坐在上首,直到李陆冬说完,她也没有插嘴。 看着这位哭成了泪人的堂姐,宋撷玉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她这个堂姐还是太天真了些,现在想来,前世她突然嫁人恐怕还有些复杂缘由在里面。 “堂姐,有雍王府的腰牌,就一定是雍王府的人吗?” 宋撷玉一双好看的眸子静静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缓缓变黑,面色平静。 李陆冬有一瞬间被吓住,觉得现在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年纪比她还小的宋撷玉,而是家里严肃的祖母。 等回过神来,这才觉得荒谬,她是魔怔了,宋撷玉一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有跟祖母一样复杂的眼神? 都说隔代亲隔代亲,她还是头一次发现,宋撷玉跟祖母的眼睛,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被宋撷玉问的哑口无言,李陆冬满脸涨红,尤其是在束书和玉娴两个丫头面前被宋撷玉怼的半个字都不能往外蹦,更加让她面子挂不住,觉得丢脸至极。 偏头不肯看她:“左右这蠢事我也干了,你想怎么样就直说。” 这事确实是她做的不妥贴,哪怕她跟宋撷玉不对付,可是被她这么一点,只觉得后背的汗唰的一下浸湿了里衣。 如果这人不是雍王府的,那就是站在雍王府的对立面,雍王深受当今圣上的器重,那雍王的对立面就是圣上的对立面,那她帮的岂不就是乱臣贼子! 不管家世多么显赫,一旦跟乱臣贼子扯上关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到时候恐怕因为她的错失,会连累整个李家也不一定! 宋撷玉被她的话气笑了,从红木椅子上起身,一身翠绿烟纱散花裙随着她的动作舒展开来,衬得她更加清丽无双却又不失大家族小姐的威仪。 “既然堂姐说随我,那玉儿暂且越俎代庖。” “玉娴,你跟束书两人一起,去将跟着堂姐一起来的下人集结一下,就说堂姐有事交代。” 李陆冬气的发抖:“宋撷玉!你什么意思?” 宋撷玉看她现在还没明白,一张俏脸也沉了下去,面上像是覆了一层寒霜:“刚刚堂姐不是说,任我处置?” 李陆冬想说她说的任由宋撷玉处置,是宋撷玉可以处置她息事宁人,可没让她处置她带来的李府的人! 可是在接触到宋撷玉冷冰冰的脸,李陆冬熄了火,恨恨的拿了帕子又坐了下来。 束书看李陆冬妥协,心下惊了一惊,垂着头更加不敢说话。 以往自家小姐跟长乐郡主斗嘴交锋,可从来没吃过亏,这次居然被长乐郡主压的死死的…… 这才几年未见,长乐郡主这通身的气势容色,竟是完全不同了。 看李陆冬平静下来,宋撷玉这才收敛了些,尽量让自己语气和缓些:“堂姐,我无意让你难堪,救人没错,心善更是没错,但你这行事顾头不顾尾,其中隐患你恐怕是从未想过吧。” “这床上之人的伤势身份皆不明朗,你心慌之下必定没有约束下人咬紧牙关,这庄子又是李家的庄子,但难道真就是铁桶了?” 宋撷玉每多说一句,李陆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不需片刻,眼里已经没了神采,显然已经被宋撷玉的话砸的心慌意乱,没有主意了。 “不可能,那些下人他们不会不知道,要是此时泄露给外人知道,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李陆冬咬着唇摇了摇头,看向宋撷玉,脸色惊惶,但还带着不服。 宋撷玉眼神更加凌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李陆冬这么糊涂固执! “在堂姐带来的那些下人眼里,庄子上熟识的老友算是外人吗?” 李陆冬像是被人用锤子砸了头,脑子里嗡嗡的响,艰难的开口:“……不算。” “那在庄子里的奴才丫鬟眼里,他们庄子外的那些亲戚朋友,又算是外人吗?” 自然也是不算的! 李陆冬腿软了一下,幸好旁边束书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下去。 宋撷玉摇了摇头,将眼底的失望压下去大半,有些事不是想当然就能解决的,一件秘密只要有三人知道,就不能称之为秘密。 更何况这次看着李陆冬将人带回庄子的,足足有十数人,癖好不一,要想依靠他们的忠心守口如瓶,一天或许就可以,可三天呢?十天半月呢? 亲自上前扶了李陆冬一把,她这位堂姐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没了焦距,像是一潭死水。 到底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如今没有面面俱到,也算是情有可原。 宋撷玉缓了缓自己的语气:“堂姐,不管你信不信,玉儿确实没有让你难堪的意思,等玉娴和束书去把人都叫来院子,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先将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给那些下人说明白了,勒令他们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再适当的赏些金银之物,如此便好。” 李陆冬现在就是个提线木偶,宋撷玉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强自镇定心神敲打了那些下人一番,宋撷玉坐在旁边看其中一人神色不对,当即点了人出来,稍微吓了吓,这人就什么都招了。 “庄子上刘厨是奴才酒友,奴才想着他不是什么生了外心的,就将这事当新鲜事跟他提了一提。” 下面跪着的是跟着李陆冬一起来的马夫,脸色有不正常的潮红,一看就能看出来是吃了酒的,此时大概也明白自己犯了错,整个身体软的几乎跪不住,抖得跟筛糠一般。 宋撷玉不着痕迹的扫了李陆冬一眼,而坐在她身侧的李陆冬,脸色苍白的吓人,一脸的后怕。 这一切竟然跟宋长乐预料的一模一样,若不是宋撷玉,她这次恐怕已经酿成了大祸。 第185章 人情 处理完李陆冬那边的事,宋撷玉回了落梅轩,玉娴手里抱着一只信鸽回来,一瞬间,宋撷玉几乎不敢拆信鸽带回来的信纸。 杨瑾几乎从不离开谢俶身边,此事十有八九估计应该是坏消息。 定了定神,宋撷玉接过玉娴递过来的信纸,摊开看了看,是说雍王并没回京,询问是不是出了意外。 宋撷玉握着信纸,凝神想了想,随后招呼玉娴拿了纸笔,写了一封回信。 玉娴在旁边侯着,久久没有看到宋撷玉下一步动作,不由得出声提醒她:“郡主?” 要是雍王真出了事,那这信自然要迅速给雍王府,好让雍王府去救人。 宋撷玉一张白玉般的小脸被暖黄色的烛光照着,明暗交替,更是艳丽的惊心动魄。 玉娴眼睁睁看着宋撷玉将写好的纸条放在烛火上方烧了,火舌哧啦一下舔上纸条,将那张小小的纸条烧的只剩下黑色灰烬。 “郡主!仔细伤了手!”玉娴惊了一下,连忙上前用帕子仔仔细细将宋撷玉的手擦干净,眼里满是惊疑,显然没明白宋撷玉的用意。 “这信纸是雍王府何人所写?为何没有落章?” 玉娴往桌上雍王府传回来的信纸上一看,确实没有落名款,当即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或许是忘了也不一定。”玉娴试探性的猜测。 宋撷玉轻拈了那张信纸,看着上面从未见过的字迹,一双好看的桃花目在光下泛着盈盈水光,良久才平静下来,将信纸丢开:“把这信纸收好,京城那边,暂时不理会。” 玉娴听话的将信纸拿了下去妥善藏好,正在这时,被派出去的玉淑回来,脸色急匆匆的,待看到没外人,这才行了一礼:“郡主,奴婢带人到处看了一遍,并没有看到雍王殿下,但是一路上有发现争斗的痕迹。” 宋撷玉狠狠的一拍桌子,居然有人胆大包天谋害谢俶,只是谢俶临时来庄子这边并没有任何征兆,这幕后之人究竟是怎么有这通天本事谋划的? 想来想去,宋撷玉将重点放在了杜锦身上,谢俶来庄子是临时起意,要是为了谢俶,幕后之人根本不可能这么及时的来堵人,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群害谢俶的人,跟之前刺杀杜锦的人,恐怕是一伙的! 将就着玉娴先前拿来的纸笔,宋撷玉重新写了一封信:“找个可靠机灵的,把我这信送到淮阴王府,亲自交给父亲。” 玉淑接过信,不敢耽搁,连忙快步出了门。 她这边心急如焚,谢俶带着杜锦埋伏在破庙好半天,久久没等到想要等的人过来,不由得有了几分心焦。 杜锦蹲在谢俶旁边,并不做多余的动作,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几乎有些站不住,额头有大颗大颗的汗冒出。 谢俶皱眉看了他一眼,目露沉思,随后抱着杜锦一个轻跃上了树,借着茂密的树叶遮挡,不仔细看,并不会察觉到任何不对。 杜锦也松了口气,虽然这树干凹凸不平,但比蹲着还是好了百倍。 就在谢俶等不及要另找别的办法时,远处终于传来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嘎吱声。 杜锦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看向谢俶,他机灵,又善于察言观色,自然猜出冰块脸大叔在等人,而等的这人能改变他们现在的处境。 相比较杜锦的喜形于色,谢俶要更加沉稳,伸手对杜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拨开树叶朝声音发源地看了过去。 等看到熟悉的标志,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杜锦一个跳跃下了树,挡在了马车的必经之路。 “什么人?”护卫马车的侍卫最先发觉谢俶,当即戒备的拔刀呵斥。 因为有人挡路,马车突兀的停了下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谢央皱了皱眉睁开了眼,掀开马车的帘子。 等看到远处站着的高大身影时,瞳孔一缩,连忙下了马车面上挂起笑意道::“王叔为何一人在此?” 谢央目光在谢俶牵着的孩子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漫不经心移开,换上一副疑惑忧虑的模样。 谢俶像是没察觉到谢央的视线,牵着杜锦朝他走近了一步:“不知太子可否捎本王一程,这次出门不宜太过张扬,尤其是这孩子,更是不宜被皇兄皇嫂知晓。” 谢央神色怔仲,眼神不受自己控制再次在杜锦身上溜了一圈,瞳孔因为受了刺激变成了深色。 不能被父皇母后知道?这孩子……莫不是谢俶的私生子? 因着这个猜测,谢央停留在杜锦身上的眼神更加古怪,这孩子跟雍王长得并不相像,但是这么难得的相貌,除了谢俶的种,世上应该少有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这孩子跟谢俶长得不像,大概率是因为子肖母,这么一解释也就能解释的通了,能让谢俶心动的女子,想必是极为美貌的,再加上谢俶的血脉,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也不奇怪。 “王叔放心,孤一定会帮王叔保守秘密,必定不会透露给父皇母后知道。” 谢央朝谢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懂了他的意思。 谢俶没有正妃,按理来说有了私生子大可以把生母带回王府,给个名分,再让孩子认祖归宗,父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看见谢俶有后,不仅不会生气,恐怕还会龙颜大悦。 虽说正妃还没进门,侍妾先生了长子,于礼不合,但是奈何谢俶是个命硬的,都克了好几任未婚妻子。 雍王殿下名声已经到了这地步,这些礼法对于谢俶便没有什么约束了。 能让谢俶这么谨慎,连自己王府的马车都不敢坐,还得蹭太子的马车,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孩子的生母出身贱籍,很有可能是烟花之地的女子。 孩子血脉不纯,偏偏谢俶好不容易有了血脉,舍不得,这才造成现在这般场景。 他这位王叔,手握重权,在父皇那里说得上话,他索性送个顺水人情,将来想必能起到大用也不一定。 第186章 密谋 谢俶跟在谢央身后上了马车,虽然不知道谢央脑补出什么,但是也大概猜出了一点门道。 太子的马车,一路上自然没有出任何问题,平安无事的到了城门。 “怎么停了?” 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谢央皱了皱眉,神色有些不悦。 “回太子殿下,前面城门有禁卫军在盘查,有大量百姓拥堵在附近排队,马车过不去。” 马车侧方有谢央的护卫过来说明情况,杜锦握着谢俶的手紧了紧。 “城门口怎么突然会开始盘查?”谢央也意识到不对,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 外面百姓有挑着担子,也有背着背篓的,各式各样,因为要一个个的盘查,场面已经有些吵闹,个个怨气冲天。 “官爷这得查到什么时候去,俺还急着回去买肉呢!” 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中年男人终于忍不住上前小心翼翼的询问:“俺媳妇刚给俺生了个大胖小子,要是吃不上肉,哪有奶水喂娃呢?” 这个黝黑的中年汉子说着说着语气急了起来,周围的百姓被他的情绪感染,抱怨的声音也大了许多。 “是啊是啊,官爷,照这么下去,天黑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进不了城啊。” 领头穿着官服的,直接就拔了刀,凶神恶煞的斥责:“闹什么闹!妨碍公务,再闹把你们一个个都关进大牢里面,吃公家饭吃几天!” 被这么一番武力镇压,外面吵闹的声音小了许多,谢央烦躁的甩了门帘:“去把孤的令牌递给守门的将领,赶紧进城。” 有护卫拿了谢央的令牌就跑了进去,太子殿下的令牌可不是闹着玩的,先前还嚣张跋扈的守门官兵这会儿点头哈腰的,一脸的奴性,哪里还会想要盘查太子的马车。 马车不一会儿进了城,谢央把谢俶送到了雍王府:“王叔,雍王府到了,孤这就回宫复命,不打扰王叔。” 谢俶点了点头,带着杜锦下了马车:“太子殿下,本王回来的消息暂且不要告诉他人,等我明日进宫,再去面见皇兄。” 谢央不是不识趣之人,当即表示自己会守口如瓶:“王叔您放心,孤晓得的。” 等到谢俶进了府,谢央这才招呼马车往宫里走:“让刘庆滚上来。” 自从雍王殿下上了马车,刘庆就下了马车骑马,免得自己呆在马车上挤了主子,如今听见谢央叫自己,连忙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太子殿下。” 不同于在谢俶面前的尊敬谦卑,如今独自呆在马车的谢央脸色阴鸷,看着吓人的很。 “尾巴扫干净了吗?要是露了马脚,孤把你碎尸万段!” 刘庆吓的砰的一下跪在了马车上:“您放心,奴婢已经把所有的痕迹磨灭的干干净净,不会被人发现的。” 谢央仔细回忆雍王的表情,也放下了戒心:“看来我这位王叔并没有怀疑到我身上,不然也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之前赈灾那次,为了不让谢俶挡路,他对谢俶下手,如今想来还会冒一身冷汗,万一东窗事发,恐怕他这个太子之位也要保不住了。 可是如果能重来一次,谢央还是会这么做,毕竟他的私产已经被宋撷玉给掏了十之八九,手头没钱,哪怕他是太子,干许多事仍旧会举步维艰。 久久没等到谢央叫起,刘庆两股战战,吓得满头是汗,伴君如伴虎,他服侍的这位太子殿下脾气可不比圣上好半分。 直到刘庆抖得声响将谢央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他才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沉而压抑:“如果这件事情要是暴露了,你知道该如何?” 刘庆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身子埋的更低:“要是露了痕迹,奴婢一定会将所有罪状揽到自己身上,绝对不连累太子殿下。” 看刘庆这么懂事,谢央这才把人叫了起来:“再去帮孤办件事,打听一下宋撷玉去了哪个庄子,再去禀报母后,让母后给孤安排一个附近的差事。” “孤亲自去接宋撷玉!” 谢央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八个字,对宋撷玉有多恨不言而喻。 前前后后砸了这么多钱进去,仔细想想,还真半点好处没捞着,起先不过想让宋撷玉她爹帮着他说几句好话,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有实权的职位。 要是按照往常,送个礼也就能哄的宋撷玉乖乖帮自己做事,可是现在砸的钱,10万两金恐怕都不止。 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他花了四五年时间才攒起来的,不知不觉就被掏空了大半,如今将所有事联系在一起,谢央不得不开始怀疑,宋撷玉做的这一切是不是故意的……他不会被她给耍了吧! 谢央现在的脑子里,银子的画面和宋撷玉眼里的爱慕画面交替,变来变去,让他头疼的都快炸了。 刘庆看他痛苦模样,连忙跪到他身边给他按摩太阳穴位置。 刘庆是伺候他惯了的,谢央被他这么一按,情绪也渐渐平静下来,心里暗自下定主意。 不管宋撷玉有心无心,一个月内,这事都必须有个结果。 “太子殿下,回太子府还是回宫?” 刘庆柔声开口询问,谢央捏了捏眉心:“去严氏那。” 被宋撷玉气的肝疼,他现在对于严氏的乖巧小意更加满意。 等他得到宋撷玉,登上皇位,他一定会好好补偿严氏,不让她再在永安巷的别院里受苦。 刘庆想劝阻谢央,皇后娘娘耳提面命让太子殿下这段时间不能去严氏那,要是知道太子从猎场回来,不先回宫,反而宿在严氏那里,估计又得大发雷霆。 “太子……” 还没开口,接触到谢央压抑着怒气和不耐的眸子,刘庆下意识闭了嘴,不敢再开口。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无论如何,他现在的主子是谢央,要是让谢央不高兴,他一个太监,被打杀了都不会掀起半分波澜。 刘庆下了马车回了太子府,去办谢央让他办的差事,而坐在马车上的谢央,则是不引人注目的拐进了永安巷。 第187章 李祁汐 宋撷玉这边,淮阴王府一直没有回信,玉淑日日去问了,都没有半点消息。 相比于两个丫头的焦急不安,宋撷玉倒是平静极了。 这天宋撷玉正在练字,玉娴从外面打了门帘进来,语气雀跃,带了三分喜色:“小姐,杨侍卫醒了。” 宋撷玉放下手里的狼毫笔,笑了笑:“这倒是难得的好消息。” 带着玉娴去了旁边的院子,杨瑾正坐在床上喝药,看见宋撷玉进来,起身下床准备行礼,只不过因为伤口太深,这么一动痛的她又跌了回去。 “不必行礼。”宋撷玉皱了皱眉,制止住杨瑾的动作。 “究竟是怎么回事?杨侍卫怎么会倒在路边,要不是我堂姐把你救回来。恐怕这时候……” 宋撷玉话并没有说完,但是其中未尽之意已经跃然纸上。 杨瑾犹豫了几瞬,这才决定坦白:“属下跟随王爷进京时遇到了埋伏。哪怕我们拿了三皇子令牌也不起作用,他们人手太多,有备而来,王爷带着小公子先走,属下在后面殿后,最后实在不敌,弄了个障眼法,这才甩掉他们。” 宋撷玉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眼里尽是思量,什么人会这么嚣张?连三皇子的面子都不给,三皇子谢灵可是皇后的心尖尖,这么肆无忌惮真的不怕皇后震怒吗? “小包子究竟什么身份?” 宋撷玉脸色冷了下来,没了平时的和善模样,俏脸含霜,凝眉看向床上的杨瑾。 谢俶虽然树敌众多,但是这么疯狂的追杀行动不可能是冲着谢俶来的,毕竟以谢俶的身份和脑子,有人敢闹出这么大动静,恐怕现在坟头草都长得齐腰深。 杨瑾身子颤了颤,也不说谎话敷衍宋撷玉:“郡主,您别为难属下,要是从属下嘴里透露出小公子的身份,那杨瑾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宋撷玉毫不怀疑杨瑾的忠心程度,自然知道想要撬开杨瑾的嘴不异于登天之难。 “我也不为难你,这事我自会去问你主子,总会知道的!” 将小包子送到淮阴王府,却又什么都不肯告诉她,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地道! 杨瑾也知道现在宋撷玉火气正大着,默默的在旁边装缩头鹌鹑。 “玉娴,去把前几日的纸条拿来。” 听到宋撷玉的话,玉娴不满的看了杨瑾一眼,随后才回了落梅轩拿东西。 在玉娴心里,杨瑾不愿意开口是不信任她们郡主,可他也不想想,要不是郡主救了他,他能有这条命现在在这里当锯嘴葫芦吗? 亏她之前还对杨瑾印象挺好的,现在想想,真是瞎了她的眼! 等玉娴将纸条拿了过来,宋撷玉将它放在了杨瑾面前:“前些日子,我给你们雍王府写了信,问你们王爷有没有回京,这是最后给我回的信。” “你看看,这纸上的字迹,你认不认识?” 因为刚刚的事,杨瑾现在对宋撷玉愧疚的不得了,如今宋撷玉吩咐他做的事,他自然无有不从的。 接过信纸,杨瑾仔细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抬头看向宋撷玉:“郡主,这纸条真是雍王府传回来的?” 宋撷玉没开口,身后的玉娴站出来:“这信纸从信鸽上取下来就没离开过我视线,确定就是雍王府传回来的。” 看杨瑾反应,宋撷玉已经明白了大半,只觉得后背冷汗唰的一下下来,紧紧的盯着杨瑾。 “这字迹,属下从未在府里看到过。” 杨瑾也变了脸色,这么重要的信件,一向是由王府管家送到王爷书房,如今乍然有人回了这信,唯一的解释就是,雍王府出了内鬼。 “郡主可是回了信?” 杨瑾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纸条,要是郡主回了信,府里的内鬼知道王爷失踪,恐怕会出大乱子! “未曾,我看这信纸上没有任何标记,心里生疑,只让可靠的人回京找我父兄帮忙打听。” 杨瑾松了口气的同时,对宋撷玉的观感又好了许多。 谁说长乐郡主是草包?只会发脾气和花钱?从刚刚短短几句就可以看出,这长乐郡主分明有勇有谋,比大多数女子都要聪颖。 杨瑾刚醒,身子还很弱,跟宋撷玉说了小半天话就已经精神不济,宋撷玉也就带着玉娴退了出来。 回到落梅轩,宋撷玉看向玉淑:“还没信吗?” 玉淑摇了摇头:“王府那边还是没传回来任何消息。” 宋撷玉点了点头,让两个丫鬟下去了,她倒是没有多担心,毕竟上一世谢俶比她活的时间长多了,这一世虽然多了她这个变数,但是自从她重生之后,没有做过大的动静,谢俶不可能真的出事。 想通之后,宋撷玉这才察觉到累,唤了玉淑玉娴伺候她洗漱,也就睡下了。 等第二天醒来,正吃着玉淑亲手做的糕点,突然就看到宋嬷嬷喜气洋洋的推帘子进来。 “宋嬷嬷,怎么了?鲜少见您这么高兴?”宋撷玉笑着跟宋嬷嬷调侃。 被宋撷玉这么一说,宋嬷嬷才收了脸上的喜色,端起规矩,但语调还是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姑娘,太仆寺卿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七小姐。” 宋撷玉一听也有些失态,连忙起身,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妹也来了?” 宋嬷嬷笑着点了点头:“人已经到了,堂小姐已经过去了,郡主您也赶紧过去吧,七小姐想必十分想念您。” 七小姐自小是由老夫人带大,宋嬷嬷对七小姐也比其他小姐多了几分真心。 宋撷玉连忙让两个丫鬟帮她梳妆打扮,她出来时,因为时辰太早,并没有跟小妹告别,这么几天不见还真有些想她。 等宋撷玉到时,远远就看到一大一小站在马车旁,男子着一件竹青色长衫,头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的簪着,清冷雅致,如芝兰玉树,气质令人见之难忘。 “哥哥!”李陆冬远远的喊了一声,声音里的喜色溢于言表。 宋撷玉这才辨认出来,这位恐怕就是她的大堂哥李祁汐了。 果然,不愧是跟宋鹤轩齐名,年纪轻轻就是大理寺卿,不知道京城多少官员等着抓他回去当女婿。 第188章 虫子 李祁汐看向宋撷玉:“三堂妹,别来无恙。” 宋撷玉微微意外,李陆冬抱着李祁汐的手也是一脸不服气:“哥,你亲妹子站在你眼前呢,也不关心我好不好,她堂堂长乐郡主,能有哪里伺候不周到的。” “陆冬,慎言。”李祁汐语气严厉,可宋撷玉看的出来,对于李陆冬这个亲妹子,李祁汐眼底的宠溺做不得假。 哪怕李祁汐对宋撷玉绝对不算差,甚至在李陆冬针对宋撷玉时会出言训斥,站在宋撷玉这边,可是她还是看出来,李祁汐看向她的眼神多了恭敬,少了亲近。 李陆冬被亲哥这么一训斥,哪怕不服也乖乖的站在旁边不说话了,她跟李祁汐虽然是同父同母,但是因为自家亲哥不苟言笑,一张能让人失神的脸常年冷冰冰的,所以大部分时候,亲爹的话都不一定有李祁汐这位亲哥的话管用。 将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李祁汐方才开口:“这次过来,恐三堂妹无聊,所以带了一些京城时兴的花样子和一些玩物。” 她这位堂哥从马车上带来两箱子,一箱送了李陆冬,另外一箱自然就是送宋撷玉的。 饶有兴致的将箱子打开,看到里面的翡翠九连环和暖白玉五子棋,以及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儿,宋撷玉也不禁弯了嘴角:“大堂哥用心了,玉儿在此谢过。” 宋撷玉身高在女子之中算是高挑,可看李祁汐还是得微微仰视,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李祁汐微蹙的眉头,让他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清气质。 “三姐。”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宋撷燕终于忍不住偷偷的拽住宋撷玉的袖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着亲近。 李陆冬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七妹妹,你什么时候跟宋长乐这么亲近了?” 宋撷燕躲在宋撷玉身后,这么多人让她有些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直视李陆冬:“大堂姐,燕儿跟三姐姐一母同胞,天生的缘分,自然是该亲近的,大堂姐不要说刚刚的话了,燕儿会生气的。” 李陆冬虽然对宋撷玉跟个随时会燃的炮仗一样,但是对宋撷燕却是不错的,只可惜宋撷燕生性胆小,除了祖母和爹娘,其他人都不怎么接触,但跟李陆冬也还算亲近。 没想到自家小妹居然会在李陆冬面前维护她,这让宋撷玉心软成一片,牵了自家小妹的手,宋撷玉看向李祁汐:“大堂哥,我带着小妹先回去了,晚些时候给您接风洗尘。” 李祁汐点了点头,他从官邸直接过来,又做了半天的马车,现在确实没什么精力客套。 李陆冬跟着李祁汐往他的院子走,看见他眉目之间的疲色,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祖母就真的不心疼吗?哥哥你是李家长子,是李家的骄傲,可在祖母心里,永远只有宋撷玉。” 李祁汐脸色冷了下来:“陆冬,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就送你回李家,让母亲好好教教你规矩,免得惯的你无法无天,连家中长辈都敢非议!” 李陆冬白了脸,但还是倔强的不敢说软话,僵硬的站在原地。 李祁汐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妹子没有坏心,一向最护着他,哪怕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性子冷不好亲近,连母亲都不大敢跟他多说话,可李陆冬还是从小就粘着他,待他掏心掏肺。 “罢了,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妄议长辈是大罪,与你闺名有损。” 李祁汐主动开口无异于给了李陆冬台阶,她也没再矫情,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对祖母没什么怨怼,我就是替大哥你不值……” “宋长乐劣迹斑斑,根本不配当我嫂子。” 李祁汐只觉得头疼,不想再开口,转身就走,李陆冬咬了咬唇,止住了后面的话,跟了上去。 这边宋撷燕和宋撷玉回了落梅轩,对李家兄妹这番话自然是不知的。 “小妹,你怎么会跟着大堂哥过来。” 她出府来庄子时,宋撷燕根本还没起来,本以为得回去淮阴王府才能见到小妹,却没想到这么快小妹就跟着过来了。 宋撷燕吃着自家姐姐投喂过来的糕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跟松鼠一样,努力咽下去这才开口:“是母亲让我过来的,祖母也答应了。” 宋撷玉愣了一下,本以为是宋撷燕自己要过来,没想到这事还有李瑢的授意。 “小妹,母亲可有让你给三姐带了话?或者是府上出了什么事?” 她来庄子是为了躲谢央,可是母亲把小妹送过来又是什么用意? 宋撷燕这才像是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母亲让我带来的。” 宋撷玉接了信纸,安抚宋撷燕继续吃莲子,这才把信拿到一边展开看了。 等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宋撷玉一双美目瞪得大大的,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声响大的宋撷燕捏着玉淑剥好的莲子肉不敢动弹。 玉娴也有些惊讶,自从宋撷玉两年前从山上的庙里回来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她就没见过宋撷玉发过这么大脾气。 连忙上前查看宋撷玉的手,见只是多了些红印子并没有外伤,这才连忙去拿了清凉膏给她涂上。 玉淑在玉娴去拿清凉膏时也反应过来,拍了拍宋撷燕的背安抚:“七小姐别怕,郡主是不小心拍到的桌子,奴婢给您继续剥莲子。” 宋撷燕虽然胆小,但是人却聪明,明白自家三姐生气估计是因为母亲给她带来的那封信的缘故。 她心里有些不安,怕三姐又像之前那样讨厌她,她很喜欢现在这个温柔的会对她笑的三姐,不想让三姐像从前那样。 宋撷玉失态以后也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宋撷燕,这才缓了脸色,解释:“刚刚桌上有个虫子,三姐刚刚是在打虫子。” 宋撷燕虽然早慧,但是本质上还是个几岁的孩子,在她眼里,自家三姐从来不会骗她,而且她也害怕虫子,推心置腹,三姐看见虫子反应这么大也是应该的。 听了宋撷玉的解释,宋撷燕这才重新展颜。 第189章 番邦美人 李瑢在信里说乌云国进奉了几个番邦美人,这事本来跟淮阴王府没有关系,可是太子插嘴,提起了宋青山废了徐侧妃,府中其他侍妾也被他散了的事。 圣上是知道徐侧妃为何被废,皆因为徐侧妃利欲熏心,为了王妃之位想要谋害淮阴王妃李瑢。 这侧妃原是圣上亲指,本是为了嘉赏宋青山,结果没想到自己指派的这桩姻缘竟差点害死李瑢,一时愧疚心起,竟然想要赏赐几个番邦美人给宋青山作为补偿。 经过下毒事件,宋青山是真心想要守着李瑢过日子,对于皇帝这番乱点鸳鸯谱的行为自然是不怎么高兴的,只是他还没来的及拒绝,圣上已经落了音。 等宴席过后,圣上单独召见宋青山和李瑢夫妇,这才说了实情,原来乌云国原本只是一个小国,靠着境内的黑金,这才没有被周围的大国吞并。 可是最近乌云国换了王,新上任的王野心不小,频频有大动作,这次还向大禹进贡了这么多的美人。 景安帝并不觉得这是乌云国王的示好,反而怀疑这些美人中恐怕有奸细,如此自然不能让这些美人聚集在宫内,只能以理由送给下面的大臣,再交代他们好好提防。 景安帝都这么推心置腹开了口,哪怕李瑢再不满也不能推辞,宋青山见李瑢生气,连忙允诺,半月之内,一定把这些美人给解决了,这才哄得李瑢让他进屋。 而将小妹送过来,也是父亲宋青山的意思,虽然觉得乌云国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别让宋撷燕跟这些乌云国的女子接触为好。 将手里的信放下,宋撷玉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上一世,这乌云国确实没有怀什么好心思,他们的王想要扩张领土,虽然对大禹眼馋,到底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没有以卵击石。 上辈子,淮阴王府母亲病逝,徐侧妃成为淮阴王府的王妃,王府新丧,自然没有往王府塞什么番邦美人的道理。 倒是谢央,领了好几个乌云国美人回去,她那时候已经跟谢央定了情,求着父亲帮了他许多,母亲没了以后,她更是满心满眼都是谢央,看他收了,气的哭了好几天。 结果他都没来哄过她,等宋撷玉自己忍不住找上了太子府,他才虚与委蛇的开口解释自己所谓的“苦衷。” 将宋撷燕哄了去睡,玉娴这才回到宋撷玉身边:“小姐,您已经快一个时辰不言不语了,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宋撷玉的风寒刚好,好不容易养的脸上有了肉,可千万不能再多思多虑伤了身子了。 宋撷玉将母亲的信点了烧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太子殿下这么惦记淮阴王府,我要是不回报他,怎么对得起他这日日夜夜的心思?” 上辈子的谢央她认为已经是虚伪讨厌到极点,却没想到,这一世的谢央,竟然能比上一世更加的“青出于蓝”,恶心人的手段一个接一个的。 玉娴作为宋撷玉的贴身丫鬟,自然是将谢央的动作看在眼里,如今见宋撷玉自己醒悟过来,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小姐,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 宋撷玉摇了摇头:“这事淮阴王府的人最好不要沾上关系,左右也不急,等我物色好人选,再回报谢央!” 到了晚膳时候,玉淑进来通报:“小姐,今晚晚膳为了给大理寺卿接风洗尘,下面的人让来问问,是设在湖心亭好?还是跟平时一样,在庭前用膳?” 宋撷玉沉思了一会,这才问玉淑:“大堂哥之前喜在湖心亭还是什么地方用膳?” 玉淑自然是问过传话的人这用膳地方的讲究,如今被宋撷玉问起,倒也不算慌乱:“奴婢问过,陈嬷嬷跟奴婢说,大理寺卿不喜在屋子里用膳,加上如今湖上铺天盖地的荷叶,在湖心亭四周挂上灯笼,可如白昼,用膳最佳。” 陈嬷嬷是这庄子上的老人,对于李家人的喜好自然是有研究的。 宋撷玉也不想再用别的心思,当即定了主意:“那就湖心亭吧,交代下面的人提前跟大堂哥和堂姐打个招呼,若是要换地方,也尽快提前安排。” 玉淑手脚麻利,没多会儿就带回来消息,说李陆冬和李祁汐对用膳的地方并没有任何不满。 等宋撷玉重新梳妆去了湖心亭,李陆冬和李祁汐还没到,倒是睡着的宋撷燕竟然不知道何时起来了,早早的便去了湖心亭等着,此时正趴在湖心亭的护栏上,手里抱着几支粉白色的荷花,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玉雪可爱。 “小妹。”宋撷玉招呼了一声,宋撷燕高兴的回头,抱着荷花朝宋撷玉跑了过来,因为身高差的原因,宋撷燕只能抱着宋撷玉的腿,满脸的依赖。 “三姐,这荷花送你。” 宋撷玉收到宋撷燕的花还有些惊喜,故意逗她:“为什么要送三姐荷花?” 宋撷燕见自家天仙一样的三姐突然蹲了下来跟她平视,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的绯红,避开了宋撷玉的视线。 “因为陈嬷嬷给我讲了一个荷花仙子的故事,燕儿觉得姐姐跟陈嬷嬷口中的荷花仙子一模一样……” 她声如蚊呐,宋撷玉跟她离得近才听清楚,闻言忍俊不禁,她自小就被旁人夸美貌,如今早就没了波澜,可如今被自家小妹这么一夸,倒是难得有些开心。 “既然小妹觉得姐姐是荷花仙,那姐姐就暂且当一回吧。” 看宋撷玉接受了自己的荷花,宋撷燕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她跟宋撷玉一母同胞,自然基因是不差的,哪怕没长开,也能看得出日后的美貌。 “七妹妹,这荷花可有给大堂姐准备一支,大堂姐也想当一回这荷花仙呢。” 远远的就听到李陆冬的调侃,她虽然讨厌宋撷玉,但是对宋撷燕却是极喜爱的,毕竟谁不喜欢乖乖巧巧又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第190章 训斥 宋撷燕很好说话的分给了李陆冬一支荷花,等李祁汐两兄妹都到了,宴席也开始上菜。 “这是什么菜,怎么从来没有看见过?”宋撷燕看着面前这碗晶莹剔透的饮品,一张小脸上充满了好奇。 一旁站着的陈嬷嬷见宋撷玉没有阻止,这才上前为宋撷燕诉说这道菜的始末:“七小姐,这是我们庄子的特色菜,别的地方可都吃不到。” 宋撷燕对于吃的一向上心,看陈嬷嬷一脸自豪的模样,她偷偷朝宋撷玉吐了吐舌头,俏皮可爱:“别的地方都吃不到么?是用的什么做的,” 陈嬷嬷笑了笑,看着宋撷燕的眼神也软了些,透着慈爱:“七小姐,这原材料就用的庄子上的荷花,并不是什么稀缺珍品,之所以只有咱们庄子有,是因为只有我们庄子的大厨才会做这些菜,其他的大厨哪怕是给宫里陛下做御膳的御厨,照着我们大厨的做法一步一步做下来,吃起来也没了这些味道。” 宋撷玉听到这也多了几分心思,一双桃花眼看向陈嬷嬷:“听陈嬷嬷的话,我倒是有些想见见这位大厨,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福分。” 陈嬷嬷一听连忙哎哟了一声,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郡主言重了,你肯见奴婢这些做下人的,是奴婢们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这就去把鲍英叫过来。” 宋撷燕尝了尝面前的荷花羹,刚一入口,两只眼睛就眯缝起来,显然对这荷花羹的滋味极为满意。 宋撷玉被她这幅贪吃的小花猫模样逗笑,用细长的食指刮了刮宋撷燕的鼻头:“小妹,看你这吃的,要是宋嬷嬷在这,恐怕又得愁眉苦脸了。” 宋撷燕听到宋撷玉提起宋嬷嬷,拿了旁边的帕子擦了擦嘴,端正坐好:“宋嬷嬷最疼燕儿了,才不会怪我规矩不好。” 宋撷玉在心里赞许的点了点头,无论是上一世的燕美人还是这一世的小七,宋撷燕都是聪明的,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看的清清楚楚。 可笑她上一世还颇为看不起宋撷燕,觉得她畏畏缩缩,连府上的庶妹气度都比不上。 “宋嬷嬷不会觉得燕儿没有规矩,可爹爹……” 宋撷燕的话小小声的从下面飘到宋撷玉耳里。 宋撷燕下意识皱了眉头,怕再吓到小妹,只能放柔了声线,假装不经意的开口:“爹爹怎么会嫌弃小七的规矩?爹爹可是最喜欢小七了。” 宋撷玉的话用的是激将法,果然看自家长姐居然不信自己,宋撷燕气鼓鼓的开口:“燕儿没撒谎!前些日子爹爹就当着很多人的面训斥了燕儿,还说让教习嬷嬷在教燕儿几遍规矩。” 宋撷燕这么强调,而且还将细枝末节描述的这么清楚,想必不是造假,更不是误会。 这下不止宋撷玉变了脸色,连李陆冬也颇觉不可思议:“怎么会,姑父虽然不会跟我们过于亲近,但是对小七也是爱护的,怎么会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训斥小七?” 宋撷玉自然也察觉到不对,父亲平时虽然对她们严厉教导,但是要说训斥,除非犯了大错,否则也是不可能发生的。 “燕儿乖,你将那天发生的事跟姐姐和大堂姐大堂哥仔细说了,我们也好帮你想想究竟哪里出了错,这才惹得父亲生气。” 看着宋撷燕垂头失落的小模样,李陆冬哪里还忍得住,从自己座位上起身坐在了宋撷燕旁边,一双大大的杏仁眼软成了水。 “燕儿别伤心,有大堂姐在呢。” 宋撷玉看李陆冬跟她坐在了一张席上,一双水润有光的桃花目闪过一抹沉思,上一世她真是瞎了眼,听了那群奸佞小人的荒唐话,觉得小七是个心机深重的白眼狼。 要真是白眼狼,祖母偏疼也就罢了,跟自己一直不对盘的李陆冬怎么也宠着燕儿?甚至是不怎么开口的李祁汐,也对燕儿多了几分耐心。 上一世她但凡将心思从谢央身上移开几分,也不至于落得个众散亲离的下场。 被两个姐姐安慰,宋撷燕抬头正好跟李祁汐对视,大堂哥虽然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但她还是能感觉到李祁汐的担忧和关怀。 心里暖暖的,宋撷燕鼓足勇气:“那一日爹爹在教燕儿写字,还夸燕儿写的好,可是这时候太子殿下来了,爹爹就让燕儿自己练字。” 宋撷玉在听到“太子殿下”四个字时,长长的羽睫颤了颤,甩了甩头,将脑海中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甩了出去。 她获得了新的人生,不能再让谢央影响到她。 宋撷燕没有察觉到自家长姐的不对,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她年纪小,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再提起来,只能皱着眉头,仔细的思考那天的细节。 “对了,太子殿下夸了我,说燕儿举止娴静,有姑姑几分神采,将来必定不可限量。” 宋撷燕说完,眉眼又垂了下去,失魂落魄的开口:“然后我就被爹爹训斥了,说我坐没坐姿,站没站相,可是明明太子殿下来之前燕儿就是这么坐着的,爹爹那时候没有训斥我,还冲我笑呢!” 虽然宋撷燕年纪小,但说出来的这些细节,也足够宋撷玉明白怎么一回事。 又是谢央!他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小妹身上!有姑母之风?姑母是陛下的贵妃,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小妹将来也是贵妃命吗? 肖想她还不够,居然还禽兽不如的打小妹主意,小妹现在还不到七岁,他怎么说的出口?简直无耻! 李陆冬听的云里雾里,一脸的莫名其妙:“太子殿下夸了小七,这是好事,姑父怎么突然训斥小七?” “莫不是想要勉励小七,免得因为太子殿下的夸奖,失了心性?” 李祁汐看着自家傻白甜的亲妹,叹了一口气,恐怕这亭子里只有她和小七没听出来姑父是什么意思。 将视线放到宋撷玉身上,李祁汐眼里难得有些意外和兴致。 古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才不到一年未见,三妹妹的变化竟然能这么大吗? 第191章 鲍英 谢央得那些龌龊心思她知道也就算了,定不能说给小妹听! 宋撷玉轻轻环抱住自家小妹:“小七,爹爹和娘亲是世界上最爱我们兄妹的人,这点小七不需要怀疑。” 宋撷燕还是心情低落,但或许是长姐的怀抱给了她勇气,她终于鼓起勇气,委屈的开口:“可是爹爹和娘亲更喜欢兄长和长姐……” 宋撷玉叹了一口气,果然,小妹心里一直藏着这些心思,难得她长大后还心性纯良,并没有对淮阴王府生出怨怼。 想来是祖母教的好,比她这个没脑子的长姐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拍了拍她的背,宋撷玉慢悠悠的开口:“小七想错了,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什么更喜欢,只有喜欢和不喜欢。” 宋撷燕似乎有些不理解长姐的话是什么意思,从宋撷玉怀里抬起头,一脸懵懂的看向她。 宋撷玉耐心的解释,光洁的鹅蛋脸因着水光粼粼,更是让人移不开眼:“如果一个人喜欢,自然会偏爱你,哪怕不会时时偏爱,但总会有偏爱的时候,可一个人如若不喜欢你,他或许可以对你装出喜欢,但装不出偏爱。” “小七想想,爹爹是不是也有对你偏心的时候,但是府里的四姐姐和五姐姐,还有六姐姐,她们或许会对小七示好……” 宋撷燕一点就透,若有所思的开口:“但是对别人却是跟对小七一样好,没什么真心实意。” 宋撷玉对自己妹子聪颖程度惊喜的不行,赞赏的往她嘴里塞了一口糕点:“所以小七不要质疑爹爹对小七的心意,再说不止爹爹喜欢小七,姐姐和哥哥都是真心偏爱小七的。” 被宋撷玉安慰到,宋撷燕嚼着嘴里的糕点,终于露了像笑模样:“小七明白了!” 宋撷玉跟宋撷燕两姐妹说贴心话,加上李陆冬在旁边插科打诨,以至于李祁汐落在宋撷玉身上的复杂视线并没有让宋撷玉察觉。 “群主,人来了,就在外面等着。” 陈嬷嬷终于回来,毕恭毕敬的开口。 “让大厨进来吧。”宋撷玉尝过那碗荷花羹,自然明白陈嬷嬷的夸奖之词并不算夸张。 陈嬷嬷高高兴兴的应了,没多久,从下面上来一个中年人,穿着简单的黑灰色短褐,白白胖胖的,脸色恭敬,进来之后不敢乱看,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声音洪亮。 “请各位主子安,奴才鲍英。” 宋撷玉暗自点头,把人给叫了起来:“看你这气派和规矩,不像是从小待在庄子上的。” 鲍英眼神变了变,犹豫了两秒,咬了咬牙,决定说实话,又跪了下去:“郡主明鉴,小人确实是三年前来到庄子的,而在三年之前,奴才在京城的醉露轩做学徒。” 醉露轩? 宋撷玉眼里闪过意外之色,仔仔细细的将下面跪着的鲍英看了一圈,醉露轩那可是京城顶尖的酒楼,去了里面当学徒,若无意外,日后那是妥妥的大厨,多少当官的做宴席请客争相送请帖的人物,怎么会到了这么偏僻的庄子来当厨子? “在那里当学徒。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被逐出酒楼,逃到这来的?” 鲍英一听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这才开口:“小人从小奉公守法,并没有做半点坏事,更别提做那些罪过大到要被逐出酒楼的伤天害人之事。” 他说的言之凿凿言辞恳切,宋撷玉也不由得信了几分,再次尝了那荷花羹。 一旁的李祁汐却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带了些威严压迫:“要是说不出其中的隐情,这庄子你也不必待了,手艺再好,品性不好也留不得。” 他年少考官,如今已经有了实职,鲍英这些心思虽然不容易被察觉,而且用计深远,不是一天两天能谋划成功的。 但细枝末节仍旧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你想要出头?那就必须得说实话,否则给自己招惹的便是杀身之祸。” 陈嬷嬷被吓得也跟着跪了下来:“公子,奴婢对这些真的毫不知情!” 李祁汐并没有要牵连陈嬷嬷的想法,鲍英自然也看了出来,主动开口:“公子,陈嬷嬷确实并没有与我合谋,只是陈嬷嬷心软,知道奴才志不在此,所以才好心好意想要让小人有出头之日。”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可瞒的了,他并不抬头,将几年前的事说了出来:“奴才自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但是对做菜一事还算有些天分,家父于是将我送到了醉露轩,希望奴才能够在这里谋生。” 宋撷玉看着面前的荷花羹,对他的本事有些敬佩:“你有这手艺,哪怕是在醉露轩里面当学徒,不用一年定会出头。” 鲍英痛苦的闭了闭眼,平复心里的怨恨,这才开口:“郡主所说极是,奴才在里面确实过得很好,学菜也是所有学徒里面学的最快的。” “可奴才错就错在不懂得人心,带我的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久而久之,我的天赋露了几分,惹得旁人眼红,带我的师傅联合旁人,毁了我的舌头。” 宋撷玉震惊。厨子的舌头有多重要?无异于画师的手!没了舌头,基本算是把他的路给断了。 “奴才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被赶了出来,一个厨子没了舌头,也就没有留下来的价值。” “这么多年,奴才一直想要复仇,但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郡主来了,便是奴才唯一的机会,只有紧紧抓住,方才能够对得起这麽些年奴才吃的苦头。” 鲍英说完之后,便静静的等待着宋撷玉的审判,他说的这些话并不讨喜,但却是他自己的真心话,从他见到这位郡主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喜欢听那些虚的。 如果这次没抓住机会,那他这庄子,恐怕也呆不下去了。 到时候别说复仇,他连活下去,恐怕都成了困难。 李陆冬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野心极其不满:“做奴才的就要有做奴才的心性,野心这种东西,多了无用。” 宋撷玉良久笑了笑:“我倒是觉得,野心不是什么坏事。” 第192章 并非良人 鲍英大喜过望,知道自己赌对了,并不再拖泥带水,在宋撷玉让他起来以后就退了下去,适当的表忠心确实能很好的接近自己的目的,可要是一味的表忠心,就显得虚假了。 李陆冬难得善心大发,提醒一回宋撷玉别给自己找麻烦,结果宋撷玉可倒好,自己越不想让宋撷玉做什么,她就偏要做什么! 看着李陆冬被气的离席,宋撷玉摇了摇头,她这大堂姐还真是年纪太小,她只看到表现出来野心的奴才会惹来麻烦,孰不知对于宋撷玉现在的地位和受宠程度,鲍英的这些麻烦对她来说反倒不是麻烦。 而那些云淡风轻的,打着感情牌的,一点都看不出野心的,才是最大的麻烦,比如谢央。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比起野心勃勃的鲍英,她更讨厌时时一副不争不抢自负自傲的谢央! 宋撷玉回想着谢央欠自己的一桩桩一件件,手里的水酒一饮而尽,转身想要给自己再斟一杯,结果目光直直的撞进了李祁汐的眸子里。 她一时间怔了一下,眼里的情绪还没收干净,等她反应过来转开视线时,已经不知道李祁汐将她的眼神变化看了多少去。 “大堂哥今日兴致不错,玉儿还以为大堂哥应该跟大堂姐离席了。” 她这话说的着实不客气,但又因着往年只要李陆冬甩袖离席给她脸色看,李祁汐也会在半刻钟之内离席。 因着这缘故,放在别的女子身上会显得讽刺失礼的话,在宋撷玉说出来,反而更像是一种直白的质问,让李祁汐生气都生不起来。 不过这样的宋撷玉确实跟李祁汐心里的那个刁蛮跋扈的宋长乐重合了起来。 果然之前的都是错觉,一个人可能会变,但怎么可能会变的这么彻底? “子乐想跟玉儿堂妹道个谢。” 宋撷玉听了挑了挑眉,因着这个动作,让她的神态生动了几分,多久些灵气。 “谢从何来?” 李祁汐举了酒杯,清隽绝伦的脸上多了几分宋撷玉看不懂的情绪:“要不是玉儿表妹帮陆冬扫尾,恐怕陆冬现如今早就惹了杀身之祸。” 宋撷玉早就猜到了李祁汐要说的,大概率就是这事,脸上并没有任何波动:“大堂哥严重了,宋家和李家同气连枝,沆瀣一气,谁倒霉对方都脱不了干系。” 李祁汐点了点头,又想到了宋撷燕的话,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玉儿妹妹觉得太子殿下如何?” 宋撷玉怪异的看了看他,随后丢出一句话来:“不如何。” 李祁汐被她这孩子气又直白坦率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可这心里纷乱的思绪倒是少了不少。 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李祁汐认真开口:“既然玉儿妹妹都清楚,那子乐就不再多说,我只想交付给妹妹一句。” “谢央绝非良配。” 李祁汐说完这句,起身离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跟宋撷玉说这些。 宋撷玉名声不好,如今已经快二八年纪,身份低的,王府看不上,身份高的,又顾忌她的名声,导致她现在还没定亲。 祖母的意思,是想让他娶她,只有让宋撷玉嫁到李家来,祖母才能保证她不会被婆家欺辱。 可是他不愿,自小,祖母说让他好好照顾宋撷玉,所以尽管他不喜这个三堂妹,可还是得忍受她这个拖油瓶天天跟在他后面,不论她惹出了什么乱子,最后都得他这个大堂哥扛下来。 刚开始他还会辩驳几句,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么祖母要惩罚他? 母亲只会抱着他哭,祖母强势,哪怕母亲再心疼,也没有任何办法,久而久之,他明白了,要想不受罚就得让宋撷玉不闯祸,要想让宋撷玉不闯祸,就得让她听他话。 左右宋撷玉来李家的日子,一年里不会超过半月,他让着她便是,半个月还是能忍得,可后来祖母竟然透露出让他跟宋撷玉多亲近,日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 忍半月他没有问题,可是凭什么要他忍一辈子? 可祖母做主,哪怕是父亲母亲都没办法扭转,他要是不想娶宋撷玉,那让太子娶不是一举两得? 他怎么会出声多嘴,提醒她谢央心思不纯? 宋撷玉对李祁汐提醒自己谢央不是良配也有些意外,印象中她这个堂哥虽然对她不差,也算用心,但性子薄凉,鲜少管别人的私事。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宋撷玉一个人坐在湖心亭,桌上的剩菜残羹已经被撤了下去,玉娴给烹了茶,河风吹过来带来一股子水汽,着实清凉的很。 “玉娴,去告诉杨瑾,就说他家主子已经回了京,问他想继续留在庄子养伤还是也想回京。” 玉娴接了宋撷玉的命令就急匆匆下去找杨瑾。 谢俶安然无恙回京的消息是母亲在信里一并说的,也算是近日以来难得的好消息。 玉娴回来的很快,并且还将杨瑾一并带来了:“郡主,奴婢拦不住,杨侍卫一定要过来。” 宋撷玉大概猜到了杨瑾的心思,叹了口气:“已经决定好了?” 杨瑾跪了下来,语气坚定:“属下已经决定好了。” 宋撷玉看了他一眼:“这决定既然是你自己下的,我希望杨侍卫日后不会后悔。” “宋嬷嬷,让下面人给准备一匹脚程好的马,再给杨侍卫带些干粮。” 玉娴在一旁看的着急,杨侍卫这伤下床都够呛,怎么还赶的了路? 杨瑾深深的朝宋撷玉行了一礼:“郡主,他日杨瑾一定会回报您的救命之恩!” 说完跟着宋嬷嬷一瘸一拐走了下去。 玉淑在一旁看着杨瑾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这杨侍卫也太死脑筋了,路上万一再碰上暗杀的人怎么办?就他现在这身子,能不能回到京城都不一定,再说雍王府哪里就缺他一个了?让他连这几日都等不了就急匆匆的要回去。” 玉淑心直口快,宋撷玉摇了摇头:“杨瑾跟我们不同,在他心里,雍王的安全远远重于他自己的那条命。” 第193章 偷儿 “这几天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宋撷玉正抱着宋撷燕,一笔一划教她习字,看到宋嬷嬷,随意的问了一句。 宋嬷嬷闻言停了下来:“最近旁边搬来一户人家,听说是安王世子陪着康平郡主过来避暑。” 谢程和谢韵然? 宋撷玉没想到她来庄子也躲不掉谢韵然这个讨厌鬼,连生气都没了兴致。 宋撷燕察觉到自己长姐烦躁的情绪,眨了眨眼,煞有介事的开口:“三姐,哪家的庄子有外祖家的庄子好?就让他们眼馋两天,康平郡主待不了几日就会回去的。” 宋撷玉捏了捏宋撷燕的鼻头,心情大好:“你个小坏蛋,还编排起康平郡主了?小心她到时候生气又去淮阴王府告状。” 宋撷燕这话的意思,明摆着说谢韵然是个争强好胜的,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住的庄子不如宋撷玉的好,一定会气的七窍生烟,哭着回京。 这谢韵然也是,自持是圣上的侄女就要处处跟她比,可又偏偏哪里都比不过,最后把自己气了个半死,你说这不是遭罪吗? 终究还是小妹通透,宋撷玉也没再纠结谢韵然和谢程搬过来的事,左右待不了几天就走,没必要因为这两人坏了兴致。 而到了边白山庄的谢韵然也正如宋撷燕所想的那样,看着普普通通的庄子,气的脸色都变了,随后摔了手中的团扇。 “哥哥,这什么破庄子?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要是早知道是这幅景象,我宁愿在京城热着!” 谢程看谢韵然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不给他面子,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可想到自己的计划,又默默将怒气压了下去。 早有懂事的下人捡了扇子递给谢程,谢安然还在赌气,这庄子比宋撷玉的通梅山庄差的远了,要是让京城的小姐妹们知道她和宋撷玉住的地方有多不同,她的面子往哪搁? 谢程自然明白自己这个妹妹脑子里在想什么,只能耐着性子哄着:“这庄子是新建的,从李家那里买地就花了哥哥大半的银钱,比之别的庄子也不差,你就别闹脾气了。” 谢韵然哪里肯罢休,听到谢程说自己已经尽力了的话,更是气的发抖! 尽力尽力,尽力也只能做到如今这模样,要不是父兄不争气,不能让圣上重用,她堂堂一个郡主,至于这么被宋撷玉踩在脚下吗? “不比别的庄子差?跟通梅山庄比,咱们这庄子差的远了,看看人家,依着那千顷的荷田而建,多气派?更别提那大片大片的昙花园了!” “凭什么她宋撷玉一切都是最好的?我倒是觉得,我这个真正有皇室血脉的郡主,做的还不如她一个被封的郡主!” 谢程见自己好说歹说,谢韵然仍旧要跟他胡搅蛮缠,也没了耐性,将手中团扇扔给了一个粗使婆子。 “你若是长得有宋撷玉三分姿色,自然可以哄得别人给你建造千顷荷田,哪里还用的着我这个没用的哥哥。” 谢程说完甩袖而去,徒留谢韵然被晾在原地。 被自己亲哥哥讥讽貌若无盐,谢韵然当场被气哭了,哭哭啼啼去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谢程离开谢韵然的视线,这边放慢脚步,没了自己那个妹子的聒噪,他只觉得世界格外清净。 不知不觉走到通梅山庄的外围,谢程怔怔的盯着出神。 自从上次谢韵然跟宋撷玉起冲突,他出面帮谢韵然道歉,宋撷玉出声讽刺他后,他非但没有记恨宋撷玉,反而时常梦到她。 梦里她用那张红唇对他娇俏的说着情话,一双桃花目也跟长了钩子一样在他身上婉转流连。 可是梦醒了之后,他也明白宋撷玉根本看不上他,不说他这个世子当的连普通三品官员的嫡子都不如,单凭自己那个日日惹事,专心致志跟宋撷玉作对攀比的妹妹,宋撷玉也绝对不会嫁过来。 “安王世子?你怎么会在这?”李陆冬正巧从外面回来,结果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自家庄子外面,还以为是偷儿,没想到走近一看居然是谢程! “原来是李小姐,我刚搬到隔壁的边白山庄,随意逛逛,就逛到了通梅山庄附近,百闻不如一见,李家的通梅山庄着实气派,令谢程叹为观止。” 谢程对李陆冬点了点头,随后找了个借口将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了一番。 李陆冬只觉得哪里怪怪的,这谢程刚刚眼睛发直盯着自家庄子,虽然解释勉强算得上合理,但就是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对他生出不喜。 假意的笑笑,到底是安王世子,李陆冬也不好得罪,开口寒暄:“家里这庄子,也就是多了几分野趣,世子在宫中住惯了的,贵重珍惜的物件在您眼里自然不稀奇,我家庄子这粗鄙之物才在新意上夺得一筹。” 这话听到谢程身心舒泰,更觉得谢韵然不懂事。 李陆冬跟他恭维了一番,看谢程脸上带笑,这才打算找个借口走人:“世子若是觉得这庄子好,便可时常来做客,反正两庄子挨得也近。” 李陆冬真就随口一说,客气客气而已,结果就看到谢程眼睛越来越亮,当下心里觉得不好,可已经迟了。 “我看今日时辰尚早,不知府上方不方便?” 李陆冬目瞪口呆,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的勉强:“方便……正巧家兄也在,世子可与家兄一起品茗。” 谢程也是真的不客气,直接答应了下来,李陆冬转身,要不是碍于教养,她现在还真很想骂娘。 这谢程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今天怎么就做出这么没脑子的事来? 他要是真想来庄子赏玩,大可以给她兄长送拜帖,她一个还没出阁的小姑娘,他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表示想要来庄子做客。 这要是传出去,被有心人一误导,万一往她身上扣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她还怎么见人? 她还能去解释,说是安王世子跟得了失心疯一样,非得要来庄子拜访,她只是把安王世子当成偷儿了,并没有私相授受吗? 第194章 肮脏心思 束书早就机灵的去找了李祁汐过来,李陆冬跟谢程还没走到庄子大门口,李祁汐就已经在那等着。 看谢程没带下人,四周也没有其他的闲杂人等,李祁汐绷着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四周都是李家的仆人签了卖身契,自然不会乱说什么。 尽管李祁汐松了口气,但对谢程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所幸他平时也常常冷脸示人,如今黑着脸,谢程也没看出来什么。 “安王世子。” 看到李祁汐,谢程这才恭敬了几分,将掉的差不多的礼数教养捡了起来:“子乐,没有提前递拜帖就上门,实在是我失了礼数。” 他说完还像模像样的双手交叠,对李祁汐行了一礼,态度看着还挺诚恳。 可李祁汐不吃这一套,眼里的冷意半点没散,心里嗤了一声。 惺惺作态,知道失礼,也没见这谢程避讳,可见是个满口谎话的伪君子。 “安王世子,请吧,下人已经在湖心亭准备了宴席。” 不想跟谢程多说,李祁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人让了进去。 谢程整理了一下衣着头冠,这才进了门,心里竟然微微的激动起来,李祁汐何等人也,自然不会错过谢程的神情变化。 心下生疑,虽说这通梅山庄确实匠心独到,但是也不至于让谢程一个皇子皇孙这么激动吧? 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谢程还不知道李祁汐已经对他生疑,满心希望能跟宋撷玉再次偶遇,之前他克制着想见她的心思,是知道自己跟她不可能,也顾忌淮阴王府。 圣上本就不喜他们这一支,他和谢韵然留在京里,名义上是为了照顾他们兄妹俩,不让他们受苦,实际上却是牵制父亲的人质。 他和谢韵然的身家性命就掌握在圣上的手里,一旦他做出什么举动,就会惹来圣上对父亲安王的猜疑。 只是如今却不一样了,那人答应过,只要按照他说的办,就会在圣上面前帮他说话,让宋撷玉成为他的人。 一想到自己能得到她,谢程就激动的发抖。 “安王世子?”耳边传来李祁汐冷冰冰的嗓音。 谢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回神:“刚刚愚兄不小心走神了,子乐,你刚刚要跟愚兄说什么?” 李祁汐心中不耐,将眼底的情绪压了下去,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湖心亭到了,世子,请吧。” 谢程这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地方,放目望去,处处赏心悦目,美不胜收,确实比他出资建的边白山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将心里的嫉妒和怨怼压了下去,谢程跟在李祁汐身后入了座:“这湖心亭设计精巧,立于这湖心正中,实在令人心旷神怡啊!” 李祁汐没附和,让下人传膳,谢程略微有些尴尬,但又很快调节好,虽然他是安王世子,李祁汐是下属,但是他居任大理寺卿,这是有实权的,谢程开罪不起。 因着昨天为李家兄妹和宋撷燕接风洗尘,刚举报了酒宴,厨房还剩了不少食材,今日用来招待谢程也勉强够用,不显局促。 谢程看菜上的这么快,更是惊叹李家的家底,更加坚定了得到宋撷玉的心思,只要他娶了宋撷玉,就相当于有了淮阴王府和太傅府的支持,他打听过,太傅府的老太君可是极宠宋撷玉这个曾孙女。 有了淮阴王府和太傅府的庇护,哪怕会惹圣上猜疑,那也值了! 酒足饭饱之后,谢程想起自己的目的,试探着开口:“听说长乐也在这庄子养病,不知病情可有好转?” 李祁汐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看了看天色,这谢程饭也吃了,景也看了,就是不说告辞的话,莫非,他还想留在这庄子住下? “三堂妹病情已经大好,只是还不能吹风,有劳世子惦记,子乐稍后会跟三堂妹传达世子对她的关心。” “天色已晚,虽说边白山庄和通梅山庄之间隔得不远,但还是让下人准备些灯笼为妥,世子觉得呢?” 谢程脸色一僵,他现在还不想回去,好不容易进了庄子,连宋撷玉面都没见一眼,怎么能回去? 厌恶的看了李祁汐一眼,心里腹诽,就这冰块脸又不懂得看眼色,是怎么做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的? 要是没有太傅府的出身,估计早就被人蒙着袋子揍了十几二十顿了吧? 要是李祁汐能看到谢程的心理活动,估计都能笑出声来。 他自然懂看人脸色,只是不想让谢程称心如意罢了。 哪怕谢程心里再不愿,李祁汐话都到这地步,他自然也不能再赖着不走,起身告辞。 “子乐,这次多谢款待,我的庄子就在附近,子乐若是无事,也可以来我的庄子做客。” 看谢程起身要走,李祁汐也给了他好脸色,敷衍了一句:“等有空闲,一定上门拜访世子。” 说完看谢程没有动作,李祁汐抬了抬眼,看见他正往庄子里面张望,顿时心里对谢程更加不喜,出声提醒:“世子可是还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 谢程恋恋不舍的将视线收了回来,左右他已经过来,以后自然有的是机会。 “无事,如此,那愚兄就回了。” 趁李祁汐没抬头,谢程没忍住瞪了他一眼,甩袖离开。 李祁汐脸色冷若冰霜,声音跟平常无异,恭敬不失礼数:“快给世子拿灯笼。” 谢程差点被气了个倒仰,强笑着拒绝:“不用麻烦,天光还亮着,不妨碍视线。” 嘴上虽客气,可心里谢程忍不住将李祁汐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又不是瞎子,这么亮的光,怎么就需要他的灯笼了? 把谢程气走,李祁汐这才冷笑出声,吩咐下人:“把这些都给撤了,没吃完的喂狗!” 这谢程简直是恶心至极,要不是顾忌他的身份,恐怕李祁汐将他轰出去都做的出来! 居然跟自己未出阁的妹子搭讪,还这么没有距离,要是让陆冬的名声出了差错,他绝对不会轻饶了谢程! 身边的下人都不敢出声,对安王世子也多有鄙夷,还是皇室中人,做的事连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都觉得不妥! 第195章 神医 “太子最近有什么动静?”谢俶着了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腰间只坠着一个白玉貔貅,烛火将他的袖子染上一片暖黄,减了三分的压迫威势。 “还是呆在永安巷跟严氏乐不思蜀,没什么其他动作。” 直到有人出声,才方显出书房角落的暗影里站着一个人,身形高大,着黑裤灰衣,手中抱着一柄灰仆仆的长剑,同样用黑布包着,跟他人一样毫不起眼。 谢俶手一顿,刚刚写好的静字最后一笔被泅了墨,一副上好的字就这样毁了干净。 这不像谢央的性子……他真打算放过宋撷玉和淮阴王府?守着严氏过日子? 谢俶沉思许久,始终得不出个结果,捏了捏眉心,随手将那张写坏了的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杨瑾的伤好些了没?” 上次的刺杀,全靠杨瑾忠心护主,否则他带着杜锦一个孩子恐怕还真没那么容易回来京城。 “杨侍卫的伤已经大好,要不了几日,就能回来主子您身边服侍。” 谢俶心情好了不少,将手里价值不菲的紫毛金豪丢到一边:“随本王进宫,有些事总要得出个公道才行。” 身旁贴身服侍的禄周头都没抬,手脚麻利的下去吩咐人准备为谢俶更衣。 收拾了大概小半个时辰,谢俶趁着夜色出了府,着黑紫色织金朝服,腰间系着犀角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气度逼人。 景安帝得知谢俶进宫时,他正在御书房批奏折:“让老三进来。” 谢俶进来先行了一礼,等到景安帝叫起赐座时这才恭敬坐在一旁,身姿板正,哪怕景安帝批奏折批的心烦意乱,看到自己这位三弟的风姿气度,也颇觉得赏心悦目。 将奏折丢到旁边,景安帝露了笑,调侃了一句:“老三,今日怎么有空来宫里看朕?你不是一向能不进宫就不进宫,让朕想差使你都找不到你人。” 谢俶凝眉,并不直视上首坐着的景安帝,一脸正色:“皇兄若有用的上臣弟的地方尽管差遣,臣弟自然没有不应的。” 景安帝看下面谢俶板着一张脸,不夹半点玩笑之色,一本正经的让旁人都不自觉坐正身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哪怕自己几个儿子都是人中龙凤,个个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但都比不上雍王的面相。 可偏偏自己的儿子相继有了订婚的大家闺秀,唯独谢俶,身为皇子们的王叔,至今姻缘多舛,京中还盛传他命格太硬,克妻之相,他哪怕有心想给牵个线,但也无力。 就怕他今日在朝堂给谢俶指个亲,明日那被指亲的大臣就得趴在朝堂上吓哭。 世家虽然注重子嗣,但是若想培养出一个规矩心性眼界样样上乘的贵女,花费也绝对不是小数目。 自古以来,世家之间结秦晋之好,嫁出去的女儿承担着维持两家往来的责任,若是来日遭难,嫁出去的女儿或许能挽救一家于水火。 谢俶位高权重,朝中谁的女儿许配给他,都算的上高攀,也就是传说中的祖坟冒青烟,可是奈何他的天煞孤星命格太硬,把姑娘家许给他,跟打水漂有什么差别? 还不如干脆舍了雍王,换成别的人家结亲,虽然出身没有雍王好,但好歹自己闺女还好好的。 “说吧,来找朕何事?” 景安帝没了跟谢俶玩笑的心思,他这位三皇弟什么都好,样貌好,气度好,能力更是百里挑一的,可就是跟木头一样,冷冰冰,干什么都公事公办,怪没意思的。 不过尽管少了兴致,谢俶的那番表忠心的话仍旧很大的愉悦到景安帝,他自从在所有皇子之中爬到了皇帝的位置,几十年了,各种恭维话听的耳朵都起茧子,唯独他这位三皇弟表的忠心,他听着最顺耳,并不会觉得虚伪奉承。 谢俶从座位上起身:“皇兄,臣弟近日在外寻得一位神医,神医这些年来云游四海,居无定所,臣弟有幸遇到,便将神医暂时请到了府上,希望能让他为皇兄诊脉调养身子,延年益寿。” 景安帝多了几分兴致,微微俯身看向底下的谢俶,身上明黄色的龙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散开:“哦?三弟推荐的神医,想必是有本事的,不过若是让朕看出来这神医不过是虚有其表,三弟你可要担责。” 谢俶眼神坚定:“皇兄放心,臣弟已经试过,世间百病,无一错诊。” 景安帝浑浊的眼里闪过亮色,他坐在这龙椅上已经快二十年载,算是在位时间最长的。 可是没人会嫌弃自己活的长,他也不例外,若这神医真能帮他延年益寿,见一面也未尝不可。 “宣吧。” 见景安帝答应见人,谢俶绷直的脸色这才和缓下来。 不多久,有人进来,为首的是位五十岁左右的老头,着灰色长袍,身形瘦削,但身姿板正,没有半点佝偻之相,精神烁烁,一双眼睛没有半分浑浊之色,清明的很。 在这人身后,跟着一位小童,一身惨绿罗衣,头发用乌黑色的竹簪束着,垂目低头,两条小短腿乖巧的跟在神医身后,亦步亦趋,讨喜的很。 “皇兄,这位就是桓神医桓望,身后跟着的是桓神医的小徒弟。” 景安帝在一见到桓望时,便对他的神医身份信了八分,这样年纪却有这样的精神头,若不调养,哪里能达到这样的神效? “桓神医,李公公是朕的身边人,不知神医可愿先为李公公看诊?” 景安帝盯着桓望,表情看不出喜怒。 桓望行了一礼:“医者仁心,眼里无贵贱之分,自是愿意的。” 景安帝心里满意,可面上并没有露情绪,身旁的李公公连忙去到桓望身边,办跪下将右手高举:“劳烦神医。” 桓望右手放在李公公的腕上,闭了眼,专心看诊。 过了片刻,桓望收了手,李公公也站了起来,垂手候在一旁。 景安帝淡淡开口:“神医,可看出什么?” 第196章 分宠 “这位公公是不是夜里常常惊醒,哪怕睡了十几个时辰,起来仍旧没有精神。” 李公公震惊,看景安帝看向自己,跪下回话:“奴才夜间确实听不得响动,睡不沉稳,精神头也不好,神医全部言中了。” 桓望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李公公,您这是脾胃的毛病,我稍后给您开张方子,日日煎服即可。” 李公公大喜过望,连忙道谢之后才回到景安帝身边。 这么一番试探之后,景安帝对桓望的本事放了心,这才伺候着让桓望为他看诊。 桓望确实是有真本事的,不过短短两句,都说中了景安帝最近不舒坦的地儿,景安帝龙心大悦,当下重重赏赐了桓望大笔的银钱。 “三皇弟,你想要什么奖赏,尽管开口。” 桓望和他身后的小童早就被李公公领了下去开方子抓药,听景安帝问自己要什么奖赏,谢俶出来一步:“这是臣弟应尽的本分,奖赏言重了,若是桓神医能帮到皇兄和皇嫂,也不枉费臣弟费的这番心思。” 景安帝对谢俶多了几分真心的亲近:“三弟确实不缺什么,唯独就缺一个枕边人,若是日后看中哪家千金,大可以跟朕求个恩典,朕一定成人之美。” 谢俶淡淡笑笑,谢了恩:“皇兄,桓神医自由惯了,臣弟答应过他,七日之后让他离京过自己想要的逍遥日子,还望皇兄给个恩典。” 景安帝虽然心里不愿,这样的医术,若是可以留在宫里,对他也是一层保障。 “技艺超群者,大多有些怪脾气,朕准了。”再怎么看重这个神医,也得顾忌谢俶,毕竟人是他引荐的,再者若是把人强行留下来,惹得桓望生了怨气,以他的本事,若是想要不知不觉下毒不被查出来,恐怕也是易如反掌。 谢俶连忙再次谢恩,却又像是想起什么:“臣弟听说皇嫂最近似乎忧思不宁,食欲不振,不如让神医帮忙瞧瞧,若是能治好了,也免得皇嫂受罪。” 被谢俶再次提醒,景安帝心里闪过一抹沉思,随即掩饰了下去:“皇后最近身子确实不舒服,神医来京也算是缘分,就让桓神医帮皇后诊治一番。” 目的达成,谢俶起身告辞,出了宫。 “桓爷爷,圣上什么时候再传召我们?” 桓望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眼神慈祥了些:“阿锦莫急,雍王殿下自会安排好的。” 杜锦闻言只能乖乖的坐在桓望身边,看着桓望写药方子。 冰块脸大叔说过,这次进宫只要他乖乖的听话,就能见到母亲,他满心期待,虽然心里焦急怕出了差错,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桓神医,请吧,圣上请您去给皇后娘娘诊治。” 李公公一张老脸笑的褶子堆在一起,形似一朵菊花。 桓望听了李公公的话,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将手中的纸笔放下,起身跟着李公公去了皇后住的椒房殿。 来之前,雍王殿下交代过,去了椒房殿,就做完了一半的功夫,若是见到腕上带花型胎记的,就找个借口让杜锦上前。 默默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雍王的料事如神,桓望不再多想,只跟在李公公身后,免得出了意外。 而在此时,椒房殿内,皇后早就得了消息,身边的丫鬟都喜气洋洋,一个个的高兴的不行。 以前,陛下宠着淑妃,只有逢年过节才来一趟椒房殿,可最近小半年来,陛下来椒房殿的次数增多,对娘娘也越来越重视,如今来了个神医,这不是立马想起了皇后娘娘吗? 由此可见,这淑妃再受宠又如何,皇后娘娘才是皇上的正妻,淑妃无论如何机关算尽也越不过去。 下面的人高兴,皇后可高兴不起来。 她哪里有什么病?传闻中忧思不断食不下咽的可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她不过就是个幌子! 如今这神医又哪是为她找的?分明就是专门为那人寻来的! 尽管这女人是她亲自接进宫里,为了分淑妃的宠,可是看到皇帝这么重视她,皇后还是嫉妒的不行! 想到那女人娇美绝艳的脸,皇后就觉得郁气堵在胸口,上上不得,下下不得。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幸乐是她的心腹,也是知道所有事的人,看见皇后的脸色,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心里叹了口气,可面上却不见分毫,巧手为皇后梳了一个好看的发髻,声音柔软:“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委屈,可天下男人都是一样的,都喜新厌旧,与其让那位得宠,霸着皇上,日日在陛下耳旁吹风,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方才对您最有利。” 皇后长长的指甲在桌上划出刺耳的响声,方才回神,眼睛红了一圈,看着铜镜里眼尾的皱纹,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幸乐,本宫就是伤心,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贵为一国之母,竟然要靠别的女人才能留住自己的相公……何其失败! 她十四岁嫁给如今的陛下,夫妻二十余年,她为他生儿育女,管理后院,最后情分没剩下多少,敬重在淑妃那贱人日日的耳旁风吹着,也没留下三分。 幸乐退后半步,也不敢议论当今陛下,只能用其他的东西开解自己的主子:“娘娘,想想太子,只要太子日后能问鼎龙座,您所受的苦就都值了!” 想到谢央,皇后脸上总算有了笑,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的狠意遮都遮不住:“对,只要央儿站上那个位置,到时候淑妃和他那个儿子,我想怎么折腾,她们也不会有任何还手之力!” 李公公将桓望带到椒房殿就回去复命,杜锦站在桓望身后,因为站了太久,脚已经酸的发麻,他硬是坚持着没有多的动作。 等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人。 “神医请吧。” 跟着这宫婢转了几圈,桓望才到了一处厢房,进去以后才发现,这厢房提前布置了长纱,风一吹,白纱纷飞,别有一番美感。 “神医,本宫乃是陛下的女眷,多有不便,这才布置了这些白纱避嫌,还请勿怪。” 第197章 沉船 “三姐,那里有莲子!燕儿想要湖中心的!” 层层叠叠的荷园里,隐隐能听到女子天真烂漫的嬉笑声,让人忍不住心向往之。 谢程和身边的心腹站在岸边,远远的看着宋撷玉的船只,难得笑容肆意,不像平时那般压抑着:“让你做的手脚都做好了吗?” “您放心,奴才做的谨慎着呢,哪怕后面查,也顶多查出来是长乐郡主的船年久失修,这才出了问题,绝对查不到主子您身上。” 谢程点了点头,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宋撷燕难得出来一趟,见到这铺天盖地的荷塘,兴奋的不行,只是兴奋归兴奋,人却乖乖的呆在宋撷玉身边,并不试图自己伸手去够看中的荷花。 宋撷玉被自己乖巧可爱的妹子萌出一脸血,哪里还能有拒绝的心思,几乎有求必应,跟玉娴一起去够宋撷燕看中的那些荷花莲蓬。 拿到自己想要的花和莲子,宋撷燕心满意足,两腮因为嚼莲子变得鼓鼓囊囊的。 小船继续往里面走,宋撷燕低头专心致志的把莲子从莲蓬里面剥出来,结果猝不及防被水花给迷了眼。 “啊!” 宋撷玉听到自己小妹的惊呼声,也不摘莲蓬了,坐在宋撷燕身边:“七妹,怎么样?眼睛里还难不难受?” 宋撷燕揉了揉眼睛,往旁边看了一圈,接触到长姐担忧的眼神,朝她安慰的笑了笑:“三姐,燕儿没事。” “但是燕儿觉得,我们的船怎么突然矮了好多,奶娘说燕儿不乖乖吃饭会长不高,三姐,船是不是饿了,不然怎么会变矮了?” 宋撷玉本来还没觉出什么,被宋撷燕这么一提醒,当即意识到不对,旁边玉娴脸色也白了:“小姐,我们这船吃水确实比平常更高。” 她们今日坐的这船乃是双层,上层是人坐的甲板,中间空心,下面才是涂了防水层的底板。 双层船跟单层不一样,因为中间空心,所以要比单层更加平稳,不容易让人晕船。 考虑到宋撷燕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坐船,这才选了它,可是现在弊端出现了,若是单层船,底板破了,水渗透到甲板,自然能及时发现不对,双层却不行,坏了底板,水先渗进中间的空心夹层,等到人发现,夹层已经快满了,这船离沉也就不远了…… “快,招呼岸上的人派船来接,这船离沉还有缓和的时候。” 宋撷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船只太小,最多只能容纳三人,玉娴会些水性,又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她也就只带了玉娴上来。 如果船沉了,先不说玉娴那些本事已经好几年没有用过,早就忘了个干净,哪怕记得,也不可能带上宋撷玉和宋撷燕一起回去岸边! “玉淑!宋嬷嬷!救命!”玉娴扯着嗓子开始喊人,声音焦急。 她们的求救声没有得到自己人的回应,反而让谢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主子,岸上长乐郡主的人奴才已经支走了,我们的人已经下手,在水里埋伏着,保证主子您计划成功的同时,也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尽管这个计划已经确定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可是凡事都有万一,如果宋撷玉真出了事,淮阴王府那群人非得疯了不可。 到时候哪怕没有自己动手脚的证据,但只要线索指向他,宋青山和宋鹤轩一定会十倍百倍的报复他。 所以无论如何,床上那三人,都得好好的,被他救上来。 英雄救美虽然不见得能让宋撷玉对他动心,但是想毁了她的名声却是轻而易举。 只要他一落水,身上的衣裙尽湿,若再被他在这目睽睽之下贴身抱了上来,俩人这就算是有肌肤之亲了,他再想办法找人将这事宣扬出去,有太子殿下在后推波助澜,他再上淮阴王府求娶,为了宋撷玉的名声,宋青山只有感激他的份! 脱了外袍,谢程直接跳了水,往宋撷玉那边游,一边游一边大声喊:“长乐别怕,我来救你!” 宋撷玉自然听到了声响,脸色并没有半点心安,反而眼里尽是戒备。 重活一世,她不是真正的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这谢程怎么会这么巧碰到她出事,而且还闹出这么大的声响。 或许有担忧的成分在里面,可是她们在湖中心,他游又能游多快,还不如赶紧去找人有用的多。 谢程可不是这种没脑子的,这种事一般就她那个蠢材妹妹干的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边谢程正往这边游,为了这次计划,他特意找了水性好的属下教了他凫水,本以为万无一失,可却没料到这荷塘下面竟是生了千丝万缕的水草。 他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没一会儿就被下面的水草缠了个结结实实,眼见着就要被水草给扯的沉了下去,周围提前布置下来的下属面面相觑,皆慌乱起来,不知道该去救人,还是继续埋伏着不动。 谢程现在心里忍不住骂娘,脚上的水草越扯反而缠的越紧,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气越来越少,脑子一片空白。 可是为了不在宋撷玉面前丢面子漏了馅,也不敢大声呼救。 玉娴是懂水的,看谢程在水里面扑腾,起了疑心:“小姐,安王世子是不是溺水了?看他这幅模样,像是喘不上来气了。” 宋撷玉也不确定,但是现在她们自身难保,也顾不得那么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七妹在这里出了事情。 “玉娴,你现在将船往岸上靠,一边靠一边呼救,宋嬷嬷她们应该是被事情绊住了脚,不多一会儿必定会回来。” 玉娴脑子也冷静下来,想起了什么,脸上多了几分喜色:“奴婢记得附近有一处可以落脚的,是由藤蔓层层叠叠缠在一起,郡主你和七小姐身子轻,站在上面,那些藤蔓应该能撑住。” 宋撷玉听了玉娴的话,也来不及多想,连忙让玉娴将船摇到那地儿。 这船不消半刻钟必定会沉,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了! 第198章 惩罚 “什么人传的话?我怎么可能跟宋长乐借人?”李陆冬只觉得天方夜谭,满脸的不屑。 玉淑觉得奇怪,可看李陆冬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能又退了下去。 走到之前停船的地方,空荡荡的,宋嬷嬷也不知道去了哪,玉淑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像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忙到岸边找宋撷玉人。 “小姐!小姐!您听到就回奴婢一声!” 船已经沉了下去,半边船身倾斜,宋撷玉看着用力扒着船身边缘,大半身子浸在水里的玉娴,眼里的惊慌也开始一点点浮现出来。 “玉娴,这里还有空间,你也上来吧,这船要沉了,太危险了。” 玉娴强笑了笑,一张小脸因为冷冻得发白:“奴婢会水,泡一会儿不会有事的。” 这处缠在一起的藤蔓网原本是那些野鸭子和信天翁这些鸟儿停脚的地儿,前几天她和这庄子上新认识的烧火丫头一起来这摸过鸟蛋,这才在如今的危急关头救了命。 承载了宋撷玉和宋撷燕两人的重量已经到了极致,要是再加上自己,这片藤蔓万一裂了,到时候恐怕三人都不能活着从这片出去。 船已经彻底沉了,玉娴让自己飘在水面,这么一会儿功夫,她身上的力气已经快要用尽,为了不让宋撷玉看出来,只能咬牙硬撑。 “小姐……是不是玉淑的声音?” 宋撷玉也听到了,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玉娴也开口,这才大喜。 没等多久,就看到玉淑带了船过来,等看到安然无恙的宋撷玉姐妹俩和泡在水里的玉娴时,眼泪珠子一样往下掉。 “小姐……快上来……奴婢真是该死,竟然被人用计调走了,要是您真出了事,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宋撷玉现在可没有精力去安慰玉淑,上了船后将视线往之前谢程的位置看了看,等看到那里空无一人后,狭长的桃花目里多了三分冷意。 知道宋撷玉出事后,李陆冬和李祁汐都赶了过去,李祁汐是外男,不方便进宋撷玉的闺房,只能在外面等消息,李陆冬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往里走。 宋撷玉要是在李家的庄子上出了事,先不说一向疼爱宋撷玉的祖母会如何责罚兄长,恐怕宋家和李家都得生了怨气结仇。 “宋嬷嬷,您怎么跪着?您可是老人了,身子怎么受得住。” 一进去就发现宋嬷嬷玉淑还有其他奴婢都跪在地上,玉淑哭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宋嬷嬷年纪大了,这么折腾,满是皱纹的脸上印堂都呈了黑紫色。 李陆冬不方便开口,身旁的束书笑着站了出来,和善的开口。 宋嬷嬷脸上的羞愧遮都遮不住,眼里满是悔恨,趴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郡主,老奴愧对老夫人,您责罚奴婢吧!奴婢实在是没脸见您,要是今日您出了事,老奴恐怕就真的只能撞了柱子谢罪了!” 宋撷玉满是无奈,示意陈嬷嬷将人扶起来:“今日之事你们也是无心之失,并不能都怪你们身上。” 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想必是早有筹备,宋嬷嬷和玉淑对她的忠心程度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并没有怪她们。 看宋嬷嬷怎么也不愿意起来,宋撷玉无奈的叹了口气,转了话口:“虽然不能全怪你们身上,但是死者可免,活罪难逃,就罚宋嬷嬷您三个月的银钱,再在小厨房帮厨一个月,玉淑罚五个月的银钱,给宋嬷嬷打下手,一起去小厨房反思吧。” 李陆冬听了宋撷玉的处置,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宋长乐,你这罚的重了些吧?” 玉淑去小厨房,虽说让她受了苦头,但今日主子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也应当受了这罪。 可宋嬷嬷可是淮阴王府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在王府是可以代表老夫人说话的,矜矜业业伺候老夫人一辈子了,身上的体面哪怕是姑父也得给三分尊重。 她宋长乐就这么给人送了厨房?真不怕王府的老夫人,她宋撷玉的亲祖母跟她生了嫌隙吗? 不等宋撷玉开口,宋嬷嬷反而一脸感激的领命,脸上的愧疚消了几分,也终于由玉淑和李嬷嬷搀扶着站了起来 李陆冬没看明白宋嬷嬷被贬到厨房,跟那些粗使婆子干一样的活计,怎么反而还一脸高兴满足的模样? 宋撷玉端了旁边的苦药,闻着冲鼻的药味,只觉得要了自己命了! 她一向最不喜欢吃这些苦了吧唧又难闻的东西,但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冲撞了哪方大神,在王府喝了那几日的苦药,到了庄子,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这药又给喝上了…… 看宋撷玉也不像是受了罪的样子,李陆冬也不耐烦跟她呆在一个屋子里,索性打了个招呼就出来了。 李祁汐看她这么快就回来,眼里闪过意外:“三堂妹怎么样?” 李陆冬语气随意:“看着挺平静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宋长乐大惊小怪,故意折腾。” 她话才落音,就听到李祁汐猛的拍了桌子,声响大的给她吓了一大跳。 这么多年来,李祁汐凶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自己这个大哥虽然总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是对她这个妹子终归是不同的,向来也是宠着,很少对她发脾气。 “哥……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李祁汐看着自己这个胞妹,只觉得失望透顶,像是头一次认识她:“下人到时,三堂妹那个侍女半个身子泡在水里,船已经沉了,你居然说的出是三堂妹故意折腾的话来?” “用自己的命去折腾,究竟是你蠢,还是你觉得三堂妹蠢?” 被李祁汐冷着脸训斥了一遍,李陆冬也明白过来自己话里的不妥,她不喜宋撷玉可以,可说出这样的蠢话来,属实是给太傅府丢人! “哥,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说三堂妹……” 看李陆冬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李祁汐缓和了脸色,到底是亲妹子,也舍不得真凶她。 第199章 头面 李祁汐和李陆冬之间的争吵并没有避着宋撷玉的人,所以等玉淑将这事说给她听时,她也只是笑了笑。 若是她还是十六岁的年纪,李祁汐对她的维护或许会让她的心掀起波澜,可是在谢央的后宫里呆了几十年,他那些妃子都随他,一个个的算计起人来心思九曲十八弯,她陷在里面这么些年,自然也被磨炼了出来。 玉淑本是想将这事说出来让自家小姐开心开心,可是说完之后,宋撷玉并没有露笑,眼里甚至还浮现出一丝的讥诮。 察觉到贴身丫鬟的无措,宋撷玉收了心思,将碗里的汤药喝了干净:“玉淑,大堂哥的心是好的,我承他的情,可是有些事不能光看这些表面。” 有了宋撷玉的解释,玉淑这才表情松懈下来,接过她手里的汤碗:“郡主,奴婢明白了。” 宋撷玉不再关注李祁汐这事,从贵妃榻上起身:“之前沉船那事,有结果了吗?” 提到这事,玉淑也恼恨,在厨房当了一段时间的烧火丫头,好不容易回到小姐身边,要不是小姐大量,恐怕她现在万死难辞其咎。 “已经让人将船捞了出来,但是并没有查到任何不对的地方,宋嬷嬷找了专门造船的工匠来看了,都说是年久失修,不是人弄得。” 一切解释都合情合理,可宋撷玉就是觉得哪里不对,想到之前泡在水里的谢程,一双桃花目里闪过一丝暗芒,手在青花瓷的茶杯上转了几圈。 “隔壁搬来的是不是安王世子?” 玉淑没明白宋撷玉怎么会突然问起安王世子,但还是规矩的回了:“是,据说已经搬来好几天了,几日前还来拜访过。” 宋撷玉垂了垂眼,纤细的睫毛半遮住了眸,声音轻柔:“去给康平郡主下个帖子,就说我邀请她来庄子做客,如果世子有空的话,不妨一道过来。” 玉淑得了令就下去准备请帖,才刚出来就撞上了玉娴。 自从上次落水,玉娴高烧了三天才好,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玉娴姐姐,你怎么出来了?这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玉淑看着玉娴几乎瘦了一半的身子,眼圈忍不住红了红。 玉娴比玉淑大了几岁,也比玉淑先进的府,自小是把玉淑当亲妹子照顾的,但凡要是玉淑晚点找到人,估计玉娴那身子也受不住。 玉娴看她这幅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她也说过自己不怪玉淑,可是玉淑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你急匆匆的,这是要干什么去?看你这跑得满头大汗的。” 玉娴怜惜的帮她擦了擦汗,转移了话题:“郡主说,让我给康平郡主写个拜帖,邀请她来咱们庄子做客。” “康平郡主?她不是一向跟咱们郡主不对付,我们郡主最烦她了吗?怎么会突然邀请她过来?”玉娴显然也不明白宋撷玉的用意,但一想到那天听到的安王世子的声音,又觉得似乎明白了什么。 “去吧,郡主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就行。” 玉娴一向聪明,也最明白郡主的心思,既然她都这么说,玉淑也不再多想,匆匆去了。 等谢程收到消息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刻钟,看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红色请帖,他眼神惊疑不定,显然是对那天的事有顾忌:“宋撷玉怎么会突然给韵然送请帖?她不是一向跟我那妹妹水火不容吗?” 旁边的心腹将这请帖送过来时,满心以为自己还能从世子这里讨得一些赏钱,没想到世子居然会是这么个反应。 “长乐郡主虽然脾气暴躁,但是终归是淮阴王府出来的人,礼数这些东西还是知道的,康平郡主和世子来这这么久,她自然要来攀一下关系的。” 谢程心里有些鄙夷,宋撷玉要攀关系?还攀的是他这个不怎么受宠的世子的关系? 果然,奴才就是奴才,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见识还是依旧这么浅薄可笑。 心腹跟在谢程身边也有好几年,别的本事没有,对他的心思掌握的可谓是炉火纯青,看谢程眼里的鄙夷,尽管心里不舒服,但还是讨好的笑着,点头哈腰奉承。 “奴才没什么见识,世子你才学渊博,奴才要是说的话能让世子一笑,也不算是白说了。” 他被奉承的极为舒坦,随意的将请帖丢给他:“给我妹妹吧,就说本世子那天有事去不了,让她一个人去赴宴。” 心腹虽然奇怪,毕竟是只想要接近长乐郡主,这便是大好的机会,可是世子怎么还拒绝了呢? 只是瞧到谢程脸上不耐的神色,心腹自觉的闭紧了嘴巴,世子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面上可能不会说什么,可心里想什么他可不想知道。 还没走两步,谢程又把人叫住:“等等,还是我自己送,拜帖给我。” 如果这个机会能让谢韵然跟宋撷玉关系好起来,对日后的姑嫂相处也算是好事一桩。 不然等日后宋撷玉进门,两人闹起来,他要是不帮她,以宋撷玉的性子,非得跟他闹脾气不可。 “什么?她会这么好心?请我去她庄子?”谢韵然将请帖狠狠地扔在地上:“她这哪是要请我去赴宴,恐怕是想炫耀她的庄子比我的庄子好吧!” 红了眼圈,谢韵然摇了摇他的手:“哥哥,我才不去被她羞辱,你去帮我回了。” 若是平时,谢程可能就答应了,只是他现在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自然不会惯着她:“韵然,你如今也大了,不能再这么小孩子脾气,长乐郡主邀请你,你若是不去,如何说得过去?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咱们的日子恐怕更要难过了。” 看谢韵然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谢程只能哄着她:“你不是一直想要多宝阁的那套首饰吗?只要你去了,等回了京,哥哥就帮你把那套头面买下来。” 谢韵然没想到这次谢程竟然会这么大方,那套头面可价值不菲,她都眼馋了好久。 如果去赴个宴,就能得到这头面,她也不是不能忍…… 第200章 学武 “好吧,不就是一个破庄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倒是要看看她宋撷玉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看谢韵然答应,谢程松了口气,将请帖放下便急匆匆的走了。 虽然看宋撷玉这副模样不像是发现了他的计划,但是为了万无一失,还是最好再仔细的排查一遍,确保所有的线索不会扯到他身上。 谢韵然将请帖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随后冷笑一声:“去把我所有的衣裳拿出来,宴会那天我一定要盛装出席,好好打压一下她宋撷玉的锐气!” 一屋子的人全都忙活了起来,默默的开始挑衣裳,整得比进宫还慎重。 玉淑得了康平郡主的消息这才回来,宋撷玉正拿了本书躺在贵妃榻上,看玉淑进来,这才将手里的游记放下。 “小姐,康平郡主说到时候会来赴宴,但是安王世子说自己有事,恐怕来不了。” 对于这个结果,宋撷玉并不意外,放在谢程身上的疑窦更加深了几分。 如果跟他无关,那他为什么怕来庄子?是真的有事,还是只是借口?若是跟他有关,他怎么会蠢到让自己差点溺水?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吩咐鲍英好好准备那天的宴席,论挑刺,康平那可是祖师爷级别的!” 玉淑跟在宋撷玉身边久了,自然明白宋撷玉这话可半点没掺假,一脸后怕,暗自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时间去边白山庄再打听一下康平郡主的喜好。 宋撷玉又看了一会儿闲书,等了半刻钟,估摸着李陆冬这时候午觉该睡醒了,这才起身。 李陆冬一向有睡午觉的习惯,而且还有起床气,她之所以讨厌宋撷玉的原因,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宋撷玉来了李家,三番五次在她院子附近放风筝,吵了她的安宁。 偏偏祖母还惯着她,还说不过是睡个午觉,宋撷玉难得来一趟,何必跟自己的堂妹计较。 觉得自己祖母偏心加上起床气,本来两人只是小小的龌龊,发展到后来,竟然变得越发的水火不容了。 所以当李陆冬知道宋撷玉来了,并且在外面等了她快一刻钟,属实让她有些不敢置信。 “她不应该直接甩袖子走人吗?或者让你们把我叫醒?怎么?今天天上下红雨?” 宋撷玉转性了? 束书也一脸的惊疑不定,但手上动作依旧麻利:“小姐,咱们还是赶紧起身吧,要是真让长乐郡主等久了,恐怕还真会生出事端。” 李陆冬这次还算配合,要是宋长乐真在外面闹,她还能跟她斗一斗,可是偏偏这次她不按套路来,玩先礼后兵这一套,反而让她慌了阵脚。 但穿戴好,李陆冬这才扬着下巴去了外厅,声音依旧刻薄:“稀客啊,怎么今天想着来我这了?” 宋撷玉看着李陆冬就差把“不喜”两个字刻在脸上,忍俊不禁,怕她炸毛,硬生生把笑给憋了回去。 “这次过来是给大堂姐送请帖的。过两日长乐设宴,希望大堂姐能够赏脸。” 玉淑将请帖递给束书,束书恭敬的将请帖送到李陆冬手里。 “还有康平?”看了一眼宋撷玉,李陆冬直白的将自己的心思给说了出来:“你请了她,还来请我,莫是不是觉得你那宴席不够热闹,等我俩打起来热热气氛?” 她跟那康平一向不对付,宋长乐不可能不知道,她给她送这请帖究竟是什么心思? “三堂姐,请帖我送到了,至于那天到不到,随你的意愿。” 宋撷玉将请帖送到就告了辞,等她带着玉娴回落梅轩,就看到玉淑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看到宋撷玉回来,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小姐,你看谁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清脆的声音随着玉淑的到来先一步飞入房中,玉淑极少有这样不沉稳的时候。 如此,宋撷玉眼神顺着声音看向门外,轻提裙摆,踱步走到门口。 入目是苍青的衣襟,衣摆随着来人的步伐在空中飞舞,视线向上,这人宋撷玉确实熟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看到来人,宋撷玉清冷的眸子里也含着三分意外和七分柔色,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怎么今日得空来了?” 从母亲那里得知谢俶安然到京,宋撷玉自然对谢俶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不意外,但是这时候,他不应该在京城吗?怎么来了这? 玉淑,玉娴二人刚要行礼,便看到雍王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 玉娴为两位主子掀开门帘,等到雍王进门后,这才发现在雍王身后还有一女子。 不同于她们二人的一副丫鬟装扮,这女子发髻高束,动作利落干脆,倒带着一股侠女气息。 主子有话,她们三人便在门外站着。 瞥了一眼玉娴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姿,玉淑趁那女子不注意,偷偷抬眼打量一番。 可这小动作却被后者准确无误地捕捉到,玉淑不得佩服,果然是习武之人。 “之前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谢俶特地从京城来到通梅山庄,就是在得知宋撷玉的船差点漏水出事的事情,前来询问情况。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将此事归为意外的可能性着实太小。 “看来三哥与我想到一处去了,不是意外就是人为。”宋撷玉将茶杯端起,缓缓吹了吹浮在茶杯上的茶气,声音隐入茶雾中,让人听的不真切:“三哥也该知道,既然是人为,那人又怎么会轻易让我们查到真相呢!” 此话不假,谢俶在来之前也想到这一层年面,故拍了拍手,示意门外女子进来。 宋撷玉早已习惯谢俶这沉默寡言,却事事落在行动上的性子,抬眼观察着女子,心中已有答案。 “她叫宣安,会些功夫。” 宋撷玉没插话,示意谢俶继续往下说。 “你那两个贴身丫头忠心,但是身子骨太弱,若是下次再遇上这些事,你可不一定有这好运气。” 看着谢俶拧着的眉,宋撷玉心里一跳,有些不详的预感。 强笑着想要转移话题:“三哥哥……” 第201章 吵闹 “玉儿,本王知你向来心软,但是你不会永远这么好运气,万事需要提前做好筹备才行。” 宋撷玉看着谢俶严谨认真的凤眸,到嘴的话又不自觉吞了回去,等反应过来,宋撷玉忍不住笑自己活了两辈子,竟然还是会怕谢俶。 “郡主,您别担心,这点苦奴婢受得住。” 玉娴坐在地上大喘气,一句话断了好几次才完完整整的说出来,可还是努力想要朝宋撷玉笑笑,试图让宋撷玉宽心。 玉淑也没比玉娴好多少,额前的碎发已经湿透,但也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怕苦。 宋撷玉心里软乎成一团,这两丫鬟还小就被母亲送到了她房里,跟了她十几年,虽不说娇生惯养,但是也是没怎么吃过苦的。 如今累成这样,确实看的她不忍心。 谢俶对这两丫头的心性更加满意,但并没有松口:“宣安有分寸,不会伤着你这两个丫头,顶多明日起来身子酸痛的下不了床,习惯了就好了。” 宋撷玉:“……” 听到前半段宋撷玉还能稍稍的放下心,可越往后听越是一脑门的黑线。 身子酸痛下不了床?这叫做不会伤着?所以非得断胳膊断腿的才算伤着?果然,谢俶对身娇体弱的女子是不是有些误解?她们可不是他手底下那群皮糙肉厚的将士! 宋撷玉虽然心里多有腹诽,但是玉娴玉淑这两傻丫头已经干劲十足的被宣安操练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架势,她还能说什么? 果然,丫鬟太忠心了,也是一件会让人头疼的烦心事。 宋撷玉邀了谢俶去了湖心亭,留下空间给宣安,叫陈嬷嬷端了冰块镇过的凉饮上来。 “三哥哥,您大老远过来,恐怕不是只为了送一个宣安帮我调教丫头吧?” 谢俶不喜甜,看着面前的凉饮微微拧了眉,只是他平常也是这样的黑脸,所以宋撷玉并没有察觉出谢俶的小情绪。 虽然不喜,但是谢俶也懒得因为这凉饮折腾,索性视而不见看向宋撷玉:“长乐,日前无意间得到了一封残信,跟你这次意外或许有关系。” “你这次船沉,恐怕不是运道差,而是有人精心设计。” 宋撷玉也是这个想法,虽然一切的痕迹都指明这是个意外,但是宋撷玉还是觉得,这里面恐怕有猫腻。 她亲身经历,有这种直觉并不奇怪,可是谢俶竟然也觉得这事不是意外,着实让她有些熨帖。 “不知那密信上写了什么?三哥哥能否透露一二。”宋撷玉垂眸,纤纤素手端了青玉瓷碗小口的喝了碗里的甜水,语气随意。 谢俶看她这幅模样,本来放在嘴里想说的话转了个圈又咽了回去:“上面没落款,看不出是何人所写,但是看起来跟安王世子似乎有些干系。” 宋撷玉并不十分失望,毕竟是残信,能留下来的信息自然不可能多到暴露真凶。 “三哥哥,或许是你多心了,宋嬷嬷亲自找的做了十多年船只的老人家过来,都说是船年久失修,而且又没保养,这才出的事。” 宋撷玉并不想让谢俶跟着担心,她总觉得这事跟谢程脱不了干系,但是绝对不止牵扯到谢程。 谢俶看宋撷玉这幅不以为意的模样,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并没有再出声质疑。 其实那密信上确实没有任何身份标识,但是每个字末尾的上扬让他异常熟悉,毕竟是自己的侄子,他曾经受皇兄所托,为他的儿子们当过一段时间的夫子,对所有皇子的字迹都很熟悉。 尽管字的主人万分小心,特意将字形变化了模样,可是人的习惯怎么可能一天两天改的过来? 每个字的最后一笔呈上扬之势,除了谢央,他再没看到第二个人有这习惯。 他这次急匆匆过来,就是想让宋撷玉小心谢央,莫要再与他来往频繁,免得被他给骗了。 可是看宋撷玉这反应,他倒是庆幸没有告诉她这事跟谢央有牵扯,免得她不知轻重将这事跟谢央说了,打草惊蛇。 “听说长乐过几日要设宴?还请了太傅府的李小姐和康平郡主?” 转了话题,谢俶提起了过几日的设宴,宋撷玉倒是没想到谢俶居然连这都知道,颇有些忍俊不禁,看谢俶也不觉得像之前那样难相处,反而还颇有几分……可爱? 从未想到可爱这个词竟然能跟谢俶放在一起,宋撷玉被自己逗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映着细碎的水光,谢俶看着对面这个小姑娘,突然觉得左胸膛位置像是被木头撞击了一下,砰砰砰跳的有些失常。 “确实请了大堂姐和康平,不知三哥哥那天可有空,你若愿意来,想必大堂哥也是愿意留下来凑个热闹的。” 她这次宴请,来的都是女客,李祁汐自然不能多留,可若是谢俶愿意来,那李祁汐肯定得留下来招待,到时候再在中间隔上白纱,有李祁汐在,她那位大堂姐自然不敢造次,同理,谢俶在这里,康平向来怕这个冷面王叔,也不敢乱来。 她这宴席,恐怕还真能平安无事给办下来。 要是回到京中,那些大家闺秀知道她宋撷玉办的宴席,竟然能让李陆冬和康平没打起来,估计能出好一阵名气。 谢俶自然不知道宋撷玉打的什么鬼主意,直接回绝了她:“我准备去见谢程,索性就选在你办宴席那天,康平不在,我们也能自在一些。” 宋撷玉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明白了谢俶的意思后借了喝凉饮的动作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她这位三哥哥确实说话够毒舌,丝毫不给人留情面,这是觉得谢韵然吵闹?天知道,谢韵然已经在他面前收敛了许多,比在宋撷玉面前乖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这样还嫌她吵闹。 若是知道了谢韵然本性,恐怕她这位三哥哥非皱眉把眉头皱出个川字不可。 宋撷玉从桌上拿了颗葡萄放进口里吃了,唇上被染了一些葡萄汁液,水润润的,极为可人。 “三哥哥,冒昧的问一句,你觉得长乐如何?” 第202章 金丝雀 谢俶被她的话惊的瞳孔一缩,看着面前穿浅绿色衣裳娇俏可人的小姑娘,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 觉得她如何?怎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看谢俶只是皱眉看她,并不说话,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因为紧绷显得格外肃杀吓人。 宋撷玉也有些后悔问出这话来,谢俶平时最是守礼,老派的不得了,明明年纪不算大,可总是摆着长辈的谱,最不喜欢人嘻嘻哈哈,她这话问的,或许让他不虞,只是碍着父亲和淮阴王府的面子,这才没有当场训斥她。 这位,可是正正经经教过皇子的王爷,谢央堂堂太子,都得叫他一声先生,哪怕被谢俶训得狗血淋头,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了,不敢有半句怨言。 比起那些皇子,谢俶算是给足了她这个长乐郡主面子。 “玉儿只是觉得三哥哥或许会觉得我吵闹,所以才多嘴一问,想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是玉儿唐突了。” 谢俶一直紧绷的背微不可察的松懈下来,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意味不明的看着宋撷玉,随后微微生硬的转了视线,随手从桌上捞了什么往嘴里送。 等他意识到自己嘴里是什么,已经迟了,满嘴的甜腻味和花香,逼得他没忍住黑了脸,要不是多年的教养根深蒂固,否则这会儿他已经给吐了出来。 宋撷玉没多想,看谢俶终于动了凉饮,微微扬了扬下巴,语气轻快:“这是玉儿自创的百花香,三哥哥可吃的惯?” 谢俶极少吃甜,平常吃颗蜜饯都会被甜的一天吃不下饭,更别提这百花做成的甜水。 一抬眸看到宋撷玉期待的眼睛闪闪发亮,显然是对这道自创饮品很是自得,水润润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等他反应。 大手捏着一块黑色帕子,想要吐出来的动作到底停了,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嘴里的甜味让他更想来杯碧螺春将这味给冲下去。 “甚好。” 有了谢俶的这句夸奖,宋撷玉兴致肉眼可见的高了起来,兴高采烈的吩咐旁边的陈嬷嬷:“去吩咐厨房再端来一碗,三哥哥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尽兴才能走。” 谢俶印堂明显的变黑,再来一碗……若是再喝下去,他今日恐怕是别想用膳了。 陈嬷嬷犹豫不决,小心的看了看雍王殿下的黑脸,虽然从刚刚进亭子到现在,估摸着也该过去两刻钟,这位雍王殿下的表情就没有变过,自始至终都是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可是她怎么觉得,雍王殿下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喝这百花香? “不用,我要去找大理寺卿商量公事,就不多留了。” 宋撷玉看着对面谢俶起身,她怎么觉得,三哥哥起身的动作有些……急不可耐? 全大禹能比谢俶耐性更好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肯定是她眼花了! “三哥哥,你若有事便赶紧去吧,玉儿这边给你把百花香预备着,等你忙完,随时想喝了就来我这。” 谢俶正转身,等听到宋撷玉那句给他预备着百花香的话,差点自己绊倒自己的长袍摔了…… “……行。” 罢了,虽然康平吵闹,但是总比天天喝糖水要好,他还是先去边白山庄躲躲,短期之内,是不会回来通梅山庄了。 等谢俶到了李祁汐那,第一时间就喝了他三四杯茶水这才停手,李祁汐什么时候见过雍王殿下这幅模样?他们相熟,不比对谢程的生疏有礼,在谢俶面前,李祁汐要更加自在随意些。 “这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雨后第一茬,属下这统共没分到几两,全被雍王殿下给牛饮了……可惜,可惜啊……” 看李祁汐眼神揶揄,谢俶淡定的放下杯子:“过几日回京,我让杨瑾给你府上送上几两好茶,必定不会亏了大理寺卿大人。” 李祁汐哈哈大笑,对谢俶的挤兑并不放在心上,显然是真的跟谢俶志趣相投。 “最近谢程可有经常来你这庄子?”等你来我往交锋完,谢俶这才开口从李祁汐这边打听。 “前几天倒是来过一次,还跟我妹妹搭话,我尽了礼数后就把人给请走了。” 提到安王世子,李祁汐下意识皱了眉,显然对谢程的印象很不好。 看李祁汐反应,谢俶也猜到他口里的“请”恐怕不怎么客气。 不过他可不关心这些,心下也松懈了几分,有李祁汐这态度在,就算谢程打什么歪主意,恐怕连大门都难进来。 “怎么突然提起安王世子?”李祁汐心思敏锐,直直的看向谢俶。 知道不可能瞒过他,谢俶也不想费心思找借口:“这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本王会调查清楚。” 调查?李祁汐浓密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挡住了自己眼里的心思。 能称的上调查的,必定是出了事,最近庄子发生过的最大的事,恐怕就是三堂妹落水了…… 所以三堂妹落水的事和谢程有关? 谢俶没有在李祁汐这里久坐,趁着天色还早,直接去了隔壁的边白山庄。 谢程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一早就在门口侯着,旁边是康平郡主谢韵然,虽然没多余的动作,在谢程旁边乖乖站着,但是眼里的不甘不愿根本瞒不过谢俶。 “王叔,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很是辛苦了。”谢程对于局势一向看的清,也没有什么虚高的架子。 虽然同为皇室中人,但是谢俶受宠,说出的只言片语甚至还能影响圣上决定。 可自己是晚辈,天生就矮谢俶一头,在圣上面前也不得脸,因此态度摆的极为恭敬。 谢俶却不怎么受他这礼,声音冷硬:“行军打仗,一日行八百里,比这苦了不知多少倍。” “谢程,京城的生活把你养的如那樊笼里的金丝雀,你自己须得时时警戒自己才是!” 谢程躬着身子,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难看的不行。 一个大男人被嘲讽是笼里的鸟儿,怎么听都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他只觉得是谢俶故意羞辱他,并不觉得有半分好意。 第203章 麻辣兔头 “王叔,没有人想当金丝雀,若是可以有选择,侄儿也不想当这鸟儿。” 谢俶冷了脸色,也听出了谢程语气中的怨怼,对这个堂侄子更加看不上。 虽然皇兄那几个皇子心眼多长了好几个,但是好歹还有些血性,唯独谢程,简直不像是皇家的种。 皇兄虽然有把谢程这对兄妹留在宫里当质子牵制安王的想法,但是若是谢程自己不甘于被困在宫里,大可以去投军。 大禹武将少精锐,若是谢程真能有这本事在军中闯出一番事业,皇兄未必不会给他机会。 只是很显然,谢程并没有这份心思,一方面怨恨自己生下来是安王的儿子,怨恨自己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被困在京里,可一方面又享受这种被囚禁的世子生活。 皇兄于大事上眼里不容沙子,可是在这些小事,向来不会多计较,对谢程和谢韵然的待遇确实不错。 虽说比不上宋撷玉和谢央,但是也绝对不差。 榆木疙瘩。 谢俶不想多提,转身进了边白山庄,谢程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内心觉得屈辱极了。 谢韵然看哥哥受辱,又看了看谢俶的背影,心里气愤但又没胆子跟谢俶叫板理论,咬着唇跺了跺脚,哭着跑了! 一回到屋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桌上的杯盏全部挥到地上,听着这些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心情这才好受了些。 只是身旁的丫鬟被吓得脸色发白,又不敢出声劝阻,好不容易等谢韵然情绪平定下来,这才开口:“郡主,这么大的声响,要是让雍王殿下听见了可怎么好?” 谢韵然冷笑,恶毒的眼神看的说话的丫头身子一点点的发抖,几乎站都站不住。 看这丫鬟这么害怕自己,谢韵然那点子自尊心才回来些:“雍王?他要是听见了过来说教,那就尽管让他来!反正我谢韵然父兄没有争气的,他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想怎么当着你们这些奴婢骂我就怎么骂我!”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出来,扑倒在床上哭的肝肠寸断。 周围的婢女也不敢上前,只能默默的在谢韵然身后无措的站着。 哭了好一阵子才平息情绪,想到谢俶对自己和对宋撷玉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的恨意也一点点发酵。 宋撷玉不就是有个好出身吗?凭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她?谢俶如此,谢央如此,她哥哥更是如此! 她不是傻子,看的出谢程的心思,自从上次被宋撷玉甩了他们兄妹脸子之后,谢程就一直心神不宁,甚至还常常借酒浇愁。 她本没猜到谢程这番变化从何而来,可是谢程酒醉后竟然念着宋撷玉的称号! 她这才发现,她的好哥哥也被宋撷玉那个狐狸精把心勾了去! “宋撷玉,你长着那张脸就是天生勾引男人的!既然我的好哥哥为了你这么挖空心思铤而走险,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身边的贴身丫鬟听了谢韵然的话,眼里露出惊骇来。 世子……世子竟然喜欢长乐郡主?康平郡主还要撮合他们,依照康平郡主的脾气,若是长乐郡主真嫁进来,恐怕会被这个小姑子给磋磨掉一层皮下来。 毕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哪怕长乐郡主身后是淮阴王府和宫里的贵妃以及太后娘娘,可是大禹对和离并不怎么和善,女子若是跟夫家不睦,哪怕是和离,也跟被休差不离。 若是和离之后想过点安生日子,恐怕就真的只能往庙里去了,不然大禹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人给淹死。 淮阴王府就算再生气,只要不想长乐郡主进庙里绞了头发当尼姑去,就只能想办法讨好康平郡主这个小姑子,希望能让她不要再针对长乐郡主。 这边边白山庄的事自然不会传到宋撷玉耳里,虽然奇怪为什么谢俶忽然住到了边白山庄,但宋撷玉也没有多话,只是有些遗憾她的百花香没能让谢俶多用些。 她对谢俶多有感激,总想在一些事上补偿他,但是谢俶贵为雍王,真正的当今圣上面前第一红人,哪里有她能帮得到的,好不容易从谢俶嘴里头次听到“甚好”这么高的评价,想必谢俶定是喜欢喝极了。 推己及彼,这百花香一是甜二是香,谢俶的口味大概就在这两样之中。 这次的事也给了宋撷玉启迪,既然她在别的事上不能还了谢俶的恩情,但是可以在吃食上用心,只要让谢俶吃开心了,也算是她的一点小小心意。 谢俶恐怕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心软的两字评价,竟然会让宋撷玉对研发新的凉饮起了无穷尽的兴趣,若是知道,恐怕哪怕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说出那两个“甚好”二字! 日子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宋撷玉宴请康平和李陆冬两人的日子,鲍英早就将所有吃食准备好,都是用了心的,色香味俱全,而且每道菜都能说出一两个典故来,听的宋撷玉都入了神,更加坚定了要把鲍英带回四季园的想法。 看到李陆冬时,宋撷玉笑开,并无勉强的模样,李陆冬颇有些不自在,找了位置坐了下来。 以前她和宋撷玉见面就掐,如今她不仅来宋撷玉的宴席,而且宋撷玉还一脸高兴的样子,着实让李陆冬颇觉得细思极恐。 “我还以为大堂姐不会来了,还很是遗憾了一番。”宋撷玉笑着跟李陆冬说话,语气调侃。 李陆冬冷哼一声:“要不来也是康平不来,我怎么会怕她!” “巧了,我也觉得,要不来也是你不来,我是郡主,可没什么好怕的。” 谢韵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还正好听见李陆冬的话,哪里肯忍这口气,直接出言讥讽。 李陆冬鼻孔出气,朝她哼了一声表示不屑:“郡主又怎么样?这席面上可不止一个郡主。” “须知郡主和郡主之间也是不一样的,就比如那兔子,有的兔子生来就是宠着护着当自己的女儿养的,有的兔子,确实用来做麻辣兔头,养肥了饱口腹之欲的!” 第204章 兔子 眼看这两人又要掐起来,宋撷玉开口打断:“大堂姐说笑了,康平还是入座吧。” 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谢韵然最讨厌的两个人就是宋撷玉和李陆冬,前者是因为她的脸和受宠程度,而后者,则是因为毒舌起来能把谢韵然气个半死。 “你这庄子也不怎么样嘛,请的工匠简直俗不可耐。” 谢韵然一坐下来,张嘴第一句就将宋撷玉和李陆冬都得罪了个干干净净,这庄子是李家的,自然也是李家找的工匠,这谢韵然一开口就在别人的庄子上找毛病,别说李陆冬了,哪怕是普通的县令女儿,恐怕这时候也被气哭了。 “那还请康平郡主赐教,我家这庄子究竟俗在了哪里?”李陆冬哪里肯罢休,直接开口怼了出来。 谢韵然本就是随口一说,想要让宋撷玉和李陆冬不舒坦,没想到李陆冬还真就这么问了出来,她噎了一下,还真有些说不出来。 只是示弱自然是不能示弱的,谢韵然笑了笑,淡淡的扫了一圈,随后做作的从桌上拿了茶杯,轻汲了一口:“太过工整,而且最重要的事,物在于贵与稀,你瞧瞧,这一大池塘的荷花,哪里没有?照我看,应当种些黄鸢尾凤眼莲什么的。” “看着不会这么单调。” “噗……”李陆冬用帕子捂嘴笑出声,眼角眉梢意味不明,轮廓尖锐,带了攻击性。 谢韵然平时最恨别人看轻她,怒气冲冲瞪了过去:“李陆冬,你笑什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李陆冬并不准备给她留半分面子,谢韵然是郡主,可她也是太傅府的长孙女,要是真闹起来,她也不用怕她。 “高门大户的玩物,那也是有它的寓意,康平郡主不应该不知道,水仙这花妖性,颜色艳丽,如菟丝花一般,需要人精心照料着,并不符合祖父的坚韧不拔,高洁清廉的家风。” 谢韵然咬了咬唇,听出了李陆冬的意思,她这是在讽刺她生活奢靡,一昧的跟人攀比,爱慕虚荣! 虽然看李陆冬怼谢韵然看的很爽,但是想到自己的目的,宋撷玉还是用杯盖刮了刮杯身,弄出声响,警示这两人暂停。 “荷花虽然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誉,但是水仙花的花神,也是尧帝的女儿娥皇、女英的化身,谈不上什么高低。” “不过是些玩物,这些也都是人强行加赋在它们身上的寓意,有些人喜欢荷花,有些人喜好水仙,终归是个人的喜好而已。” 宋撷玉这番话,确实让李陆冬和谢韵然两人无话可说,场面上有些冷,李陆冬和谢韵然都不说话,宋撷玉也不在意,让玉淑去招呼鲍英上菜。 果然,鲍英精心准备的菜式很快引起了谢安然和李陆冬的好奇,加上鲍英也不是个嘴笨的,善于察言观色,三人一问一答,很快场上气氛又开始回春。 几人吃饱喝足,自然不可能在这湖心亭上呆一天,宋撷玉见李陆冬和谢韵然都放下了筷子,这才施施然起身带着两人往昙花园的方向走。 如今这时候,昙花还没开,不过通梅山庄的奴婢向来心思灵巧,在这片地不仅放了许多萤火虫,还养了几只兔子。 “这些兔子养的还算有几分灵气。”谢韵然看着卧在草叶上的那几只皮毛雪白的兔子,眼里的欲望哪怕遮掩了但还是露了几分。 李陆冬嗤了一声,走到兔子身前,蹲下身,身上穿的罗裙悠悠散开,伸手将最憨态可掬的那只抱在了怀里。 这庄子是李家的,她常来这边避暑,也经常来这边喂兔子,是以这些兔子并不怕她,被她抱着的那只甚至还往她怀里拱了拱,乖巧极了。 看谢韵然这幅模样,李陆冬故意抱着兔子离她近了一些,细长的指尖在兔子的头上轻揉了揉。 “这兔子每天吃落下的昙花,平时也吃昙花叶,自然灵气十足,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若是有关系近的看上了,送人也算是美事一桩。” 谢韵然听了一喜,抑制住自己的情绪,矜持的点了点头:“最近确实有想养些活物,只是别人送的那些,都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一直也没寻到合适的。” 她这话的暗示可以说相当浓厚,就差直接跟李陆冬开口要了,宋撷玉在旁边看好戏,就冲谢韵然这张一说话就得罪人的破嘴,她这位脾气暴躁有仇必报的大堂姐能如她的意才是有鬼了。 “我这里这几只兔子,平时乖巧伶俐,倒是不用太花心思。” 李陆冬慢悠悠开口,谢韵然站在一旁,高高的扬起下巴,心里对李陆冬的识趣很满意。 平时太嚣张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要顺着她的意思,她要只兔子她就得乖乖主动送到她手里! 看谢韵然那副神情,李陆冬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她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心里冷哼一声,将兔子放到束书手里,束书将兔子放了回去。 “只是想必郡主应该看不上这些物件,能配得上郡主身份的,应当如进贡的波斯猫一般珍惜的,方才对的起您高贵的身份。” 谢韵然被她这番话怼的说不出话,她当然知道这几只兔子配不上她的身份,但是用来做玩物玩个两三天也不会有损她的身份…… 只是这话她当然不可能明说,这李陆冬平时在她面前已经算是嚣张,要是看她为了几只兔子跟她讨要,以后还不知道尾巴能飘到什么高度! “这兔子确实入不了我的眼,但是这吃昙花长大的,若是用来做药膳想必是极为补身,本郡主来你李家做客,一只兔子,你应该不会舍不得吧?” 只要先将这兔子弄到手,李陆冬能管她是用来养着玩还是做药膳?到时候这兔子的归属还不是任她拿捏? 等她玩腻了,再丢到小厨房煮了就是,看李陆冬对这兔子的宝贝程度,听她这话,估计已经快要气的吐血了吧? 活该,气死她最好! 第205章 争执 “几只兔子而已,怎么会舍不得?郡主若是想要吃点儿药膳,真巧,我府上的厨子正好会料理兔子,尤其会做兔头。” “束书,来,将我刚刚抱的那只兔子送到厨房。” 谢韵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自己看中的那只兔子被抱了下去,本想借着这话气气李陆冬,可没想到她能这么狠心,说把这只兔子炖了,就把这只兔子炖了! 眼看着兔子被送了下去,李陆冬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气得谢韵然在心里忍不住大骂。 瞧她刚才抱着兔子那幅做派,还以为她真有多善良多心软,却没想到全是装出来的,虚伪至极,真令人恶心。 宋撷玉在一旁也看的目瞪口呆,虽然她跟李陆冬交往不多,但是也看得出来,李家养了许多的猫猫狗狗,从上到下,对这些生灵都存着敬畏之心。 本还以为她这位大堂姐会被康平压的死死的,没想到她倒是豁达,这些兔子虽然珍贵,可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上辈子,谢央要御驾亲征,她作为他的贵妃,怎么也要跟着他一起去,虽然有违祖制,但是那时候她满心想着同生共死,哪里会顾得上这些。 因为一意孤行,虽然,有父兄给予她全力支持,但是也失了那些老臣们的心,以至于后来,谢央卸磨杀驴,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她,为宋家鸣不平。 她自认为自己没有错,情深义重,谢央也排除众议,执意将她带上,她以为两人同心同德,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可她怎么能想到?谢央想的却是将她带在身边,她的父兄为了护她自然会为她拼命。 因为她,宋青山丢了一条胳膊,要不是因为她不懂事,怎么会害的哥哥仕途断送,爹爹身体残缺,母亲早早白头,早早离开人世。 也因为这次随军出征,她看到多少灾民流离失所,多少难民因为战争,饿的只能吃那些观音土,最后身体瘦骨嶙峋,肚子却高高涨起,有如妇人怀胎十月。 看过这些人间惨剧,她自然不会怪她这大堂姐残忍冷血,反而欣赏她的当断则断,毫不矫情。 “李陆冬,你什么意思啊?我庄子上难道还没有厨子吗?明明是你舍不得这兔子,非要做这些事来膈应人。”谢韵然语气讥诮,一双眼睛死死地瞪住李陆冬,里面的恶毒和厌恶全写在面上。 宋撷玉心里有些莫名,这谢韵然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情绪这么激动?实在有些突兀。 李陆冬怎么肯忍,她虽然厌恶谢韵然,但是从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我膈应人?康平郡主,你这口才不去出使他国为大禹出力真是可惜了,要是那些使臣有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何愁大禹不能壮大?” 她一个郡主怎么可能干这抛头露面的营生?李陆冬分明是在借此折辱她! “本郡主非撕了你这张嘴不可,叫你再胡说八道!” 眼看着康平郡主要冲过来动手,李陆冬的两个贴身丫鬟连忙挡在自家小姐面前想护住她。 只是康平带来的那些丫鬟也不是吃素的,察觉到束书越善她们两个的意图,其中两个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两个小丫头,面上看不出什么,瞧着像是丫鬟们在互相撕扯,可只有束书越善她们两个知道,康平郡主带来的这俩人不知道是什么怪力气,竟然将她们两个死死压住。 一双手就跟铁钳一样,箍的她们根本挣不开,眼看着自家小姐就要吃亏,束书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姐!” 没有想到谢韵然居然真的敢动手,宋撷玉身边的人都被她喊去跟康平的人缠在了一起。 之前看谢韵然来吃个席面带了这么多丫鬟,还还以为只是讲究排场,故意想要压她们一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作用。 哪怕宋撷玉现在高声叫人,庄子的下人赶过来也要有一段时间,宋撷玉没多想,提着裙角冲过去,想要拦住谢韵然。 先不说这次席面是她准备的,哪怕这席面跟她无关,但是李陆冬是她大堂姐,断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家人在眼前被别人欺负的道理! 宋撷玉虽然心急,但是她之前离的远,哪怕跑过去也来不及了,只是没想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给拌了一下,谢韵然的动作也慢了许多,正正好扑到宋撷玉身上,两人倒在一块。 玉娴一看自家小姐被撞了,脸色白的吓人,跟纸一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缠住她的丫鬟推了出去,连滚带爬到宋撷玉身边,声音都在抖:“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紧?奴婢这去找大夫!” 谢韵然也被丫鬟给搀了起来,此时在一只手扶着腰,愤愤的看着她们两个:“好你个宋撷玉!说是来请我做客,实际上却是联合李陆冬两个人欺负我一个……” 她说着说着红了眼眶:“我要回去告诉圣上,圣上必定会为我做主!” 看着康平离开的背影,宋撷玉朝两个丫鬟笑了笑,示意自己平安无事。 虽然被康平压倒在地,但是此处草地松软,虽然硌的她背有些疼,但应当没有伤到筋骨。 李陆冬也连忙来扶人,看她确实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宋撷玉的维护让她很是熨帖,但是嘴上却并不承认。 “你说你好好的冲过来干嘛?我身子骨结实。还真能让她打了不成?看吧,最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领情,要是祖母知道了,指不定又得罚我过去祠堂跪着抄经。” 看着李陆冬这幅模样,宋撷玉知道她只是嘴上功夫厉害,也不跟她计较,剩下他的话往下说:“是,是长乐鲁莽了,还希望大堂姐不要见怪。” 宋撷玉的示弱没让李陆冬平息怒气,反而让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宋撷玉:“你这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告诉你,以前的事不可能一笔勾销,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别想讨好我!” 心里的警惕线不断上升,这宋撷玉突然变了个人,莫不是……真看上她哥了? 想都别想! 第206章 秘密 从通梅山庄一出来,谢韵然将手里一直攥着的帕子拿了出来,看着最下面绣的落款,眼里闪过一丝快意:“宋撷玉,有了这证物,我不信你还能再翻身,到时候嫁到了安王府,有你的苦头吃!” 这边宋撷玉回到落梅轩,玉娴正在张罗着放热水,找药膏,想到先前的事仍旧愤愤不平,忍不住红着眼圈开口抱怨。 “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堂堂郡主,怎么还能亲自动手!要是让王妃知道了,必定会为小姐您找回公道。” 玉娴一直极有分寸,如今竟然敢议论起康平郡主,想必是气的狠了,她也没责怪这两丫头。 反正这落梅轩全是她的人,玉娴的这些气话也传不到外面去,惹不出祸端。 “等一下查查我身上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不管多了东西或是少了什么物件。” 玉娴被吓到哪里还说的出话,郡主这话从何而来?姑娘家的东西要是丢了,不算什么大事,可万一要是被人捡了去,大做文章…… 她不敢再想下去,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帮宋撷玉更完衣之后,便和玉淑两人去检查自家郡主的贴身物件去了。 等宋撷玉沐浴完换了衣裳,看两个丫头脸色白的跟宣纸有的一拼,抱着那些她换下来的衣服,早早的便在外面候着。 她当即也明白了什么,扯了扯嘴角,眼神冷得如腊九寒天的冰霜一般。 看来她是猜对了。 “少了什么?” 玉娴还算镇定,站出来,声音细听仍旧有些发抖:“小姐,您的锦帕丢了一块。” 出门在外,身上备着些帕子是常事,因为太过日常,而且常常不止带上一块,所以若是真不见了,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发现的了……只会以为,是换了下来,或者随手丢在了哪里。 若不是玉娴习惯做事按照章法,连身上带了多少帕子都要记个数,否则恐怕还真看不出来。 宋撷玉没有开口,看着玉娴手上捧着的那些衣物不知道想些什么,狭长的桃花眼幽深沁寒。 玉娴玉淑也不敢开口,怕打扰了自家小姐思绪。 半晌,宋撷玉才从纷乱的线里挣扎着出来,这俩兄妹最近动作频频,若是先前还不确定谢程是真偶然撞上,还是有意为之? 有了谢韵然的这番动作,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谁给他的胆子,居然敢打我的主意?”宋撷玉声音冷的吓人,眼神冷冽,身上的气势迸发,竟泄了几分前世贵妃的气度,两个丫鬟不知不觉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谢程上一世可从来没有打过她主意,他也没胆子敢动她,这一世,想必是有人在背后撺掇的缘故…… 除了谢央,不做他想。 想到他对自己小妹说的那番话,让她失了清白,对他有什么好处? “去找一趟雍王。” 那帕子必定不能留在谢韵然手里,若是真中了他的计,又给了谢央当踏脚石,她自己便也罢了,就当是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掉在一个坑里不算奇怪,可要是连续两次掉进一个坑,就凭这脑子,那她上辈子被害得那般凄惨,属实不冤枉。 等到屋里就剩下自己一人,宋撷玉看着镜子里自己年轻的容貌,一双桃花眼深沉的吓人,哪里像是二八少女的眸子。 抚了抚眼角,宋撷玉再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将那些悲凉和恨意都放在了面上,最后所有情绪沉淀下来汇聚成狠绝:“谢央,你千不该万不该利用了我,还想毁了宋家。” “你自找的!” 既然知道这事跟谢央有关,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谢俶过来落梅轩时,宋撷玉已经将所有情绪收拾好,正坐在石凳上,身上穿了一袭白色罗裙,没有梳那些复杂的发髻,只松松的挽了一个简单的落马髻,衬托的她整个人更加的我见犹怜。 “长乐?” 谢俶唤了一声,心里也有些发紧,他虽然之前看不惯她嚣张跋扈,但是如今看见她这副模样,却觉得嚣张跋扈,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三哥哥……”宋撷玉抬眼,笑着喊了一声,眼圈却忽然红了。 谢俶胸口位置突然痛了痛,像是被人用针刺了一般,大踏步坐到她对面,眼神压抑着什么,看不真切,声音低沉的吓人。 “玉儿,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宋撷玉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表情平静的让他不安,配上她那张骄艳绝伦的脸,突然让谢俶想到了小时候母妃给他绣的那只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三哥哥。那封信上,应该不止你告诉我的那些吧。” 谢俶瞳孔一震,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是宋撷玉是如何知道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瞒你,是因为这事,跟谢央有关。” 谢俶的手不自觉攥紧,到底还是没瞒她,将全部说了出来,他不知道告诉宋撷玉这事究竟是对是错,他只知道,他不希望她被谢央骗了。 “玉儿,他不是你的良人。” 宋撷玉听到最后谢俶仿若宣判一样的结语,心里复杂万分。 若是上一世谢俶也能够这么三番五次的提醒她,那她的结局会不会有所变化?宋家的结局能不能不像后来那么凄惨? 她认真的想了一下,可是连自己都骗不了自己,上一世她被谢央骗的情根深种,一心觉得非他不嫁。 虽然谢俶厌恶她,没有多说,但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劝诫还少吗? 她并不曾接纳半分,甚至还在心里怨怪他们…… 谢俶说出那封密信的全部,本以为宋撷玉会闹会哭会质问,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她开口。 “三哥哥,你说我究竟有哪里对他不住?让他这么一而再再三的算计我?甚至不惜毁了我?” 宋撷玉声音轻柔,像是自言自语,瘦削的身形蜷在一起,有种莫名脆弱的美感,谢俶却被她的话震住。 一而再再而三? 难道之前还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第207章 宫雁 “长乐,你放心,有些事,本王既然知道了,就不会坐视不理。” …… “小姐,雍王殿下怎么走了?”玉娴手里端着一碗百花香,从小厨房回落梅轩时,刚刚好跟雍王殿下擦肩而过。 而雍王在看见她手里端着的物件,本来就黑透了的脸色更是带了些青紫色,一副见鬼避之不及的样子。 宋撷玉已经没了刚刚那副无措模样,此时正坐在石凳上,纤细的身子微微挺直,露出小半张白皙的侧脸,身上的素白色罗裙冲淡了她身上艳丽到有些咄咄逼人的美貌,凝眉看向虚空一点,眉如远黛,秀眉轻蹙,更衬得她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尽管跟在自家郡主身边十几年,玉娴仍旧会被宋撷玉的美貌震得失神,掩饰好情绪,她将百花香放在了宋撷玉面前。 “三哥哥去帮我拿帕子,这百花香的方子,过几日写好了送三哥哥府上。” 她一时疏忽,让谢韵然偷了她一块贴身绣帕去,若是想要拿回来,她未必不能自己拿回来,可是也得要几天功夫。 她这才想借谢俶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他一个王爷,做这些事比她一介女流自然要方便许多,也要更有效率。 她是利用了谢俶,尽管知道这不对,但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边通梅山庄的事自然没有外传,谢韵然正气急败坏从外面回来:“那湖那么小,撒下去那么多种子,这么多天了,连根草苗都没冒出来!还有湖边建的那个破亭子,那么小那么破,怎么拿的出手?哥哥为什么不像隔壁那山庄一样,也建在湖心上?建在岸边,都没风,热都要把人给热死了!” 周围的丫鬟被她骂的不敢出声,连忙急匆匆的跟上她的步伐,旁边的贴身丫鬟宫雁小声的开口:“郡主,那湖虽然小,但是世子在里面放了好几尾珍惜的红鲤,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 宫雁不说还好,一说谢韵然更加生气,唰的一下停了下来,身上的曳地望仙裙转出弧度,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出的暗纹在光下富贵的刺眼。 “对!都怪哥哥往里面放什么锦鲤,肯定是这些鱼吃了我的种子,不然我得种子早就开花了!” “到时候红的紫的开在一起,看起来多贵气!真不知道哥哥是什么审美!” 谢韵然姿色平庸,穿这富贵至极的曳地望仙裙,根本压不住,加上如今气愤的脸色扭曲,这贵气的衣裙穿在她身上,不像是裙衬人,更像是人衬了裙子。 宫雁跪着不敢反驳,尽管她觉得世子的眼光上乘,他们庄子没有像隔壁通梅山庄那样依湖而建,只是让下人挖了一个湖而已。 这样的湖,种了荷花凤尾,反倒显得小家子气,放几尾鱼儿进去,反而多了些生趣。 只是这些话并不能对她们郡主说,否则她恐怕又得挨上好几板子,躺在床上半个月下不来。 谢韵然气呼呼的回了自己厢房,她那些小姐妹们都知道她来庄子上避暑,她对外是说谢程疼她,这才特意建了个庄子供她赏玩。 她那些交好的小姐妹言辞之中多有艳羡,她被夸的飘飘然也放了话,等到了庄子,也要请她们过来玩上几日。 可是这几日,上上下下转了几圈,也算是将这庄子看完了全貌,她怎么敢把那些交好的密友邀过来? 洪美玉也就算了,不过就是国子监祭酒之女,身份跟她差远了,但是沈昭昭不一样,左相嫡女,若是看了她的庄子,只怕当场就会笑话她寒酸! 不敢再深想,谢韵然恼恨的锤了锤床,对谢程也多了几分怨气。 哥哥也是,没钱建庄子,那就别建,她牛都吹出去了,如今叫她怎么收场? “宫雁,去把我床上的木盒子拿过来。” 想到自己的谋划,谢韵然嘴角扬起一抹洋洋得意的弧度,等宫雁将木盒拿过来,打开看见里面的锦帕还在,这才又给合上,递回到宫雁手里,做了让宫雁靠近的手势,低声交代了她一番。 等谢韵然说完,宫雁低下头不敢多说,她身为谢韵然的贴身丫鬟,对于她的心思自然是知道的,算计长乐郡主,她心里总是觉得不妥。 只是虽说在外人眼里,她是谢韵然的心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谢韵然对她可并不怎么在乎,要是真出了意外,被推出去第一个挡刀的就是她这个贴身丫鬟。 她服侍的这位郡主,心里只有她自己,哪怕是安王和安王世子,她也私下里多有抱怨,言辞颇为不恭。 她这个贴身丫鬟,当的战战兢兢,生怕那一天做错事惹得谢韵然不高兴,当了她的出气筒,还不如世子屋里的二等丫鬟。 毕竟世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像康平郡主,动辄就对下人用刑罚。 “世子,郡主院里的宫雁来了,说是郡主让她传达一些话。” 谢程正在练字,自从上次错失良机,他差点溺水,宋撷玉被通梅山庄的人救了起来,他迫不得已只能终止计划,到如今为止,他竟是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见不到她人,那他谋划的一切不就都成了空谈! 越是急迫越是静不下心,谢程只能练字让自己冷静下来,听到下面人的传话,口中因为着急上火长出来的燎泡隐隐作痛。 “就说我在忙,没那功夫见她!”谢韵然找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左右不过是跟他抱怨身上的银子不够花,庄子建的不好,丢了她的脸……总之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谢程的人自然明白康平郡主是什么德性,也没多劝,直接要出去回绝宫雁。 “等等。”谢程突然出声,手上的笔捏着,眼里闪过一丝暗芒:“来的是谁?” 回话的小厮小心翼翼抬了抬眼,看了看谢程的神色,心当下忍不住跳了跳,惊惶的垂下眸子:“是宫雁,郡主身边的大丫鬟。” 谢程将名字和人脸对上,慢条斯理的将笔丢在一旁,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让她进来。” 第208章 请帖 等宫雁进来,请了安,谢程看着她那张脸,眸子幽深了几分,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等了半天都等不到谢程叫起,宫雁越发惊慌,强行镇定了心神,维持住行礼的动作,交握的两手因为用力褪了血色。 良久谢程才悠悠的让宫雁起来,等宫雁把谢韵然交代她办的事说完,谢程看着面前的帕子,着实有些惊喜交加。 “这帕子,真是长乐的?” 他正愁没办法搞定宋撷玉,没想到他的好妹妹就给他来了阵及时雨,有了这帕子,就不怕不能攀扯上宋撷玉的名声。 宫雁没敢抬头:“千真万确,世子大可放心。” 捏着手里的锦帕,谢程大喜过望,一双眼睛因为情绪大起大伏变得猩红,面色狂热,野心勃勃。 “好!康平果然长大了,懂得为哥哥分忧!” 宫雁低着头,面上一副乖巧模样,心里却在吐槽,康平郡主哪里是为世子分忧,分明是看中了长乐郡主身上富可敌国的嫁妆。 谢程从狂喜的情绪里回过神,将帕子塞进怀里,收敛了神色,示意屋里的下人出去。 他身边当差的都是有眼色的,看他这模样自然明白他想干什么,只是之前玩的都是世子屋里自己的丫头,这次这宫雁可是郡主身边的,世子这么做,是不是过火了些? 眼看谢程眼里已经有些不虞,身边的人哪里敢劝,连忙一溜烟的都出了书房。 宫雁虽然低着头,但是也听到了些动静,心里更加忐忑,可忐忑之外,又多了一丝的兴奋。 要是真的能够搭上世子,那她是不是就能够一步登天,不用留在康平郡主身边受苦受难了? 谢程看着底下跪着的丫头,身形消瘦,但是该发育的地方都已经发育完全。 而且之前他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这丫头眉眼之间竟然有几分宋撷玉的风姿,虽然不及她艳丽,但是看着也算清秀,攻击性也不强,更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美感在里面。 谢程这边究竟是如果暗通款曲,谢韵然并不在乎,事实上,那丫头一晚上没回来,她这个做主子的竟然也未发现。 宫雁是大丫鬟,自然是自己住一间房,又有安王世子的丫鬟过来帮忙瞒着,谢程跟宫雁的事竟然没被任何人察觉。 “这手帕确定就是长乐的那条?”谢俶看着手里的帕子,等看到最下面的落款,这才眼神缓和了许多,随手将帕子放在了自己怀里。 穿着一身黑的暗卫跪在三步远处:“属下一直在外面听着,康平郡主将这帕子给了她的贴身丫鬟,之后属下便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这丫鬟,趁着她跟安王世子翻云覆雨时从地上拿来的。” 他在上面可看了一出上好的活春宫,安王世子确实太放荡不羁了,竟然在书房,光天化日之下,就行了这苟且之事。 “我们准备的帕子塞回去了吗?”谢俶冷哼一声,眼神凛冽,只要一想到谢程居然敢用这法子害长乐,他就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 “您放心,安王世子全程没有发觉,属下准备的帕子也足以以假乱真,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差别的。” 除非长乐郡主亲自来看,否则,定不会发现这两块帕子有什么不同,他做这偷龙转凤的事时,安王世子已经云雨暂歇,那丫鬟也确实厉害,在床上百般迎合,事后两人都非常尽兴,睡得跟死猪一把,哪里还会发现这帕子被掉了包? “让人跑一趟通梅山庄,把这事告诉长乐郡主,就说一切都已经办妥,让她不必忧心。” 谢俶的人办事爽利,宋撷玉得到消息仅仅在半刻钟后,知道帕子的事情解决了,心里的重石也就放了下来。 “帮我跟你家主子道个谢,就说玉儿来日定当报答。” 谢俶的人走后,康平的人前后脚也到了,看到谢俶的丫鬟从通梅山庄出来,也没多想,毕竟谢俶和宋撷玉的关系一向亲近,派人过来也是常事。 “宫雁姑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赶紧进来。”搭话的是玉娴,玉淑压不住事,一想到宫雁和她主子干的那些恶心事,她就气的不想说话,更别提对她笑脸相迎了。 怕她露出马脚,玉娴就让她伺候宋撷玉,她出来接人。 “长乐郡主,奴婢主子派奴婢过来给您送请帖,过几日我家主子要设宴,希望郡主能够赏光。” 宋撷玉眼神锐利了几分,恐怕谢韵然和谢程两兄妹酝酿的大招就是这时候了吧?她倒是要看看这俩人设的局究竟有多缜密?多恶毒? “自然要去的,告诉你家郡主,就说我应了。” 宫雁掩饰住眼里的高兴,起身又说了一堆的吉祥话,这才告辞。 玉淑憋了半天,如今人终于走了,哪里还忍得住,也顾不上尊卑规矩,气呼呼地开口:“小姐,这康平郡主明摆着没怀好意,您真的要去吗?咱们不去行不行?” 宋撷玉素手拿了请帖看了看,声音淡淡:“我身后是贵妃和淮阴王府,想要不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还没等玉淑再次劝诫,宋撷玉已经开了口:“不过凡事只是躲着,躲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哪里次次都能躲得掉?不如趁着我们占了上风,一招制敌。” “只有让不怀好意的人知道疼了,才不会再把主意打到你家小姐身上。” 玉淑虽然不赞同,但不得不承认,自家小姐的话是对的。 玉娴也拉了拉她:“听咱们小姐的吧,左右还有雍王在呢,雍王殿下总不会让小姐出事。” 两人一起劝她,玉淑也只能答应:“罢了,咱们郡主比康平郡主可聪明不知道多少倍,就凭她那点小计量,还想算计咱们小姐!就得让她吃点苦头!让她下次再做这些恶毒事!” 看玉淑和玉娴两个丫鬟都一心向着她,宋撷玉心情也好了不少,叹了口气笑着调侃:“有你们两尊门神护着,我要是还能出事,那就是真的命里有此劫难……” 第209章 来日方长 谢韵然的席面安排在两天之后,来的人多是京里世家大族的嫡女,倒是比之前宋撷玉请的宴席要热闹的多。 她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李陆冬带着丫鬟准备去垂钓,李祁汐也在旁边,显然是要兄妹一起出门的意思。 她上前问了问,果然依照谢韵然的小家子气,连面子情都没给,只派了丫鬟过来给宋撷玉送了请帖,李陆冬那边连派个人意思意思的都没有。 对此,李陆冬却是豁达的多,对谢韵然的举动嗤之以鼻,摆弄了手里的风筝,神情淡淡。 “真当谁稀罕去一样。” “她不来邀我才好,要是来了,我一边要忍着脾气,一边还要好声好气的拒绝她,岂不是憋屈,我可不想跟她多说半个字。” 李陆冬的率性倒是让宋撷玉颇有好感,她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位大堂姐活的这么通透?若是别的大家闺秀被谢韵然这么下面子排挤,估计早就被气的哭红了鼻子,哪怕嘴上说着不在乎,眼角眉梢却还是要露出几分怨恨来。 她这位大堂姐倒是活的简单,不喜欢的东西,恨不得连边都不沾,就跟谢韵然本人连同她周围方圆三里地都带着瘟疫一般,嫌弃的要命。 宋撷玉跟李陆冬算不上亲近,也就是最近因为共同的敌人才关系修缮了些,能聊这两句已经算是罕见。 要分开之际,李祁汐罕见的低头对她嘱咐了一句:“诸事小心,早些回来。” 等到李祁汐和李陆冬出了大门,宋撷玉还是没有回神,她这位大堂哥生来性子淡泊冷漠,平时脸色总是硬邦邦的,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这次居然会主动开口嘱咐她……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再不去恐怕就迟了。”玉娴小声提醒,宋撷玉回神,这才上了马车往边白山庄过去。 宋撷玉一下马车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声音磁性上扬,仔细听却能从中听出一些乖张来。 “玉儿妹妹!” 宋撷玉回头,果然,是许久没见的“老熟人”,大禹的太子殿下谢央。 谢央的马车早就到了,只是他没下车,吩咐马夫将车赶到旁边不起眼的角落,一直等到宋撷玉的马车,这才出声假装偶遇。 “太子殿下,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上,臣女真是受宠若惊。” 宋撷玉双目清泓,顾盼之际,眉如墨画,神若秋水,熠熠生辉夺人眼球。 哪怕谢央颇为看不上宋撷玉这等草包美人,但也不得不被她的美色所迷,宋撷玉十四岁时,外邦使臣进京,向景安帝进献他们国家第一美人。 当时的皇后很是不喜,异邦女子最是会狐媚妖精那一套,景安帝近几年忙于公务身体亏空的厉害,要是再被这些女子整日缠着,哪里能受得住? 不止皇后,景安帝也并不怎么想要这些邻国的美人,毕竟外邦人长得再好看,也异于大禹女子的长相,更加偏粗犷野性。 只是使臣一副要将最好的礼物送给景安帝的架势,着实让他拒绝的话说不出口。 这时候,敏贵妃悄悄让人把宋撷玉叫了过来,这次进宫,宋撷玉正被父亲训斥了一顿,没了平时的活泼模样,李瑢为了让她不失礼,特意给她穿了一身红衣。 谁知道宋撷玉竟被敏贵妃给叫了上去,因为兴致不高,一袭红衣衬得她冷艳妖异,素腰一束,盈盈而握,将底下所谓的“第一美人”给衬托到了泥里。 宋撷玉容色太盛,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日后的美貌来,自己带来的那些美人跟宋撷玉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那些使臣哪里还敢自夸,更加不敢说将这些美人进献给景安帝的事。 那些使臣也算是心思活泛,眼看着给大禹送礼这条路行不通,对于宋撷玉近乎砸场子的行为并没有表示出丝毫的怨怼,反而还盛赞宋撷玉的美貌和大禹的国富民强,地大物博。 这番马屁拍的景安帝浑身舒畅,兴致一来,当着众位大臣和使臣的面,赞叹长乐郡主是大禹最美的明珠,也因此,宋撷玉一时之间美名远播。 谢央回过神,看着宋撷玉这张脸,迎上来的动作带了几分真心:“玉儿妹妹,听闻你风寒反复,孤实在忧心不下,这次受安王世子所邀,孤特意给你带了太子府上的老医师,必定会让玉儿妹妹你药到病除,再不受这风寒的折磨。” 宋撷玉被恶心的不行,偏偏面上还要做出一副感激模样:“太子殿下费心了,臣女的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相信择日就能回京。” 谢央要的就是宋撷玉这句话,要是她一直呆在庄子上,那他的宏图大计该怎么施展,又如何从宋撷玉这里突破,获得淮阴王府的支持助力? “长乐。” 正当宋撷玉跟谢央站在门口寒暄的不耐烦时,身后谢俶的声音解救了她于水火之中。 这谢央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把她拦在门口说话,还一说就不停了,谢韵然这次为了压宋撷玉一头,故意请了许多人来赴宴,熟的不熟的都请了一遍,以至于大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宋撷玉是大禹最出名的郡主,而谢央也是太子殿下,这两人凑在一块,哪怕不言不语,都能引得众人侧目连连,更别提一向高高在上的谢央竟然会主动的跟宋撷玉搭话,举止亲密,眼神温和宠溺。 众人心思各异,不过半刻,大门口就聚集了大批若有若无磨蹭时间看热闹的,谢央或许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自然泰然自若,可宋撷玉并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观赏,还是跟谢央一起,更是让她如坐针毡。 “雍王殿下。”宋撷玉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转身跟谢俶打了个招呼,这才无奈的看向谢央:“太子殿下,雍王找臣女想必是家父有所交代。” 谢央心里恼恨,他在这里蹲了有半个时辰,好不容易截到人,才说不到三句话她就要走…… “王叔那边更紧要,玉儿妹妹快过去吧,总归,”他顿了顿,眼神深情款款,字字像是在嘴里含了一遍才吐出来:“我们来日方长。” 第210章 玉佩 “三哥哥。”谢俶一直盯着宋撷玉和谢央说话,看着宋撷玉对谢央笑靥如花,只觉得心里一股郁气憋着泄不出来,看谢央更加不顺眼。 这小子究竟有哪里好?满心的算计,嘴里没一句实话,就他那副皮囊,别说跟他比,就是跟谢灵比,也少了一份磊落和少年气。 因为厌恶谢央,所以顺带着也对宋撷玉板了脸,他明明三番两次就告诫了宋撷玉谢央心思不纯,少接触为妙,可这小丫头就是不肯乖乖听话! 记吃不记打,谢央一示好,人就被哄了过去,要是没有他在旁边守着,恐怕现在早就被骗的跟他哭鼻子诉委屈了! 宋撷玉一脸的莫名其妙,她似乎没得罪谢俶吧?明明是他喊她过来,怎么突然甩她黑脸? 宋撷玉摸了摸鼻子,乖巧的跟着谢俶往府里走,毫无疑问,她的这一举动很好的抚慰了谢俶糟糕的心情,脸色稍微回春了些。 而在不远处,谢央看着这两人默契的动作,眼里的惊疑闪烁不定。 是他多想了?之前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宋撷玉什么时候和谢俶关系这么好?之前两人还一副互相看不惯的模样,见了面连话都不带说的。 “太子殿下,宴席快要开始了,您还不入席吗?” 身旁有人跟他搭话,谢央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张略显寡淡的脸,明明长相只能算的上清秀,但是头上戴了金钗,脖颈上戴了金项圈,被日光一照,浑身金闪闪的晃人眼睛。 这人他自然认得,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洪美玉。 “孤观此地人杰地灵,所以才没忍住逗留了一会,差点忘了时辰,幸亏洪小姐提醒。” 洪美玉跟谢央并不熟,这次搭话,也只是被好友沈昭昭鼓舞,没想到太子殿下不仅回了她,而且态度还颇为和善,更加让她欢欣鼓舞了一番。 她父亲是国子监祭酒,虽然也是个不小的官,但是属于文职,手里没什么实权,她家姊妹也多,若是能攀上太子殿下,哪怕只是当个侧妃,那也算是高攀了! 沈昭昭看洪美玉和谢央说上话,这才笑着上前:“太子殿下,能在这巧遇也算是缘分,不如我们三人结伴进去?路上也能有个解闷的乐子。” 谢央并不十分看得上洪美玉,虽然洪美玉不算丑,但是姿色不说同宋撷玉比,哪怕是她旁边站着的沈昭昭,也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他之所以搭理她,不过是看见她眼里的崇拜和小意讨好,刚刚在宋撷玉这里撞了南墙,如今被洪美玉这么奉承讨好着,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只是沈昭昭跟洪美玉可不一样,沈相的嫡女,要是跟她交好,对他在朝堂上的助力不可限量。 谢央欣然跟着沈昭昭和洪美玉一路进了边白山庄,这次谢韵然做东,虽然庄子破了点,但是因为有谢央到场,大禹当朝太子的身份,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这杯酒,敬太子殿下。”谢程起身,端了一杯水酒,遥遥的跟上首的谢央示意。 谢央很给面子,起身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谢程再次跟谢俶敬酒,谢俶同样没扫他面子。 宋撷玉在下面百无聊赖的看着这些人交际,余光注意到谢韵然的视线若有似无落在自己身上,冷笑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品着面前的茶。 没多久,果然谢韵然那里出现了骚乱,动静由小变大,很快引起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怎么了?”谢俶最先察觉到不对,见事情越来越离谱,眉头一皱,率先问出了声。 人群散开,露出谢韵然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我得玉佩丢了,那是爹爹买给我的,世上唯一一块。” 她哭得伤心欲绝,其他人哪怕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好说出口。 沈昭昭正好坐在她旁边,关心的看向她,端的是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所有人都在这里没动,左右应该是不小心丢在了附近,待会儿我陪你去找找,找到了也就好了。” 谢韵然却不肯善罢甘休:“不行!这玉佩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 她泪流满面,哪里还有半分郡主风度,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这玉佩是被人偷了,这话可是把所有人都惹得不舒服起来。 在场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权势的?会稀罕她一块破玉佩?这是在骂人呢! 谢俶也意识到不对,大概猜到了谢韵然打的什么主意,笑出声,没再开口。 本以为会被谢俶训斥一番,谢韵然早就在心里打算好了,无论如何都要死扛过去,一定要把宋撷玉拉下水。 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没有用王叔的身份压她,谢韵然不敢置信,心里更加不安,但是戏还是要演下去。 谢韵然不说话,只是哭,沈昭昭也装不下去,哪怕心仪对象就在附近,她脸色还是忍不住黑了下来。 这谢韵然以前可不像这么不讲体面的人,如今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破玉佩,值得她这么把自己脸丢在脚下踩? 越想越觉得看不过去,她几乎想要拂袖走人。 这谢程也是,傻乎乎的站在那干嘛?还不赶紧把谢韵然带回去? “抱歉,舍妹这玉佩确实对她非常重要,希望各位能够包容一二,让手底下的丫鬟将身上的东西搜一遍,万一拿错了也是有的。” 宋撷玉跟谢俶对视了一眼,显然对谢程的计划都了然于心,谢韵然丢个玉佩只是幌子,她倒是想看看这兄妹两人如何把她的帕子引出来。 玉淑手捏的紧紧的,恨不得冲过去跟谢韵然同归于尽,为了毁了她们小姐的名声,她竟然不惜装疯卖傻,在这么多人面前丢尽了面子。 玉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玉淑愤恨的看了看玉娴,到底还是不甘心的收回了视线,乖乖站在宋撷玉面前没动。 在场有人笑出了声,显然对谢程的话嗤之以鼻,但是诡异的是,并没有人出来反对。 宋撷玉面色冷漠,淡定的喝了口茶,今日之后,谢韵然的圈子恐怕会窄一半,也不知道她日后回头看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第211章 压迫感 毫无意外,哪怕将所有的丫鬟身上搜了一遍都没看见谢韵然所谓的玉佩。 “康平郡主,您可看见了,我们的丫鬟可没有拿你那块无价的玉佩!”沈昭昭坐在对面,硬生生忍着将这场闹剧看完。 她跟康平郡主的交情并不深,这次过来,纯粹是抱着偶遇谢俶的心才做马车花了好几个时辰从京城来到这么个破地方。 不然的话她才不会来受这份罪! 谢韵然扫视了一圈,最后不甘心的把目光放在了他哥哥的侍童身上:“他还没搜。” 要是之前大家还同仇敌忾,现在看她把矛头指向她哥哥谢程,不免又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他不能搜。”出乎意料的是,从刚刚就一副宠溺妹妹模样的谢程这次态度却异常的坚决,而且视线还往某个方向扫了扫,一脸古怪。 他身边那位侍童态度也跟他如出一辙,下意识捂住胸口,脸色都白了起来:“奴才没有拿郡主您的玉佩,奴才从始至终都跟在世子的身边,世子可以给奴才作证。” 谢程点了点头,皱眉看向她:“康平,不要再无理取闹了,玉佩丢了也就丢了,哥哥再重新给你买一块。” 侍童过激的态度明显的让在坐其他世家小姐都开始生疑,莫非真是她们错怪谢韵然了?真有奴才胆大包天敢偷康平的玉佩?而并非康平无事生非? “我就要这块玉佩!别的玉佩我都不要!把他给我按住,我倒是要看看。他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偷我的东西?” 康平一向嚣张跋扈,但世子是她亲哥哥,她当着这么多的面这么扫谢程的面子虽然过分了些,但他们是亲兄妹,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还真不能追究谢韵然什么。 那奴才拼命反抗着,若是没有拿谢韵然的玉佩,为何态度这么激烈,一时之间大家也顾不上追究康平的此举的出格,反而将视线都看向了那位侍童。 若是真是他偷的,必定要狠狠的惩罚他,否则如此下去,没有规矩,所有人都学着他的做派,她们这些做主子的,那可就不得安生了。 “郡主,搜到了,这奴才果然在身上藏了东西!” 宫雁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愤怒地瞪了地上的侍童一眼。 谢韵然从宫雁手里接过木盒,也是一脸恨极的模样:“这玉佩要是被你这狗奴才弄丢了,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沈昭昭脸色也缓和了一些,看来真是有人偷了谢韵然的玉佩,虽然有失体面,但是这玉佩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倒也算能理解。 “找到了就好,打开盒子看看,可千万别被他掉包了。” “不可!”谢程语气激动,大步过来,甚至想把这盒子给抢回去。 目光又似乎不经意的往身后侧方看了一眼,这幅做派,明显的让人不得不多想。 他看的方向,那个位置,坐着好几位世家大族的千金,而在其中最显目的自然是太子谢央和长乐郡主宋撷玉。 “为什么不行,哥哥?一个侍童而已,能比得上你自己亲妹妹重要吗?我偏要打开看!” 众人正看的起劲,怎么能让谢程真就这么喊停了?幸好谢韵然还是一副嚣张的模样,丝毫没有给谢程面子的打算。 只见谢韵然俏脸通红,眼里似乎还有泪光,她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唰的一下将盒子给打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从里面飘出一块轻飘飘的丝帕出来。 这块帕子明显就是女子之物,之前从侍童身上掏出这盒子,所有人都没多想,如今看到这块材料上乘,绣法精湛的手帕,再看这盒子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这盒子乃是珍贵的檀木所制,一个侍童自然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木盒,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盒子是谢程的…… 那这帕子又是谁的?值得他这么珍而重之的放在这么贵重的檀香木盒中。 联想起之前他频频往一个方向看的举动,众人视线不由得似有似无看向太子那边。 那里虽然有好几位世家小姐,但是有什么比谢程藏了宋撷玉帕子的八卦更加劲爆? 谢韵然看在场所有人都没敢说话,显然被这帕子给震住了,而且按照她事先谋划好的,让所有人对宋撷玉生疑,心里不由得更加得意。 像是有如天助,那侍童竟然被吓得失禁,哭着爬了过去,抱着谢程的腿:“世子,你可不能不管奴才,奴才是为了掩饰您和郡主做下的丑事,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您可一定要救奴才!” 这侍童的话更加肯定了众人心里的猜测,一时间看向宋撷玉的眼神更多了起来。 只可惜宋撷玉自岿然不动,面上没有半分慌乱,甚至连看这边的动作都没有,这副淡然的模样又打退了不少人心中的怀疑。 谢程大怒,一脚踹向侍童的胸口,把人直接给踹晕了过去:“这狗奴才,竟然还敢攀扯到我和长乐郡主身上,来人,将他拖下去打死!” 在坐有些人并不熟悉这里的人物关系,侍童的话也听的稀里糊涂,可被谢程这么一说,一切昭然若揭。 长乐郡主?这块帕子竟然是长乐郡主的? 谢程这番解释的话非但没有撇清宋撷玉在整件事的嫌疑,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错觉。 他一发话,庄子上的奴才上来的很快,一人扯住侍童的一只手,就要把他往下面拖。 谢韵然冷笑一声,只要给这侍童打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到时候谣言还不是他们想怎么传就怎么传?宋撷玉就算剪了头发去做姑子。恐怕,也换不回她的名声了。 “且慢!” 关键时刻,宋撷玉出声叫停,施施然扶着玉娴起身,一双桃花目带着满目的冰霜,所到之处看的人后背发寒。 谢央也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等反应过来,又觉得奇怪,宋撷玉怎么会有这种气势? 这种压迫感他只在自己母后身上看到过,发怒时身上的威压几乎压迫的人喘不过气。 第212章 真相 “长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平白蒙冤,这奴才该死,你不必心软。” “我没有心软,人做错了事就得按照规章制度受罚,只是你将他打死了,才是让我今天受的冤枉不能翻身。”宋撷玉半步不退,丝毫不被谢程这幅愤怒鸣不平的模样吓住。 谢韵然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圈,站了出来,斥骂:“你们都是死人吗?看了这奴才就生气!赶紧把人拖下去!还嫌不够乱吗?” 眼看着人就要被强行抬下去,宋撷玉明白,今日这侍童要是离开了她的视线,再想找人,恐怕就只能看到他的尸体。 而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宋撷玉心里恼恨,万万没有想到这对兄妹竟然能这么无耻,仗着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就要强行将人拖下去,这跟屈打成招有什么差别! 关键时刻,从外面忽然跑进来一队侍卫,个个身上都穿着软甲,手上拿着兵器,在坐的九成都是女子,养在深闺之中,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都被吓得退避三舍,身边的侍女将她们围成一团。 谢程脸色难堪,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杨瑾,转身质问谢俶:“王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俶坐在上首,面色不变,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扫过来,让谢程生出了一种被他看破心思的恐慌。 “案子还没有破,犯人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谢韵然恼恨,但是一想到那块帕子是她如何从宋撷玉身上摸过来的,心里的不安也少了一些,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看戏。 “既然如此,为了还长乐郡主一个公道,这帕子究竟是谁的?” 谢韵然手里转着帕子,不怀好意的看向宋撷玉:“想必上面定能看出蛛丝马迹。” 宋撷玉丝毫不慌,笑了笑,定定的看向谢韵然:“康平郡主说的极是,这奴才方才只说了郡主二字,怎么世子就知道这奴才说的是我长乐?” “未免太刻意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安王世子关系匪浅……” 宋撷玉说的这么直白,光明磊落,反倒让人觉得自己心思龌龊,才会在心里猜想长乐郡主和安王世子苟且。 谢韵然没想到宋撷玉居然能这么镇定,只可惜她这次做了万全的准备,哪怕宋撷玉再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让她翻了身。 沈昭昭从她手里接过手帕,仔细的看了一眼,等看到左下方绣的“玉”,这才看了宋撷玉一眼。 “我看这上面绣了玉字。” “长乐郡主,你的名讳中正好有个“玉。” 宋撷玉没说话,沈昭昭只以为是她心虚了,她一向嫉恨宋撷玉长了张好脸,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京城里所有世家贵女的头上,压的她们出不了头。 若是她真的跟安王世子私通,就算她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德行有亏,只会让人唾弃! “这帕子不是她的。” 出乎意料的是,坐在最上方的谢俶开口,若是旁的人帮她辩解,或许沈昭昭还能质问一二,可是这是雍王殿下,向来公正不阿,之前在吏部担任过一段时间,没有判错一件案子。 他的话自然是有公信力的。 玉娴也在这时候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这才是我们家小姐的手帕,但凡在场诸位有跟我们家小姐关系近的就知道,我们小姐帕子上绣的不是玉字,而是陛下亲封的封号,长乐二字中的乐字。” 宋撷玉虽然名声在外,嚣张跋扈,但是身份摆在那里,多的是人奉承讨好她,自然知道她的习惯,不少人点了点头给她作证。 看在场不少人信了她的话,玉娴这才继续开口:“而且我们家小姐帕子上绣的是牡丹,而那帕子的上面绣的是芍药,这两种花虽然看起来相似,但仔细看,却仍旧能看得出差别。” 沈昭昭仔细的辨认了两块帕子,着实找不到任何疑点。 谢韵然不甘心。这帕子分明是她从宋撷玉身上拿过来的,怎么可能会不一样? 将这两块帕子一同抢了过来放在手里比对,发现确实差别很大,心下明白,恐怕这次她的计划败露了。 为今之计,只有赶紧把这事给捂下去,才能及时止损。 “现在所有的误会解开了,也算皆大欢喜,咱们都入座吧,继续吃席面。” 想要息事宁人?也要问过她同不同意! 宋撷玉笑吟吟的开口:“康平郡主欢喜了,我可不欢喜,任凭谁被扣这么一顶大帽子,恐怕都高兴不起来吧,但凡我今日没解释清楚,下场恐怕只能剃了头发去做尼姑了。” 谢韵然终于开始心慌起来,但是也明白,宋撷玉这话合情合理,她没有办法反驳。 咬牙切齿,谢韵然这次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想怎么样?” 宋撷玉淡淡然的勾了勾嘴角,眼里可没有半分热度:“很简单,这帕子既然绣了玉字,想必,是一位名字里面带玉的姑娘的。” “在场名字带玉的只有三人,国子监祭酒之女洪小姐,还有就是安王世子的表妹,秦盼玉。” “只要你们二人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比对,便可洗清自己的冤屈。” 宋撷玉这话说的确实招人恨,可是有谢韵然查在场所有人丫鬟的举措,宋撷玉只要两人拿出自己的绣帕比对,反而被衬托的不算什么大事。 洪美玉自然不慌,示意身边的贴身丫鬟将自己的帕子拿了出来。 “我跟长乐郡主一样,绣的也不是玉,而是我的表字。” 众人顺着她的话往她的贴身丫鬟看了过去,上面绣的确实不是玉字,而且手帕的料子花样都有很大区别。 剩下的就只有安王世子的表妹了,连洪美玉都配合的将自己帕子拿了出来,秦盼玉不过是一个小官之女,地位最低,自然更加不能够拿乔,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地从怀里将帕子拿了出来。 等她的贴身婢女将帕子捧在手上,众人粗粗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哪怕不仔细看,都能够看得出来,这两块帕子一模一样,最中间绣的那个玉字,连针线的走向都如出一辙…… 这帕子,必定是秦盼玉的了! 第213章 破局 “秦小姐的帕子怎么会在世子手里?”沈昭昭眼神古怪,她是左相之女,在场女子之中除了宋撷玉,就属她地位名声最为尊贵,自然不用顾忌,直白的问出了口。 今天这事闹的这般大,雍王的亲兵都派上了,谢程要是给不出一个交代,这事可过不去。 谢程脸色微微发白,他之所以没拦雍王,就是想着事情闹的越大越好,毕竟知道的人越多,淮阴王府迫于压力将宋撷玉嫁给他的可能性更大,为了彻底断了宋青山和稀泥的可能性,他沉舟破釜,断了自己所有后路。 “表妹,这帕子真是你的?”迫不得已,谢程只能看向秦盼玉,他这个表妹平时胆子小的可怜,好歹是亲戚,便想着能照顾一二就照顾一二,经常带着一块参加这些宴会。 看着低头沉默不语,一副被吓傻了的秦盼玉,谢程恨得咬牙切齿! 果然,咬人的狗不叫,他好好的计划,竟然败在了她身上! “这……这帕子,是我的。”秦盼玉怯怯的看了谢程一眼,她的样貌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是因着一双翦水秋瞳,衬得她不怎么精致的五官也多了几分清秀。 谢程刚开始注意到这个表妹,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她这双眼睛,盈盈带水,脉脉含情,加之秦盼玉性情温顺,谢程因为自己父王的缘故,在京中受了不少白眼,碰到这么一个柔柔弱弱把自己当成天看的远方妹妹,哪里会不动些小心思? 只是当初有多欣赏秦盼玉这双眼睛,现如今就有多想把她这双看向自己的眼珠子生生挖出来! 谢韵然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算计好的一切怎么突然就乱的一塌糊涂!没把宋撷玉扯进来也就罢了,竟然还冒出个远方表妹! “这贱蹄子!以前跟着我眼珠子就叽里咕噜乱转不老实!也就哥哥,有眼无珠,会觉得这贱蹄子可怜!” 宫雁站在谢韵然身边,听着自己郡主轻声咒骂,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这帕子是她亲自去送的,如今帕子的主人从长乐郡主换成了秦盼玉,康平郡主回去会不会扒了她的皮!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身上贴身的帕子都能让别人捡了去,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谢韵然当然不会让谢程跟这么一个破落户的女人扯在一起,霸道开口就想给这件事定了性。 秦盼玉此时不用装,脸色就白了个干干净净,谢韵然嘴上说她不小心,可是哪家姑娘会粗心到这种地步? 她分明就是在暗示,她秦盼玉跟侍童私通,她是为了遮丑,这才找了个借口粉饰太平。 “康平表姐,我不是……” 这话要是坐实了,她除了嫁给一个下人恐怕也没别的活路了! 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攀上谢程,背井离乡来到京城,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奴才的! 谢韵然看她这幅急于辩解的模样,更是恶心欲呕,当即打断,一脸痛心:“快把表妹带下去,她累了。” 宋撷玉在下面看谢韵然一个人演的开心,一双桃花目里冰霜凛冽。 呵!谁说谢韵然没有心机?瞧瞧,这不盘算的挺好?要是她没有防备,恐怕现在被她们捏圆搓扁的就是她而不是秦盼玉了。 谢程毕竟是脑子,谢韵然这些话,虽然听起来牵强,但是众人也不会过于苛责谢程什么,过不了几日,事情也就被淡忘了,到时候,他大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尽管想撕破脸将这对兄妹狠狠臭骂一顿解气,但是宋撷玉也明白,这事如今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以后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谢俶坐在上首,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宋撷玉光滑的半边侧脸,狭长的眼尾露了几分戾气,偏偏又克制的半垂着眼帘,将所有情绪压抑住,冷傲而美艳,清冷似月影。 谢俶不慌不忙,冲杨瑾做了个手势。 杨瑾行了一礼,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杯水泼在了地上被踹晕过去的侍童脸上。 “世子!这帕子可是您和姑娘的定情信物,绝不是奴才偷的!世子,您可一定要救奴才,绝不能抛弃奴才啊!” 侍童一醒来就开始大喊大叫,虽然情绪慌张,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很有逻辑,不像是临时起意,反而像是打了无数遍草稿,背书似的流利。 若是刚刚谢韵然的话还能遮掩一二,那这侍童声嘶力竭吼出来的,可就彻底揭开了这层遮羞布。 侍童说完,气氛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他也后知后觉明白自己恐怕说错话了,手足无措看向谢程。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按照谢程交代的,早就私下演练过无数遍,跟用刀刻在他脑子里一样,连个磕吧都没有打过…… 谢程脸色灰败,双腿无力,颓然的坐在自己位置上,片刻之后,竟然直接离席,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 秦盼玉站在原地不动,哪怕谢程跑了,众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她也定定的站着,垂着头,只脸色苍白了些,其他倒还算平静。 宋撷玉看着谢韵然也跟着跑了,再跟一旁没走的秦盼玉一比,更是对前者嗤之以鼻。 谢程除了会投胎,其他还真不一定配得上秦盼玉。 至少在心性定性这方面,谢程就差了秦盼玉十万八千里,但凡这位安王世子是位扶得起的阿斗,也该明白,他要做的不是提前离席逃避,而是该站在这里,坚定的表明是他这奴才乱说话。 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他的态度得摆出来,这才能勉强把这个闹剧收场。 谢央看着这惊天反转,一时之间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 为了把宋撷玉骗到手,他前前后后投进去的银钱不知道多少,再这么下去,他有多少身家都不够掏的,只能出此下策。 只是一想到自己成了接盘的,这几天心里就一直不得劲,哪怕是他亲手布的局,知道宋撷玉跟谢程完全没有关系,这心里仍旧不舒服。 第214章 回京 “祁汐堂哥?” 宋撷玉从边白山庄一回来,就看到李祁汐和李陆冬两人在她这里,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李祁汐,平日里就板着脸,如今一张脸已经冷的如冰块一般,叫人不敢接近。 “三堂妹。”看到人平安无事回来,李祁汐脸色这才好看起来,狭长的眸子半眯,将眼底的冷意压了下去。 “你们这……”宋撷玉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兄妹不是垂钓野炊去了?如今才不到晌午,人怎么就回来了? “三堂妹,你放心,安王世子那边,我绝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这是知道了? 宋撷玉垂了眼,语气有些复杂:“祁汐堂哥,陆冬堂姐,玉儿没想到你们会因为这事回来……” 李祁汐垂眸看她,神情仍旧淡漠疏离,倒是李陆冬,颇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傲娇的偏了头:“李家的人,关起门来再怎么闹,外人也欺负不得!” 李祁汐点点头,眉头微蹙:“三堂妹,李家跟淮阴王府一样,都是你们姑娘家的后盾,所以,有时候不必过于畏手畏脚。” “对!那谢程和谢韵然要是不给个说法,还真当我们李家的人好欺负?”李陆冬一双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显然是气得狠了,口无遮拦起来。 “陆冬!不可直呼名讳。”李祁汐虽然认同李陆冬的话,但还是恪守礼教。 李陆冬理亏的吐了吐舌头,缩到李祁汐身后不说话了。 李祁汐和李陆冬维护让宋撷玉心里暖暖的,被谢程和谢韵然惹出来的坏情绪也消失殆尽。 “祁汐堂哥,陆冬堂姐,你们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吃亏,毕竟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没有让人欺负到我头上的道理!” 旁边玉淑也憋不住开口:“还想算计我们家小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安王世子那脸色,五彩斑斓,可好看了!” 玉娴也在旁边笑笑,罕见的没有阻止玉淑没大没小的举动,显然,今天这事着实让她们狠狠地出了气。 李祁汐也了解了大概,只是还是担心宋撷玉处理不来,这才急匆匆赶回来帮她撑场面。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都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想到今天那出好戏,宋撷玉点了点头,对李祁汐的话颇为认同,她不知道秦盼玉为什么会参与进来,谢俶又是怎么跟她商量的。 但是,这事闹得这么大,谢程无论如何都得给她一个名分,而且这名分还不能低。 未结婚先纳妾,谢程想要再跟世家大族联姻,估计是不可能了。 只是,光谢程倒霉还不够,罪魁祸首可还好好的呢! 打主意打到她身上还不够,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打上了宋撷燕的主意! 她不能不怀疑,上一世,究竟是母亲将亲妹送进宫里陪她?还是谢央暗中利用她宋撷玉对宋家施压? 细思恐极,越想身后就越是出了一身冷汗,李祁汐心细如发,最先发现她的不对,语气微微紧张。 “三堂妹,可是身子不舒服?” 宋撷玉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李祁汐和李陆冬:“大堂哥,大堂姐,玉儿本来打算明日再跟二位道别,但既然在这儿碰上了,索性便一并说了。” 李陆冬大概意识到什么,抿紧了唇,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 “明日我便打算回京了,这些时日,承蒙大堂哥大堂姐多照顾,等玉儿回京安顿好了,便给二位下帖子,希望大堂哥大堂姐能够赏脸,可千万不能推辞不来。” 李祁汐想到来时姑父给他的信,想劝阻,但看了看宋撷玉的神色,转了话音:“三堂妹,你想好了吗?” “姑父的意思,是想让你在这躲一阵子,京里那边,不止淮阴王府,贵妃太后都会帮你周旋。” 宋撷玉自然明白,她活到十四岁,之所以能够这么潇洒肆意,是因为她的身后,有各位长辈护着,所以才能让她活的这么无法无天。 只是,有些事,总得她自己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宋撷玉认真凝视李祁汐:“大堂哥,想算计你的人,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也能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 “以有心算无心,如何算的过?” “不如回京,阳谋对阳谋,见招拆招,反而安全。” 李祁汐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宋撷玉突然回京,不过是被气狠了,淮阴王府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受了委屈,自然想第一时间回到淮阴王府寻求庇护,不过是一时冲动。 却没想到他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跟他印象中那个只会闯祸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既然三堂妹已经想好了,那我便不劝了,若是真出了什么麻烦?我在京中任职,三堂妹只要派人送口信过来,李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宋撷玉胸口一块软的一塌糊涂,跟李祁汐和李陆冬认真道了谢。 李祁汐告辞,李陆冬倒是磨磨蹭蹭的,一副有话要说但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的纠结模样,宋撷玉也不急,只笑吟吟的看她,极有耐心的模样。 李陆冬被她笑的恼羞成怒,脸上飞了两片嫣红:“宋撷玉,我也没有很讨厌你要是想在这庄子上住,不用想多了!想住多久都可以!” 宋撷玉看着李陆冬落荒而逃的背影,等明白她的意思后,哭笑不得。 李陆冬这是觉得她离开庄子回京是因为两人之间的龌龊,这才特意别别扭扭的解释。 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位大堂姐这么可爱…… 宋撷玉失笑,带着玉娴和玉淑进了落梅轩,重活一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和李陆冬和解。 玉娴看着自家小姐嘴角扬起的角度,心里也高兴不少。 因着淮阴王府那群人的算计,小姐名声一落千丈,被这名声所累,根本没几个知心朋友,如今和堂小姐关系亲近,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也欣慰。 跟旁边的玉淑对视一眼,两人均在对方眼里看见了欣喜兴奋,默契的低头,跟在宋撷玉身后进了院落。 第215章 讨回公道 宋撷玉离京时,是直接从府里坐马车走的,可谓冷清,回京时,远远的,就看到淮阴王府大门敞开,母亲身边的元嘉正朝这边眺望,身旁还有几个眼熟的丫鬟,认得出来,是祖母和父亲身边伺候的。 等宋撷玉和宋撷燕下了马车,元嘉便笑吟吟的过来:“郡主,七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王妃从昨晚就一直念叨,都没怎么睡好,一大早就遣奴婢过来,就盼着郡主您回来呢。” 宋撷燕小心的拉紧自家三姐的手,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元嘉和宋撷玉身上扫了一圈,亮晶晶的。 “我收拾收拾就带七妹一起去看母妃。”这种被人期盼的感觉让宋撷玉整个人都柔软起来,半蹲下身跟宋撷燕说话。 “燕儿,先跟着宋嬷嬷回自己的院子,待会儿姐姐去找你,我们二人一道去见母亲和爹爹。” 宋撷燕听话的点了点头,跟着宋嬷嬷走了,宋撷玉则带着两个丫鬟回了自己院子。 经过文枫院时,宋撷玉听到一阵奇怪的歌声,有种特别的韵律,但并不像大禹的腔调。 大禹百姓奏乐向来注重填词,在音律之上反而并没有什么新意,而这从文枫院飘出来的歌声,更注重吟唱,词听不出来是什么,略微的含糊不清,韵律辗转,着实让人耳目一新。 “这是什么声音?” 宋撷玉站定停了下来,偏头看向声音飘出来的方向,皱了皱眉头。 “这文枫院一向空置,难道是搬了什么人进去?” 玉娴也不清楚,但心中也甚是不喜,这可是淮阴王府,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大声喧哗? 从文枫院出来一个丫鬟,手里还端着一个木盆,木盆里面有些换洗衣物,等看到站在外面的宋撷玉时,惊了一下,连忙过来行礼。 宋撷玉注意到木盆里的衣物颜色鲜艳,款式也并不像是大禹女子常穿的款式。 “这院子里是搬了人进去?” 丫鬟是新来到文枫院,之前不过是个烧火丫头,哪里见过宋撷玉,还能跟宋撷玉搭话,这简直想都不敢想。 “郡主,这……这院子里搬进来的,是陛下赐给王爷的番邦……番邦女子。” 宋撷玉看向那院子,她出去这么几天,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么档子事,好不容易把爹爹的院子给清了个干净,娘还没享几天清净,就又遇上这么一件糟心事。 “爹爹将人收了?”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番邦女子,宋撷玉第一观感就算不上好。 她虽然没怎么离开过大禹,但是对于这些番邦女子,她还是有所听闻。 当年,谢央御驾亲征,就带回来一名女子,细腰酥胸,穿着大胆露骨,勾的谢央一连半个月都宿在她宫里。 “王爷并没有将这位姑娘收房,只是让放在文枫院,让王妃安排。” 宋撷玉眼神柔和下来,经过徐侧妃的事,她这位爹爹倒是比以前清醒许多。 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歌声,袅袅然如海妖一般,玉娴皱眉:“这位姑娘初来王府,许多规矩都还不懂,你在她身边时常提醒着,这是王府,怎能整日喧哗?” 丫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脸色发白,连连应诺。 宋撷玉回了自己院子梳洗打扮,等换了身衣裳,才接上宋撷燕去了世安苑。 李瑢早就等着了,坐立难安的,等看到宋撷玉和宋撷燕两姐妹携手过来,声音都禁不住有些哽咽:“我儿瘦了。” 宋撷玉早就习惯自己母亲这阵仗,熟练的开始抱着她的手撒娇,声音娇软:“母妃,玉儿去一趟外祖家庄子,连人家厨子都带了回来,也就您偏心女儿,这才觉着玉儿瘦了,我可确实圆润了一圈。” 李瑢被她逗笑,刮了刮她的鼻头,乐不可支:“你个泼猴,怎么还把厨子给带回来了?仔细陆冬那丫头笑你,你可别来我这哭鼻子。” 提到李陆冬,李瑢不免有些担忧,拉过宋撷玉的手:“怎的突然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又跟你陆冬堂姐起了争执?” 对于自己娘家那个小丫头,李瑢确实是真心欢喜的,尽管她跟玉儿不对付,但是小孩子小打小闹也是正常。 陆冬那丫头,虽然脾性烈了一些,但是心思通透澄净,眼明心亮,是个剔透人。 宋撷玉摇了摇头,一把拉过旁边的宋撷燕,逗她说话:“才没有,以前不过年纪小,这才喜欢跟陆冬表姐争高低,如今我们都大了,自然不会跟从前一样幼稚。” “不信,娘,你问问燕儿,她最不会撒谎了,让她来给我评评理。” 宋撷燕紧张的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她心性单纯,自然宋撷玉说什么她信什么,一本正经的跟李瑢证明:“三姐跟大堂姐没有吵架,三姐被欺负时,大堂姐还帮三姐抱不平呢!” 宋撷玉想阻止已经来不及,果然李瑢刚刚还带笑的脸色顿时变了,拉着她的手也不自觉收紧:“怎么了?玉儿可是受了委屈?” 外界总是说她的玉儿嚣张跋扈,可在她看来,她的玉儿最是良善不过,看,这才出门几天,就又被人欺负了!要是以后没她护着,她的玉儿还不知道会怎么被欺负了去? “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母亲第一个不会饶了她!” 宋撷玉看着自己母亲皱在一起的眉尖,眼里忧心忡忡,恨不得现在就去给她讨回公道。 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宋撷玉依偎在李瑢身侧,眼神柔软:“母亲,也就只有您和七妹才会觉得,是别人欺负了我,而不是我欺负了别人。” 知道李瑢不会宽心,宋撷玉挑挑拣拣将在边白山庄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哪怕她已经将大半的事都瞒了下来,将谢韵然偷她帕子的事说成了误会,可是李瑢还是气的身子发抖。 “这事定不能就这么算了!玉儿,待为娘将这事说给你爹爹,定要你爹爹去安王和圣上那里给你讨个说法!” 宋撷玉哭笑不得,祁汐堂哥要给她讨回公道,如今回来了,娘亲又要张罗着给她讨回公道…… 第216章 戎枫 “那安王世子和康平已经丢尽了脸面,现在恐怕都成了京城的笑话。” 在自家宴会上干出这等失礼之事,谢韵然在京中的名声本就不好,那天她又几乎将整个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女都邀了过去,有她们在其中添油加醋,想必谢韵然的名声更是会一落千丈。 有了自家女儿的第一手爆料,那些世家大族选媳妇恐怕也会对谢韵然多斟酌斟酌。 至于安王世子,呵,跟人家未出阁的女儿家私相授受,尽管秦盼玉地位低,但是谢程要是将人直接纳了,只要不张扬,也顶多被当成风流韵事一桩,哪里像现在这般,估计但凡体面的家庭都不会将女儿许给他。 毕竟,不管秦盼玉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她名声已经彻底坏了,谢程却也没好到哪里去,偷偷收了人家姑娘的帕子,却又不谈遣送媒人过去的事,这已经不是两情相悦情难自禁能解释的了的,这分明就是诱奸!偷香窃玉之辈! 李瑢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看自己两个女儿都乖巧的呆在自己身边,到底冷静了下来:“罢了,也算是他们自食恶果,便宜他们了,若是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母女三闲话了半天,宋撷玉终于将人哄好,想起文枫院,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李瑢这边问问。 “母亲,文枫院那边是怎么回事?” 李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陛下赐下来的,听说是叫什么戎枫。” 宋撷玉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旁敲侧击:“父亲那边,对这个戎枫是打算怎么处置?” 李瑢本来对于这个戎枫极为膈应,可是看宋撷玉贴心,一副宋青山敢动心思,她一定站在她这个母亲这边的架势,再差的心情也好受多了。 “你父亲那边,对这个戎枫倒是不怎么上心,毕竟徐侧妃的事可还没过去,他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宋撷玉有些不敢置信,她的好娘亲真能这么大度?就这么放过爹爹? “你啊,还没出阁,还是多操心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吧!若是有看上的,娘也替你多张罗张罗。” 李瑢被宋撷玉清凌凌的眼珠子一看,想起自己做的荒唐事,到底还是心虚的,连忙转移了话题。 虽是随便找的托词,但是她是真愁,她的玉儿生的国色天香,可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合适的良人…… 只要许了人家,她也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防着太子和皇后。 “娘亲,姻缘这事急不得,还得看缘分。” 李瑢看着宋撷玉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脸,长长的叹了口气。 之前她觉得玉儿太过跳脱,求神拜佛希望能让她的玉儿文静一些,多上其他大家闺秀的秀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她的话,玉儿确实不像往日那般,总是闹着出门,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冷静聪明,周身气质沉淀下来,连老夫人都夸了好几次。 可是她倒宁愿宋撷玉还像从前那般,虽然总是会惹出麻烦,但是多少有淮阴王府护着,宫里贵妃太后也宠着,哪怕捅破了天也有她们给兜着。 如今的玉儿,着实太过冷静了些,若是别的姑娘谈到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哪怕不会羞得夺门而出,也会红了脸颊,哪里会像宋撷玉这般,甚至还能理智的安慰她,说出姻缘天注定这样的话来。 她看着这样的女儿,有时候会莫名的掉泪,她不明白,明明玉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呆着,从来没怎么出过远门,怎么就会变化这么大? 是她这个当娘的太不中用,这才护不住她。 偷偷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李瑢心里发酸,暗自决定,一定要给宋撷玉找一个不会被欺负的夫家。 “王妃,宋嬷嬷正等在外面,说是老夫人派人来问,如果三小姐和七小姐跟王妃说好话了,就让去一趟老夫人的院子。” 李瑢一向敬重自己这个婆婆,闻言起身:“你祖母思念你们二人,娘亲这里你们随时来都可以,现下还是赶紧去拜见你祖母才是。” 到底还是舍不得的,两个女儿好不容易回来,这么多天不见,这才聊上不到半日,哪里能这么洒脱。 一手拉一个,李瑢还是忍不住殷殷劝诫:“燕儿自小便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管教自然是极好的,你祖母也是真心疼她,燕儿将来长大,想必老夫人也会为她铺路,我不担心。” “玉儿,之前你不耐烦听,我也从来不提,但是现在你也大了,该明白,老夫人到底是你亲祖母,多多往老夫人那边去,总不会出错。” 好不容易老夫人对宋撷玉的观感好上许多,李瑢看在眼里,心里也高兴,生怕宋撷玉一时冲动,把好不容易回暖的祖孙情谊又给冲淡了些去,这才忍不住多说了一些。 看着李瑢微微紧张的眼神,宋撷玉又是忍不住笑又是忍不住辛酸,她以前究竟是眼瞎到什么地步,真正对她好的人她不珍惜,反而那些别有用心接近她的,她却对那些人掏心掏肺。 “娘亲,您放心,玉儿都知道的。” 从世安苑出来,宋撷玉带着宋撷燕去祖母那,结果还没走到,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穿了一身轻纱,站在花丛中,正盯着花儿瞧着,神色宛如三岁稚童好奇,颇有些人比花娇的意思。 看着这女子硬朗的轮廓,宋撷玉也大概猜到了这人的身份,等再看到先前端着木盆的小丫鬟,这才更确信了几分。 这女子,应该就是戎枫了。 那丫鬟似乎跟她说了什么,戎枫回头,看向宋撷玉,倒是没有立即过来,反而将迁过来的那朵花归位,这才慢悠悠的朝宋撷玉这边走近。 莲步轻移,却又带着飒爽清灵之姿,确实算得上是难得的美人,哪怕宋撷玉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对她生出了三分好感。 “长乐郡主安好。” 戎枫看到宋撷玉时,也是被惊艳过,她一向对自己的美貌自负,可是看到这位长乐郡主的脸,竟然也生出几分自惭形秽出来。 第217章 玉哨子 “到了这住的惯吗?有没有什么少的?” 戎枫有些讶异,虽说她初来乍到,但是跟她一起的姐妹们早就将京城打听的差不多,其中当属这位长乐郡主最为如雷贯耳。 却没想到,这位郡主竟然意外的和蔼可亲。 “王府其他的都很好,就是住的床铺太过厚实,我还是习惯睡硬木床。” 玉娴目瞪口呆,属实没想到这人还真挑出不舒服的地方来。 宋撷玉刚见戎枫,两人半生不熟,但凡有点眼色的人都能听出来,这是一句客气话,没想到这戎枫还真有板有眼的提了要求和不满。 玉淑不满的哼了一声,到底没敢说什么。 不过是番邦送过来的“货物”,要是谁都像她一样,这点小事都要麻烦郡主,那她们郡主一天也别干其他事了,每天就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就够她忙的慌了。 宋撷玉也没料到这戎枫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显然戎枫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玉娴玉淑的表情,脸上纳闷一闪而过,轻蹙了眉头,到底没有发作。 “去,找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打声招呼,给戎枫姑娘换张床,她初来乍到,饮食吃不惯便罢了,总不能让人家睡都睡不安生。” 宋撷玉对戎枫倒是挺有好感,这姑娘大约是在广阔天地中生长,哪怕被关在这府里,也不像她们这些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那般中规中矩。 戎枫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里面多了几分善意,从到了淮阴王府之后,她不知道提过多少次,那张床自己睡不惯,可是并没有人理她,大多劝她忍忍,多睡睡就习惯了。 甚至还有的人在背地里讽刺,觉得她是从蛮夷之地过来,天生贱骨头,享受不了这些好东西。 唯独宋撷玉认真听了她的诉求,并且理解她,戎枫看得出来,这位长乐郡主眼里并没有丝毫鄙夷,坦坦荡荡的,像她们大漠的天一样干净。 “这个给您。” 宋撷玉看着手里的这根玉哨子,有些受宠若惊,这玉哨子雕刻的精巧,只有她的小拇指大,小巧玲珑,好看的紧。 “这玉哨子是我从家乡带来的,没有用过,哨声嘹亮,如果遇到危险,吹响这个哨子,哨声可以传到几百米开外。” 宋撷玉妥帖的将玉哨子收好,郑重的跟她道了谢,这才离开。 碰到戎枫,宋撷玉两姐妹去了老夫人院子时间迟了不少,幸好老夫人性子豁达,并不计较。 “燕儿,祖母的小心肝。” 一看到宋撷燕,老夫人眼圈就红了,显然这些日子对她很是想念。 “你爹怎么忍心罚的你!明明不是咱们燕儿的错。” 宋撷燕被她抱在怀里,有些担心的看向宋撷玉,显然是担心她吃醋,觉得自己被冷落。 只是看着自家三姐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和祖母,并没有丝毫不悦,这才放下心来。 看宋撷玉不骄不躁,老夫人默默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才松开宋撷燕,看向宋撷玉。 “宋嬷嬷,带燕儿下去吃点点心。” 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大小姐说?宋嬷嬷点了点头,哄着宋撷燕跟着自己下去。 宋撷玉自然地从旁边端了茶,递了过去,动作不卑不亢。 “忠勇伯府的大公子回来了,你知道吗?” 宋撷玉愣了一下,明显对这事丝毫不知,老夫人也大概猜到了,并没有等她开口。 “这司晋宇立了军功,听说还伤了脸,之前在京里装的一副懦弱模样,没想到出了京,离开了忠勇伯府的范围,露了本性,也算是铁骨铮铮一条汉子。” 宋撷玉有些吃不准老夫人跟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只默默的听着不说话,心里开始打鼓。 难道是祖母知道司晋宇去参军有她的一份力?尽管她自认为做的很隐秘,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有心去查,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 无论如何,不管老夫人知道或是不知道,她都不能先自乱阵脚。 老夫人感叹完,见宋撷玉听的认真,但并没有随意插嘴,看她的眼神更加柔软了许多。 “如今司晋宇一回来,恐怕忠勇伯府就要变天了,过几日,你和你娘去赴安阳公主的宴,若是碰上了忠勇伯府的,切记要小心,时时谨慎。” 听到“安阳”这两个字,宋撷玉眼皮子跳了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安阳……公主回来了?” 心里百味杂陈,她差点脱口而出,直呼了安阳的名讳,这个时候,她们俩应当是不认识的。 老夫人敏感的察觉到她语气情绪的不对,但也没有多想:“安阳公主在边境呆了快五年,谁也没料到,她竟然跟司晋宇一起回来了。”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要切记,不要给王府惹事,尤其是安阳公主,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真正的手里沾过血的人物。” 宋撷玉乖巧的点了点头,上一世祖母可从来没有这么提点过她,但她跟安阳认识之前,对于这位安阳公主也是发怵的。 安阳公主,本名苏白月,跟当今圣上并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实际上,苏白月是太上皇结拜兄弟的女儿,老来得女,加上当年太上皇落难之时,是苏白月她爹救下的太上皇,苏白月的母亲还因此没了命。 太上皇对苏白月心怀愧疚,便认了她做干女儿,于是二十来岁的景安帝就多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妹妹。 苏白月被赐号安阳,她也没有愧对这个称号,在打仗一事上破有天赋,年纪轻轻战功累累,景安帝极其重视她。 她就算再跋扈再无法无天,也是在京城平平安安长大,从小到大,连血都没见过,自然不敢跟这位哪怕穿着襦裙身上也带着血腥味的公主害怕的。 只是上一世,在她最落魄时,是安阳扶了她一把,认清谢央真面目后,也只有安阳那里是她能放松身心的地方。 这位沙场公主在卸下盔甲后,倒是出乎意料的冷清,跟她呆在一起,无论宋撷玉心里有多少怨怼,多少愤怒,多少怨气,都能在她这里获得片刻安宁,放空自己的脑子。 “祖母,孙女晓得了。” 第218章 救人 宋撷玉掩饰住眼里的情绪,乖巧的应了一声。 而在此时,安阳公主府,气氛一片肃穆,丫鬟家丁们行色匆匆,低声细语。 安阳公主喜静,最讨厌人喧哗,所以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养成了不高声说话的习惯。 “姑娘歇着呢,动作都放轻些,吵醒姑娘仔细着你们身上的皮。” 一绿衣小婢压着嗓子眉头紧紧皱着,不时还担心的望一眼不远处的布满雕花的木床,其他人一听这话更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疏忽。 毕竟大名鼎鼎的苏家主苏白月脾气可不是个温柔大度的,在这京城里面是出了名的美艳心狠,规矩严明。 缙云轻舒了一口气,自家公主才从边境回来,好不容易睡了个囫囵觉,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公主。 “侄小姐,您现在不能进,家主正在休息,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了!” “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姑姑,你们不要再拦我!” “不行啊,侄小姐!缙云姑姑一定会罚我们办事不利的,您平素最是仁慈不过,奴婢斗胆,求您怜惜则个,二十大板打下来奴婢们这身子可挨不住啊侄小姐……” 门口传来一阵骚乱,正在一旁捧着账本的管事嬷嬷一双刻板的老眼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缙云又低下头做出一副迂腐不管事的模样,绿衣丫鬟看了一眼身旁这老嬷嬷,心里一阵憋屈,暗骂了一句:老滑头!这才堆起一抹笑迎了出去。 这位侄小姐是公主最后的亲人,不同于苏白月在沙场上披荆斩棘,这位侄小姐是真正的在京里长大,没吃过半点苦,性子颇为难缠。 若是不处理好,恐怕今天公主就难得安生了。 一走出去,缙云就看到一名女子,那女子着黄杉,明眸善睐,一双眼睛澄澈清明,此时正轻咬上唇,一脸苦恼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眉间轻蹙,整个人楚楚可怜,像是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兔子。 缙云脚步一滞,晃神了一瞬才不动声色的恢复正常,心里却忍不住感叹:“怪不得侄小姐被称为京城最柔弱的花儿,这轻蹙峨眉的模样便是我这么一个女子都忍不住心疼。” 苏牧遥左冲右突就是进不去,一时之间也上了火气,站定身子,不再强行闯入。 “既然你们难做,那我便不为难你们,我自己想办法。” 众奴仆面面相觑,哪敢相信这侄小姐会愿意就这么善罢甘休,眼看着苏牧遥双手呈喇叭状,顿时心里一咯噔,几乎骇的心神俱裂:“侄小姐,不可……” 可是已经迟了…… “姑姑,你出来啊,牧遥有事找你,您不要不见牧遥……” 缙云被骇的连忙想要捂住苏牧遥的嘴,几乎顾不上以下犯上的罪名:“侄小姐,您太无礼了。” 苏牧遥咬了咬牙,她是头一次做这种事,脸上带了一片红,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珠帘,她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正要再喊,就见到几个婢女将珠帘掀开来。 “越发没了规矩,苏牧遥,我平素教你的规矩,你是忘了不成?” 说话间那白色帷幔被婢女捞了起来,露出说话人的真容出来,一张鹅蛋脸欺霜赛雪,眼波光华流转间自有一股冷冽气质流出,摄人心魄,竟是让人疑心九天神女莫过于此了吧。 苏牧遥被苏白月斥责,下意识的忍不住一抖,想到那奄奄一息的男子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姑姑,牧遥实在没办法了,那康平欺人太甚草芥人命,若是去得迟了,张家哥哥就没命了!” 缙云听了这话看了一眼苏白月,果然苏白月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面若寒霜。 “张阳洲?”苏白月不疾不徐施施而行,一步步靠近苏牧遥,声音轻不可闻,带着一股莫名的冷意。 “苏牧遥,你知道张阳洲是什么人吗?苏府成这副模样他难辞其咎,指望我救他,你怕是猪油蒙了心。”苏白月一张极艳的脸布满了漫不经心,显然是没有去救人的打算。 苏牧遥咬了咬唇:“姑姑,他已经躲到了淮阴王府,您还是不肯和他和解吗?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上一辈的事跟他无关。” 安阳看着执迷不悟的侄女,冷笑一声,不再跟她多说:“既然他已经是淮阴王府的走狗,那康平欺负他,自然有淮阴王府的人管,你来找我干什么?” “来人,将侄小姐带走,别让她再在这里吵吵嚷嚷,扰人清静。” 苏牧遥苦苦哀求,并不能动摇苏白月,等到被带出了公主府,她才红着眼睛愤愤的盯着府门。 缙云在旁边看着于心不忍:“侄小姐,您不该来找安阳公主的,您应该不知道吧,公主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还没睡上两个时辰,就被您给吵醒。” 苏牧遥脑子空白了两秒,这才回过神,满脸不以为意:“我早就打听过,边境安生了这么久,根本不需要费心思,缙云,你要想骗我,也要编个合适的理由。” 看她不信,缙云也不多解释,只是对她颇为失望:“侄小姐,但凡您对公主上点心,就不会注意不到她眼下的乌青。” “您是公主唯一的血亲,也因此,公主对你一再忍让,可您为了一个男子,三番五次再公主面前胡闹,若您处在公主这个位置,想必也会心寒吧。” 苏牧遥看着缙云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姑姑冷血无情,从来没想过她也会失望…… 只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张阳洲,若是再不找人救他,恐怕他真会被康平给打死了! 淮阴王府,玉娴看着端坐着的宋撷玉,她坐在石凳上,面前摆了两盏茶,似乎在等什么人。 可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什么人值得郡主这么等着? 宋撷玉看着手里的书,心里翻江倒海,若是没记错,今天苏白月的侄女苏牧遥会找来淮阴王府,并且大闹一顿,而这位苏小姐,会因此跟淮阴王府结仇。 她便是因为苏牧遥,才跟安阳认识的。 第219章 条件 苏牧遥坐马车来到淮阴王府,还没等她让丫鬟上去敲门,就看到有个丫鬟朝这边过来。 “苏小姐,我们郡主有请。” 郡主?淮阴王府只有一个郡主,那就是宋撷玉,苏牧遥对宋撷玉观感极差,加上现在正着急,说出来的话也不怎么客气:“我跟你家郡主没什么交情,也不想跟你们郡主见面,你替我跟你们郡主回绝了。” 玉娴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维持不住,这苏小姐跟她们郡主,是京城有名的双姝,只不过她们郡主长相艳丽,冷艳美人,但是这位苏小姐,端的是一副清丽无双之姿,也更受男子欢迎追捧。 想到宋撷玉交给她的任务,玉娴闭了闭眼,忍下心中的负面情绪,再次挂了笑:“苏小姐,我们郡主交代过了,让奴婢转告给郡主一句话,如果想救张幕僚,您寻王妃,多半要无功而返,不如来跟我们郡主叙叙旧,也许能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 苏牧遥心里不屑,就宋撷玉这么个草包,能帮得上忙?恐怕只有添乱的份! “不用,张幕僚是你们淮阴王府的人,王爷王妃怎会坐视不管?” 玉娴想到自己出来时郡主交代的话,看这位宋小姐说的话真跟郡主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忍不住又是佩服又是好笑,举止更从容了几分。 “宋小姐未免太过小看淮阴王府了,张幕僚出事,难道真的没人报告给王爷王妃吗?” 玉娴的话像是一把大锤子,将苏牧遥砸的回不过神,面色苍白,衬得她更加冰肌雪肤,楚楚可怜。 看苏牧遥没说话,一副失了神的模样,玉娴嘴角弯了弯,没再多说,朝她施了一礼就转身打算回王府。 郡主交代过她,将这些话说完便不要再说其他的,直接回府,若是苏牧遥出声叫人,就将人带进来,若是苏牧遥执迷不悟,那就不用再管了。 “等等。” 玉娴停住要跨过门槛的右脚,恭敬转身,对着苏牧遥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牧遥跟着玉娴左拐右转,这才转到一处院落。 “苏小姐,我们郡主就在里面等您,请吧。” 苏牧遥再次看了一眼这院子,侧方种了一大片墨竹,周围种了些花花草草,她本以为按照宋撷玉喜好奢靡,嚣张跋扈的性子,她住的院子恐怕也跟她人一样,各种奇花异草,俗不可耐,没想到她的院子倒是意外的雅致。 深吸了一口气,苏牧遥轻提莲步,走了进去,宋撷玉看她不甘不愿走了进来,心里忍不住升起一股熟悉感。 她跟苏牧遥,并称为京中最美,一山难容二虎,两人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常在背地里互相比较,自然成不了朋友。 对于这样的美人,谢央在得到宋撷玉后,自然对京城另一美动过心,她也因此,对苏牧遥各种严防死守,只是后来发现,无论谢央怎么上心,人苏牧遥比她争气,就是不上套。 而因为苏牧遥姑姑是安阳公主,谢央就算再怎么心痒痒,也没办法强迫她。 也因此,宋撷玉对苏牧遥并没有厌恶,只有不喜。 “你真有办法救张幕僚?” 苏牧遥半点废话都没有,直接进入正题,显然是不信宋撷玉的话。 宋撷玉淡淡笑笑,一双眸子清凌凌看她:“整个淮阴王府,只有我能救他,苏小姐若是不信,本郡主也不强求。” 苏牧遥紧紧抿着唇,直直的看向她,黛眉轻蹙,眸含春水,哪怕不言片语,也给人泫然欲泣之感,媚而不自知。 宋撷玉也愣了愣神,随后略微偏离了视线,定了定神,诚然过几年苏牧遥长开,但是宋撷玉仍旧觉得,这一年是她最美的时候。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最妙的是,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貌究竟能换来什么,真正的美人,从来意识不到自己的美貌。 美而不自知,反而最是惑人。 “长乐郡主,只要你能把张幕僚救出来……”她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开了口:“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宋撷玉素手端着茶杯,终于等到她这句话,满意的笑开,桃花眼熠熠生辉,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功利性和算计。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也不会随便做善事。 “过几日,安阳公主的寿宴上,我相信沈小姐帮个忙,带个人进去。” 她是安阳公主的亲侄女,带个人算是小事一桩,万万没有想到,宋撷玉交换的条件竟然会这么简单。 “你确定?不后悔?”苏牧遥这人有个缺点,便是不管她跟这人有多大仇恨,只要不是血海深仇,别人对她如何,她便强迫性的想要回赠给对方什么。 宋撷玉帮她这么大忙,结果交换条件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她心里总感觉哪里不舒服。 罢了,既然宋撷玉对她大方,那她也不能那么小气,丢了姑姑的脸。 抬了抬下巴,苏牧遥看向宋撷玉:“刚刚那件事,就当我顺手帮了,你可以另外跟我提一个条件,只要不太过分,我都会尽力做到。” 宋撷玉挑了挑眉,学着她刚刚的语气:“真的?不后悔?” 苏牧遥哪里经得住她这么激,大力的点了点头,不耐烦的开口:“我苏牧遥一言九鼎,一句话一个坑。” 宋撷玉笑得眉眼弯弯,活像只偷腥的狐狸,苏牧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被宋撷玉笑的晃了晃神。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宋撷玉似乎变得更好看了一些,以前那张脸好看是好看,但是就像一幅没有灵魂,色彩艳丽的画儿,让人初看时惊艳,但是等移开视线,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模样来…… 苏牧遥默默的叹了口气,端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心里最后给宋撷玉下了定论。 简单来说,就是美则美矣,但是美得没灵气,像个草包披了一层美人皮。 宋撷玉要是知道苏牧遥在心里是这么比喻她的,估计又得咬紧后槽牙暗啾啾在心里的小账本上给她记上一笔。 第220章 金钗 “对了,你要我带的人是谁?” 苏牧遥这才想起来问正事,随手拿了旁边的茶要喝。 宋撷玉眼眨也没眨的看着她,坏心眼的没有提醒她:“太子养在外面的严氏。” 苏牧遥一下咳得撕心裂肺,失礼的拿手帕捂着嘴,好半天才平息下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声音都被吓得有些尖细:“你说谁?严氏?” 宋撷玉淡淡的点了点头,语气不急不缓,轻描淡写:“对,就是她。” 苏牧遥:“……” 她还好意思承认!果然,还是她太年轻了,宋撷玉说出的交换条件怎么可能如此小儿科?那必须是上刀山下火海的难关才对…… “我还能反悔吗?” 苏牧遥木着一张脸,罕见的有几分呆色。 宋撷玉忍着笑,残忍开口拒绝,银白色的小碎牙看着格外招人恨:“不行哦,苏小姐可是一言九鼎,说的话每个字落地上都能砸个坑呢。” 苏牧遥:“?!……” 不到半个时辰,宋撷玉已经用她苏牧遥的话怼了她两次,愣生生的让她半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看苏牧遥眼神呆滞,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宋撷玉嘴角弯起来的弧度更大。 看宋撷玉嘴角的笑意,苏牧遥心里的心里的火气少了大半,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真是狡猾,她要是早知道要带的人是严氏,怎么也不可能主动提出再答应她一个要求! 她这次算是亏大了…… 跟吞了黄连一样,苏牧遥只能刺她两句才能平复自己心里的不平:“怎么?你这是要成全太子殿下和严氏?” 没有想到苏牧遥能通过自己一句话联想到她后面的计划,宋撷玉楞了片刻也就释然了,再次觉得上一世的自己真蠢。 身边的人都看出来太子对她图谋不轨,另有所图,偏偏她自己一头栽下去,还觉得自己找到了一生的良人,最后害人害己。 “苏小姐也看出来了?”既然苏牧遥心里有数,宋撷玉也不徒劳的狡辩,反而坦诚的摊开了自己的谋算。 她确实是要让这两人凑一起,宫里那位皇后娘娘可还想着自己给她当儿媳妇,所以这事没有一个外力,恐怕还真没那么容易办到。 而安阳公主的宴会,便是最好的时机,那严氏也是个有野心有所图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不会不明白自己要怎么做。 苏牧遥看了她一眼,眼神凉凉,浑然一副看戏的姿态:“何止是我看出来,太子心思昭然若揭,看出来的人可多了。” 也就宋撷玉,还傻乎乎的,只是不知道最近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反而开了窍。 苏牧遥并没有瞒她,再次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神情不屑,撇了撇嘴,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都是对谢央的鄙夷。 “身为太子,不在政事军功上下功夫,反而成天钻营着如何靠女人增加自己的实权……呵!” 她点到而止,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句尾的嗤笑足以让宋撷玉明白她的态度,看着面前这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她忽然觉得自己上辈子或许想错了。 她看的如眼珠子般重要的男人在苏牧遥心里或许一文不值。 现在想想,上辈子,她一向认为苏牧遥是自己最大的情敌,可是唯独在只有她们二人在时,她才会故意说些炫耀又暧昧不清的话刺激她。 在太子面前反而循规蹈矩的不行,她一直以为是苏牧遥欲拒还迎,毕竟因为她的态度,谢央确实对她更加上心,宋撷玉从未想过,可能苏牧遥是真看不上谢央…… “看破也好,还没有娶正妻,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这样的……可不是什么良人。” 她摇了摇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谢央这人的看不上。 “罢了,我也算做件好事,这两人半斤八两,简直绝配,我索性再帮你推波助澜,省的让他老是纠缠你,也怪恶心人的。” 想要借势无可厚非,毕竟淮阴王府在圣上面前可是一等一的红人,有些心思也是正常,可谢央偏偏一遍想要当婊子一边还要立牌坊,他但凡要是坦荡一点也不至于这么让她反感。 偏偏他觉得大家都是傻子,每次看到宋撷玉都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眼底的鄙夷也不藏一藏,演技拙劣的让人觉得可笑。 玉娴在外面守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看苏牧遥出来,进门时冷着一张小脸,出来时倒是难得的和颜悦色。 跟苏牧遥行了一礼,玉娴忍不住在心里小声逼逼,自家郡主有这么吓人吗?苏小姐进门前脸色如要去降服什么洪水猛兽,出门后一身轻松跟丢了什么重担子一样…… 吐槽完,玉娴回了院子,站到宋撷玉身旁:“郡主,刚刚王妃院子里的管事嬷嬷过来传话说,让您有空去王妃的院子里一趟。” 宋撷玉颇有些意外:“早上才给母妃请了安,这还不到晚膳的时候,母妃怎么会突然想到传我过去?” 李瑢是王妃,管着整个王府和铺子的大小事,平常鲜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今日这是怎么了? 玉娴也没明白,如实开口:“奴婢问了,但是管事嬷嬷说,郡主去了就知道了。” 宋撷玉起身:“玉娴,你留下来将这些收收,让玉淑跟我去母亲那里,她跟世安苑几个丫鬟关系好,正好我有些事想让她帮着问一问。” 玉娴点头应是,让玉淑过来帮她梳妆打扮。 等宋撷玉收拾好去到世安苑,还没进门就笑着唤李瑢:“娘亲,这不过半日不见,您就又想女儿了吗?不若玉儿跟娘亲您一起住在这世安苑,也省的来回走来走去累着腿。” 她话还未落音,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神色忧心忡忡,眼里带了怒色的李瑢,和放在旁边桌案上的金钗。 “这是……”宋撷玉也冷了脸色,眼里的讥诮和讽刺藏都藏不住。 李瑢看到宋撷玉,当即忍不住红了眼圈,伸手:“我儿……这些人脏了心肠,黑了心肝,娘的玉儿都躲他们至此地步,他们偏偏要步步紧逼!” 第221章 宴会 这枝金钗她并不陌生,皇后头上曾经戴过,不算多么贵重,但是皇后曾经在国宴上戴过的首饰,本就带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皇后成了精一样的人物不会不明白这金钗给出来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 宋青山大踏步过来世安苑,正好看见李瑢哭的肝肠泪断,这幅眼泪哗哗的模样看的他心疼不已,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怒色。 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放心,谁也不能强迫我们玉儿!” 宋撷玉看着自己父母腻歪,颇有些不自在,硬生生被塞了一把狗粮,但看到爹娘越来越恩爱,她也欣慰。 宋青山是王府的天,有了他的安慰和承诺,李瑢情绪也安稳下来, 元嘉几个丫鬟伺候着李瑢洗了脸,三人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多是宋青山和宋撷玉父女俩哄着李瑢开心,这才让她忘了宫里折腾出来的糟心事,安安心心的去睡了。 宋青山这几天忙的团团转,李瑢也舍不得他这么晚还在书房和世安苑来回折腾,干脆让人把书房重新布置了一番,让宋青山忙完政事就在书房歇下。 “玉儿,你跟为父来一趟书房,有些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宋撷玉应了一声,小步跟在宋青山身后。 一到书房,宋青山便坐在了上首,挥手示意宋撷玉随便坐,他还穿着官服,想必是听说世安苑出事这才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给小姐端上来些糕点甜水。” 小厮上来的很快,想来是常备着的,宋撷玉大概扫了一眼,都是她喜欢吃的。 上次她来书房,这里还什么都没有,宋青山性子严肃,规矩严谨,书房向来是不允许吃东西的。 如今的变化,想来是给她的特例…… 宋撷玉心里不自觉的软了一下。 “玉儿,对于太子,你怎么想的?”宋青山生了一张国字脸,不笑时格外吓人,此时皱眉看着宋撷玉,压迫性十足。 宋撷玉心下百感交集,宋青山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她真对谢央情深义重,淮阴王府会倾尽全力帮她。 上一世也是如此,哪怕她如此忤逆,父亲和母亲哥哥都没有放弃她。 她何其所幸,能让淮阴王府待她至此。 宋撷玉垂了眸,嘴角的弧度冷漠疏离。 淮阴王府倾尽全力的助力,他谢央可不配。 “父亲,玉儿厌恶谢央。” 宋青山看着自家女儿满脸嫌弃,这些天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竟没忍住大笑出声。 “好!不愧是我宋青山的女儿!有血性有眼光!” “明日的百花宴,玉儿,你好生跟着你娘,不要跟太子有过多接触。” 宋撷玉回到自己院子,心里还是震撼的,玉娴看着自家郡主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开口:“郡主,明日还要早起,莫要想了。” 宋撷玉到底没再多想,安然睡去。 第二日,京城,安阳公主作百花宴,大请众女眷来府赏百花。 淮阴王妃携宋撷玉到达安阳公主府时,人不过刚来一半,安阳公主地位尊崇,所请之客无有不应,也因此,公主府前热闹纷杂,马车并列,挤挤攘攘,但也只到了半数客人罢了。 同安阳公主等人行过礼以后,宋撷玉便带着玉淑几位婢女前往百花园。 那些客套的虚礼,宋撷玉一向不怎么上心,幸好安阳公主等人并不是对礼仪苛刻之人,到了百花园,宋撷玉才稍稍松一口气。 安阳公主府是圣上和皇后亲自督促建立,自然处处精巧,奇花异草随处可见,闭上眼,花香随着呼吸融入身体,在四肢处蔓延。 宋撷玉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不消片刻,身后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宋撷玉抿了抿唇,眼神又恢复以往的清明。 “小姐,是雍王殿下。” 玉淑性子活泼,在这安阳公主府看到熟人,自然难掩喜色。 宋撷玉浅淡地扫了一眼玉淑,后者自知行为不妥,忙低头向后退了一步。 这百花园看似平静无事,谁知在这暗处,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们。 这一扫一退间,雍王已经踱步到宋撷玉面前,同来的还有另几个女子。 宋撷玉抬眸,眼前人一如既往是人群中的焦点,只一眼,便可准确无误看到他。 “长乐。” “三哥哥好。” 清冷的语调中,是旁人听不出的亲切,但谢俶却在这声呼喊中,略微柔了眉眼。 谢俶还未说话,但是身旁其中一位女子出了声。 “多日不见,怎么长乐郡主都不搭理我们了。” 明明是甜美的声音却含着锐利,让人心生不适。 沈昭昭。 宋撷玉缓缓一笑,笑容柔和让沈昭昭有些理亏地晃了晃眼神。 “沈小姐说笑了,我先向雍王行礼,有何不妥?” 言语轻柔,却字字珠玑,让沈昭昭毫无反驳之力。 倘若她否定了宋撷玉的话,岂不是不分尊卑了? 在前来百花园的路上,沈昭昭恰好与谢俶同路,本就心系谢俶的她自是喜色宜人,可一路上只有她一人在找话题,谢俶对她始终爱答不理,整段路过来,谢俶说的话不超过五个字。 而见到宋撷玉以后,谢俶竟露出少有的笑容,这让嫉妒爬上沈昭昭的心头。 被将了一军的沈昭昭僵笑片刻,银牙咬碎也只能自食其果。 宋昭昭不说话了,宋撷玉无趣的移开了眼,她们站在百花丛中,有风吹过,带着微薄的水汽,宋撷玉下意识抬手拢了拢衣襟,身上渐起凉意。 “怎么穿的如此少?” 谢俶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宋撷玉的丫鬟,后者察觉到这沉沉的目光,低着头不敢答话。 “今日来时,觉得有些热便穿的清凉些。” 宋撷玉眼神中带着笑意,谢俶虽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可论这观察细致,谁人能及雍王? 宋撷玉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她跟谢俶因着父亲的缘故,关系本就亲近,加上两人又来往了几次,谢俶帮了她许多,她自然安然受了谢俶这番关照。 第222章 一场闹剧 可是他俩这一来一往之间,两人亲近熟稔的模样成功让沈昭昭黑了脸。 借着看花的借口,沈昭昭狠厉地瞥了一眼宋撷玉,片刻之后,又强行将情绪压了下去,装作一副亲近模样。 “长乐郡主来的可真快,不知道是看这百花还是咱们这安阳公主。” 说罢,沈昭昭故作娇羞一笑,旁边几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宋撷玉眼尾瞥了一眼这自弹自唱的女人,忽觉得这尖细嘈杂的声音实在毁了公主府的美景。 “沈小姐此话何意,不过是清晨一向起的早,便来了,我也不像三哥哥一样公务缠身,索性起得早无事。” 她没点明,言下之意却格外明显,沈昭昭来的迟定是起得晚,两下对比,在场之人听出这画外音,不免偷偷耻笑。 几番交手之间,沈昭昭均被宋撷玉悄无声息怼了回去,如此一来,沈昭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虽心里气闷,可这面上还是强颜欢笑。 “我看前面那景色也不错,我便同她们去前处看看,失陪了。” 沈昭昭向雍王行了行礼,极敷衍地向宋撷玉点了点头,随后带着身后一众人去了前处。 “嗯,清静多了。” 在沈昭昭走后,谢俶负手而立,看着百花,沉声道。 “怎么,三哥哥也嫌这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不动听吗?” 宋撷玉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歪着头,调侃道。 “很吵。” 谢俶倒是皱了皱眉,说了实话,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怪异。 长乐耳朵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声音尖细扰人,哪里动听了。 这边的事沈昭昭一无所知,她带着身边的人来到远处,这才咬牙切齿开口:“凭她是谁,也想跟我抢!” 沈昭昭眼睛本生的极美,可此时瞪着宋撷玉,让人心生寒意。 “沈小姐不必生气,雍王和她亲近一定是被她蒙骗了,如果知道她的真实面目,想必一定会不愿意再看她一眼。” 说话者是国子监祭酒之女,洪美玉。 她一向视沈昭昭唯马首是瞻,对沈昭昭也是极尽所能地帮她,以表自己的衷心。 “你说的容易,可让宋撷玉出丑,哪有这么简单!” 沈昭昭气愤地瞥了一眼洪美玉,真是无用之人,光说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被沈昭昭当着下人们的面如此训斥,洪美玉再奉承沈昭昭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可一想到沈昭昭是左相嫡女,位分尊贵,也只能忍下这屈辱,忙赔笑道:“昭昭,别着急,这百花园旁边就是水池,如果这要是掉下去,肯定会仪态尽失,到时候,宋撷玉一定会丢尽了脸面。” “如此一来,雍王怎么可能还会看上这丢尽了脸面的宋撷玉。” 随着洪美玉将计划缓缓道来,沈昭昭眼里也闪现出笑意,“你说的对,今日来参加百花宴的人众多,到时候宋撷玉落水之事一定会传遍整个京城,我看她还怎么立足。” 到时候,雍王的旁边只有她一个女人。 两人正密谋着,全然不知在身旁的假山旁,另有一抹身影伫立。 隔着一座假山,这计划一字不落地被谢央听到,同她们二人不同,这谢央心里是另一番谋划。 不巧的是,谢央的随从不小心发出声音,惊了正在谋划的两人。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两人看到谢央大惊,慌忙行礼,洪美玉心里顿时为刚才嚣张跋扈的言语暗自后悔,她可是想在太子面前留得好印象。 谢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后发出声响的随从,后者惊慌地颤抖着身子,心知回去后定是死罪。 “不必多礼,本宫只是路过。” 谢央并未露出异常,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径直离去,仿佛并未听到她们二人的计划。 只留下沈昭昭同洪美玉二人,面面相觑。 “沈小姐不必惊慌,太子一定没听到我们的计划,否则不可能会是这个反应。”洪美玉说着,眼神丝毫没有离开谢央的背影。 “本小姐知道,无需你多言。” 沈昭昭不悦地回眸看了一眼洪美玉,转身又详谈谢刚才未讲完的计划。 而谢央此时心中正谋划着另一件事。 无论宋撷玉是如何落水,只要救上她的人一定要是自己。 唯有如此英雄救美,他谢央才能与宋撷玉有了肌肤之亲,到时候,这宋撷玉是必须要嫁给他了。 想到此,谢央笑意不达眼底,事成之后,他倒要好好谢谢这两位女子了。 再说宋撷玉虽然同谢俶聊着,赏着美景,可玉淑与玉娴二人却没闲着,远远望去,见沈昭昭与洪美玉多次向她们这边看时,玉娴便轻轻碰了碰宋撷玉,示意她远处的情况。 只一眼,宋撷玉便含着笑收回了目光。 刚刚几句话之间,她便感受到了沈昭昭的怒意,倘若说她能够一直隐忍在心,不发作,恐怕宋撷玉还要另眼相看她几分,现在这两人频频观察的目光,实在太明显了。 思索间,沈昭昭已经带着洪美玉来了近处。 “长乐郡主,我刚刚看到前面池中有不少新供的鱼,品种名贵珍稀,游动时颇为有趣,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吧,算是我给你赔不是了。” 沈昭昭举止之间皆是落落大方的端庄气度,可唯有这眼底的妒意让宋撷玉无法忽视。 既然沈昭昭已经开口,宋撷玉不能拂了她的面子。 几人前往前面的池子边,宋撷玉在距离水边稍有距离处站立,可沈昭昭却道此处并不能看到游来游往的鱼儿,三番五次想让宋撷玉上前。 对沈昭昭早有戒备之心的宋撷玉怎能没有察觉出不对,正想法子脱身时,却注意到在水边不远处,太子也在这附近流连。 思绪百转千回,宋撷玉便猜出她们的计划。 这计划虽恶毒,却有效。 宋撷玉不着痕迹的向身后看了一眼,同玉娴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有灵犀地交换了眼神,在众人不备之际,玉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百花园。 今日来时,宋撷玉便知道这百花宴不会平静,恰好又数次看到太子的身影,她便将计就计。 按照计划,此时严氏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带进这百花宴中了。 第223章 交代 这严氏对太子妃的地位一直充满着希冀,今日也是宋撷玉答应会帮她获得她想要的东西,这才能把人带到这耳目众多的百花宴中。 公主府,后院。 “你让我换上这些衣服做什么?” 严氏看着手中华丽的衣服,一脸的不解,自早晨进了这公主府后,她便不能露面,直到刚刚玉娴带着这华贵的衣服前来。 “小姐说了,只要穿上这衣服,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玉娴不慌不忙地用宋撷玉的话回复着严氏,被欲望充斥着大脑的女人,来不及思考这些事情背后的因果缘由。 一听到如此简单便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严氏二话不说换上了这同宋撷玉相似的衣服。 严氏身形同宋撷玉相差无几,再加上穿上这相似的衣服,从背后看,就是玉娴也要愣怔一下才能分的清楚。 更不必说和宋撷玉只见过几次的沈昭昭等人。 换好衣服后,玉娴便带着严氏左躲右闪来了百花园,远远看去,恰好沈昭昭等人不在宋撷玉处。 “不要多言,跟我来。” 玉娴低声吩咐几句,便带着严氏快速走到了宋撷玉旁。 宋撷玉回身看到严氏,同玉娴点点头,便退到一旁的树后,静静地看着即将上演的好戏。 在玉娴的带领下,严氏逐渐走到水边,沈昭昭等人一看,心头一喜,机会就在眼前。 随后便按照计划,沈昭昭假装无意将“宋撷玉”推了下去,待听到“扑通”一声水声后,沈昭昭这才露出期待已久的笑容。 “长乐郡主落水啦!” 在沈昭昭的示意下,身边的随从立刻大声喊着,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长乐郡主落水不是小事,瞬间安阳公主府大乱。 水边也聚集了不少人,可是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谢央已经看准了在河水里冒着泡泡的人,二话不说跳了下去。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在拦腰抱起“宋撷玉”后,谢央故意在水中停留片刻,直到注意到岸上的人来的差不多了,这才装作刚刚救起“宋撷玉”的样子,在众人视线盲区,扯了扯怀里人儿的衣服。 待“宋撷玉”被救到岸边时,嫩白的左肩已经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虽然太子救人这个环节是沈昭昭等人没有预料到的,可这“宋撷玉”衣着暴露的样子,就算被救了上来,也是名节不保,根本不是她沈昭昭的对手。 而奋力向水边游去的太子心中也是大喜,看这情况,她宋撷玉是定要嫁给自己了。 安阳公主同王妃等人听到消息后便立刻赶到河边。 此时被救上来的“宋撷玉”衣着暴露,十分难堪。 一直在树后看好戏的宋撷玉环臂而立,丝毫未察觉到身后也有人在观察着她。 在宋撷玉身后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谢俶的手下—杨瑾。 他本是谢俶派来营救宋撷玉的,可没想到不但不需要他出手,反而还观赏了一场免费的好戏。 宋撷玉这化险为夷的能力让他不得不佩服。 在确定宋撷玉安然无恙后,杨瑾这才转身离开,将这一切报告给自家主子。 而宋撷玉这边,谢央看着怀里的女人,眼睛瞪的吓人,哪有平时小心翼翼顾着美人的心思,唰的一下把人给丢了出去。 可怜严氏,一个旱鸭子,刚被呛了个半死,结果又被谢央狠狠一摔,差点没把一条命给摔过去。 “这是哪家家眷?我为何从未见过?” 安阳公主死死的皱了眉头,心下稍松,幸好不是宋撷玉,要是宋撷玉这幅模样在她这里出了事,别说李瑢,恐怕宋青山真能提着刀杀过来! 站在安阳公主身旁的李瑢扶着元嘉的手都在发抖,要不是元嘉在旁边扶着,她估计要被吓得脚软倒地。 幸好不是玉儿!万幸不是玉儿!要是玉儿这么一副衣裳半解的模样被人看了,她这个当娘的也活不下去了! 苏牧遥在旁边看了半晌,此时听自家姑姑问责,不慌不忙站了出来:“这女子晕倒在公主府外,侄女一时没忍心,就把人带了进来,没想到她竟然醒了,甚至还被撞进了水里。” 安阳公主什么人,真正见过血的女人,哪里会听不出苏牧遥在说瞎话,到底是自己亲侄女,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戳穿了她。 “太子殿下,这女子名节已经被您毁了,您看看,找个良辰吉日把人抬进太子府吧,不然这女子可就只能一头撞死了。” 谢央恨得咬牙切齿,明明他看的清清楚楚,掉进去的是宋撷玉,怎么就变成了严氏? 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在李瑢旁边看见了睁着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眼圈红红的盯着自己,似乎伤心欲绝的宋撷玉,心里的怀疑又被压了下去。 这事应该跟宋撷玉没关系,宋撷玉不可能有这个脑子,更不可能找到严氏! 定了定神,谢央朝安阳公主行了一礼:“姑姑,孤只是一时急切,想要救人,礼教之外还有人情,孤还没娶太子妃,怎可先纳妾?” 安阳公主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看着谢央的眼神匪夷所思:“救人心切?太子是觉得我安阳公主府百来个奴婢是摆设?” 因着安阳公主受陛下重视,给这公主府塞了一堆伺候的,尤其这百花宴,更是三步一婢子,五步一嬷嬷,谢央只要稍微慢上两秒,严氏早就被救上来了。 只是谢央生怕没赶上好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跳了下去,甚至为了第一个救到人,还不惜用狗爬这样的丑姿势游了过去。 这事众目睽睽,大家有目共睹,他一句热心肠的解释着实牵强。 谢央脸都被憋成了猪肝色,他这解释虽是牵强,但是京中不少人知道严氏是他的外室,没有毁不毁清白这一说法,大家怕得罪他母后,自然不会为难他,把这事放过去也就行了。 毕竟严氏早就没了清白,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可他忘了!安阳公主刚回来,对严氏跟他的关系并不清楚!她生性最讨厌欺凌女子之辈,若是今天不给个交代,明日恐怕父皇案上就会多一封参他的奏折! 第224章 将计就计 “严氏如何了?” 玉娴用帕子捂脸乐个不停,淡淡的扫了周围一圈,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从永安巷抬着轿子送进了太子府,现如今,半个京城都传着她的笑话呢。” 宋撷玉还真挺感兴趣,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半眯着:“笑话?什么笑话?” 玉娴给宋撷玉倒了一杯茶,这才把那话学了出来:“笑她旧妇上新轿,不知羞。” 邻里邻居的都不是傻子,严氏在永安巷住了这么久,哪怕谢央再小心,从他把严氏安置在永安巷,时间也过去了大半年,多少也露了端倪。 永安巷的百姓对严氏的身份也多有揣测,大概猜出了严氏是给人做了外室,如今看她重新穿了凤冠霞披,当做大姑娘的模样上的花轿,无异于蒙了一层遮羞布,怎能不让人嗤笑。 宋撷玉也笑出了声,这谢央还真是可笑,鱼与熊掌都舍弃不下,还要享齐人之福,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福分? “人心不足蛇吞象,既然他什么都想要,那我便让他什么都得不到,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才行!” 这边主仆两个说笑,谢央那边可笑不出来,他无路可走,只能在安阳公主府答应给严氏名分,为了这事,母后大发雷霆,罚他在椒房殿外跪了一宿。 “你们是死的不成?用这么大力气?孤要是腿废了,你们这群奴才第一个凌迟!” 谢央疼的一脚踹上其中一个丫鬟胸口,另一个丫鬟虽然没有被踹,但是也被吓得更像是惊弓之鸟,战战兢兢的,却又不敢哭出声。 刘庆一回来就看到谢央面前跪着两个丫鬟,一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爬都爬不起来,另一个身子僵的,跟死了七八日的尸体僵硬程度有的一拼。 他头低的更低,态度更加尊敬,谢央脾气不好,他可不想成为他的出气筒。 看到刘庆回来,谢央这才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不耐烦的问他:“人约出来没?” 刘庆苦着脸,他是七八岁净身,面白无须,不算胖,但白嫩,皮肤松弛,一做表情,脸上的皮肉就挤作一团,看起来格外怪异。 “奴才在淮阴王府蹲了半天才躲到长乐郡主的大丫鬟玉淑出门,可是玉淑姑娘说长乐郡主正伤心,不愿意出来赴约。” 刘庆努力强调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虽然没有把长乐郡主约出来,但是他也费了许多功夫,吃了许多苦头,就是希望谢央能不大发雷霆。 话一落音,刘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主动请罪,满脸的愧疚:“太子殿下您罚奴才吧,是奴才没有本事,这才没有将长乐郡主约出来,不能够为太子殿下分忧,奴才实在罪该万死。”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谢央说话,刘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但心里也存了万千思虑,后背开始冒汗。 “起吧,你为孤办事,虽然没办成,但是,孤也不是那等残虐之人。” 刘庆顿了一下,这才讨好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是,太子殿下良善,最是体恤咱家这些奴才,奴才们对太子殿下都心存感激,恨不能结草衔环报答您。” 嘴里将好词说了个遍,这些溜须拍马的话说多了,流利的都不用动脑子,闭着眼睛话就从嘴边溜了出来。 谢央也被奉承的身心舒畅,忍不住坐的更加板正了些,可是这么一动,就牵扯到了膝盖,痛的他当时就是倒吸一口冷气,心情顿时阴郁下来。 “罢了,既然她不愿意见就让她缓两日,省的孤还要费尽心思哄她开心。” 到时候少不得又得花他的银子,这宋撷玉被养的奢侈无度,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能花钱,他身为太子,有皇后的支持,身上的银钱在众位皇子里算是顶顶宽裕的了。 但就算如此,不过短短数月,竟是都有些填不平宋撷玉这个大口子! 这宋撷玉除了嫁他,还能有哪个男人养得起她? 刘庆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看谢央这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就对了。 “依照奴才愚见,这长乐郡主想必是心悦太子殿下您,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您和严姑娘的事伤心的在府上称病不出。” 谢央心里也是如此想的,要是宋撷玉对他真没点意思,怎么可能会在乎他跟严氏的事? “女子,若是一直捧着,反而会被惯的小毛病不断,适当的晾一晾,反而能让她更加心慌意乱,乖巧懂事些。” 刘庆只在旁边点头称是,双手笼在袖笼里,摸到某个温润的硬物,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的开口。 “殿下,严氏已经进了太子府,听说日日以泪洗面,到如今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 刘庆瞅了一眼谢央的脸色,再次舔着笑开口:“太子是这太子府所有人的天,若是您去严氏院子走一遭,恐怕就算严氏没了半条命也能被欢喜的活过来。” 谢央被刘庆说的话逗笑:“孤听你这意思,倒像是见我一面比吃些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看谢央没有生气,刘庆也松了一口气:“那这严氏……” 谢央虽然没生气,但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兴致缺缺的拒绝了刘庆:“以后严氏的事,不用特意说给我听,生病了太子府有太医。” 虽然他对严氏有几分偏爱,但是公主府一事始终是他心里一块疙瘩,虽然现在看来,处处都是意外,但是他还是被逼着让严氏见了光。 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刘庆看谢央这模样,也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尽了力,严氏送他的那块玉佩他也不算白收。 是这严氏太没福分,进了太子府就被厌弃,这太子府虽然一应俱全,但是都是看菜下碟的,太子殿下这态度,恐怕严氏的日子难过了。 照他看来,这严氏还不如呆在永安巷,日子反而好过些,终究是太年轻,急了几分,失了太子的心。 拱手退下,刘庆摇了摇头,日子都是自己挑的,怪不得别人。 第225章 结亲 宋撷玉在淮阴王府缩了几天,谢央终于没有来烦她,让她真正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这天她起身,实在无聊的紧,便让玉淑给她梳了妆,早早的去李瑢那里请安顺便蹭个早膳。 “姑娘来了?”元嘉看见宋撷玉一行人,热情的凑上来招呼。 “母亲可醒了?”宋撷玉笑意吟吟,元嘉在心里日常感叹三小姐的美貌,面上却不露分毫,和善的给宋撷玉通报。 “王妃已经醒了,三小姐可有用膳?奴婢这就吩咐下去添双碗筷。” 宋撷玉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笑的弯弯:“还是元嘉姑姑细心。” 李瑢早就听见宋撷玉的声音,看见她进来,这才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调侃她:“你啊,惯是会哄人开心的,元嘉定是张罗着准备你爱吃的去了,今天这早膳得比我之前用的要更多些花样来。” 宋撷玉依偎到李瑢身边,声音细软撒娇:“元嘉姑姑也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然可不会对玉儿这般上心。” 说完看到旁边的小册子,顿了顿,颇有些好奇:“母亲这是在看账本?咱们王府的账不是前两天才清过?” 李瑢爱怜的拿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这可不是什么账本,这是京中适龄少年郎的画册。” 宋撷玉一双清灵的眸闪过一丝错愕,等反应过来才眨了眨眼掩饰自己情绪,笑着开口:“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些了?” 李瑢长长的叹了口气:“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为娘就算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开始筹备了。” 看着自己亭亭玉立的女儿,李瑢又是欣慰又是辛酸,刮了刮她挺翘鼻头,半嗔:“女大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宋撷玉可不依,抱着李瑢的手撒娇,非得让李瑢承认自己说错了才罢休。 母女两个闹了一阵子,李瑢才正色开始说正事,将那本册子递给宋撷玉:“看看,有没有你中意的?” 这些可是她看了好几天才千挑万选出来,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用来配她的玉儿,也算勉强合格。 宋撷玉随意的翻了两眼,并没有多大兴致:“母亲眼光甚好,玉儿全听母亲的。” 宋撷玉是真觉得嫁谁都行,反正没有比嫁给谢央更糟糕的了,可是在李瑢眼里,就成了宋撷玉羞涩,抹不开面。 “为娘看忠勇伯府的司晋宇不错,玉儿若是相看上了,为娘就找个中间人上门?” 没想到自家娘亲居然会注意到司晋宇,宋撷玉面色不变,试探开口:“这司晋宇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说性子懦弱,还有些痴傻。” 她因为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知道这一切都是司晋宇装出来的,可是自己娘亲怎么会想把她嫁给司晋宇? 李瑢慈爱的看着她:“玉儿,这司晋宇恐怕不简单,之前那般作态想必是装出来的,一装能装这么多年,这份心性,以后定不会是池中之物。” 宋撷玉心里赞同,对李瑢更是刮目相看,她如果不是看到过司晋宇成为人上人的模样,恐怕还不会跟她娘一样,能看出来司晋宇心性坚忍。 上辈子的大奸臣,这辈子能不能继续成为权臣,尚未可知。 她仔细想了想,若是嫁进司晋宇,她有淮阴王府当靠山,加上之前也有恩于他,日后的日子不说顺风顺水,但是也不会太差。 李瑢看着宋撷玉眼里的深思,知道自家女儿是将她的话听进了心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她也不舍得让宋撷玉这么快嫁人,可是宫里步步紧逼,宋青山早就跟她打过招呼,与其被人算计了,不如现在找户好人家,把玉儿嫁过去,有他们护着,怎么着也不能让人欺负了玉儿去。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忠勇伯府的司晋宇是最佳人选。 跟玉儿年岁相仿,小小年纪就有了战功,容貌也是京城里一等一的,最重要的是,他有个继母,又有个继弟,俗话说得好,有了继母就有了继父。 司晋宇算是没了家,那淮阴王府自然就是他的家,到时候自家王爷再拉他一把,日子定会过得和和美美。 宋撷玉并不知道,这瞬息之间,自家娘亲心里已经转了这许多念头,甚至连她以后有了孩子,她帮着带都打算好了。 若是她能听到李瑢心中所想,恐怕非得被雷的外焦里嫩不可。 母女俩用了早膳,李瑢想起前几日的拜帖,看向宋撷玉:“过几日,安定将军夫人和康国公夫人邀我一起去城外上香,同去的还有安宁和绣芸。” “你在这府里闷了这么多天,趁着这个机会,不如带上你七妹,跟我一同去可好?” 宋撷玉意动,她为了躲谢央,确实闷了挺长时间,人都快被闷得发霉,而且她也好奇安宁和她那个表哥的事,若是再让上辈子的悲剧发生,她心里着实过不去这个坎。 “正好七妹也时常跟我抱怨,说是在府上闷得慌,刚好趁这个机会带着她出去走走。” 李瑢心中欣慰,宋撷燕胆子小,一向没什么玩的来的,如今她的这对女儿亲近,她这个当娘的也放心。 从世安苑出来,宋撷玉拐了个方向,去了宋青山那边,可是到了书房,才被小厮告知,说是王爷还在宫里,至今未回。 宋撷玉皱了皱眉,这一大早的就去了宫里,显然不可能,只可能是彻夜未回。 什么事这么严重,陛下要将爹爹在宫里留这么久? 宋撷玉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自己揣测,转身回自己院子,路上经过湖心亭,就被人叫住。 “长乐郡主!” 宋撷玉回头,正好看见戎枫朝这边大步过来,她身形婀娜,穿的也是一身异域风,这么大步过来,不显得粗鲁,反而有种格外的野性美,像是林子里的百灵,干净又不受束缚。 “戎枫?” 听见宋撷玉叫自己名字,戎枫颇为高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郡主,戎枫最近排了一支新舞,不知道戎枫有没有这个荣幸,请您来我院子一叙?” 第226章 佛钟泉 宋撷玉还真挺好奇她们番邦的舞种是什么样的,也就跟着她一起去了文枫院。 “乐师呢?”宋撷玉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乐器,最中间摆着一面大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戎枫朝她眨了眨眼睛,神色难得牵出几分俏皮:“我们那里的女子都擅长歌舞,天地广阔,只要兴致起了,任何地方都能是我们载歌载舞的好地方,牛羊常常是我们唯一的知音,不需要特定的乐师,讲究的就是随心所欲。” 宋撷玉被她口中形容的那方天地深深吸引,这是她两辈子都不曾能想到的生活,大禹女子要懂礼数知规矩,处处都是拘束,那样广阔自由的天地,会是什么样的? 戎枫去到后面换装,宋撷玉坐在大鼓正前方,正喝着茶,突然听到一阵铃铛声,由远及近,叮叮当当的,极为抓人。 宋撷玉抬头,戎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纯净的红,腰肢袅娜,眼似水杏,莲步轻移。 不愧是番邦进献的“礼物”,确实美得不可方物。 宋撷玉注意到,铃铛声来自戎枫的手腕和脚腕,这两处各带一个铃铛,随着她的走动,铃铛声叮叮作响。 很快,宋撷玉便明白戎枫的舞为何不需要乐师,她站在鼓上,每个细碎的舞步,都会带动鼓声,伴随着铃铛声,竟是有种别样的勾魂夺魄感。 比之大禹的轻歌曼舞,戎枫的舞步繁杂,鼓声激烈,需要更多的体力,像是一团燃烧的极为热烈的火焰,让人看的热血沸腾。 戎枫一舞跳罢,宋撷玉还陷在里面回不过神来,她地位尊贵,看过的歌舞不知几何,戎枫的舞算不上精巧,甚至还有几分粗糙。 但是胜就胜在,戎枫的舞感染力极强,这是装不出来的,她定是极为热爱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才能这般的肆意而热情。 等戎枫唤了她好几声,宋撷玉才回过神,笑了笑,真心实意的感叹:“戎枫的舞甚美。” 戎枫一双水杏眸瞬间亮如星子,笑意盈盈的朝她行了一个番邦礼节:“这是为了报答长乐郡主对戎枫的恩惠,长乐郡主喜欢就好。” 宋撷玉看了看她,想起她的来处,忍不住斟酌了一番开口:“有这本事,待在文枫院可惜了。” 戎枫仍旧笑着,眼神有些落寞:“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这是上天安排的,强求不得。” 宋撷玉看她神情,总觉得戎枫似乎有心事,但也不过是猜测,两人关系不算熟稔,她也不方便多问,在文枫院呆了好一会儿,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淮阴王府过了几日闲散日子,李瑢跟康国公夫人和安定将军夫人一起敲定了个吉日,这才带上宋撷玉和宋撷燕一起去庙里烧香。 三家马车在城门会合,顾安宁远远的就喊了宋撷玉,刑绣芸也掀开了轿帘跟宋撷玉打了照面。 顾安宁跟宋撷玉关系亲近,加上本身没在京城长大,跟着安定将军从小在边境生活,对于规矩之类一向不怎么在意,干脆直接钻进了宋撷玉的轿子。 安定将军夫人也来不及拦住她,只能朝李瑢不好意思笑笑:“这泼猴一向没什么礼数,让王妃您见笑了。” 李瑢也不在乎,宋撷玉在京中没几个至交好友,能有个年纪相近的小姑娘待在一起是好事。 “无事,左右都是孩子,没必要这么拘束着。” 顾安宁朝自己娘亲吐了吐舌头,这才缩回轿子,看向宋撷玉:“长乐,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像是想起了安阳公主府发生的事,她攥紧了拳头:“太子殿下实在是荒唐,可惜我那日身子不爽快没去,否则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宋撷玉颇有些哭笑不得,在顾安宁眼里,她宋撷玉对谢央深情不二,加上身世地位都跟谢央很是相配,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 如今但是让严氏捷足先登,以妾的身份进了太子府,自然是愤愤不平的。 宋撷燕在一旁叼着桂花糕,看了一眼顾家姐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姐姐,心里满是疑惑。 她怎么觉得,自家三姐对太子殿下并没有顾家姐姐说的那么在乎? 果然大人的世界就是难懂,她还是乖乖当个小孩子吃她的糕点吧。 “咱们这趟好不容易出来,就不提这些糟心事了,听说这次去的庙里有处泉水,落在石壁上犹如石钟敲击声,有趣的紧,我可是向往许久了。” 顾安宁心思简单,很快被转移走了注意力,跟宋撷玉兴致勃勃讨论起来,马车里热闹的紧。 有顾安宁陪着,说说笑笑半天,这一路倒也不算难熬,没多久就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到了。 李瑢几人带着几个小辈上了香,也就不拘束她们:“你们几个姑娘家难得出来一趟,就不用陪着我们了,带上贴身丫鬟去周围转转,可别分开太远。” 这下不止顾安宁,连刑绣芸脸上也带了几分兴奋之色,连忙应了是。 “宋姐姐,顾姐姐,听说附近有处泉水,味甘煮茶甚妙,不知二位姐姐可有意愿一同前去?” 刑绣芸主动开口,她这次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这泉水来的,若是宋撷玉和顾安宁不愿意去,她一人前往,也多有不便。 “我们三人倒是想到一块去了。”顾安宁和宋撷玉相视一笑,显然对刑绣芸的提议很是满意,四人带着丫鬟便往那边走。 还没到泉眼,就听到闷重的撞击声,配着庙里传来的诵经念佛声,衬得更多了几分禅意。 宋撷玉心里的烦闷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头脑清明,对这佛钟泉也算刮目相看。 顾安宁显然也察觉到这佛钟泉的妙用,语气惊叹:“这庙里的和尚还真是有福,住在这泉旁边,哪怕有再多的杂念也能被净化了,平白少了许多的烦忧。” 刑绣芸也是第一次来,听了顾安宁的话,颇有些戚戚然:“顾姐姐这话有失偏颇了,说不得是这泉助僧侣修行还是大师们日日诵经让这泉多了几分禅意,两方互相造就,也没有哪一方更受益一说。” 第227章 求药 这边刑绣芸正拿了瓶子装泉水,突然听到有马蹄声过来,似乎还不止少数。 “这是……”今天来上香的香客不多,因此这佛钟泉的泉眼附近也只有她们几人,又带的多是女眷,如今听着这哒哒的马蹄声,恐慌情绪一点点蔓延开来。 玉娴和玉淑下意识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渐渐的,有风尘扬起,远远的,有三四匹马奔腾而来,领头的是一男子,穿了一身绣绿纹的紫长袍,为了方便骑马,穿了一双白鹿皮靴,看不清脸,但也感觉的出这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何人如此孟浪?” 玉娴首先站了出来,怒斥了一声,一张向来带笑的小脸此时含霜带雪,眼神更是冷到极致,蛾眉倒蹙,怒目圆睁。 来人似乎才注意到这里有这么多女眷,连忙勒停了马,身下的黑马也跟着发出嘶鸣声。 “在下忠勇伯府司晋宇,不知几位小姐在此,惊扰了几位,改日定上门赔罪。” 声音偏冷,像是塞北的朔风,隔着大老远就让人听的心有戚戚。 宋撷玉听到“司晋宇”这三字,这才抬眸看了过去,他低着头,背脊却仍是挺直着,像是一根弯不下去的翠竹,除此之外再没有跟从前半分相像的地方。 自从一年之前助了司晋宇一臂之力,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居然会在这里碰到。 司晋宇刚回京,是京里大热的话题,年纪轻轻有了战功,人也不痴傻了,生的又是那般好模样,玉娴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 见不是贼人,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顾安宁也提了嗓子:“原来是司将军,我们几人分别是淮阴王府,安定将军府和康国公府的女眷,听说这佛钟泉的名声,这才过来凑个热闹,没想到闹了这么大的误会。” 顾安宁自小在边境长大,对于司晋宇这样有战功的,好感度向来极高,也因此,说的话也格外客气。 司晋宇明显停顿了下,随后朝她们这方向看了过来,宋撷玉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驻足了两秒,显然是想起她了。 “我奉旨来这甘泉寺跟方丈求药,雍王殿下稍后即到,几位小姐莫要害怕,山下有雍王的亲卫,想必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司晋宇将自己来由交代清楚后便抱拳告辞离开,又是一阵马蹄声,人不多时已经走远了。 “这司将军果然如传闻一般,少年英雄,满身煞气,让人不敢接近。” 刑绣芸捂着心口,看着司晋宇的背影,脸色微微发白。 她从小长在京中,见到的大多是如她幼弟一般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男子,如今乍一看见司晋宇这类冷冰冰感觉随时会抽刀的男子,会害怕也是正常。 宋撷玉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瓶子,笑了笑转移注意力:“刑小姐,你这水洒了大半,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要是就装了半瓶回去,回去莫不是会悔得捶胸顿足。” 宋撷玉这话直接将刑绣芸和顾安宁都逗得笑个不停,尤其是刑绣芸,脸都红了大半:“妹妹我好歹也是康王府出来的,怎么可能干出捶胸顿足这样不雅的事来,宋姐姐真坏,无端端的拿绣芸开玩笑。” 顾安宁在旁边笑够了,想着刚刚司晋宇的话,看了一眼方才马匹经过的地方:“刑妹妹,听司将军说,这里等会儿还要来男客,为了避免冲撞,咱们还是赶紧取了泉水回去跟母亲会合才是。” 刑绣芸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又重新取了一瓶子泉水,这才心满意足的跟在宋撷玉和顾安宁二人身后回去寺庙。 宋撷玉几人回去,李瑢几位夫人正坐在一起喝茶,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这甘泉寺离京甚远,当天去当天回自然不太可能,所以,来这之前,三府都已经提前预定好了厢房。 顾安宁将方才事说了一遍,李瑢听到司晋宇名字时若有所思,看了一旁的宋撷玉一眼。 “去问问雍王殿下,可有我们帮得上的。” 既然司晋宇和雍王是过来跟方丈求药,想必是为了宫中陛下,她们几人都是朝堂上高官的女眷,自然不能当做没看见,得为陛下分忧。 元嘉应了一声,连忙急匆匆的下去了,还没等宋撷玉吃上一盏茶,元嘉就已经从外面回来。 “王妃,雍王那边说已经打点妥当,劳烦王妃操心,他们稍后处理完若干事宜就会来拜见几位夫人。” 谢俶一向礼数周全,李瑢对他们稍后过来拜见并不意外,事实上这正在她意料之中。 不想让玉儿入宫,那就自然得在宫里动手脚之前为玉儿找一门好姻缘,思来想去,只有忠勇伯府的司晋宇算是最佳人选。 好不容易在这儿撞上,自然得多给这两个小辈创造相处的机会…… 甘泉寺斋菜众多,用来招待不算失礼,当晚谢俶便带着司晋宇来拜见李瑢和康国公夫人和安定将军府夫人。 用了斋饭,李瑢在将话题引到了他们俩向甘泉寺方丈求的药身上:“可是陛下最近身子不适?” 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呀,陛下身子不好也是常态,用大量的补药调养着,宫里无人不知。 谢俶也没瞒着:“最近陛下时常感觉没有精神,嗜睡,听闻这甘泉寺的方丈有一味药能够提神醒脑,还能温养精神,所以趁方丈还在甘泉寺,命我们二人过来取一些药回宫里。” 宋撷玉几位未出阁的,自然不能跟谢俶几人同席,中间用了一道屏风遮挡,但大抵也能听见那边说了什么。 怪不得会这么急着过来,这甘泉寺的方丈有一手好医术,但素爱云游四海,一年到头只有几日会待在这庙里制药。 但也因为漂泊不定,所以经常会有一些罕见的药材,对于调养身体大有妙用,京中为了求他一味药可谓是用尽心思。 李瑢也点了点头:“那这药拿到了,可还需要别的东西激发药性?” 第228章 墨兰 司晋宇淡淡开口:“方丈说,这药最好配甘泉寺后山百花露服用,方才能达到最佳服药效用。” 康国公夫人笑开,爽朗开口:“这还真是巧了,我们几人府上那几个丫头正打算明日去采百花露。” 李瑢也觉得有如天助,看向司晋宇的眼神更加柔和。 之前不过是听闻,如今看到真人,确实是风度翩翩,年少有为,沉稳有度。 碰巧来到甘泉寺也就罢了,连明日采百花露都能碰上,岂不是老天都看好的姻缘? “不知小女能否跟二位同行,虽说这甘泉寺管制森严,但是有雍王殿下和司将军在,我们几人也能够放心。” 谢俶不自觉看向屏风方向,甘泉寺香火极盛,这屏风制作的也很是严实,他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三个人影,其余的半点瞧不见。 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谢俶应了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几位夫人请放心,我们二人定不会让三位小姐出任何意外。” 李瑢更加满意,笑着跟谢俶聊了些家常,这才散了席面。 因为要采百花露,所以刑绣芸和顾安宁起的早,天还没亮就已经到了宋撷玉院子会合。 “怎么?刑妹妹看着似乎有些紧张?” 顾安宁一眼看过去就看出刑绣芸的不对,她性格大大咧咧,也没多想,直接问了出来。 刑绣芸也没瞒着,看了一眼宋撷玉和顾安宁,红着脸开口:“我跟雍王殿下接触甚少,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司将军更不用说……” 宋撷玉和顾安宁表示理解,一是因为宋撷玉不过是披了二八年华的皮,骨子里都已经嫁过人,顾安宁在边境长大,性子更是外向。 谢俶本就性子冷清,话少,偏偏又长了一张顶顶好看的脸,刑绣芸有忐忑也是正常。 宋撷玉跟顾安宁相视一笑,好好的安慰了她一番,这才让刑绣芸稳定下心神。 等下面的人通报说谢俶和司晋宇到了,宋撷玉几人这才带上面纱出了院子。 “那后山离着不远,马车轿子进去多有不便。”谢俶将大概情况说了些。 宋撷玉自然明白,她们三人从一开始打算的便是徒步,并没有坐轿子的想法。 “雍王殿下和司将军不用担忧,我们三人走这几步路还是能走的。” 谢俶眸子闪了闪,微微蹙了蹙眉,心里闪过一丝不舒服。 雍王殿下?她不是一向叫自己叫三哥哥?怎么称呼一下变得如此生疏。 宋撷玉对谢俶的情绪变化并没有任何察觉,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好跟司晋宇的眼神对上。 两人都是一愣,但很快,宋撷玉反应过来,朝他点了点头。 母亲说的不无道理,她如果不想嫁给太子,那便得为自己找好退路,现在谢央是觉得宋撷玉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这才任由宋撷玉折腾,若即若离,只以为是小女孩吃醋的把戏。 可若是等他醒过神来,明白是宋撷玉在戏耍他,恐怕宋撷玉想要全身而退,没有一番筹划也玄乎的很。 谢俶并没有忽视宋撷玉和司晋宇的这番互动,不知为何,看着他俩打招呼,总感觉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在里面。 若他没有记错,宋撷玉和司晋宇二人不应当有任何交集……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总感觉他们二人眼神之中有着若有若无的默契在里面,而这种直觉让他不自觉的心烦意乱,语气也多了几分不耐。 “时辰不早了,要取花露的话,咱们最好现在尽快出发。” 刑绣芸本就有些怵这位雍王殿下,对于他的情绪自然更加敏感,忍不住往顾安宁身后躲了躲。 宋撷玉也对谢俶的情绪变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他为宫中陛下的病情焦灼所致。 谢俶和司晋宇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一路上,带的爱说话的顾安宁也不敢随意玩笑,安静的很。 宋撷玉看着前面谢俶的背影,再次在心里梳理了一遍上一世发生的事,按照上一世陛下现在身体应该还算康健,怎么会突然精神不振? 百思不得其解,宋撷玉看前面就到了甘泉寺的后山,这才放下心中的心思。 如今还早,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丝晨光,这甘泉寺确实是一个妙地儿,后山的花儿开了满地,各种种类的都有,宋撷玉甚至还在山腰上看到好几株难养的墨兰。 刑绣芸显然也看到了,脸上多了几分喜意:“这墨兰我府上也有几株,但从未养活过,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生长的这么肆意磅礴。” 司晋宇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难得开口:“有些物件,若是困着它,你越是精心照护,反而越是容易毁了它。” 他这话颇有些一语双关的意思,别人不懂,宋撷玉可看的清清楚楚,他那位继母可不是把他困在忠勇伯府好吃好喝供着,打着心疼他的名号,行着捧杀的恶毒事。 就是想把他当做这墨竹一样,困在方寸之地,日日浇灌着,外人看来,他被照料的极好,他那继母也是一等一的贤惠人儿。 可是没有人能知道,墨兰不能被浇那么多水,容易烂根。 “既然从那方寸之地出来了,那便应当生长的肆意横行。”宋撷玉看着那株墨兰,颇有些打哑谜的意思。 顾安宁听的一头雾水,看向宋撷玉:“长乐,你这说的是墨兰吗?不过就是几朵花儿,在天地之间求生存罢了,还分什么畏畏缩缩和肆意横行?” 刑绣芸也笑了笑:“沈姐姐莫不是魔怔了?” 宋撷玉并不解释,她这番话本就不是说给她们听的,而是为了解开司晋宇的心结。 他如今已经熬出头了,便不要再纠结以前,应当活的更加肆意一些,可以报仇,但不能被从前的仇恨绑着。 其他人不懂没有关系,司晋宇懂了就行。 宋撷玉跟司晋宇对视一眼,看到他眼底的笑意,当下也放下心来,不再开口。 谢俶在一旁看着宋撷玉和司晋宇的互动,脸色黑的跟锅底有的一拼。 司晋宇感觉身后凉嗖嗖的,不动声色的往四周扫了一眼。 昨天晚上他带了人将这边都搜了一遍,不应该有歹人存在,可怎么总是能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第229章 吃醋 采了百花露,几人一道回京,等到了淮阴王府,宋撷玉看向谢俶,有些纳闷:“雍王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与我交代?” 谢俶薄唇抿得更紧,右手不自觉攥成拳头,又是雍王殿下?似乎自从司晋宇回来,宋撷玉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无事。” 宋撷玉看着谢俶沉着脸上了马,一脸懵,玉娴和玉淑也摸不着头脑:“小姐,雍王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宋撷玉气性也上来,咬了咬唇:“不关我们的事。” 他心情不好就能冲她发脾气?惯的他! 这边宋撷玉回了京,谢央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放下了手里的莲子:“什么?司晋宇和谢俶两个跟宋撷玉撞上了?” 刘庆在旁边给他研磨:“对,听说王妃对那个司晋宇态度有些不一般。” 李瑢性子偏冷,才第一次见面,按理来说不应该表现的这么热切。 谢央捏着手里的小碗,眼神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控制。 “冷宋撷玉冷的也够长了,去打听一下,最近她何时出门。” 刘庆应了是,心里忍不住腹诽,这太子殿下是打算再偶遇?他作为谢央的心腹,对于太子的身家是了解的,若是再偶遇上几回,恐怕太子财政当真要赤贫了。 照他看,从一开始,太子就不应该跟长乐郡主玩什么欲拒还迎那一套,就应该以太子妃的位置求娶,淮阴王府就是再怎么不愿,也得顾及太子的颜面和皇后娘娘的面子。 毕竟一国太子三番五次正经求娶,已经是莫大的颜面,可是偏偏太子想要获得淮阴王府的助力,又不肯弯腰。 说句不好听的,干的婊子的买卖,偏偏还要自命清高…… 又想要长乐郡主帮他,又想要长乐郡主倒贴,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只是这话,刘庆当然不会说给太子殿下听,他都能猜到自己若是说了实话会面对怎样的腥风血雨,伤了谢央的面子,他这个做奴才的,丢的可是自己的命。 刘庆一出来,正好碰上严氏,看她手里端着一些糕点,他也不得不对这女人刮目相看。 设计太子进来太子府,被太子厌弃,他本以为这严氏以后估计就是这么个命了,没想到不到一个月时间,愣是靠着毅力和手段东山再起。 “严姨娘,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这些当奴才的也不通报一声!” 刘庆笑脸相迎,若是没有意外,太子就是日后的陛下,现在严氏虽然是个侍妾,但是凭她这份本事,太子妃还没进门,她这个做妾的反而先进了太子府,刘庆就不可能跟她结仇。 现在是妾,谁知道日后是个什么命数呢? 严氏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她刚来时这刘庆可不是这个态度,不过是看她现在重新让谢央上心了,这才态度变了一个人一样。 呵!奴才就是奴才,看到有利可图就要去钻营,贱骨头。 “太子殿下忙完了吗?妾不敢打扰殿下正事,左右妾也闲着,等等也无妨。” 严氏声音柔柔弱弱,哪怕心里对刘庆这个阉奴很是不屑,面上不露分毫。 谢央在书房早就听见了刘庆和严氏的说话声,严氏是江南女子,一口的吴侬软语,听着让人春风拂面,打心底里生出怜惜来。 “进来。” 刘庆连忙低头,书房门口的护卫也连忙将门推开,让严氏进去。 严氏倒是不慌不忙,还抽空整理了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任何不妥这才进了门。 总算不枉费她吃了大半月的苦头,男人嘛,都是一样的德性,喜欢女人像是崇拜神一样看着他,做错事了不要紧,只要用心,舍得让自己吃苦头,没有哪个男人是哄不回来的。 进了书房,严氏将糕点放在书桌上,似有似无靠在谢央身边,试探着他的态度,确定他没有反感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的靠实了。 果然,不多久就感觉到谢央箍着她的力气更大了几分,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但又很快压了下去,装作若无其事毫无所察的天真模样。 她一向有自知之明,谢央大抵是看不起她的,根本不屑于跟她说自己的烦心事,她的见识已经断了她当解语花这条路。 如今唯一的出路,便是趁着谢央对她的身体还算兴致勃勃,勾着他,好早日得个孩子,她的地位就算稳了。 听着从书房里传来的荒唐声响,门外侍卫都有些不自在,皱了眉头。 太子未免太没规矩了些,光天化日的,就敢在书房这种地方放肆。 只是他们都是太子的人,太子好,他们不一定好,但是如果太子出了事,他们这些人恐怕第一个遭殃。 在严氏身上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后,谢央躺在书桌前的大椅子上沉沉睡去,结果还没睡多久,就听到刘庆的声音催命一般在门外响个不停。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谢央忍无可忍,随手从旁边捞了一个杯子砸了出去:“叫魂呢?你主子我还没死!滚进来!” 刘庆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传了消息,让您现在进宫去见她。” “有说是因为什么?” 刘庆连头都不敢抬:“宫中嬷嬷没说是什么事,只说挺急的,让太子殿下尽快去椒房殿。” 谢央心里恼怒,但是终究不敢忤逆皇后的话,随手将严氏往旁边一推:“起开!伺候孤宽衣。” 严氏被推得一个踉跄,心里不爽,但还是陪着笑乖乖的帮谢央穿好衣裳。 第230章 家宴 “今日是家宴,去看看玉儿和燕儿打理好没?” 李瑢对着铜镜照自己头上的钗环,漫不经心的吩咐元嘉,良久之后从头上抽了那根玉簪子下来,面色有些疲累:“换成前些天添置的那根珊瑚珠排串步摇。” 元嘉叹了一口气,默默的按照李瑢的吩咐换了头上的钗环:“七小姐在老夫人那边,晌午在那边用了膳就睡下了,老夫人派人来打了招呼,说是会带着七小姐一同去家宴。” “三小姐似乎在文枫院那边,稍后应当会来王妃您这边一同去前厅。” 李瑢下意识蹙了眉:“文枫院?那个番邦女倒是会讨好人心,玉儿最近跟那个戎枫交往的多?” 元嘉仔细将珊瑚步摇插进李瑢的发髻,又对着镜子仔细瞧了,确认没有任何不妥,这才起身:“三小姐似乎对那番邦女子颇为感兴趣,这几日有半数日子都是在文枫院里呆着。” 李瑢左右晃了晃头,本是想看自己头上新买的珊瑚步摇,可是无意间发现鬓角多了一根半黑半白的发,顿了一下,心情跌落谷底。 “本是陛下赏给她爹的,现在可好,老子没用上,她倒是先得着妙滋味了。” 李瑢是太傅府教养出来,父亲更是赫赫有名的观文殿大学士,她生来便顶着这些名头,从小博览群书,是京中有名的才德兼备的美人,秀色绝世,钟灵毓秀,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刻薄过? 元嘉叹了口气,她从小跟在李瑢身边,爹娘心狠,她才不到五岁就要把她卖给人牙子,要不是遇上双六年华的李瑢,恐怕她就进了勾栏院那种糟践人的地儿。 “王妃,奴婢听说那戎枫来了王府还算老实,从没有像之前府里姨娘那样想着法子的偶遇王爷,就算唱些异域的歌舞之类,也只在文枫院,从来不越雷池半步。” 李瑢听了元嘉的话,心里那股子火气算是暂时歇了下来,可这心里还是觉得躁动难安,将手里的玉戒丢到梳妆匣:“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藏着什么心思。” 她管着这王府,自然知道这戎枫是个什么性子,若是她生了歪念,恐怕她第一个就饶不了她,哪里会任由宋撷玉给她换了床。 可是哪怕如此,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一股子怨气来,好不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府里又多了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番邦美人来…… 元嘉知道李瑢在担心什么,在她看来,王妃是当局者迷,王爷现在忙的团团转,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况且连徐侧妃都被休弃了,一个外邦女子,还能翻出花来? “王妃,王爷现在除了您院子,别的女子那是连个眼神都不给,真正的眼里心里只有您一人了。” 她半笑着调侃:“远的不提,单单说昨日,王爷出城跟几位大人处理流民,惦记着您最近没有食欲,怀里揣了好几个酸酸甜甜的野果子,从城外一直小心揣着回了王府,就是想让您能爽口些。” 想到昨日的事,李瑢眼睛闪了闪,嘴角微微上扬,身上的郁气散了不少。 那野果子也不知道宋青山怎么找到的,味道酸大于甜,但李瑢最近几天没胃口,吃这酸果反而觉得滋味足味重。 宋青山怀里揣了七八个,但是野果子熟透后皮软,只有三四个还算完整,其余几个都被压烂了,汁水将宋青山的里衣都给渗透,染了颜色,洗是没法洗,最后只能扔了。 也不知道宋青山是怎么穿着这沾染了野果子汁水的衣服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的。 看李瑢面上多了几分心疼,元嘉松了口气,语调更加轻快了几分。 “奴婢几个看了都觉得艳羡,您要是再这么无端诬陷王爷,咱们院子的奴才恐怕都得为王爷叫屈。” 李瑢嗔怪的看了一眼元嘉,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你这丫头,是想说本王妃若是再不对王爷好些,就要失了人心了?那宋青山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一个个的心都歪了?” 宋青山一进门就听到自家王妃似嗔似怪的喊自己名字,语气俏皮,让他也不由得想起了李瑢刚嫁进来时的小女儿情态,也跟着玩笑。 “可是为夫有哪得罪娘子了?还请王妃饶了则个,为夫可不想今日又在那又硬又冷的书房将就。” 宋青山这么做小伏低,惹得李瑢房中奴婢捂嘴偷笑个不停,哪怕李瑢再怎么见过大场面,也不由得红了脸。 “我什么时候让王爷在书房将就?整日胡乱攀扯我,怪不得我这院子的人整日觉得我苛待了你!” 哼!那书房她亲自布置的,虽然比不上世安苑舒服,但是又冷又硬绝对称不上! 宋青山看李瑢真有些恼羞成怒,连忙上前哄人,又是说好话又是赌咒发誓,总算是将李瑢给哄好了。 他这次过来,心里也是有些忐忑的,这次家宴,他擅自做主让宋静安从院子里出来,本就担心李瑢会生气。 可是再怎么说,宋静安也是他亲生女儿,而且听说她常常在院子里哭,这么小的姑娘家,没了姨娘在身边,想必是难熬的。 看李瑢没有发作,他心里又是放松又是愧疚,唉,果然,还是父亲高瞻远瞩,只娶了他母亲一人,日子过得简单多了,哪有他这些烦心事。 宋撷玉从文枫院出来,刚想去世安苑找李瑢一同去前厅,宋静安被放出来在她意料之中,她跟孟姨娘不同,身上流着父亲的血脉,而且并没有像宋明雪一样,做了挽回不了的错事。 只是她能想通,不代表李瑢也能想通,她本就因为徐侧妃和父亲的那些侍妾对父亲产生了诸多怨气,好不容易两人关系缓和一些,又多了个戎枫进府,如今宋青山又一声不吭把宋静安放了出来,也不怪李瑢多想。 只是她这边还感叹着,世安苑那边倒是派人来传了消息,说是李瑢和宋青山两人一起去了前厅,让宋撷玉直接过去,不必再费力气转一趟世安苑了。 第231章 请罪 宋撷玉一进前厅,正好瞧见宋静安端了茶水跪在地上跟父亲母亲请罪,一张小脸上遍布泪水,看着可怜极了。 “先前是静安不懂事,这才做了许多的错事,还望母亲原谅静安,静安日后定会在母亲身边好好侍奉,以求赎罪。” 李瑢冷着脸,听着宋静安长篇大论的开始哭诉,面上没有半分波动。 宋撷玉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宋静安道歉没错,平心而论,李瑢这个嫡母当的算是宽待,对她们这些庶女,虽不说当成自己女儿一样养,但是吃穿用度也没克扣过。 就这样,这些白眼狼还想着能拿到更多,想着法的算计,这杯茶,李瑢确实该喝。 只是当着父亲和祖母面,她又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样儿来,李瑢就算再怎么想甩脸子,恐怕也只能憋屈的喝了她这茶。 李瑢坐在宋青山旁边,宋撷玉往旁边扫了一眼,正正好将自己父亲和祖母的表情尽收眼底。 宋青山虽看不出喜怒,但仔细看仍然能看出眼底的一分心疼,宋撷玉理解,但心里仍旧会不舒服。 “阿瑢,喝了吧,这些饭菜都要凉了。” 自己婆婆发了话,李瑢就算再怎么看不惯宋静安的做派,也得给老夫人面子,将这茶喝了。 宋静安到底是淮阴王府的正经血脉,在她眼里,宋静安的这些小心思恶心人,可是在老夫人和宋青山眼里,只要不触及王府的利益,就都是小打小闹,不会多管。 宋撷玉垂眸,坐了下来,面上挂着恬静的笑意,不辨喜怒。 李瑢也没不给老夫人面子,接了宋静安的茶杯,没有立即喝,只是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微微俯身看向宋静安:“望静安日后,能克己复礼,安分守己。” 宋静安身子一僵,本来还有些得意,如今心情一落千丈,低垂着头故作温顺的姿态,脸上却是一派狰狞。 克己复礼?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敲打她,让她安分啊! 心里极其不悦,可出来的腔调极为乖巧听话,一副已经知错的架势:“母亲放心,静安日后一定谨记母亲的教导,不忘母亲今日的恩情。” 李瑢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这宋静安姿态摆的极低,但是总给她阴阳怪气之感。 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她身上,李瑢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宋青山连忙出来圆场:“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来,平日里难得聚在一起,上菜吧。” 宋静安别的本事没有,讨好人的本事还没丢,淮阴王府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她三两句话就将气氛炒了起来,逗得宋青山哈哈大笑。 见宋青山还算开心,宋静安故意叹了一口气,自以为不着痕迹的瞄了宋撷玉一眼,这才起身给宋青山行了一个礼,面上有些羞于启齿的模样。 “爹爹,静安有个不情之请。” 宋青山难得这么开心,也没有不悦,大方开口:“什么请不请的,有什么想要爹爹帮忙的,直说就行。” 宋静安露出半张小脸,犹豫了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日女儿身上衣服有些不合身了,而且如今也快入秋,夏衣有时并不十分驱寒……所以想让姐姐陪我一并去买些衣裳,不知道姐姐得不得空。” 宋撷玉好端端坐着,突然就听到宋静安提到自己,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宋静安关系这么好?甚至到了陪她去买衣裳的地步? 宋静安说完便看向宋撷玉,面上带笑笑意吟吟的,一副笃定宋撷玉在这么多人面前不会拒绝她的模样。 宋撷玉看了一眼在场的长辈,朝宋静安端庄贤淑的一笑:“静安妹妹不若找别人?最近我确实没空呢。” 宋静安:“……” 没想到宋撷玉居然能拒绝的这么干脆利落,场面有些安静。 宋静安垂了垂眼,一副强笑的可怜模样:“静安知道,姐姐不会这么轻易就与我冰释前嫌……做错事了就是做错了,我再后悔,也无力回天。” 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她这幅痛改前非的模样着实让人不忍,宋撷玉余光看见宋青山似乎在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宋撷玉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她呲牙一笑:“你虽不聪明,但是还算有自知之明。” 宋静安:“……” 这下不用演了,眼泪当场夺眶而出,她虽然低的下头,但是哪里被这么当着面的羞辱过? 宋青山也有些看不过去,语气带了不赞同:“玉儿!” 李瑢虽然觉得自己女儿做的没错,不仅没做错,反而大快人心,可是到底担心伤了宋青山和宋撷玉之间的父女情分,一双妙目担忧的看向宋撷玉。 宋撷玉看向宋青山,窗外的曦光照着她半边侧脸,她陷在半明半暗的光里,容色更艳,琉璃色的眸子却冷清的出奇,宋青山跟她对视,竟然打心底里生出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父亲,我这名声,虽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是能臭名昭彰成这样,其中我这位四妹妹可功不可没。” 宋青山颇有些哑口无言,但是他虽宠宋撷玉,但是宋静安也是他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玉儿,那些不过是谣言……” 不过是谣言?是,在宋青山眼里,他的女儿,不需要在意这些话,毕竟只要淮阴王府的名头在她身上,那些人就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到她面前嚼舌根。 可是她上辈子,因为这些谣言遭了多少罪?没有挚友,只能围着谢央一个人转。 但凡上辈子有一个能跟她说的上话的闺中密友,让她在混沌之中被点醒,她也不至于连累淮阴王府到那般下场……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不是因为这一桩一件的小事,她也不会一步步走错,一步步踏入深渊。 她盯着宋青山,眼睑半垂,轻掀薄唇,笑的有些讽刺薄凉。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宋静安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懒得跟她计较,可若是再动那些小心思,就别怪我不顾淮阴王府的情面。” 第232章 交权 这番话将宋青山震了一下,他从未看过宋撷玉这般强硬的一面,在他心里,玉儿不过还是个孩子,对周遭一切都没心没肺,仗着淮阴王府和宫中娘娘们的权势狐假虎威肆意横行…… “够了!”李瑢忍无可忍,攥着帕子的右手放在膝上微微发抖。 “采买衣裳?怎么?这是变相的说我这个嫡母克扣她了,堂堂淮阴王府的庶女,竟是过得连大丫鬟都不如,身上的衣裳都不合身?” 李瑢扯了扯嘴角,冷意更浓,甩了甩袖子,起身,也不看宋青山,直接垂腰站在老夫人面前:“娘,瑢儿在这王妃之位上坐了十几年,日日矜矜业业,不敢偷懒,如今确实有些累了,还希望娘能替媳妇一阵,将这管家大权收了回去。” 宋青山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色有些焦灼,但他习惯了情绪不外露,顾忌着还有后辈,勉强压下了起身的冲动,沉声开口:“阿瑢,何至于此?” 李瑢被他这句话逼出泪来,露了几分怨气,似乎气极,恨然开口:“何至于此?她步步紧逼,把我玉儿欺负成这样,宋青山,你是眼盲心瞎?还是装聋作哑?看不到吗?” 她的玉儿,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女儿,这些日子以来,她看着宋撷玉一日日的沉默寡言,偶尔露出的眼神,里面的世故和超然物外,哪里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更何况元嘉还告诉她,说是三小姐夜里常常做噩梦,彻夜不得眠…… 玉儿这是得被逼到什么地步,才会说出“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样通透的话来? 她捏着帕子的手放在心口,哭的喘不过气来:“你们这是拿刀子一刀一刀剜我的心啊!” 宋静安哪里会料到李瑢竟然会这般情绪激动,哪里还敢动什么小心思,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脸色发白:“母亲,女儿没有这个意思……之前是我不懂事,但是静安发誓,真没在外传过姐姐得坏话,抹黑姐姐得名声……” 她才刚从院子里出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回去被关着禁闭,那样的日子,让她那般活着不如让她现在死了! 不能承认!反正宋明雪疯了,宋如瑛被送到了庄子,她把这些罪名往她们身上推,也没人能给她们作证! 宋撷玉本是受自己上一世的情绪影响,这才不管不顾的怼宋静安,可是没想到会惹得李瑢这般伤心的护着她,一时之间,心里颇有些五味杂陈,上前想要帮李瑢擦泪。 “娘,玉儿没事,您……” 宋撷燕一直强忍着,到了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踩着两条小短腿跑到李瑢身边,抱住李瑢的大腿:“四姐是坏人!不准欺负我娘亲和三姐……” 好好的一场家宴,结果给弄成了这幅模样,李瑢一向端庄,什么时候在下人面前哭成这样过,看来是真被逼急了,宋青山此时也有些后悔,但他是男人,又是淮阴王,哪怕生了悔意,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只沉着脸。 “行了,不就是两件衣服的事,宋嬷嬷,告诉府上的账房,给四小姐支些银子,她要多少就给多少,咱们淮阴王府,不缺她这点做衣裳的银子。” 宋静安有些忐忑,但心里到底是高兴的,眼里有些期待,她要多少就能支取多少?被关在府上这几个月,她一件衣服都没添置过,更别提那些珠宝首饰了。 “静安谢过祖母。”她施施然跟老夫人谢恩,语气娇柔的能滴出水来,做作的很。 老夫人狠狠一皱眉,看着哭的都一抽一抽的宋撷燕,心里更是对宋静安不喜:“你该谢的不是我,是你嫡母,我老婆子虽然不管家,但是也不是瞎子聋子,你们几个庶女想要什么,但凡合理,阿瑢没有不应的!下次莫要耍这些小心机,直接开口,莫要闹的家无宁日。” 宋静安这下真感觉脸上被甩了一巴掌,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老夫人说完,便径直起身:“罢了,这饭不吃也罢,噎人的慌。” 看向宋撷燕,语气柔和了几分,也更加心疼:“燕儿,来祖母这,不怕,祖母带你回去。” 宋撷燕抽噎着抬头,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一眼李瑢,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李瑢对老夫人自然是感激的,她婆婆刚刚那番话已经站了位,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王府,她李瑢才是管事的。 “燕儿,过去你祖母那边吧,别怕。” 得到李瑢的话,宋撷燕这才去到老夫人身边,乖乖被宋嬷嬷抱着,任由宋嬷嬷擦着脸上的眼泪。 等老夫人走了,李瑢也没给宋青山个好脸色,带着宋撷玉就直接甩袖离席。 宋静安跪在地上,并没有人理会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宋青山,眼里一片孺慕和不安,脸上被泪洗了一遍,妆发尽湿,楚楚可怜如山间幼鹿。 “爹爹,静安是不是做错了?静安只是怕母亲不喜欢我,所以才不敢单独跟母亲说,想趁着父亲和祖母都在,这才大着胆子开的口……”她咬了咬唇,眸间尽是自责:“静安……静安是不是不该动这些小心思?” 宋青山有些憋屈,她这幅模样像极了孟姨娘刚入府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年纪小,还没那么多坏心思,胆子小的很,经常被欺负的躲在被子里哭,他也就平常多照顾了些。 “罢了,你也不想的,下次有什么事跟你嫡母说,别绕过去了,你嫡母通情达理,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你。” 宋青山再怎么周到也是男子,看事的角度更加广些,不会计较那么仔细,宋静安本就是打着这个念头这才一直装可怜,想让宋青山对李瑢宋撷玉母女生出嫌隙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宋青山非但没有对李瑢不满,甚至还反过来劝她体贴嫡母…… 宋静安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但是装还是得装的,低着头不让宋青山看见她的表情。 “女儿晓得了。” 第233章 葡萄酒 从前厅回来,宋静安发了好一顿脾气:“不就是欺负我一个庶女在这王府里无依无靠!一个个的都来打我脸!” 她拿了杯子想砸,一旁站着的两个贴身丫鬟连忙上来拦。 “小姐,不可!要是砸了,被王妃找理由编排一番,王爷定会对您不喜,到时候您的日子又得艰难几分!” 石竹脸色微微发白,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登记在册的,要是缺了坏了,都得去报告才能领新的,这么大的动静,四小姐从前厅回来屋里就碎了一套茶具,哪怕无事发生,也会扯出事来! 宋静安到底还是放下了杯子,嘤嘤嘤哭了起来:“都欺负我!一个个的都当我是那无根的浮萍!” 石竹也难受,她虽然是大丫鬟,但是无奈跟了这么个没出头的主子,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只有宋静安好了起来,她才能跟着过上好日子。 倒了一杯茶递给宋静安:“主子,想想五小姐和六小姐,一个疯了,一个进了庙,您可比她们好多了,而且您现在已经让王爷原谅您了,这府里终归是王爷当家做主,只要王爷不计较以前的事,您就能翻身。” 听到宋明雪和宋如瑛,宋静安这才好受起来,自己拿了帕子擦了脸,振作起来:“你说的对,我不能自暴自弃,只要我熬过来了,总能有出头的日子。” 看宋静安情绪冷静下来,石竹也松了一口气,提醒她正事:“太子那边该如何交代?没能把三小姐给哄出府,太子会不会生气?” 宋静安眯了眯眼,她连太子的谢礼都收了,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宋撷玉。 呵!她宋撷玉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出,所以才处处看不起她?既然如此,她就帮太子得到宋撷玉。 谢央根本没打算以太子妃的位置娶宋撷玉,她助他一臂之力,既能在太子面前卖个好,还能让宋撷玉当妾! 她不是看不起她们这些妾室生的女儿吗?等她被太子得到手,生出来的孩子照样不是嫡子嫡女,照样得被太子妃磋磨! 她等着宋撷玉的报应! “你找机会出府,跟太子说一声,就说有变,让他等消息,近几日,我一定会把宋撷玉哄出府。” 石竹听话的退了出去,想办法出府跟谢央的人联系。 宋撷玉跟着李瑢回了世安苑,任由李瑢抱着她哭了半天。 “玉儿,是为娘没本事,让你被这些黑心肠的欺负,你放心,你爹要是敢偏着那些黑心肝的亏待了你,娘拼了这条命也得跟他来个玉石俱焚!” 宋青山刚要跨过门的脚硬生生楞在当场,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玉石俱焚,这也太狠了些吧?果然,女人,有了孩子就忘了丈夫…… 宋撷玉一时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虽说宋青山有时做的是有些让她寒心,但是至少对她这个嫡女也算是掏心掏肺,他不曾亏待她,只有她这个不孝女愧对宋青山的。 她只是为李瑢不值。 “娘,父亲一向待我如掌上明珠,咱们府上这几个兄弟姐妹之中,父亲最是宠我,就算偏心,那心也是朝我这边偏的。” 宋撷玉拉着李瑢的手撒娇:“娘,您和爹爹对玉儿的好,玉儿都记在心里,玉儿真的不委屈,也没受欺负。” “宋静安几个人,也顶多偷偷说些模糊不清的话毁我名声,平日里哪个不得捧着我让着我?” 宋撷玉好一顿安抚,这才把李瑢给安抚下来,闹了这么半天,她也乏了,宋撷玉也就顺势提出回自己院子。 结果刚出李瑢的房门,就看到宋青山正站在门口,看宋撷玉出来,朝她苦笑了下,试探着喊她:“玉儿……” 宋撷玉低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要说心里一点怨气没有自然不可能,她理解宋青山,他没经历过上辈子淮阴王府被贬,母亲被下毒害死,哥哥的前途断送,在他眼里,宋静安不过是小心思多了些,虽然不妥,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她是他的女儿,宋静安也是,只不过是重视和更重视的区别。 他是她宋撷玉的父亲,但是也不仅仅是她宋撷玉的父亲…… 看着宋青山眉间的褶皱,宋撷玉到底朝他露了几分笑模样,淡淡开口:“父亲,您可是有话要跟女儿说?” 跟宋青山到他书房聊了一刻钟,宋撷玉这才回了自己院子,玉娴在外面守着,并不知道王爷和小姐聊了什么,但是看小姐没什么起伏的表情,她也大概猜到,恐怕这次谈话并没有能解开王爷和小姐之间的心结。 “小姐,戎枫姑娘院子的人来传消息,说是收到了家乡的礼物,里面有好几盅番邦特制的葡萄酒,说是等您回来问您有没有空,若是能一起赏月吃酒也是难得一件乐事。” 宋撷玉心思从刚刚的谈话中抽出心神,听了玉娴的话,左右她也睡不着,有个人陪着说说话,也能排解一下愁绪。 到了文枫院,宋撷玉才到了院子口就闻到一阵酒香,带着扑面而来浓烈的葡萄香味。 戎枫穿着一身撒花烟罗衫,托腮半趴在石桌上,眼神微微迷离,边上还有一盅开了封的酒瓶子。 看到宋撷玉过来,她缓缓笑开,极欢喜的模样,让人心口忍不住就是一软。 宋撷玉有些遭不住,愣了愣神,在心里感叹,美人看骨皮,戎枫的皮相美则美矣,但是因为有番邦的血脉,更多了几分粗犷英气。 但是这样一张脸,配上她灵动的神态,一颦一蹙,毫不遮掩情绪,像是天上的烈日,浓墨重彩不管不顾砸进人心里。 “郡主,你来了?” 戎枫并不站起来行礼,她似乎已经喝的微醉,只笑着看宋撷玉,下人拿过来一个琉璃杯,斟了一杯酒,紫红色的酒水在月下微微晃荡着,像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琥珀玉。 “天马常衔苜蓿花,胡人岁献葡萄酒。” 戎枫举着酒杯,晃晃悠悠起身,不盈一握的腰身被风一吹,像湖边生长的大片的黄白色芦苇,有种要被折断的美感。 第234章 出门 “戎枫,你醉了。” 宋撷玉开口,戎枫听了,突兀的笑出声,前俯后仰的,她本就年轻,这么放肆的笑着,更是有种回眸千万,一笑千金的天真烂漫。 “醉了好,人生难得一醉,难得糊涂。”她抱着酒盅,面上笑的开心,可眼底的落寞在月色下格外刺眼。 宋撷玉没再戳穿她,拿了桌上的琉璃盏轻尝了一口。 这葡萄酒在她这里不算稀罕物,毕竟宫里的宠妃和太后都宠着她,这些他国进献的罕见物她那库房堆了不知道多少。 只是戎枫这的葡萄酒跟宫里的不甚相同,更加烈,也更醇。 “郡主,这酒是我阿嬷给我做的,花了许多银子才托人送到我手里。” 戎枫因为喝了酒,脸色跟抹了胭脂一般,醉眼朦胧看向宋撷玉,举起手里的酒盅:“这葡萄酒啊,就跟你们大禹的女儿红一样,女子出嫁才会挖出来,我阿嬷没办法,我被送到了大禹,她只能把这酒……嗝!”她打了个酒嗝,这才继续说下去:“把这酒提前挖了出来。” 自从宋撷玉过来,戎枫就已经半醉,说话间又喝了好几口酒,最后醉的一塌糊涂,所幸戎枫醉是醉了,但是酒品极好,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一遍遍晃晃悠悠的执意要给宋撷玉看她家乡的舞。 宋撷玉阻止不了也就不浪费力气,索性由着戎枫折腾。 戎枫平日里一副冰美人形象,喝醉了倒像个三岁小孩,抱着酒盅在月下扭着腰肢,虽不成章法,但也颇为赏心悦目,右足为轴,长袖轻甩,裙裾飘飞。 这么高难度的动作,哪怕是戎枫清醒时都不一定能轻轻松松做出来,如今喝醉了,倒还算超常发挥,于是,在宋撷玉啧啧称奇的赞叹声中,戎枫成功哀嚎一声,扭了腰…… 等李瑢醒过来从元嘉口里知道这事时,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戎枫也算是个得趣的,罢了,郡主既然喜欢她,平日里吩咐下面人多照顾着她些,用药不用太想着银钱。” “女子的腰可是大事,要是伤了,以后可有大苦头吃。” 这边世安苑的吩咐还没传到文枫院,宋撷玉已经派人请了辛大夫过来帮戎枫诊治。 “姑娘,您这么拿被子憋着,可别闷坏了!” 丫鬟看了一眼床上缩成一团当缩头乌龟的戎枫,又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郡主,额头上都急出了汗。 宋撷玉被戎枫逗笑,想到她昨晚扭了腰半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模样就忍不住乐,故意调侃她:“戎枫,你这腰要是不好好治,到时候疼起来可别哭鼻子。” “我腰没事!”戎枫现在一听到腰这个字就头疼,她喝醉了怎么也没人劝着她一下让她别乱动?真丢死人了!现在恐怕全府都知道文枫院有个傻大姐喝醉了扭了腰在文枫院痛的鬼哭狼嚎了吧…… 她的高冷美人形象啊!毁于一旦! 哄着戎枫终于从被子里爬了出来,宋撷玉回了自己院子用中饭。 “今日菜色多了许多。”看着桌上好几碟新鲜面孔,宋撷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玉淑站在旁边,面色有些难看:“这些都是四小姐刚刚送过来的,说是她亲手做的,给您赔罪。” 宋撷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食欲尽消,面上冷淡下来。 玉淑咬了咬牙,直接跪了下去:“奴婢拒绝了,可是四小姐说她特意问了王爷小姐喜欢吃什么,这才天没亮起来做好的这些,如果不收,她就一直站在我们院子外面等小姐回来。” 玉娴听到前面赔罪二字就忍不住一肚子气,等听到后面的话越听越生气:“这四小姐什么意思?” 宋撷玉面上看不出喜怒,反而拿了筷子夹了宋静安做的菜,玉娴急了:“小姐,谁知道四小姐安的什么心思?这些东西咱们还是别碰了吧?” “起来吧。”宋撷玉并没停,连头也没回,让跪在地上的玉淑起身。 这事玉淑的处理方式才是最合适的,若是任由宋静安在她院子外面等着,这么大的日头,若是她晕在了这里,恐怕传出去不知道又得传成什么模样。 “她没这么蠢,不会在这些菜里面下毒。”尝了几筷子,不得不说,这次宋静安确实下了苦功夫,做的这几道菜味道着实不赖。 怎么突然想起来来她这献殷勤?真是来求和了? “她既然愿意做,咱们也别当这个坏人拦着,就让她献这个殷勤。” 时间长了,狐狸尾巴自然就漏出来了,她倒是要看看,这宋静安玩的是什么把戏。 宋撷玉本以为宋静安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她倒是有恒心,接连半个月,不是送糕点就是送些自己绣的小玩意儿,对宋撷玉极尽讨好之能事。 连李瑢都觉得,是之前的教训给够了让宋静安看清了形势,也懒得管她,只偶尔赏些东西给她维持表面的体面。 宋撷玉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也没过多把心思放她身上。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玉淑从外面进来。 宋撷玉一身早就收拾好了,听了这话也没耽搁,直接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准备出门。 “那大夫这几天要出门,奴婢早就过去打了招呼,这会儿去,应该能为戎枫姑娘拿到膏药。”玉娴轻声跟宋撷玉说着事,远远的就听到了宋静安的声音,语气急促。 “三姐!等等!” 由于宋静安这半个月天天在她这刷存在感,宋撷玉已经能够在她面前很好的掩饰住自己厌恶情绪。 宋静安却以为是自己的怀柔手段起了作用,丝毫没有生疑,笑着开口:“三姐,你是要出门吗?” 宋撷玉挑了挑眉,并没有说话。 她都站在马车旁了,要不是宋静安这一嗓子,现在她恐怕都上了马车,这不是要出门,难道她是闲的没事来喂马的? 看宋撷玉不语,宋静安也没有丝毫尴尬,泰然自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正好妹妹也要出府,不知三姐姐能不能捎妹妹一段?” 第235章 茶楼 玉淑气的心肝肺都在疼,这四小姐还真是厚脸皮! 虽然看不惯宋静安的做派,到底也是主子,玉娴只带了三分笑,双手交叠,貌似恭敬的开口:“四小姐,府中还有好几辆空置的马车,您要是腾不出空来,奴婢帮您去跟马房交代一声,您稍等个一时半刻,就会有新的马夫将马车套了马匹带过来。” 宋静安像是听不懂玉娴的弦外之音,面上没有半点不自在:“我是想跟三姐姐亲近亲近,到底是一家人,自是应该同气连枝,三姐姐的马车这么大,应该不介意跟我挤一辆马车吧?” 玉娴和玉淑两个人没了好脸色,她们就差明着告诉宋静安让她不要缠着她们郡主,可是奈何人家就是脸皮厚,当听不见…… 以前宋静安也不是没有蹭过宋撷玉马车的时候,毕竟是淮阴王府最受宠的嫡女,又是有封号的郡主,马车都要比一般的官小姐更有排面。 宋静安从宋撷玉马车上下来,也时常会引起别家庶女甚至是一些文官清流家嫡女的眼红,极大的满足了宋静安的虚荣心。 宋撷玉惦记着戎枫的伤,也没有深思,只以为是宋静安跟从前一样,为了充面子,这才想跟她一起。 不想跟宋静安在这里纠缠不休,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你要是硬要跟我挤,我还能把你打出去不成?” 宋撷玉说这话时神情似笑非笑,宋静安隐约听到周围下人的嗤笑声,她脸上的笑便有些勉强,想到后面的计划,这才在心里劝自己平心静气,扶着石竹的手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宋撷玉便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宋静安几次张口都没得到宋撷玉的回应,到底识趣的闭嘴了。 看到某个酒楼窗户的人影,宋静安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清了清嗓子,乖巧开口:“三姐,我此次出来是来添些秋衣的,就在前边,能否请三姐在前边茶楼稍等静安片刻?” 宋撷玉终于睁眼,看了一眼前边的几家商铺,确实是平常宋静安常去的几家铺子。 “快去快回,我只等你两刻钟。” 她懒得搭理宋静安,但是如果她不搭理,恐怕宋静安又得哭着去找李瑢,惹得李瑢坏了心情。 倒不如她来跟宋静安打交道。 宋静安放在袖子里的两只手紧紧的揪在一起,宋撷玉五官明艳,哪怕不做表情都带着一股子高高在上的矜傲。 “三姐放心,静安定不会在外久留耽误了姐姐的事。” 宋撷玉看着她这幅委委屈屈像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就头疼,索性眼不见为净,带着玉淑玉娴两个丫头去了附近的茶楼。 这茶楼似乎是新开的,宋撷玉之前从未看到过,一进门就有小二热情的招呼。 “一间雅间。”玉淑简明扼要吩咐了一声。 “好嘞,客人这边请。”小二点头哈腰领路。 “有什么吩咐您喊一声就行,小的就在外面侯着。” 宋撷玉看了一眼这雅间布置装潢,皱了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没想到这茶楼看着不起眼,里面的雅间布置的还算挺精巧。”玉娴看了一眼屏风和青花瓷瓶和侧边的一大堆古玩,真心实意的感叹了一句。 宋撷玉心口总感觉砰砰直跳,落了座,玉淑拿了茶杯斟茶,站在宋撷玉旁边,语气半抱怨半感叹:“奴婢不知道为何,从一进了这茶楼,右眼皮子直跳,心神不宁的。” 玉娴看宋撷玉也是一副深思的神色,脸上的笑也收敛了几分,拉高了自己的警惕心。 不得不说,玉淑的直觉惊人的准,无意间一抬头,看见屏风后面的男人身影,吓得汗出如渖:“什么人在那里!” 玉淑这一嗓子将玉娴和宋撷玉都给吓了一跳,玉娴更是慌忙护着宋撷玉,屏风是纱制的,隐隐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可是仅凭一个轮廓,也大概能猜出来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这包厢是她们刚定的,怎么会藏着一个男人! 玉淑张口就要喊人,可是还没有出声,从屏风后闪出一抹黑影,一个手刀将两丫鬟给劈晕过去。 宋撷玉被这一变故吓得心神俱裂,指甲深深掐进肉里让自己冷静下来,死死盯着屏风。 片刻之后,那男人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头戴凤翅紫金冠,身穿锦绣盘龙梨花袍,侧脸轮廓分明,但因为一双斜向上飞的眸子,不笑时显出几分阴鸷来。 “玉儿妹妹。” 宋撷玉咬紧了后槽牙,瞪着他的眼神几乎要吃人! 这人居然是太子谢央! 他又在耍什么把戏! 看宋撷玉冷着脸不说话,别的女子生气难免面目狰狞,但宋撷玉生气,因为精致的五官,一双好看的桃花目灼灼泛光,反倒让人心痒痒的,恨不得让她骂两句才能舒坦。 谢央不以为然,装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来,面上尽是为难歉疚:“玉儿妹妹,孤实在没有办法,你整日里不出府,无奈之下只能出此下策,没吓着你吧?”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才能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迫不得已?无奈之下?说的可比做的好听,她这几天是没出府,他若是真对她真心实意,就应该递拜帖正经拜见,而不是偷偷摸摸跑来茶楼,还打晕了她的两个丫鬟。 若是让旁人看到他俩在一间包厢里,她哪怕长了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太子殿下,您这……实在是有些吓着我了。” 宋撷玉装出一副吓得不轻的柔弱模样,现在局势对她不利,在不清楚谢央目的之前,只能想办法稳住他,万一要是在这里把他激怒了,他想做什么都轻而易举,在力量上,男女的差距是天生的,而在大禹,对女子的礼教也比男子更苛刻。 看宋撷玉表情柔和下来,谢央只以为是她从惊吓里回过神,他好不容易堵到宋撷玉,这回一定得成事才行。 “玉儿妹妹,这些日子,孤甚是揪心,那日,孤以为掉下湖中的是玉儿妹妹你,这才不顾一切跳下去,哪知道,孤愚钝,竟是救错了人。” 第236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宋撷玉闪过身,不着痕迹避开谢央想要牵她的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厌恶。 谢央毫无所觉,只以为宋撷玉还在闹脾气,他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得意,宋撷玉表现的越是别扭,就代表她越在乎他,那他成事的几率也能越高! “玉儿妹妹,你要相信,孤心里只有你一人,别的女子,在孤眼中,跟你如云泥之别,入不得眼。” 他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又想动手动脚,宋撷玉闪身,眨了眨眼,片刻之后已是泪水涟涟:“可是,太子殿下,未娶正妻先迎侍妾……” 任凭谁都干不出这事来,让将来的太子妃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宋撷玉简直觉得恶心,上一世她究竟是有多瞎,才会看不出谢央的油腻?动不动就跟未出阁女子接触,这事干的,跟市井街头的二流子混混有什么区别? 看宋撷玉一而再再而三的避开他,谢央也多了几分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只是不再靠近她。 “玉儿妹妹,孤的心意你应当是清楚的,可妹妹你的心思,孤却觉得犹如雾里看花,辗转难寐。” 宋撷玉垂了眸,贝齿轻咬下唇,一副少女心事的欲言又止。 谢央这是开始起疑心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太子对长乐是何心思,长乐自然亦是。” 呵,他对她是利用的心思,她自然也没怀什么好意。 谢央自然不会知道宋撷玉这一语双关说的什么意思,只以为是终于把人给骗到手了,大喜过望甚至有些得意忘形:“既是如此,孤这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能放下来了。” 宋撷玉也配合的低头颔首,做出害羞的模样,演戏要演全套,谢央根本看不起她,觉得她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草包,根本就没打算把太子妃之位给她。 空手套白狼,又想要淮阴王府帮他,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他谢央真是好大一张脸! “玉儿妹妹,你我情投意合,但是正如你说的,孤因为安阳公主逼迫,只能先纳了严氏,再无脸跟父皇求娶玉儿妹妹你做太子妃。” 他睁着一双瑞凤眼,眼神真挚又愧疚,俯视看向她的眼神极为深情,要不是宋撷玉知道他的真面目,恐怕也得被他这幅模样骗了过去。 宋撷玉有些没明白他的套路,他一直谋划的不就是娶她从而拉拢淮阴王府站在他那边,怎么才在严氏身上栽了个跟头就要打退堂鼓了? “太子殿下,是玉儿跟你没有缘分……”虽然不知道谢央是吃错了什么药,但是谢央肯放过她简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再也不用跟他纠缠,宋撷玉今天晚膳都能多吃一碗米饭。 谢央看着泪盈于睫伤心至极的宋撷玉,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并不符合他的预期啊!宋撷玉不是一向嚣张跋扈,想要什么就必须得拿到吗? 她不是应该想办法争取能嫁给他?怎么就认命了? 宋撷玉不按套路出牌,谢央只能硬生生自己憋屈的想办法把话拐回去,自以为不露半分嫌弃,深情款款开口:“玉儿妹妹,是孤无能,遭了别人的算计。” “可是你我的婚事,并不是没有丝毫办法,但凡有半点可能,孤都不想放弃。” “只要玉儿妹妹你能让宋世伯跟父皇开口,父皇一定会成全我二人的。” 宋撷玉知道谢央无耻,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耻,不要脸到这种地步! 让她一个女子主动求嫁,怎么?她宋撷玉是有多没人求娶要为了他谢央自轻自贱到这种地步? 谁给他的迷之自信敢让他说出这样脑子进了水的话来? 谢央看宋撷玉不说话,知道这事不管是哪家大家闺秀都不会愿意,眼神带了几分哀色和无力:“玉儿妹妹,若不是没了其他办法,孤……孤怎么会舍得让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孤向你承诺,只要你嫁进太子府,孤的后院就只有你一人。” 宋撷玉眼睫毛颤了颤,攥紧了手,谢央心中不屑,女子,大多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妄想,尤其他还是太子,做出这样的承诺,他不信会有人不动心。 就宋撷玉这个没脑子的,得了他这话,绝对会义无反顾去求宋青山。 想到宋青山,谢央一双瑞凤眼里满是阴鸷,那个老匹夫,油盐不进,任凭他怎么暗示,宋青山一律装聋作哑,就是不站位,一副中立的姿态。 他奈何不了宋青山,还奈何不了他女儿吗?宋青山有多宠宋撷玉这个嫡女,京城无人不知,只要宋撷玉求他,他就算再不愿意,恐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大亏。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谢央起身准备离开:“玉儿妹妹,时辰差不多了,孤若是再留,恐怕会有损妹妹你的清誉,既是两情相悦,一厢情愿总不长久,双向奔赴才是长远之道,孤等你的消息。” 看着谢央从密道离开,宋撷玉坐在桌旁气的说不出话。 之前谢俶找人专门给宋撷玉这两贴身丫鬟练了练,这次被人敲晕过去没多久玉淑率先醒了过来,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脸色苍白,看到宋撷玉好端端坐在那里,这才稍微有了人色。 “小姐,您没事吧?都怪奴婢保护不周!” 宋撷玉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跟你们无关,有心算无心,再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 玉娴也被玉淑叫醒过来,她心细,一眼就看见宋撷玉手中拿着的玉佩不是淮阴王府的物件,又仔细看了几眼,恍惚认出了这玉佩的样式,似乎在太子身上看到过。 当下也大概猜到了,想必刚刚打晕她们的,就是太子的人,跟她们小姐见面的,也是太子! 看玉娴神情,宋撷玉明白,她估计猜到了来龙去脉,她这两个婢女聪明伶俐,能猜到也不稀奇。 “今日这事,不要跟任何人透露,哪怕是王爷王妃。” 玉淑玉娴俱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旁人不说还能理解,毕竟跟宋撷玉的清誉有关,可是连王爷王妃都不告诉,未免有些不安。 第237章 见血 门外响了敲门声,宋静安的嗓音柔柔弱弱响了起来。 “三姐可吃好茶了?” 宋静安推门进来,石竹手里拎了一堆,看着种类挺齐全。 宋撷玉从她一进门就盯着她,一双眼睛像是敷了一层冰,看的人好不自在。 宋静安站在原地,被宋撷玉审视的眼神看的变了脸色,干脆低头垂眸,做恭顺状,挡住脸上的不满。 宋撷玉起身下楼,不发一言,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波动,宋静安悄悄跟石竹对视一眼,主仆两个都是一副惊疑的模样。 难道是太子没能跟宋撷玉见上面?否则宋撷玉脸上怎么丝毫看不见半点喜色? 忐忑着上了马车,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马车,宋静安更加心虚,捏着手帕不自在的坐了下来:“三姐,玉娴和玉淑怎么在外面待着?是犯了什么错吗?” “这两个丫鬟素来贴心,要是犯了什么错,也不能太过苛责,免得失了人心。” 宋撷玉听到“人心”两个字,一双带水的眸就这么淡淡看向她,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冰凌。 “宋静安。” “人心这种东西,向来难测,你若是太宽恕,反而把那白眼狼喂得越来越肥,反过来还要从你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宋静安后背冷汗唰的一下下来,明明是在说玉娴玉淑两个死丫头,怎么感觉这宋撷玉是在指桑骂槐? “三姐今日,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静安不死心,试图从宋撷玉脸上看出发生了什么,眼神担忧,眼底却藏着探究。 宋撷玉冷笑一声,车外边侯着的玉淑嗓音脆生生的。 “回府。” 宋静安心慌,看宋撷玉不怎么搭理她,她又惊又气,一把掀开马车帘子:“你这贱奴!谁给你的胆子擅作主张?” 玉淑敌视的看着她,言语之间却没有半分不恭:“奴婢是郡主的人,一举一动自然是遵的郡主的吩咐。” 玉淑的话像是一块石头砸进她心里,手里的帕子被揉的皱皱巴巴的,僵在那里不敢回头。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为了把宋撷玉带到这茶楼附近,她缠着宋撷玉跟她同坐马车,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猜到这里面,她脱不了干系。 宋撷玉定是猜到了! 马车驶到淮阴王府,宋静安一下马车就被玉娴带着几个粗使婆子给抓住了。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淮阴王府的四小姐!你们这样对我,就不怕爹爹把你们发卖出去吗?” 宋静安被迫半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到身后,这幅犯人的姿态逼得她哭出了声,尖着嗓子不停的挣扎,衣裳凌乱,发型更是乱糟糟的,跟疯婆子一样,哪有平日里半点尊贵。 石竹遭遇也没比宋静安好上多少,那些粗使婆子会顾忌宋静安四小姐的身份,却不会顾忌她一个丫鬟,直接将石竹压的趴在地上,半边侧脸跟地面接触,沙砾将她娇嫩的侧脸滑出了道道血印子,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你们放开四小姐!王爷!王爷,您快救救我们四小姐吧!三小姐要杀人了!” 石竹尖着嗓子喊得半个王府都听见了,她们主仆俩心虚,自然不肯让宋撷玉就这么制服了,动静闹的越大,才能有她们发挥的机会。 “小姐,要不要把她的嘴堵上?”玉娴被石竹杀猪一般的喊声吵的头疼。 宋撷玉懒散的看向地上这对主仆,扯了扯嘴角,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一个忠心护主的,不用堵了她嘴,免得到时候反咬我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去看看父亲是不是在府上,若在,便押着这俩去父亲那里。” 宋静安没料到宋撷玉竟然敢这么把她带到宋青山面前,她死死瞪着双眼,手腕被粗使婆子牢牢制住,几乎有种被掐断的错觉。 宋撷玉!她一定要让宋撷玉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她名声尽毁,让她无人上门求亲,最后只能进太子府当一个妾!生出的子女以后也只能是庶子庶女,不成正统! “四小姐!” 石竹尖叫一声,粗使婆子也白了脸,这宋静安挣扎着摔了下去,额头已是鲜血淋漓。 宋撷玉也被震到,只是等宋静安抬头朝她笑,额头上猩红的血滑落,染红了她半边脸,配上她凌乱的发,有种疯魔的惊悚感。 宋撷玉原本的不安在看到宋静安示威一般的笑后,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这幅模样,今日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传出去,她宋撷玉仗着嫡女身份逼得庶女没了活路,心狠手辣恶毒心肠的传闻就成了板上钉钉。 这样德行的女子,别说是一个郡主,哪怕是公主,也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宋撷玉怎么也想不通,她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宋静安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如今更是冒着被毁容的危险,也要把她给拉进沼泽里。 玉娴对宋静安也是恨极,但没料到她能这么狠,对自己都能下去这样的死手。 心惊的同时,对宋静安的厌恶也更深了一层:“小姐,要不要收拾收拾再送去王爷那里?免得污了王爷的眼。” 这么满头满脸的血,无论谁看到了,都会给郡主定下罪名,这样岂不是正中了宋静安的奸计? “不用!就这么送过去,不用收拾!” 宋撷玉俏脸冷意森森,眼里冒着寒气,玉娴还想劝着些,可接触到宋撷玉的眼神,话还是咽了下去。 这几年,郡主变化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就看破了府上其他小姐的嘴脸,但是性子也莫名的变得更加偏执,让她们丫鬟连劝都不敢多劝。 李瑢正在世安苑看账本,就见元嘉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 “出什么事了?让你慌乱成这样?” 合上账本,李瑢表情有些不满,元嘉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这么不稳重的时候确实不多见。 元嘉哪里还能说的上话,急得都要哭出来:“王妃,三小姐跟四小姐起了争执,听说四小姐脸上一脸的血,现下都在王爷院子里,您快去王爷院子吧!” 第238章 心病 这边粗使婆子被吓了个半死,小心翼翼的将宋静安送到前厅,幸好宋静安因为这一撞根本没力气挣扎,后续没出什么幺蛾子。 宋青山难得在家闲着,结果就听下人说宋静安被宋撷玉给绑了。 等人送到时,宋青山也被宋静安的凄惨模样吓了一跳。 宋静安看到宋青山,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身子抖得犹如筛糠,一边哭一边往他这边爬:“爹爹……” 宋青山脸色铁青,像是从来不认识宋撷玉一般:“玉儿!你妹妹究竟做错什么事?惹得你下此毒手?” “以前只嚣张跋扈些也就算了,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蛇蝎心肠?” 宋撷玉在看到宋静安用苦肉计,料到宋青山会误会,但是她没想到,宋青山竟然连问都没问,就给她定了罪…… “蛇蝎,心肠?”宋撷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宋青山的话,若不是平日里就觉得她心狠手辣,怎么会问也不问前因后果就觉得是她毁了宋静安的脸? 她不敢深想,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所以在宋青山心里,她一直就是不懂事给王府惹事的恶毒形象?他平日里慈父模样,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宋撷玉晃了一下,玉娴连忙伸手将人扶住。 比起宋静安今日的算计,宋青山的话才是将宋撷玉击垮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连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父亲对她都是虚情假意,这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李瑢一进门,就看到她的玉儿被身边的丫鬟扶着,一双跟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黑黝黝的,哪怕站在这偌大的日头下,也透不进去半分光亮。 一阵心悸,李瑢捂着胸口,几乎控制不住腿软,明明宋撷玉就站在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恐慌,总觉得宋撷玉要如同一根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的没个牵绊,跟这里所有人格格不入。 “玉儿!”李瑢声音都被吓得变了调,这种恐慌感上一次还是一年前宋撷玉发了高烧,辛大夫摇头,说是要看天意,三天之内要是再醒不过来,就得准备后事了。 她那几天跑遍了周遭所有寺庙,求神拜佛让老天别把她的玉儿收走,所有人都劝她节哀,她膝下还有一子一女,多少是个慰藉,她不听,执意要亲自上香。 所幸老天看到了她的诚意,将玉儿还了回来,或许是经历了生死,阎王殿走了一遭,她的玉儿一夜之间长大,变得懂事又聪慧,只是话少了一些。 一年过去了,李瑢至今不敢想起那段日子,可是如今,这种熟悉的恐慌感再次席卷而来…… 玉儿要是再出事,这是要了她这个当娘的命啊! 李瑢的声音终于引起了宋撷玉的注意力,她木然的偏头,好半天才看清了李瑢的脸。 日头太大,李瑢的脸先是个轮廓,慢慢的才出现五官和表情,宋撷玉似乎才认出来李瑢,展颜笑的若无其事,天真依赖。 “娘?” 宋撷玉的状态不对,不仅李瑢看了出来,连宋青山也察觉到了,院子里静悄悄的,谁都不敢出声。 李瑢被吓得声音都在抖,努力笑着,不敢刺激她:“玉儿,来,到娘这边来……乖。” 宋撷玉不动,身子站的挺直,在光下,衣裳有大半的宽裕,风一吹,衣袂飘飘,脸色白的如纸,像是一块薄冰,一晒就化了。 李瑢再忍不住,用帕子堵住喉咙间的呜咽声。 她的玉儿,什么时候瘦成这样了? 宋静安看着宋撷玉这幅模样,眼里满是幸灾乐祸,宋撷玉这是……疯了? 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她宋撷玉也会有这么一天!不枉费她用自己的脸做了这场豪赌! “娘,你是不是也觉得玉儿很坏?” 李瑢被宋撷玉这么一问,只觉得心都要裂开,努力抑制着眼泪:“玉儿是娘的宝贝,哪里坏了?明明是那些人不愿意放过我们母女!处处算计!” “玉儿,你没做错!” 要错也是她这个当娘的错,没能好好护住宋撷玉,被外人算计还不够,连宋青山这个当爹的,也要如此逼她! 宋青山也明白过来宋撷玉成这模样的原因出在哪,抬脚想上前解释:“玉儿……” 只是还没等他落脚,李瑢声音尖锐:“别靠近玉儿!” 宋青山刚抬起来的脚收了回来,抿紧了唇看向自己发妻。 李瑢站在宋撷玉面前,神情冰冷,眼里的恨意让宋青山心惊肉跳。 “玉儿要是出了事,宋青山,我跟你拼命!” 李瑢跟宋青山的争吵宋撷玉毫无所察,她站在太阳底下,明明现在还没入秋,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冷的发抖。 好累,从来没有这般的累,她想睡了…… “小姐!” 玉淑和玉娴一左一右将人扶住,听到后面的慌乱,李瑢眼睛猩红一片,再没看宋青山一眼,将宋撷玉带了回去。 “三姐……”宋撷燕正在老夫人那里学字,就听到有人过来报,说是三小姐和四小姐出了事,她连忙跑了过来。 看着躺在床上的宋撷玉和坐在一旁的李瑢,宋撷燕眼泪包在眼眶里不敢掉下来。 “娘亲,三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李瑢只是将宋撷燕拉进怀里:“辛大夫,玉儿怎么样了?” 辛诉元将自己的针包收了起来,长叹了一口气:“三小姐这些日子一直心绪不宁,噩梦不休,本就郁结于心,今日又受了刺激。” 辛大夫每多说一句,李瑢就觉得自己心口被凌迟一刀,眼圈又红了:“辛大夫,那玉儿什么时候能醒?” 辛大夫是淮阴王府的老人了,也不瞒着,开门见山:“三小姐这是心病,不出意料,这两日就能醒,可是这心病不解,恐怕日后会留有隐患。” 他有些不忍,但还是没有拐弯抹角,将话说了出来:“之前也接诊过一名男子,同样是心病,不得疏解之法,日日痛苦,最后自戕求了解脱。” 这事瞒不得,他虽然是医生,但是只能治人,不能治心。 那男子将近三十,心病是他的亡妻,可这长乐郡主不到十六,怎么也有这么重的心病? 奇哉怪哉。 第239章 悔恨 宋撷玉确实如辛大夫所说,第二日就醒了过来,只是从醒过来便一言不发,李瑢看到她这模样,更加伤心,没多久也病了起来。 宋青山听说宋撷玉醒了就连忙往她的辛兰苑过去,只是才到门口就被守在门口的元嘉拦住。 “王爷,王妃说了,三小姐需要静养,您还是回去吧。” 宋青山看着元嘉,也明白李瑢这是怨上他了,到底不敢强闯,让元嘉告诉宋撷玉他来过就走了。 “王爷,四小姐那边想要辛大夫过去瞧瞧,可是辛大夫在王妃那边占着,您看这……” 宋青山现在听到宋静安的名字就觉得头疼,自从她被放出来,他就没个消停。 “去拿我的牌子请太医过来,辛大夫就让他听从王妃吩咐,不要拿这事打扰阿瑢。” 身边人有了他的吩咐,连忙出了书房,也对府里的局势有了更明朗的判断。 在四小姐和王妃之间,王爷明显偏向王妃,府里这天,变不了。 宋青山在书房呆的心烦意乱,到底还是没受住,往老夫人那边过去。 宋嬷嬷看到宋青山时,并没有多意外,直接将人请了进去。 老夫人正在泡茶,看宋青山这幅垂眸丧气的模样,并没有开口。 “娘,这事,是我做错了吗?” 宋青山看着面前的茶杯,声音里尽是疲惫。 老夫人拿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有些话,我说了无用,宋嬷嬷。” 听到老夫人的传唤,宋嬷嬷从外面进来。 “你将那些事说给王爷听听。” 宋嬷嬷领了命,便将这些日子打听到的说了出来。 宋青山越听越是生气,最后怒不可遏,生生将手里的茶杯捏碎:“这事玉儿怎么从未跟我说?谢央虽是太子,但是也不能欺人至此!” 居然打昏了玉儿的丫鬟,他想干什么?真当他们淮阴王府,他这个淮阴王是死的不成? 老夫人冷哼一声,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浑浊,但还算中气十足:“跟你说,你给了三丫头说话的时候没?” 宋青山心里又悔又恨,一言不发。 到底是自己亲儿子,老夫人对宋青山最清楚:“你啊!我知道,你是看四丫头那副模样,被气着了,三丫头的名声也毁了,你是急的。” “可是哪怕再急,你也不应该不弄清楚事情缘由,当局者迷的道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 宋青山也是后悔莫及,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玉儿名声本就不好,她又大张旗鼓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也是着急,这才说话没过脑子。” 老夫人也没有办法,她这个儿子,平素还算稳重,偏偏一着急,就容易词不达意。 分明是最想护着三丫头的人,偏偏伤三丫头最深。 “这事我明白没用,你的正妻嫡女得明白你的苦心才行。” 将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想起宋静安,老夫人眼里闪过不喜:“此次三丫头被太子堵在了雅间,恐怕跟四丫头脱不了干系,宋嬷嬷也问了在场的丫鬟奴才,四丫头脸上那伤并不是三丫头害得,反而像是不小心挣扎的太用力,这才磕到了脸上。” “只是,这事究竟是偶然还是故意为之,我老婆子可不敢断言。” 她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这些小伎俩还是能看明白的…… 端了茶抿了一口,老夫人并没有把话说明白,有些事知道就行,说的清清楚楚反而容易多生事端。 “喝了这杯茶就走吧,你媳妇那边我也帮不上忙,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收拾。” 宋青山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自己亲娘赶了出来,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只觉得倒霉到了极点,没有安宁的时候。 宋撷玉的事并没有透露出去,对外只说是病了。 谢央知道这事得时候,还愣了一下,昨日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生病了? 刘庆是知情的,当初打晕宋撷玉两个丫鬟的就是他,看谢央想不透,他小心的凑到谢央身边。 “会不会是长乐郡主回去跟淮阴王说了她心悦太子您的事,淮阴王生气,将长乐郡主关了禁闭,对外只说是病了?” 刘庆说的并没有任何逻辑错误,谢央也觉得本该如此,他堂堂一个太子,对宋撷玉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宋撷玉怎么可能不动心。 “去,以我的名义给长乐郡主送些补品。” 宋青山不是不站队吗?老狐狸!他非得恶心一下他!最宠爱的嫡女哭着求着要嫁给他,他就等着宋青山低头求他娶了宋撷玉! 这边谢俶看着谢央和刘庆两个窃窃私语,看着谢央那副志得意满的嚣张模样,他下意识皱了眉。 “去淮阴王府。” 杨瑾愣了一下,想到刚刚宋青山说宋撷玉病了的事,了然于心,马车转了方向,往淮阴王府走。 谢俶跟淮阴王府关系不一般,根本无须通报,下人直接带着他进了府。 “丢出去!谁要他这些东西!” 刚进去,就听到宋青山大发雷霆的怒骂声,谢俶顿了顿,看着地上一大堆的人参鹿茸,成色极好,都是有价无市的好药材,如今就这样沾了灰。 “可是这是太子送来的,若是这样丢了……” 下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半晌不敢动作。 宋青山正一肚子火气,谢央又送来这些东西,直接将他的火气升到了最高。 “太子又如何!丢出去!这般欺负我淮阴王府的女儿,惹急了,赔上整个淮阴王府我也要跟陛下求个公道!” 谢俶听到这话眉宇之间多了几分肃杀,大踏步走了进来:“老师,长乐怎么了?” 宋青山看是谢俶,浑身的火气熄了,无力的喘着粗气。 他不算外人,宋青山这些日子被这些破事压抑的喘不过气,妻女都被气病,他便将这些事一股脑的说给了谢俶听。 听完全部,谢俶身体绷得发紧,不敢想象宋撷玉一个小姑娘遭遇了什么。 “老师,本王想去见见长乐。” 宋青山看了一眼谢俶,他这个学生做事稳妥,向来神通广大,说不定有办法能够治玉儿的病。 “你去见见你师母,现下,辛兰苑被你师母的人看的紧,连我都进不去。” 第240章 探望 谢俶过去时,李瑢头上戴着抹额,病殃殃的模样。 “去吧,长乐跟你亲近,你去或许能解她心结。” 李瑢这话说的自己都没当真,宋撷玉现在连跟她都没话说,谢俶平素少言寡语,哪里能开解宋撷玉。 她跟宋青山的打算差不多,都是觉得谢俶手段多,见多识广,或许就能找到治宋撷玉心病的法子。 得到李瑢的允许,谢俶跟着元嘉去了辛兰苑,宋撷玉并没有在屋呆着,反而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头上是一大片的云霄花,衬得她脸色苍白的不似凡人。 “雍王殿下,您来了。”玉娴玉淑站在旁边守着,看谢俶来了,声音忍不住的开始哽咽。 她家小姐招谁惹谁了?这么多人来害她! 有谢俶在,辛兰苑的丫鬟便离得远了些,给谢俶和宋撷玉说话的地方。 玉娴和玉淑两人离得多了些距离,确保听不到主子说话,但宋撷玉又不会离开她俩视线。 泄气的坐在台阶上,玉淑再也承受不住压力抹着眼泪:“小姐会不会醒不过来了?这些糟心肠的!我恨不得拿把刀砍了她们!” 玉娴咬着唇,看向谢俶和宋撷玉的方向,雍王殿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宋撷玉终于有了反应,虽然还是没张嘴,但是至少有了反应。 有反应就有希望! 玉娴感激的看着谢俶,幽幽的开口:“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的!” 谢俶看着眼前的宋撷玉,她瞳孔涣散,人在这院子里,魂不知道飞到了哪块天地。 “长乐。” 出乎意料的是,他如往常那样唤她,宋撷玉竟然微微偏了偏头,直直的看着他。 谢俶被她看的心神一窒,可紧接着便是心疼。 谢央!他怎么敢这么对她!怎么敢联合宋静安这么伤她! “长乐,你知道我是谁对吗?” 谢俶试图让她开口,只是收效甚微,宋撷玉眼神仍旧一片死寂,没有焦距。 “长乐,看着我,我是谢俶。”谢俶俯身离她近了些,宋撷玉微微抬头看他。 谢俶眉头轻蹙,宋长乐似乎只对“长乐”两个字有反应,距离她生病已经过去好几日,府里喊她长乐的人定不会只有他一个。 如果她只对“长乐”两个字有反应,宋青山不会不跟他说,那剩下唯一的可能,宋撷玉并不是只对“长乐”两个字有反应,而是对他叫她“长乐”有反应。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谢俶狭长的凤眸深深的看进宋撷玉的桃花眼中,只觉得全副心神都要被吸进去。 “长乐,要不要跟我走。” 等谢俶回过神,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了这荒唐话,他觉得荒谬的同时却并不觉得后悔。 宋撷玉呆在这里不开心,这个姑娘不应该是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她应当是鲜活的,应当是肆意的,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 世安苑。 “你说,你要带玉儿回雍王府?” 谢俶明白,这事听起来太荒唐,但面色不变,坦然自若,声音不浮不躁:“师母,我府上有不少能人异士,说不得就有能治好长乐病症的。” “若是长乐在淮阴王府,我府上的人跟淮阴王府交往过密,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李瑢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淮阴王府能圣宠不衰,就是因为宋青山不站队,后宫娘娘们也并不整幺蛾子,知分寸。 当初为了降陛下的疑心,宋青山甚至刻意跟谢俶拉开距离,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互相桎梏。 “长乐是我后辈,她既然叫我一声三哥哥,那她来我府上小住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阿云也很想她。” 梅云是谢俶的表妹,是谢俶母妃亲妹妹的女儿,平日里并不在京城,定居江南,跟宋撷玉并不相熟,更谈不上想念玉儿。 这只是谢俶为了宋撷玉的名声考虑找的借口罢了。 李瑢看着坐在谢俶对面的宋撷玉,这些日子,不论她用什么借口,宋撷玉都不曾有反应,谢俶来了,竟然能把玉儿从辛兰苑带出来。 光凭这一点,李瑢便不可能拒绝谢俶的提议。 一旁坐着的宋青山也终于开口:“雍王殿下,若是玉儿此次能渡过难关,淮阴王府无以为报,日后定鼎力相助。” 宋青山会同意的这么快,谢俶确实没料到,总算是松了口气,旁边李瑢沉思良久,看向谢俶。 “雍王殿下,我的小女儿跟玉儿关系亲近,自从玉儿病了以后,燕儿每日都得去跟她姐姐说半天话。” 谢俶对宋撷燕有印象,那是个跟宋撷玉性子截然不同的小姑娘,但是两姐妹倒是长得极像。 “不知雍王殿下可否一同照顾燕儿跟玉儿,不然燕儿在这府上,恐怕也得闹着去雍王府见她姐姐。” 这事自然没有不应的,谢俶答应的很爽快。 宋撷玉的病情自然是尽快治好越快越好,第二日,宋撷玉和宋撷燕便坐了马车去了雍王府做客,同行的还有宋嬷嬷。 到了雍王府,谢俶亲自出来迎她,梅云也在一旁,表现得极为热情。 谢央从刘庆口中知道这事时,着实费解了挺长时间:“孤这王叔不是跟宋青山理念不合吗?怎么最近也来往多了起来?” 他那位父皇疑心可重,谢俶如今权势滔天,还跟淮阴王府走的这么近,就不怕父皇对他起疑心? 刘庆也不明白,站在谢央旁边没出声,谢央没想明白谢俶究竟是玩的什么把戏,不再关注他。 他已经打听过,听说宋青山有意将宋撷玉嫁给司晋宇。 这司晋宇前些年在京城名头不显,听说还是个傻得,没想到在边境呆了几年还挣了个军功回来,还要跟他争宋撷玉! “去,找我们的人参司晋宇一本,敢跟孤抢人,孤倒是眼看他有几条命可以跟我争!” 宋撷玉他势在必得,淮阴王府也只能帮他登上那个高位。 等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如今这些看不起他的,他一定会一个一个的好好“报答”! 刘庆接过那封信,小心的收好,应了一声下去。 这司晋宇也是运气不好,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结果好端端的被淮阴王看上当女婿。 入了太子殿下眼,看来他有的受了! 第241章 郎言 “玉儿妹妹,不如我们一起玩毽子吧?” 梅云看着坐在前方一动不动的宋撷玉,微微有些心疼,笑着想要逗她开口。 只是宋撷玉仍旧像是没听见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宋撷燕安静的坐在自己姐姐旁边,看着三姐这幅模样,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谢俶回府时,正好看见梅云有些无助,朝他耸了耸肩,显然拿宋撷玉无可奈何。 “司将军。”谢俶让出位置,司晋宇看向宋撷玉,剑眉紧紧皱在一起,眼神复杂。 明明几日前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朗神医,快。”司晋宇将身后背着药箱子的少年让了让。 玉娴站在宋撷玉身后,看着这位年轻的神医,轻咬唇,表情有些迟疑。 连辛大夫都束手无策,这位朗神医真能把郡主的病治好? 郎言五识聪敏,对于玉娴的视线显然是一清二楚,但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玉淑看了看玉娴,又看了看雍王殿下,连忙就要在宋撷玉腕上放块手帕好让郎言看诊。 “不用,将这丝线系在郡主腕上。” 玉淑愣了一下,悬丝问诊?辛大夫都不敢这么做,郎言这么年纪轻轻的,不会是沽名钓誉吧? 看玉淑不动,司晋宇不悦开口:“发什么呆?” 司晋宇长相精致,但不是风光霁月那一挂,反而多了些阴柔,冷脸更是让人心生惧意。 玉娴将玉淑拦了下去,动手将丝线系在了宋撷玉左手手腕位置。 郎言这才捏着丝线另一头,红色丝线在空中微微发颤,良久之后,他才收了手,玉娴连忙将丝线从宋撷玉手上解了下来。 “如何?”司晋宇最先沉不住气,不自觉上前一步,开口。 郎言五官寡淡,但是拼凑在一起,反而有种难言的仙气和疏离感:“可治。” 这两个字让在场女子差点喜极而泣,尤其玉娴和玉淑两人,更是激动万分。 自从郡主病了之后,看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连宫中御医也来过,偏偏都束手无策,语焉不详。 郎言还是唯一一个给了明确答复的,让她们怎么能冷静下来? 谢俶并没有他们这么乐观,看向郎言的眼神带了些凝重:“能治到什么程度?” 郎言抬眸看了谢俶一眼,随后自顾自低头收着丝线,红色的丝线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上不紧不慢绕了几圈:“治标不治根,只能让她清醒过来,将胸口的郁气排出,可是根子拔除不了,日后随时可能会复发。” 玉娴脸上的喜色也收了起来,看向郎言:“郎神医,如果复发,还会像如今一样严重吗?” 郎言将绕好的丝线放进药箱:“不会。” 玉淑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不会像如今这样就好。” 郎言声音冷清,平平淡淡不带丝毫起伏,跟雪岭上的冰柱似的,听的人遍体生凉。 “她这病,严重些反而是好事一桩,温水煮青蛙反而不妙。” 一屋的人陷入了沉寂,谢俶看了一眼宋撷玉,当机立断下了结论:“郎神医,没有比如今更糟糕的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司晋宇也点了头:“雍王殿下说的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郎言没有异议:“准备一间屋子,待我施针将患者心中郁气以金针为介质排解出来,不用三天,患者可清醒过来。” 雍王府别的没有,空房间多的是,不消半刻钟,下人已经将房间收拾了出来。 宋撷燕跟着谢俶等在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没有人开口,气氛微微压抑。 “郎神医医术了得,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宋撷燕看着身旁的司晋宇,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位大哥哥,今日是第一次见,她胆子小,平素不会轻易接近生人,尤其是司晋宇这种眼神带煞的生人,更是连对视都不敢跟他对视。 似乎察觉到宋撷燕的情绪,司晋宇低头看她,扯了扯嘴角,想要对小姑娘笑笑。 只是在看到宋撷燕眼里的惊恐,他瞬间反应过来,他这笑大抵是不怎么适合用来向小孩子表达善意…… 受了笑,司晋宇恢复面无表情,眼底的懊恼一闪而过,随后若无其事的退后一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宋撷燕虽然胆子小,但是对善恶的感知极为灵敏,看司晋宇的动作神态,她努力压抑着害怕和羞涩,朝他笑了笑。 祖母曾经说过,知人知面不知心,口蜜腹剑的小人比比皆是,这位大哥哥虽然长得不像好人,但是出乎意料的心思柔软,在这时候,能注意到她一个孩子的情绪。 谢俶看着司晋宇,不知为何,心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升起一股不舒服感。 司晋宇这人,大概因为从小受到的苦难,为人极其冷血,心狠手辣,可怎么突然变得多管闲事了?居然会安慰一个孩子…… 是因为心软?还是因为宋撷燕是长乐的妹妹? 他竟是不知道,长乐身上有这么多人动心思,连刚回来的司晋宇也不能免俗。 视线在司晋宇身上滑过,不等司晋宇察觉率先移开,再次将视线放在了房门位置。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郎言才出来,看了一眼在外已经等的焦灼的众人,这才像是判刑一样轻声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待长乐郡主醒后,万般皆是她的造化了。” 谢俶明白,能让宋撷玉醒来郎神医已经出了大力,当下连忙示意杨瑾将准备好的谢礼拿过来。 “郎神医,此次您费心费神,这是我们王爷的谢礼,望您收下,莫要嫌弃。” 郎言看了一眼杨瑾手上的托盘,上面的金银之物看的他一阵眼花,半点不怕得罪人:“这些,别人求之不得,在我这,却是跟粪土没有区别。” 这话说的太失礼,杨瑾险些没控制住,拿着托盘的手青筋暴起。 关键时刻,司晋宇开口,替郎言给谢俶赔礼道歉:“王爷莫怪,郎神医超脱物外,性情古怪了些,并不是有心想要驳您面子。” 第242章 栽赃 “无事,郎神医倒是难得好心态。” 出乎意料的是,谢俶并没有大发雷霆,反而语气还颇为平静。 郎言见过不少权贵,本来都觉得谢俶必定会生气,说不定还要将他打出去。 “王爷,郎言平日里多在深山老林呆着,确实用不上这些金银,称不上嫌弃,只是这些对我没用。” “而且,是司将军请的我,自然应该是他付给我酬劳,只要司将军将他允诺的那些药材付给我,便算两清了。” 郎言多少解释了几句,虽然解释的并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还有几分微妙的火上浇油感…… 杨瑾听的一阵心头火起,这神医好生无礼,又不通人情世故,亏他之前还觉得这人看起来还不错。 既然司晋宇跟郎言有过约定,谢俶也并不再跟郎言多纠缠,司晋宇也不会不知趣,引着郎言出了府。 “这是之前我答应的,都在这里了,郎神医清点一下。” 东西他早就备在马车里,郎言于人情练达上并不通透,还真在雍王府外就开始一一清点起来。 司晋宇颇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跟郎言打交道,对他的性子也算了解,也没多在意。 果然,片刻之后,郎言将自己要的东西好好的收了起来,便直接跟司晋宇告辞,骑了一匹快马出了城。 “回府。” 司晋宇难得没有骑马,吩咐马车回自己现在住的忠勇伯府,便坐在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闻到一股异香,香味似远似近,总感觉莫名的熟悉,等他再一回神,就发现自己来到西北的战场。 茫茫天地之间,昔日繁华尽毁,只剩下一片黄沙,风声流连间,更显萧瑟和寂寥。 而在这片狂风卷起的黄沙之中,一黑衣男子和一白衣女人对峙,千兵万甲尽数消失。 对峙的两人都是样貌出色之人,哪怕两人现在形容狼狈却也丝毫不折损眉间半分风华 女子声音冷清无情,像是寒冬腊月的朔风冰雪,铮铮然让人为之胆寒:“司晋宇,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为时不晚。” 男子嘴角有血,浑身气质颓废,有几根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长睫,掩住了所有的心思,一般人若是这幅打扮必定形容枯槁,仿若恶鬼,他这幅模样却是脸色雪白衬得朱唇似血,面容妖冶如初入世间的妖精般摄人心魄 司晋宇辨认出来,男人的脸跟他自己一模一样,只是稍微稚嫩了些,女人的脸,正是大丽国的女将军苍芙。 “苍芙,你以女身进朝堂,坐到如今的位置,自负悲悯天下,普度众生,你渡的了人,渡的了你自己,现在还妄图要渡我?” “回头?我司晋宇早就回不了头,也从未想过回头!” 回头做什么?再过当年被人踩在泥地里的屈辱日子?被他那个恶毒继母控制着,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开? 司晋宇想着便缓缓抬起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突然扯出一抹残忍的笑来,大风吹起他飞扬的黑发,这让他展现出一抹极致的疯狂。 “苍芙,我不怕死,更不怕折磨,跟我一起入地狱吧,你不应该这么自信,孤身一人追上来,你应该听你谋臣的话,不应该这般鲁莽。” 苍芙已经意识到不对,驱马想要后退,但是已经迟了,司晋宇双手缓缓画半圆,右手做了个手势,从四周便涌来大禹的将士。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支援!” 苍芙没想到自己会中了埋伏,明明这场游戏中,她才是猫,司晋宇才是那只被玩弄的老鼠!什么时候竟然猎人猎物换了身份? 苍芙想最后殊死一搏,捉了司晋宇当人质,可是没想到司晋宇并不怕死,反而还迎着她手中剑的方向冲了过来。 司晋宇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在马车里,天色黑沉沉的,他这一觉竟然直接睡到了晚上。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司晋宇沉眸大概想了想前因后果,大概猜到了恐怕是那香的古怪。 他才刚回京,也不知道挡着哪位的路,步下这样的局出来。 鼻尖隐隐闻到了血腥气,还不等他掀开马车帘子,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急匆匆过来,将他的马车围了起来。 “将车上害人性命的杀人犯给我拿下!” 司晋宇并没有抵抗,任由这些人将他反绑住,从马车上下来的同时,他朝血腥味传过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名女子倒在那里,身上衣裙半裸,露出白花花的身子出来,胸口被鲜血染了一片红,画面极为血腥。 “司晋宇,你胆大包天,谋害他国来使,还杀了自己家的马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就等着陛下的制裁吧!” 司晋宇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并不给自己辩解一句,这连环计一环套一环,连他国来使的命都搭上了,还是这么屈辱的死法……背后之人根本没想给他留生路! 这边司晋宇出事谢俶并不知情,他正守着宋撷玉,郎言确实是有本事之人,宋撷玉在傍晚时候就醒了过来。 虽然没恢复到之前,但多少愿意说话了。 等谢俶从自己书房赶过去时,宋撷玉正坐在床边喝药,看见他来,苍白的脸上带了笑,颇为依赖的唤他:“三哥哥。” 宋撷玉好转的消息从雍王府传回到淮阴王府时,李瑢激动的坐立不安:“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不枉费我拜这么多佛祖菩萨。” 元嘉也大喜过望:“听说郡主这次能醒过来,多亏司将军找的神医。” 李瑢原先就有让司晋宇当女婿的想法,如今听元嘉这么一说,更是对司晋宇满意的不行。 “年纪轻轻就有这人脉,果然,我没看错人。”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忠勇伯府的人接触接触:“你去让下面备份礼,送到忠勇伯府,就说是谢礼,其他多的不用多说。” “找个伶俐点的,看忠勇伯府对淮阴王府什么态度,多留意着。” 第243章 谋划 太子府。 谢央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如何?事成了吗?” 刘庆站在一旁,笑着开口:“太子,奴才办事,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捅人的刀子是奴才从司晋宇身上拿下来的,是司晋宇贴身带着的物件,朝中不少人知道。” “奸淫他国来使,还是大丽国的公主,司晋宇别说翻身,恐怕这回连命都得搭进去。” 谢央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也算是兵行险着,总觉得心里不安,再次确认了一遍:“可把屁股擦干净了?若是有任何疏漏,孤会把你这个蠢材给五马分尸!” 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事发,哪怕他是一国太子,恐怕也不能自保…… 刘庆被谢央说的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跪在了地上:“太子殿下放心!奴才万万不敢掉以轻心,绝对没留下半点把柄。” 他语气恭敬又害怕,果然,谢央看他这幅模样心情大好,将刘庆叫了起来。 谢央自大,最喜欢的就是看别人臣服他,害怕他,刘庆呆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摆出什么姿态来才能让谢央高兴。 “殿下,严氏在外面,说是亲手做了新的糕点。” 外面有侍卫出声,严氏现如今可是太子府的红人,随着她的谋划,日复一日的算计,硬生生把谢央对她的三分宠爱让外人看起来生生涨到了七分。 谢央正志得意满,对严氏的容忍度也高,直接将人放了进来,刘庆识趣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谢央和严氏。 “刘大人,快,小的给你留着呢,您先来第一口。” 外边侍卫看到刘庆出来,连忙讨好的将手中食盒递了过去,这严氏惯是会收买人心的,一边利用谢央给自己造势,一边每次来都不忘记给这些侍卫带一些自己亲手做的吃的。 凭借着这些手段,还真收服了几个侍卫给她时不时透漏些谢央的行踪,刘庆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庆对侍卫的恭维颇为受用,他跟在谢央身边,时不时的就要充当谢央的出气筒,长此以往,他自然也得把这些从别人身上讨回来。 两人将严氏送的那些吃的嚯嚯完大半,书房里就传来高高低低的呻吟声,女人似哭似欢愉的叫声听的人面红耳赤,不说门口守着的侍卫,哪怕刘庆这个没根的太监都听的口干舌燥。 “这严氏还真豁的出去,真不像清白人家的姑娘。”侍卫悄声跟刘庆说着话,跟一个太监在这里听太子的墙角,怎么看怎么尴尬。 刘庆对这话颇为赞同,虽然他也觉得,自己的命得靠自己去搏,但是这严氏未免太不知羞了些,在这书房勾着太子行那白日宣淫的事,一次两次可以当是情趣,可如今已经发展成一个月要来上十几次,还有往上涨的趋势,着实也是个没脸没皮的。 不说普通清白人家的姑娘,就算是那勾栏院的张开腿做生意的,也没她这么泰然自若。 “所以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严氏虽说手段太难看了些,但是也算是有几分小聪明。” 说完用帕子擦了擦嘴,独属于太监的尖酸调调拿捏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侍卫:“好好管住你自己的嘴,这些话我听听也就算了,要是让太子殿下听见了,你的小命可不一定能保得住!” 侍卫看刘庆吃干净了一擦嘴开始不认人,暗自在心里吐了一口唾沫! 这严氏不应该嫁给太子,反而应该配给刘庆当对食,论翻脸不认人的本事,两人如出一辙,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心里想归想,面上还是要坐副归顺的模样,像这种阉人,多半心理扭曲,要是被他记恨上,可没什么好下场。 谢央在严氏身上发泄完欲望,声音懒散:“每次可吃了药?” 严氏正趴在他身上,一副累极了的模样,她母亲教过,不论男人在床上本事如何,女人都得做出一副不堪承受的姿态来,如此才能满足男人的那些虚荣心。 听到谢央的话,严氏有一瞬间开始害怕谢央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一想自己每次将药都是灌给了丫鬟,那丫鬟的弟弟在她手上,万万不可能出卖她,这才语气自然了几分。 “喝了的,妾每次都记得,没有遗漏过。” 谢央对严氏的话并没有生疑心,在他眼里,严氏胆子小,也最听话,不可能有胆子搞阳奉阴违那一套。 到底是他的第一个正经女人,谢央对严氏还是有几分疼惜,摸了摸她光滑的后背以示安抚。 “委屈你了,再忍忍,等孤到了父皇的位置,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严氏紧紧的抱住他,声音脆弱又懂事:“只要能跟太子殿下在一起,我无论如何都不委屈。” 声音脆弱又乖顺,可面上尽是不屑。 陛下身子康健,太子若是想要上位,恐怕非得等上几年时间,女子能有多少个几年? 到时候她人老珠黄,靠着谢央这点可怜的情分又能干什么? 越是深想越是觉得自己没做错,严氏抱着谢央的腰安心的睡了过去。 只要有个孩子,哪怕谢央厌弃她也没关系,她只要一个长子! 这边司晋宇和谢央之间的事并没有传开,司晋宇没回忠勇伯府的事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人在意。 没在淮阴王府,宋撷玉倒是愿意出门,带着宋撷燕到了雍王府的后花园散步。 “玉儿妹妹,这些茉莉用来泡澡,可使身子留香一日之久,你跟燕儿妹妹可一定得试试。” 梅云看宋撷玉视线在某一处停了许久,笑着开始介绍。 宋撷玉微微吃惊,这雍王府的茉莉跟普通茉莉不一样,是番邦送来的礼物,据说是什么杂交品种,开花少,留香长,哪怕是勋贵之家也是拿来泡茶的,还从来没听说谁奢侈的拿来泡澡的。 宋撷燕年纪小,小声开口:“梅姐姐,这样好看的花儿,用来泡澡太可惜了些。” 梅云笑眯眯的半弯下身子:“若是别人,我可不敢让人这么祸害表哥的花儿,可若是燕儿妹妹和玉儿妹妹这般好看的,那就不算糟践,是这些花儿的福分。” 第244章 借花献佛 在梅云的盛情难却下,宋撷燕和宋撷玉两人一人抱着半花篮的白色小花回了自己房间。 谢俶刚从淮阴王府回来,本意是想要跟宋青山说宋撷玉病情大好的事,结果到了淮阴王府才知道宋青山还在宫里没回来。 李瑢见得他,听到宋撷玉大好的事,她激动的当场失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师母,如今长乐大好,若是您想要她回来淮阴王府,本王会找个时机将人送回来。” 李瑢对宋撷玉的重视珍爱有目共睹,宋撷玉呆在他雍王府,恐怕还会惹得李瑢生出忧思之症来。 “雍王殿下,可否让玉儿再在您府上多呆些日子。” 出乎意料的是,李瑢拒绝了他的提议,坐在上首,看着谢俶的眼神复杂,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俶顿了顿,这才垂眸:“表妹对长乐郡主两姐妹颇为喜爱,昨日还央求着我过来跟您请示,看能不能让长乐多呆些日子。” 李瑢对谢俶极为感激,若是谢俶寻根究底,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如今谢俶非但没问,反而还体贴的给了她台阶,借着梅姑娘的名义照料着玉儿和燕儿,着实让她感动的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从淮阴王府回来,谢俶去到内院,正好看见梅云站在后花园的亭子前,似乎百无聊赖的看着那些开的极盛的花儿,旁边她的丫鬟秋槐正紧紧蹙眉,眼里满是担忧,对着梅云说着话。 他走近,秋槐最先注意到他,闭了嘴给他行了一礼:“王爷。” 梅云懒懒的看向他,胡乱的行了个礼,又趴了下去。 “表哥,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她这位表哥平日里忙得很,不到天色擦黑,宫里可不会放人,这回倒是奇怪的很。 谢俶坐在她对面:“今日……” 梅云翻了个白眼,不等他说完,直接开口:“好多了,今日还出房门了,为了哄这两姑娘开心,我可花了不少心思。” 谢俶还真挺好奇,将手中茶杯放下:“哦?废了心思?还真挺稀罕。” 他这个表妹平日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最是不肯多花心思,这次还真是破天荒了。 听到谢俶问起,秋槐最先紧张起来,手不自觉搅在一起。 梅云看着谢俶,眼睛转了一圈,笑成了月牙:“没什么,不过借花献佛罢了。” 借花献佛?她现在住在他府上,还能借谁的花?大概率又拿他的东西哄女孩子开心了。 “表哥,你总不会生气了吧?我可是为了帮你。” 梅云凑到他跟前,眨巴眼一副无辜模样,她生了一双狐狸眼,半眯起来时蔫坏蔫坏的,偏偏让人气不起来。 谢俶轻笑一声:“我自然不会生你的气,库房里的东西,你要是高兴,可以随意拿来借花献佛。” 左右他也用不上,宫里时不时的会赐下一大堆,他看着也头疼。 梅云转移视线:“你不生气就好,至于那些库房里的金银之物,也没几人稀罕。” 她说完便起了身,带着秋槐回了自己院子。 杨瑾想起刚刚秋槐看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眼神,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王爷,您有没有想过,梅小姐说的借花献佛……可能真的是字面意思,真的就是借的您的花。” 顺着杨瑾的话往某个方向一看,在看到某处光秃秃的一片时,谢俶都忍不住默了…… 还真给他扒秃了,一朵都没留下…… 杨瑾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么一大片,竟然生生被摘的干净,一朵都没给剩:“……左相那边,想要这花茶很长时间了,上门说了好几次,还时不时的给送了不少礼。” 那段时间左相来的可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他们家王爷关系多好。 要是知道这些花儿竟然被摘光了用来泡澡,还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一命归西…… 杨瑾没说出来的话谢俶显然领悟到了,头疼的闭了闭眼,半晌才开口:“去三皇子那,他那不是有几株仿的野生茉莉,跟这番邦进贡的看着相差不大。” 杨瑾低头有些担忧:“这能混过去吗?” 左相之所以一直对这番邦进贡的茉莉恋恋不忘,就是因为这花儿跟别的不同,能治他的心慌顽疾。 三皇子那的野生茉莉哪里能有这功效? 谢俶也是头疼:“只能先替着,哼,左右那左相的心慌顽疾也是自己心虚,要不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怎么可能夜夜梦见厉鬼夜不能寐?” 杨瑾对左相也是颇为鄙视,但是俗话说得好,君子易处,小人难防,这左相心眼小的很,要是以为谢俶是故意跟他作对,恐怕还颇为麻烦。 谢俶看杨瑾愁的五官都皱成一团,甩了甩袖:“他若是生疑,那就告诉他,身上背着的冤孽多了,这花茶也压不住他的罪过。” “他若是还不信,那就告诉他,本王的花,别说是给我的人用来泡澡了,哪怕就是撕着玩,本王只有在旁边叫好的份。” 杨瑾:“……” 默默在心里给左相默哀半刻钟。 摊上雍王殿下这么一个嚣张又护短的,不活活气死都算是他心理承受能力顽强的了。 “是。” 等杨瑾下去,谢俶坐在亭子里,盯着那光秃秃的一片,摇了摇头,哭笑不得。 罢了,要是这些花能让长乐的病情恢复,也算是比给了左相那老匹夫更值。 毕竟要不是她的肉干,恐怕他还真不一定能和杜锦熬下来,也不会有后面的事。 回了佛堂,他近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每日需得上一炷香,在佛堂里呆上一刻钟才能安神。 他年轻时是上过战场的,当今陛下这么重用他,也是因为他当年身上的军功。 他不信佛,上了战场见了血的,都不会信神佛,只信自己。 毕竟要是神佛有用,也不会死那么多兄弟,面对战场和敌军,他们能信的,只有自己手里的刀。 只是虽不信神佛,但是佛堂确实有种莫名的魔力,能让人呆在里面,心神俱安,倒是个难得的修身养性的地方。 第245章 佛堂 玉娴玉淑将那些花都撒到了宋撷玉的浴汤里,宋撷玉在里面泡了大半个时辰,花在热水的蒸腾下,香味散的满屋子都是。 “这番邦进贡来的虽然不怎么贵重,但是也算是费了心思,这香味,比安魂香还管用。” 玉淑等在外面,闲着无事跟玉娴扯着闲话。 玉娴看了看屋里,里面只能听到水声,这才偏头看向玉淑,声音带了丝沉重:“这花香好像确实对小姐的病有作用。” 刚刚出来时,她分明看到宋撷玉眉间的黑气少了许多。 玉淑脸色垮了下来,左右看着没人,悄声附在玉娴耳边:“你说,小姐是不是中了什么巫术,我家乡那边有位神婆,曾经说过,只要扎个跟人差不多的娃娃,再贴上生辰八字,就能让那人小鬼缠身……” 玉娴听的数九寒天打了好几个冷颤,脸色煞白,正想斥责玉淑,突然看到前面多了个影子,三个影子挤在一起,还微微晃着,当下吓得她要魂飞魄散。 “地上凉,你们坐着不怕着凉?” 等宋撷玉声音过来,玉娴这才拍了拍胸脯,把吓飞了的魂魄收回去, “郡主,您怎么没叫奴婢自己就出来了?” 宋撷玉只穿着里衣,松松垮垮的在身上,头发没有束起,垂在脑后,五官清丽脱俗。 玉娴突然就能理解什么叫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玉淑也被吓得脸色发白,她刚刚那话也不知道有没有让小姐听到,郡主这病本就是因为神思不属,多思多虑,要是因为她的话病情再次加重,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所幸宋撷玉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两丫鬟连忙将她推进去,擦干头发,重新换了半湿的衣裳。 “去打听一下,看看附近是不是有可以上香的地。” 等玉淑上好了桂花头油,宋撷玉突然开口。 玉淑有些手足无措,看了一眼玉娴,小心翼翼问:“小姐,怎么突然想着要上香?” 宋撷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语气漫不经心:“没什么,就是想去求个心安。” 这些日子,她过得混沌,总是有些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究竟前尘往事都是旧梦,还是现在皆是虚幻,她活在梦中? 庄周梦蝶,她需要求个答案。 看宋撷玉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玉淑这才下去匆匆找人打听,没多久,带着打听来的消息回来。 “雍王殿下府中并没有供奉神佛,但是府里倒是有个小佛堂,平素里不会有人过去。” 宋撷玉点了点头,搭着玉娴的手起身:“玉娴跟我过去,玉淑留下来,如果小妹来找我,你便让她进来等我,若是其他人,就推说我睡下了。” 玉淑点了点头,这在雍王府中,安全问题自然不用担心,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只要出声,就会有暗卫察觉。 宋撷玉只带了一人出去,她也没太担心。 “小姐,前面就是了。”看着前面的红墙琉璃瓦,玉娴停了下来。 宋撷玉远远的看了一眼,整理了衣裳,声音轻柔,在风中显得微微发飘,带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你留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哎。” 玉娴目送宋撷玉进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这才收回视线,找了个角落守着。 这佛堂收拾的还算干净整洁,看的出来,这里常有人过来收拾,并不算太荒芜。 但比起别家重臣的佛堂,雍王府的确实有些不够看,也看的出来,谢俶对这些神佛之说确实嗤之以鼻。 宋撷玉站在门口四下看了一眼,这佛堂上首只有一个香炉,,前面是几幅道教始祖的画,其余再没有多的了。 旁边有棋桌和两篓黑白棋,侧边还有一个书桌,上面的纸笔皆贵重,地上半垂着一副没画完的画,寥寥几笔,已经勾勒了大半轮廓出来,虽然只能看出一些山水边角,看不出具体模样,但磅礴大气之风还是扑面而来。 这佛堂布置的,着实有些不务正业。 宋撷玉颇有些忍俊不禁,但也没多在意,这些动作也是在瞬息之间,她并没有耽误什么,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连香都没点,只是跪在蒲团上。 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有谢央抱着她说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的,有沈牧遥站在谢央旁边说话的,有淮阴王府被贬的,也有哥哥安慰她,说他从未怪过她的…… 最后的画面,是谢俶端着毒酒,面无表情站在她面前,说她自作自受,让她下辈子急着,不要再走错路。 “长乐!” 耳边有人一直在不停喊她名字,她睁眼,周遭有一瞬间变得陌生,于是巨大的恐慌便围住她。 她看到谢俶的脸在她面前,眉头紧紧皱着,冷硬的脸上侧脸线条顺滑。 “三哥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宋撷玉展颜一笑,上一世和这一世的记忆混在一起,让她脑子混混沌沌,喝醉了酒一般。 谢俶本意在佛堂静坐,结果没多久听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本以为是打扫的丫鬟,可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关门声,他起身从里面出来,就看到宋撷玉小小一团跪着。 双目紧闭,眉尖紧蹙,像是被魇了。 他心一慌,刚想要不要一个手刀把她劈晕,就看到人慢慢睁了眼,一双桃花眼看着他,片刻之后突然含了泪。 她看着他,目光却又像是透过他,看向另一人。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长乐,你的根在这儿,走去哪?” 他半蹲在宋撷玉面前,紧紧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父母宗亲在这,我在这,在乎你的人都在这,宋长乐,你要去哪!” 刚刚他站在门的位置,看向跪在地上的宋撷玉,总感觉似乎看到了当年临终前的母妃。 宋撷玉那句话像是刀一样刻在了谢俶脑子里。 她说:三哥哥,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神情动态,眼里的绝望不甘,都在昭示,这个“走”并不是普通的离开,大抵会是生离死别之类。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会是那个带她走的? 难道真是他之前太凶,吓着她了? 第246章 解开心结 宋撷玉低了头,半晌才回过神,看谢俶的眼神又恢复到之前模样:“三哥哥,是长乐魔怔了。” 宋撷玉不想多谈,谢俶却不想再这么装糊涂,他仍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沉声问她:“长乐,你究竟怎么了?究竟是因为什么心结过不去?” 刚刚的情形把他吓住,之前郎言说得了心病的人,行为举止有时候看着正常,可恰恰是病入膏肓之征兆。 身子病了,可目视,心若是病了,少痕迹,不觉察。 昏暗的佛堂里,男人半跪,少女跪坐,一人着紫,一人着青,气氛僵住。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挺讨人厌的。” 谢俶没想到她居然在纠结这个,颇有些哭笑不得,也更觉得她孩子气了些。 “还好,只是讨人厌,没到人憎狗厌的地步。” 谢俶的话角度清奇,宋撷玉一时之间有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本王说的哪里不对?”看宋撷玉只盯着他不说话,谢俶仿若未觉,还反问了她。 宋撷玉垂了头,突兀的笑开:“没什么,本以为三哥哥会说些长篇大论安慰我。” 谢俶对她的话不以为意:“之前的长乐,确实挺讨人厌的,你啊,还算有自知之明。” 他起身,顺手扶着宋撷玉的胳膊将她扯了起来,坐在了旁边的茶几位置,倒了两杯茶,一边说还一边皱了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显然是真心觉得她烦人。 宋撷玉捏着谢俶给她倒得茶,本来的几分自我否定全变成了忿忿不平。 “也没有……那么讨人厌吧……”神情微微脆弱,抱着茶杯的手轻微捏紧。 “母亲哥哥,都不像是讨厌我的模样,燕儿也是,孩子不会骗人,她不讨厌我这个姐姐,我也没到人人讨厌的地步……” 像是为了反驳谢俶,宋撷玉一个一个数人,越说越是多了几分底气。 一个人或许能装一两天,却不可能一装装十几年,就像她那些庶妹,不过才多少日子,一个个的就都露了马脚。 谢俶看着她逐渐鲜活起来的小脸,心口提着的一口气终于出来,能自己领悟到的,总比从别人口里听到的,要更有信服力。 “长乐,有些事你自己明白,不需要别人多言。” 谢俶的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宋撷玉敲醒过来。 看宋撷玉神色陷入沉思,谢俶没再开口,慢悠悠的品着自己的茶。 好半晌宋撷玉才开口,语气自嘲,像是觉出自己干的傻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能因为宋静安几句话的挑拨就变成这幅样子?哥哥要是知道了,定会骂我小白眼狼,白对我好这么多年了。” 她怎么会傻到因为宋静安的一出戏,就全盘否定了身边所有在乎她的人,这让这一世上一世,都护她周全的哥哥情何以堪,让母亲情何以堪? 谢俶看她精神头好了许多,面色不变,只一双凤眼微微下垂,在灯下泛着柔光。 “想通了便好,只是你和令妹,还得在我这雍王府多住一段日子。” 宋撷玉有些稀罕的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道:“这是何缘故?总不会三哥哥一个人呆惯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这热闹?这才想留着我姐妹和梅姐姐在府中凑个人气?” 他本是好意,怎么让她这么一说,显得他这雍王像是雪鬓霜鬟的鳏寡老人家…… 谢俶冷硬的轮廓更加绷紧,故作生气的模样:“哼!若不是淮阴王妃开口央求,就你这才住了不到三日就把本王花拔了干净的泼猴,非得拿笤帚打将出去不可。” 宋撷玉哪里见过谢俶这幅模样,在她印象里,谢俶总是一副沉稳的仙人之姿,一双凤眼总是半阖着看人,冷冷清清的,话也少。 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谢俶这么挤兑人的模样。 “三哥哥可不要骗人,我母亲最是疼我,怎么可能会让我在你府上多呆些日子,只怕知道我大好,明日就得让元嘉姑姑招呼我回去。” 宋撷玉耸了耸鼻子,抬了下巴挑衅的看着他,谢俶放下茶杯,将嘴角的笑压了下去。 “我何时说谎骗过你?确实是王妃今日跟我交代的。” 谢俶并没有改口,宋撷玉也正色起来:“真是母亲说的?这倒是稀奇。” 她会怀疑宋青山对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绝不会疑心李瑢,母亲在三个儿女之中最疼的就是她,她没有质疑的余地。 谢俶也觉得奇怪:“王妃此举定有她细节的用意,你也不用太过忧思,左右我这雍王府和淮阴王府隔不了几条街,出什么事你总是顾得上的。” 宋撷玉只能先放下心里的疑虑,今日来这佛堂,本是想求个安宁,没想到诸天神佛不能解她困扰,反而谢俶以毒攻毒,硬生生将她脑子里的水怼出来了。 “三哥哥说的在理。”宋撷玉抛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笑着看向谢俶:“不知三哥哥现在可得空?若是得空不如来玉儿院子用膳,也算是玉儿给赔罪了,那些花儿已经全进了我的浴汤,挽回不得。” 宋撷玉这话虽说是赔罪,但是说的颇有些匪气,一副他拿她无可奈何的无赖模样。 “糟践我那么多花儿,用你一顿饭都算便宜你了。”谢俶这算是应了。 宋撷玉起身,看谢俶不动,颇有些纳闷,一双妙目盈盈看了过去,带了些天真神色:“三哥哥为何不动?” 谢俶像是被烫到,有些狼狈的收回视线,手随意的往旁边探,拿起茶杯时,杯盖跟杯身甚至还发出了些叮当声。 定了定神,这才微微抬眼,确认宋撷玉没注意到他的失态,这才垂了眸。 “长乐先行,本王稍后便到。” 宋撷玉有些没反应过来,两人同行就好,为何要分开走? 等看的谢俶有些不自然的咳了咳,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佛堂,她进来是一个人,出来却是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落在他人眼里,难免会落人口实。 谢俶确实考虑的周到。 第247章 狐裘披风 椒房殿。 谢央跪在地上,冰冷的砖块硌人,他不过跪了半个时辰,头上已经开始冒汗。 “央儿,跪了这么久,你可跪出些头绪来?” 皇后一身华服,高高在上的坐着,似乎不在意的欣赏尾指的护甲,一身的贵气,从上面看人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谢央硬挺着跪着,他平素光顾着笼络大臣,巩固自己的势力,在骑射功夫上多有疏漏,再加上府里还有个严氏,日日换着花样勾他,这么没有节制,身子早就亏空了大半,哪里经得住这么跪? 太子刚从东宫搬出去住,建了太子府,皇后确实安插了人手,但是太子觉得受人桎梏,不喜,将人想办法捏了错处打发了回去。 久而久之,皇后担心伤了母子情分,再加上太子懂事好强,事事做到最好,不肯屈居人后,皇后也就放了大半的心,并不往太子府里丢人,只时不时的召刘庆等几个太子身边的亲近人日常问问。 刚出宫时问的勤,刘庆他们也不敢撒谎,这么几年下来,皇后也就逢年过节心血来潮时问问,且问的都千篇一律,刘庆几人胆子大了,也开始帮着谢央瞒着。 是以,皇后并不知道谢央在府中的那些荒唐事。 “孩儿知道错了。”谢央声音微微发抖。 皇后皱了皱眉:“哦?说说,错在哪?” 谢央咬牙:“孩儿不该一时疏忽,让人算计,被强逼着纳了严氏!” 皇后没想到他跪在这里跪了半天,竟然就悟出这么个东西,一怒之下将旁边的茶杯扔了出去,褐绿色的茶水泼了谢央一头一身。 “糊涂!” 刘庆在旁边跟着跪着,看谢央被砸的摇摇欲坠,几乎惊呼出声,看了看上面盛怒的皇后,终究不敢造次,头埋得更低。 看谢央愚钝无知,皇后扶着身边宫婢的手起身:“你纳了严氏那天,本宫可有斥责你半句?” 谢央脸色发白,心里发慌,但还是硬挺着开口:“不曾。” 皇后年轻时也是一方美人,如今年纪大了,眼尾多了皱纹,但因为抹了厚厚的粉,倒是看不出什么,这么一发怒,配合头上的金钗珠环,更是显得容光慑人。 “少年人风流是天性,本宫不说什么,但是你却没有自己擦屁股的本事,反而还将事情越办越糟!” 谢央被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觉得像是狠狠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看谢央脸色羞愧,皇后这才冷静下来,坐了回去。 “纳了严氏,既然木已成舟,那就任由这事过去,左右还能得个救人的好名声,你呢?这都何时了,还在纠结一月前的旧事!”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该早日想办法将那宋撷玉给娶回来,拖拖拉拉的,如何成事?” 谢央还是心有不甘:“儿臣只是……不甘心以太子妃之位迎娶。” 娶宋撷玉这么个心狠手辣的草包,日后他如何在众位皇子们面前抬起头? 皇后一听就来气,幸亏身边嬷嬷及时出声制止,否则谢央身上估计又得淋上一杯茶水。 “你若是有这本事骗的宋撷玉给侧妃之位也死活要嫁你,本宫自然不会吭一声!” “可你有这本事?” 皇后的话像是一根刺,将谢央刺的鲜血淋漓。 闭了闭眼,谢央攥紧拳头,心里像是被一块重石压着。 总是如此,在她心里,无论他怎么做,总是比不上三皇弟! “儿臣明白了。” 皇后这么骂了一顿,看谢央面色恭敬,垂眸认错,这才将自己脾气压了下去,重新开口。 “我已经想办法让你父皇跟宋青山提结亲的事。” 谢央猛的抬头,看向皇后的视线满是不敢置信:“母后……” 父皇不是最讨厌结党营私?也最讨厌皇子拉帮结派,坐上那个位子,就注定是孤家寡人,不止子孙弟兄,连枕边人都得防着。 他百般诱骗宋撷玉让她开口求嫁,一是因为不想宋撷玉做他的太子妃,二则是因为怕景安帝疑心他这个太子想要谋权篡位。 母后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让父皇松口? 皇后看着底下谢央目瞪口呆的脸,她知道谢央在想什么,只是也没什么力气给他解释,只是淡淡喊了他起来。 “央儿,这是母后唯一能帮你的了,如今皇帝又开始在景仁宫那里转,你若是再不争气,恐怕咱们母子就真得被那对母子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 没了那女人,她这幅模样根本拉拢不了皇帝,只会让景仁宫那对母子得意! 谢央沉默了几秒,半晌才点头:“母后放心,只要得到宋撷玉,有了淮阴王府助力,儿臣登上皇位指日可待!” 她这个儿子确实从小到大没让她操过心,皇后并没有多想,说了这么多话,她口干舌燥的,抿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灵的声音大老远从殿外传了进来。 “母后!” 谢央在下面清清楚楚的看见皇后的神情变化,从谢灵一进来,她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阴鸷模样? 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面对他,母后只会发脾气,而面对谢灵,才有一个当母亲的样子? 谢灵一进来就发现谢央也在,他对自己这个大哥一向不怎么对付,可是到底是亲兄弟,在看见谢央身上的水渍和茶叶,还是没忍住开口。 “兄长怎么如此狼狈不堪?” 谢灵的话本是关心,可落在此时的谢央眼里,他的话就成了赤裸裸的讽刺。 当下表情有些难看:“三弟管好自己的事就行,别人的事,还是莫要瞎操心。” 自己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谢灵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当下直接甩了袖子,不再看他,只对皇后说话。 “母后,这是儿臣新寻到的狐裘,特意拿来博母后一笑。” 谢灵说完,让下人抱着一个盒子上来,皇后身边的丫鬟接过,展开一看。 拖地的披风,雪白异常,没有半分杂色,皇后看的也是一喜。 这狐裘和披风确实难得,但是更难得的,是谢灵这番心意。 第248章 酒席 谢央从椒房殿里出来,面色阴沉,殿里母慈子孝的场面异常的刺眼,明明他是最尊贵的太子,明明他才是长子,可是只要有谢灵在,他永远像是个外人! 刘庆跟在他身后不敢说话,只要来了这椒房殿,十次有八次回去太子都会变得异常的难伺候。 “太子,现在去福安殿吗?” 刘庆到底还是上前问了问,如果要去福安殿,少不得要准备一二,太子身上这沾了茶渍的衣服也得换了。 虽说这是主子之间的事,但是刘庆还是忍不住唏嘘,皇后未免也对太子太严苛了些,明明太子身上的水渍明显的很,她偏偏跟没看见似的。 要是换成景仁宫那位,恐怕早就心疼的不行让奴才端热水给沐浴更衣了。 也就皇后娘娘心狠,还能让太子盯着这身衣服从椒房殿出来。 “不用,直接出宫回太子府。”谢央半点犹豫都没有,在椒房殿受得闷气让他呆在这宫墙里一刻钟都觉得窒息。 身上的茶渍在日头下被晒得差不多,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只是他穿着实在难受,总感觉莫名有种茶馊味在鼻尖挥之不去。 “可皇后娘娘方才说……” 刘庆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央打断:“既然父皇都开口了,那宋青山还敢抗旨不成?淮阴王府是宠宋撷玉,但是整府又不止她宋撷玉一人,宋青山还能舍下嫡子宋鹤轩的前途抗命?” 刘庆自然不能反驳,那长乐郡主再受宠也是个女子,将来是要冠别家姓的。 宋撷玉还不知道谢央和皇后的谋划,她正呆在自己院子里和谢俶梅云等人吃席面。 “长乐郡主大好,我也放心了,这酒得敬。” 大禹虽然对女子的规矩严,但也不到男女不得同席的地步,这一屋子都是沾亲带故的,谢俶也勉强算的上是宋撷玉的长辈,他年纪不大,辈分可高的出奇,也不会有人有胆子编排他的闲话。 宋撷玉对梅云的爽朗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也拿了酒杯跟她碰杯。 旁边的玉娴有些担心,轻唤了一声:“郡主……” 宋撷玉摆了摆手:“左右都是水酒,无碍,醉不了人。” 梅云也觉得宋撷玉对她胃口,当即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宽心,有我表哥在,出不了幺蛾子。” 按理来说,席面上有男子,女子喝酒才最容易出事,但是这话从梅云口中出来,虽然说的没有道理,但又莫名的让人无法反驳。 谢俶本以为宋撷玉的婢女会反驳梅云的这番谬论,他不用抬眼也能感觉到,玉娴的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抬眼看过去,准备等下帮着开腔。 女孩子就应该少喝点酒,长乐还是个半大孩子,梅云可别给带坏了! 只是他等了半天,眼睁睁看到玉娴拿起了旁边的酒壶,给宋撷玉……又倒了一杯?? “梅姑娘说的是,奴婢确实瞎操心了,有雍王殿下在,怎么会出乱子。” 玉娴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小姐心情不好,偶尔喝点酒放肆下也不为过。 看着推杯换盏的几人,谢俶沉默下来,罕见的开始怀疑人生。 他现在的男性特征已经这么不明显了吗?让这些人都这么放心? 在场没有人劝,梅云本来就是个性子爽朗的,两人一杯又一杯的,直接给喝蒙了,宋撷燕还小,被喝醉了的梅云嚷嚷着以茶代酒,没个几轮,就让丫鬟带着如厕,早早地退了场。 出乎意料的是,宋撷玉酒量出奇的好,算是来者不拒,玉娴和玉淑也没想到宋撷玉会是这个喝法,本来只以为是喝个两三杯意思意思而已。 “咱们小姐喝酒这么厉害?”玉淑看宋撷玉眼神坚定,丝毫不飘,坐在座位上纹丝不动,相反看起来海量的梅姑娘反倒是东倒西歪,人趴在桌子上都起不来身…… 这对比,还真是始料未及。 “姑娘!姑娘!” 梅云也是个要强的主,看宋撷玉这么“深藏不露”,哪里肯罢休,非得把宋撷玉给喝倒了不可,结果喝着喝着自己直接给喝吐了,丫鬟乱成一团。 玉娴有些看不过去,跟宋撷玉打了个招呼:“小姐,您看要不要帮把手?” 宋撷玉点了点头,定定的看着梅云:“是得去帮个忙,你过去帮帮梅姐姐。” 玉娴也没有多想,得了宋撷玉的准话,连忙过去帮忙。 有了玉娴的指挥,那边总算有了章法,将梅云带走。 “玉淑。” 还没等玉淑松口气,就听到宋撷玉喊她。 “小姐,奴婢在的。”宋撷玉唤她,但并不看她,只是看着梅云的方向,玉淑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宋撷玉语气镇定有逻辑,让玉淑这疑心也不知道放哪去了,跪坐下来,等宋撷玉吩咐。 “你去看看玉娴要不要帮忙。” 玉淑觉得不妥,看了看宋撷玉,小心的提出质疑:“可小姐您身边不能缺人,奴婢要是走了,您身边没个得力的,该如何是好?” 宋撷玉不动,语气多了几分不耐:“我人好端端的待在这里能出什么事?” 玉淑看宋撷玉真生气了,又看了旁边的谢俶一眼,突然觉得有了主心骨:“王爷,麻烦您看顾一下我家小姐,七小姐应该也该回来了。” 要是换成别人,玉淑还真放心不下,但是这人是谢俶,那可完全不一样。 大禹最好看的男人之一,出了名的不解风情铁面无私,女子男子在他眼里毫无差别,就算有差别也是觉得女子比男子更加麻烦而已。 这样超脱世俗之外的方外之人,无情无欲的,毫不贪恋美色,还是淮阴王的弟子,把小姐交给他,再是放心不过了,更不会有人说雍王殿下和长乐郡主的闲话。 谢俶看这婢女行了一礼跑的飞快,他突然有些好奇,自己究竟在淮阴王府一众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宋撷玉还是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看着梅云离开的方向,谢俶想到之前杨瑾告诉他的那些话,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第249章 醉酒 “长乐,茶楼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谢俶并没有瞒她,他确实派人去打探宋撷玉的事情。 好端端的,宋撷玉怎么可能会跟宋青山起龌龊,只有一个可能,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些事,这才造成了后来的契机。 谢俶说完,宋撷玉都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他心里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宋撷玉年纪小,已经被谢央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跟她聊谢央,谢俶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从座位上起身,谢俶站在了宋撷玉身前,剑眉紧蹙,一般人皱眉可能会带些愁眉苦脸的苦色,谢俶不一样,他蹙眉,反而更显得高冷不好接近,气势汹汹的模样。 “长乐,谢央的身份,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觉得可能吗?” 杨瑾将这话复述给他时,谢俶几乎被气笑,他一个太子,跟宋撷玉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呵,若是别的丈夫对妻子这般许诺,自然是一个女子此生期盼,也是这女子的幸事,可是要是换成了他谢央说这话,这女子日后恐怕非得被史官骂的狗血淋头吧! 他谢央那日说的话既然能被他查出来,自然将来也能被别的人查到,到时候再扣宋撷玉一个狐媚惑主的名头,她能有好? 越是想清楚这其中利害关系,谢俶眼神越是凌厉,双眼死死的锁定宋撷玉,希望她能回头。 只是后者只是盯着他,半点波澜都没有,谢俶被她看的心里咯噔一下,坠入谷底。 莫不成宋撷玉早就想明白了?只是哪怕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还是要嫁进太子府这狼窝? 谢俶目光惊疑不定,死死的瞪着宋撷玉。 是了,宋撷玉并不蠢,这些日子,跟她的接触多了,她对谢央的心思不像是毫不知情蒙在鼓里的样子。 看宋撷玉不说话,只一味的低着头,这幅模样更加坐实了她心虚,不肯看他,谢俶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伸手直接抓住了她腕子,逼她看他。 “宋长乐,你听清楚了!谢央他不是你的良人!” 他这么一抓,本来坐的稳稳当当的宋撷玉突然身子往他的方向一倒,他一时没有防备,直直的被她扑到在地上。 看着上方宋撷玉近在咫尺的脸,隐约还能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女子香,谢俶也不由得懵了半晌,心口跳的剧烈,几乎要跟从胸口蹦出来一样。 宋撷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俶狼狈的移开视线,声音低沉沉的,恼怒半压低嗓子吼了一声:“宋长乐!你给本王起来!” 宋撷玉根本不搭理他,甚至还离他更近了一些,近的谢俶几乎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喷洒在他脖子上。 “宋!撷!玉!”脖子位置没有被布料遮挡住的地方灼烧感异常强烈,像是被人用炭在那位置烫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谢俶憋屈的躺在下面,脸色发红,眼睛紧闭,浑然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模样,他明明生气的很,偏偏又不敢出太大的声响,怕惊动了外面的暗卫。 要是让暗卫看到他堂堂雍王殿下居然被长乐郡主轻薄,丢了面子不说,对宋撷玉的名声也是重创! 而且他府里这群暗卫一个个下手没轻没重,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要是伤着她…… 不行!他还是好好跟宋撷玉讲清楚道理,她说不定只是跟他开个玩笑…… 睁开眼,谢俶强迫自己跟她对视,一双凤眸像是着了火,黑压压的发亮,半威胁半认真的压低嗓子,声音微微有些沙,像是声带被沙砾磨了几遍。 “长乐,玩够了就起身,要是让别人看见了,你是打算嫁进这雍王府当本王的雍王妃吗?” 宋撷玉还是瞧着他不动,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闻着鼻尖若有似无的酒气,谢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 ……她这,是不是喝醉了? 一想到这,刚刚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他忍不住一头黑线,额头青筋跳了好几下。 什么酒量好,现在想来,第三杯酒下去,她就是这么一副冷静无碍的样子,怕是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醉了! 他居然对着一个醉鬼自言自语了这么久…… “得罪了。” 扣住宋撷玉的腰身,将人直接抱了起来,谢俶干脆将人放在了隔间的美人榻上。 从始至终,宋撷玉都紧紧盯着他,目光跟着他转,这模样,哪里像个醉酒的。 这乌龙给折腾的,谢俶颇有些不知道该哭该笑,伸手覆在她眼睛上,能感觉到宋撷玉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手心。 察觉到她毫无防备的闭上眼,谢俶这才移开手,转身出来。 “影七,出来。” 从房间出来,谢俶低声唤了一声,片刻之后,一名穿着一身黑的侍卫悄无声息出现,跪在地上,身形娇小,能看出来女子的轮廓。 “王爷。” 谢俶捏了捏眉心,似乎极为头疼:“你去找身丫鬟的衣服套上,进去守着长乐郡主。” 影七应了一声,片刻之后,人就没了影子。 等玉娴和玉淑回来,前厅已经没有人的影子,宋撷玉也不在,玉淑有些担心,唤了一声:“小姐?” 玉娴听说玉淑将宋撷玉一个人放在前厅那边,哪里能安得下心,虽说雍王殿下是顶正派的人,但是凡事不就怕个万一? 看宋撷玉不在前厅,谢俶也不见人影,两个丫鬟这才急了起来就在这时候,从里间转出来个穿着一等丫鬟服侍扎着双环髻的十五六岁的女子。 “两位姐姐莫要高声,郡主在里间睡下了,王爷让奴婢过来伺候郡主。” 这丫鬟长得甜美,又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玉娴和玉淑的心很快被抚慰了下来。 到了里间,看宋撷玉果然在榻上躺着,这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郡主才刚小憩,奴婢才吩咐人准备热水,就等两位姐姐过来帮郡主梳洗沐浴。” “两位姐姐,奴婢叫柒柒,若是有什么缺的,唤我一声即可。” 第250章 抗旨 宋撷玉这一醉,直接醉到了第二日的晌午,醒来时,两个丫鬟早就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郡主可要现在起身?” 玉淑察觉到帐内动静,端了铜盆进来,轻声开口。 帐内并没有声响,玉淑也不着急,将铜盆放在一旁,静静在旁边站着,稍顷,一只素白手腕从帷帐中间伸了出来,灰青色的帐子撩开,露出宋撷玉散着头发的半张脸来。 莹白色的侧脸泛着柔光,这么散着头发,素净着脸的样子,虽然没了平时的冷艳感,但是却难得柔弱惹人爱怜。 玉淑看着宋撷玉,开始今日的每日必做:今天也是为小姐的美貌叹服的一天呢! 伺候着宋撷玉梳洗好,宋撷玉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玉娴招呼摆膳,索性早膳午膳一起给用了。 “梅姐姐如何了?”想到昨天斗酒的荒唐事,宋撷玉也有些忍俊不禁。 她极少能有这么放肆的时候,来上这么一回,一直被堵塞的心绪确实有茅塞顿开感。 玉淑在旁边笑出了声:“梅姑娘昨日喝酒输了小姐您,估计正受打击呢,一时半会不会过来了。” “三姐。”宋撷燕由丫鬟牵着,一蹦一跳的进来,宋撷玉注意到她今日的发髻格外别致,跟平日里的有些不同,衬得她更加玉雪可爱。 “七妹妹,你这发髻是找的什么人帮你梳的?” 见宋撷玉一眼就看出了她今日的不同,宋撷燕兴奋的脸色红彤彤的:“是外面那个丫鬟姐姐帮我梳的。” 宋撷燕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带她过来的贴身丫鬟连忙帮着回话:“七小姐过来时,头发被院里的树枝给勾散了,恰好在外面碰到雍王府的一个小丫鬟,叫柒柒的,七小姐的发髻就是她给重新梳的。” “柒柒?这名字听着耳生。”宋撷玉将院子里的人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着实对这个柒柒没印象。 一旁的玉淑将昨天的事说了一遍,知道是谢俶的人,宋撷玉也就将这事抛诸脑后,专心逗宋撷燕玩。 昨日设宴,本来是为了答谢谢俶这些日子的照顾,哪里知道到后面,竟是又麻烦了谢俶照顾她,宋撷玉过意不去,亲手做了点心提着去了谢俶书房。 “长乐郡主,您来的不巧,王爷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宫里,现在还没回呢。” 杨瑾一脸歉疚,他也不知道王爷今天是怎么了?往日里恨不得连上朝都不去,提起进宫就头疼,今日倒是积极得很,天还没亮,他准备叫起时,就看到谢俶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前了,也不知道何时起的。 宋撷玉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凑巧,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杨瑾:“杨侍卫,这是我亲手所做,为了答谢雍王殿下,既然三哥哥不在,这食盒就麻烦杨侍卫帮忙递交。” 杨瑾自然无有不应的,小心将食盒接了过来。 东西送到,宋撷玉也没有多留,回了院子,想到淮阴王府,她这么久没回去,母亲想必担心极了。 “玉淑,你回趟淮阴王府,给母亲捎个口信,就说我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昨天的酒劲还在,宋撷玉交代了几件小事就感觉身子绵软无力,索性上床睡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玉娴进来服侍她起床,面色忧心忡忡,宋撷玉懒洋洋起身,漫不经心的开口:“玉淑还没回来?” “许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淮阴王府和雍王府挨得虽然不近,但也确实算不上远,一来一回怎么要这么久? 宋撷玉也觉得奇怪,看了看天色,总觉得心情莫名的有些压抑:“找个小厮去问问,可别出事了。” 玉娴哎了一声,扶着宋撷玉起来,睡了一整天,有些腰酸背疼的,她也在屋子里呆不下去,带着玉娴随意的在附近闲逛。 “可是长乐郡主?”大老远的,忽然听见了梅云声音,随后便看见几盏灯笼从后面追上来。 “梅姐姐,可是酒醒了?”看见梅云,宋撷玉自是高兴的。 梅云颇有些羞惭:“昨日是我在妹妹面前班门弄斧了……” 宋撷玉被她这话逗得笑出了声:“实不相瞒,我自第三杯起就没了意识,只是醉了模样不像醉了而已。” 两人这么一坦白,又是笑了一番,关系更是亲厚了许多,梅云又是个性子爽性的,没多久,两人就已经手挽手了。 “姐姐这是从哪过来?”宋撷玉看梅云提着灯笼的模样,不像是来散步的。 一提到这事,梅云也觉得郁闷:“我才从表哥书房那边过来,杨侍卫说表哥还在宫里,我就先回来了。” 宋撷玉一愣:“还未回来?我今早也去找了三哥哥,杨侍卫说他一早就去了宫里。” 两人这么一说都觉得纳闷,既是今日一早出的门,现在还没回,什么事能让谢俶在宫里留这么久?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些凝重,苍白无力的互相宽慰了几句,效果不大,也没了散步的心思,两人聊了些闲话就各自回了。 才刚回来,下面就有人来报,说是玉淑回来了。 “小姐!” 玉淑双眼红肿,宋撷玉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压制了一天的不安排山倒海一般朝她涌了过来。 “王爷抗旨,被拘在宫里了!” 玉淑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将宋撷玉锤的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摔了。 “小姐!”玉娴站在她旁边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宋撷玉攥着玉娴的手用力的没了血色,咬着唇看向玉淑,眼神凌厉又恐慌:“父亲平日里最是谨小慎微,怎么会突然抗旨?” 淮阴王府能有今天的荣耀,全靠宋青山矜矜业业这么多年,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为了一府的人,多年来半点不敢出差错。 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满门荣耀,哥哥也在晋升的关键时候,父亲怎么可能突然抗旨? 玉淑也没遇到过这种大事,眼泪不停的掉,好歹还算留了些理智,努力镇定下来,这才开口。 “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要给小姐你和太子赐婚,王爷这才抗的旨,惹得龙颜大怒,现在还在福安殿外面跪着,王妃递了牌子进宫,都被驳回了。” 第251章 错处 宋撷玉没想到父亲竟然是因为她的事惹得龙颜大怒。 “回府。” 玉淑还保持跪姿,听宋撷玉的话,几乎要急得哭出声来:“小姐,王妃说了,让您千万别回府,先在雍王这里躲躲。” 宋撷玉连犹豫都没犹豫,声音铿锵有力,定定的直视她,眼神带煞:“回府!” 玉淑知道自己拦不住,也就不拦了,玉娴将人拉了起来,两人匆匆下去准备。 等宋撷玉回去,淮阴王府虽然跟往日里没大的区别,但是还是能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李瑢知道宋撷玉回来,连忙让元嘉把人请了进来。 “娘。”宋撷玉一进门才行了一礼,就被李瑢给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娘让你安心呆在雍王府,你倒好,转头就跑了回来。” 宋撷玉顺着李瑢的力道坐在她身旁,被李瑢握着的手能明显感觉到冰凉感。 她心里明白,恐怕李瑢现在才是最担心的那一个,那可是触犯圣怒,要命的罪,一旦宋青山出事,宋鹤轩还没回来,那淮阴王府就得靠李瑢撑着。 更别提还有徐侧妃留下的那对子女,宋明雪虽然已经疯了,真疯假疯尚且不能确定,但是能肯定的是,宋浩言一定会出幺蛾子。 她现在也不过是强装镇定。 宋撷玉反手握住李瑢的手:“娘,爹爹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也不能一直躲着不是?” 李瑢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握着宋撷玉的手愈发的紧了些:“皇后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让陛下居然会跟王爷提起让你当太子妃的事!” “如今你父亲已经为你抗了皇命,要是皇后和太子狗急跳墙,对你做些什么,你在雍王府,总能避一避,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雍王府放肆。” 李瑢说的推心置腹,宋撷玉没料到发生这么大事,她竟然还是一心想要护住她…… “我不能在雍王府躲一辈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更何况女儿也不是那等好欺负的。” 宋撷玉开口,让李瑢不要太过担心,如果谢央试图对她用强,她不介意将手里握着的那些筹码提前拿出来,就算不能一击毙命,也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李瑢并没有将宋撷玉的话当一回事,太子的把柄,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如今宫里敏贵妃和太后都没能递消息出来,王爷生死不知,看来皇上这回恐怕是真气着了。” 宋撷玉从雍王府出来心里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皇后怎么会突然用这险招?他们母子不是一向不想用太子妃之位来换我们淮阴王府的助力?” 李瑢没想到宋撷玉居然会看的这么透彻,看她的眼神一时之间有些变化,宋撷玉自然明白李瑢在想什么,朝她笑笑希望她宽心。 “娘,日久见人心,谢央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的很。” 李瑢闻言心倒是放下来了,但是眼圈却红了起来,伸手将宋撷玉抱进怀里:“娘的玉儿这么聪慧,是那太子和皇后有眼无珠!不就是个太子妃吗?咱们不稀罕。” 玉儿竟是一早就知道了太子并不打算用太子妃之位迎娶她,由此可知,这谢央平时是如何敷衍玉儿的! 苦了她的玉儿,生的这般好看模样,偏偏要被这般折辱,这孩子也不知道把这事憋心里多久了,竟然半点口风都没漏! 李瑢恨极,又气又伤心,硬生生的又哭了好一阵子,被宋撷玉好不容易才哄得停住。 这边让李瑢宽心,宋撷玉还是决定去祖母院子里一趟,她这个祖母可不是等闲人,出自镇国将军府上,是真正的名门闺秀。 如今宫里娘娘也没能传出消息,府里现下唯一能依靠上的,恐怕只有老夫人了。 “郡主,老夫人让您来了,直接进去就好。” 宋嬷嬷早就等在门前,像是一早猜到宋撷玉会来,早早来这等着似的。 宋撷玉心里更安定了几分,整理了一下因为疾步过来微微乱了的衣裳,这才缓步进去。 “祖母。” 宋撷玉行了一礼,默默的开口,心里着急,面上并没有几分焦躁。 “三丫头,坐吧。”老夫人也没有提起宫里的事,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原来怎么样对她,现在还是这般对她。 宋撷玉也不敢冒然开口,也就只能坐下来喝着茶,宋撷燕听说宋撷玉过来,也跟着从隔间出来。 “三姐姐,爹爹回来了吗?” 她跟着宋撷玉一起从雍王府回来,知道是爹爹出了事,只不过宋撷玉一回来去了李瑢的世安苑,她则是被带来了老夫人的院子。 宋嬷嬷跟着宋撷燕,在后面小心护着,就怕宋撷燕摔着。 宋撷燕的话倒是打开了局面,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姐妹,老夫人眼神柔和了几秒,看向宋撷玉的视线也更加深了几分,终于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声开口。 “这事,是轻是重,得看你们父亲的福分了。” 宋撷玉颇有些不敢置信,老夫人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说,尽人事,听天命。 连祖母都没有办法,难道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事因我而起,祖母,当真半点办法都没了吗?”宋撷玉本来以为这辈子她重生过来,只要不嫁给谢央,就能避开上辈子淮阴王府的命运,可是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原点。 难道让她重新回到未嫁人的时候,就是为了让她再看一遍淮阴王府的衰败吗? 老夫人声音也冷了下来,猛的一拍桌子:“这事确实因你而起!” 宋撷玉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垂眸:“孙女不该跟谢央接触过密,还连累了整府。” 要不是她想着要整谢央,要报上辈子的仇恨,就不会跟谢央扯上关系,只要她躲着他,或许他就会打其他人的主意,比如左相嫡女沈昭昭,或是安阳公主的侄女沈牧遥。 “孙女知错。” 老夫人闭了闭眼,起身走到她身前,一副恨其不争的模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第252章 伤口 “谢央是太子,他又是存心打你主意,你就是真避着躲着,又能避到何等地步?” 老夫人拿起旁边的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虚与委蛇并没有错,否则他看你一味避着,更觉得你软弱可欺,到时候再跟圣上求一道圣旨,你又待如何?” 宋撷玉被老夫人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抬头看向上首,脸上满是不甘:“躲也不是,周旋也不是,这难道就是死局了不成?” 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宋撷燕咬了咬唇,也跟着跪了下来,宋嬷嬷惊了一下,想把她拉起来。 “小祖宗,可别添乱了,咱们去隔间吃糕点好不好?” 宋撷燕躲闪着不肯起身,宋嬷嬷也不敢用强,最后只能任由宋撷燕跟着跪着。 “祖母,三姐姐没错,都是那些坏人的错!您别罚三姐姐!” 宋撷燕声音稚气未脱,因为贪吃,小脸圆乎乎的,这么气鼓鼓的开口,倒是让人生不出气来。 “哼,怎么没错?你三姐姐错就错在,明明知道太子是怎么个性子,却不知道提前想好应对之策,更错在不知道劝阻你父亲,让他给自己惹出这等杀身之祸来!” 老夫人对宋撷燕一向是偏宠的,看宋撷燕这么向着她姐姐,脸上的怒色少了些,多出不少吃味来。 宋撷玉听了老夫人的话,倒是有了茅塞顿开之感,恭敬跪着,并不为自己辩驳,也没什么能为自己辩驳的。 她只想着让谢央付出代价,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后来打算,只想到只要她不主动要求嫁给谢央,他就拿自己毫无办法,却没想到,投了这么多本钱在她身上的谢央怎么可能还会如上一世那般有耐心徐徐图之? 如今再仔细一想,谢央之前就有迹可循,早在茶楼里,他让宋撷玉说服宋青山,让宋青山跟陛下求娶恩典,让宋撷玉成为太子妃。 那时候他就已经露出几分急迫来,愿意用太子妃之位娶她,可是她没多想,自作聪明自以为是,觉得还能继续用以前的方法搪塞谢央。 看宋撷玉跪在地上半个字都没反驳,老夫人脸色和缓了一些:“起吧,在我这里跪着有何用?还能把你们父亲给跪回来不成?” 宋撷玉一声不吭从地上起来,宋撷燕看宋撷玉起来,不用宋嬷嬷扶,也自己麻溜起身。 老夫人刚刚出了心里一口郁气,如今倒也没为难宋撷玉,转而骂起了宋青山:“膝下儿女双全的人了,还跟孩子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就没有想过这府上的人日子怎么过?” 将宋青山骂了一通,老夫人这才看向宋撷玉,语气淡淡,并没有多少慌乱之感,极大的安抚了院子里所有人的心。 “雍王殿下在宫中,有他在,陛下也不会太为难王爷,你们也不必太担心。” “哪怕是入了牢子,凭借我们淮阴王府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也有转圜之地。” 老夫人这话,算是拨开迷雾见青天,一下给宋撷玉点醒了。 谢俶在宫里呆这么久,想必就是因为这事,他是父亲的弟子,多多少少会帮着说话。 “祖母所言极是,是孙女心急了。” 说了这么多话,老夫人精神也有些不振,她虽嘴上说着不会有事,面上淡定,可心里到底还是发慌的,宋青山是她独子,但是现如今府里不能再出乱子,在宫里没传出消息之前,无论如何,她得把淮阴王府给镇住。 挥手开始赶人:“回吧,别在我这里呆着,去跟你母亲也说一声,别担心过度,这事急不得,这府里上上下下还得靠她操持。” 宋撷玉退了下去,先到了世安苑跟李瑢说了祖母的一番话,老夫人不愧是府里的主心骨,几句话就让李瑢冷静下来。 等折腾完,宋撷玉才回到自己的辛兰苑,玉淑玉娴看着宋撷玉眉目间的疲色,都心疼的紧。 “小姐,您还是歇着吧,可别王爷回来了,您身子垮了。” 玉娴轻声劝道,将手中温热的帕子递了过去给宋撷玉擦了擦脸。 “我睡不着,去书架给我拿本闲书来。” 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躺在床上也是胡思乱想,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玉娴两人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一人去找书,一人冲些参汤,吊住宋撷玉的精气神。 到了辰时,外边忽然热闹起来,宋撷玉眼睛有些干涩,反应迟钝了两秒,胸口忽然间砰砰砰剧烈跳动,她捂住胸口,将书丢在一旁,语气急促。 “玉淑,快去看看,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玉淑提了裙角,连忙出去,不过一刻钟左右,她才急匆匆的回来,脸上尽是喜色。 “郡主,是王爷回来了!” 宋撷玉差点喜极而泣,用帕子擦了擦眼,这才有些无措的看了一圈开口:“快,给我梳妆。” 玉娴用最快的时间给宋撷玉整理好仪容,主仆三人这才连忙到世安苑去。 世安苑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一个个脚步匆匆,有端着热水的,也有端着吃食的,甚至还有端着换下来带血的纱布和烧酒的。 宋撷玉看的胆战心惊,捏着帕子连忙进了门。 宋青山正坐在床边,身上的官服还没有脱,只把裤管撸了起来,露出血肉淋漓的膝盖,上面满是淤青,红肿不堪。 宋撷玉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眼泪水直流,这是跪了多久才跪成这样子的?膝盖上那些伤口,定不是跪在石板砖能跪出来的。 “爹爹……” 听到宋撷玉的声音,宋青山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儿,当下连忙想要将裤管放下来,只是才一动牵扯到伤口,当下痛的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王爷,不可乱动!”辛大夫脸色当下变了变,好不容易将伤口和衣服上的布料分开来,吃了这么大苦头,他竟然还想让伤口和衣裳接触?这是不要命了? 被辛大夫制止,宋青山才安分下来,有些讨好的哄着宋撷玉,身子微微佝偻,大刀阔斧的坐着:“玉儿来了?快去外间坐着,别吓着你。” 第253章 请安 宋撷玉摇了摇头,努力压抑着眼里的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女儿不怕。” 宋青山看宋撷玉对答如流,哪里有之前呆滞模样,当下高兴的声音都哽咽起来,哪里还会觉得膝盖会痛? 宋撷玉性子倔,宋青山也不再劝,任由她站在一旁。 辛大夫给他处理伤口,用在火上炙烤过的银针小心的一点点将那些掐进肉里的布料给挑出来,隐隐的还能从里面挑出一些细小的沙砾。 哪怕宋青山一个流血都不喊疼的男人,也被这钝刀磨肉折磨的汗如雨下,攥紧的拳头青筋暴露。 李瑢在旁边看到眼泪直掉:“这是怎么跪的?怎么还有石子?他们怎么这么狠的心?” 看发妻哭的稀里哗啦,宋青山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就是让我在后花园的石子路跪了一天,总归是触怒龙颜,比起掉脑袋,这惩罚算轻的了。” 好不容易将伤口处理干净,哪怕是辛大夫,也被累出了一身的汗,撒上药包扎好,正好听到宋青山的话,气的他胡子都竖了起来。 “王爷,您这伤,日后可有苦头吃了,下雨天恐怕都得痛上一阵子,切记要好好养着,不可马虎。” 李瑢一听更是心疼,对宫里也怨恨上了:“当年带兵上战场都没留下什么旧疾,如今倒好,在宫里呆了一晚上,就惹了这苦头。” 宋青山看了一眼宋撷玉,连忙开口:“辛大夫说的严重了,我可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当年我带军打仗,在冰窖里带了三天,出来还不是生龙活虎的?跪了一天一夜不算什么大事,休养几天就养回来了。” “哼。”辛大夫鼻孔出气表示了自己对宋青山这番话的不满,倒是没有出声反驳。 等辛大夫走了,李瑢才问起宫里情况来:“玉儿的婚事,可算是过去了?” 提到这事,宋青山脸色都铁青起来,到底顾忌着宋撷玉在这,怕吓到她,硬生生的压低了嗓子,努力说的心平气和:“陛下没提这事,我也乐意装这个糊涂,这事大抵是算过去了。” 李瑢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脸上的愁云总算散出去一些:“总算有件好事发生,只是陛下没给准话,万一日后生变可如何是好?” 宋青山暴怒,眉眼倒竖:“若是再生变故,我便是拼了我这条命不要也绝不会让那群别有用心的人得逞!” “我宋青山的女儿,想嫁谁不是谁能算计的了的!” 宋撷玉在旁边听的百味杂陈,就在几天前,她甚至还对宋青山生过疑心…… 李瑢没想到他会发这么大脾气,生怕他再碰到伤口,瞧见他眉目间的疲色,强制让他躺下歇息,这才招呼宋撷玉出来。 “玉儿,你别怨你爹爹,他也是有难言之隐,要怪就怪那宋静安太能作妖!” 宋撷玉垂头,额前的碎发挡在她眼前,看不清神色,李瑢更是忐忑,之前宋撷玉病了的模样差点给她吓晕,这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当时那就是在拿刀子剜肉啊! 为此,自从宋撷玉去了雍王府,她就再没见过宋青山,对宋青山,她自然是有怨气的,可是在经历过宋青山为了玉儿抗旨后,这股怨气散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在看到宋青山伤口以后变成了心疼。 “女儿明白的,女儿从未怨恨过父亲,之前,是女儿想岔了。” 宋撷玉面色并没有半分勉强,显然是真心实意开的口,李瑢这才多了几分喜色,高兴的有些手足无措:“玉儿,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吃亏,一定给你报了这仇!” 之前她以为宋静安安分许多,这才没把她放进眼里,还以为她学会识时务,却没想到,居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笑的带了三分冷意:“娘,您不用操心。” “她,我会亲自收拾。”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话,这才让宋撷玉回去。 等到第二日,宋撷玉一大早的就去看宋青山,才过去就看到宋青山拄着拐杖。 “爹爹,你身子还未好,怎么就要出门?” 宋撷玉心里一紧,只疑心是不是宫里又派了人来,吓得脸色微微发白。 宋青山一看便知道她这是误会了,连忙开口:“我是要去见你祖母,她老人家想必是担心坏了,我去请个安。” 宋撷玉这才有了血色:“女儿跟您一块去。” 李瑢也点了点头:“正好,你也去给老夫人那边请个安。” 对于宋青山抗旨一事,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她脱不开身,宋撷玉跟着宋青山去了也好,有小辈在,老夫人总不会不给王爷面子。 等宋青山到时,仍旧是宋嬷嬷等在门口,只是这回不像昨日那般将人放了进去,反而将宋青山拦在了外面。 “王爷,老夫人还没醒,您请回吧。” 宋青山怎么可能回去,老夫人摆明不想见他。 “无事,本王等等也行,娘什么时候醒了,再什么时候见我。” 宋嬷嬷看了宋青山一眼,半晌才开口:“王爷若是想等,奴婢也拦不住您,但您的伤自己可得顾着些。” 宋青山半点没有回去的意思,听了宋嬷嬷的话,恭敬的回她:“不算什么大伤,等的一时片刻,不碍事。” 见宋青山执意不回去,宋嬷嬷到底还是进去了。 “玉儿,你先回去,你祖母这是跟我生气呢,你就别陪爹在这儿受罪了。” 等宋嬷嬷走了,宋青山这才轻声让宋撷玉回去休息。 宋撷玉倔强的摇了摇头:“爹爹,玉儿不累,玉儿陪您一起等。” 宋青山看着身侧的嫡女,一时之间又是无奈又是熨帖,到底没再跟她坚持,父女俩耐心的等了起来。 屋内。 “还没走?” 宋嬷嬷小心的开口:“还没走,王爷还拄着拐杖呢。” 老夫人睁开眼,一开口就带着怒气:“他这是活该,为了一时之气,置整府不顾,他这腿便是断了,也该他自己受着。” 宋嬷嬷被吓得不敢开口,但还是忍不住担忧的看了外面的宋青山和宋撷玉几眼。 第254章 不改初心 “王爷,老夫人请您进去。” 等了好半天,宋青山几乎支撑不住,哪怕有宋撷玉在旁边扶着,他额头上也控制不住的开始冒冷汗,宋嬷嬷这才出来。 等到宋撷玉扶着宋青山进去,只见老夫人穿戴整齐,面前摆着一套茶具,室内茶香袅袅。 怎么看也不像是刚起的模样。 按捺住心思,宋撷玉将宋青山扶着到了位子上。 宋青山将拐杖交给宋嬷嬷,这才看向上首:“娘,儿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正用茶勺搅着茶碗,闻言从鼻子孔喷出一口气来,沉声开口:“请安?可不敢当。” 这话一出,室内气氛忽然就凝重起来,宋青山看了一眼上首的老夫人,咬了咬牙,直接跪了下去。 宋嬷嬷当即脸色大变:“王爷,您这腿还需要好生养着,怎么能跪呢?这要是留下病根可如何是好?辛大夫说了,要是没修养好,日后恐怕有腿脚不便的危险。” “让他跪!” 上首老夫人的声音又冷又硬,宋嬷嬷便不敢再开口,只看向宋青山的眼神多了些忧心忡忡。 不过跪了这几句话的功夫,宋青山已经觉得膝盖针刺一般的疼,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跪好。 “娘,是孩儿的错,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老夫人强制自己硬了心肠,怒目圆睁,语气严厉:“我问你!你抗旨之时,可有想过这淮阴王府?可有想过这府中的儿女?可有想过你的发妻宋李氏?可有想过半只脚进了棺材的你娘我?” 宋青山被老夫人这一个接一个的质问砸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跪着。 老夫人铁青着脸,勉强冷静了些,厉声呵骂。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待如何?” 宋青山剑眉下的眼里满是痛苦和挣扎,半天说不出话来,最终咬了咬牙:“不变初心。” 说完,宋青山猛的一磕头,前额跟石板砖接触,发出砰的一声响,听着只觉触目惊心。 老夫人被刺激的差点晕了过去,只觉得眼冒金星:“逆子!逆子!重来一次,你还是要抗旨是不是?我……我……” 看老夫人气的喘不过来气,宋嬷嬷急了,连忙冲了过去。 宋青山也被吓到,连忙膝行到老夫人身边:“娘!” 一阵兵荒马乱,等了许久,宋嬷嬷才出来,看了一眼宋撷玉,又看了一眼宋青山,面上表情复杂:“王爷,三姑娘,二位还是回吧,老夫人现在不能被刺激到了。” 宋青山脸色灰败,到底点了点头:“劳烦宋嬷嬷多费心。” 宋撷玉跟着宋青山一同出来,抿紧了唇:“爹爹……” 宋青山招了招手,示意宋撷玉有话以后再说,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朝世安苑走。 淮阴王府的事自然没有外传,但抗旨的事,宋青山前脚刚被放出来,紧接着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 东宫,阴云密布。 正中间灯火通明的大殿里却是寂静一片,侍奉的宫婢奴才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坐在高位上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玉杯,状若无意问道:“你说宋青山在父皇面前直接开口反对把宋撷玉嫁过来?” 平静的语调让跪在地上的侍童颤抖着身子,唯唯诺诺答道:“回太子,是的,听说…” 侍童冒死看了一眼高位上的男子,接下来的话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了。 “说下去,听说什么?” 极冷淡的话音落下后,跪在地上的侍童仍抖着身子不敢答话。 刘庆见状,迅速扫了一眼自家主子逐渐阴郁的脸,忙踢了一脚愣怔的下人。 “没用的东西,太子问你话,你只管回答就是了。” “是,奴才听说,那宋青山宁愿抗旨都不愿意把郡主嫁过来。” 随着这奴才的声音落下,额头上便迎来重重一击,惊呼声尚在喉咙中,鲜血已经一滴滴在地上晕开。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都是奴才的错!” 这人深知谢央脾性,忙不迭如捣蒜般磕求饶,可还是避免不了被拖出去的命运。 “废物!都是废物,他算个什么东西,让宋撷玉嫁给孤已经是抬举他们淮阴王府了!” “不知好歹的东西!” 隐忍过后,谢央将面前的东西甩到地上,又拿起几个瓷器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在地上飞舞,满大殿竟无一人敢妄动。 谢央随手又拿起一个青花瓷器,一旁静默良久的刘庆赶紧上前,用身子接住尚未落地的青花瓷器。 “殿下,这可是皇上赏赐,摔不得摔不得!” 心腹刘庆的阻拦不但没有让谢央冷静,反而迎来一脚被踹翻在地。 “殿下,现在不可意气用事啊!” 刘庆顾不得整理衣服,俯身趴在地上,大声呼喊着。 “凭你是什么身份,也配来劝本宫?” 谢央如今正在气头上,看着刘庆便来气,上前狠狠踩在刘庆手上,瞬间,刘庆的手背已经殷红一片。 “殿下,奴才是个卑贱的身份,可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不可让别人抓住把柄。” 刘庆低下头,掩过眼底深处的厌恶。 抬起头来,面上仍是一片赤诚。 “孤还需要你来提醒,孤早就知道!” 谢央的怒火越来越盛,直接拿起下人刚刚端过来的茶水砸在刘庆身上。 还在流血的伤口瞬间被烫的滋滋作响,刘庆只觉得眼前昏暗,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才没有晕过去。 “太子英明,是奴才多嘴了!” 刘庆不断在地上磕头,血液早已把他面前的地染红,又说了些奉承谢央的话,这才被允许离开。 如今谢央的一句:“滚出去!”对刘庆而言,已经是大赦之举。 刘庆顶着满脸的血从殿中出去,走出门时却恰好同严氏撞见。 “刘公公,这满脸的血是怎么回事啊?” 严氏本就极美眼角眉梢皆是风情,如今眼尾挑了挑,抬手用手绢挡了挡了鼻尖,看向刘庆的眼神里是掩藏恰当的鄙夷。 刘庆如今愈发觉得今日是没有看黄历,刚在殿中被太子一顿打骂,这如今出来却又碰到并非善类的严氏。 第255章 拉拢人心 无法,刘庆只能把前因后果向严氏说了一遍,低头的刘庆并未发现严氏嘴角的笑意。 宋撷玉暂时不能成为太子妃这件事对于严氏而言有利无弊,这不但让她的地位更加稳妥,再者她还能从中作梗。 谢央一向自负并未看出刘庆的不悦,可严氏不同,她本就心思缜密,如今这一来一往之间便看出刘庆心中对太子产生的怨言。 “刘公公,您是太子身边的老人了,连我都要仰仗您,如今这太子正在气头上,下手难免重了些,您别往心里去!” 严氏娇言娇语说完,勾起唇笑了笑,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发簪。 上好的玉在夜下透着光,只一眼便知价格不菲。 “公公您可不要放在心上,这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严氏低声说着,手中的发簪已经塞到刘庆手中。 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发簪,刘庆嘴上推却着,手中却已经把发簪放入袖中。 “小主言重了,这做奴才的,哪敢对主子有怨言。” 刘庆又虚虚地客几句,这才退下。 站在大殿门口的严氏看着刘庆离开的背影,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唇,这会儿她来的可是时候。 理了理发髻,严氏迈着轻碎的步伐来到殿中。 “听闻今日有不识好歹之人惹殿下生气,妾命下人备了绿豆汤来为殿下去去火气。” 说着,严氏给身后的婢女一个眼神,身后便有丫鬟前来把绿豆汤放在桌子上,随后退下。 “殿下不必为那目光短浅之人动怒,臣妾早就听闻这淮阴王府不成气候,如今看来就是他们有眼无珠,这宋撷玉蠢笨无知才会如此。” 严氏这席话正是说到了谢央心头上,带着暖意的眼神看了一眼严氏。 果然是朵美丽的解语花。 “说下去!” 严氏掩唇一笑,知道刚刚这话谢央极为受用。 “您是太子,是这天地间除陛下以外最英勇的男人,能够嫁给您,妾想就是做梦也会笑醒。” “恕妾多嘴,能够嫁给太子可是妾多年以来的心愿!” 严氏羞涩地低下头来,身子往右侧挪了挪,极尽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这一番话下来,谢央看向严氏的眼神都变了。 他原本就是极虚荣的人,如今在严氏这里得到了足够的满足。 “呵!那淮阴王府目光短浅他们以后就会明白的,倒是你,孤觉得宋撷玉同你比起来,没有你半分善解人意。” “你放心,孤允诺你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等将来孤坐到帝位,一定会给你四妃之一的位置!” 这话让严氏悬起来的心才缓缓落下,有了太子这番话,她以后的荣华富贵是断断不会少的。 心中大喜的严氏面上却推辞道,:“妾不在乎什么妃不妃的,只要能一直陪在殿下身旁,妾便知足了。” 谢央最喜不争不抢却又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严氏深谙其中道理,更是凭借着几句话重新搏回了昔日的恩宠,再次成为了他心尖上的人。 一夜良宵后,太子满足地去了书房。 临走前还特意嘱咐让严氏多休息片刻,再从他的宫中离去。 如此宠爱,令宫中上下甚是羡慕。 经过一夜后,谢央早已清醒,虽然他对淮阴王府有诸多不满,可如今他还需要淮阴王府的权力,还不是让双方难堪的时候。 听闻宋青山已经回了府,从宋青山身上下手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能通过宋撷玉来修复和淮阴王府的关系。 思及此,谢央当即修书一封命人送到淮阴王府,确保一定要交给长乐郡主。 淮阴王府,后院处。 “玉娴,你且去库房里寻些奇珍异宝前去送给三哥哥当谢礼。” 若是些平常的东西,想必她这位三哥哥是绝对看不上眼的。 “小姐是想谢谢殿下为咱们王爷说话?” 玉娴一向性情沉稳,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明白宋撷玉心意。 “自然,若是没有三哥哥从中说情,说不定现在父亲还在大殿门口跪着。” 宋撷玉一向恩怨分明,谢俶这份情意她虽知是偿还不清,可还是想送些谢礼,免得外面又有些风言风语。 “奴婢明白,奴婢定当选库房中最稀奇珍贵的东西前去答谢殿下!” 玉娴难得语调轻快了几分,惹来宋撷玉好一阵吐槽。 主仆三人正在说笑,忽闻得门口有小厮通报,说是有太子殿下的信件传来。 宋撷玉微微颌首,示意玉娴前去把信拿过来。 接过信件,入目是未干的墨迹,看来这人心急了些。 宋撷玉一目三行看完信中的内容,无外乎是说他对宋青山拒绝景安帝的赐婚多有不解,并且有诸多失望。 望能够与宋撷玉在上次的茶楼相见,能够就这件事详谈。 看完了信,宋撷玉面不改色的把信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状若无事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仿佛刚刚一切并未发生。 信上太子的“质问”对宋撷玉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 “小姐,太子说什么了?” 自家主子越是淡定,她们二人越是担心。 跟在小姐身边久了,自然清楚小姐越是平静的时候,恐怕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会更加严重。 “太子说要同我见面,地点就定在上次的茶楼中。” 宋撷玉语气随意的仿佛是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 “那小姐…” “小姐肯定不会去的,要不是太子,王爷也不会被害得这么惨。” 未等玉娴把话说完,玉淑便迫不及待插话道。 神情颇为自得,不过随着宋撷玉的话,玉淑便愣在原地。 “我会去,我还会盛装打扮,以示对太子殿下的尊敬。” 宋撷玉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桌子上薄薄的信件。 “小姐,不能去,要不是因为太子,咱们淮阴王府何会遭此劫难?” 玉淑率先忍不住,直接跪在地上恳求宋撷玉不要前去赴约。 见宋撷玉面露难色,玉娴也跟着跪了下去,义愤填膺道:“小姐慎重,太子明知道王爷的态度,可还是约您前去相见,这其中深意不得不深究。” 第256章 赴约 不同于玉淑的直来直往,玉娴到底多想了几分。 谢央的为人她们不是不清楚,如今宋青山这幅模样正是拜他所赐。 可这“始作俑者”不但没有对宋青山施以援手,反而以“受害者”的面貌来约宋撷玉。 其心叵测,让人不能不小心对待。 “我明白你们的担心,可眼下,我们还不能和他撕破脸,免得他再生出别的幺蛾子,到时候对我们王府更不利。” 宋撷玉主意已定,任凭她们二人如何劝说也不曾改变主意。 这厢,谢俶收到宋撷玉的谢礼后,还未回信,杨瑾便前来报告。 “禀殿下,刚刚有人来报,说是看到刘庆去了茶楼。” “来报的人还说,刘庆在进茶楼前还特意左顾右盼环顾了四周,想必是有人要居心叵测了。” “不可妄言!” 谢俶不轻不重地看了一眼杨瑾,刘庆背后的主子是太子,杨瑾此言更是直直针对太子。 传出去,又是一番麻烦事。 自从上次在茶楼中,谢央从茶楼的暗房中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宋撷玉身边,两人共处一室后,谢俶便知道这茶楼中定有机关。 自那以后,谢俶便派人寸步不离地监视着茶楼。 果然,这位东宫的主是沉不住气了。 “然后呢?” 光是刘庆不足为惧,要等到这位刘公公身后的人出来,这场戏才好看。 “回殿下,只有刘庆一人,不过据手下来报,他们明天还会来!” “明天?” 谢俶手中的笔并未停下,眉心却已经凝聚在一起? “这事是不是和淮阴王府有关!” 谢俶言下之意格外明显,这位太子想见的人恐怕就是淮阴王府里的。 “回殿下,今日午后,太子送了一封信进淮阴王府,听说是交给了长乐郡主。” 闻言,洁白的纸上是突兀的一片墨。 “哦?看来这位太子还是约了长乐。” 第二日,在谢央等人到达茶楼前,谢俶先领着杨瑾来到了机关房的隔间。 只有一墙之隔,恰好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且不会被人发现。 “殿下确定,长乐郡主一定会来吗?” 昨日在书房禀报后,杨瑾告知并不知道长乐郡主的态度,自家主子便一副神秘莫测的神情,让杨瑾也猜不透。 “本王也不确定。” 虽如此,可谢俶心中还是并不希望宋撷玉前来赴约。 谢俶话音刚落,隔壁便有了声响。 在听到宋撷玉声音的那一刻,谢俶是十分失望的,他着实没有想到,宋撷玉会当真前来赴约。 他再三强调谢央此人并非善类,接近她也未安好心,对她更没有半分真心可言。 再者,淮阴王更是为了她违抗圣命,若不是他在其中求情,恐怕此事会让淮阴王丢了性命。 如此危险可怕的人物,宋撷玉竟然还同他有所往来。 谢俶当即就把失望写在脸上了,可虽如此,他还是迈着轻浅的步伐走近了墙边,仔细听着隔壁的谈话内容。 谢俶站在机关房的隔壁,屏住呼吸,听着机关房内的声响。 在看到宋撷玉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时,谢央得意地撇了撇嘴,看来这宋撷玉还是对他并没有疑心,否则不可能会答应与他见面,之前只是他想多了。 在宋撷玉行完礼后,谢央便想要上前去将宋撷玉扶起,不过被后者巧妙地避开了,并退后一步,同谢央保持距离。 眼下谢央顾不得这些,忙道:“玉儿妹妹,你可知这太子妃之位是如何落在淮阴王府的?” 此话一出,连宋撷玉的神色也变了几分。 她早就猜到,这件事会和谢央有关。 不过,谢央并未注意到宋撷玉的反常,而是自顾自诉说道:“是本宫去求了皇后,好不容易才说服父皇让你来当太子妃,可为什么淮阴王会抗旨,难道以前的一切都是你在骗本宫?” 这时,宋撷玉方才抬起头来,入目便是谢央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猩红的双眸里是对她的质问。 “殿下息怒,这件事是误会!” 说着,宋撷玉抬手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也哽咽了几分,惹人怜爱。 另一边,随着宋撷玉柔弱的声音响起,谢俶握在袖中的手便收紧了些。 他同宋撷玉相识已久,可还不曾听过宋撷玉这般示弱的声音。 “玉儿妹妹不要着急,慢慢说,是本宫太心急了。” 宋撷玉不得不佩服,这几句话之间,谢央已经把一个对她情根深种的人物形象跃然于纸上,若不是知道内情的人,恐怕当真以为这太子殿下是个痴情种。 “殿下有所不知,我早就跟父亲说了,可父亲不同意我进宫,为此我还曾经以绝食相逼,父亲就是不同意。” “还请殿下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保证一定会说服父亲,让我能够顺利同太子完婚!” 既然谢央演技出众,她宋撷玉又怎能示弱,一番情真意切的话下来,一副美人落泪的景象便引得谢央一阵心疼。 话已至此,谢央饶是心中不快可也无可奈何。 毕竟美人有意,是淮阴王从中阻拦。 “玉儿妹妹别哭了,是孤说话重了,来,这是孤特地命人为你打造的上好首饰,只要你喜欢,孤愿意每天都给你送一套!” 谢央一个眼神,立在一旁得刘庆便连忙上前,把手中精致的盒子打开,是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 谢央咬着后槽牙,不停在心里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其实这些冰冷的首饰,宋撷玉并不上心,不过眼下谢央这期待的眼神让宋撷玉不得不忍着恶心收下礼物,并再三向谢央道谢,并且表示自己很喜欢 在隔间的谢俶再也听不下去,忍着满腔怒火离开了茶楼,而杨瑾见状,也迅速跟在自家王爷身后。 从茶楼出来后,谢俶并未回府,而是在暗处等待谢央出来。 见谢央得意洋洋地从茶楼中出来,谢俶扫了一眼身后的杨瑾。 “去把他蒙头打一顿!” 不带任何犹豫的吩咐让杨瑾愣了神,自家王爷是让自己把当今太子蒙头打一顿? 第257章 官职 这顿打倒使得东宫大门紧闭多日,旁人多番猜测也未果,只听得宫内多次传来玉器破碎的声音。 因着这太子的身份,她人也只是私下里小声讨论着,不敢高声语。 东宫里,一墙之隔,却是另一番景象。 “孤说过多少次,在孤伤好之前,任何人不准出去,谁敢乱嚼舌根,孤命人拔了她的舌头!” 谢央怒吼着把桌子上的茶杯重重扔出去,砸在地上,惊的一地下人不敢说话。 东宫的反常自然引起宋撷玉的好奇,故派擅于交际的玉淑前去打听,不消片刻,玉淑便带着满脸的笑意回来了。 “回小姐,听说太子从茶楼出来后不知道被谁蒙头打一顿,据说被打的满脸是伤,所以才躲在宫里一直不出来。” 若不是在小姐面前回话,只怕玉淑早就忍不了笑意,怕是要笑晕了。 “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宋撷玉也难掩笑意,亮晶晶的眸子里看着玉淑,声音也温柔十足。 “回小姐,并不得知,想必是太子平日里得罪的人太多,难免会有人看他不惯!” 玉淑娇俏地歪了歪头,心中早已对这做出“善举”之人敬佩十足。 “那倒是位勇士了。” 宋撷玉嫩白的手指轻轻放下茶杯,眼眸一转,心有一计。 “小姐,这太子可没少让咱们王爷受委屈!” 玉娴端过婢女刚刚递过来的点心,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宋撷玉身边悄声道。 此话正是说在了宋撷玉心里,主仆二人相视一笑,这个时候正是恶心谢央的好时候。 这主仆二人一个眼神之间的交汇,更是急坏了一旁的玉淑。 主意已定后,宋撷玉约莫等了两三日,便命玉娴前去东宫传口信,约谢央见面。 听到下人通报是长乐郡主的贴身侍女,刘庆便亲自来见面。 “公公好,烦劳公公通报一声,我家小姐终于说服王爷,如今王爷也肯见太子殿下了。” 玉娴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却更显重视,眼神低转间将刘庆脸上喜悦的神色尽收眼底。 “只是王爷觉得殿下没有实职,怕我家郡主将来会受委屈。” 玉娴顿了顿,望见刘庆急切的神情,这才继续道:“不过我家王爷手上有个宣慰使司同知职位,王爷说需要考校一番,方能确定是否把这个职位交予殿下。” 待玉娴说完,刘庆白白胖胖的脸上早已笑成一朵花,忙不迭点头,并让玉娴稍等片刻,他这就去通报。 待到刘庆迈着急促的步伐来到大殿门口,刚刚的喜悦早已退却五分,刚刚过于着急,没仔细去品这职位。 容不得犹豫,刘庆还是将这消息告知太子殿下。 寝宫内,谢央仍然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听到来人是刘庆后,谢央这才探出头来。 饶是已经见过数次,可刘庆每看一次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谢央皮肤本就白皙,如今满脸紫里透红,眼睛更是肿的大小不一,高高的颧骨上也尽是青紫色伤痕。 一个眼神看过来,刘庆若是不仔细,倒看不清楚谢央的黑眼珠在哪里。 等到刘庆说完,谢央早已激动的立即从床上蹦下来。 “你说什么,宋青山那老顽固愿意帮孤了?” 谢央高兴的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原本肿胀的脑袋更是因为大笑又胖了几分。 “太好了,孤的心血可算是没有白费。” 谢央如今高兴的忘我,内心颇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他费尽心思讨好宋撷玉,为的就是今天。 他虽然身居太子之位,可手中并没有实职,若不是为了求的实职,他怎么会三番五次讨好宋撷玉,如今心愿成真,如何让他不高兴。 眼看着自家殿下喜形于色的样子,刘庆迈着小碎步走到谢央身边低声道:“殿下,小人有些不明白,这个职位只是从三品,而且又苦又累,这会不会是那淮阴王故意敷衍殿下!” 待到刘庆说完,谢央鄙夷地瞥了一眼后者,冷漠道:“你懂什么,蠢货!” 谢央高高在上的态度使得刘庆心里划过一丝不悦,可还是低着头作恭敬模样等谢央赐教模样。 “这职位虽看着低,可是能够接触到兵权,孤如今已是太子,若是些旁的职位孤还未必看得上眼。” 谢央张开双臂环视一周,殿内是富丽堂皇的身份象征。 “孤如今已经是离那个位置最近的存在,本就得天独厚,再接触到兵权,这其中的好处可是你想象不到的!” 谢央得意地瞥了一眼俯在地上的刘庆,脸上是高傲的神情,倘若他手中再有兵权掌握,那到时候,他的上位之路必然会更加稳妥。 如此解释一番后,刘庆已是半懂,可静默片刻,抬头看到自家殿下得意的背影,有些话犹如梗在喉咙里,不得说出。 可是想到若是他不说,只怕到时候被责骂的还是他。 想了片刻,刘庆还是犹犹豫豫道:“可是殿下,淮阴王说,一定要殿下亲自去见他,需要考察一番才能确定是否把职位给殿下!” 此话一出,宫里瞬间静的刘庆大气不敢出。 刚刚谢央只顾沉浸在喜悦里,并未想到这一层面,如今被刘庆这一提醒,受伤的脸瞬间表情扭曲。 这突然想起被打之事,谢央心中怒火郁结。 当今太子在大街上被人蒙头暴打,可是事后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行凶之人,谢央本就一直在气头上,现在这到手的职位眼看着就要飞走了,谢央一个生气,竟吐出一口血。 “殿下,来御医,快来啊!” 刘庆惊慌地扶住谢央,大声呼喊着。 玉娴此刻正在等待着回音,听到宫里突然传出嘈杂的声音,见更有侍女请来御医,美眸一转,轻扫一眼,心中已有答案。 待到一炷香后,刘庆笨重的身影才出现在玉娴视线里,待到刘庆身形站定后,这才向玉娴道:“还请玉娴姑娘转告郡主,我家殿下近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承接王爷好意了。” 心知内情的玉娴也只是回了回礼,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出了东宫,玉娴这才舒展笑容。 第258章 锦绣坊相遇 回到淮阴王府后,玉娴来不及休整片刻,便急急前来回复宋撷玉。 玉娴虽一直在外等候,不过其中内情她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将后来请御医的画面绘声绘色描述一遍后,一旁的玉淑早已笑的前仰后合。 “没想到咱们太子殿下还有如此憋屈的时候。”玉淑对这位东宫太子一向没有好感,如今听到这大快人心的事情,自然高兴的喜形于色。 “小姐别急,奴婢还有一事未说呢!” 玉娴见这主仆二人已经满脸笑容,故意狡黠一笑补充道。 “奴婢趁刘公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看来这动手之人是使了全力,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只怕是要毁容了。” “尤其是因为这伤势不能答应这职位时,殿下那脸色可真是精彩极了,再说这殿下还要不得不装作温和的模样。” 玉娴一想到她匆匆一瞥竟看到谢央被气吐血的画面,便迫不及待告知自家小姐。 主仆三人再次因为这事笑的不能自已,那谢央一定想不到,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 这戏还是为了这太子殿下专门编排的。 从玉娴前去东宫到这官职,都是宋撷玉编的,其中当事人之一宋青山更是毫不知情,更不必说什么要考察之类的话。 这官职宋撷玉早就知道谢央看中已久,可她笃定这谢央是爱面子的人,绝不会顶着伤出来见人。 倘若他出来,那他受伤之事肯定会闹的人尽皆知。 他这个太子的完美形象也会受到影响。 正是因为对谢央的了解,如今宋撷玉才故意用他最想得到的东西做诱饵,前去相约,如今这太子殿下恐怕正在宫中气的半死不活。 一想到这个画面,宋撷玉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顺眼多了,连这呼吸都顺畅多了。 在谢央这里出了一口气后,宋撷玉不但晚饭都多吃了两口,更是因为谢央在短期内一定不会再来恶心自己,于是这出门的频率都变高了。 主仆三人没了谢央的打扰,出门都觉得比往常要快乐许多。 心情甚好的宋撷玉想着最近添置一些物件,招呼两个贴身丫鬟要去锦绣坊,还没到锦绣坊门口,她们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马车。 “小姐你快看,那是不是雍王殿下的马车!” 玉淑眼尖,一眼便看到停在锦绣坊门口的马车,正是谢俶的。 宋撷玉抬眸看了一眼,心中颇有些疑惑,谢俶惯是不爱来这些店铺的,怎的今日有这兴致。 此时锦绣坊内,谢俶一身玄色,负手而立,眼中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不同于谢俶的冷然,面前身着黄衫的娇俏女子甜笑道:“表哥,你快看这耳饰如何,是不是与我这衣衫极配?” “嗯!” 谢俶微微颔首,便再无言。 梅云也并未希望能够得到自家表哥多余的夸赞,在得到回应后便自顾自继续挑选着首饰。 身后有三人进入店中,谢俶眼角看到一抹熟悉身影,还未说话便听到一声清丽的行礼。 哪怕心里有气,但不得不承认,听到这声音,谢俶心中不可控制的升起了几分欢喜。 “三哥哥,你今天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 宋撷玉看到谢俶自然难掩喜色,提着裙摆来到谢俶身边,看到梅云后,含笑点头。 让宋撷玉诧异的是,同她的高兴相比,谢俶的反应实在太冷淡了,只是点了点头后,并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这态度同之前相比,犹如天差地别。 虽知谢俶性子一向冷然,可是先前对她的态度终究是不同的,连温和的话语也少了许多。 宋撷玉心中好奇,但并不知道原因所在,只是抬眸偷偷观察了一下谢俶的神情,见后者神色如常,并不像是因为朝堂的事不快。 无法,宋撷玉只得走到一旁去挑选首饰,可是心中仍在思量为何谢俶会有如此大的态度变化。 思来想去,宋撷玉也只得出谢俶此举是为了“避嫌”。 毕竟这事虽然不被京城内众人所知,陛下是想要赐婚她与谢央,但是爹爹抗了圣旨,难免自己同谢央之间的关系引得旁人猜测。 伴君如伴虎,这皇上的心意更是让人捉摸不透。 拿着手中的发簪,可是宋撷玉脑海中却是在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宋青山抗旨一事让皇上龙颜大怒,倘若她再同谢俶交往过密,难免会有些闲言碎语,若是传到皇帝耳中,定会让皇帝起疑心。 到时候,若是让皇帝觉得宋青山抗旨是和谢俶有关,那么便是给谢俶带来些无妄之灾了。 殊不知,这边宋撷玉经过深思熟虑得出这番结论后,脸上便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可身后注视她的人,心中仍是气闷十足。 本以为这丫头在见到自己后会主动向自己认错,可没想到在行完礼后,竟是直接走到一旁拿着一根发簪发呆。 谢俶本就因为宋撷玉和谢央在茶楼见面的事情生气,内心觉得宋撷玉不争气,亏的他同宋青山为她奔波。 这心中一股火在昨天更是达到了顶峰,谢俶至今还记得昨日杨瑾来禀报,说是宋撷玉给丫鬟传话约谢央见面,这消息刚一说出,谢俶瞬间眉头一皱,肝疼! 嗯,被这个女人气的。 谢俶因为这种种才故意晾着她,指望着这女人能够明白自己的错误给他一个解释,可是没想到她还真的规规矩矩的同他保持距离,一脸避嫌的模样。 如此想来,谢俶顿时稳了稳心神这才没让自己气晕过去。 随身站立的杨瑾侧眸看到自家王爷逐渐铁青的脸,百思不得其解,颤声问道:“王爷,何事如此不快?” 随后,杨瑾收获了意料之中的“冷眼”。 如今,谢俶方才明白何谓是自作自受,本来想晾着宋撷玉,没曾想宋撷玉倒没有任何反应,可是他如今却被气死了。 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一眼那抹窈窕的身影,谢俶愈发觉得气闷,虽在锦绣坊内,却是直接黑了脸。 连梅云都察觉到自家表哥的异常,更是连连看了好几眼,心中诧异十足。 “表哥,你看这支发簪与白色衣衫可相配?” 梅云若有似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身影,歪头俏笑道。 第259章 差点被蛇咬 尚在平稳怒气的谢俶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悦,并未答话,眉间已经凝聚了不少不耐。 梅云对谢俶的态度自动忽视,此时她眼中正有另一人。 “妹妹,可有喜欢之物?” 不理谢俶的无动于衷,梅云径直走到宋撷玉身边灿笑着打招呼。 尚在同玉娴说话的宋撷玉闻言也同样笑意十足地回头看着梅云。 在雍王府住了这些时间,她对这个性子爽朗的姑娘,颇有好感。 梅云拉着宋撷玉的手讨论着最近京城里流行的样式,眼神却时不时轻看另一侧的谢俶,见眼角那抹身影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不由得心里暗叹。 “表哥不解风情成这样,指望他能够讨得小郡主欢心,怕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长乐妹妹,现在正是盛秋,不如,我们一起去东篱山赏菊吧!” 见宋撷玉点了点头,梅云心中大喜,想要这两人关系和缓,一定要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这赏菊之行就是她助攻的第一步。 未等几日,三人便前往东篱山,山路崎岖,唯有徒步方才能到达山顶。 好在宋撷玉三人并不是身娇体弱之辈,再者秋高气爽,走了一会儿也并未出汗。 明明是三人行,谢俶只得站在宋撷玉与梅云身后,仍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一路上,梅云也不管自家表哥,拉着宋撷玉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京城逸事。 此前两人关系便极好,而梅云又擅长将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叙述的生动有趣。 走在她们二人身后的谢俶面上一片云淡风轻模样,心里却是十分好奇她们二人的谈话内容。 唯有此时,谢俶第一次觉得自家表妹过于的人情达练,随时随地能暖场开启话题的本事实在太招人恨…… 心中对梅云拉着宋撷玉不松的手十分不满,眼神里也暗藏飞刀向梅云“杀”去! 正与宋撷玉相谈甚欢的梅云察觉到身后有道冷飕飕的目光传来,回头望去,果然是她家表哥不满的眼神。 然而梅云却不以为然,不但没有收敛行为,反而眼神愈发得意,并且满不在乎地挑了挑眉,转身继续同宋撷玉聊天。 一行人就在这种奇怪的气氛下,终于到了菊花盛开的地方。 东篱山原始自然,山上种种皆是大自然的馈赠,不带任何人为影响。 宋撷玉走到一朵盛开的菊花旁,见这菊花花态饱满,清香扑鼻,轻嗅一口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且这种饱满的花朵更是分布在漫山遍野,一眼望去,入目是金黄色的世界。 这种上好的菊花若制成花茶,效果也会比一般的菊花茶甚佳。 宋撷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得到梅云的肯定,几人立刻分开提篮采花,因这东篱山经常来的缘故,所以并未担心安全问题。 见到这上好的菊花,宋撷玉不由得入了神,纤细的胳膊提着篮子,另一手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走到又看中的一朵菊花旁。 还未弯下身子去采摘,宋撷玉便在这有节奏感的水流声中听到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声音。 “嘶嘶!” 宋撷玉身子一僵,回身看去,是一条正吐着芯子的青蛇。 这一瞬间,宋撷玉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双脚固定在原地,全身失去了力气,若不是这青蛇缓缓靠近,宋撷玉恐怕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本以为保持静止这青蛇就会离开,不料紧张之际,宋撷玉腰间的玉佩忽地落了地。 这清脆的响声引得青蛇直直朝宋撷玉袭去。 宋撷玉慌忙躲避,却在后退之际踩到石头崴了脚。 惊慌地闭上双眸,良久,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反而是耳边刮过一阵掌风。 “没事了!” 是谢俶清冷的语调,低眸看着坐在地上的女子,面色仍旧毫无波澜。 从刚刚宋撷玉与人群分开时他便跟在其身后护着她,这东篱山虽说她们常来,可这山中难免会有蛇虫之物,这些个生物可不会因为你是熟人就对你嘴下留情。 谢俶在宋撷玉身后见她越走越远,本想开口提醒,可一想到自己还在生气便没有开口,只能一边生气一边继续在宋撷玉身后保护着她。 在刚刚看到宋撷玉突变的脸色时,他觉得不对劲,好在在宋撷玉摔倒时他便来到了她身边,并及时将蛇打死。 听到是谢俶的声音,宋撷玉原本紧张的心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这个冷淡无比的人能够给予她十足的安全感。 睁开双眸,旁边不远处是已经没了声息的蛇,抬头是脑子棱角分明的侧脸,虽然脸上写着生人勿近的字眼,可宋撷玉全然位放在心上。 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谢俶已经招呼玉娴与玉淑二人过来扶她。 玉娴与玉淑二人这才发现自家小姐跌坐在地上,两人连忙跑到宋撷玉身边将她扶到亭子里坐下。 而梅云也发现了异常赶紧赶过来询问情况。 “长乐,没事吧,看你脸色这么差,我们要不要回去?” 不同于来时的面色红润,此时宋撷玉面色苍白,呼吸急促,让梅云心慌。 “无妨,我坐在这里休息片刻就可以了。只是可惜了刚才采摘的花朵,你们二人再去摘些花来,不然真是白来这一回了。” 宋撷玉抬手拍了拍胸口,感觉到气息顺畅了些,转头又对梅云笑了笑道:“你不用在这里守着我,这统共地方也不大,站的远了,你也能随时看到我!” “不行,你现在状态也不好,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也不放心!” 宋撷玉拉过梅云的手晃了晃,她心知梅云是担心她的情况,此举正是表明自己无事。 “你快去吧,我已经好多了,你再多摘些花,还能分我点!” 见宋撷玉态度坚决,梅云也不再勉强,又嘱咐了几句,方才从亭子里离开去摘花。 玉娴与玉淑二人并未走远,只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梅云离开后,原本狭窄的亭子里,瞬间宽阔了许多。 谢俶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亭子里陪着宋撷玉。 第260章 心结 “三哥哥,你是不是在生玉儿的气?” 宋撷玉主动开口,谢俶从鼻孔出气,甩了甩袖子,坐姿板正,一本正经看她:“长乐这话从何而来?” “玉儿不瞎,三哥哥从一见我便板着一张脸。”宋撷玉笑着看他,并没有半分气恼模样,少女笑容明媚,像是枝头的夹竹桃,眸子晶亮,明净清澈。 谢俶视线垂了垂,语气漫不经心:“本王不是一向如此?性子古板,比不得旁人温情款款。” 宋撷玉总感觉自己似乎隐隐约约从中听出了一丝的酸味,想必这就是谢俶不高兴的原因,只是这酸从何来? 她左思右想之后,半抬眸看向他的视线带了一丝诡异,莫不是……超尘脱俗的雍王殿下突然在乎起了自己的样貌?亦或者是她偷偷在背后喊他木头的事被发现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心虚的,宋撷玉动了动位置坐好,想着办法补救:“三哥哥在别人眼里如何,玉儿并不知晓,但在玉儿眼里,三哥哥高兴与否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谢俶端着玉盏的手突然收紧,杯里的茶水晃荡了两下,昭示了捏着杯身之人心绪的不稳。 宋撷玉并没有注意到谢俶的变化,她现在正恨不得找个地缝让自己躲进去,一想到自己在背后喊人“木头”还被正主抓包,她就羞得有些坐不住。 虽然她没有恶意,多是调侃,或者是被谢俶给惹气急了,这才冒出来的嗔怪之语,可这多少跟她从小的教养规矩不符。 “长乐,你是不是又跟谢央有了联系?” 或者是宋撷玉太能花言巧语,谢俶之前明明已经决定了再不管她的破事,可她只要三两句话就能让他轻易反口。 谢俶的话犹如兜头泼了宋撷玉一盆冷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三哥哥,你派人监视我?” 她抿着唇,刚刚还算亲近的小脸转瞬之间溢满了防备。 谢俶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开了口,但还是跟她解释:“我没有派人窥探你的行踪,只是杨瑾正好撞见而已。” 宋撷玉稍微冷静下来,在谢俶眼里,她就是一个刁蛮的小姑娘确实没有浪费精力监视的必要。 “长乐,我以为老师的事会让你顾忌。” 谢俶语气失望,宋撷玉几乎承受不住他的视线,低着头苍白着脸一言不发。 “我不招惹他,他们就能放过我了吗?” 宋撷玉低低出声,语气沉闷没有生气。 谢俶顿住,眉头皱紧,宋撷玉却忽然抬头,直视着他,嘴角向上扬着,细碎的笑在光下有种易破碎感。 “三哥哥,你告诉我,如果我躲着避着,宫里那些人会不会放过我?” 谢俶身子僵直,放在膝盖的手一寸一寸收紧,半晌才垂眸,眼神暗淡了些。 当然不会,宋撷玉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肉包子,宫里那些动了心思的都想上去咬一口,谢央和皇后胃口大,存了心思据为己有,前前后后投进去多少?挖空了心思,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怎么气氛这么沉重?”梅云几人摘了花回来,察觉到宋撷玉和谢俶两人之间的异样,笑着调侃。 只是被调侃的两人谁都没有心思回她,宋撷玉朝她笑了笑,谢俶则是半点反应都没给。 玉淑玉娴两人提着花篮也有些手足无措,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些无奈。 来时只是雍王殿下跟小姐闹脾气,怎么现在两人互相怄气了? 梅云就算有心想要缓解气氛,一时也找不到突破口,一行人各自回了府。 玉娴从外面进来,看宋撷玉还是坐在窗边,跟之前她离开时的姿势一般无二,手里拿着一本书,视线却没在书上,望着书页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那些菊花已经洗净了。” 宋撷玉被玉娴的话惊的回过神来,将手里的书放下,汲了鞋,起身出了院子。 玉淑正在将洗干净的菊花一朵朵摆好晾晒,她鲜少这么认真,额头上冒出亮晶晶的汗来。 宋撷玉半蹲在她旁边,拿了一朵白菊放在手心,眸子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玉淑看着身边垂下的裙摆,见宋撷玉出来,愣了一下,刚想如往常一般叽叽喳喳说话逗宋撷玉开心,就看玉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玉淑便知趣的没再开口,继续动手将花儿摆好,任由宋撷玉发呆。 等的片刻,宋撷玉才起身:“父亲的伤如何了?” 玉淑抬头,面上多了一分喜色:“听辛大夫说,王爷的伤恢复的很好,现在已经能够不用拐杖了,只是不能久站而已。” 宋撷玉眉目舒展开来:“父亲现在可是在世安苑?我也好去看望一二。” 玉娴神情有异,半晌才开口:“奴婢看王爷半个时辰前似乎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去了祖母那?宋撷玉心里微微焦急,自从上次将祖母气病,之后祖母就再没见过任何人,只有宋撷燕才能进出老夫人的院子,其他人去了,都会被宋嬷嬷毕恭毕敬的请出来。 “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看看。” 爹爹性子倔,对祖母很是孝顺,若是祖母执意不见爹爹,恐怕爹爹会一直在外面等下去。 玉娴不敢耽搁,连忙帮宋撷玉重新整理仪容,等宋撷玉过去时,正好看见宋青山站在祖母院子门口,宋嬷嬷垂头正说着什么。 “爹爹。” 听到宋撷玉的声音,宋嬷嬷松了一口气:“三小姐,您快劝劝王爷吧,这都快半个时辰了,哪里能这么熬着。” 这母子两个,一个比一个性子倔强,宋嬷嬷在旁边看着都焦急,明明老夫人和王爷母子情深,偏偏这么久了,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亲母子如今跟仇人一样…… 宋青山看见宋撷玉,到底柔和了神色,低头看她:“玉儿,快回去,日头大,可别晒着了。” 宋撷玉抿紧了唇,看向祖母院子,眸子里闪过一抹思量:“爹爹,玉儿陪您,祖母生气,也是因为玉儿,玉儿便一直在这等着,等到祖母愿意见我为止。” 第261章 说亲 宋青山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背对着宋嬷嬷的宋撷玉朝他挤眉弄眼,他心里存疑,半信半疑的闭了嘴。 没多久,就听到里面宋撷燕的哭声传了出来,没多久,宋嬷嬷连忙进去,再没过多久,就看到一脸无奈的宋嬷嬷走过来。 “王爷,三小姐,老夫人让你们进去。” 宋青山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老夫人真会妥协。 容不得他再多想,连忙跟着宋嬷嬷进去,一进门,就看到宋撷燕正趴在老夫人怀里,哭的双眼红红,看着极为可怜。 “娘,不肖子特来请罪,”宋青山二话没说跪了下去,宋撷玉也跟着跪在宋青山身后。 “祖母,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您罚玉儿吧,万万没有因为孙女惹得家宅不宁的道理。” 老夫人从鼻子里哼出气来:“你们姐妹俩倒是同心同德,哪里会家宅不宁?” 这话一出,宋撷燕明显脸上涌出一抹心虚,她确实是对祖母用了小心思,知道祖母疼她,所以这才故意哭着让祖母允许三姐姐和爹爹进来。 “祖母,燕儿只是担心爹爹和三姐姐的身子……” 看着怀里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老夫人叹了一口气,见宋撷玉额发确实被汗泅湿,脸色终究还是和缓了些。 刮了刮宋撷燕的小鼻子,到底是从小在她身边养大的,不舍的说重话:“罢了,下不为例。” 让宋嬷嬷将宋撷燕带下去洗脸,她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宋青山和宋撷玉,神情没有半点起伏:“起来吧,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旧事重提,惹我不痛快。” 宋青山哪里敢起:“我知道娘还在生我的气,但是若是连玉儿都护不住,怎么护得住整个淮阴王府?” “这并不是我鲁莽,实在是东宫那边欺人太甚。” 这算是掏心掏肺了,过了这么长时间,老夫人情绪也不像之前那般,能冷静下来:“玉儿是你们的嫡女,也深受宫里贵妃和太后的喜爱,你身为她的父亲,护她,任凭何人都挑不出错来。” “但是你不该用抗旨这么激愤的法子!只要圣旨没下来,就有转圜的余地!”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语速都快了许多:“我也不是什么苛待晚辈的糟老婆子,三丫头是我亲孙女,我不会任由她跳进那个火坑,镇魂将军府也会尽全力把三丫头拉出来。” 宋青山越发惭愧,头埋在地上几乎抬不起来:“儿子没想到您会让镇魂将军府掺和进来……” 他当时跪在景安帝面前,只觉得全身发凉,满脑子都是若是他松口了,凭借淮阴王府,恐怕不会有让陛下改口的机会。 老夫人闭了闭眼,对自己这个儿子头一次失望起来:“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偏心。” “三丫头,你也是这么想的吧?觉得我并不喜你,上次我让你母亲尽释前嫌,重新接纳四丫头,恐怕你已经对我心生不满。” 宋撷玉咬了咬唇:“孙女不敢。” 老夫人听她这四个字就大概明白了意思,身子往后靠了靠:“是不敢,而不是没有。” 宋撷玉放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收紧:“孙女确实对这事很是介意,但并没有对祖母有过怨言。” “孙女不是金子,自然不会人人喜欢,之前确实是我犯下了许多错事,惹得祖母失望。” 老夫人的情绪被安抚下来,看了宋撷玉一眼:“你倒是坦诚。” 她活了大半辈子,最厌烦听那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宋撷玉将自己心思明明白白说出来,反而让她对宋撷玉的观感更好了些。 “别跪着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年纪在这儿摆着,也管不了几年闲事,只要你记住一件事,”老夫人看着宋青山,眼神仿若实质,沉沉的压在宋青山的背上:“这府里的人都依附着你,你的一时冲动,赔进去的,还有这一府人的性命。” 这事就算揭过去了,宋青山起身:“儿子晓得了,下次定不会如此冲动。” “还有一事,”老夫人面色有些阴沉,脸上的褶皱因为神情严肃,犹如刀刻:“三丫头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 这事确实跟宋青山想到了一块:“我也正有此打算,挡得了初一,挡不了十五,这次是运道好,有雍王殿下帮着说话,这才渡过难关。” 老夫人点点头:“除了宫里那边,三丫头也到了适配的年纪,她若是没许人家,下面的姐姐妹妹,也没有越过去的道理。” 宋撷玉听到这儿,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两下,但又很快压了下去,继续端庄的坐着。 “三丫头,可有什么想说的?” 宋撷玉一脸乖巧,并没有任何勉强之态:“玉儿听祖母和爹爹的。” 她如今只能跟谢央周旋,但依靠的也不过是谢央对她的轻视,等他回过神来,他是太子,背后又有皇后的势力,她想要不入宫就得提前做好筹备。 她这么听话懂事,反而让宋青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对太子更是不满,他的女儿自小被娇宠着,如今自己的婚姻大事都无波无澜,想必是被谢央给纠缠的烦不胜烦,只想赶紧摆脱现在困境。 宋撷玉还不知道宋青山自己脑补了什么,她确实对自己的婚姻大事不怎么重视,毕竟有了上一世的对比,这一世她闭着眼睛嫁,也不会比嫁给谢央更糟。 “你先回吧,留三丫头在这跟我说说话。” 宋青山应了声是就下去了,今日跟老夫人的谈话还得跟李瑢商量,而且宜早不宜迟,容不得片刻耽搁。 等宋青山走后,老夫人看向坐在一旁低眉颌首的宋撷玉,叹了口气:“三丫头,你真对此事没有半点意见?任由长辈做主了?” 宋撷玉不慌不忙,双目清泓:“祖母,您和父亲母亲都不是专断之人,替玉儿选的未来夫婿必定是百里挑一,合乎我心意的。” 老夫人这才唇角上扬,身形放松,端了旁边的茶杯:“倒是不枉费你父母亲疼你一回。” 第262章 节食 “让你定亲,也有祖母的私心。”老夫人眼角的皱纹加深,显得面容更威严了些。 “只有你定了亲,才能让四丫头许配人家。” 宋撷玉有些惊愕,抬头看了老夫人一眼,显然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宋静安的婚事。 而且,听老夫人这意思,像是打算在她相看好人家,交换庚贴之后,就让宋静安嫁人。 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来得及找合适的夫家? 老夫人说这话,自然知道宋撷玉会不解,她靠着手枕,让自己能省些力气:“四丫头心大,要是再呆在府里,恐怕会惹出诸多麻烦,不如早早的嫁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这些女儿家的歪心思和攀比,在为人妻为人母后,说不得就消了。” 淮阴王府虽然大,但是也有边界,被困在后院这一亩三分地,难免心思杂乱。 宋撷玉心思有些乱,放在袖笼中的手缠在一起,一双桃花眼里光细碎:“这事,爹爹和娘亲可知情?” “不曾,一个庶女的去处,我还是能说得上话的。”老夫人将手里茶杯放下,哪怕她尽量收敛,身上那股身处高位久了的压迫感还是弥漫开来。 宋撷玉心思飞快转动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忙着跟谢央虚与委蛇,腾不出手来整治宋静安,但这并不代表宋撷玉会放过她。 可如今听老夫人这意思,似乎别有深意…… “祖母,您是想让孙女不插手宋静安的事?” 老夫人见宋撷玉明白过来,也不再拐弯抹角:“三丫头,你的性子,不像你爹,更不像你娘,反而跟宫里的敏贵妃一模一样。” 宋撷玉对这还算有自知之明,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太后之所以会对她疼爱有加,除了她是淮阴王府的嫡女,还跟她这酷似姑母的性子大有关系。 “四丫头惹了你,祖母知道,你定是要在她身上讨回来的,但是勋贵大家,男子固然是兴旺家族的根本,可要培养出几位贵女,也得耗费大量的钱力物力。” 老夫人语速不急不缓,声音早已经不年轻,略微的发沉厚重:“家族兴旺时,能够延续富贵的,靠的是男子,可是一旦家族衰败,往往起力挽狂澜作用的,都是那些已经嫁出去的女儿家。” “你可懂?” 宋撷玉总算是听明白了,老夫人之所以让她第一个知道宋静安以后得婚事安排,就是想借此安抚她,让她宋静安出嫁之前,不要再折腾出事来。 她不说话,老夫人也不催她,屋里气氛有些过于安静。 “祖母,四妹妹若是嫁出去了,玉儿也不是那纠缠不休的泼妇,她冠了夫家的姓,就跟重新投胎没什么区别,以前那些小打小闹,玉儿自然就当一笔勾销了。” 老夫人得了她这话,才算是彻底放了心,如今府里那几个丫头,疯的疯,进尼姑庵的进了尼姑庵,就剩下宋静安和宋撷玉宋撷燕这三根独苗苗,大家族讲究开枝散叶,女子更是对京城这些世家大族起连接作用。 无论如何,淮阴王府都不能再有姑娘出事了…… “若无其他事,便回吧,我也乏了。” 宋撷玉毕恭毕敬给老夫人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来。 一出老夫人院子,就看宋撷燕在外面等着,宋嬷嬷站在旁边护着她。 看见宋撷玉出来,宋撷燕极为高兴:“三姐姐!” 宋撷玉快走两步到她身边,看着她还没消下去的眼睛,眼里的心疼一闪而过:“怎么哭的这么严重?” 宋撷燕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没什么的,明日就好了。” 叹了一口气,宋撷玉只觉得自己这个七妹妹懂事的让人心疼,揉了揉她的发顶,她半蹲下身子,跟宋撷燕平视:“去三姐院子,你这眼睛要是不用冰敷着,将来可有你苦头吃。” 宋撷燕一听能去三姐院子,自然是高兴的,鼓起勇气主动牵着宋撷玉的手,见宋撷玉没有拒绝,脸上笑的灿烂。 跟着宋撷玉去了辛兰苑,玉娴玉淑一顿张罗,自是将各种好吃的端了上来。 七小姐是个小吃货,府上人尽皆知,也都宠着,基本相熟的院子都备着七小姐爱吃的糕点。 宋撷燕双眼放光,可还没来的极伸手就被自家三姐将糕点移开了。 “三姐?”宋撷燕可怜巴巴的看过去,不明白三姐怎么会突然有此举动。 宋撷玉看着宋撷燕的体型,只觉得心累:“祖母和爹爹娘亲纵着你,可七妹妹不能没有节制,都快吃成小胖墩了。” 宋撷燕听了宋撷玉的话吓得脸色发白:“近日来是有些发胖,往日里穿的还算宽松的衣裳,如今再穿已经有了紧巴巴的感觉。” “难道燕儿真要成小胖墩了?燕儿不要当小胖墩……”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了哭腔,看的一旁的玉淑玉娴极为心疼,恨不得从郡主手里将糕点抢过来放到七小姐面前哄七小姐开心。 “小姐,您快别逗七小姐了,小孩子正长身体,将来长大了,自然就不会瘦下来了。”玉淑最先忍不住,开口帮宋撷燕说话。 宋撷玉额头掉落一排黑线,果然除了她这个亲姐姐,府上别的人看宋撷燕都自带眼瞎属性。 将手里糕点放了回去,宋撷玉云淡风轻的开口:“我像燕儿这么大时,可没有像她这般体型的,不过小孩子,以后确实没个定数,燕儿,你若是实在想吃,三姐也不拦着。” 玉娴也不忍心看宋撷燕伤心,在旁边安慰她:“七小姐,吃吧,等你大了,自然就会瘦下来的。” 宋撷燕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前面花花绿绿香喷喷的糕点,又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三姐姐,她扁了扁嘴,默默的伸手将糕点往外推了推。 “算了,燕儿不饿,不吃了。” 在宋撷燕心里,三姐姐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既然三姐姐说了,她在自己这个年纪没有这么胖的,她若是想要以后像三姐姐一样好看,自然不能再放纵自己。 欲哭无泪,她才七岁,就已经要踏上节食这条不归路了吗? 第263章 碰瓷 太子府。 谢央站在铜镜面前,着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长袍,头上戴了一根羊脂玉发簪,抬头挺背,故作威仪之态。 “刘庆,你看我这脸,跟以往可有任何区别?” 听谢央喊他,刘庆连忙应了一声,告了罪这才斗胆端详,看了好半晌,这才喜气洋洋的跪倒在地称喜:“太子殿下仪容更胜往日,奴才瞧着,颇有关公之勇,浩然不失何平叔之仪。” 何平叔乃何晏,素有才名,乃是当时一等一的美男子, 刘庆这等没见识的奴才能想出这等话来比喻,也算是挖空了心思。 谢央被夸的愈发意气风发:“可看真切了?宋撷玉真出了雍王府的门?” 刘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谄媚开口:“看的真真的,听说长乐郡主最近心情郁结,好不容易出趟门,也是为了给淮阴王求药。” 谢央现在是连宋青山的名讳都不想听到,只觉得来气,虽然父皇勒令当日之事不许外传,但是朝臣不知道,他的那些兄弟们还能听不到口风吗? 陛下想要亲自赐婚,给的还是太子妃的位置,宋青山宁愿抗旨也不愿将宋撷玉嫁给他,如今他已然成了宫里的笑柄! 刘庆察言观色惯了,自然明白自己这是说错了话,连忙垂头,不敢露出半分恐慌之态来,强撑着转移话题。 “太子,可是要现在备车?估摸着长乐郡主这会该到东大门了,这会儿过去,刚好能碰上长乐郡主的马车。” 谢央最后整理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确保万无一失,这才转身:“走。” 而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宋撷玉正如刘庆所说,她这次出门,就是想给宋青山抓些药,府里药材都是宫里御赐的,但是李瑢听闻说这府外有名大夫,制作的膏药对腿伤有妙用。 “小姐,似乎有人撞到咱们马车了。”玉娴俯身进了马车,神情嫌恶。 不是马车撞人,而是人撞上了马车…… 宋撷玉眼里已经有了思量:“只要不是太过分,给些钱打发走了就是。” 京都也有这些不长眼的,专门找那些高门大户碰瓷,多是些要钱不要命的无赖,宋撷玉也见怪不怪。 玉娴正气着呢,一听宋撷玉的话将刚刚的事倒豆子一样全都说了出来:“这个胃口可大着,兴许是看咱们马车富贵,想着狮子大开口,好好的宰一笔。” 她今日的马车乃是宫里赐下来的,车身镶有宝珠,确实华贵非常,最要命的是,这马车上并没有任何身份标识,恐怕也是这人敢这么肆无忌惮敲诈的原因。 玉淑悄悄掀开帘子往外看,眉头紧蹙:“这人这么胡搅蛮缠,已经惹得许多百姓围观,小姐,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现在她倒是庆幸,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坐在马车里的是谁,毕竟郡主的名声已经够差,要是再被这么一闹,估计更得雪上加霜。 宋撷玉也冷了脸,刚想开口,就听到外头响起了谢央的声音。 “何人在此闹事?” 玉娴显然也注意到了外边的动静,朝发声处看了一眼,确认了之后才跟宋撷玉开口:“小姐,是太子的马车。” 宋撷玉原本只以为是她今日背时,这才遇上这些麻烦,可是又碰到了谢央……她再倒霉也不至于倒霉成这样吧…… “先按兵不动。” 两个贴身丫鬟都是极听话的,得了宋撷玉的话,虽然有些担心,但对视一眼,都乖乖的跪坐在宋撷玉身旁,不再轻举妄动。 外边谢央没想到自己会唱独角戏,只以为是宋撷玉被吓坏了,顿时更是自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几分,演救美的英雄演的更是起劲。 “孤乃太子,你为何在此闹事?” 围观群众没有想到居然能碰到太子便衣出行,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 地上之人抱着自己的腿,哭喊自己的冤屈:“小人本来在路上走的好好的,结果就被这不知道哪家大人的马车给撞了,太子殿下,您看看小人这腿,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谢央淡定的很,俯视着地上的男人,目光悲悯,跟庙里的佛像似的:“刘庆,你带他下去找大夫,务必要把他治好了,另外再给十两纹银调养身体。” 那人自是千恩万谢,竟是真的不再纠缠,围观的百姓也对谢央绝口称赞,络绎不绝。 事情若是但这戛然而止也就算了,但是宋撷玉心里早有预感,谢央所到之处,绝对得闹出大动静。 果不其然…… “长乐,这人孤已经帮你解决了,你不要害怕。” 谢央扬高了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坐在马车上的是她宋撷玉一样。 身边两个丫鬟都气的发抖,谢央这么一副做派,明面上是帮她们解决麻烦,实际上却是把好名声都占了,脏水都泼到了她们小姐身上! 果不其然,听到外边百姓悄声的议论,两个丫鬟气的眼睛都红了,说不出话来。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掀开轿帘,从马车出来:“等等。” 她话音刚落,轿夫已经小跑到刘庆身边把人拦住了。 “既然是本郡主的过错,哪能让太子殿下帮忙收拾残局的道理,玉淑,去请个大夫过来。” 她一双桃花眼像是沁了寒霜,看向地上抱着腿的中年男人,直把人看的两股战战,这才移开视线。 这招当年顾安宁表哥哄骗顾安宁时她就见识过了,如今谢央又把老茶当新茶,拿出来招呼到她身上,她自然得给他些教训,免得他以后再把其他人当傻子看! 玉淑应了一声,麻利的从旁边请了大夫过来。 地上的中年男人终于害怕,打算咬定了就是腿没有知觉,毕竟庸医这么多不是?只要他演的够真,自然就会有人信他! 请来的大夫摸了摸他的腿,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半晌才开口:“确实断了腿。” 这话一出,不光谢央震惊,就连地上的中年男人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自己的腿自己还能不知道?明明啥事没有,那马车过来,只沾了他的衣服边,连伤都没有,怎么可能短腿? 第264章 套路 “既然真断了腿,那就将他带回淮阴王府,偌大一个王府,养一个闲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宋撷玉一脸愧疚,看向谢央:“太子殿下,这是玉儿的过错,自然不能让您破费,别说只是区区十两纹银,哪怕是几个铜板,也是不妥的。” 谢央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一瞬,因为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哪怕刻意压低,也还是能传到他耳朵里。 在这些看热闹的百姓眼里,宋撷玉派人请的大夫,只可能把伤者的病情往轻了说,既然这大夫都说了伤者腿断了,自然是真不可能治好了。 断了一条腿,才给十两纹银,还是太子呢,怎么干得出这么小气的事来? 宋撷玉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随后又被浓厚的愧疚给代替,楚楚可怜,情窦初开,眼里只有自己的心上人。 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谢央不一样,伪善的很,非得每个人都觉得他风光霁月不可。 她撞人是不对,但她一没用权力压人,二没不管不顾,反而还主动叫了大夫,甚至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诺,一定会养这人一辈子。 一举一动,毫无可指摘之处,在这些百姓眼里,她错的只是自己的马车撞了人。 可马车撞人,也是车夫的锅,而淮阴王府是什么地方?能在那里活一辈子,断一条腿算什么? 相比之下,自然看谢央更加不顺眼的人要多的多。 人都是不满足的,坏人做一件好事,相当于好人做十件,这便是所谓的浪子回头金不换,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加成。 “大夫,您是不是诊错了?我这腿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撞一下,哪里就断了?” 地上的中年男人看见谢央难看的脸色,头上都开始冒冷汗,吞了吞口水,强笑着想让大夫再诊一遍。 大夫不慌不忙:“确实是断了,可能是撞击的力度太大,所以暂时的失了知觉。” 这大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了得,中年男人恨不得站起来走两步给这瞎眼大夫看! 宋撷玉看着地上男人急出的一脑门汗,嘴角勾了勾,眼里却是盛满了悲悯和欣赏:“你倒是个性善的,放心,淮阴王府养你一个闲人,不会被吃穷的,不用将自己的伤势说的轻描淡写。” 此时此刻,宋撷玉余光看见谢央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觉得颇为痛快! 这碰瓷的和谢央要是不认识,她宋撷玉就当众把马车给吃了! 想来这次偶遇也是谢央蓄谋,不然她的马车又没有淮阴王府的标识,这马车也是第一次用,他如何知道,里面坐着的就是她宋撷玉? 就算是御赐之物,他有印象,可又怎么知道马车里坐的不是淮阴王府其他人? 呵!算计她,她就要让谢央偷鸡不成蚀把米! 谢央也明白今天自己是栽了,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果断咽下了这枚苦果。 “之前是孤莽撞了,以为不会这般严重,幸亏玉儿妹妹妥当。”他说这话时,虽然努力想要让自己表现的诚恳一些,但是效果确实不怎么好,笑的狰狞,看着还挺吓人。 “玉儿妹妹这是去哪?不知孤可否一同前往,也好能赔罪一二。” 宋撷玉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脸皮厚,赛城墙。”也没找由头拒绝,说了药店的名号,径自上了马车。 玉娴和玉淑也跟着上去,等到了马车里,看着前头谢央的马车,玉淑最先按捺不住:“小姐,这太子就没安好心,您为什么还要让他跟着我们?” 宋撷玉神情淡然:“一味躲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不如看他还有什么花招,我们也好见招拆招。” 等到了药店,拿了膏药,果不其然,谢央邀请她去旁边的酒楼。 等到了包厢,谢央便迫不及待看向宋撷玉,一双瑞凤眼又是愧疚又是担忧:“玉儿妹妹,淮阴王可是同意我们之间的婚事了?前些日子,孤确实病了,这才没能出来见淮阴王。” 宋撷玉琉璃色的眼珠子转了转,长长的叹了口气,却不说话,只欲言又止的看他。 谢央心里不耐烦,可一想到自己想要的职位,就硬生生逼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想要跟宋撷玉产生肢体接触。 宋撷玉哪里会让他的脏手碰到自己,眼波流转之间,装作不经意的去拿茶杯,让谢央的动作扑了个空。 谢央若无其事的将手放了下去,又是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笑的苦涩:“玉儿,孤是真心想娶你做太子妃。” 他说话时,眼睛死死盯着宋撷玉的脸,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直到在她眼里看到动容,这才放下心来。 “太子殿下,我求了爹爹好久,他才肯答应见你一面,可你没来,爹爹便觉得你是那好高骛远没有血性之辈,气的已经好几天没理会我了。” 宋撷玉说的伤心欲绝,话里话外都在表示,她比谢央更努力的为两人未来筹算,是谢央自己不争气,才错失良机。 让他老是在她这玩苦肉计,还想让她愧疚,想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不就是苦肉计,她玩这个还从来没输过! 他不过是想办法让陛下有了赐婚的念头,她宋撷玉可是为了他,跟自己的父亲都闹翻了呢! 在这段感情里,她够认真了罢,想要演心灰意冷的戏码,他有机会?要演心灰意冷演无辜可怜演伤心欲绝,也得是她来! 谢央被堵的话都说不出来,他本意是想让宋撷玉觉得是她对不起他的心悦爱慕,这样他若是对宋青山和淮阴王府做什么,她也会怪罪到自己身上,还会觉得他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因为爱她,由爱生恨,哪怕他强行设计娶了她,她也不会有半点怨愤,反而会对他更加小意讨好,求他原谅。 可是偏偏这蠢女人居然真的跟宋青山闹翻了!还当着他面说了出来! 她不应该怕他愧疚将这些事都藏在心底吗?不应该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一切吗?不应该不让他知道吗?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265章 打猎 “玉儿妹妹,难道就没有补救之法了吗?你可否做个中间人,让伯父再见孤一面?孤真的是病了。” 宋撷玉歪了头,一脸的伤心欲绝,眼里的眼泪在不停的打转:“什么病会病的连见我爹一面都不行?” 哪怕谢央再讨厌宋撷玉,可看到她这幅梨花带雨又娇又灵的模样,也忍不住愣了愣,喉结不自觉上下动了动。 宋撷玉眼神一冷,她对谢央这眼神可再熟悉不过。 一双上挑的瑞凤眼,瞳色黑灰夹杂,常常半垂着的眼皮遮住了内里的阴鸷和野心,瞳孔有炙热的亮光,像是夜里饥饿的豺狼。 上一世,他用这种看到猎物的炽热眼神看过沈牧遥,还看过邻国那个性格火爆的小公主,甚至还看过沈昭昭。 就是从来没有放在她身上过,哪怕她穿着最好看的衣裳,戴着最夺目的首饰,学着跳最勾人的歌舞…… 宋撷玉忽然就觉得讽刺,也无心再演下去。 “太子殿下不用拿怕过病气这种借口搪塞我,我爹爹现如今上战场都不成问题,怎么会怕这区区病气?” 谢央刚准备开口的嘴就这么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宋撷玉故意停了一会,见谢央果然找不到借口,这才跺了跺脚,不给谢央挽留的机会,直接起身离开。 她就是吃准了谢央不肯把自己被揍的事说出来,这才肆无忌惮的演戏。 把谢央耍的团团转的滋味,确实让人上瘾,宋撷玉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 “回府。” 坐在回去的马车,宋撷玉闭眼假寐,玉淑玉娴两人也不敢出声打扰,轻手轻脚的做自己的事。 宋撷玉并没有真的睡着,她脑子里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过了一遍,从梅云口里,她得知皇后宫里的那位神秘美人似乎突然消失了。 皇后用来拉拢景安帝心的工具没了,她又没找到新的可以跟淑妃分庭抗礼的女人,自然操之过急了些。 太子妃之位都抛了出来,还说动了景安帝,恐怕她拖不了谢央太久。 马车回到淮阴王府,宋撷玉下马车时,马夫在旁边为难开口:“郡主,您看撞咱们马车的男子……” 宋撷玉这才想起这一茬,看了躬着身子的马夫一眼:“他既然想吃白饭,那就让他求仁得仁,可懂?” 马夫连忙跪下,在脑子里将宋撷玉的话过了一遍。 求仁得仁,那就是要让这男人的话如同他自己亲口所说,真正的断了它。 “奴才懂了,郡主,奴才一定给办明白。” 宋撷玉看了一眼玉淑,玉淑掏了钱袋子上前:“这里是五十两纹银,你今日做的很好,这是我们小姐赏你的。” 五十两纹银,够他一年当差的钱了,马夫自是千恩万谢。 宋撷玉并没有往自己的辛兰苑走,反而去了世安苑,如今父亲和母亲解除误会,爹爹腿又伤了,因此只要是没有公事,宋青山一般都会在世安苑养伤。 等到宋撷玉将求来的膏药给宋青山时,高兴的他笑个不停,还吩咐人将这膏药好生存着,一副要拿来当宝贝的架势。 “我记得户部尚书似乎最近也伤了腰,给他也送一帖过去。” 宋撷玉和李瑢听的相当无奈,这炫耀的手段也太幼稚了些? 母女两个也没干涉宋青山要给自己的好友送膏药的事,到了侧厅说私房话。 “玉儿,过些日子西山有场打猎,你可有兴致?” 宋撷玉果断摇了摇头:“娘,我还是想在家伺候爹爹,而且我答应燕儿,要带她一起做菊酿。” 她才不想出门,现在谢央就跟狗皮膏药一样,她只要一出府门,保管下一刻,他就能给她制造出一场偶遇。 李瑢看着面前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女儿,只觉得不知何时,玉儿真实的变了性情。 “你往日不是最喜欢这些热闹地方?之前你爹爹不带你去,你还生了你爹爹十几日的气,连辛兰苑的门都不让你爹爹进。” 李瑢说起这些往事来,仍然觉得历历在目,忍俊不禁,捂嘴笑的前仰后合。 这些记忆,对李瑢来说,仿佛还在昨日,可是对宋撷玉来说,却仿若隔世,她恍惚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一星半点,具体的早已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些年的逍遥肆意,无忧无虑。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都快记不得了。” 李瑢的笑也一寸寸的消失,看着面前面容平静的大女儿,忽然就有些难过和不知所措。 她的玉儿明明才不到十六,有时候却常常给她迟暮之感,冷静的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姑娘。 甩了甩头,不愿让宋撷玉感觉到她的情绪,李瑢拉着宋撷玉的手:“玉儿,这次忠勇伯府的司晋宇也会过去,娘是想让你们小辈先接触接触。” 宋撷玉没想到李瑢是这个想法,抬起头,神情呆愣,多了些娇媚可爱,李瑢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头:“玉儿对这司晋宇,应该是不讨厌吧?” 司晋宇也算是一表人才,性子虽然冷了点,但是处事周到,为人也算体贴,而且不像谢央那般虚头巴脑。 宋撷玉早有预期,毕竟李瑢和宋青山也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司晋宇,她确实仔细思量过,若是往后跟司晋宇在一起生活,她并不反感。 “左右无事,我也许久没见安宁了。” 这话,是答应去了。 李瑢笑眯眯的点头,只觉得宋撷玉是听到司晋宇改变了主意,应当也是对他有意,心里已经开始把司晋宇当女婿看了。 “好!女儿家家,就得多出去走走,老是闷在府里,可不得闷出病来。” 李瑢已经打算找最好的绣娘,到时候一定得给玉儿绣一身上号的骑装,她的玉儿这般好看,到时候一定得好好的惊艳四方。 宋撷玉不知道李瑢所想,听到李瑢的话,忍不住笑出声:“别人家可都是让女儿家不出门,娘您怎么还反着来?” 李瑢叹了口气:“那是那些女子没条件,如果有选择,哪个女儿家愿意困在这四方院里?我倒是挺羡慕你祖母……” 第266章 西山狩猎 从世安苑出来,回到辛兰苑,远远的就看到了宋撷燕,她今日似乎传了新衣裳,衬得她更是玉雪可爱。 “三姐姐!” 她似乎来了有一段时间,也不进去,只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左顾右盼的,等终于看到宋撷玉,激动的从石凳上跳了下来,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这般蹦跳不符合世家贵女规矩,扯了扯裙角羞赧的站在原地。 这幅小模样,极大的惹了宋撷玉爱怜,她忽然只觉得奇妙,李瑢羡慕祖母身在镇国将军府,不受束缚,便对她的管教也不似普通的千金小姐。 可燕儿自小在祖母身边长大,反而教养的小小年纪知书懂礼。 “燕儿的新衣裳之前怎么从未见你穿过?” 宋撷玉走近宋撷燕,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宋撷燕悄悄抬头看向自己和三姐姐牵在一起的手,只觉得心口砰砰砰跳。 她的三姐姐,连手都是好看的,她的手被三姐姐这般牵着,冰冰凉凉,像是握着一块冷玉。 “这是祖母新让人给我做的,燕儿长高了,原来的衣裳已经不合适了。” 她穿上新衣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三姐姐看,这才迫不及待跟祖母请示了,这才跑来辛兰苑,可是现在让三姐姐看了,她又莫名的有些担心。 忐忑不安的问:“三姐姐,燕儿这身衣裳,可好看?” 之前在祖母院里时,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这次的新衣裳很符合她的心意,特别是配了头上的新发绳,更觉得称心如意。 可是见了三姐姐后,她忽然觉得身上这身衣裳也不像之前那般好看了,在石凳上坐了这么久,衣裳起了褶皱,没了刚穿上的平整。 红色也没有三姐姐这身青衣素雅,反而跟过年过节一样…… 她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宋撷玉一眼,心里越来越沮丧,三姐姐这般神仙一样好看的女子,一定会觉得她这身打扮不好看的。 宋撷玉敏感的察觉到宋撷燕情绪骤然的低落,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低下头,真心实意的夸她:“燕儿这身好看极了,将来长大后肯定是百家求娶的小女郎。” 宋撷燕看宋撷玉说的笃定,心里喜滋滋的,泛起一阵又一阵的甜,脸红的跟上了胭脂,嘴上却还是推脱:“三姐姐就知道笑话燕儿,说的就像是亲眼看到一样。” 她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也有自知之明,她曾经在爹爹书房里看到过三姐姐小时候的画像,她比起三姐姐小时候真真切切的差远了。 果然祖母说的没错,越是长得好看的女子越是会骗人,越是会哄人开心。 虽然知道三姐姐是哄她,宋撷燕还是忍不住雀跃起来,只觉得身上衣裳的褶皱都带了别致的美感,重新高高兴兴的跟着宋撷玉一块进去。 看宋撷燕不信,宋撷玉摇头无奈笑了笑,也不多解释,她的七妹妹长大之后,虽然不及她容貌艳丽,但也是清水芙蓉的上乘长相,加上长期让祖母教导着,性子温婉大气,知书达理,身上的书卷气让大半个京城的适龄男子和大家族夫人都心生好感。 只是后来,母亲觉得她在宫里过得不好,将七妹妹送进了宫,据说七妹妹还是自己自愿答应的,不知道多少人遗憾七妹妹的归宿。 宋撷玉将脑子里的记忆压下去,不愿再多想,宋撷燕对宋撷玉的思绪丝毫未察,仍旧高高兴兴的。 “三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去东篱山摘花?” 自从上一次宋撷玉去了一趟东篱山,回来带了好些好看的花儿,就把宋撷燕羡慕坏了。 之前三姐姐不跟她亲近,宋静安几人也觉得她年纪小,又不多话,故意欺负她,她便一直呆在祖母院子里,鲜少出来。 如今宋撷玉同她关系亲近了些,宋撷燕跟着她,胆子也大了些,敢同她提些要求。 宋撷玉这才想起来李瑢跟她说的话宋撷燕还不知道,看着七妹妹发亮的眼,面上满是孩子纯粹的信任和期待,她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大概是宋撷玉的迟疑让宋撷燕明白了什么,她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努力想要把自己的失望藏起来。 她不想让三姐姐不开心,于是强撑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三姐姐是有其他事要忙吗?没事的,等三姐姐有空,再带燕儿去也是一样的。” 宋撷燕笑的开心,可眸子的光再没亮起来,看着自家懂事的七妹妹,宋撷玉只觉得更加窝心又心疼,坐在她对面。 “过几日要去西山狩猎,所以东篱山,三姐姐恐怕是要失约了。” 若是刚刚还能强忍,听宋撷玉确确实实的给这事盖了章,宋撷燕到底也只是个孩子,哪里还忍得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怕三姐姐会讨厌她这么粘人。 “七妹妹可想一同去西山?”宋撷玉看着心疼,情不自禁的开口。 宋撷燕不敢置信,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她:“燕儿也可以一起去吗?”她想了一会又泄了气,声音都带了哭腔:“可是燕儿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祖母倒是精通这些,兴致来了也曾想过教她,可她笨,又怕疼,所以每次都撒娇让祖母放过她。 现在只悔的肠子都青了,要不是她偷奸耍滑,现在就能跟三姐姐一同去西山,也不用担心自己是个没用的累赘! 宋撷玉自然猜到了宋撷燕在想什么,揉了揉她后脑勺,语气更轻柔了几分:“燕儿不会没事,姐姐会就行,你到时候就跟着姐姐坐一匹马,姐姐保证不会让马儿摔着我们七妹妹。” 宋撷玉的话又燃起了宋撷燕的全部希冀,让她破涕为笑,重新兴奋起来。 “真的吗?” 宋撷玉也被她这种纯粹的情绪感染,笑容弯弯:“不过咱们还要请示了祖母才行,得祖母答应了,姐姐才能带着咱们七妹妹一同出府。” 宋撷燕一时又是担心祖母不肯让她一同跟着去,一边又为即将可能发生的游玩兴奋。 她从未去参加过狩猎,这还是第一次! 第267章 红眼病 “祖母~”宋撷燕心里不停的打着鼓,眼里软软的都是祈求。 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跟三姐姐一起去西山! 宋嬷嬷看着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团子眼巴巴的瞧着她和老夫人,只觉得心都化了,恨不得帮着宋撷燕一同求老夫人。 人年纪大了,心肠就越软和,哪里禁得住小辈这么依赖的求着? 见一屋人都巴巴的看着她,老夫人假做嗔怪的看着宋撷燕:“祖母这一屋子的人都向着你这小丫头,就算我想不答应,最后也得被你们给磨下来。” 宋撷燕机灵,闻言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祖母!燕儿一定会给你带一张大毛皮回来当护膝!” 她一边说还一边比划,憨态可掬,天真烂漫,逗得一屋子人笑个不停。 李瑢过来时,正好撞见这热闹,闻言也打趣:“这是有什么好事?娘这里果然是福山宝地,比我那世安苑热闹多了,怪不得这些孩子成天就喜欢往您这跑。” 老夫人这时候正高兴着,李瑢这话也极得她心意,也笑吟吟的看着宋撷燕,逗她:“这事在祖母这算是过了关,可你母亲才是府里管事的,要是你母亲不同意,你在祖母这折腾也是白费。” 李瑢对这事并不知晓,闻言看向自己的一双女儿,笑容温婉宠溺:“怎么了?这是又打什么鬼主意?” 宋撷燕跟李瑢的关系自然不如宋撷玉和李瑢亲近,宋撷玉便主动开口:“过几日的西山狩猎,女儿想带着七妹妹一同凑这个热闹,不知道娘亲愿不愿意成人之美?” 李瑢一听是为了这事,也没有拒绝:“那燕儿就交你手里了,你可得顾好你七妹妹。” 宋撷燕胆子小,让她多出去见识见识没有害处,而且她们姐妹愿意亲近,她这个当娘的,只有高兴的份。 看两大关都过了,宋撷燕高兴的不行,祖母和娘都答应了,父亲自然也不会反对。 “祖母,娘,燕儿最喜欢你们了!” 宋撷燕鲜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蹦蹦跳跳的,多了些孩子的鲜活,一屋人看着也开心,老夫人故作吃了味的捻酸模样:“依我看,燕儿心里,明明你三姐姐排在第一位,我跟你娘都得退居其后,一听能跟你三姐姐出去玩,瞧瞧,这高兴成什么样了?” 老夫人一边跟她说话,一边看向周围人,促狭调侃,周围人也都凑趣,宋嬷嬷也笑着:“咱们七姑娘年纪小,但也喜好颜色,三姑娘生的这般天仙模样,自然惹得七姑娘亲近。” 宋撷燕被逗得小脸通红,有心想要反驳,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三姐姐确实长得像画像上的仙子,她也确实跟三姐姐对视就忍不住心里小鹿乱撞,宋嬷嬷好像……也没说错? 可是……男子才好色,喜欢那些好颜色的人或物,她是女子,怎么……怎么会同男子一样呢? 越想越是羞的说不出话来,宋撷燕只感觉两颊犹如火烧。 “祖母坏,宋嬷嬷也坏,燕儿不同你们说了!”宋撷燕年纪小,被老夫人和宋嬷嬷给绕了进去,反驳不能,干脆耍赖躲在宋撷玉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愿意再开口。 在老夫人院子里待了半日,宋撷玉才出来,李瑢管着家,自偷的这浮生半日闲已是难得,跟宋撷玉在老夫人院门口说了几句便回了世安苑,宋撷燕则是留在了老夫人院子。 “最近怎么没看见宋静安?” 玉娴回道:“被王爷又关了禁闭。”声音隐隐带了笑音:“才放出来没有七日,又被关在了自己院子,轻易不得出来,现在四小姐已经成了府里的笑话。” 宋撷玉心里早有预感,从玉娴口里知道这事时,还是忍不住心情大好。 多行不义必自毙,宋静安属实是活该! 自从上次在老夫人院子里敲定了行程,日子便流水一般的过,没多久就到了去西山的时候。 宋撷玉身边仍旧带了两个贴身丫鬟,宋撷燕身边除了她自己丫鬟和奶嬷嬷,宋嬷嬷也随行在侧。 毕竟是宋撷燕第一次出远门,老夫人不放心也是意料之中。 但是等宋撷玉带着宋撷燕到老夫人院里请了安,随后跟李瑢一同到了正门准备上马车时,看到策马过来一身黑色埋了描金暗线劲装,头发高高束起的司晋宇时,还是不能免俗的愣了下。 李瑢看着自家女儿一脸意外之色,捂着帕子遮了笑。 司晋宇到了近前便下了马,朝李瑢行了礼:“王妃,上次之事,多亏您出言相助,当时匆忙,没来得及道谢。” 宋撷玉听着觉得颇意外,自己娘亲什么时候跟司晋宇有了交集? “这次去西山,还望司小将军能看顾我这两个女儿一二。” 司晋宇当即便点头,哪怕没有李瑢这话,凭借宋撷玉之前帮他,他也会护她周全。 折腾了一番,宋撷玉和宋撷燕两姐妹这才上了马车,司晋宇身边带了些心腹,自然也是跟着宋撷玉的马车一同去西山。 这次西山狩猎,康平自然不会错过,看着宋撷玉这前呼后拥的阵仗,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这宋撷玉真是好大的排面?恐怕安阳公主出行都没她这么大派头!” 宫雁有些无奈,长乐郡主本就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根本没把自家郡主放在眼里,康平郡主偏偏要处处跟长乐郡主比较,每次都得气的半死。 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心里腹诽,面上是不敢表现出分毫,陪着笑:“她派头再大,也只有当姑娘这几年,若是日后成了婚,指不定嫁给哪个低门矮户。” 康平听了方才好受些,恨恨咬牙,目视前方,瞪着马车一个角落:“对!就她这么个性子,往后谁敢娶她?吃穿用度比长公主都要奢靡,哪家能养得起?” 宫雁不敢开口,默默跪坐在一旁等康平平息情绪。 宋撷玉并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又让康平生了好大一顿气,哪怕是知道了,估计也只会觉得可笑。 得了红眼病的,看什么都是红的。 第268章 鹿肉 到了西山,还没来得及下马车,顾安宁就大步过来,声音轻快:“长乐,你怎么来的这般慢?我都来了好半晌了!” 宋撷玉先下来,宋撷燕在后面,顾安宁先看见宋撷玉,等看到宋撷燕时,眼神闪闪发亮,语气亢奋。 “小燕儿也来了?” 宋撷燕还有些害羞,紧紧的靠着宋撷玉,顾安宁的善意直白又明显,让她的紧张忐忑平息许多,朝她笑的眉眼弯弯,小小声的开口打招呼:“顾家姐姐好。” 顾安宁稀罕的不行,顾将军就她一个独女,自小顾安宁身边都是些叔叔伯伯,连女性长辈都少见,自从第一次由宋撷玉引荐认识宋撷燕后,就羡慕的不得了,成天在宋撷玉耳边念着,她要是有个这么乖巧又香香软软的妹子,恐怕做梦都得笑醒过来。 “长乐郡主,我去寻雍王,你和令妹有任何事,可派人过来寻我。” 看宋撷玉和顾安宁打了招呼,他才开口。 宋撷玉跟他道了谢,司晋宇这才离开。 顾安宁看着司晋宇的背影,开口:“这司小将军对你跟对京中其他小姐颇为不同。” 宋撷玉看了顾安宁一眼,眼里隐有笑意:“哦?不知道顾小姐看破了什么天机?可否跟我说道一二?” 顾安宁一向粗神经,平常就大大咧咧的,居然能看出司晋宇对她跟对别人不同,她还真挺好奇她看出什么来。 顾安宁本来心里存的一丝疑虑被宋撷玉这么坦坦荡荡一问,还真就忽然卡了壳。 眼珠子转了转,顾安宁故作高深:“既然是天机,哪里能轻易泄露的?我可惜命的很,这折寿的买卖我可不做。” 宋撷玉笑出了声,到底放过了她,等宋撷玉收拾好行装,天色将晚,宋撷玉带了宋撷燕出来。 宋撷燕自小在京里长大,去的最远的地儿便是郊外的庄子,如今乍一看这黄沙漫天,落日余晖,马匹篝火,只觉得苍凉又壮阔,是跟小桥流水截然不同的美感,让她一时有些失声。 看着宋撷燕这表情,宋撷玉索性找了个小山丘,玉娴早就在地上铺了羊毛毯,宋撷玉便带着宋撷燕席地而坐。 “燕儿可喜欢这?” 宋撷燕兴奋的冲宋撷玉点头:“三姐姐!这里好棒!一来到这,燕儿这里就忍不住发烫。” 宋撷燕摸着心口,不远处大片的草地,被夕阳染成了金黄色,她只觉得,这里连喂马的仆人都带着一股子豪爽和生气,不似京里那般压抑。 “那是,京里哪有这么轻松的地儿?”顾安宁不知道何时也过来这边,听到宋撷燕的话,直接坐在了宋撷燕身旁,眉飞色舞的跟她描述:“小燕儿,这西山并不算什么,等你去了边塞,才知道什么叫做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荡人心肠,才明白这西山也不过如此。” 宋撷玉在旁听顾安宁给宋撷燕描述她在边塞是如何跟大家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一起饮羊奶酒,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见她越说越兴奋,宋撷燕也越听眼里的向往羡慕越浓,这才出声打断。 “安宁你可别把我七妹给拐跑了,不然回去我爹娘可饶不了我。” 说完又看向宋撷燕,柔声开口:“燕儿,这边塞也并不像你安宁姐姐说的那么好,那里也有流血,牺牲和强抢豪夺,是个弱肉强食的地儿。” “那里,阴暗的角落要远远大于光能照到的地儿。” 宋撷燕本来眼里的向往在听了宋撷玉的话后,又熄了几分,紧张的揪住宋撷玉的袖子。 顾安宁也难得的没有说话,看向宋撷玉的眼神有些复杂,良久才抿了唇开口:“长乐,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真的在京城没有离开过?你刚刚那番话,哪怕我在边塞呆了这么久,也都描述不出来的。” “王……”杨瑾刚要开口,就被谢俶伸手打断,杨瑾便乖觉的闭了嘴。 他们来了其实有一会,但是因为站的位置是个死角,所以宋撷玉一行人并没有发现他们。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宋撷玉,刚刚那番话,没上过真正战场的人,不会用这样平静又悲凉的语气说出来,长乐郡主能说出这些话,着实让他都有些震惊。 毕竟在所有人眼里,宋长乐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不通学识,愚笨不堪。 谢俶眉头锁紧,一双凤眼黑的像是上好油烟墨研磨出来的,几乎透不进光。 到底没有上前问,谢俶带着杨瑾站了一会,便换了地。 宋撷玉从过往那些记忆里回过神来,就感觉背后似乎有两道灼热的视线,等她回头,只看到了山丘棱角,还有大片大片的阴影,并没有人的踪迹。 她凝了眉,只疑心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长乐?长乐!” 听到顾安宁唤她,宋撷玉回头,顾安宁看她终于有了反应,这才将一颗心安定下来,些微气恼:“叫你好几声也不答应。” 宋撷玉笑着赔礼,顾安宁也没一直揪着不放,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我刚刚说,天色要黑了,我们不如回吧,这时候篝火旁的鹿肉应该烤好了。” 这西山离京城只有半日的车程,并不远,只因为地形奇特,所以才有了这万顷的草原和大片的林子,这时节的烤鹿肉更是远近闻名的珍馐美味。 宋撷燕皱了皱小鼻子:“鹿肉?会不会有膻味?” 她年纪小,之前府上吃了几次鹿肉,她闻了就难受,更别提吃了。 不等宋撷玉开口,顾安宁便开口安抚:“小燕儿,这西山的鹿肉可跟别地不同,鹿肉膻味不重,又加了马奶烤制,吃在口里,只能尝到鹿肉的鲜和满口的奶香味,其味实属人间至美,当竖以大拇指。” 不得不说,顾安宁这嘴,跟人辩论时说不出什么来,但谈起吃喝,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说的人心向往之,洗脑能力她排第二,无人敢称其一! 宋撷燕被她几句话诱哄,又开始兴奋起来,脸上满是期待,路上缠着顾安宁多说话,顾安宁看宋撷燕总算是愿意亲近她了,哪里有不应的,一副要把宋撷燕给娇宠的要星星也给摘的架势! 第269章 该进?该退? “长乐,太子怎么一直看着咱们这边?看到我发毛。” 这时候正是西山狩猎的好时候,一连七日,皇亲贵胄都会过来这边凑个时趣,来了西山,自然不用像京中那样守着刻板的规矩,天黑下来,各家的奴仆会去捡些木柴烧一个巨大的篝火,男女不用刻意隔开,男子一边,女子在篝火的另一侧,关系亲近的便挨得紧些。 顾安宁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一早就跟宋撷玉商量好坐一起,正给宋撷燕切好鹿肉,结果一抬头就跟谢央的视线对上。 宋撷玉若无其事,跟没注意到谢央露骨的视线一样,喝着刚暖热的羊奶,小口小口吃着鹿肉。 “是错觉,太子殿下那双眼睛生的多情,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安宁想了想也是,当即也就放下了,自顾自的和宋撷燕说笑。 谢央一直在看宋撷玉那边,可宋撷玉从始至终都没往他这看过,刘庆注意到谢央越发攥紧的手,将切好的鹿肉放到谢央面前,小心的开口:“殿下,长乐郡主被宠坏了,一时小女儿家脾气发作也是有的。” 谢央烦躁的拿了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羊奶酒初始入口柔和,后劲上来才返回来一口辛辣。 “这般刁蛮的女子,若不是为了她身后的淮阴王府,孤何至于如此讨好她!” 刘庆连忙将杯里的酒斟满:“这西山狩猎还有好几日,不愁没有跟长乐郡主碰面的机会。” “雍王殿下。”司晋宇看着谢俶完全黑下去的脸,心里闪过一抹思量,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笑着给谢俶敬酒。 “这些日子承蒙您多照顾,要不是您和淮阴王妃,恐怕我就是被关在那个水牢里死了也没人知道。” 谢俶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眉头紧蹙着,并没有放松,轮廓在光下显得冷硬分明:“本王是个惜才的,救你也是因着你的本事。” 司晋宇拿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垂着眸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开,声音清润:“王爷这话,倒跟我之前一位旧友说的一模一样,不挟恩图报,跟这世上大多人显得格格不入。” 谢俶没有在意,更没往下追问:“这次是你侥幸,若不是本王恰好去提人,恐怕你得吃上一番苦头,幕后之人可清楚是谁?” 司晋宇冷笑一声,放下了杯子:“已经查的八九不离十,我可不会再给人在我背后下黑手的机会。” 谢俶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些:“你这才回来几日,怎么就有人要对你下杀手?” 司晋宇嘲讽的扯了扯嘴角,一双漆黑的眸漫不经心往谢央那边扫了一眼,随后又收了回来:“或许是因为姻缘也不一定。” 谢俶怔了一下,抬头看他,目光讶异:“姻缘?” 司晋宇并没有遮遮掩掩,反而坦坦荡荡的看向谢俶,他五官精致,偏柔的长相,又因为总是阴沉着脸,总觉得带着一股子邪性,如今这么盘腿坐着,身上穿了一身白色常服,月下含笑,反而多了些风光霁月的柔情。 “雍王殿下,我今年,也是该娶妻的年纪了。” 谢俶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有些莫名其妙,京中男子也有成婚晚的,但大多会在十六左右就订了婚约,他是特例,司晋宇要不是在塞北耽误了几年,恐怕现在孩子都有了。 “听你这个中意思,像是有了结亲的对象?” 成亲是喜事,谢俶也露了笑,又敬了司晋宇一杯。 司晋宇喝了羊奶酒,眼睑半垂,遮住了眸子:“便是刚刚说的那位旧友,若不是她,恐怕我现在还困在忠勇伯府,任由那毒妇磋磨,整日装疯卖傻混日子。” 谢俶有些意外:“竟是女子?” 司晋宇点头,面上不自觉带了笑:“她虽是女子,可见识气度,并不输任何男子,当时,我尚且混沌,要不是她的那句‘不勤于始,将悔于终’点醒了我,恐怕我也没现在这番造化。” 谢俶将“不勤于始,将悔于终”这八字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也觉出来妙处,手里的酒杯转了一圈:“确实是良配。” 司晋宇看向谢俶,似苦恼的征询他的意见:“我与这位小姐虽是有旧,但是若是结亲,我算是高攀,而且竞争者众多,但这位小姐府上也有跟我结亲的意愿。” “依王爷看,这事该如何破局?”他用指尖点了酒水,在桌上点了两下:“是该退?暂时躲避锋芒,还是该进?得了这姻缘?”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个眼神对视,大概明白了话中暗藏的深意。 “司小将军之前的水牢之灾,就是因为这缘故?” 司晋宇但笑不语,谢俶掀了掀唇,火光在脸上明明灭灭,给他徒增了几分噬杀之气:“依我看,自然是该进,司小将军方才也说了,这位小姐长辈既然属意了你,那便是你的缘分,至于门第高低,瞧你也不像是在乎的。” 司晋宇眼珠子转了转,亲手给谢俶倒了酒,摆出一副诚恳的态度来:“王爷,这些只会背后使刀子的,我并不放在眼里。” “可,我有一好友,他于我有恩,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有说,一家有女百家求……” 谢俶一饮而尽,对司晋宇的话觉得可笑:“有恩又如何,感情这事,向来是各凭本事,两情相悦,哪是能让的。” 司晋宇笑眯眯的,一双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明明灭灭,看不分明:“王爷说的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回京以来,我跟这位小姐也见了几面,她对我并没有厌恶之色,也勉强算的上是两情相悦,我定会全力以赴。” 谢俶点了点头,看着司晋宇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还想再看时,他已经偏头看向篝火中心的歌舞,神情专注,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对。 心情烦躁了几分,无意间看向谢央,见他还是用那股子令人厌烦的视线盯着宋撷玉,只觉得更是不爽。 第270章 杀鸡儆猴 等到了第二日,宋撷燕有些认床,早早的就醒了,宋嬷嬷帮着打理好,她便坐在一旁等宋撷玉梳妆打扮。 等宋撷玉打理好自己,顾安宁从外面进来,里边一身红色打底,外面套黑色罩衫坎背,长发高高束起,英姿飒爽。 “长乐,带着小燕儿,我们去打些雉鸡回来,正好我也需要定制一批新的箭矢,这雉鸡的尾羽正好用来当箭尾,做出来后一定威风的很!” 宋撷玉看着她这幅兴致昂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在京城看你总是蔫头耷脑的,到了西山,反而跟出笼的鸟一样。” 顾安宁一脸的埋怨:“在京中,憋都要憋死了,好不容易出来,长乐,你可千万别再跟我提这些噩梦。” 宋撷玉也没扫她的兴,牵着宋撷燕的手往外走。 “小姐,马来了。”下人将她惯常骑的那匹枣红马牵了过来。 宋撷燕不会骑马,两姐妹自然共骑一匹,顾安宁骑得是一匹黑色高头大马,她坐在上面,人和马都威风夺目的很。 “长乐,那咱们稍后在这边集合,你带着小燕儿先在周围转转,待我多打些猎物来,再找个地方吃烤鸡去!” 顾安宁说完,一甩马鞭,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宋撷燕窝在宋撷玉怀里,看着顾安宁的背影,满眼的钦羡:“安宁姐姐活的好生潇洒。” 宋撷玉声音柔柔的从头顶传下来:“姐姐也会让燕儿如同安宁一般,活的无拘无束无忧无虑。” 康平看见宋撷玉胯下的枣红马,面上满是不屑,以往每年西山狩猎,她这个有些皇室血脉的真郡主没有一次有宋撷玉这个陛下册封的郡主风光! 这次为了压了宋撷玉的风头,她花了大代价才借来胯下这匹赤兔胭脂马来,本以为宋撷玉也会骑上一匹名马,没想到今日她就拿了这么一匹普通的枣红马就来了。 真是丢脸! “长乐郡主,今日怎么就骑这么一匹马?是不是淮阴王府日子快过不下去了?” 宋撷玉在心里叹了一句阴魂不散,不想搭理康平这个脑子进水的蠢货。 不过康平这身衣裳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她今日的骑装不仔细看,跟宋撷玉昨日穿的骑装几乎一模一样,虽然比不上宋撷玉的精细,但是离得远看了,还真不能看出差别。 这可不是撞衫能解释的,分明就是康平昨天连夜让人赶出来的! 真是有够恶心人!宋撷玉深吸一口气,不打算跟她计较衣裳的事。 只是她不计较,康平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宋撷玉的沉默非但没有让康平满意,反而让她更加不顺眼,只觉得宋撷玉又是看不起自己。 心里扭曲,康平恶从胆边生,脚一提马肚子,脚下的马忽然动起来,她鞭子一卷,就要往宋撷玉身上使。 玉娴玉淑在旁边看到时已经来不及,脸色发白,宋撷玉也惊了一下。 这康平是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面就敢伤她?不怕回京陛下怪罪? 宋撷玉下意识一个下腰,想要将这鞭子躲过去,看到宋撷玉动作,康平露出得逞的笑,鞭子在空中转了弯,径直朝宋撷燕身上过去。 宋撷燕被吓得人都呆住,哪里还能做出反应,宋嬷嬷骇的不行。 “七姑娘!” 宋撷玉也来不及拦住康平的鞭子,啪的一声,宋撷燕外衣裙摆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抱歉啊,刚刚这马突然发了疯,我这鞭子,本来是想打马身上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七小姐身上了。” 康平有恃无恐,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脸上可不是这么回事,明晃晃写着“她是故意的”这五个字。 宋嬷嬷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哪里顾得上其他,连忙上前查看宋撷燕有没有伤到。 宋撷玉将宋撷燕上下看了一遍,宋撷燕并没有被伤到,可也被吓得不轻。 康平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她没伤着人,就不算大事,宋撷玉就算告状,她只要稍微狡辩一二就能混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长乐郡主应该不会怪罪我的无心之失吧?” 宋撷玉握着缰绳的手几乎能看到暴起的青筋,一张煞白的脸冷若冰霜,含情的桃花眼一寸寸冷了下来,浸着隆冬的寒霜。 康平认定宋撷玉拿自己没办法,如今看到宋撷玉越生气,她心里越痛快。 宋撷燕由宋嬷嬷安抚着抱回了帐篷,宋撷玉面色渐渐缓和下来,仍旧白着,但是慢慢有了血色,像是一块上等冷玉。 “康平郡主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康平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开口:“你不怪罪我就好,长乐郡主还是赶紧回去哄七小姐吧,这会儿,估计她正在帐篷里哭的伤心,闹着要回家……啊!” 一声嘶鸣,康平被发疯的马摔了下去,幸好她身边带了侍卫,将她接住了才没让她被发疯的马践踏身亡。 那匹赤兔胭脂马前腿扎进去一把弯刀,刀身全插了进去,只有刀柄还在外面。 马失去行动能力,半趴在地上,后蹄疯狂踢着,身子乱滚,几乎要伤到离它最近的康平。 抱着康平的侍卫没有办法,将康平放下来,当机立断将这疯马一刀毙命! 场面静的诡异,康平看着宋撷玉坐在马上,手里拿着白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上溅到的马血,一双眸子不带半点温度,像是看死物一般看着她…… 遍体生寒! 康平甚至觉得,宋撷玉想捅的不是马,而是她! 将手擦干净,宋撷玉随意的将帕子扔了,半俯下身子,嘴角甚至还随意的弯着,温和开口:“这马既然疯了,那就趁早解决了,免得以后再伤着人,康平郡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马是她借来的,如今这么没了,康平简直不敢想回去怎么交代,可是在见识宋撷玉这股子见血的狠劲,她哪里还敢上蹿下跳? “疯子!宋撷玉,你就是个疯子!” 看着康平带着她的那些爪牙跑了,宋撷玉才冷哼了一声,下了马,回了帐篷看宋撷燕。 第271章 事故 “燕儿。”宋撷玉进了帐篷,看着自家七妹妹,心里的愧疚几乎满的要溢出来。 她前脚才说会保护她,结果后脚就让她被康平欺负了! 宋撷燕脱了外袍,已经没了刚刚的受惊模样,双手捧腮,看起来呆萌呆萌的。 “三姐姐,燕儿没事,就是新衣裳破了,有些伤心。”她看着宋嬷嬷手里的外袍,表情有些难过,这还是她第一件骑装,就这么破了个大窟窿,她还挺喜欢的。 宋嬷嬷抬头,眼底藏着三分心疼,笑着将手里缝补好的:“七小姐看看,是不是看不出破口了?” 宋撷燕眨巴了眼,黑压压的羽睫上下翕乎开合,随后瞳孔一点点亮了起来,欢喜又崇拜的看着宋嬷嬷,小手拍着:“嬷嬷好厉害,比之前更好看了!燕儿很喜欢!” 宋撷玉看了一眼,被康平划破的一处,被宋嬷嬷绣了一丛绿梅,给这红色骑装增添了几分雅致,颇有锦上添花的妙处所在。 看宋撷燕重新高兴起来,宋嬷嬷心里终于松快起来,声音柔和,半俯下身子笑着开口:“那老奴给七小姐穿上?现在去西山,还能看到好些好看的花啊,鸟啊,运气好还能捉到雀子。” 宋嬷嬷三两句话就让宋撷燕将刚刚的事抛诸脑后:“是像二哥哥房里的那只青雀一样好看吗?” 宋浩言房里有只别人送来的青雀,鸟羽油光发亮,平日里只有宋明雪能碰,她稀罕了好久。 宋撷玉上前,摸了摸宋撷燕的头:“姐姐一定给燕儿捉一只好看的雀儿来。” 宋撷玉这边的变故,自然没几个人知道,毕竟她们本就出发的晚,营地的人都走的差不多,又跟康平发生了些摩擦,等再出发时已经快晌午。 谢央今日装扮的像是一只花孔雀,他对打猎并没有什么兴趣,要不是在京城,宋撷玉整日里呆在淮阴王府闭门不出,这西山,他连来都不会来。 “刘庆,你确定宋撷玉进了林子?”转悠了半天,就是没碰到人,谢央忍无可忍,强压着怒气。 刘庆战战兢兢,努力让自己语气更讨好一些,免得被谢央迁怒:“长乐郡主带着七小姐,应该不会离得太远,就在这一片。” 他说完,看谢央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来越不耐烦,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挨上谢央几鞭子的打算,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马蹄声。 “郡主,小心点!” 刘庆一激灵,意识到自己可以不用挨打,连忙压低嗓子开口:“太子殿下,长乐郡主来了!” 正事要紧,谢央阴狠的瞪了一眼刘庆:“赶紧滚出去,这事要是办砸了,孤把你丢进这林子喂秃鹫!” 刘庆哪里还敢耽搁,昨儿晚上他们可是一晚上没睡,在这林子里布了好几道机关,提前埋好了藤蔓,只要把长乐郡主的马给拌倒,到时候长乐郡主受了伤,自己走不了,太子殿下出现,两人同坐一匹马,若是再迷个路,在林子里呆上一夜,到时候流言蜚语自然就起来了,恐怕届时宋青山得求着太子收了长乐郡主。 谢央在暗处等着,听到一声惊呼,这才出现,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玉儿妹妹,你怎么样?没事吧?” 他离得远,只能看见宋撷玉似乎是脸朝下摔得,本来装出来的担忧如今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脸色微微扭曲。 刘庆这些奴才是怎么办事的?宋撷玉唯一能看的就只有那张脸了,要是毁容了,他到时候娶了一个毁容的女人当太子妃,让百姓如何看他?大臣们怎么看他? 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是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只是才刚把人扶起来,他本意是想查看宋撷玉有没有毁容,结果在看到一张寡淡的沾了泥和沙的脸后,手下意识将人直接推了出去。 “康平?怎么是你!你怎么跟长乐穿的一样的骑装?” 可怜康平从马上摔下来已经够惨,还被谢央又猛推倒,猝不及防又是一次二次伤害。 脸上火辣辣的,康平身子发抖,啊的一声尖叫,大哭大闹:“我的脸……我的脸好疼……”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央本就心虚,等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宋撷燕听到哭声,被吓的直往宋撷玉怀里缩:“三姐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宋撷玉好歹也是练过的,宋撷燕都能听见,她自然也听见了。 一踢马肚子,示意马往前走,宋撷玉拧着眉看向林子深处:“燕儿不怕,咱们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她身后带着人,自然是不怕的,这次西山来了不少贵族小姐,若是在这林子出了事,她能顺手搭救也是功德一件。 等到了近前,看到谢央和落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康平,宋撷燕在宋撷玉怀里轻声开口:“三姐姐,是之前那个很凶的郡主……” 宫雁本来就不擅长骑射,宋撷玉将康平借来的赤兔胭脂马给毁了,康平几乎要气疯,可是哪怕生气,她爱面子,生怕让人知道她又在宋撷玉这里吃了亏,硬是咬着牙换了马来林子打猎。 只是这气要是不发出来,憋在心里,酝酿的只会越来越难受,她也顾不上许多,将气全放在了马鞭上,马吃痛跑的飞快,没多久宫雁就被狠狠甩在了后面。 等她听到康平的哭声,赶过来时,看到康平的惨状,连滚带爬的下了马。 “郡主!您没事吧?奴婢带您回去看大夫……” 康平摸着自己的脸,心里恐慌极了,她还没许人家,要是脸毁了,她也不活了! 等宫雁和身后的侍卫将人带走,谢央只觉得晦气,他好不容易布下的计谋就这样毁了,一转头就看见宋撷玉骑着马就在他身后,他只能强行扯出笑来,身形还有些残存的狼狈,看着她,眼神余悸未消,随后铺天盖地的庆幸自瞳孔一点点往外扩散。 “玉儿妹妹,康平穿着的衣裳跟你相似,孤刚刚……真的被吓坏了。” 第272章 兔子 一个女子,被人这般重视着,若不是宋撷玉知道谢央的为人,恐怕也会被他这幅模样感动的恨不得现在以身相许吧。 他谢央若是想装模作样,恐怕鲜少有女子能抵挡的住他的那些花招把戏。 “三姐姐,燕儿害怕,燕儿想回去了。” 宋撷燕突然出声,将谢央营造出来的故人相见执手相看泪眼的气氛给破坏的干干净净。 宋撷玉深深的看了谢央一样,眼里情绪千般复杂,万般滋味,并不下马,声音泠泠如泉上音:“太子殿下,小妹身子不适,长乐这便先行一步。” 谢央在这林子等了半日,晒了这好半晌,看宋撷玉又要走,如何肯? “玉儿!咱们之间,真就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谢央低吼出声,声音隐忍,似是伤心至极。 宋撷玉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似是赌气灰心,话说的又快又狠:“殿下这话,实在可笑,玉儿跟殿下,哪里用得上‘你我之间’四个字?” 等策马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宋撷燕从宋撷玉怀里抬头,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三姐姐,你别伤心,燕儿给你买糖葫芦。” 宋撷燕噬甜,平日里糕点不离手,自从宋撷玉带她出了一次门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她便迷上了这又甜又酸的小食。 只是平日里祖母怕她烂牙,约束着,所以难得能吃上一次,在她心里,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是一根糖葫芦解决不了的。 “七妹妹当真舍得把糖葫芦给三姐姐了?” 宋撷玉怎么会伤心?不过是做给谢央看的,结果谢央有没有糊弄过去她不知道,但自家单纯可爱的七妹妹,肯定是被骗过去了! 她平日里半个月才能吃上一次糖葫芦,盼星星盼月亮的,最是护食,哪怕爹娘想要尝一个也是决计不肯给的。 宋撷燕确实有些不舍,头压的低低的,小奶音听起来有些丧气,但还是没有反口:“嗯!以后燕儿的糖葫芦都给三姐姐,燕儿不想三姐姐难过。” 宋撷玉本来只是为了逗逗宋撷燕,听了她的话,抱着她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心里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的喘不过气来。 不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七妹妹从来没有变过,不管她这个姐姐当的如何不称职,她都义无反顾的将自己有的都让出来。 她究竟如何混账?又是如何铁石心肠?才会看着宋撷燕在花一般的年纪一辈子就这么埋葬在深宫里? 深吸一口气,将那些前尘往事抛诸脑后,宋撷玉柔柔的笑开。 “三姐姐没有伤心,也不爱吃糖葫芦,糖葫芦是小姑娘家家爱吃的,应该留给还是小姑娘的燕儿吃。” 宋撷燕又开心起来,三姐姐没有伤心,她也没失去她深爱的糖葫芦,这两件事无论哪件都能让她高兴好几天。 “小姐,这康平郡主还真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好端端的打个猎也能从马上摔下来,果然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玉淑从看到康平的悲惨下场之后就一直很兴奋:“可惜玉娴姐姐不会骑马,没能看到这么解气的场面……” 哼!敢欺负她们七小姐,活该! 这周围空旷,玉娴虽然有时候口无遮拦了些,但是也是有分寸的,确定自己的话不会被人听了去给宋撷玉惹麻烦,这才开的口。 宋撷玉也没斥责她,半垂眼睑,笑的嘲讽:“康平确实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只是她这劫难可不是老天爷给的,只是阴差阳错替咱们挡的灾。” 玉淑脸色变了几变,被宋撷玉这么一点,也回过神了:“这是太子殿下让康平郡主摔下来的?” 宋撷玉看着这林间明明暗暗的光影,声音在林子里,尤其显得空旷阴森:“安宁昨儿晚上才告诉我们,说这里地势平坦,而且有不少的兔子窝,要不是今天康平划破了燕儿的袍子,她又对这衣服颇为喜爱,宋嬷嬷缝补废了些时辰……” 宋撷玉每说一句,玉淑脸色便难看上一分:“所以,如果不是咱们出来的的迟了半日,恐怕摔了的,就是小姐您了。” 宋撷玉不再开口,眼神阴郁,她留心过,康平摔下来的地儿明显有截断了的藤蔓,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但不巧,她对这些花草品种颇有些了解,这藤蔓叫牵丝藤,跟爬地松长得相似,只是习性大不相同。 爬地松韧性低,微微一扯就断,但牵丝藤不一样,很难被扯断,爬地松顾名思义,生长在地上,而牵丝藤,则跟牵牛花差不多,喜欢攀附高大的树木向上生长,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地面不足三尺的地儿。 谢央明明知道宋撷燕不会骑马,她们俩共骑,还用了这等狠毒计策,宋撷燕身子骨弱年纪也小,若是像康平一样,这般直直的摔下来,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宋撷燕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怎样一场劫难,仍旧左顾右盼,脸上是孩子的天真无邪不知世事。 “三姐姐,看,那里有一只小白兔!” 宋撷玉顺着宋撷燕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有个小土丘,一只兔子窝在那里。 玉淑进淮阴王府之前,也曾跟着哥哥们摸过兔子,如今也很是熟练,不多一会,就把兔子给逮住了。 “七小姐,这里可不止一只兔子,还有一窝小兔!” 宋撷燕也很开心,但还是抬头问宋撷玉的意见:“三姐姐,我可以把兔子都带回去吗?小兔子要是没了娘亲,一定会很可怜的。” 宋撷玉自然没有不应的,玉淑手脚麻利的将小兔子用布包起来,揣在怀里带走。 等带着这一窝小兔回去,顾安宁早就在约好的地儿等着,百无聊赖的模样。 “长乐,小燕儿,你们怎么这么慢?怎么没看到你们打的猎物?” 她左顾右盼,只在玉淑的怀里看到一窝兔子,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长乐,你这战利品,有些少的可怜啊。” 若是上一世,宋撷玉必定会跟顾安宁争个高低,这一世倒是少了些争强好胜的心思。 “少不要紧,能哄得我七妹妹高兴就够了。” 第273章 伤了脸 宋撷玉一句话怼的顾安宁说不出来话,看着宋撷燕抱着兔子爱不释手的模样,她不服气的开口:“不就是几只兔子吗?小燕儿,改天安宁姐姐去给你捉些稀罕的,这西山听说有人看见过红毛狐狸,等我看见了,就偷偷给你踹怀里带回来。” 看着宋撷燕被红狐狸吸引走注意力,顾安宁抬头得意的看了一眼宋撷玉,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宋撷玉哭笑不得,左右宋撷燕是她亲妹妹,顾大小姐跟她这个亲姐姐争宠,未免有些太莫名其妙了些。 白天出去打猎的公子小姐都陆续回来,营帐渐渐地热闹起来,这西山平日里冷清时,负责看顾西山的管事们会往西山里扔些野猪雉鸡之类,所以尽管每年都有大批的人过来狩猎,但是每年猎到的猎物都不算少。 这次也跟往年一样收获颇丰,众人说说笑笑,热闹的很,各家的奴仆们手脚麻利将中央的篝火升了起来,每家的厨子早就将那些猎物给处理干净,正井然有序的做着晚膳。 炊烟袅袅,烟火气和人声随着西山的风吹到营帐各处,热闹非凡。 只是外间的热闹更加衬托康平营帐里的冷清和阴郁。 “郡主,您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了,身子怎么受得住?还是吃点吧?” 宫雁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将一碗参汤放在康平面前。 “砰~” 康平手猛的一挥,参汤全打翻在宫雁身上,这参汤虽然放了好一会,但温度仍旧不低,宫雁被烫的一哆嗦,不敢喊出声,怕惹怒了康平换来更严峻的惩罚,死死的咬住下唇,将粉嫩的下唇咬的渗出了血珠子。 “就给我吃这些,敷衍本郡主?”康平气的要死,她高高兴兴过来打猎,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不说,还摔了一跤,伤了脸,只能躲在帐篷里不见人。 她从京里来到这边,花了大半日的功夫,就是为了在帐篷里缩上七天的吗? “痒死了!又痒又疼,那庸医给本郡主开的什么药?”康平伸手就要抓,宫雁吓得差点晕过去,连忙扑上去拽住康平的手。 “郡主,伤口可千万抓不得,这可是会坏了脸的大事!” 康平脾气爆,现在又在气头上,她这么一拦恐怕会惹得她更加生气,只是宫雁心里明白,她要是不拦,康平这张脸真毁了,恐怕她的下场才会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钟大夫说了,这伤口前几日痒痛是正常的,证明郡主的脸正在慢慢恢复,您可千万得忍住。” 康平虽然任性,但是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为了泄愤,她一脚将跪在地上的宫雁踹倒,看宫雁被她踹飞,在地上滚了几圈趴在地上起不来,像只死狗一样苟延残喘的狼狈模样,突然嘻嘻笑了起来,面上也不见了怒气。 宫雁心寒到极致,不敢在地上趴太长时间,等缓过来连忙起身,拿了扇子轻轻给康平的脸扇着风。 脸上清凉逐渐缓解了康平的痛苦,她用了些清淡的饮食,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宫雁确定她睡死,这才悄无声息的换了一只手拿扇子继续扇着,甩了甩另一只手的手腕,缓解酸麻感。 康平这脸虽然有些擦伤,但是并不严重,钟大夫医术高明,用的药都是最好的,有镇痛效果。 康平郡主之所以会觉得痒痛难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大动肝火,这才导致伤口发热。 宫雁又扇了小半个时辰,这才放下扇子,轻手轻脚退出来。 “宫雁,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有人喊她,宫雁停了下来,初始那人在暗处,她看不分明,知道来人渐渐从暗处走到光下,她才认出来这人是东珍,沈昭昭身边的贴身侍女。 “可怜见的,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 身上被泼的参汤早已经干透,但宫雁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干透的参汤在肩部位置更是醒目,看着触目惊心。 东珍本意是想走近些,可是还没到宫雁身前就被熏了回来,她若无其事的在宫雁前面三步远处站定,满脸关心。 “这是怎么弄得?” 宫雁笑容苦涩:“东珍姐姐,我没事,不小心倒了参汤在身上。” 这是得多不小心…… 一听就知道是假话,东珍也不争辩,只是温柔的牵着宫雁的手去了她的帐篷,帮着宫雁打了水。 看着宫雁肩膀处的烫伤,东珍有些不忍,小心翼翼的帮她上药,语气轻柔:“女孩子的身子最是重要,可不能留了疤。” 东珍的话让宫雁再也忍不住泪崩,埋在她怀里哭的伤心至极。 东珍如同一个大姐姐一般,安慰着她,宫雁没忍住,将康平的事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等说完,宫雁心里也痛快了许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吓得脸色发白:“东珍姐姐,我方才跟你说的话,你可一定要保证烂在自己肚子里,不然我可就没活路了。” 康平手段有多狠,她作为她的贴身丫鬟怎么肯定不知道?哀求的看着东珍。 东珍点头:“你放心,这话我绝对不会乱传的。” 宫雁现在对东珍只有满腹的感激,哪里会怀疑她,对她千恩万谢,又送了东珍一件首饰,这才放人走。 沈昭昭此时也没有在外间,正坐在营帐里喝茶,看到东珍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捏着一根钗子,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才还表现的如同长姐般慈爱包容的东珍,现在仿佛变了个人,脸上的讽刺和嘲笑让她整个人显出尖酸刻薄来。 先前答应宫雁不会将那些事外传,这会儿她已经将这些话当做笑话说给了沈昭昭听。 “我说康平今日怎么这么反常?往日里她最是喜欢出风头,今天竟然能忍得住不出来。” 东珍也忍不住笑出声:“这康平郡主未免太惨了些,出来打猎也能遇到这些灾祸,估计就是她平日里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报应。” 沈昭昭也看不起康平,但并不像东珍那样幸灾乐祸。 第274章 烤鸡 “小姐,您这看着,怎么反而像是挺遗憾的?”东珍纳闷的看着沈昭昭,凑到她身旁将茶斟满。 她是沈昭昭的心腹,自然知道沈昭昭并不喜康平郡主。 沈昭昭手里捏着温热的茶杯,笑的有些阴冷:“康平这个蠢货从马上摔下来,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 她甚至还觉得康平这一摔摔轻了…… “康平不出来,就没人会给宋撷玉找不痛快,宋撷玉没有不痛快,就得我们这些贵女不痛快了。” 沈昭昭冷哼一声,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明明她沈昭昭是左相嫡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只要宋撷玉跟她出现在一个宴席,哪怕她什么都不做,众人的注意力都会有意无意放在她身上。 她宋撷玉无才无德,不过是凭借着一张风尘气浓重的脸,凭什么让她们这些人都给她当陪衬? 东珍不敢在这时候插嘴,直到沈昭昭冷静下来,她才想办法给沈昭昭出主意:“没了康平郡主挑衅,长乐郡主确实很难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可是除了康平郡主,并没有人有胆量当众跟长乐郡主撕破脸皮。” 东珍的话确实在理,宋撷玉是淮阴王府的嫡长女,又深得宫里娘娘太后的喜爱,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康平那样的头铁程度。 东珍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该怎么办,现在西山,地位最高的,先是太子和雍王殿下,再就是长乐郡主和她家小姐,连康平郡主都得排到第三位。 “小姐,难道只能看着长乐郡主在这嚣张的过上七日,出尽风头?” 想到她无意间看到的谢俶时不时放在宋撷玉身上的视线,沈昭昭捏着杯子的手一瞬间收紧,脸色微微狰狞:“呵!出风头?她既然喜欢出风头,我当然要帮她一把。” 只是出的这个风头,是会帮她扬名立万还是遗臭万年,谁有说得准呢! 东珍听的似懂非懂,对自家小姐更是崇拜:“小姐,依您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昭昭放下茶杯,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但又很快消失不见,速度快的几乎让东珍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么好用的棋子,怎么能够轻易放弃呢。” “康平只是不愿意出来,又不是不能出来,她伤的是脸,又不是腿。” “她不愿意出来,咱们就推她一把。” 沈昭昭笑的天真又温顺,毫无攻击性,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东珍不寒而栗。 “来这西山,怎么能在营帐里呆上七天呢?”沈昭昭看向东珍:“你说,是不是?” 东珍跟沈昭昭眼神猝不及防对视,一时之间有种被毒蛇盯住的错觉,一动也不敢动,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直到沈昭昭移开视线,她才恢复了行动力。 而在外边吃着烤肉的宋撷玉并不知道她不惹事,可那些糟心事还是会像奔驰的马车木轮子一样奔她而来。 “烤好了!长乐,你现在尝尝,保证烤熟了!” 顾安宁将一只烤鸡放在宋撷玉面前,自信满满,脸上还沾着黑色的草木灰,看起来颇为滑稽。 旁边的玉娴玉淑欲言又止,她们小姐肠胃娇贵,怎么能经得起顾小姐这么折腾? 只是顾小姐因为自家小姐一句话,非要烤出一只像样的烤鸡出来,旁边光是阵亡的烤鸡残次品就已经快要堆得像是一座小山。 顾小姐废了这么大力气,她俩就是再担心也不好直说。 宋撷玉拿了筷子戳了戳烤鸡,顾安宁自信满满:“熟了吧?” 宋撷玉忍着笑点头:“都黑了半边,快烧成炭了,还能不熟吗?” 顾安宁开始心虚,但还是倔强都在黑乎乎的烤鸡上面找了一块净土:“你看,这里不是还没烧焦?” 宋撷玉无奈的放下筷子,无语凝噎:“这块是没焦,但是还是生的啊。” 顾安宁确实在厨艺这片天赋异禀,宋撷玉还从来没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能让一道菜一半被烧焦,一半却还是生的,这样奇葩的菜恐怕只有顾安宁能做的出。 顾安宁不敢相信,直到她扒开鸡肉,看到里面带血的血丝后,这才仿佛被剑刺中一样,迅速颓唐下来。 旁边的厨子看顾安宁终于放弃祸害这些食材,忍不住松了口气,笑着安抚:“小姐,您就不要抢我们这些人的饭碗了,您是贵人,怎么能沾这些粗活。” 西山的这些生禽都是食材中的上乘之作,吃着西山的药材,用来做菜,还会有药膳的效果。 顾安宁自小在边疆长大,箭法精通,这次带回来的猎物也是很难被捉住的雉鸡。 看着地上那堆或生或焦的废料,他简直觉得心肝肺都疼的慌。 宋撷燕看了看垂头丧气的顾安宁,又看了看宋撷玉,眨了眨眼:“安宁姐姐,你之前只是答应给燕儿做烤鸡,但是并没有提到烤鸡的滋味如何,你已经给燕儿做了这么多烤鸡,就已经不算失约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为宋撷玉不小心提到顾安宁答应要给她和宋撷燕做烤鸡,她要是早知道顾安宁厨艺这么差,一定不会开这个口。 可是奈何木已成舟,顾安宁重诺,死活要给宋撷玉宋撷燕做出一只像样的烤鸡来。 看到第一只几乎半生的烤鸡被放在她面前,宋撷玉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果然,之后的烤鸡越做越磕碜,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为了放过顾安宁,也为了放过她自己,宋撷玉连忙点头:“是啊,重点在做,不在于我和燕儿吃没吃,心意到了就好。” 玉淑和玉娴也连忙在旁边帮腔,一帮人帮着顾安宁给她台阶下,顾安宁也就委委屈屈的顺着梯子下来。 “也不算是失约七妹妹了,那好吧,我也饿了,咱们吃烤肉吧。” 顾安宁忙活半天,现在属实是饿的前胸贴肚皮,坐在一旁吃着烤肉,没多会儿,就把刚才的事忘得差不多,重新又叽叽喳喳起来。 谢央看着顾安宁和宋撷玉聊的开心,狠狠地甩了袖子:“这顾将军的女儿怎么没一点京城贵女的仪态,一整天也就打猎时跟宋撷玉分开,其余时间都跟她形影不离!” 第275章 变数 刘庆眼珠子转了转,想了想,看了某个方向后终于开口:“太子,奴才有一法子,或许能够让顾小姐离开西山。” 谢央闻言看向刘庆,眸子里多了几分兴致:“说。” 刘庆虽然学识浅薄,发言常常令人发笑,但还算有些急智,能给他一些出人意料的主意。 看到谢央有了兴趣,刘庆附在谢央耳边将他想的主意说了出来。 等听完刘庆的话,谢央都有些忍不住拍手叫好,看向刘庆的眼神带了赞赏:“好!你这次给孤出的主意,总算精巧了些。” 刘庆也很激动,主动跟谢央请示去办这事,等刘庆走了,谢央站在原地,披着黑色狐皮披风,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这才离开。 西山的夜风带着水汽,吹在身上带了凉意,顾安宁看见宋撷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长乐,你是冷吗?我把我披风给你。” 顾安宁小时候在京畿待过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时候才认识的宋撷玉,两人都是混世魔王类型,在京中横行霸道,惺惺相惜,宋撷玉的鞭术还是顾安宁给她启的蒙。 后来顾安宁跟着定安大将军去了边塞,一家子都离了京,等她再回来,隔三差五宋撷玉就要病上一阵子,哪里还有当年两人一起骑马横冲直撞的威风? 宋撷玉将视线收回来,她刚刚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阴冷又不适,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回头,只看见树影,并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人。 心里存疑,宋撷玉回头就发现顾安宁已经开始要脱她自己身上的披风,宋撷玉窝心,但还是笑着拦住了她。 “坐在火边,哪里到了需要披两件披风的地步?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些。” 顾安宁看她确实没什么大碍,这才停了手里解披风的动作,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你自己说说,我才离开几年?你这身子就被你自己糟蹋成这样,病弱不堪,头疼脑热的。” 宋撷玉眸色加深,嘴角维持着向上的弧度,眼睑半垂,抿嘴并没有搭腔。 或许得到一些,终归就得失去一些,她脑子里多了些记忆,从那以后,哪怕李瑢千方百计用最好的药材给她调养着身子,她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弱了下来。 营帐内。 谢央坐在上首,看着跪在下面的男人,目光沉沉。 “臣何德明叩见陛下。” 永安侯嫡子,着实普通了些。 何德明头上开始冒汗,有些不清楚谢央让他过来的原因,他好端端的来西山和朋友一块玩,就被刘庆叫了过来,还是找的他去方便的时候。 这般避人耳目小心翼翼,着实显得可疑,几乎让何德明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太子,所以才让他把自己骗过来想要害他性命。 谢央回过神,就看到何德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已经把自己吓得发抖,心里对他更是不屑。 刘庆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连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还是先让何公子起来吧,这入秋了,地上也凉。” 谢央顺着刘庆的话让何德明起来,压着情绪开口:“何公子,听说你和定安大将军的女儿有些过往?” 何德明坐在凳子上战战兢兢,听到谢央的话,忐忑的开口:“殿下,不过是小时候的小打小闹,做不得数的。”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谢央,试图一眼看出来他究竟是什么心思,只是谢央的心思怎么可能看到脸上,反而何德明自己心虚,又连忙垂下头。 永安侯府现在落魄,就占着一个名头,要钱没钱,要势没势,陛下都不一定记得永安侯府,何德明从小就懂时势,轻易不会得罪人。 他自信,绝对没有得罪过太子殿下,别说结仇了,哪怕是眼熟的交情都没有,他倒是想跟太子扯上关系,奈何太子根本看不上一个小小的永安侯府。 如今太子突然见他,难道是看上顾安宁那个疯丫头了?听说她跟他有些暧昧,所以才记恨上了? 谢央本意是想让他承认跟顾安宁的关系,谁知道这个没脑子的,没有悟出半点他的意思,自顾自的否认。 拐弯抹角对没脑子的人来说就是浪费时间,谢央不再遮掩,直接开口:“听说你心悦安定大将军的女儿顾安宁,孤想成人之美,帮你一把。” 何德明猛的一抬头,不敢置信,天上不会掉免费的馅饼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殿下,臣确实有这个意愿,只是安定将军府的门楣太高,臣虽然跟安宁表妹见过几面,但是恐怕安定将军府看不上我。” 刘庆从口袋里摸出一袋药包,放在了何德明面前。 “看得上看不上的,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了,也就不重要了。” 何德明听着谢央的话,拿着药包的手抖了抖,只觉得跟药包接触的皮肤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险些没把东西给扔出去! 这是催情的药粉?! 话说开,谢央坐姿更随意了些:“机会孤给你了,就看何公子有没有这胆子了。” 何德明拿着药粉,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手抖:“臣……臣明白了。” 这药包都给他了,他就算不答应,太子也会逼他答应,从他来见太子时,就已经上了这条贼船。 等何德明走后,刘庆才走到谢央身边给他换了茶:“想要下这药可不容易,顾小姐跟长乐郡主吃穿用度交错不清,恐怕长乐郡主会遭殃。” 谢央对刘庆的担心不屑一顾,端了茶一饮而尽:“让何德明去办,就是为了让宋撷玉遭殃,不然,怎么对得起孤这一番筹划?” 刘庆恍然大悟,捏着茶壶的手忍不住颤了颤,桌面上洒出些水滴来:“殿下这是要来个木已成舟?” 他出这计策本意是想支开顾安宁,给太子和宋撷玉创造机会,可是万万没想到,太子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谢央拳头捏紧:“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出此下策,实在是孤等不起了!” 宋撷玉居然是被司晋宇护送过来,一切都出现了变数,他已经不能再等了! 第276章 蒙古茶 宋撷燕之前从未骑过马,虽然昨日是坐在宋撷玉怀里,但是小孩子肌肤娇嫩,两腿之间还是伤着了,也因此,宋撷玉今日陪着宋撷燕一起呆在营地,没有去打猎。 宋撷燕靠在宋撷玉身上,脸上的愧疚明晃晃的,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三姐姐,都是燕儿不争气,燕儿和宋嬷嬷在一起会乖乖的,你跟安宁姐姐去玩吧。” 宋撷玉捏了捏她的鼻头,对她的心思一眼就看了出来:“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今日我也不打算再去打猎。” 她昨日吹了风,已然有些头晕,坐着休息休息挺好。 顾安宁也跟着她们坐在一块,听了宋撷玉的话,点了点头:“是啊,小燕儿,你小小年纪,任性点好,这么懂事多累?” 小孩子心思这么重可不是什么好事,没心没肺些才能康健安好。 宋撷玉看她这幅软趴趴没精神的模样,确实有些意外,给她倒了一杯茶:“这可不像你,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昨天不过打个猎,这就累着了?” 顾安宁兴致缺缺:“笑话,我怎么可能累!就是觉得这西山玩着玩着挺没意思吧。” 宋撷玉看着顾安宁这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想回边塞了。 顾安宁和京畿的姑娘家不一样,她更像是天空中的雄鹰,自由自在的,京畿关的住她的人,却关不住她的心。 西山对于她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后院的姑娘家,是更广阔的天地,可对于顾安宁来说,不过是个更大的笼子罢了。 跟着宋撷玉消磨了半日时间,天色也暗了下来,顾安宁也没了精神,昏昏欲睡。 她身边的侍女却端着一个托盘,顾安宁闻到这个味,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蒙古茶?” 这个名词新奇,宋撷玉好奇的看过去,侍女已经将托盘放在了两人面前:“这是何表公子派人送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宋撷玉下意识皱眉,对这蒙古茶的兴趣也少了许多。 顾安宁倒是挺兴奋:“何表哥倒是有心了,还记得我最爱喝这蒙古茶。” 托盘上面有三碗,顾安宁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两碗分别放在了宋撷玉和宋撷燕一侧。 “快尝尝,这叫蒙古茶,是用新鲜的牛乳跟茶一起煮成,加了蜂蜜,甜而不腻,可是好东西。” 宋撷玉看着灰褐色的蒙古茶,隐约能闻到香甜奶香,被顾安宁这么一形容也多了几分好奇:“这里并没有牛乳。” 顾安宁等着侍女拿调羹,听了宋撷玉的质疑,想了想:“应该是何表兄用了鹿奶。” 牛乳尚且难得,鹿奶则更是稀罕,何德明确实有心了。 拿到调羹,顾安宁笑眯眯的看着宋撷燕:“这蒙古茶,对女子身子有好处,小孩子喝了,更是对身形有益,小燕儿可得尝尝。” 宋嬷嬷在旁边用调羹舀了一勺喂她,宋撷燕试探着靠近,才一闻就忍不住捂住嘴巴。 “燕儿不想喝这个,里面有姜味。” 她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都会喝牛乳,对奶腥味并不排斥,但是这什么蒙古茶也太奇怪了些,加茶叶也就算了,竟然还加生姜! 她最讨厌生姜了。 顾安宁恍然大悟:“想必是何表兄没有考虑周到,小燕儿不喜欢喝就不喝了,等下回,安宁姐姐亲手给你煮蒙古茶,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长乐,你可对这蒙古茶有忌口?” 顾安宁看着宋撷玉,眼神期待,她满心欢喜的给自己的好友安利美食,宋撷燕不吃也就算了,若是宋撷玉也不喜,心里不可能不失望。 宋撷玉顿了顿,到底拿了调羹尝了一口,随后才看向一脸期待的顾安宁:“确实很独特的滋味,并不讨厌。” 她没什么忌口,这蒙古茶里的姜味和奶腥味都能接受。 顾安宁看她喜欢,眼里的光更亮:“我就知道,我喜欢的,长乐也不会讨厌!” 这边两人正吃着蒙古茶,那边刘庆也将这事告诉了谢央,而何德明也在谢央的帐篷里,听到刘庆的回话,知道两人喝了那加了料的茶后,脸色忐忑。 “好!何公子,这事你办的甚好,孤一定会记住你今日的功劳!” 何德明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一直心心念念能够让永安侯府重新发迹,却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谢太子殿下!” 连忙道谢,对自己下药的恐慌也少了许多,能借这件事搭上太子这条船,不亏! 现在看来,太子不需几年,必定能够登上帝位,他如今在太子面前现了眼,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还会少? “那药见效慢,趁宋撷玉和顾安宁还没察觉,去,找个眼生的丫鬟把她二人引出来。” 谢央手里捏着茶杯,头上的蜡烛光影将他照的半明半暗,看起来犹如鬼魅。刘庆不敢耽搁,连忙去办。 而在宋撷玉这边,玉淑刚出来营帐,就看到一个眼生的丫头往这边走。 “站住!干什么的?” 那丫鬟并不抬头:“奴婢是康平郡主那边的,郡主让我来请长乐郡主和顾小姐一聚。” 玉娴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了一眼来报信的,确实眼生。 康平郡主的人?她不是一向跟小姐合不来,怎么可能主动来邀请? “郡主还邀了其他的世家小姐,说是在京中没有机会,来到这儿,没有规矩约束,所以希望长乐郡主和顾小姐能够赏脸。” 玉娴将这话听完,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应了:“你在这等着,我去问了我们小姐和顾小姐再来给你回话。” 等玉娴将这事说了,顾安宁不耐烦的直接挥手:“我才不去!看见康平就烦,我才不想去找不痛快!” 宋撷玉没回话,顾安宁有些不敢置信:“不会吧?长乐,你真打算去吗?” 端了茶,宋撷玉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燥热感,只以为是自己喝了蒙古茶,里面的生姜起的作用,也没多想。 “康平最爱面子,听这意思,还邀了别人,咱们要是不给面子,恐怕接下来几日,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第277章 宴会 顾安宁一听这话,脸色都耷拉下来:“这世上怎么会有康平这样的烦人精?” 康平别的不行,惹事那确实是排第一名,接下来几日,她们要想过几天安生日子,还真得给她这个面子。 玉娴也明白这个道理,面色有些无奈:“那奴婢先去给个准话。” 等玉娴出来,就看见外边多了个人,光线有些暗,她走近了才看清了人:“杨侍卫?您怎么会在这?” 杨瑾看到玉娴从里面出来,这才从这婢女身上移开视线:“恰巧路过。” 丢下四个字,算是给了答复。 玉淑走到玉娴旁边,看着这婢女的视线带了敌意:“小姐怎么说?” 玉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这才走到那眼生婢女旁边:“小姐说了,她和顾小姐会去赴约,你去回了你家郡主吧。” 玉娴刚想转身,袖子却突然被拉住,那婢女还是垂着头,声线轻柔乖巧:“郡主这次宴客的地儿有些特别,为了怕长乐郡主和顾小姐迷了路,奴婢还是在这里等着,左右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换了地儿?玉娴本就对康平那边的人没什么好印象,听了这话也没了耐性,面无表情:“你愿意等,就等着便是。” 看着玉娴进了营帐,玉淑哼了一声:“等着吧你!” 她俩不是什么尖酸性子,但这丫鬟是康平的人,那就得受她们主子的牵连! 杨瑾回到谢俶的营帐,把东西拿了出来:“王爷,这是您要的,有些损伤。” 谢俶从杨瑾手里把东西接了过来,仔细查看了两眼:“这点子损伤,修补修补就行。” 杨瑾松了口气,身形放松了些:“万幸,不然康平郡主今晚宴客,听说还要折腾些新花样,不在营帐里,若是正好去了那地儿,恐怕还真不好今晚再去找第二遍。” 谢俶将手里的布包放进木匣子里,听了杨瑾的话,抬眸反问:“康平请客?什么时候的事?” 他虽然没刻意打听,但也知道康平昨日在马上摔了下来,伤了脸,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席面? 杨瑾看谢俶表情不对,将自己在宋撷玉营帐看到的陌生侍女的事说了出来:“那侍女说是康平郡主派她来请长乐郡主和顾小姐。” 谢俶心里有些烦躁,黝黑的眸子闪烁不定,过了片刻突然起身往外走,杨瑾连忙跟上。 “康平宴客?本王怎么一点风声不曾听见?” 杨瑾跟在谢俶身后,想了想:“或许是只请了几个关系相近的女客,或者是地位高的几位贵女?”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谢俶脚步未停:“左右都出来了,不如我们也去凑个热闹。” 谢俶先去了康平的帐篷,之前杨瑾就已经打听过,说是这次的宴会地点并不在康平的营帐。 具体地点不知,也只能去康平的营帐打听。 宫雁正守在帐篷外面,远远的看见谢俶过来,忍不住红了脸。 谢俶是京城有名的才貌双全的仙人之姿,偏硬朗,因为常年习武,哪怕穿着厚实,也能看得出魁梧高大的身材。 没经过人事的姑娘家看到谢俶这类的,或许会惧怕敬畏,不敢靠近,但是像宫雁这种破了身子的,对这类男人味十足的类型最是欲罢不能。 “雍王殿下,您怎么来了?”她刻意拿捏着嗓子,娇滴滴的朝他行了一礼。 谢俶在看到宫雁时,眉头皱的就没有放松过。 “不知康平郡主……”杨瑾刚要上前一步问康平在哪里举办宴席,就被谢俶伸手阻止。 “康平在吗?” 宫雁面色古怪,但还是恭敬开口:“郡主出了些意外,这几日都不便出门,雍王殿下何出此言?” 这次来西山,太子和雍王殿下是这里最位高权重的,康平出了事,自然得告诉雍王殿下和太子。 这事别人不知道,雍王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啊! 谢俶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脸色更冷,一双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看的宫雁几乎腿软跪了下去,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 “最近可有举办宴会?” 宫雁壮着胆子摇了摇头:“不曾,郡主心情不好,哪里能有办宴会的功夫?” 杨瑾这回也算反应过来了,脸色难看下来,他和雍王殿下都来了康平郡主的营帐面前,宫雁自然不可能跟他们撒谎,也没理由撒这种一看就知真假的谎。 宫雁被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抖着嗓子开口:“雍王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康平没宴请宾客,那去宋撷玉那边的,又是谁的人? 没回宫雁,谢俶直接转身就走,杨瑾也连忙跟上,宫雁在谢俶离开之后才大口大口的呼吸,方才谢俶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几乎让她觉得自己过几刻就是一个死人了,可算吓得不轻。 康平在帐篷里休息,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吵的她烦躁异常。 “怎么回事?叽叽喳喳的!” 听到帐篷里康平的斥责声,宫雁这才连忙进去,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康平也有些不明白谢俶是什么意思。 “什么宴席?我现在哪有心思办什么宴席?” 宫雁也不明白,想到自己当时的狼狈模样,忍不住气愤开口:“依照奴婢看,根本就是雍王殿下故意给您找不痛快,还有之前您被甩下马……”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康平身边,声音近乎蛊惑:“这里之前由太子和雍王殿下清场,特意考察过,从来没听说过西山有人摔下来过。” “郡主您摔下马,谁知道有没有人在后面动过手脚。” 康平被宫雁这么一说也起了心思,握着手帕的手一点点收紧。 如果有人动手脚,还要不被人察觉,没人比太子和雍王更方便,太子为人谨慎,怎么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剩下的,就只有雍王了! 想来想去都不明白,雍王确实不喜欢她,但是也没到要故意让她出丑的地步…… “这事你留心些,若真是意外也就算了,可若是有人在背后算计我,本郡主非得扒下这人一层皮下来不可!” 第278章 下药 “雍王殿下?” 谢俶跟宋撷玉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对她身边的人也有印象,这人是她身边的二等丫鬟。 “你家郡主呢?” 那丫鬟只以为谢俶是找郡主有事,老实回答:“郡主和顾小姐参加宴会了,刚走不久。” 谢俶心里存了气,他紧赶慢赶,竟是还慢了一步! “往哪边走的?去了哪里可曾说过?” 谢俶的语气有些吓人,那丫鬟也跟着慌了,好半天才开口:“奴婢不知,这些事多是玉娴姐姐和玉淑姐姐知晓,但她们都跟在郡主身边,奴婢瞧着似乎是往右边走的。” 谢俶又急又气,对这幕后设计之人更是恼恨,既然刚走不久,他不再耽搁时间,带着杨瑾就往这丫鬟说的方向追去。 这边谢俶追人不提,宋撷玉和顾安宁跟着那丫鬟走了一阵,见越走越偏,心里也存了疑惑。 “究竟这宴会是在哪?”宋撷玉站住不肯走了,再往前,可就连火光都没了,黑灯瞎火的,又都是姑娘家,什么宴会能在这地儿办? 那丫鬟从始至终都没露过脸,只能看的见发顶,这次也一样,转身恭敬的模样:“就在前面没多远,有处温泉,康平郡主特意让各位小姐前来看个新鲜。” 宋撷玉之前只以为是这丫鬟胆小,所以才不敢跟她对视,可现在看来,这人哪里是胆小,分明是别有用心。 顾安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宋撷玉脸色大变,也大概明白了这丫鬟有问题,不着痕迹的站在了宋撷玉面前,警惕的盯着那丫鬟。 宋撷玉冷笑一声:“我来这西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地方能出温泉的!” 西山这地界,连雨都不怎么下,怎么可能有温泉这稀罕东西? 那丫鬟不过是随口找来的借口,见被揭穿了,忽然出手洒了一把药粉。 顾安宁站在最前面,她反应迅速,一把脱了外面的纱衣将那药粉挥开,随后便抽了腰间的鞭子朝丫鬟打去。 看的出来,那丫鬟会些身手,但是顾安宁这身功夫可是在边疆实打实的练出来的,跟这丫鬟的花拳绣腿不一样。 宋撷玉并不担心。 眼看那丫鬟挨了顾安宁好几鞭子,有些力不从心,宋撷玉提高了声调:“留活口,别把人打死了。” 顾安宁这才收了一些攻势,眼看那丫鬟就要不敌,顾安宁突然半跪下来,手里的鞭子撑地,这才没让自己倒下来。 “安宁!” 局势急转急下,宋撷玉声音变了调,那丫鬟突然站了起来,顾安宁那几鞭子伤她严重,让她站起来时有些踉跄。 “可算见效了。” 顾安宁最先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咬牙切齿的开口:“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玉淑和玉娴也有些紧张,顾安宁算是她们的主要战力,连顾安宁都倒了,就剩她们几个…… 宋撷玉手紧了紧:“我说怎么好端端的,安宁的贴身丫鬟会脏了衣服,你们倒是算计的够周到。” 身体的燥热感越来越明显,宋撷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丫头,这种药,显然是用来让人失去意识的床笫助兴之药。 那丫鬟轻笑一声:“长乐郡主,您是想拖延时间?可惜,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奴婢也不打算给您机会。” 她话音刚落,就见从暗处出来两个黑衣人,玉淑玉娴虽然练过一些腿脚功夫,但是也不可能抵得过两个训练有素的男子,没多久就被敲晕脖颈晕了过去。 宋撷玉身子发抖,若是被下了迷药,恐怕她还会怀疑是不是康平要报复她,所以才弄得这一出。 可下的是催情药,那就绝对不会是康平所为!背后算计之人心思这般歹毒,她如果不想办法自救,恐怕她跟顾安宁就都得折在这里! 那黑衣人过来绑她时,她没有挣扎,做无力的模样,放松这些人的警惕。 宋撷玉此举确实一定概率上起了作用,那黑衣人只把她和顾安宁扛在肩头,并没有绑住她们的手脚。 他们几人动作极快,没多久就转到了一个营帐,宋撷玉闭着眼,装出一副已经晕过去的模样,听见那三人似乎在低声说些什么。 “把人给放好,我去禀报主子。” “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会把人看好!” 一阵淅淅索索,宋撷玉确定帐篷里没有动静这才睁开眼,她跟顾安宁被丢在一个帐篷里,悄悄爬起来,到了顾安宁旁边。 “安宁!醒醒!” 顾安宁脸色潮红,根本没有任何意识,任凭宋撷玉怎么推她都没有动静。 她自然不可能把顾安宁丢在这里不管不顾,看到桌上的茶杯,她轻手轻脚过去,拿了茶杯走到顾安宁旁边,又从怀里掏了手帕堵住顾安宁的嘴,这才把茶水淋了顾安宁一脸。 茶水的刺激总算让顾安宁醒了过来,之前捂住她嘴的帕子也在这时起了作用,没让她的惊呼声引起外边人的注意力。 “长乐……” 顾安宁很快明白自己的处境,爬了起来,这么几个动作就让她气喘吁吁。 宋撷玉做了这个嘘的手势,用气音开口:“安宁,咱们现在得想办法逃出去,我们身上的药效恐怕撑不了多久。” 顾安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后咬牙切齿:“何德明!一定是何德明这个狗东西!” 宋撷玉帐篷里的吃食自然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只能是那碗蒙古茶! 宋撷玉刚刚也想明白了这催情药是怎么来的,只是此时此刻,也顾不上追究。 “这事何德明一个人未必有这胆子,恐怕还有别人一起,那丫鬟已经去报信了,等那人一到,就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这帐篷从未见过,布置简陋,看出来身份,宋撷玉和顾安宁小心围着转了一圈。 “长乐,这里,用刀割,或许能出去。” 顾安宁看到一处破口,兴奋起来,幕后之人或许是不想让人发现,特意找来的这地方,只是因为简陋,有破洞也没能及时更替,这才让她们俩找到机会。 顾安宁站都站不稳,药效又上来,她只能坐在地上,宋撷玉拿了刀,开始小心的割那处破口。 第279章 逃跑 看着割出来的可供一人进出的洞口,宋撷玉和顾安宁两人脸色一喜,可还没等高兴太久,外面就听见人声。 “何公子,殿下人呢?” “太子殿下有事拌住了,稍后就来。” 何德明过来了…… 宋撷玉和顾安宁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顾安宁躺在床上,她现在靠簪子扎大腿才能维持清醒,面色潮红,躺在不动就能很好的麻痹何德明的警惕心。 宋撷玉因为没吸收多少药粉,身体里的药性勉强可控,躲在暗处,拿了布将灯台层层包好。 何德明跟外面守着的暗卫打了个招呼,这才掀开帘子进来,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安宁,他现在心跳的剧烈,只要他跟顾安宁有了肌肤之实,又有太子殿下为他筹划,顾安宁要么剃了头发去当姑子,要么就只能嫁他! 他心里正乱着,也没注意到营帐里怎么会只有顾安宁一人,咬了咬牙,开始脱衣服:“表妹,你别怪我,表哥也是无奈之举。” 砰的一声,何德明一声闷哼,看到举着花瓶的宋撷玉一眼,终于晕了过去。 “安宁!咱们快走。” 宋撷玉将碎掉的花瓶放在一边,想要拉了顾安宁往外走,顾安宁身上的衣裳已经快被她自己解开,红唇被咬的血迹斑斑,勉强维持最后的清醒。 “长乐,你先走吧,我……我走不动了!” 她看着地上的碎瓷片,眼里闪过一丝狠绝,与其被这些豺狼算计,毁了一辈子,不如她自己来!一了百了! 只是这打算,自然不能让宋撷玉知道。 “长乐,听着,你先走,带人来救我,何德明一时半会醒不来,我不会有事,你若是再耽搁,毁的是咱们两个人。” 以顾安宁现在的身体状况,她很难带着顾安宁并且不惊动外面那群暗卫! “安宁,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宋撷玉等到顾安宁跟她承诺,会等她回来,这才咬了咬牙从刚刚割出来的出口跑了出来。 出来之后,宋撷玉看了一圈周围,这才发现她和顾安宁被丢在营帐对面的废弃据点。 西山每年都会来大批的贵客,每次都会重新安营扎寨,废弃的据点自然也有不少。 她刚想钻出去,就听到侧边有人开口。 “太子。” 暗处有人应了,宋撷玉吓得连忙藏在了阴影里,不敢让谢央发现她跑了出来。 等谢央进去,她才连忙提了裙角往一个方向跑。 这里并没有火光,她认不清方向,心里只有这个念头,跑!千万不能让谢央抓到!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谢央既然来了,最多半刻钟,他一定会追出来! 这边谢央一进帐篷,看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何德明,又看见躺在床上被药效折磨的蜷缩在一起的顾安宁,脸上凝结的怒气恍若黑云。 在营帐里四处看了一圈,等看到被刀割出来的破洞后,终于大发雷霆。 “来人!你们都是死人吗?看个人都看不住!” 刘庆正在外面跺着脚取暖,就听到谢央的怒吼声,连忙进去,等看到帐篷里少了个人,当即脸色发白,声音又尖又细。 “快!快去找!人一定还没跑远!赶紧把人给我找回来!” 他的老天爷啊!宋撷玉要是真跑了,淮阴王府和定安将军府的怒气,哪怕是陛下,都得斟酌一二,更何况他服侍的这位,还只是个可以被替换的太子,没坐上龙位呢! 谢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良久突然狠狠地拿了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刘庆的头上。 “狗奴才,你出的好主意!” 刘庆被砸的头晕目眩,额头处有湿滑的液体流淌下来,他连擦都顾不得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长乐郡主或许并不知道这事跟殿下您有关,这事咱们把它全推到何公子身上,他就是咱们得替罪羔羊!” 长乐郡主那么喜欢太子,定不会怀疑到太子身上! 谢央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何德明,一双眸子里爆满了血丝,看着可怖至极。 “孤的前途,不能交到虚无缥缈的可能上!孤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刘庆在地上趴着,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顶着满脸的血,小心翼翼询问:“太子殿下,您的意思是?” 谢央闭了闭眼,干脆狠了心:“派人把从这到营帐的路线都守着,一旦发现宋撷玉……” 他睁开眼,对着刘庆做了个卡擦的姿势:“懂了吗?” 刘庆跪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还是不敢顺着他的话去做,嚎啕大哭,涕泗横流:“太子殿下,要是真把长乐郡主杀了,这事恐怕就真的不死不休了,咱们就回不了头了啊!” 长乐郡主若是死在了西山,尸体如何处置都是问题,而且处处都是破绽,这要是一查,露出马脚的可能性很大。 依照淮阴王的性子,若是查出了宋撷玉是如何死的,恐怕非得让太子偿命才肯罢休,或许皇后都会因此受到波及! 谢央觉得刘庆的话异常搞笑,便也真的笑了起来,单手撑在膝盖上,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掀起的唇角阴森森的。 “你觉得,孤现在还有回头的可能性?” 杀了宋撷玉,只要将尾巴扫干净了,抓不到证据,淮阴王就算怀疑到他身上又怎么样?他只要坚持几年,表现出对宋撷玉的追思,时间自然会磨灭掉一切。 毕竟死人是不会张嘴的,是非黑白还不是活人几句话的事。 可若是让宋撷玉活着回去,或许宋青山顾忌着陛下和皇室的面子不会把这事捅开,但也一定不会再有任何和东宫联姻的可能性,甚至会跟其他皇子结亲,为了抗衡他! 他做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现在告诉他,他做的这一切弄巧成拙,反而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绝对不允许! “快去!绝对不能让宋撷玉活着回去!让她死在西山这片林子里,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刘庆被谢央的脸色吓到,哪里还敢质疑,连滚带爬下去传达谢央的吩咐! 第280章 山洞 宋撷玉越是跑动,身上越是使不上力气,同时燥热感也越来越强烈。 这催情药确实厉害,刚开始毫无所觉,可用特定的介质一刺激,药性便越发的霸道。 “快!去那边看看!” 宋撷玉靠着石头喘气,远处却突然传来说话声,她如今迷了路,这一小群黑衣人又朝她这边搜查过来,她咬着牙刚想拼命一搏,嘴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 宋撷玉吓得陡然瞪大眼睛,瞳孔骤缩,刚要挣扎呼救,就听到耳边有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 “别怕,是我。” 这声音是……谢俶? 一瞬间,宋撷玉眼泪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努力压制才能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谢俶也感觉到手上的湿滑,意识到宋撷玉认出自己,他慢慢松开手,脱了宋撷玉身上的纱衣,示意杨瑾披上去把人引开。 杨瑾身形犹如鬼魅,几个挪步,人已经到了跟谢俶和宋撷玉藏身石头的相反方向。 天色黑,加上宋撷玉的纱衣是黄色,在夜间尤为鲜明,那些黑衣人毫无怀疑,直接追了出去。 等人走后,谢俶才抱了宋撷玉在怀里,快速往林子深处走。 宋撷玉还有意识,看谢俶越走越深,心中觉得奇怪,抓紧了他胸口的衣襟:“三哥哥……为什么不回去,安宁还在那里,咱们要赶紧找人去救安宁……” 她知道,刚刚如果不是谢俶,恐怕她已经被谢央的人抓了回去,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警惕起来,她现在已经不敢再信任何人了! 谢俶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这些心思,一心一意的赶路,同时还要警惕周围有没有新的暗卫。 “我从营帐那边过来,沿途都是暗卫,长乐,他们的目的不是把你抓回去,是要灭口!” 宋撷玉之前便觉得奇怪,如果只是抓她回去,怎么会弄这么大阵仗,原来谢央打的是更狠毒的主意! “可……可安宁还在谢央那里!安宁该怎么办……” 听着怀里女子惊恐又担忧的哭腔,谢俶忍不住低头,今日乌云蔽日,直到现在起了南风,乌云才散开些,露出些月光。 宋撷玉脸上满是泪水,跟水洗过一般,眼尾红彤彤的,被他抱着,小小的一团,楚楚可怜,却又透着一股子惊人的脆弱的美来。 谢俶忽然不敢再看,连忙移开视线:“杨瑾摆脱掉追兵,回去会叫人,只要你没事,谢央就不会动安定大将军的女儿!” 他疑心过谢央,知道康平并没有宴客,他追着宋撷玉她们离开的方向好几里都没有看到人影,想了想又去了谢央的帐篷试探。 只是谢央表现的太无懈可击,硬生生让他问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出来,无奈之下,只能用笨办法撞运气,看能不能碰到人。 宋撷玉和顾安宁消失的消息,一定不能生长,否则这两人的清誉恐怕就被毁的干干净净。 众口铄金,古来有之。 现在从宋撷玉口里得知,这一切果真是谢央搞得鬼,他一时之间是又惊又气!之前赈灾,谢央为了中饱私囊,对他这个皇叔痛下杀手,他那是以为他只是一时走了歪路。 如今他又故技重施,竟然想毁了宋撷玉和顾安宁两个无辜的姑娘家…… 这么一个满肚子歪门邪道,心肝黑了干净没了良心的皇子,如何配成为一个爱护苍生的皇帝? 将宋撷玉带到隐秘的山洞,谢俶安下心来的同时,这才注意到宋撷玉脸色的不对。 “长乐?长乐!”他拍了拍宋撷玉的脸,触手才察觉到温度的不正常。 “长乐,醒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宋撷玉脑子混混沌沌,能感觉到谢俶的手每次碰到她,冰凉感会让她忍不住往上贴,意识清醒一刻随后便会陷入更深的沉溺之中。 “三哥哥……我被下了药……你……你莫要再碰我……” 她挣扎着开口,活了两辈子,她自然不会如同那些二八年华的姑娘家一样手足无措,哭个不停。 “水,把我放到水里……” 哪怕身体如同被万蚁啃噬,她还是冷静的想解决办法。 谢俶看着在自己怀里扭着身子,细软的腰肢如同水蛇,艳丽的食人心魄的宋撷玉,再一次深深意识到,宋撷玉不再是一个没成熟的少女,她已经有了女人的情欲和让男人疯狂的资本。 压下身体里的杂念,他抱起宋撷玉开始去找水塘,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任何能让她降温的地儿。 宋撷玉被折磨的几乎受不住,只觉得身体热的快要爆炸,手忍不住贴到谢俶胸膛。 “长乐!你忍一忍!不要出声乱动。” 万一要是惹来了谢央的追兵,到时候,他带着宋撷玉,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谢俶满头大汗,一时不防,竟然硬生生被宋撷玉扑倒在地,两人摔在一块。 少女的唇贴在他唇上,让谢俶有一瞬间的沉溺,等反应过来,他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猛的将人推开。 嗓音低沉嘶哑,死死的抓住宋撷玉的手:“长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宋撷玉咬了咬牙,只觉得眼前的人景都看不清了,只能勉强从声音辨认出来这人是谢俶。 这药只能让肉体产生生理反应,宋撷玉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并不像谢俶以为的那般,没有意识,全靠身体本能。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她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仿若六七十岁的老妪:“三哥哥……我想活着……” 她想活着,哪怕知道身下是谢俶,她还是卑劣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装作被药物驱使,利用他当自己的解药。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次的命格,绝对不能就这么憋屈的死在这里! 她已经死过一次,为了活着,清白算什么!与其便宜了谢央那匹豺狼,不如给了谢俶。 至少占了她的身子,以谢俶的为人,恐怕也会对她觉得愧疚,不会利用这事威胁于她,更不会用这事毁了她,毁了淮阴王府! 第281章 烤火 宋撷玉跟谢俶纠缠在一起,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碰到男人坚硬炙热的胸膛,就感觉后脖子一痛,人彻底失去意识。 等宋撷玉再醒来,就感觉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睁开眼,天色还没亮,隐隐看到微光。 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打量一下自身情况,她身上穿的还是那身衣服,半个身子浸在水里,看得出来应该是被整理过,她昨晚昏过去后,衣裳被自己蹭的早就七零八落,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遮的严严实实? 她看了一眼岸上谢俶的背影,他坐的板正,前面的火堆将山洞照的明灭分明,让他看起来格外的让人心安。 谢俶背对着她,看样子应该是在岸边坐了一晚上,不动如山。 宋撷玉的心忽然就忍不住剧烈跳动起来,果然,谢俶其人,君子端方,简直就是君子中的君子。 庆幸自己没有失了清白的同时,宋撷玉心里又有些气不顺,她都这般主动了,又生的这般好模样,就是柳下惠都忍不住吧? 果然,传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谢俶恐怕是不喜欢女子,仔细想想,上辈子直到她死都没看到谢俶跟女子有任何接触…… 她挣扎着从水中起来,行动之间水声不断,谢俶条件反射回头,一双狭长凤眼视线锐利,如同高空中的鹰隼,看的宋撷玉下意识顿住,不敢动弹。 谢俶在看到衣裳全湿,身形毕显的宋撷玉,视线仿佛被烫到一般,迅速回头。 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有些懊恼,将身上的外袍脱了下来:“先穿我的衣裳,上来。” 宋撷玉从水里起来,才一上岸就被冻得打了个冷颤,从石头上捡了谢俶的衣裳穿上,这才好受一些。 哆嗦着坐在了火边,宋撷玉才好受了些,谢俶视线回避,宋撷玉撇了撇嘴,赌气的也往后缩了缩。 这人真是比和尚还和尚! 她在心里发完脾气,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谢俶这般守礼,她反而还莫名的不虞,也不知道谢俶要是听到她心里所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等你身上衣裳干了,天也亮堂了,咱们就回去。” 宋撷玉抬头,身上还裹着谢俶的外袍:“可是谢央的人不是还在外面守着,咱们这时候出去,不是正如了他的意?” 谢俶轻笑一声,狭长的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看不分明,隐约可见其中的嘲讽:“天色亮了,谢央若是还蠢到派人截杀你,这太子之外他也不用坐了。” 就算之后皇兄将皇位传给他,就他这白日杀人的脑子,恐怕过不了三五天就得被那群兄弟们给拉下来。 宋撷玉也觉出自己这问题的可笑之处来,脸上多了几分羞赧,闭嘴不说话了。 谢央确实蠢,但是也没蠢到没脑子的地步。 等宋撷玉身上衣裳干了,外面杨瑾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爷,该走了。” 谢俶确实有本事,带着宋撷玉回到自己营帐,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还没等她回神,才换了衣服,谢央就来了。 宋撷玉指骨分明的右手握紧青木椅子,怒意在她眼底逐渐浮现,连指尖泛白都不自知。 一旁的谢央仍未察觉宋撷玉的怒火,自顾自说着何德明的种种。 眼看着谢央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宋撷玉胸腔中怒气积聚却无法发出,只能凉凉一笑,随口附和谢央几句。 见宋撷玉一脸并不知道他有参与此事的表情,谢央又嘱咐几句方才离去。 “小姐,你没事吧?”玉娴与玉淑二人快步走到宋撷玉身边,上前扶住自家小姐似倒非倒的身体。 “无事。” 宋撷玉微微扬了扬下巴,精致的五官透露着一丝狠厉,来日方长,这笔账,她迟早让谢央加倍还回来。 或许是谢央心虚,这几日总若有若无的在宋撷玉眼前刷着存在感,狩猎的前几天,宋撷玉就在准备着,对于此次行动她势在必得。 狩猎这天大家去的极早,有不少人想借此在谢央跟前得脸,受到赏识后,从此平步青云。 同往常一样,宋撷玉身着浅白衣衫,只是这回她站在谢央旁边,含笑不语。 众人见怪不怪,毕竟这几日谢央对宋撷玉的看重有目共睹,宋撷玉跟谢央关系亲近起来在所难免。 近来这些日子,宋撷玉似是被他伤到,性情高冷,对他谢央更是礼度有距,偏偏今日倒是主动站到他旁边。 谢央只当是宋撷玉对他英勇的气质所吸引,神情不免倨傲几分,出发前特意走到宋撷玉身旁道:“玉儿妹妹,你在此处等候本宫片刻,本宫必定为你打一只最大的猎物来!” 宋撷玉十分配合的向谢央靠近两步,轻声道:“玉儿定在此处等候殿下。” 谢央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哈哈大笑几声便跨马而上,向树林身处走去。 而宋撷玉骑着一匹银白色小马站在原地,周围人已三三两两散去,宋撷玉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一圈四周,她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个盲区。 宋撷玉重新把目光落在谢央的马上,这个距离刚刚合适,手中的银针早已准备多时,宋撷玉微微眯眼,银针飞去,正入马的臀部。 只听正在行走的马突然长啸一声,随后像发了狂一般四处奔跑。 谢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呆如木鸡,只能下意识去用鞭子鞭打马的臀部,谁知却恰巧让银针更进几分。 再次被刺激的马突然用力把谢央从马背上翻了下来,马蹄在地上乱踩,吓得谢央在地上胡乱地爬滚着来躲避马蹄。 此时宋撷玉站在树后,老神在在地看着这像是笑料的场景。 刚刚她故意和谢央十分亲近,她笃定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 随着谢央尖叫着滚来滚去,受到惊吓的马蹄也越来越凌乱,眼看着就要踩到谢央时,一道身影迅速落在马背上。 “吁!” 谢俶用了十足的力道方才控制住发狂的马,可是马反抗的力度也让他惊讶,随后一掌把马劈昏后,这才重新恢复安静。 谢央正躺在地上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谢俶见状从马背上下来后,转身从马的臀部处经过,微不可察地看了眼不远处宋撷玉的方向。 本以为这次能够借助发狂的马踩死谢央,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成功了,没想到却被突然出现的谢俶打断了所有的计划。 第282章 尿裤子 即使满怀失望,可宋撷玉还是不得不假装紧张地跑到谢央旁,道:“殿下,你没事吧?” 被吓得六神无主的谢央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到宋撷玉紧张关怀的眼神,硬撑着摇了摇头。 可刚一准备起身,便觉察出不对。 为何裤子有点凉? 下意识向下看了一眼,谢央立刻慌张地想要去掩盖,可还没站起来,又重新倒地。 刚刚的惊吓使得他双腿还未恢复力气。 其实在刚刚过来时,宋撷玉便闻到一股诡异的气味,如今看到谢央如调色板一样的脸,心中的猜测便落了地。 这时,其他的权贵子弟也围了过来,宋撷玉的眼眶也在此刻红了,泪水如珍珠落线般划过脸颊。 “殿下,你没事吧?你刚刚可是差点把我吓死了!来人啊,还不快过来为殿下更衣,难道让殿下一直穿着湿的裤子吗?你们这群奴才,怎地如此没有眼力劲。” 宋撷玉哭的悲伤,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地大喊着。 周围人立刻明了地向谢央湿的的裤子处看去,有不少人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丢尽了颜面的谢央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毕竟宋撷玉字字句句都是在担心她,她也是哭的梨花带雨。 而谢央也只能忍着难堪不断安慰宋撷玉。 这场闹剧由谢央进了帐篷方才算落下。 借着不叨扰殿下休息的名义,宋撷玉从谢央的帐篷里出来后,原本悲伤的眼眸瞬间变得十分清冷。 刚走到拐角处,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便把宋撷玉拉到一旁。 在看清来人后,宋撷玉才忍住想要叫出来的想法,一脸无辜困惑:“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谢俶死死的盯住宋撷玉,试图在她脸上看到些破绽,只是怀里的少女表情真挚,看不出任何不对。 “这是什么?” 谢俶直接把刚刚趁乱从马臀上拔下来的银针拿了出来,看着宋撷玉,面色沉沉。 “三哥哥问的好奇怪,这不就是一根银针吗?有何稀奇!” 宋撷玉心中有气,故意扭过脸去不看谢俶。 “长乐真的不知吗?那本王提醒一下你,这根银针是从太子殿下发狂的马上拿下来的。这样说,长乐可有想起来。” 谢俶极少说这样多的话,宋撷玉知道这是谢俶动了怒。 可是被打断计划的她也同样是满腔怒火,内心的愤怒也在此刻爆发,宋撷玉提高音量道:“三哥哥想说什么,长乐并不明白。” 对于刚刚一事,宋撷玉抱着打死也不承认的态度。 “长乐,你再说一遍?” 谢俶用力握住宋撷玉的手腕,手上下意识加大了力度,宋撷玉白皙的手腕通红一片。 宋撷玉拒不承认的态度让气氛顿时僵住了。 片刻后,宋撷玉复又抬起眸,看着谢俶一字一句道:“既如此,三哥哥要不就去向殿下告密,让长乐被砍头,到时候,三哥哥还能做一个忠君爱国的好王爷!” 顿了顿,宋撷玉满脸怒容并未消散半分,一步一步向谢俶靠近,沉声道:“到时候,三哥哥也算是立个大功,说不定还能得到封赏,到时候岂不是正好随了三哥哥的意。” 一口气说完后,宋撷玉见谢俶并未反驳,心中更是气意愈盛,说话也逐渐锋利许多。 “若是三哥哥无意于此,还请让步,不要挡着长乐做事。” 即便是气极至此,宋撷玉还是守着与谢俶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不曾与他真正翻脸。 而在宋撷玉终于一股脑把心中的不满说完后,谢俶面无表情的脸方才微微动容,不过却是使了更大的力度将宋撷玉拽到他的帐篷里。 “三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被谢俶一言不发逼的更加上火的宋撷玉忍不住拔高了声调。 谢俶也来了气,眸子瞪着她,压低了嗓子。 “长乐,本王看你是脑子不清醒了!” 谢俶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从帐篷里退了出去,守在帐篷两边。 而这时,谢俶方才松开宋撷的手,带着怒意沉声质问。 谢俶平日里虽冷着一张脸,可却是极少这样发怒,如今这周身凌厉的气息竟让宋撷玉愣了愣。 半晌未发出声音。 “长乐,你可想清楚,此次狩猎暗中有多少暗卫在跟着,你真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人察觉吗?” “明面上没有人看到,可是暗中呢,你可知道这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谢央,那么,他们又怎会发现不了你?” 字字珠玑,问的宋撷玉哑口无言。 此时,宋撷玉混乱的大脑方才清醒下来,诸多被她遗忘的蛛丝马迹正在逐渐浮现。 许多细节此时想起来,让她着实后怕。 这里看似平安无事,可是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暗潮正在汹涌。 冷静下来的宋撷玉方才觉得后背冷汗一片,让她不禁抿了抿唇。 “长乐,本王看你是急糊涂了,他谢央可是太子,你以为他是平常的权贵子弟吗?一旦太子出了意外,我们谁能逃掉,包括本王,这件事就算是本王,也难保能全身而退!”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逐渐明了。 “三哥哥,我…” 宋撷玉此刻才知道她这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竟也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 太子出现意外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极有可能,所有狩猎人员都会被殃及。 “还有,你不觉得这根银针实在是太明显了吗?你以为今日你表现的同太子十分亲近就可以洗脱嫌疑了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因如此,反而让你的嫌疑更大。” 看着谢俶手中闪着银光的银针,宋撷玉觉得它格外刺眼。 这证据,实在是太明显了。 若是她来不及处理证据,那么一定能够顺着这根银针追查到她身上,到时候不仅是她受到惩罚,可能波及的是整个淮阴王府。 一想到若不是谢俶的突然出现阻止了这场意外,那么极有可能她此时已经被下了大狱。 后知后觉宋撷玉终于明白过来,脑门上开始涌出冷汗,谢俶此举实际上是救了她…… “三哥哥,我知道错了。” 宋撷玉当即软了声音,低头凝视不语,抬头冲谢俶讨好的笑了笑。 少女的讨好含着感激与歉意,并不让人讨厌,一瞬间,谢俶心中思绪万千。 第283章 乌骓 幸好,幸好他一开始就注意到宋撷玉的不对劲,她近些日子一向对谢央冷淡,怎会突然变得这么亲近? 正因为这份猜疑,所以谢俶才会多留心几分,才会给他挽救的机会。 宋撷玉想的简单,可若是谢央真死在了这西山,陛下派大理寺那些人精过来查,她以为她这点算计能瞒得住谁? 谋害太子,可不是什么小罪名! 虽宋撷玉心中已然知错,然而事情已经发生了,谢央丢了这么大脸,等谢央反应过来,此事绝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想到这,宋撷玉眼珠子转了转,态度不禁软化几分,看向谢俶的眼神也带了些跟往日里不同的神色。 “何事?” 谢俶对这样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每次宋撷玉用这样水汪汪又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他,十次有九次一定是有事相求。 果然,谢俶话音一落,宋撷玉双手交叠,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谢俶旁边,抬头看他,还眨巴了眼,求助之意不言而喻:“那三哥哥,现下……该如何是好?” 宋撷玉明明是略带恳求的语气,神情可没有半分求人的样子,再一想到刚刚宋撷玉那些让他生气的“口不择言”,谢俶冷了脸色。 他双手背在身后,一甩袖子,向帐篷内踱步而去,漫不经心开口:“怎么,现在知道怕了,之前干嘛去了?” 眼睁睁看着谢俶离自己越来越远,宋撷玉心中着急,不禁暗自腹诽:“之前脑子一抽去教训谢央去了,他不是看的一清二楚?” 心中这样想,嘴上可绝对不能说! 宋撷玉还是十分懂得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跟着过去:“三哥哥,长乐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了我这回罢!” 谢俶语气凉嗖嗖的,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袖子,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本王可管不了这么大的事。” 这丫头,胆子这般大!他今日要是不让她急上一急,日后他没看着,还不一定闯出什么弥天大祸来! 他这般想着借此事教训教训他,可身后良久没有传来声音,谢俶心中生疑,想要回头可又觉得这样会有损颜面,他毕竟还在生气,若是这般沉不住气,还不知道让长乐这丫头如何得意了去。 只是又等了片刻后,身后依旧是毫无声响,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多了起来:“这丫头莫不是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谢俶心里开始莫名的烦躁,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回头,这才发现宋撷玉正低头抹着眼泪,面上满是泪痕,看着可怜极了。 抬头见谢俶看向自己,宋撷玉可怜巴巴道:“三哥哥,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看着宋撷玉红唇张张合合,谢俶心思不自觉的就飘到了昨晚,宋撷玉滚烫的身子缩在他怀里,唇肉相贴的触感仿佛又重温了一遍。 谢俶捏着袖子的手又是一紧,甩了甩头,将那些龌龊记忆从脑子里去除。 见惯了宋撷玉清冷狡黠的模样,这一落泪,更是让人忍不住心软。 谢俶哂笑,不禁责怪自己和宋撷玉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她还是小孩心性,被谢俶这般欺负,她又是这般吃不得亏的性子,哪里肯就这么罢休,一时冲动罢了。 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谢俶黑黝黝的眸子放在了宋撷玉身上,语气有些生硬,显然还对宋撷玉做的蠢事气不顺:“露出的马脚我已经给你收拾干净了,不会有人发现你同这件事有关。” 宋撷玉愣了一下:“……” 所以,事情早就解决了,他就是故意吓她?她这是白哭了? 谢俶看着宋撷玉哭成小花猫,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几分,只是弧度转瞬即逝,还被他刻意的压了下来,显得神色越发的严肃板正。 “哭的这般丑,哪有姑娘家的样子?” 宋撷玉被噎住,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丑字!谢俶还是第一个! 他对着她这脸说丑,她就想问问他亏心不亏心? 只是还没张嘴,就看到了谢俶那张轮廓分明,掷果盈车的脸,想了想又把嘴闭上了。 还别说,就谢俶这张姿容绝潋,貌若谪仙的容貌,确实有资格对她的脸评价一二…… 而另一侧,在帐篷里换好衣服的谢央也冷静了下来,在众多权贵子弟面前丢了大脸的他此时正值气急败之际,眼神阴鸷狠辣,几乎要杀人。 不出一日,这件事一定会闹的沸沸扬扬!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宫闱隐私看了不少,让他信这事是意外,不如让他信母猪会上树! “刘庆!” 思索片刻后,谢央阴沉着脸喊了刘庆的名字。 “殿下。”刘庆哪里敢耽搁,自从谢央出了这么大丑后,他就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 这事恐怕是太子这一生最丢脸的时候,他虽然不能灭了在场那么多人的口,但是灭了他刘庆的口却是绰绰有余。 虽然不能改变什么,知道这事的人仍旧知道,甚至还会变得越来越多,效果无异于掩耳盗铃,但利用他刘庆一条贱命出出气还是够了的…… “殿下。”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刘庆殷勤的跑到谢央旁边,俯首听命。 “去,给孤调查出来,是什么人想要害了孤的性命!” 谢央只觉得心里又惊惧又恼恨,这次西山,他的皇弟们并没有过来,他以为自己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没想到这才几天,就有人想要让他死! 刘庆领了命,去了被关起来的马匹牢房,这牢房布置的很简陋,就是用几根木头围起来。 那匹曾经威风凛凛的乌骓马就躺在地上,黑亮的皮毛被打的血肉横飞,有气无力,黑漆漆的马眼珠子没了平日里的傲气,满是痛苦和绝望,哀求的喘着气。 “谁能想到这马前两天还只吃寒瓜和甘棠?”刘庆看着这马,不由得心生感慨。 这乌骓血统高贵,谢央刚得到手,宠的跟什么似的,便是宫中贵人都不一定能顿顿吃寒瓜和甘棠,这畜生每顿就能给造完一筐。 他每次看着都心疼,偏偏这畜生还聪明,捧高踩低,谢央来了,它便用前额蹭其手,他们这些负责喂食的,它每次都高高仰着头,不可一世的模样。 都说物类其主,这乌骓简直跟谢央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两相对比,这乌骓的下场确实令人唏嘘,旁边有人忍不住悄声揣测:“这西山莫不是坏了风水?前些日子康平郡主的赤兔胭脂马突然暴毙,如今这乌骓又沦落至此……” 刘庆也听的打了个寒战,不敢再耽搁:“少放这些狗屁不通的话,赶紧的,检查,要是查不出什么名堂,你信不信,咱俩比这乌骓下场更惨!” 第284章 背黑锅 刘庆几人找了半天,然而最后只在马屁股上找到一个针孔,其他线索掘地三尺都再没找着别的。 刘庆忐忑的去谢央帐篷里回话:“殿下,奴才无能,只在马腚位置找到一个不显眼的针孔,针……针并没有找到……” 看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的刘庆,谢央出乎意料并没有发怒,手放在桌几边缘,缓慢摩挲着,眼神云翳诡谲。 “针?会使针的,还用查吗?” 刘庆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一个轮廓来:“难道是……司晋宇?” 司晋宇去了边境,隐姓埋名,从最末端的兵卫做起,后来之所以能从万千将士之中脱颖而出,则是因为他击杀了敌方首领,致使敌军群龙无首,不战而逃。 当时,大雍这边被敌军围困,当时城内,能够充数的兵将不过几千,敌军准备充足,十万兵士,城内所有人,从将军到士兵,都做好了以身祭国的准备。 可因为司晋宇主动请命,换了敌军的衣服混入敌军之中,靠偷袭杀了敌军首领,以少胜多,起死回生。 这一战,足以称神。 而当时,司晋宇用的暗器,就是一把射针。 能有这准头的,除了司晋宇,不做他想。 谢央捏着桌角的手猛的收紧:“这司晋宇,跟孤抢人也就罢了,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到要谋害孤!” 刘庆想到上次谢央为了教训司晋宇,将他关进水牢,差点要了他半条命去。 这事是他负责处理,太子的意思,本就是没打算让司晋宇活着出来,他也就没处理的天衣无缝,可谁知司晋宇之后阴差阳错被淮阴王妃放了出来,他若是想知道是谁害他,查到太子身上轻而易举。 “太子,这司晋宇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谋害皇嗣!一定得让陛下严惩他!” 知道真凶,刘庆激动起来,拼命叫嚣着要让司晋宇受到惩罚。 让景安帝知道?怎么可能?若是让父皇知道他堂堂一个太子,被马惊的当众尿了裤子,父皇会如何看他? 谢央冷笑:“这事,孤他日定会十倍百倍还给他!” 司晋宇要呆在京里的日子还长着,总有落他手里的时候,他介时一定会让司晋宇生不如死! 宋撷玉还不知道已经有个倒霉鬼替她背了黑锅,自从谢俶一番话把她骂醒之后,她便没怎么搭理谢央,每日跟顾安宁形影不离,身边还时时带着宋撷燕这么个“小拖油瓶”,根本不给谢央半点钻空子的机会。 只是,虽然甩掉了谢央,但队伍里莫名其妙的混进了两个闲散人,宋撷玉和顾安宁看了一眼不远处品茶自得其乐的谢俶和司晋宇,只觉得颇为无奈又不解。 “雍王殿下,司小将军,您二人在这儿喝茶喝了小半天了,就不厌烦吗?” 宋撷玉终于忍无可忍,开了腔,她其实更想问,喝了小半日的茶,肚子就不涨得慌? 有这时间干嘛不去打猎?喝什么茶? 谢俶和司晋宇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对宋撷玉的话多在意,司晋宇笑时眼尾上挑,别具风流倜傥:“品茶者,修心养性,怎会厌烦?” 谢俶还煞有介事的点头,宋撷玉看的又好笑又来气,不明白他俩究竟什么意思,索性没碍着她,她也就随他们去了。 毕竟有谢俶在,好歹能对谢央起到些震慑力,免得他时时想方设法来恶心她! “安宁,我走之后,谢央可有对你做了什么?” 顾安宁先看了一眼宋撷燕,她刚刚喝了一小杯果酒,这会儿趴在宋撷玉怀里正呼呼大睡着。 “你走后,我就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人就已经在我自己的帐篷里,身边的丫鬟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我旁敲侧击问了,都以为我是自己个回来的。” 她说完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再次开口,语气中恨意几乎要盖不住:“我本以为这事是何德明一人所为,若不是长乐你跟我说太子也参与其中,我是万万也想不到谢央一介太子,居然能做出如此龌龊下流之事!” 宋撷玉放下心来,事实证明,谢俶确实将谢央的心思算的一清二楚,没捉到她,他自然不敢对顾安宁动手。 顾安宁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见谢俶和司晋宇并没有注意她们这边,这才压低声音开口,面上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长乐,你跑出去后,谢央可有为难你?” 宋撷玉垂了眸,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遇到谢俶的事给抹了去,面色平静含笑:“谢央派了人堵我,我运气好,趁着夜色藏在林子里,等到白日,天色亮堂了,我才跑了回去,谢央也拿我无可奈何,我刚想叫人就救你,玉淑玉娴告诉我,说安宁你已经回来了,反而是我一夜未归。” 顾安宁听着都觉得凶险,她简直不敢想宋撷玉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是怎么一个人在林子里呆上一晚上的。 “这个杀千刀的!要不是怕给我爹找麻烦,我非得提了剑去跟他拼命不可!” 顾安宁怒目而视,明明已经气的银牙紧咬,柳眉倒竖,偏偏还怕引起谢俶和司晋宇的误会,不敢弄出大的声响来,把自己憋屈的不行。 宋撷玉想起谢央的惺惺作态,端了茶杯轻抿了一口,语气嘲讽:“那伪君子大抵是因为心虚,跑到我跟前来,说是在何德明的帐篷里发现了不少禁药,他正准备去跟雍王商量,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可来西山带那些禁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身为太子,绝不能纵容。” 顾安宁面色如覆寒霜,眉目之间尽是凛然之色:“他这是明里暗里跟你暗示,这事就是何德明早有预谋,只可惜,他不知道,长乐你亲眼所见,他三两句话,哪里能造的了假?” 宋撷玉放下茶杯,只觉得谢央可笑至极:“他倒是做戏做全套,听说何德明已经被勒令回了京。” 谢央但凡把他这装模作样演戏的心思放到政事上,多为老百姓干几件人事,也不至于到靠讨好女人求实权的地步! 第285章 银鱼 两人说了好一阵话,顾安宁才像是想起什么,漫不经心扫了四周一眼,这才低声跟宋撷玉透露:“听说,何德明在回京的路上出了意外,伤到了绵延子孙的那处,以后都变成刘庆那样的人物了……” 这倒是出乎意外,宋撷玉拧了眉:“虽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但是这报应未免来的太快了些?” 经过下药这事,顾安宁对何德明是一点情谊都不剩了,这事别人都不知道,下面的人并不知道何德明做了什么缺德事,如今他路上出了意外,身为他表妹的顾安宁自然得到了第一手消息。 她捂着嘴笑的幸灾乐祸,甩了甩帕子:“报应来的快还不好?他动了毁姑娘家清白的事,如今得了这断子绝孙的报应,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一边开口一边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你难道还可怜他不成?” 依照宋撷玉性子,那肯定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可能以直报怨,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宋撷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接收到的信息量有点大,让她头都有些疼:“他这下场是罪有应得,可怜他?有这时间不如绣绣花逗逗燕儿。” “我只是觉得时间太巧,总莫名感到心慌,何德明是永安侯府的嫡子,就这么毁了,成了太监,他们能善罢甘休?” 她对永安侯府的老夫人可是印象深刻,上一世她磋磨的顾安宁几乎没了人样,那可是个厉害的婆婆,把何德明看的跟眼珠子一般,在她眼里,只有别人对不起她儿子的,万万没有她儿子做错了的。 如今何德明就这么没了子孙后代,她怎么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顾安宁无趣的撇了撇嘴:“咱们管那么多干嘛?他是自己命里的劫数,又不干我们事。” 她放了茶杯,看宋撷玉眉间还是紧紧皱着,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怎么看都只有他永安侯府对不起我们两个的,没有我们亏待永安侯府的,再说咱们俩,一个淮阴王府的嫡女,一个定安大将军的亲闺女,还怕了他一个门第破落的永安侯?” 宋撷玉收了自己那些忧思,将情绪压了下来,也露了笑模样:“也是,干我们什么关系!” 她俩相视一笑,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抛到脑后,吃了几块糕点,宋撷燕终于醒了过来,一脸迷糊的模样,眼神有些不对焦。 顾安宁和宋撷玉都被她这幅憨模样给逗得稀罕的不行,宋撷玉上手,戳了戳她的鼻尖,半嗔半笑:“你个懒猫,可算睡醒了,再不睡醒,三姐这腿可就被你躺废了。” 宋撷燕这才醒神,脸上几分羞涩:“三姐,你怎么不叫醒我?腿还疼不疼?燕儿给你揉揉吧?” 宋撷玉本是想揶揄两句,可看宋撷燕这般认真,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安宁也忍不住笑:“你三姐逗你的,小燕儿才多重,还能把她腿给折腾废了不成?” 她说完还朝宋撷燕眨了眨眼,语气俏皮:“小燕儿下次想睡觉就来安宁姐姐怀里,想睡多久睡多久,安宁姐姐可不像你三姐姐这般小气。” 宋撷燕被顾安宁和宋撷玉你一言我一语逗着,很快就脸色涨红,躲进宋撷玉怀里死活不愿意说话了。 “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我腰都酸了。”顾安宁也不再折腾宋撷燕,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腰酸背疼的。 宋撷玉一边拍宋撷燕的背部安抚,一边掀了眼皮子看她,打退了她的那点小心思。 “你身上的药性还没彻底解了,大夫交代过,让你近日不能骑马,也不能动作剧烈,要静养。” 宋撷玉的话跟针一样,一下刺破了顾安宁最后一点生气,让她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生无可恋的模样:“在京里被我爹给我请的嬷嬷拘束着,好不容易盼望着来了西山,可以松快松快,谁知道还得静养!” 宋撷玉也挺同情顾安宁,她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两人同时喝了蒙古茶,被下了催情药,只是这催情药跟平常的春药还不相同,需要靠药粉催化,或者剧烈动作,药性也会越来越强烈。 那丫鬟洒药粉时,顾安宁护着她,宋撷玉根本没吸入多少,倒是顾安宁,站在最前面,首当其冲,吸入大量药粉,所以哪怕用了解药,身上残余的毒性仍旧让她身子发软,切切实实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弱柳扶风。 “西山也不只是打猎的玩处,我知道这山的背面,有一处水潭,酷暑时分,里面的水仍旧如寒冬腊月一般,沁亮入骨。” 大概是察觉到她俩这边的动静,司晋宇笑着开口,他声音清润,这般慢悠悠开口,难得多了几分昭昭之色,少了些阴郁不可亲近之感。 顾安宁听着来了兴趣,司晋宇于是更详细的描述起来。 “这水并不是最稀奇的,最稀奇的是,这般寒凉的水里长年生长着许多的银鱼,虽很难捕捉,但肉质鲜嫩,鲜美至极。” 宋撷玉被说的也有些向往,顾安宁早就闷得不行,更是抵抗不住,俏生生开口:“司小将军,你回京才几日,怎么这般隐秘的地儿都被你找到了?” 她虽然回京也没几年,但是西山每年都来,怎么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好地方? “也是机缘巧合才撞上,左右坐着无聊,不如去那边看看。” 司晋宇的话获得了全场赞同,一行人换了装束。 “怪不得没人发现,这路这般崎岖,哪里会有人踏足这里?” 顾安宁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宋撷燕年纪小,更是走不稳,谢俶看着宋撷玉牵着宋撷燕举步维艰的模样,干脆将宋撷燕抱了起来。 宋撷燕年纪还小,谢俶又跟宋青山有旧,这般也不算没了礼数,宋撷玉轻声跟他道了谢。 司晋宇在前面带路:“就是因为不好走,那里才清净,免得被不相干人惊扰了,岂不是烦人。” 顾安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谢央过来缠着宋撷玉时,司晋宇是看见过几次的,这话不是指谢央又是指谁? 第286章 打猎 跟着司晋宇走了好一阵路,方才到了一处暗角,暗绿色的藤蔓交缠,不仔细听很容易忽略其中细碎的水流涧涧声。 拨开那些湿漉漉的藤蔓,眼前之景忽然开阔起来,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这地方,还真是一块洞天福地。”顾安宁惊喜连连,率先过去。 看几个姑娘都挺开心,司晋宇跟着进去:“这水凉,捉鱼这种事交给我和雍王殿下,这附近长了不少的菇子,你们可以去摘一些,晚膳就在这凑合一顿,也别有趣味。” 还别说,司晋宇提的这些都对上了顾安宁的胃口,几个姑娘家手拉手去采蘑菇了。 谢俶也是头一次来,隐隐有些担忧,司晋宇瞧了忍不住调侃他:“这里我提前看过,没什么毒虫之类,那些蘑菇也是能吃的,雍王殿下,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他确实在担心这个…… 谢俶下意识又蹙了眉,司晋宇于洞察人心这一本领上,确实胜于常人,可这种本事却很容易让人反感。 没人会喜欢肚子里存在一条把你心思看的清清楚楚的蛔虫。 谢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性子,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是按捺住了这股子烦躁之感。 两人脱了鞋下水,司晋宇和谢俶都是带兵打仗的一把好手,摸鱼这种野外生存技能自然手到擒来,不用半个时辰,岸边已经摆了三四条蹦跶着的银鱼。 “这些应该够我们几人吃了,前些日子,我在这边藏了些干木柴,正好现在抱过来。” 谢俶点了点头,两人一同上了岸。 司晋宇走了一小段距离,回头就看见谢俶手里捏着身上贴身带着的短刀,正在处理那些银鱼,手脚麻利,面色平常。 想起上次回京,景安帝吩咐太子犒劳他们这些功臣,谢央带了圣上赏赐的各种贵重之物来见他们。 武将大多没什么花花心思,性子耿直,外人稍微释放些善意,他们就恨不得把人都当兄弟。 兄弟们得了赏一个个的高兴的不得了,就要请太子一起吃席,谢央更不可能放过这么个招揽人心的机会。 宴席之中,有一名小将特别擅长做鱼,觉得太子平易近人,更是要表演绝活,当场杀了一条七斤重的鲈鱼,给大家伙做了一顿全鱼宴。 司晋宇也在,坐在太子的下首,正好看见谢央眼里的鄙夷和嫌恶。 对杀鱼场面都觉得恶心的太子,将来若是让他上了战场,恐怕会当着敌军吐出来吧? 司晋宇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转身不再关注谢俶那边情况。 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就算他再觉得雍王更适合那个位置,可这天下是他们谢家的天下,自然轮不到别人为他们操心。 宋撷玉跟顾安宁和宋撷燕两人分开,一人提着篮子开始采蘑菇,这里蘑菇虽然多,但是多生在石头缝里和枯木上,她走的颇为艰难。 刚看中一朵大的出奇的蘑菇,脚一滑,她惊叫一声,眼看就要摔下去,腰间忽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紧紧的搂住。 宋撷玉睁开眼,就看到司晋宇优越的轮廓线,这般分明,让他看起来格外冷硬。 “没事吧?” 司晋宇率先开口,看她摇头,这才将人扶了起来,等她站稳,这才极守规矩的松手。 顾安宁几人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看宋撷玉没事,看她和司晋宇的姿势,眼神有些揶揄。 宋撷玉被她看的无端有些脸红,刚想让她收敛一些,转头却突然撞上了谢俶黑沉沉的眼神,他皱着眉,跟宋撷玉对视上,片刻之后才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宋撷玉有些心窒,等他移开视线才缓过来,颇觉得莫名其妙。 她叫他一声三哥哥,他还真把自己当她长辈了?刚刚那眼神,跟捉奸一样…… 不过是意外,她和司晋宇又不是故意的挨在一起。 觉得莫名其妙之余,她也不再开口,自顾自地捡了蘑菇,一行人还算玩的开心。 等到好不容易回去,天色已经晚了下来,几人各自回到自己的营帐。 第二天,谢俶才刚从自己营帐出来,就碰到了沈昭昭。 “雍王殿下。” 谢俶下意识就想换条路走,沈昭昭已经眼尖的冲了过来:“好巧,您也是要去猎场跟大家一起汇合的吗?” 谢俶只觉得头疼,可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点点头:“沈小姐,您怎么没跟洪小姐一起?” 沈昭昭点了点头,俗话说得好,你不可能叫醒一个醒着的人,她依旧笑的天真烂漫:“雍王殿下,不如我们一起过去吧?” 谢俶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但她说的这么直白,他也不可能扫了她的面子。 “恐怕迟了,沈小姐还是尽快吧。” 这话说的属实有些不客气,沈昭昭气的不行,但还是忍了下去:“雍王殿下,麻烦了。” 她小心的提着裙角走到谢俶身旁,嘴角弧度上扬,努力的找着话题。 “殿下,小女之前对您敬仰良久,您有空可否教教我骑射?” 她红了脸,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其他勉强还能看看,可就骑射,实在是丢人,让我父亲很是头疼。” 谢俶头也没回:“这个我也不太擅长,你还是找专业的骑射师傅比较好。” 沈昭昭话被堵的死死的,谢俶不擅长骑射?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明知道他在敷衍她,沈昭昭还是不肯泄气,继续再接再厉。 好不容易才抓到谢俶独身的时候,她一定得刷足存在感。 “殿下常来这西山吗,可知道这西山有诸多有趣的地方?” 沈昭昭一直想办法吸引谢俶的注意力,从西山外到西山内,全部都用了个遍,可谢俶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不常。” 是谢俶一贯的简短回答,这让沈昭昭精致的笑容愣是僵了僵。 “小女平时爱看些书籍,关于这西山的由来倒也知道不少,殿下可想听?” 沈昭昭笑的十分得体,端庄的模样引得旁人纷纷瞩目。 “不想。” 第287章 设计康平 谢俶头也不回的拒绝了沈昭昭的邀请,而后走到不远处的宋撷玉旁边,司晋宇也站在那块,几人都笑吟吟的。 他气笑,压低声音用仅有他们几人听的到的声音轻问:“看戏呢?” 尾音上扬,比平时的他要更勾人些。 他早就发现宋撷玉看似在看景色,实际上眼神没少往他与沈昭昭处瞥,估计在心里把他当笑话看呢。 “三哥哥可冤枉我了,这郎才女貌的景色不比这满山风景差。” 宋撷玉看出谢俶一脸的无奈,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笑着。 谢俶没好气地同宋撷玉调侃着,身后沈昭昭手中的丝帕却是被握的越来越紧。 “小姐…” 东珍见自家小姐被气的指尖都泛了白,生怕被别人发现,忙小声提醒着。 沈昭昭被东珍的声音惊的打了个颤,恼怒地瞪了东珍一眼,心中已经对宋撷玉暗恨不已。 她千方百计想要同谢俶说话,可谢俶不但对她爱答不理,反而当众走到宋撷玉身旁同她说话,这将她沈昭昭置于何地。 即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谢俶对她和宋撷玉的态度判若两人。 绞着手中的帕子,宋撷玉不禁暗中咬着银牙,脑海中顿时想到一个人。 这西山看宋撷玉不满意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小姐,我们去哪里?” 东珍见自家小姐迅速转移步伐,她在身后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沈昭昭的步伐。 “回营帐!” 沈昭昭冷冷地冲东珍低声吼了一句,再抬头依旧是端庄高贵的左相府嫡女。 刚刚那一瞬间,沈昭昭心里已经把算盘打好了。 康平受伤一事一定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可她不仅知道,偏偏还知道的特别详细。 如今康平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受伤缩在营帐里不肯出来,若是少了她,那这场戏可就是少了个关键人物。 所以沈昭昭要做的就是让康平从营帐里出来,帮她跟宋撷玉作对,只有这样才能让宋撷玉受到报复。 也算是帮她出了一口气。 回到营帐后,沈昭昭立刻命东珍将最好的珍珠药膏拿出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她可是极为明白。 一切准备就绪后,沈昭昭迈着轻稳的步伐来到了康平的营帐。 康平正因为受伤一事大为恼怒,营帐里婢女纷纷跪在地上。 沈昭昭早就算准了康平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所以她才笃定她接下来的话会让康平火冒三丈。 “你怎么来了?” 看到来人是沈昭昭后,康平并没有好脸色,她一向性子高傲,怎会把沈昭昭放在眼里。 “听说郡主受伤了,我就让婢女拿了些珍珠药膏过来,希望对郡主的恢复有所帮助。” “你听谁说的本郡主受伤了?” 康平再三嘱咐下人们不准将她受伤一事传出去,所以在听到沈昭昭自称是拿着药膏来探望她时,康平格外震惊。 吃惊之余仍是带着恼怒的眼神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婢女们。 “怎么郡主不知道吗?我听说这件事还是长乐郡主告知的,我也不知为何,长乐郡主将郡主受伤一事说的极为详细。” 沈昭昭装作一副十分吃惊的模样,同时歪着头仔细思索,像是在回忆宋撷玉是怎样告知她们这件事的。 “你说什么?是宋撷玉告诉你们的?她还说了什么!” 康平闻言颇为大怒,直接站起来快步走到沈昭昭面前,原本就嚣张跋扈的气质此时更显得蛮横。 意识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后,沈昭昭惊慌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婢女们。 “你们都出去,没有本郡主的命令不因为准进来。” 康平瞬间意会,挥手让婢女们出去。 “郡主有所不知,长乐郡主将郡主为何受伤,如何受伤,每个细节都说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长乐郡主,我们这些贵女们还不知道郡主受伤一事呢!” 见康平的脸色越来越差,沈昭昭小声嘀咕道:“也不知道长乐此举是何意?” 这话让原本就火冒三丈的康平更为恼火,她本就因为处处不如宋撷玉而生气,可是宋撷玉竟然将她受伤一事到处宣扬。 这让她康平郡主的面子该往何处放,在康平心中越来越恼怒的时候,,沈昭昭也没闲着。 “郡主,您与长乐郡主之间关系一向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您受伤了,长乐又到处说您的伤势,这其中的心思恐怕不简单啊!” 在沈昭昭的煽风点火之下,康平心中对宋撷玉的不满越来越多,逐渐的新仇旧恨立刻涌上了心头。 康平一向对宋撷玉多有不满,此时更是直接发泄了出来,对宋撷玉恼火的她顾不得身上的伤便直接离开了营帐。 沈昭昭自然知道康平是去往何处,只站在原地,装作追不上去,等到了无人处,才看着康平离去的背影,缓缓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此时宋撷玉正同谢俶闲聊着,远远瞧见康平走过来时,两人还格外诧异的对视一眼。 不是说康平郡主在营帐里养伤,对所有人避而不见吗? 尚在思索之际,康平已经来到了宋撷玉面前,厉声道:“宋撷玉,本郡主要和你比射箭,谁打的猎物多就算谁赢!” 宋撷玉被康平这满脸的怒火的模样惊的一愣,她不记得自己何时又同康平结下了梁子,怎的就惹的她如此气势汹汹。 “我不想和你比。” 宋撷玉毫不留情的直接拒绝了康平的提议,且不说康平此时身上还有伤,就算是平时,她也不会和康平比。 “是不想,还是不敢!” 康平嘲讽地笑了笑,随后双手环胸上下扫视了一眼宋撷玉,不阴不阳的讥讽道:“你们淮阴王府的人就是一堆只会讨好陛下的狗腿子,怎比的安王,我康平的父亲,至今仍在边疆受苦。” 见康平已经将话头对准了淮阴王府,,宋撷玉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仿佛看到宋撷玉不悦是一件让康平开心的事情,如此一来,她的言辞也更加过分。 第288章 摔马 谢韵然眼神不屑:“果真,我爹爹在边关守护家国,也抵不过巧言令色。” 宋撷燕捏着宋撷玉的袖子一点点收紧,她年纪虽小,但是也大概听得出来谢韵然这话是在侮辱淮阴王府。 宋撷玉拍了拍宋撷燕的手,示意她别怕,这才站了出来,半垂着眼睑:“康平,你要和我比骑射,既然是赌,就有赢有输,也该有个赌注。” 谢韵然哪里会怕宋撷玉,在她眼里,宋撷玉在京里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淮阴王府的势和宫里娘娘们的宠爱,真本事半点没有。 她自认为自己骑射精通,根本不会有半点输给她的可能性,当下抬了抬下巴,挑衅的看她:“好啊!一个时辰为限,清点猎物数目,谁的猎物少谁就输了,这人便跪地上叫对方三声姑奶奶!” 康平这话一出,一时之间,众人议论纷纷,这两人一个是景安帝亲封的郡主,一个是皇室血脉,不论谁输了,跪在地上都不好看,势必是丢一辈子脸的黑历史! 宋撷玉看着谢韵然不屑的神色,冷笑一声,扬声道:“好!就这个赌注!”说完转身看向四周,一双桃花眼里冰意融融:“诸位,便是我和康平赌约的见证!” 宋撷玉这话一出,本来还想劝阻的人群霎时间不说话了,若是一方提出一方还没答应,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这两人都答应了,旁人自然不能多嘴多舌。 拿了弓箭,康平脸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画了花釉掩饰,倒是也不惹眼,只是她现在眼里满是恶毒的恨意,衬得那花釉非但没给她添颜色,反而还让她一张寡淡的脸阴森的很。 两人上了马,这西山最不缺的就是猎物,只是这些猎物虽然平日里也有奴仆喂食,但到底跟京里的那些对人亲近的肉兔不一样,反应机敏的很。 谢韵然好几次弓箭都射歪了,最后为了提高命中率,只能挑那些个体大的。 只是那些野猪袍子虽然比兔子反应慢,但不是一箭就能让它们失去行动力的,以至于后面谢韵然虽然箭无虚发,但是那些吃痛的猎物一个个迅速逃离,根本没给谢韵然第二箭的机会。 “好!” 又一头鹿被她射在腿上,又眼睁睁看着它消失在树后,片刻之间,连影子都不见了,谢韵然正懊丧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叫好声。 她调转马头,就看见宋撷玉动作麻利的拉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 而地上,不知何时,竟然一地被钉在地上的兔子和幼鹿。 谢韵然看着宋撷玉每拉出一弓,身后就传来爆裂的叫好,她本是想让宋撷玉丢脸,才激将法逼宋撷玉跟她赌这一把,可没想到却让她出尽了风头! 宋撷玉将箭筒里的箭用了大半,看着一地的猎物,俯身看向谢韵然,灼灼的桃花目挑衅味十足:“康平郡主,看这架势,你这三声姑奶奶,是叫定了!” 上一世,她可是跟着谢央上过战场,这箭术,虽然谈不上百步穿杨,但是用来打猎,箭无虚发算不上什么难事。 谢韵然那点花拳绣腿,在京畿贵女中或许能看,可哪能跟真正刀口舔过血的人比? 战场上,刀剑无眼,保命的本事,她要不是练到精通,哪里轮得上谢央给她一杯毒酒来要她性命?恐怕早几年就死在了战场上。 谢韵然脸色苍白,为了区分,她的箭,箭羽是红色,用的朱雀的尾羽,而宋撷玉的箭镞,则是用的翠鸟的尾羽。 根本不用数,谢韵然也知道,猎物身上的箭羽,翠色要远远大于赤色。 “只打些野兔雉鸡,你算什么本事?我打的可是鹿!比你那兔子不知道大上多少!” 宋撷玉也不跟她争,眼神淡漠,瞳孔色在光下比平时淡上好几分,愈发衬得她冷绝清丽:“我们一开始定的规矩,就是猎物多少,而不是轻重。” 她并不正身面对谢韵然,侧目看她,眼尾上挑,傲气便泄了出来:“你定的规矩,我如今给你重复一遍,你可听清了?” 她俩并没有离得太远,这林子里,不少骑着马的贵女贵公子都有意无意在附近转悠,就为了看这两人对赌,谢俶和谢央也在这些人中间,身后传来不知哪位公子哥的惊叹。 “往日只闻长乐郡主是京中第一美人,觉得夸大其词,可今日看她这般恣意傲气,鲜衣怒马,方才觉得原先是我眼界浅薄了。” 周围人看热闹看的开心,谢央盯着宋撷玉,一双瑞凤眼满是狂热,他竟是不知道,宋撷玉有这么一手好箭术!别说女子,哪怕男子,恐怕也没几个箭术比她俊的! 心里发痒,宋撷玉虽没什么德行,但是这副皮囊确实世间少有。 谢韵然看着宋撷玉那张在光下熠熠生辉的脸,恨不得一拳给打碎了,让她给宋撷玉下跪?不如叫她现在去死了! 心里渐渐浮起了心思,谢韵然驱着马就朝宋撷玉那边撞,只要把她撞下马,这场赌约被中断,那赌注自然算不得数。 而且这一片,草地下面生长着许多带刺的糖罐子,宋撷玉这么一摔,要是毁了她那张脸,岂不是天公作美? 宋撷玉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仍旧在拉弓搭箭,可心神并没有完全放在猎物身上,依照她对谢韵然的了解,她要是不狗急跳墙,整出点幺蛾子出来,除非老天下红雨,公鸡下蛋,母鸡打鸣,和尚头上长虱子——匪夷所思,根本没这可能性。 果不其然,看着谢韵然朝她冲过来,宋撷玉往后一扯马绳,将位置让了出来,谢韵然动作幅度太大,等反应过来想停下来,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胯下的马狠狠的撞在了树干上,人就被马这股子冲劲给高高的甩在了半空。 宋撷玉也没好过,她虽然提前预料到康平的险恶心思,往后退了一步,可谢央当初为了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在这西山好几处都布了绊子。 宋撷玉这么一退,华丽丽的中了招,马儿后蹄被这么一绊,前高后低。硬生生的就要将宋撷玉摔了下来。 第289章 春意萌动 从谢韵然挥鞭子的那个动作起,司晋宇已经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拽了马绳就要去把宋撷玉救下来。 只是谢俶动作更快,还没等司晋宇出手,一个飞扑将宋撷玉护在怀里,两人双双跌在了地上还滚了几圈,谢俶身上还粘了不少的糖罐子,看着都疼的慌。 司晋宇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康平的手,险险的让谢韵然的脸免了跟大地的又一次接触。 谢韵然已经吓蒙,整个身子软成一团,全靠司晋宇提着。 她可没宋撷玉好运,虽然脸免了毁容的危险,但是臀部和小腿在地上拖行,被糖罐子身上的尖刺一划,痛的她回过神来就是杀猪一般的惨叫。 众人吓得几乎背过气去,哪里还会顾得上什么赌约,连忙将人送了回去。 谢央也是一脑门冷汗,要是宋撷玉和谢韵然两人在这西山双双毁容,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太子背责! 万幸! 玉娴和玉淑两个丫鬟吓得话都说不清楚,哭个不停,宋撷玉也顾不得安慰她俩,跟着大夫进了谢俶的帐篷。 “长乐郡主,您怎么进来了?快出去!” 大夫看到宋撷玉进来,脸色都变了,好声好气的劝她离开,就希望这祖宗别在这捣乱。 尽管杨瑾很快将她请了出来,可是宋撷玉还是看清了自己想看到的。 谢俶脱了外袍,背部和手肘被糖罐子划出了密集的血点子,这些血点子连在一起,就成了大片大片的青紫。 触目惊心。 宋撷玉站在外面,隐隐能听到大夫不忍的声音。 “雍王殿下,这糖罐子的刺已经扎进了肉里,必须得用镊子夹出来,您……还是忍着点吧。” 谢俶在里间足足呆了半日,宋撷玉也就跟着在外面等了半日,等大夫背后湿透出来,宋撷玉才连忙进去。 “三哥哥……” 等宋撷玉进到房间,谢俶已经换了衣裳,看不出之前的惨况,脸色如纸般惨白。 “这点小伤,你三哥哥我还不曾放在眼里过。” 宋撷玉被谢俶的话弄的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半晌没说出来话。 谢俶难得笑了笑:“回吧,今儿一天,你也受惊不小,就你这身子骨,不好好注意着,恐怕比我还要遭罪。” 宋撷玉看着他眉目之间的疲色,到底没敢耽误他休息,回了自己营帐。 沈昭昭捏着手里的药,看着宋撷玉从谢俶帐篷里出来,心里嫉恨难当。 东珍不敢抬头,每每只要涉及雍王,沈昭昭都会跟变了个人一样,脸色扭曲变形,好好的一张美人面生生能把人吓得做噩梦。 “雍王要静养,所以我不能进去,宋撷玉却是个例外!” 想到杨瑾拦住她,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沈昭昭恨得几乎能咬碎一口银牙。 “呵!也不知道宋撷玉用了什么手段,勾搭的雍王殿下身边的心腹都这么向着她!” 东珍在旁边出主意:“小姐,要不奴婢去把杨瑾引开,您好再去探望雍王殿下?” 沈昭昭转了转手里的药,不屑的笑了笑:“既然雍王殿下已经有人探望过了,我们就别凑热闹了,还是去看看康平郡主吧,她哪里,肯定很有意思。” 她带着东珍去了谢韵然那,一进去就看到宫雁跪在地上,半边脸高高肿起,额头一大团淤青。 沈昭昭看了之后被唬了一大跳,拍了拍胸脯,这才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康平听到沈昭昭声音,这才勉强收敛脾气:“教训一个婢女罢了,需要什么理由?心不顺出出气!” 宫雁瑟缩着在地上,半句话不敢开口,东珍看着也觉得有些悲凉。 好歹也是康平郡主身边的一等丫鬟,她还从来没见过哪家小姐这么对待身边的贴身丫鬟的,宫雁也算是头一份。 沈昭昭笑了笑,也没再提宫雁,将手中的药放到了她面前,眼神温柔:“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天山雪莲混合天山雪水制成,治疗外伤有奇效,我特意带来给你。” “咱们姑娘家,可不能留疤。” 康平脸色当即一喜,沈家的雪花膏有口皆碑,只可惜一年就制三小瓶,有价无市的存在。 “沈姐姐,这里只有你是真心心疼我,不像她们其他人,一个个假惺惺的叫我恶心的很。” 沈昭昭顺势拉住她的手,一脸真挚:“我父亲跟安王关系也算亲近,如今安王不在京内,只留下世子和康平你两人,我平日里自然得多看顾你两分,方才能对得住父亲和安王的情谊。” 若是之前康平对沈昭昭还只是一起游玩的泛泛之交,可如今她二度受伤,除了大夫,就只有沈昭昭能想起来探望她。 她如今,是真真把沈昭昭当亲姐看。 “韵然,好好的,怎么能惊了马摔了下来,多危险啊。” 康平选择性忽略沈昭昭前半段话,毕竟哪里是惊了马,她就是故意的。 “宋撷玉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我毁容!这仇,我一定会报!” 沈昭昭对谢韵然的话很是不屑,就她这张脸,别说宋撷玉了,就算是她沈昭昭,也没什么费劲去让她谢韵然毁容的心思。 恐怕在宋撷玉心里,就谢韵然这张脸,毁不毁容差别也不大…… 只是这话自然只能放在心里,不可吐露出来。 “幸好你吉人自有天相,要不是司小将军出手,还不一定出什么乱子。” 沈昭昭本是随意一提,可一转眼竟然看到谢韵然脸上隐隐有些赧色,一双眸子盈盈放着光亮。 她心思斗转几番,颇觉得好笑,谢韵然,这是动了春心? 看破不说破,沈昭昭跟谢韵然说了些闲话,将对宋撷玉的恨放大了数倍,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沈昭昭走后,谢韵然兀自发着呆,时皱眉时而又笑出声,这幅魔怔模样把宫雁吓得不轻。 她自然没有沈昭昭那份洞察力,哪里知道自家郡主是春心荡漾?只觉得满心惊悚。 这……康平郡主莫不是被吓出毛病来了吧? 第290章 喂汤 “长乐郡主,您今儿来的怎么这么早?” 杨瑾正搁营帐外叼着芦苇混日子,就看到宋撷玉朝这边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玉淑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小食盒递了过来:“杨侍卫,这是小厨房刚做的烧雏鸡,您尝个鲜。” 杨瑾连忙接了过来:“王爷受罪,属下倒是跟着沾了光。”他提着食盒,连忙给宋撷玉让了位置:“王爷刚起,这会儿正饿着呢。” 宋撷玉跟杨瑾道谢,这才提着手里的食盒进去,玉淑玉娴两个丫头等在外面。 谢俶正坐在榻上,里衣穿的整齐,外衣松松的披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灯下看的专注。 “三哥哥好兴致。” 宋撷玉捞了帘子,笑着打趣。 看宋撷玉进来,谢俶放下了手里的书,眸子跟着宋撷玉动。 看谢俶这幅模样,宋撷玉心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两个字:乖巧。 将“乖巧”这个词用在谢俶身上,不用别人反驳,她自己就先囧了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雍王殿下,出了名的铁石心肠,手段狠辣,不近人情,乖巧跟他,是绝对不会沾边的存在。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开,宋撷玉从食盒里拿了只小碗:“今日吃的,是板栗炖鸡,还有花旗参乌鸡汤。” 谢俶伸手接过来,自从宋撷玉一日三餐给他送饭,他这边的厨子就闲置了,谢俶接了汤喝了一口被呛得连连咳嗽。 宋撷玉急了,连忙倒了一杯凉水递了过去:“三哥哥,你没事吧?这汤烫的很,你怎么能这么大口大口喝?” 大力咳嗽牵动身上伤口,谢俶好不容易缓过来,就感觉到嘴角传来柔软的触感,宋撷玉凑过来正在给他擦嘴角的汤水,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传了过来,引的他下腹一片燥热。 他现在只有单手能动,另一只手被纱布缠的严严实实,心烦意乱之下,他往后退了退:“这汤,喝着麻烦,撤了吧。” 宋撷玉莫名觉得谢俶可爱的很,难得见到他这幅孩子气模样,伸手拿了汤勺,另一只手拿了那碗洒了一半的汤,跟哄宋撷燕一样的语气,笑吟吟的看向谢俶。 “三哥哥别生气了,玉儿喂你?” 谢俶被宋撷玉这幅哄小孩子的语气逗得哭笑不得,他比她大了不少,难为她对着他这张木头脸还能把他当不懂事的孩子看。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汤勺,谢俶到底还是张了嘴,杨瑾进来时,看到长乐郡主正一口一口的喂雍王喝汤,一时之间,嘴角都有些忍不住开始抽搐。 王爷这辈分都快赶上淮阴王了,让人家小姑娘这么喂,合适吗? 宋撷玉察觉到身后有人,等看到是杨瑾,她顿了顿,将手里剩下的半碗鸡汤放了下来,温婉开口:“杨侍卫,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你万万要督促三哥哥将这些都吃完。” 杨瑾刚想阻止,宋撷玉已经走了出去,裙角在台阶上一扫而过。 谢俶看着剩下的半碗鸡汤,刚刚还觉得只吃了半饱,如今却觉得索然无味。 看向杨瑾,眼神不自觉带了几分锐利,杨瑾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才一脸恍然大悟:“雍王殿下,属下来帮你吧。” 长乐郡主带来的吃食确实比他们厨子做的好吃,每次雍王殿下都能吃完,如今才吃了一半,肯定是因为没吃饱才不开心! 杨瑾自以为自己摸透了主子的心思,正沾沾自喜中,就听到雍王殿下低吼了一句:“离本王远着些!” 说完单手端了那半碗鸡汤一口干了,杨瑾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干在了半空中…… 所以,您能自己喝,那为什么还要让长乐郡主喂这么小半个时辰?!? 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杨瑾眼神乱飘,果然雍王心海底针,不是他这等凡人能够理解的。 “什么事?” 谢俶微不可察的盯了一眼杨瑾,要是没什么要事,他就让杨瑾知道花儿为什么开的这般红! “殿下,司小将军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杨瑾正了正色:“应该是商量回京的事。” 谢俶虚虚握着玉著:“让他进来。” 西山只开放七日,过了这时候就会闭山门,重新丢些兔子雉鸡麋鹿之类的进去养着,以备下一年的猎物储备。 杨瑾出来传话时,正看见司晋宇和长乐郡主说话,两人都生的好模样,这么站在一起,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赏心悦目极了,杨瑾心里忽然浮现出四个字。 天作之合。 “司小将军,雍王殿下请您进去。” 听了杨瑾的话,司晋宇这才跟宋撷玉告辞:“那郡主,咱们这就算约定好了。” 宋撷玉笑的两眼弯弯,明眸善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司晋宇进到营帐,眼里隐隐都带着笑意,谢俶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开腔。 反而是司晋宇,看了一眼谢俶面前的菜色,开口调侃:“王爷这里的伙食比我那里的,果真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谢俶掀了掀眼皮子,慢悠悠出声:“长乐那丫头带过来的。” 说完看司晋宇没搭腔,停了停再次漫不经心开口:“不过点小伤,也就她这么紧张。” 司晋宇:“……”他怎么在雍王殿下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丢丢的炫耀? 等视线再次触及到谢俶那张板正的近乎冷酷的脸,司晋宇果断唾弃自己的胡思乱想! 笑话,雍王,炫耀?怎么可能? “雍王殿下,往年这时候,按理来说,西山的那些公子小姐应该撤走了大半,可今年,提前回京的寥寥无几。” 司晋宇光是聊起这事就忍不住头疼,七日的西山狩猎,来这边的贵女贵公子们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采风散心,并不会真的上马,所以大约玩个两三日就回了。 今年之所以跟往年不同,自然是因为可看的热闹太多…… 先是康平郡主坠马,再是太子殿下惊马吓尿,最后是康平郡主和长乐郡主立了赌约,结果从马上摔下来差点毁容。 桩桩件件,哪件都是平常看不到的热闹,哪里有人肯错过。 第291章 回京 “这么大批的迁移,若是有人存心搞鬼,恐怕很容易得逞。” 这些年轻公子爷和京都小姐们,个个都带了家仆,若是分开走,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事,可若是混在一起,各家不认识他家的奴仆,有人想要浑水摸鱼,混进来轻而易举,碰到李家的下人就说自己是张家的,碰到孙家的奴仆就说自己是陈家的。 谢俶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狭长的眸子多了些凝重。 “分三批走,我带一批,你带一批,太子带一批,多费些心思,只要不出乱子,到了京都,这烫手山芋也就丢出去了。” 司晋宇也是这意思,杨瑾去把谢央请了过来,三人开始商量批次。 都是京都的,大家谁都清楚彼此的底细,三人之中,司晋宇的地位最低,而且回京不久,威望不高,谢俶点了那一批都是性格温顺好说话的。 “有沈小姐在,想必也出不了乱子。” 最后一个名额,谢俶将沈昭昭拨到了司晋宇那边,一是因为沈昭昭是左相嫡女,在京城声望很高,能压的住人,二则是因为沈昭昭聒噪的很,如果放在谢俶这一批,他怕自己会被吵的忍不住半路把她甩了。 分给谢央的倒是随意的很,多是一些谢央平日里亲近的,谢俶地位最高,太子都得见他一声王叔,景安帝也器重,像谢韵然这样的刺头,全被谢俶一手包揽了。 谢央对这分配都没意见,只是看到宋撷玉也被分到谢俶那一批,一双尖锐的瑞凤眼闪了闪,抬头笑的温润:“王叔,长乐郡主和康平郡主在一块,恐怕会惹出诸多麻烦,您看,要不要将长乐放到孤的队伍里?” 谢俶抬眸,眼皮子半掀,有一种洞察一切的错觉,让谢央所有龌龊心思像是被暴露在日头下,难堪的很,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只能狼狈的移开视线,手中拳头不自觉攥紧。 见谢央低了头,谢俶方才移开视线,声音冷清:“你若是能说服长乐去你的队伍,我自然没意见。” 谢央当真在心里想了想,他似乎是真没这本事…… 谢俶为了救宋撷玉受了伤,这些日子,宋撷玉见天的往他这边跑,她又是个犟性子的,谢俶伤好之前她都不会罢休。 看谢央不说话,谢俶扯了扯嘴角,带了嘲讽:“康平和长乐呆在一起确实是个麻烦,既然长乐只能跟着本王,不如,就把康平换到太子殿下的队伍里。” 谢央脸上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嘴里的拒绝还没来的及出口,就听到谢俶不慌不忙又加了一句。 “就当太子殿下为本王分忧了。” 好家伙!一锤定音! 谢央这下不止脸上的笑僵住,连脸都跟泥塑成的一样,捏着鼻子应下这差事:“应该的,应该的。” 司晋宇在旁边看的差点就要笑出声来,果然想要整治这类不安分的,就得雍王殿下出马才能镇住! 三人商量好后,就让杨瑾派人到各人营帐说了这次的回京行程。 安分的听了自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大家都是惜命的,不安分的,一听自己在雍王那一批,哪怕蹦跶两下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毕竟那可是雍王,年纪不大辈分却高的出奇,陛下的亲弟弟,皇子见了都得叫声王叔,他们爹娘碰见雍王都不敢放肆,更别提他们这些没有实权靠家荫庇护的小辈。 真把谢俶惹急了,他真能做出来拿鞭子抽人的事!关键被打了他们还不能喊屈,毕竟辈分摆在那里,谢俶教训他们,就当长辈教导晚辈了,只要不太过,他们爹娘别说给他们讨回公道,恐怕还得提了重礼上门道谢…… 杨瑾通知的还算顺利,众人表情各异,但敢开口挑刺的少之又少,大多捏着鼻子答应的好好的,唯独在谢韵然这里遇到了麻烦。 “我不要去太子那里。”谢韵然听到这分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可因为腿上的伤,痛的她又跌了回去。 床铺上铺了厚厚的软垫,软垫之上又铺了大量的毛皮,可哪怕如此,谢韵然跌下去,臀部的刺痛感还是忍不住让她火气冲头。 杨瑾万万没想到谢韵然都这样了还能整出幺蛾子:“康平郡主,这是雍王殿下亲自安排的,您若是有不满,还请跟雍王殿下商量,属下只是个传话的,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康平听了杨瑾的话虽然生气,但终究知道杨瑾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她可以发脾气的对象! “宫雁!死哪儿去了!” 她怒目圆睁,脸色乖张,看着极为吓人,宫雁连忙急匆匆进来。 “扶我去雍王营帐!” 谢韵然扶着宫雁下来,走到杨瑾身边,停了停恶狠狠的瞪着他。 杨瑾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心。 等谢韵然走了,杨瑾才慢悠悠的出去,旁边等着的弟兄看他这么久才出来,又一看康平的脸色,一时之间看向杨瑾的视线都带了同情。 “杨统领,没事吧?” 杨瑾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事:“这康平郡主年纪不大,怎么看人老是这么恶毒?” 刚刚看他的眼神,跟恶鬼一样,让他后脖颈都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旁边人对他的话认同,但是也不敢附和,可不是谁都是雍王殿下的心腹,杨瑾不怕康平郡主,他们这些人可不敢凑上去。 这边谢韵然去了谢俶的营帐,司晋宇还没走,听到下面人来报,谢俶还有些意外:“平日里没听说谢韵然和太子有龌龊,怎么反应这般激烈?” 只是疑惑虽疑惑,但还是得让人进来。 康平扶着宫雁的手进来,先看见一旁坐着的司晋宇,脸上的怒色散了几分,飘了几抹红上脸,营帐里光线暗,倒是看不出什么异样。 “王叔,韵然不想跟太子一起走。” 谢俶声音冷硬:“原因。” 谢韵然偷眼瞧了瞧一旁的司晋宇,又很快移开:“太子出发的时辰太早,韵然梳妆还需要时间,多有不便,王叔还是给我换一批吧。” 第292章 送刀 起不来?这是她这个郡主口里理直气壮出来的话? 谢俶也不想跟谢韵然掰扯,很好说话的给她换了队伍,沉声发话:“那就到我的车队来,午时出发。” 看谢韵然不动,谢俶也失了耐心,深色眸子隐有燥意:“可还有其他不便?” 谢韵然看谢俶冷下来的脸,也有些发怵,但还是鼓起勇气开口:“王叔,韵然还是觉得,午时太晒了……” 确认谢韵然就是在挑刺,谢俶坐在榻上,视线扫了过来,弓长的眉睫深邃犀利,带了威势:“那你待如何?” 若是在平日,给谢韵然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谢俶,她在京城连谢央都敢给他甩脸子,为数不多发怵的人之中就有谢俶,而且她这位王叔在她不能惹的名单里绝对是前三的地位。 只是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往后再想跟司晋宇产生关联,恐怕不容易。 “王叔,不知可否把韵然放到晚上启程?” 谢韵然鼓足勇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自然,司晋宇在一旁听的颇为意外,谢韵然要到他这一批里来?这位刺头儿可不好对付,身份摆在那儿,要是真犯浑,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儿。 谢俶盯了谢韵然三秒,忽然提了嘴角,看向司晋宇,半真半假的开口:“司小将军可降不住你,正所谓行军打仗,讲究的就是一个说一不二。” “你一介郡主,若是一再让司小将军为你破例,底下人人学样,个个要他给个例外,万一要是出了岔子,谁负责?” 谢俶这话摆明了就是说她脾气大,他不放心…… 谢韵然不服气,偏偏又反驳不了,被逼急了只能退一步:“王叔,韵然保证,回京途中,一定听司小将军的话,不会给司小将军惹麻烦,这样可以吗?” 她这算是让了个大步,谢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要是搁往常,被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恐怕早就甩脸子走人了,这回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她竟是还在这里跟他打商量。 他端了一旁的瓷杯,抿了一口茶,语气云淡风轻:“我说了不算,还得看司小将军的意思。” 司晋宇在旁边坐的安稳,不动如山,猝不及防就看到这球被谢俶硬生生抛到了他怀里。 谢韵然一看有门,连忙转身,意识到自己动作太急,她又刻意让自己慢下来,傲娇的抬头:“司小将军应该没意见吧?” 司晋宇扬起标准的假笑,声音清润:“臣的荣幸。” 心里腹诽,谢俶锅都扣他头上了,他还能说自己有意见不成? 他说完,就看到谢韵然突然含羞带怯的看了自己一眼,当即喝茶的动作就是一顿,手里的铁观音突然就有些难以下咽。 他刚刚是眼花了? 谢韵然成功达到目的,也不再谢俶这里多待,被宫雁扶着一瘸一拐走了。 谢俶垂眼,似笑非笑的喝着茶,一副看热闹事不关己的潇洒模样。 司晋宇磨了磨后槽牙,面上看不出什么,镇定的品着茶:“雍王殿下现下是一身轻松了。” 谢俶坦然承认,笑出了声:“可不是嘛,烂摊子甩司小将军这了,本王想不轻松都难啊!” 看他这幅笑的猖狂得意模样,司晋宇真实的觉得想给这位雍王殿下来一拳…… 多损啊这人,坑了人都不带遮掩遮掩的! 谢韵然的事解决好后,接下来一切都简单的多,收拾行装,谢央率先带了一批次的马车早早的就离了西山。 宋撷玉因为是午时走,几个丫鬟并不着急,有条不紊的收拾行囊。 “小姐,司小将军来了。”玉淑进来禀报。 宋撷玉正在用早膳,听了玉娴这话,心里纳闷,但还是让玉娴把人请了进来。 司晋宇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明眸如墨,古铜色的肤色冲淡了些他身上的女气,让他偏阴柔的长相并不显得阴郁压抑,反而透着精致的贵气。 “司小将军可用了早饭?” 宋撷玉笑眯眯的跟司晋宇打招呼,这位现在还藏着身上的气势,等将来位极人臣,有了上位者的气质加成,可是能迷倒半个京城女子的祸水。 她要是提前把这朵高冷的铁岭之花给摘了下来,真真算赚大发了,日后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嫉妒她。 司晋宇眸子一抹暗色闪过,随后自如的坐了下来:“不曾,可是来的巧了。” 身边跟着的心腹目瞪口呆看着自家主子睁眼说瞎话,司晋宇饮食用度极为自律,每日鸡叫第一遍就起来练功,早早的就用了早膳,如今这日头都升的快到头顶,长乐郡主身子娇,早膳用的迟也就罢了,偏偏司将军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硬生生的又蹭了一顿早膳…… 心腹识相的收了表情,站在司晋宇身后。 他现在就很想问问,司将军这再吃一遍早膳,午饭是不是就省了? 玉淑帮着上碗筷,一边问他:“李副将,您要是没吃,不如跟奴婢们去外间对付对付。” 站在司晋宇身后的李副将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刚想开口回绝,就看到自家将军的眼神扫了过来。 他下意识转了口:“那就麻烦玉淑姑娘了。” 简直欲哭无泪,他早上吃的饱饱的,现下哪里还能塞得进去东西,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吃的喷香模样,不能拆将军的台,这份好意他真的承受不住…… “司小将军来长乐这,恐怕不只是来蹭饭的吧?” 看司晋宇吃的香,用食速度快,但是多年来的教养仍旧刻在骨子里,吃相并不脏眼。 看他这般捧场,宋撷玉也颇有些自豪,用公筷夹了些他夹不到的碟子里的小菜,放到了他面前的小碗里。 司晋宇将自己碗里的吃食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收了手,拿了旁边的湿帕子擦了手嘴。 “我这次过来,是来送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放到了桌上。 这刀只有宋撷玉手掌大小,精巧的很,隔着刀鞘都能感觉到刀锋的锐利,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材。 第293章 乱子 宋撷玉也拿了帕子擦了手,这才手腕轻翻,拿了起来,古铜色的刀身在她皓白如玉的手掌上,越发显得寒凉锋利。 她半举着刀身,迎着光细看,隐隐能看到刀柄上有个“司”字,宋撷玉笑出声,又将刀给放了回去,语气俏皮:“司小将军,这刀还刻着你们司家的徽呢,你给了我,确定回去不会家法伺候?” 司晋宇也没打算瞒她,笑容温润:“这刀是我母亲祖传之物,削铁如泥,世上仅此一把,而我母亲早已仙逝,旁人便做不得主。” “长乐郡主不必担忧我。” 司晋宇说到“担忧”二字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尤为低沉醇厚,别有深意。 宋撷玉忽然就觉得自己刚刚摸过刀的手掌开始发烫,莫名的眼神不敢看司晋宇,浑身不自在起来。 谁担忧他了?她明明……明明就是调侃!这人怎么这么会占人便宜? “我答应过淮阴王妃,这次来西山,定会护佑长乐郡主和七小姐平安,可如今出了意外,郡主跟雍王殿下一批,虽说雍王殿下做事沉稳,可不是我亲自护佑,到底还是不放心。” 他将刀子往宋撷玉面前推了推:“郡主带着这匕首,就当是有个二手准备,也算是让我安心。” 司晋宇推心置腹,宋撷玉也不再推拒,将刀好生的在袖子里收了起来:“那等回京,长乐便备了谢礼上门,介时再完璧归赵。” 看宋撷玉收了,司晋宇这边起身,因着他站的位置逆光,给他的身形描了一圈光晕,面上五官糊成一团,看不分明。 “这刀虽是我祖传之物,赠与郡主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家慈若是在天有灵,恐怕不会怪罪我,反而会欣喜几分。” 玉娴几人在外间早就用完了早膳,看司晋宇出来,便送了一程才回帐篷。 看郡主手里多了一把短刀,并不知道其中典故,只以为是司小将军送给郡主赏玩的物件。 “小姐,这些可撤了?” 这一桌子剩的还不少,玉娴轻声询问宋撷玉可用好了,只是等了些会也没听到答复,奇怪的看了过去,再次喊了一声。 “小姐?” 这一声才算是让宋撷玉回神,垂了眸,脸色微微潮红:“撤吧。” 宋撷玉奇怪的脸色让玉娴有些奇怪,也没多嘴,吩咐下人将菜都撤了下去。 宋撷玉看着手里的弯刀,想着刚刚司晋宇的话,又羞又恼。 家传的东西怎么说送她就送她了?这分明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八字还没一撇,她都没打算嫁,司晋宇就已经要把这家传信物交她手里了? 等收拾好箱笼,一队人才陆陆续续出发,杨瑾在前面带队,谢俶的马车殿后,宋撷玉的马车则是紧挨着谢俶的。 他们这一队刺头确实不少,大多都是家中受宠的嫡子嫡女,根本吃不得半点苦,午时出发,这日头有多晒显而易见。 宋撷玉在队伍的尾巴后面,尽管如此,她还是能听到从前面传来的嗡嗡的抱怨声。 玉娴和玉淑两人乖乖坐在宋撷玉旁边没有擅自开口,宋撷玉很满意这两丫头能沉得住气。 跟了她这么久,两丫头也算是长进了,没了之前焦躁不稳重的稚嫩感,沉稳了许多。 她这马车没动静也就罢了,谢俶的马车也没有丝毫声响,跟没听见一样。 宋撷玉轻笑,果然,跟谢俶比耐性,简直就是找不愉快。 没有用半刻钟,前面终于压不住了,闹闹哄哄的,还有一道尖利的女声格外刺耳。 “热死了!我要回去!为什么非要午时赶路?这么辣的日头,我才不要受这罪!” 终于闹起来了,宋撷玉并不意外,在谢俶这里的,大都都是能折腾的,不闹起来才奇怪。 宋撷玉掀开轿帘,往吵闹处看,队伍中间围了一群人,最中间围着的,是洪美玉,她体型属于丰满型,该瘦的地方不胖,该胖的地方肉也不少,她本就怕热,这次大概是真的被热的受不了,下了马车,闹着要回营帐去。 杨瑾早在出乱子的第一时间就过来协商处理,只是洪美玉什么都听不进去,仍旧在闹事,胡搅蛮缠让杨瑾派人送她回去。 “本来这局面还好收拾,其他那些都是看菜下碟的主,可洪小姐这般激烈,其他人恐怕也会凑热闹,杨侍卫有的头疼了。” 玉淑缩在宋撷玉旁边,也朝外边看过去,摇头晃脑的下了结论。 不得不说,玉淑这话确实有道理,谢俶位高权重,但是法不责众,若是一个人闹事,自然不会有这么足的底气,但要是一群人闹事,气势上就强了不少。 足足闹了将近半刻钟,谢俶的马车都没有任何动静,杨瑾也不请示,只站在闹事的洪美玉身旁车轱辘话协商。 这下可好了,哪怕再大的情绪在日头下面暴晒了半刻钟,也得打蔫。 场面虽然还有人在叫嚣,但是渲染力远远没有刚才强烈,反而更多的是一种疲乏感,后继无力又兴致缺缺。 见没人搭理自己,洪美玉不甘的咬唇,既没有力气继续闹腾,又不能下的去脸面回马车上,固执的站在马车旁边,身旁丫鬟艰难的帮她举着伞遮阴。 这么大的毒日头,那些看热闹的可不会跟洪美玉一般,被架在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渐渐地都捏着鼻子回了马车。 “雍王殿下!”眼看着自己身边围满了亲近交好的姐妹亲朋,到后面只剩下三三两两还站在旁边,洪美玉眸子一闪,突然朝谢俶的方向喊了起来。 谢俶的马车还是没有动静,直到洪美玉打算喊第二遍时,才看到有人打了马车帘子,露出谢俶那张略微苍白的脸来。 他皱着眉,似乎才知道外面出了乱子,扫了一圈最后才将视线定在洪美玉身上。 “国子监祭酒之女?” 洪美玉没想到谢俶居然真的记得她,微微有些慌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 “正是小女。” 谢俶扶了扶额,似乎有些疲累:“本王对你父亲倒是有几分印象。” 第294章 风波平息 “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你父亲却儒雅博学,自成风骨,跟一般的书生不同。” 洪美玉听自己父亲被雍王殿下这般夸赞,喜不自胜,先前的怨气消失的一干二净,只觉得自己此刻相当得脸。 特意整了整衣装,抬手行礼,一举一动力求带上几分父亲的儒雅之风:“父亲虽是文人,认为应当文武双修,平日里在家也身体力行,告诫我们戒骄戒躁。” 谢俶抬手挥了挥袖子,眼眸半阖,语气淡淡,也不知是什么心思,丢出两字来。 “甚好。” 洪美玉擦了擦头上的汗,她几乎有些站不住,她是家中独女,自小被母亲宠着,还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对了,刚刚本王用了药,一时之间睡得沉了些,不知洪小姐找本王是为了何事?” 谢俶盘腿而坐,一身白色外袍衬得他越发的出尘冷清,一双眸子看人时分外淡漠耐心。 洪美玉被他这么猝不及防一问,当即卡了壳,她本意是想要闹着回西山,天太热,她实在是受不了,想要跟司晋宇那一批走。 可是她刚刚才把自己父亲从头到脚夸了一遍,家风严谨,戒骄戒躁,以身作则,如今哪有脸说的出先前的那些话。 “我是……我是想说马车里有些热,能不能去阴凉处躲躲日头,我们坐在马车里还能忍,可好些马夫脸色都不好看,怪可怜的。” 洪美玉磕磕绊绊编出这套说辞,几乎惹得宋撷玉笑出声。 马夫热?脸色不好受不住?把锅抛到下人身上? 哪家的下人能这么娇气?这会儿并不是酷暑,已然入了秋,虽然还是热,但也是有风的,这样的天儿都受不住,干不了活,哪家主顾敢要这样的? 谢俶也笑,垂眸笑,神色淡淡,并不让洪美玉难堪,给了她台阶下:“洪小姐心软,本王很欣赏,但此处回京,牵涉人员众多,早些平安回去,大家也能少担责。” “杨瑾。” 听到谢俶喊他,杨瑾一踢马肚,到了谢俶马车前五步远处:“王爷。” 谢俶从身上解了一个绿底黑花纹的钱袋子扔了过去:“拿着,到时候等回了京,犒赏马夫。” 他声音并没有压低,周遭各家的马夫听的清楚,当即心中一喜,连忙齐声跟他道谢。 “多谢雍王殿下!” 听着耳边震耳的欢呼声,洪美玉脸都僵了,谢俶看向她:“洪小姐,可还有想说的?” 洪美玉如今笑都笑不出来,硬扯了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颇为狰狞:“没了。” 她哪还有什么想说的?她想说的不是都被谢俶堵回去了? 谢俶这才满意点头,身形微弯,他没什么精神时,眸子并不怎么睁开,虚虚的耷拉着,半遮黑瞳。 “那就请洪小姐回马车吧,耽误的时候太多,恐怕回京迟了,诸位家中担忧。” 看着洪美玉不情不愿回了马车,宋撷玉将马车帘子放了下来,跟两个丫鬟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喷笑出声。 玉淑性子活泼,也没那么多拘束,笑的前仰后合:“奴婢在京中呆了这么些年,雍王殿下真是奴婢见过的顶顶有手段的人了!” 玉娴虽未开口,但神情显然也是对玉淑的话颇为赞同。 有了洪美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接下来一路倒是没人敢胡乱出头,安安分分的回了京。 淮阴王府一早就得了消息,元嘉更是早早的就在城门口位置等着,好不容易翘首以盼看到了宋撷玉的马车,当即连忙派了腿脚快的回府报信。 马夫是淮阴王府的家奴,自然看到了等在城门的元嘉,侧身跟里间打了个招呼。 “郡主,元嘉姑姑来了。” 听到这话,宋撷燕也很高兴,迫不及待的掀开轿帘往外看。 元嘉看见宋撷燕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可人极了,也就放下心来。 马车停在元嘉身边,她踩着矮凳子上了马车,笑着开口:“三小姐,七小姐,此次西山可玩的尽兴?” 宋撷玉点点头,拉了元嘉坐了下来:“玉儿自然是尽兴了的,只是不知道七妹妹可玩尽兴了没有?” 宋撷燕年纪小,听不出来自家三姐是在逗她,还当是真在问她玩的如何,认认真真跟在学堂里回答夫子作业考察一样,一板一眼的将这几天在西山玩了些什么,哪些有意思哪些没意思都给说了一遍。 这幅憨真模样将一马车的人逗得频频忍笑,等到了淮阴王府门口,李瑢已经等在那了,看着自己一双女儿,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看来西山风水比京城养人,这么几天功夫,燕儿似乎身量又长了些。” 自己的女儿变化自己最清楚,虽然宋撷燕跟她的哥哥姐姐不一样,跟在老夫人身边比跟在她这个亲娘身边的时候还要多,但是都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 看着宋撷燕脸上多了光彩,待人处事也更落落大方,看着比在府里时候开朗了些,李瑢也高兴,不由得调侃了两句。 宋撷燕红扑扑着一张脸,想要告诉李瑢,西山好,但京城也很好,她两个地方都喜欢,只是她年纪小,怎么也说不清楚,索性躲在宋撷玉身后不开口了。 等进了府,宋撷玉梳洗之后才去了世安苑,李瑢正在榻上看账本,见她过来,将手中账本丢去了一边,牵着她的手,母女两个依偎在一块。 “玉儿,你从小就是个有主见的,近几年长了些年岁,行事也越发的有章程,娘心里高兴,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宋撷玉大概猜到了李瑢要问什么,虽然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是想到怀里的弯刀,又有些坠坠的欢喜,让她不敢跟李瑢对视,垂着眼嘴角微微上扬。 “娘,您想问什么,且问就是,玉儿自然不可能瞒您,必定有问必答。” 屋里也没外人,就宋撷玉的两个丫鬟和元嘉在屋里伺候,李瑢于是便径直开了口:“玉儿,你看忠勇侯府那小子如何?” 第295章 神助攻 “女儿觉得,司小将军,是个可托付的。” 看着女儿的发顶,李瑢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玉儿这就算是给了准话了。 李瑢握着宋撷玉的手,她的玉儿金樽玉喙娇养着长大,哪怕她再不愿,可女大不中留,终究还是得许人家了。 “玉儿,你既是相中了,那便好,为娘一定给你好好筹划。” 宋撷玉倒是没有多急切,她这个年纪,京中还没有定亲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如沈昭昭谢韵然之流,多的是没有定亲的。 她们身份贵重,轻易不会早早的许了人家,多的是百家求娶,跟那些小官家的千金自然不一样,哪怕就是再迟上一年两年许亲,也万万没有被人笑话的道理。 宋撷玉仰脸,看向李瑢的眼神里满是依赖:“母亲,这事慢慢来,玉儿还想在您身边多留几年呢。” 李瑢听了这话也多有感慨,咻忽之间猝不及防红了眼眶:“娘何尝不想多留你些日子,许了人家哪有当姑娘时候自在,只是……” 宋撷玉看李瑢神态,也猜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收了几分:“娘,是不是宫里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李瑢本不想跟宋撷玉说这些烦心事,只是说着说着情绪上头,一时也没忍住。 生了宋鹤轩后,她便日思夜想着想再生个闺女,之后就有了宋撷玉,她自小当眼珠子疼着护着,如今宫里那伙人是要剜心啊! 看李瑢不说,元嘉却是忍不住了:“郡主,您去了西山这些日子,宫里皇后把王妃叫了去,明里暗里都在说先前陛下赐婚之事,王妃打了哈哈过去。” “可回来后,但凡王妃跟哪户人家走的近了些,而那户人家又有适龄的儿郎,要么会被皇后请去喝茶,要么就找别人敲打一番。” 宋撷玉越听脸色越沉,这是见示好没用,开始示威了! 元嘉帮着说了出来,李瑢心里的憋屈和难过好受了许多:“放心,你娘我也不是好欺负的,皇后这番做派,真正吃她这一套的,大多是些小门小户,哪怕有荫佑的,也是些败落的世家公府,空有个门面撑着好看,内里烂的扶不上墙。” 李瑢脸上的不屑不是作伪,盯着宋撷玉的眼,笑的宽和:“皇后这么做也算是帮娘筛出去一批,还省了我许多功夫。” 宋撷玉心里的戾气在看到李瑢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后,消除了不少。 她现在羽翼未丰,借着天时地利人和坑坑谢央还行,可若是对付皇后,还为时尚早。 她绝对不能打草惊蛇,在宫里斗了半辈子的女人,不是谢央这等没脑子又自负的草包。 从世安苑出来,玉娴跟在宋撷玉身侧,想到刚刚王妃说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问:“小姐,奴婢听说,忠勇侯府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儿。” 而且以小姐的受宠和身份地位,忠勇侯府虽然门第不算低,但还是有些委屈她家小姐了。 玉娴素来稳重,鲜少会有这等僭越的时候,可见是真对她推心置腹了。 “忠勇伯府确实是一滩又臭又黑的淤泥地,可是司晋宇是司晋宇,司家是司家,分家不易,可司晋宇有这个本事,让这淤泥地不近他家门。” 忠勇伯府是个什么去处,她清楚的很,上辈子司晋宇跟他继母罗寒如撕破脸皮,罗寒如之前桩桩件件做出来的恶事都被翻了出来,手段简直骇人听闻。 就这样,忠勇侯仍旧选择维护罗寒如和司晏保这个罗寒如所出的嫡次子。 司晋宇够狠,她看中的就是他这点。 “忠勇伯府后院污糟不堪是真,但是,这已经是你家小姐我目前最好的归宿了。” 她是等的起,但宫里的皇后和谢央可等不起! 因着之前的小姐妹在忠勇伯府当差,玉娴知道的隐私多了些,担心宋撷玉被骗,这才多的嘴,可如今看宋撷玉心里都有筹划,玉娴也就不再多说。 世安苑里。 李瑢沉思片刻,到底是唤了元嘉给她梳妆,去了老夫人那。 宋嬷嬷给上了茶就退了出去,元嘉也没留,跟着宋嬷嬷一同出来。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看了眼李瑢,她对这个儿媳妇向来是满意的,教养好,家世好,为人也不作妖,反而是她那个儿子,能娶到李瑢做媳妇也算是修来的福分。 “说吧,到我这就别觉得不好开口了。” 李瑢将心里的筹划说了出来,等说完之后,老夫人久久没有开口,她不免心里多了些忐忑。 “婆婆,可是有哪里不妥?” 她这个婆婆的眼界要远胜她,若是老夫人说这桩姻缘不好,必定是有不妥当之处的。 这是玉儿的终身大事,容不得半点乱子! 听出李瑢语气中的不安,老夫人这才回神,先安抚她:“忠勇伯府有二子,嫡次子由罗氏所出,那罗氏娘家不过小小县官,能嫁给忠勇侯算是高攀。” 李瑢起了跟忠勇侯结亲的念头,自然是将所有都打听好了。 心里纳闷,李瑢也不着急开口,安安静静在旁听着,老夫人抿了一口茶润喉:“罗氏虽是嫡女,但那县丞宠妾灭妻,这罗氏是由妾室养大。” 李瑢倒还真没打听出出来这事,不由得有些震惊:“妾室所养?罗氏高嫁,怎么的也没听她给亡母讨公道?” 老夫人嗤笑一声,脸上的皱纹都皱在一起,她对礼数一向看重,这种小门小户的规矩平日里并不多说,嫌脏了自己的口,也就是李瑢来问,她才多说两句。 “那小妾坏了身子,没有子孙缘,虽然害得罗氏亲母惨死,但是罗氏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殷切讨好,哄得那小妾也真把她当了自己女儿看待。” “这罗氏,也是应了那句给奶就是娘的老话,丝毫不在意自己亲娘的死因,跟那妾室母女情深,颇为投缘。” 李瑢也皱了眉头,甩了帕子:“果真是三岁看老,怪不得总觉得这罗寒如做派小家子气,妾室教养,根就歪了。” 老夫人将这陈年旧事说了,便不再多说别的,转回了司晋宇身上:“幸亏嫡长子心性不错,你和我那儿子也算是对长乐用了心了。” 第296章 亲近 有了老夫人的肯定,李瑢更是安了心。 自西山回京以后,京里虽表面上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可这私底下,已经开始出现风向的变化。 且不说这其他有心人的变化,但说这淮阴王府和忠勇侯府的关系便是肉眼可见比往日更亲近了许多。 两家若是有心想攀关系,自然多的是法子,李瑢不过参加了两三家的宴会,就顺利跟罗寒如搭上了话,平日里没有任何交集的两家也开始互相走动了起来。 罗寒如对于这样的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虽说她也在忠勇侯府说一不二,可若是能够和淮阴王府扯上关系,那可是让多少人眼红的事情,以后看谁还敢看不起她出身! 再者,这淮阴王妃的母家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如此一来,这罗寒如来淮阴王府的次数便更多了,就怕捞不着这大饼。 对于罗寒如的到来,李瑢自然表示欢迎,将人照顾的周到。 在接二连三的走动之后,罗寒如不可抑制地起了别了心思,当晚回了忠勇侯府后,便立即命人去把自己那不知道又在哪里鬼混的儿子喊回来。 “夫人,少爷……说让您等等,他晚些时候就回来了。” 丫鬟战战兢兢回话。 提及这个儿子,罗寒如心中一阵无奈,这是什么话!有让她这个当娘的等着的道理吗? 的确是因为她对这个儿子太过于宠溺了,以至于如今还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对于政事更是一问三不知。 只是如今悔之晚矣,罗寒如坐在太师椅上,缓缓晃动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一双眸子阴沉沉的转着,隐隐能看到其中的畅快和野心。 如今,一切都不是问题了,只要自家儿子能搞定宋撷玉,那荣华富贵还不是接踵而来? 思及此,罗寒如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自己成了郡主婆婆的模样,脸上不自觉洋溢着痛快至极的笑容,直看的旁边的丫鬟后背发凉。 罗寒如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放下手中杯子,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丫鬟:“少爷究竟在哪?” “回夫人,少爷在红楼。” 丫鬟立刻乖巧跪下,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再帮司晏保瞒着,同时身子惯性的想要向右边挪一挪。 果然,在丫鬟说完后,一道茶杯的残影迅速砸向地上跪着的丫鬟,好在提前有准备,这才并未被滚烫的茶水烫到。 “赶紧让他给我滚回来,若是他不动弹,就让他往后别回这个家了!” 罗寒如气的半死,若是平日,她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可如今不一样,万一这件事被淮阴王府的人知道了,那她的打算不就全部泡汤了? 司晏保得知此事时,才刚从温柔乡中缓缓醒来,回到家中,板凳还没坐热,就听到这犹如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 “什么?让我娶宋撷玉?” 那个母老虎?他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是他母亲疯了? 罗寒如一记眼刀杀过去,司晏保顿时不敢出声。 他娘虽然宠他,但是真生气起来,他也害怕…… 司晏保并不敢反抗罗寒如,在罗寒如为他描绘蓝图时,他只能苦巴巴的皱着脸,敷衍的点点头,实际上连图的边框都没听进去。 司晏保不喜欢比他大的,所以对于宋撷玉,他一开始就无感,更何况宋撷玉还是那么个名声。 饶是再无感,也只能被迫同罗寒如一起去淮阴王府,美其名曰是为了拜访王爷与王妃二人,可司晏保算了算,他还没看清王爷与王妃的脸呢,就被罗寒如以奇奇怪怪的理由将他和宋撷玉二人推了出去。 不同于在罗寒如面前,刚出了门,司晏保脸上原本讨好的笑容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里也是藏不住的嫌弃。 “听闻司少爷平时见多识广,在京城交友甚广。” 关于司晏保的事情,宋撷玉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些,不过是佯装不知罢了。 这暗含嘲讽的话语宋撷玉笃定司晏保是听不懂的。 不出意料,司晏保闻言只当舒婉是在夸赞他,不仅颇为自得地昂了昂头,连带着也不肯用正眼看宋撷玉了。 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就是年纪大了点,而且也没有传闻中的那般凶神恶煞。 若是宋撷玉知道司晏保心中所想,一定会被气的当场昏厥。 见司晏保一脸不自知的样子,宋撷玉不由得在心中暗笑几声。 在宋撷玉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司晏保逐渐飘飘然,在言语上也开始放肆起来,全然没有任何城府的模样让宋撷玉不由得暗中无语。 这罗寒如心机深沉,是如何教出司晏保这么个傻白甜的? “长乐郡主,我母亲的意思跟我可没关系,我们两个的亲事没有半点可能,你死了这条心,不要想着老牛吃嫩草。” 司晏保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他是对宋撷玉没有想法,可难保这位长乐郡主不会看上自己,到时候要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给自己,那闹的多难看? 还是提前说明白的好。 如果不是良好的教养让她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宋撷玉恐怕真的会忍不住反击。 老牛吃嫩草? 宋撷玉被司晏保这自信过头的大放厥词气笑了。 这司晏保看上去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这脑子里还真装了一脑袋的水,没什么能用的东西,晃荡起来还能听到些响。 宋撷玉正觉得日子无聊,恰好来了个这样的极品,自然也不会放过收拾他的机会。 “是吗?那请问司公子这棵嫩草怎么今天主动来淮阴王府了?还陪我一同置办首饰?” 宋撷玉一脸无辜的看着司晏保,就差把这件事完全是你在主动几个字写在脸上。 被怼的说不出话的司晏保生怕宋撷玉因此误会自己,忙解释:“你可别误会,你以为我想来?我是被逼的!少自作多情。” “哦?还有人能逼司少爷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宋撷玉一脸惊讶地看着司晏保,满眼的戏谑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已经中了宋撷玉激将法的司晏保还全然不知,只认为宋撷玉是故意气他。 “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我母亲逼我,让我和你打好关系,把你给娶了……” 剩下的话不需要司晏保多说,宋撷玉已经明了。 怪不得,她总觉得罗寒如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在看猎物一样,如今司晏保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母亲的计划全部泄露了干净,宋撷玉这个早已被别人当作是志在必得之人,才明白原来自己又被人算计当儿媳妇了。 不过可惜了,宋撷玉遗憾的微微摇头。 罗夫人这精妙的棋局,就这样被自家儿子给搅和干净。 司晏保真是罗寒如的好儿子…… 想到这,宋撷玉只得哭笑不得地看着司晏保,就他这个智商,她欺负他都觉得没意思。 买了些首饰,宋撷玉没什么兴致呆在外面,直接回了府。 拜罗寒如殷勤的来淮阴王府所赐,没多久,李瑢便决定带着宋撷玉来司家赴宴。 得知这一消息,司晋宇还在操练新兵,心里属实有些不安,二话不说从演练场赶了回来。 只是等他赶回来,不远处的水亭,二人亲密的身影刺痛着司晋宇的眼。 第297章 尴尬 自从上次在淮阴王府谈话以后,关于司晏保是个怎样的人,宋撷玉心中便有了答案。 这司晏保被罗寒如宠的无法无天,不学无术,横行霸道,且没什么心机。 根本不足为惧。 再加上这司晏保说话没个分寸,又总是一向高高在上的样子,所以宋撷玉就爱打压他的嚣张气焰。 “夫人,淮阴王妃来了,长乐郡主也陪同在侧。” 罗寒如听到消息,心里一喜,整理了自己的衣着,确认没有失礼之处,这才连忙吩咐丫鬟。 “快把王妃和郡主请进来!” 李瑢和宋撷玉被罗寒如亲自请进府里,双方都其乐融融。 “司夫人,正巧到了忠勇伯府附近,一时意起就没递帖子上门叨扰,可有麻烦之处?” 罗寒如哪里会在乎这些,连忙笑着开口:“王妃是哪里话?您和郡主能来我府上,是蓬荜生辉的事,哪里谈得上叨扰二字?” 宋撷玉跟在一旁,嘴角带笑,任由李瑢和罗寒如说话,并不开腔。 罗寒如小心奉承着,生怕得罪了李瑢和宋撷玉,丢了这份机缘,可李瑢对她这份巴结劲并不怎么有好感,反而厌恶的很。 可惜,为了司晋宇和宋撷玉的婚事能成,不得不暂时跟罗寒如虚与委蛇。 将李瑢和宋撷玉请到正房用了些点心,才有丫鬟过来报告,说是终于把司晏保从外面叫了回来。 “娘。” 司晏保身上穿着一件绿色外袍,里面是黑色打底,眼睛无神,显然是被刚从哪个被窝里拉出来。 宋撷玉看着浑身绿油油的司晏保,没憋住笑了出来。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审美这么奇葩,从外袍到鞋面,全用的绿颜色的。 李瑢也觉得司晏保这一身不伦不类,只是她要更绷的住,只是拿了帕子遮掩嘴角的弧度。 唯独罗寒如没察觉到司晏保这一身有什么问题,还以为是宋撷玉和李瑢见到司晏保开心,心里更加得意:“你这孩子,怎么来的这么迟,虽然你继承了为娘和你父亲的好容貌,可也好歹收拾一下,怎么穿了常服就来了?” 罗寒如这番假意责怪,语气里充斥着自豪和骄傲,她的儿子,只是穿着常服就已然这么风流倜傥,若是打扮起来,岂不是要比下去都城里一大片的人? 只是宋撷玉的关注点显然跟罗寒如不在一块,听到常服两字,她看向司晏保的眼神有些怪异。 所以他的风格就是如此?并不是故意今天穿来敷衍她的? “司公子,淮阴王府有一只绿毛乌龟,长乐看跟你颇为投缘,不如改日,将它送与你如何?” 司晏保对其他都没什么兴趣,唯独对吃喝玩乐这类颇有兴致,一听顿时有了精神:“我府上也有一只绿毛龟,活到如今也跟我同岁,我敢保证,全京城没有哪只乌龟比我的活的更长!” 宋撷玉那话本是为了讥笑他这身打扮,没想到他居然还真养了一只,当即笑容更大,因为憋笑,眼角都憋出了泪光:“哦?这还真是巧了。” 所以他这身绿毛龟打扮就是因为喜欢绿毛龟,而不是审美有问题吧? 司晏保不太明白宋撷玉究竟在笑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宋撷玉笑的憨态可掬,还怪好看的。 “你要是想见识见识我的龟,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 他有些不敢直视宋撷玉的脸,之前知道宋撷玉年纪大了点,但是长得好看,可之前跟她见面,她都绷着张脸,跟戴了一层好看的人皮面具一样,如今这般笑的肆意,容光熠熠,他看久了心脏就开始蹦的欢实。 这种感觉他之前从未遇到过,只觉得新奇,也没多想,摸了摸鼻子,一边在心里腹诽。 不就是想看他养的乌龟吗?直说就是,他又不是什么小气人,还能不给她看不成?至于笑的这么开心吗? 罗寒如这一见面,自然想的是让司晏保跟宋撷玉多接触,李瑢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拦着。 左右看忠勇伯府二公子这智商,也做不出什么大事出来,还能欺负了玉儿去? 司晏保和宋撷玉二人从厅堂里出来便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斗嘴,比起罗寒如的满肚子算计,宋撷玉觉得脑子不好使的司晏保还算有意思,两人你来我往回怼着,场面还算热闹。 宋撷玉还从未在牙尖口利这方面输过,对司晏保的嘚瑟,她便见招拆招,直逼的司晏保原本就大的脸更加通红。 好死不死,司晋宇正好这时候回来,宋撷玉还兀自坐在水榭逗司晏保逗得开心,而这一幕落在司晋宇眼里却是让他极为不舒服,心里涌上来巨大的不悦,但更多的是流沙入手握不住的恐慌。 就在司晏保正在绞尽脑汁准备反击宋撷玉时,司晋宇突然出现在宋撷玉身边。 “大哥?” 司晏保一只手还抓着宋撷玉的袖子,气呼呼要给她好看的模样,看到司晋宇突然出现,脸上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小就莫名有些害怕自己这个傻子大哥,如今司晋宇不傻了,还立了赫赫战功回来,他对司晋宇也越发的发怵。 “放开她。” 司晏保下意识“啊?”了一声,罗寒如长得确实不错,不然也不能攀上忠勇伯府,司晏保的长相,更多的也是随了罗寒如的模样。 五官底子不错,就是吃的太好,脸圆乎乎的,看着总觉得莫名的憨厚感。 司晋宇盯着司晏保抓着宋撷玉袖子的手,脸色阴晴不定,咻忽之间,一道劲风刮过。 司晏保下意识把手一缩,就看到他刚刚放手的位置,一柄重剑砸在那块,将近十斤重量的剑身跟石桌子撞击,大理石桌身竟然没承受住这一无妄之灾,硬生生从中间裂开了。 宋撷玉还呆着,被司晋宇一把从石凳上扯了起来,这才没被碎成两半的石桌子误伤。 司晏保可就没那么好运,他这辈子所有的机敏和运气都用在刚刚躲司晋宇那一剑上,石桌替他承受了司晋宇的怒气,碎开之后直接砸在了他脚上,痛的他啊的一声惨叫起来。 第298章 表白心迹 “司晋宇!你要谋杀啊?我要告诉父亲母亲,他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狠狠用家法惩罚于你!” 他抱着自己被砸到的右腿,眼泪鼻涕都痛的下来了,看着司晋宇的眼神还带着残余的惊吓。 他不敢想象,要是刚刚他没躲开,那重剑砸的不是石桌而是他的手,也不知道他脆弱的手腕有没有活命的机会。 司晋宇并不在乎他的叫嚣,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像是在眼里倒了一盅浓墨,带着森森寒气。 对着司晏保宣示主权一般,嗓音嘶哑而压抑:“这忠勇侯府,这爵位,或者是其他旁的一切,你都可以拿走,我不在乎。” “但她,是我的,你和你娘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司晋宇不等司晏保回话,直接拽着宋撷玉离开。 司晏保也被这反转给惊呆了,直到看不到司晋宇和宋撷玉的背影,这才跳着脚炸毛了。 “谁打她的主意了?分明就是她打我的主意!什么人啊这是?” 宋撷玉若是听了司晏保这番话,恐怕还得敬佩他是条汉子,司晋宇越不喜欢听什么,他反而越是喜欢说什么…… 只可惜,她没机会见识司晏保的“英雄气概”,一路上,司晋宇的角色也是沉的吓人,宋撷玉被他牵着在穿过走廊和水榭楼阁,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不同于司晋宇快被气死的脸,宋撷玉的心情却越来越好,司晋宇脸色越臭,她就忍不住笑的越开心,心情完全与司晋宇是成反比。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司晋宇平时那么冷静一人,如今脸色臭成这样,不是醋了又是什么缘故? 这还是宋撷玉第一次有这种别人为她争风吃醋的感受,之前她吃谢央的醋次数倒是挺多。 沉默的氛围维持时间太长,终究是让宋撷玉有些不适,在察觉到气氛越来越诡异后,宋撷玉故意冲着司晋宇笑了笑。 “司小将军这般生气,莫不是,你吃醋了?” 她说完突然一个蹦跳,到了司晋宇身前,直接逼停了他。 司晋宇看着宋撷玉笑嘻嘻浑不在意的模样,只觉得气的全身都疼,这个没良心的,看着他不开心,她倒是高兴的很。 看司晋宇只看着她不说话,为了亲口听到司晋宇的答案,宋撷玉一连又追问了好几句。 而司晋宇始终不吃她这一套,闭口不言,一脸冷漠,甚至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可他始终低估了宋撷玉的毅力,司晋宇越是不回答她,她便越想让司晋宇开口,她干脆一直围着司晋宇转圈圈,和尚念经一般。 “说啊,司小将军怎么这么生气?是何缘故?莫不是看小女子我跟司晏保言笑晏晏,所以心里不是滋味了?” 司晋宇还从来不知道宋撷玉能这般缠人,他心里的郁闷本就没消,被她这么转来转去更是转的头晕,被逼急的司晋宇干脆放弃了最后一丝理智,一个转身,宋撷玉就发现自己被堵在了墙边。 他们两人从来没有靠的这么近过,一股子暖香在鼻梁间萦绕,近到宋撷玉都能感受到司晋宇的呼吸。 这一变故,不仅宋撷玉愣住了,司晋宇也不免慌了慌神。 他一向引以为傲的控制力竟然被宋撷玉几句话弄的满盘皆输,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司晋宇并不后悔自己的举动,看宋撷玉被困在他怀里,一双桃花眼因为惊吓瞪得大大的,眼里装的满满的都是他。 司晋宇心里开始涌出一股莫名的满足。 宋撷玉本就极白,肌肤胜雪,秀眉微蹙,让人一眼便挪不开眼神,凑的这么近,摄人心魄的效果更是增了好几倍。 宋撷玉做梦也没想到本来只是想逗逗司晋宇,谁知道却被突然困住,场面一点点尴尬起来,哪怕宋撷玉是死过一次的人,见多识广,突然被男子这般堵着,也不禁红了双颊,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司晋宇,认真地想着他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司晋宇虽然恢复了理智,但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宋撷玉,在西山,他自认为已经将自己的心意表达的够清楚,宋撷玉也并不讨厌他。 如今这也是个良机,倒不如趁此机会表明心迹。 眼前又浮现出宋撷玉同司晏保说笑的画面,嫉妒在司晋宇心中蔓延,让他的瞳孔微微呈现出诡异的朱色。 “别动,我只跟你说会话,说完就放开你。” 宋撷玉乖巧的一动不动,点了点头,示意她会配合。 司晋宇一低头便看到宋撷玉盯着自己,离远了不觉得,凑近了才发现宋撷玉眼睛极美,通透明亮,如同掩映在流云之中的弯月。 这般眼巴巴的瞧着她,天真之中又带着不自觉的媚色,看到司晋宇心口一窒。 宋撷玉正等着司晋宇的下文,眼睛就被他给盖上了,漆黑一片,啥也看不见:“司晋宇!你干什么?” 果然,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遮住,总算是好开口多了,司晋宇松了一口气,手仍然盖在宋撷玉眼上,心里不禁暗中吐槽,怎么之前没有见她这么乖! 还……有些不习惯。 察觉到宋撷玉的不安,司晋宇决定就在此刻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楚。 “长乐,刚刚看到你和司晏保在一起说笑,我确实觉得很不舒服。” 这是……求安慰? 宋撷玉也懵了,按照正常剧情发展,不应该是他表白心迹吗?这么坦荡的语气,怎么有种兴师问罪感? “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既然司小将军已经表达了自己受伤的内心,那她宋撷玉如果再不安慰几句,恐怕有些不合适。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司晋宇不是拖拉不定的性子,既然决定说了,就不会在这时候半途而废。 “好,你说你说,我闭嘴。” 宋撷玉呐呐地点了点头,决定贯彻不开口不插嘴策略。 “还记得西山那把刀吗?你拿了我们司家的信物,就是我的人,不能反悔。” 宋撷玉知道司晋宇的为人,他一向是徐徐谋之的性子,那把刀就是他试探的台阶,她有准备。 可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霸道的一面。 第299章 传闻 “长乐,我司晋宇愿以千金为聘,若得汝为妇,此生必珍之爱之,不纳妾室,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他一字一顿,如同起誓一般,宋撷玉心里被触碰,这才收了方才的玩笑模样,也郑重的点头。 得到宋撷玉的回应,司晋宇这才彻底放下心,而此时,玉淑和玉娴两个丫鬟也终于追了上来,他也就松开了她。 宋撷玉缓了缓,才让眼睛适应此处的光线。 “小姐,奴婢可追着您了。” 玉淑还微微的喘气,一边开口一边平复自己的气息。 宋撷玉也不再逗司晋宇,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解释:“方才的事你误会了,司晏保只是在跟我争论,情绪一时激动了些。” 她疯了不成?会当真对司晏保有别样的想法? 即使脑补过各种情况,可在听到原来是这个原因时,司晋宇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不过从他们二人身后看,的确是像有说有笑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也是急则生乱。 “而且,现在淮阴王府和忠勇侯府关系亲近,也不是毫无缘故,更不是只为了串门。” 司晋宇猜到了什么,只是还有些不敢置信。 “我母亲今日来,也是希望两家关系能够好起来,更是为了以后两家结亲做准备。” 宋撷玉看着眼前的高大男子眼睛灼热起来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想到自己刚刚的莽撞行为,司晋宇也不由得有了几分郝色,只是他肤色深,不怎么明显,唯独耳朵位置,红了通透。 宋撷玉愈发觉司晋宇有趣,捂着嘴偷笑:“呆子。”随后便趁司晋宇不备带着两丫鬟走了,只剩下司晋宇一人站在原地,嘴角上扬。 等宋撷玉回到正房,李瑢跟罗寒如正好也聊的差不多,也起身告辞。 等宋撷玉和李瑢走后,罗寒如只觉得志得意满,连下人报告说司晋宇回来,她也没理会。 “快,给我换几身衣裳,我正好去找李夫人去说些闲话。” 丫鬟都是在忠勇伯府待了几年的,对罗寒如的秉性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哪里是去说什么闲话,分明是去炫耀淮阴王府跟她亲近,还来了忠勇伯府拜访的事。 果然,有罗寒如这张嘴,没多久,京里就都知道淮阴王府和忠勇伯府走的近了起来。 景安帝知道这事时,谢央正好站在御书房旁听训诫,得知这事,景安帝倒是没多大反应,忠勇伯府现在败落,已经渐渐远离朝堂重心,他们两家走得近了些,碍不着他事。 可谢央就没这么宽和的心态,一去到椒房殿就忍不住变了脸色,皇后也恼怒了几分:“之前我敲打了不少世家,就是为了让没人敢娶宋撷玉,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忠勇伯府!” 皇后越想越气,若是没了宋撷玉,想要再找一个如同宋撷玉一般身份地位又好掌控的,恐怕难于登天。 “连个女人都哄不好,还要你有什么用?” 怒上心头,皇后当着殿内所有下人就开始训斥谢央,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殿内一时之间噤若寒蝉。 谢央脸色一阵青一阵黄,他自从成了太子之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宫女太监面前被这么当着面骂。 “是儿臣的错。” 他跪了下来,眉眼耷拉着,面色除了有些过分苍白,看不出其他异样。 皇后出了气也就平静下来,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发脾气,而是想怎么解决。 “之前听说忠勇侯新娶的继妇是个小县丞的女儿,如今看来,果然上不得台面,连局势都看不清就妄图攀附权贵。” “既然她想让自己小儿子娶宋撷玉,那就想办法让司晏保娶不了。” 谢央抬头,看着上面皇后扭曲的脸,哪怕这人是他母后,他也不免觉得不寒而栗。 扶着身边贴身宫女的手一步步下来,精致的华服顺着台阶一点点滑落,金线勾勒的外袍压的人喘不过来气。 她亲手将跪在地上的谢央扶了起来,尾指佩戴的护甲搭在谢央的手腕上,凉硬的触感激的他后脖颈起了鸡皮疙瘩。 “既然这京都有一个克妻的雍王,那就不介意再多一个克夫的长乐郡主。” 从椒房殿出来,冷风一吹,谢央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湿了一大片,刘庆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殿下,真要按照皇后娘娘说的做吗?” 刘庆是太子的心腹,也是谢央出宫建太子府带出来的那一批太监里面唯一一个跟皇后没有关系,出身干净的。 也是因为身家干净,后期才会被谢央看重,一步步提拔他成了自己的大太监。 他倒是并不质疑皇后对谢央的心思,毕竟是亲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怎么心狠手辣也不会算计到自己亲生儿子身上。 刘庆只是担心,以长乐郡主的相貌和家世,求娶的定不会只有忠勇侯府一家,若是太子都动手脚,难保不会有败露的时候,到时候太子岂不是惹火上身? 谢央站在椒房殿门口的台阶上,顿了顿,忽然转身回头,看着深深宫门和狭长过道尽头的阴森森模糊不清的暗光。 “母后的主意甚好,为何不采用?” 他还是不够狠,得学学他母后的作风,若是他足够心狠,不瞻前顾后,恐怕宋撷玉早就是他掌心之物,哪里还会出这么多乱子? 谢央果断转身,往宫门方向出去,想要动司晏保可比动司晋宇容易,那是个浪荡子弟,不成器的,身上破绽太多,他稍微用些心思,就能撇清他在其中动的手脚。 他跟忠勇侯府没什么恩怨,但是也不知道这忠勇侯的两个儿子都要跟宋撷玉扯上关系,这就不能怪他谢央心狠手辣,是他们司家的后辈不长眼,撞到他枪口上了! 刘庆看他心意已决,也不再说些话惹他烦心,也连忙跟了上去,跟在他身侧,并不打扰谢央的思绪,默默地在旁当木头。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还是交给上位者,他们这些当奴才的,不用太聪明,把手头差事办好了,才是保命之道。 第300章 薄酒 “听说了吗?淮阴王府要跟忠勇伯府结亲。” 文会宴上,洪美玉几人正凑在一起说小话,谢韵然正好站在不远,中间隔了一丛草帘,双方仅仅能看到彼此朦胧的身形,若非刻意去看,很难注意到旁边有人。 “洪姐姐,你这消息真的假的?不是说长乐郡主是要当太子妃的吗?” 洪美玉撇了撇嘴,嘁了一声:“也不看看宋撷玉是什么口碑?就她那品性,要是真当上太子妃,那也是德不配位。” “就她这名声,也就只能配司家了。” 谢韵然听到这终于再也听不下去:“司家怎么了?好歹也是公侯之家,竟被你们这般嫌弃,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惹来多大的祸事。” 洪美玉没想到自己就跟小姐妹说几句八卦也能被谢韵然抓包,当下表情有些不好看,但也不敢真的得罪了她。 “康平郡主,我们几人也是在家憋坏了,说话随意了些,没得这么较真不是?” 谢韵然对她这番毫无诚意的开脱之语表示嗤之以鼻,可想到她们之前说的话,心里一阵恐慌焦急。 干咳了咳,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好奇:“你们方才说淮阴王府要跟忠勇伯府结亲的事,可是真的?” 女子的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能聊到一块,只要不是什么深仇大恨的关系,那就是同伴。 “这可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还能有假不成?听说宋撷玉都跟司晏保见过,两家之前从没有过往来,突然关系这么密切,要说没有点什么,谁也不会信不是?” 洪美玉将康平扯了过来坐下,洋洋得意的为这件事补充细枝末节。 原来是跟司晏保结亲……谢韵然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不是司晋宇就好。 戒备心放了下来,谢韵然也开始幸灾乐祸:“司晏保?就那个日日不是呆在红楼就是呆在酒馆的纨绔?” “想想也是,就宋撷玉那个猖狂的性子,配司晏保,可不是天造地设?” 只要不是司晋宇,谢韵然还是很乐意看宋撷玉笑话。 这边笑成一团,另一侧,杨瑾看着自家王爷阴沉不定的脸,有些担心:“王爷,长乐郡主真的要跟司家老二结亲?” 就长乐郡主那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要是真嫁了司晏保,恐怕真能干出去红楼把夫君给阉了让他当太监的事。 谢俶心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让他有些呼吸不畅,心里念头纷杂而过,良久才将视线收回来,不再听洪美玉几人的谈话。 “长乐和司晏保,你信?” 这话相当于辟谣了,杨瑾也不由得松了口气,语气都松快几分:“属下也觉得不可能,淮阴王府和忠勇伯府,怎么看都觉得门第配不上,更何况淮阴王还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 为了宋撷玉,宋青山都敢抗旨,怎么可能舍得把长乐郡主丢进忠勇伯府那个火坑。 谢俶可没有杨瑾这么乐观,他穿过走廊,一身黑色埋金暗线花纹罩衫衬得他越发的气势沉稳,轮廓冷硬。 “长乐和司晏保,确实是无稽之谈,可长乐和司家,可未必是空穴来风。” 杨瑾被谢俶这话绕的有些迷糊,迷迷瞪瞪的想了会,突然悚然一惊。 所以,王爷这意思是淮阴王府真正看中的是司晋宇?司晏保只是放出来的幌子? 这场文会宴是由观文殿大学士李昌显所办,也就是李瑢的父亲,宋撷玉的外祖父所办。 李家并不长居京都,老爷子年纪大了,身子不好,告老还乡后定居洛阳,景安帝想念恩师,一纸召令,李家一月前这才奉召进京。 老爷子虽然近几年小病不断,但风骨犹存,一进京见了景安帝,便办了这文会宴,激励后辈学识,不可废教弃制, 作为淮阴王府的亲家,李家的长辈们自然清楚这其中的门道,所以也请了忠勇侯府,罗寒如尽管再不想带司晋宇,可是司晋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揉捏的白身,他现在是赫赫有名的司小将军,被景安帝接见过,她多少还是要顾忌着些。 等老爷子出来,点了几名学生考察了学识,并且训诫一番,这才力乏回了卧室休息,李家出名的,除了当今帝师李昌显以外,便是如今风头正盛年轻有为的李祁汐最为被京都世家熟识。 李昌显离席,男客这边自然是由李祁汐负责。 司晋宇安静的坐在一旁,他跟太傅府从来没有过往来,本以为自己只用作陪,没想到李昌显竟也考校了他的功课。 他虽然意外,但平日里并不曾荒废学识,所以也没被为难住,几番问答过后,李昌显方才摸着自己的胡子露出些笑来。 只是一坐下来,他就发现雍王殿下投向他的视线带了些怪异,他垂眸弯了唇角,拿了杯子遥遥敬了他一杯。 谢俶看司晋宇这模样,想到他在西山说他要成亲了,门第差距大,有些忧心,一时之间差点没气的背过去。 所以敢情当时跟他说的门第差距大就是指的淮阴王府!埋得够深啊! 谢俶这次过来,本就是为了拜访李昌显,这文会宴以文会友,李昌显走后,各位世家学子明显放松了许多,开始玩起了飞花令这等游戏来。 谢俶阎王一般的脸色,没人会自找没趣拉他下来玩什么飞花,他稍微坐了一会就起身离了席,自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过来拦人。 他在这边坐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司晋宇不出意外过来,先朝他行了一礼:“雍王殿下。” 行完礼,他这才起身,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想必雍王殿下应该也听说了那些传闻。” 谢俶垂眸,轻蔑一笑:“恐怕不是传闻吧。” 司晋宇抬手给谢俶倒了一杯茶,闻言笑开:“确实不算是传闻。” 都已经快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确实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传闻了。 “雍王殿下到时候可否赏脸来喝杯薄酒?” 听了司晋宇的话,谢俶心里总觉得膈应的慌,但又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撇了一眼司晋宇那张笑眯眯的脸,勉强丢下二字。 “自然。” 第301章 邀约 等谢俶拂袖走了,司晋宇才放下手里的青瓷杯,起身整理了自己压褶的袍子。 不管雍王殿下究竟是什么心思,他司晋宇都已经捷足先登。 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他虽卑鄙了些,但并不曾有过半分的后悔。 也多亏了谢俶没看明白自己的心意,否则哪里轮得到他捡漏? 康平从洪美玉那里出来,就四处在李府转悠着,她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偶遇司晋宇,自从上次西山之别后,不管她怎么打听,司晋宇不是在演练场就是在忠勇伯府,鲜少出来,她就算有力气也没处使。 “郡主,司小将军就在水榭那头,现在还没走。”宫雁急匆匆小跑过来,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谢韵然一听提了裙角就开始往那头跑:“司小将军在那多久了?不会本郡主到那他走了吧?你个死丫头,动作怎么这么慢,要是人跑了,你回去就给我顶水缸!” 宫雁一听这话,差点自己脚前跟拌住自己脚后跟摔倒在地,这顶水缸是康平郡主自己发明的惩罚手段,要是有奴才让她不顺心了,若是丫鬟,就让她顶着水缸站在日头下。 那水缸也不大,大概比头稍微大一圈,顶在头上费力气是费力气,但也不是什么忍不了的大事,可这惩罚却是真正让她们这些丫鬟闻之色变。 那水缸每次都会装满水,顶着这水缸难免会有力乏的时候,稍有懈怠,缸里的水就会晃荡出来,将衣裳给打湿了,再加上身上出的汗,一旦被罚的时间长了,上半身衣裳湿透,身形必显,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全看了去。 面子薄的,恐怕要不了几次就得自己了断。 杀人诛心,这份羞辱没几个女子能忍受的了。 等谢韵然终于赶了过去,司晋宇刚起身准备回到正房宴席中去。 “司小将军!” 见状,谢韵然也顾不得女子的矜持和淑女气度,高声叫了他。 司晋宇回头,看见是谢韵然,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一下,随后又松开,拱手朝她行了一礼,面色如常,看不出方才的情绪。 “康平郡主。” 谢韵然脸上一喜:“司小将军还记得我?” 司晋宇觉得她这话说的颇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就冲西山回京都那一趟,谢韵然一会儿说自己怕黑,一会儿又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了她马车,一路上没个消停,逼的他不敢离开她马车半步,他想不记住她都难。 “康平郡主举止不凡,臣自然识得。” 谢韵然越听心里越喜滋滋,举止不凡?这是在夸她与众不同吗?果然,如司晋宇这般不喜多话的性子,连夸人都夸的这么隐晦。 司晋宇停下来,等了半天也不见谢韵然开口,实在是纳闷又不耐,只能出声提醒:“不知郡主有何事吩咐于我?” 被司晋宇这么一提醒,谢韵然才反应过来,咳了咳,头颅高高仰着,维持着她作为郡主的高傲:“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西山得蒙将军照顾,特地想来道谢,不知将军最近可有空,韵然想请将军到我安王府赴宴。” 请他去安王府?司晋宇觉得谢韵然行事古怪,不知她是何意,惊疑不定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笑着拒绝:“臣最近正在操练新兵,并不十分得空,且西山之行,臣奉命护送各位贵主安全回京,此乃臣的本分,郡主无需如此多礼。” 司晋宇说这么多,大体意思就两句:一,他没空,不想去安王府赴宴。二,他护送的又不是只有谢韵然一人,他护送的有好几十号人,要是每家都要因此请他吃顿酒席,接下来这半年,他也不用干别的了,只需要到各家蹭蹭饭就够他忙活的了。 若是换成旁人,敢拒绝她康平,恐怕又得被她好一顿讥讽,只是她现在心悦司晋宇,哪怕他拒绝她,她眼里也只能看到她想看到的,没有半点不开心。 “那司小将军何时有空?” 司晋宇:“……”他觉得他已经说的够清楚了,谢韵然怎么还执迷不悟? “这,可能要过些时候,臣也不清楚。”司晋宇嘴角抽搐着,也不敢太不给谢韵然面子,含糊其辞过去。 谢韵然颇有些遗憾,她看中了司晋宇,就想借着请客的名头把司晋宇带回安王府,让哥哥也打量打量。 安王不在京城,谢韵然唯一能靠的上的,就是她的亲哥哥安王世子。 “那既然司小将军不方便,那就等哪一日将军有空,咱们再商,现下正好顺路,不如我与将军同行,康平对边境很是向往,将军可多与我说些边境的趣事。” 谢韵然还真是不肯放弃,司晋宇虽然觉得头疼,但还真拿她没有办法,等听到后面的话,更是无语。 他都没说自己要去哪,这康平郡主如何看出他们俩顺路的?而且边境是打打杀杀的地儿,哪有什么趣事?她是想听李副将七进七出割了对面小将首级的趣事,还是想听他们在被敌军围困断粮徒手捉蛇捉蜈蚣捉泥鳅烤来吃的趣事? 她想听他也不敢说,就怕把这位娇生惯养的郡主给吓哭了,这可是太傅府,若是将来迎娶了长乐,他也能尊称李昌显一声外祖父。 康平这要是真哭了,于她丢脸也就罢了,毁了他在李家众人的印象,他何其无辜? 短短几句话,谢韵然已经在司晋宇心里印象差到极点,偏偏又一时摆脱不得,他只能朝着最近的临渊阁走,那里应该有客,他赶紧把人送过去,也算是功成身退。 康平是想跟司晋宇多说话,可是没想到没说两句,就到了人多处。 她虽然胆大,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基本的羞耻心还是有的,哪怕再不甘,还是得避嫌,眼睁睁的看着司晋宇跟众人打了招呼,就朝着另一方向头也不回的走了。 宫雁在旁边有些忐忑,她都能看出来,司晋宇对康平郡主并不热情,可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郡主,奴婢还跟着司小将军吗?” 第302章 八卦 谢韵然没好气的一甩袖子:“跟什么跟,去找洪美玉!” “玉儿燕儿,来见过你外祖父。” 李瑢眼睛红彤彤的,笑着连忙招呼宋撷玉和宋撷燕过来拜见李昌显,她未嫁时,父母最疼她,嫁给宋青山后,京都和洛阳相隔远,王府又离不开她,一年能回去见上父母一次都算是幸事。 “外祖父安康。” 宋撷玉还好,幼时李家一家还没搬去洛阳,她对李昌显还有印象,是个虽然严肃但对晚辈包容宽和的长辈,外祖母更是将她看的跟自己心肝一般。 宋撷燕因为年纪小,对李昌显还有些敬畏,一直缩在宋撷玉身边。 “一转眼,玉儿燕儿都这么大了……”李昌显有些怅惘,他虽然满头华发,但身形板正,并不佝偻,哪怕不动不言,身上自有一副文人的风骨和浩然正气。 他从旁拿了一件缠臂金递给宋撷燕:“这是你们外祖母交付我一定给你们两姐妹带的礼物,她啊,年纪大了,坐不了马车,也受不了这么远的路程,我来之前,她就在家气不顺,捶胸顿足的。” 李瑢一听就忍不住笑了,亲手给李昌显添了茶:“母亲性子火爆,总是风风火火的,为人又要强,但对玉儿却是极为疼爱的。” 宋撷燕接过手钏,这缠臂金确实好看,而且她一个七岁的孩子戴着也不累赘,可见外祖母确实是用了心的。 等宋撷燕拿着手钏欢喜的退下后,宋撷玉才上前,李昌显将一方长形盒子递到她手里,眉目慈祥:“这是你外祖母千挑万选的。” 宋撷玉小心的打开,里面躺着一根绿檀木坠玉兰簪子,茭白与褐绿交相辉映,美得不落俗套。 只能算稀罕,并不算多贵重,宋撷玉却心里一软,脸上的笑多了些动容,将木盒合上,看向李昌显,眼尾有些发红:“这……外祖母有心了。” “绿檀木在洛阳并不多见,你外祖母确实用了半年的功夫才挑的这块绿檀木,又花了小半年请了能工巧匠雕琢所成。” 李昌显也对他这个发妻的执着颇为无奈,可是又偏偏奈何不得她,到了花甲之年,她倒是越发任性不管不顾,跟孩童没什么区别。 李陆冬也站在一旁,对自己祖母又是无奈又是发酸,她这个亲生孙女在宋撷玉面前都得靠边站,果然,宋撷玉就是沾了姑母的光!要不是祖母最疼姑母李瑢,而宋撷玉又跟姑母像了八分,祖母怎么可能会这么偏疼于她? 宋青山自然也给李陆冬和李祁汐两兄妹备了一份厚礼,岳母岳丈心疼玉儿燕儿,他这个做姑父的,自然不能亏待了李家的晚辈。 跟晚辈都嘱咐了几句,李昌显才让李陆冬和宋撷玉几人出了房间,李瑢和宋青山留着陪李昌显说话。 “长乐,你想不想知道祖父为何将姑母姑父留了下来?” 李陆冬罕见的主动跟宋撷玉搭话,一脸神秘,表情明晃晃的写着求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宋撷玉瞧着好笑,自从上次在通梅山庄后,她跟李陆冬的关系就不如从前那般针锋相对,可直到此次李家入京,她才明显感觉到李陆冬身上隐隐的敌意彻底消失。 这股子敌意来的莫名其妙,又消失的无影无踪,着实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心里那些心思一晃而过,宋撷玉看着李陆冬澄澈的眸子,这才慢悠悠的回她:“不想。” 李陆冬忽然之间有些无言以对,这种感觉就像她已经饱腹,可有人硬生生往她嘴里塞了一口大米饭一样。 宋撷燕被自家三姐牵着手,回头看了一眼停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大堂姐,忽然就有些不忍。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气不气!”李陆冬气了个半死,提着裙角追了上来。 “祖父留下姑父姑母,是为了你的婚事。” 宋撷玉看着李陆冬,灼灼的桃花眸闪烁着笑意:“废话。” 除了聊她的婚事,还能聊其他的吗? 李陆冬后面的话再次被憋了回去,她现在甚至有一种自己的智商被宋撷玉碾压的错觉…… “和你说话真无趣,一点期待都没有。”李陆冬气呼呼的背过身,不打算理她了。 宋撷玉见自己真把人给气着了,叹了口气,开始哄发脾气的李大小姐:“都是玉儿的错,大堂姐你重新说,这次玉儿保证不打岔。” 李陆冬半信半疑的回头,见宋撷玉正举着三指,做发誓状,信誓旦旦的看着她,这才收回些气愤,重新燃起了分享八卦的乐趣。 “祖父知道,姑母和姑父看中的定不会是司家那个纨绔司晏保,而是最近京中新秀司晋宇。” “只是宫里那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让姑母和姑父早做准备,司家最近可能要倒大霉。” 宋撷玉努力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正兀自走神,就看到李陆冬的视线不知何时突然放在了她身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度陷入寂静。 李陆冬一张好看的鹅蛋脸一点点皲裂开来,眼尾耷拉着,一脸的哭丧相,声音悲怆:“我真傻,真的!我居然会信你宋撷玉的鬼话!” 宋撷玉一脸无辜,她确实这次没打岔啊……这也能怪她? “大堂姐,真不是我故意跟你作对,实在是你这八卦没有半点噱头,全是一猜就能猜出来的。” 李陆冬双手捂住耳朵,一脸我不听我不听,你伤害了我的玻璃心的表情。 宋撷燕和宋撷玉对视一眼,两人都无计可施,还是宋撷燕跟李陆冬关系亲近一些,将手上戴着的缠臂金取了下来。 “大堂姐,你别伤心了,燕儿把这个金钏送给你好不好?” 宋撷燕眼睛还放在金钏上,这是外祖母送她的礼物,她可喜欢了,给了李陆冬,李陆冬应该也会喜欢吧? 她要是伤心,只要宋嬷嬷给她喜欢的桂花糕,她心情就会好受很多。 宋撷燕对这金钏有多喜欢肉眼可见,李陆冬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愿意把金钏送她,她还真挺感动。 第303章 礼物 一把抱住宋撷燕,李陆冬怨念的瞪着宋撷玉:“果然燕儿就是比某人要可爱,不像某人,一点意思都没有。” 被指控的这位“某人”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还蠢蠢欲动的想要再次开口插刀。 想了想到底还是熄了这想法,毕竟把李陆冬惹生气一次就差点赔进去自己亲妹子的手钏,要是再把李陆冬给惹哭了,岂不是要把燕儿给赔进去? 她可舍不得。 李陆冬气呼呼的把宋撷燕带走,宋撷玉只能一人走一道,没了李陆冬和宋撷燕在旁边干扰她心神,身后玉淑和玉娴两个丫头又是安静的,她不由得就开始走神。 这绿檀木的簪子,还是几年前她去了洛阳,跟外祖母央求李祁汐手上的一根木簪,外祖母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只有那次,却是说另补偿她,她那时候正是无法无天的性子,仗着外祖母宠她,不依不饶的非要这簪子不可。 外祖母却没松口,她气呼呼的回了自己房间,还扬言再也不理外祖母,哄了好几天才哄好,外祖母也答应,将来一定给她重新做个更好的。 她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木头簪子,只是见李祁汐宝贝的紧,这才故意吵着要。 这么久过去,她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外祖母还记得。 她还在这边想着那些往事,忽然就撞上了人,两个丫鬟本以为自家郡主看到了来人,等察觉不对,再想出声示警已经来不及了。 “三哥哥?” 谢俶看着宋撷玉捂着被撞疼的鼻子,痛的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心里五味杂陈,又酸又苦,脸色便无意识的板了起来。 宋撷玉还以为是自己给他撞疼了,伸手就想去抓他衣襟,满脸紧张:“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谢俶被她动作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慌乱之下训斥的话张口就出:“拉拉扯扯,算什么样子!” 宋撷玉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该来,微微羞红了脸:“是玉儿鲁莽了。”道歉完连忙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行了个礼抽身而出。 看着宋撷玉的背影,谢俶摸着心口,只觉得自己最近像是得了什么怪病,宋撷玉靠近他,他觉得不舒服,可她乖乖跟他保持距离,这种不舒服感更是加重了好几倍。 “杨瑾,你说本王是不是需要找个大夫看看?” 杨瑾在旁看着自己鼻尖,并不开腔,心里却在腹诽。 他家王爷确实得找个大夫瞧瞧,只是该瞧的不是心口的毛病,而是看看有没有一针下去能让王爷脑子开窍的神医。 这显然就是动了心,偏偏他看出来了,司将军也看出来了,就王爷自己没看出来…… 他在旁看着司小将军坑王爷都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可是让他去提醒,他又是万万不敢的。 毕竟这时候自己冷不丁告诉王爷,他这是对长乐郡主起了不伦的心思,恐怕他情绪激动起来能把自己拉出去当场砍了头…… 有些事,还是得自己悟,旁人帮不上忙。 “世子。” 旁边的奴才小声提醒谢程该走了,只是谢程跟没听见一般,目光死死的盯着宋撷玉。 自从通梅山庄山庄之后,他百般算计,最后只得到一个远房表妹成了他的妾室,还沦为整个京都的笑话,他自此之后就消沉了许多。 可跟他的消沉相反的是,他对宋撷玉的欲念越来越重,甚至在无数次午夜梦回,都能梦见他,他甚至病态的将自己表妹想象成宋撷玉。 他那远方表妹跟宋撷玉身形相似,他便在床笫之间吩咐她以帕覆面,不可露出真容。 用此法,倒是跟服用了催情药效果一般无二。 身边奴才又喊了谢程两声,这才让谢程将视线从宋撷玉背上收回来。 他是听说了宋撷玉要跟忠勇伯府联姻的事,听说看中的是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司晏保。 他谢程究竟比那司晏保差在哪里?家世样貌,样样不比这司晏保强上许多? 可宋撷玉还是宁愿选择司家那个不成器的也不愿意做他的世子夫人! 谢程越想越是气愤难当,拳头攥的发疼:“长乐,我会让你知道你当初没选我是多么后悔的决定!” 这次李府设宴,众人都很捧场,天色黑透众人也没有散的打算,李祁汐便派下人在府中各处挂了灯笼,又吩咐厨房准备晚膳。 罗寒如跟各府夫人坐在一块,因着李瑢的关系,众位夫人对她的态度也热情了几分,这让罗寒如心中得意又痛快,出尽了风头。 用了几杯水酒,罗寒如注意到淮阴王身边的侍卫将她夫君忠勇侯给叫了去,当下越发欢喜,可又怕不是自己所想之事,不敢叫旁人看出来她的高兴来,凳子上像是突然搁了石头一般,让她坐立不安,视线隔个几瞬就得往男客方向看上两眼。 等到晚膳用完,众人这才纷纷辞行,罗寒如志得意满,喝了个半醉,凑到忠勇侯身边:“侯爷,淮阴王唤您过去,可是为了长乐郡主?” 忠勇侯现在还被这个大馅饼砸的晕乎乎,听了罗寒如得话才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梦,脸上的喜色挡都挡不住。 他们如今还在太傅府门口,周围各家的马车都围着,人多眼杂,忠勇侯也不敢在这个没定数的时候说的太清楚,怕招了小人的眼。 “这些日子多跟淮阴王府走动走动,咱们忠勇伯府就要翻身了。” 罗寒如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忍得住高兴,连忙应了才上了马车,司晏保正在马车里,他觉得坐马太累,所以早早的就爬到罗寒如的马车里,奴才们觉得不合适,可也不敢劝这位爷。 罗寒如也没心思训斥他,看见司晏保,高兴的不行,一把拉住他的手,满眼欣慰,甚至还泛着泪光:“儿啊,你的机缘到了,将来你就是淮阴王的女婿了,到时候看还有谁敢瞧不起我们母子!” 司晏保也被罗寒如这话吓得一激灵,苦着脸:“娘,你是在跟我开玩笑是不是?” 罗寒如狠狠一巴掌拍过去:“开什么玩笑?娘会拿这么大的事跟你开玩笑?” 第304章 明姑娘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会跟宋撷玉结亲,那叫一个日日皱眉,时时叹气,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红楼里往日的相好看见他这模样都觉得奇怪,可又不敢在这时候上来触霉头,毕竟司小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大方好伺候,要是惹得他厌烦了,去哪找这么好的大主顾? 街道两边摆摊的摊贩陆续抽离,只剩几个夜宵摊子还在这漫漫长夜坚守着,周遭万家灯火渐熄,整个京都逐渐陷入黑暗时,唯有这红楼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多的是些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来这里消磨时光。 不同于司晏保的低迷,红楼里的气氛随着一个个娇媚风情的姑娘出来时,被一点点推到最高点。 不知是哪个角落里传来一声,“明姑娘来了。”,这声刚落下,红楼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欢呼声不绝于耳。 一直在一旁喝闷酒的司晏保也抬起了身子打起精神,他来这,本就是为了找明姑娘倾诉自己的苦闷,这整个京都,唯有明姑娘才是他的解语花。 坐在上首的郭子玉在注意到这红楼不同往日的喧闹时皱了皱眉,低声询问着身旁小厮:“这明姑娘是什么来头,能把这些人迷的颠三倒四?” 郭子玉自诩为淑妃的弟弟,平日里在京城横行霸道惯了,看到有姿色的女子,总能使些手段得到手,他才不过被自己那个当淑妃的姐姐派出去办事不到半月,怎么就来了一个他没见过的明姑娘? 他自认为见过的美人无数,不说别的,他姐姐就是有名的美人,看到这阵仗,只以为不过也是个寻常姿色的女子,徒有其表罢了。 “公子有所不知,这明姑娘可是咱们红楼的头牌,那想跟明姑娘喝一盏茶的人可是从这里排到西街了。” 老鸨听到了郭子玉同小厮的对话,尖着声补充道。 郭子玉被老鸨满身的脂粉气熏得头晕,捂着鼻子向后退了退,等老鸨说完后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经过老鸨这番打岔,人已经入场,郭子玉朝楼下看去,见一女子以丝巾覆面,穿着宽松,但仍能看出身姿窈窕,身上背着一把古琴,正低声吟唱着。 虽不得见真容,但从气质和身形,不难看出此女子必是美人。 美人在眼前,岂有不得到的道理。 郭子玉整了整衣襟,起身走向刚结束自己的献艺正与客人说话的明姑娘。 这京都或许会有人不认识陛下,但绝对不会不认识为非作歹的郭子玉,其余客人一看到是他,知道他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忙找了个借口避开了,不想跟其发生冲突。 “明姑娘。” 郭子玉抬手挡住了明姑娘的去路,将长长的袖摆向身后一甩,直接站在了明姑娘面前。 “郭公子何意?” 明姑娘在这红楼也有半月有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她都认识,虽然看着这人脸生,但听旁人称呼,自然也知道这位是淑妃的弟弟,郭子玉。 听到明姑娘认得自己,郭子玉的虚荣心瞬间得到了满足。 “在下第一次见到明姑娘就惊为天人,被姑娘的容颜倾倒,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陪我喝一杯,今晚月色甚好,把酒赏月,岂不美哉?” 郭子玉抬了抬手,示意手下将手中银票拿了出来。 “明姑娘,你既然知道本公子是谁,就该知道,本公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郭子玉的手就要搭在明姑娘肩膀上。 明姑娘既然已经是红楼的头牌,又怎么会缺那些身外之物,看郭子玉这些操作,心里已经对郭子玉鄙夷万分,只觉得铜臭味十足。 “公子可能误会了,奴婢一向卖艺不卖身,如果公子想听曲儿,那奴婢还能唱上两句,可这月色,奴婢恐怕不能伴公子左右,公子大可以找楼里其他姐妹,她们个个姿色并不输奴婢。” 明姑娘虽然心里厌恶,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深知此人不能得罪,只能想着法客客气气来和他周旋。 可这郭子玉怎会轻易放手,这眼看快到手的美人儿就在眼前,他要是得不到,恐怕今晚回去觉都睡不好。 既然这钱财不能让美人心甘情愿,那换个方法就是。 “明姑娘别急,我话可没说完呢。” 郭子玉命人把银票收起来后,冷了脸,无端端多了几分阴狠:“明姑娘,敬酒不吃吃罚酒,又是何必?” 见郭子玉步步紧逼,明姑娘无法,只能勉强维持着笑容,柔声道:“郭公子莫要开玩笑了,您可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着实不应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同小女子纠缠,这如果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又有什么谣言了。” 明姑娘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待了许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郭子玉就算是不为他自己着想,也要为他那位姐姐想想。 果然,在明姑娘话音落下后,郭子玉的步伐不悦地往后退了退,显然是被明姑娘这话扫了兴致。 可又想到若是被这小女子的话震住,实在是太丢人,想了想,郭子玉冷哼一声,走到明姑娘旁低声威胁:“可就算是本公子强要了你,我看其他人能说什么。” 话里的轻蔑之意,格外明显。 明姑娘虽是这红楼里的人,可一向也是清高惯了,连老鸨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又何时承受过这样的屈辱。 顿时心里一阵不悦,明姑娘倒也不再忌讳,挥了挥袖子,像是在甩开什么脏东西一般:“公子可不要乱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子若是要了奴婢,那要么公子娶了奴婢,要么奴婢就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明姑娘性情刚烈,丝毫不惧怕郭子玉身后的势力,一条贱命罢了,她也不稀罕。 这一幕恰好被谢央一点细节都没有错过的看完了,在看到他们二人的争执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正在喝酒的司晏保身上。 明姑娘和司晏保的关系他是知道一二的,正好利用这个关系让司晏保和郭子玉的关系闹僵,以郭子玉的性子,定不会让司晏保好过! 这便是他有可乘之机的地方。 第305章 伤重 而明姑娘拒绝了郭子玉后便回了房间,隐隐能看到人影,将她吓了一跳。 “我当是哪位采花贼呢,原来是你!” 明姑娘与司晏保关系甚好,并不怎么假客气,假意生气。 “快别调侃我了,我正烦着呢!” 司晏保仰头又是喝尽一杯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长叹一声:“来!陪我喝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怎么了这是?什么事能让司少爷这么借酒浇愁。” 关于宋撷玉的事情,明姑娘并不知道。 这厢司晏保正向自己的红颜知己诉说着烦恼的事情,那边郭子玉正火冒三丈。 本以为这明姑娘当真是个卖艺不卖身的清高女子,可没想到转头便听到了司晏保正在明姑娘房间的消息。 “殿下,您刚刚说的可属实?” 谢央仔细想了想方才开口:“刚刚是看到了司二公子进了明姑娘的房间,”他说完又扶额笑了笑,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可万一是孤看错了,也不无可能。” “不过是几句玩笑话,郭大人听过就算了,孤乏了,这就回太子府了。” 郭子玉越听越是恼恨,玩笑?他可不觉得这是玩笑! 不过是个千人骑的婊子,在他面前装什么清白?最关键的是,他刚刚竟被这女人给吓住了! 等到谢央走后,他带着一身的酒气去了明姑娘的房间。 司晏保正与明姑娘说到事情的关键处,啪嗒一声被突然打开的门打断了。 “郭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见郭子玉没有任何礼仪,大喇喇推开了她的门,明姑娘也有些恼怒,勉强还克制着。 郭子玉清清楚楚看见明姑娘这时候面上已经没了面纱,怒目圆睁,一双妙目水盈盈的,哪怕怒极了却还是像在撒娇。 “干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本公子装……装什么清白之身,不过是个卖的,口口声声说卖艺不卖身,本公子这是不是打断了你们的好事啊?” 郭子玉鄙夷地看着明姑娘与司晏保,因为醉酒有些口齿不清,逻辑也并不通顺,让人听着厌烦。 司晏保只觉得更加头疼,郭子玉还浑然不觉,继续大放厥词:“就你这样的女人,凭什么要本公子娶,死了也没人可怜的东西!还想进我郭府!” 郭子玉越说越恼火,随即便愈发口无遮拦,污言秽语不计其数,还让身后带来的打手将明姑娘抢了。 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司晏保,在他心中,明姑娘是红颜知己般的存在,又怎能允许郭子玉这样侮辱? 二人一言不合边开始扭打起来,司晏保一向只知道吃喝玩乐,怎么会是郭子玉的对手,没几下便被郭子玉摁在身下狠揍一顿。 只听得“咔嚓”一声,随着司晏保的一声嘶吼,他的腿便失去了知觉。 这两人打的更加凶猛,断了腿的司晏保仿佛觉醒的猛兽,杀急了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对着郭子玉一顿暴揍。 一旁的仆人们也只能干着急,老鸨更是吓得尖叫连连,冲出去想要报案。 才一出红楼的门,就看到了谢俶的马车,当即就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雍王殿下!救命啊雍王殿下!” 谢俶本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就听到老鸨一嗓子吼了起来,杨瑾连忙上前阻拦:“什么人?敢拦雍王殿下的马车,不要命了!” 老鸨可不管这些,只想让里面那两人赶紧停下来,她好少点损失。 “雍王殿下,司二公子和郭大人在里面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再晚一会儿恐怕就得出人命了!” 她一边喊一边嚎,更加惹得人心惶惶起来,谢俶从马车里出来,径直往红楼里面走。 郭子玉不是今天才回京?怎么就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还真是仗着淑妃无法无天了? 进去红楼,场面混乱至极,帮架的,拉架的,全部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杨瑾,分开他们。”谢俶额头青筋跳了跳,眼神里的煞气吓人的很。 杨瑾手脚麻利,几个穿梭就把人给分成两波,郭子玉和司晏保早就没了力气,其他打手,听到是雍王来了,也不敢再放肆。 “王爷,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谢俶看着司晏保伤重程度,到底还是放过了他,开口:“将郭子玉丢进大理寺,司晏保送回忠勇伯府。” 这话一出,郭子玉的人纷纷鬼哭狼嚎求饶,去了大理寺哪里能得好?只是谢俶铁石心肠,根本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任凭他们哭的如何凄惨,还是被杨瑾绑了送走。 司晏保被连夜送回到忠勇伯府,当即引起了全府轰动,司晏保从小就被罗寒如宠着,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过?半条命都给打了去。 忠勇侯看到这一幕,气的话都快说不清了,管家连忙去叫了大夫。 “我的儿啊!”罗寒如看着司晏保这幅惨状,只觉得是拿刀子割自己的心,哭的凄惨无比。 司晏保被自己亲娘嚎的一激灵,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这么一动牵动伤口,痛的他也跟着惨叫一声,僵直的躺在床上不动了。 这一动静将罗寒如和忠勇侯都给吓坏了,连忙又是叫大夫又是喊丫鬟,动静大的吓人。 司晋宇正从军营回来,看到这番阵仗,哼了一声,声音讥诮:“自作自受。” 等好不容易大夫过来,重新包扎了下,司晏保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罗寒如拿了手帕抹了眼泪,怨愤的拉着忠勇侯的袖子。 “侯爷,您一定要为晏保报仇,那郭子玉未免太无法无天,居然把我儿……把我儿打的这么严重!”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开始哽咽,忠勇侯何尝不心疼,心口堵着一口气:“那可是淑妃亲弟弟,做下的恶事又何止这一两桩,淑妃现在圣眷正浓,我们侯府跟淑妃碰上,跟鸡蛋撞石头有何区别?” 罗寒如一听更是不服气:“那难道任由我儿就这么受了欺负不成?她淑妃再受宠,可我儿将来可是淮阴王府的女婿,淑妃能有长乐郡主受宠?” 第306章 误会 罗寒如话一出,忠勇侯看她的眼神逐渐怪异起来:“你方才说什么?” “淑妃能有长乐郡主受宠。”罗寒如还不明所以。 忠勇侯拧着眉:“上一句!” 罗寒如也不由得有些发虚,迟疑了两秒:“我儿将来……将来是淮阴王的女婿……” 忠勇侯确认是自己没听错,眼睛瞪得更大,怪不得这些日子罗寒如忙活的这么欢乎,原来是起了这么大一误会。 “谁跟你说淮阴王看中的是保儿?”他简直要被罗寒如蠢哭,一甩袖子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回轮到罗寒如紧张了,一把拉住忠勇侯的袖子:“侯爷,可不能跟妾身开这种玩笑,淮阴王妃都来亲自拜访我们府上,对保儿也是赞赏有加,那淮阴王府看中的不是保儿还能是谁?” 忠勇侯府这下确定误会大了,自己的袖子被罗氏紧紧攥着揉的不成样子,当下也有些不高兴:“人家看中的是宇儿,也怪我,没跟你说清楚,那日被淮阴王叫去,就是为了商量一个日子好两家交换庚帖。” 轰的一下,罗寒如只觉得晴天霹雳,震得她几乎当场晕过去。 “夫人!夫人!” 丫鬟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人给扶住。 罗寒如撑着头,强行让自己别晕过去,目光死死的盯着忠勇侯,只觉得异常的可笑:“所以淮阴王府根本没看上保儿,只是拿他当跳板?” 忠勇侯看她这么胡搅蛮缠也生了厌烦之心,眉头死死的皱着:“左右保儿跟宇儿是亲兄弟,无论是谁成了淮阴王府的女婿,那都是为我们忠勇侯府挣面子。” 她这么大反应,要是传出去,还以为忠勇侯府对淮阴王府不满,到时候坏了这桩好姻缘怎么办? 罗寒如被这么一呵斥,也不敢再发脾气,开始拿了手帕趴在一旁呜呜哭着,忠勇侯被她哭的心烦,干脆直接开门出去了。 这下好了,可算是捅了马蜂窝,罗寒如目瞪口呆之下手指着忠勇侯离开的方向抖个不停:“他就这么走了……行!行!一个个的都只欺负我!淮阴王府如此,如今连我的夫君也如此!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司晏保掏了掏耳朵,也不耐烦的叫停:“娘,不就是淮阴王的女婿吗?儿子还不稀罕呢!就宋撷玉那个又凶又老的女子,就让大哥娶去呗。” 他要不是现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就他娘哭的这架势,他也得跟爹一样,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罗寒如见司晏保是真不在乎这事,不由得又是哭诉司晏保单纯被司晋宇算计又是心疼他好端端的富贵就这么飞走了,两母子在房里说了不少话。 红楼闹出这么大一动静,尤其是最后还是雍王殿下出动才解决,还闹到了大理寺,瞒自然是瞒不住的。 谢俶从锦绣阁一出来,正好撞见宋撷玉,正好他有些事要跟她交代,叫停了她。 “长乐。” 宋撷玉回头看见是谢俶,停倒是停下来了,只是看他的眼神似乎怪怪的。 谢俶还要细瞧,宋撷玉已经恢复如常,与他行了一礼:“三哥哥。” 虽然心里古怪,谢俶也没多想,邀她去了一旁的茶楼,让小二上了糕点和茶,谢俶这才斟酌着开口:“昨晚红楼的事,你可听说?” 宋撷玉正端着茶杯小口的抿茶,听谢俶主动提起这事,差点被呛住,一双桃花眼欲语还休,最终点了点头:“自然是听说了的。” 谢俶隐隐觉得似乎哪里出了问题,总觉得今日宋撷玉怪怪的,想不通也就抛到了一边,语气发沉:“那长乐可有想法?” 这回宋撷玉是真呛着了,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闪烁不定:“长乐觉得……偶尔风流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三哥哥不必太在乎别人的说法。” 她眼神真诚,试图让他明白自己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什么场面话。 这下谢俶是真被她绕糊涂了,他跟她说的是昨晚红楼的事,她为什么要一直往他身上扯?还有,他为何要别在意他人的看法? 因为情绪的变化,谢俶表情更加冷峻了几分:“长乐,我就直说了,司家并不是什么安稳地儿,昨晚红楼司晏保和郭子玉为了一个清倌大打出手已经成了京内丑闻,司家本就在地位上矮淮阴王府几分,如今又损了声誉。” “你这婚事,恐怕还得慎重上几分。” 还没交换庚帖,一切还来得及。 宋撷玉愣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谢俶也没出声打扰,这是宋撷玉的终身大事,总得让她自己好好想想才行。 “昨夜,难道不是三哥哥冲冠一怒为红颜?才将郭子玉丢进大理寺,司晏保重伤?” 他等了许久,竟然等来的是宋撷玉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当下太阳穴青筋都忍不住跳了跳:“荒谬!” 这是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看宋撷玉有些被吓到,谢俶这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跟她解释:“本王昨夜只是路过,见郭子玉和司晏保两人缠斗在一起,只是派了杨瑾把人拉开罢了!” 宋撷玉等谢俶解释完才发现自己是闹了个乌龙,也跟着喝了口茶压惊。 她昨晚听说这事也吓了一大跳,能让谢俶跟人争风吃醋的姑娘该是何等美貌?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现在被证实是谣言,反而心里那股子别扭劲才松开来。 “三人成虎,这话不过一夜,传来传去传到我这,竟是翻天覆地了,由此可见谣言的可怕之处。” 谢俶万万没想到自己昨晚多管闲事还惹来这么一桩风流逸事,当下面上不显,心里已经打算回去彻查究竟是谁造谣! “我方才所说之事你好好考虑,这京中青年才俊颇多,不必吊死在忠勇侯府这一家。” “你若是不好跟老师说,本王可以出面说服你父母。” 谢俶将话题扯了回来,司家那一家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他看来,宋撷玉嫁进忠勇侯府,着实是可惜了。 第307章 转折 “三哥哥,玉儿明白你的好意,但是这桩姻缘是我自己选的,爹爹和娘亲并没有强迫于我。” 谢俶一听这话,只觉得心口发闷,又不知道这股子情绪从何而来,只以为是因为宋撷玉冥顽不灵被气得。 “罢了,这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本王也就不多做指摘。” 宋撷玉和司晋宇两人两情相悦,旁人就算觉得这段姻缘万般不好,都越不过宋撷玉自己的意愿去。 玉淑看着谢俶的背影,小声开口:“小姐,奴婢怎么觉得雍王殿下似乎有点生气?” 宋撷玉也察觉到了谢俶离开时并不怎么心平气和,但这是她的婚事,难道是因为觉得她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所以才生气的? 这也太霸道了吧? 越想越是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撷玉也甩了甩帕子:“不理他,他爱生气就生气,咱们高高兴兴的就行。” 这边宋撷玉和谢俶因为红楼的事起了心结,京都里也逐渐的回过味来。 沈昭昭邀了几位贵女来相府赏花,谢韵然也赫然在侧,自从上次太傅府,谢韵然和洪美玉都表达了对宋撷玉的冷嘲热讽和厌恶,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谢韵然也随之融入了沈昭昭的圈子。 “司晏保发生这等丑闻,淮阴王府怎么可能还把宋撷玉嫁过去?还没交换庚帖,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大打出手,这司晏保可真是蠢得慌!” 听了洪美玉的复述,谢韵然啧啧有声,对司晏保极其不屑。 心思又不可避免飘到了司晋宇身上,谢韵然忍不住感叹,同样都是忠勇侯的儿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一个英勇善战,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洪美玉并没有察觉到谢韵然的走神,对她的话表示不屑一顾:“淮阴王府和忠勇伯府的亲事可没完,听说两家七日后就要交换庚帖了。” 这下就连沈昭昭都觉得洪美玉这话漏洞百出:“淮阴王多宠宋撷玉,怎么可能让她还嫁给司晏保?美玉,你这消息打哪听来的?莫不是胡编乱造来哄我们的?” 被沈昭昭这么一质疑,洪美玉也急了:“哪里是我胡编乱造了!我说的句句是真,是偷听我爹爹得来的,据说之前的消息都错了,宋撷玉要嫁的根本不是忠勇伯府嫡次子司晏保,而是嫡长子司晋宇!” “砰……” 茶杯的碎裂声引得几人惊叫了一声,宫雁自然是明白谢韵然心思的,只是现在不好明说,连忙上前查看谢韵然有没有受伤。 “郡主,可有伤到手?” 谢韵然脸色苍白,死死盯住洪美玉:“你说的可是真的?宋撷玉要嫁的是司小将军?” 洪美玉被她这么激烈的反应也折腾的被吓到,话说的磕磕绊绊:“是……是啊,我听我爹爹就是这么说的,听说圣上也知道这事,那忠勇伯府跟淮阴王府地位悬殊,为了让这段婚事看上去体面,将来圣上很可能会赐婚。” 听到这里,谢韵然两腿一软,摔回了凳子,宫雁生怕被旁人看出来,只能勉强镇定找了个借口:“我们郡主昨晚吹了风,今日又受了惊,恐怕是得回去让御医瞧瞧。” 沈昭昭一直在旁边看着,将康平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听了宫雁的话,这才温婉的笑笑:“既然郡主身子不舒服,那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宫雁对沈昭昭投去了感激的笑,就康平郡主现在这个状态,要是再耽搁下去,还不一定出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才将康平拉回安王府,结果一到自己厢房,她就再也忍不住哭的稀里哗啦的:“凭什么!宋撷玉凭什么能轻易得到我所有想要的?” 每次都是如此,明明她才是跟陛下有血缘关系,可陛下永远纵容宋撷玉要比纵容她多,她如今好不容易才喜欢上一人,结果宋撷玉又来跟她争! 谢程在书房呆着,就听到谢韵然的房间里闹哄哄的,惹得人不得安宁。 “这是又在闹什么?不是说去左相家做客?高高兴兴出门,回来怎么又闹上了?” 等谢程过去,宫雁才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世子,您可算来了,快看看郡主吧,奴婢怎么哄郡主都哭个不停。” 谢程看到谢韵然哭的这么凶也吓了一跳:“韵然,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一定给你讨个公道!” 见谢韵然哭的说不出话,谢程耐心尽失,看向一旁的宫雁:“郡主到底是怎么了?” 按理来说,去左相家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宫雁哪里敢隐瞒?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谢程没想到自己妹妹居然看上了司晋宇。 昨夜红楼的动静那么大,他自然也听说了,知道司晏保被打的下不来床,他还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心里痛快,还有些遗憾郭子玉没有下手再重一些。 只要一想到宋撷玉要嫁给的是这么一个没用的东西,他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可现在宫雁却说,宋撷玉要嫁的是司晋宇? 这下不光谢韵然心里不痛快,连谢程脸色也难看下来,宫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见谢程脸色变了,也不敢再开口,趴在地上微微发抖。 “哥哥,我真的心悦司小将军,可现在他也要被宋撷玉抢走了,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谢韵然总算平复了些心情,仍旧哭的凄惨,但好歹能成句了。 谢程看着自己哭的满脸泪的妹妹,只觉得心里诸多念头不停的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他们兄妹这些年来相依为命,他虽然有时也会嫌弃谢韵然烦人又刁蛮,可这是他亲妹子,也是他当眼珠子疼着的。 好半晌,他才下定决心:“韵然,哥哥一定会帮你。” 谢韵然眼里的泪还包着,听了谢程的话,眼神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抓了谢程的手,抽噎着开口:“哥哥……你……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有办法能让司晋宇不娶宋撷玉?” 谢程只是拍了拍她的发顶,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韵然,你等着吧……” 第308章 交换庚帖 淮阴王府门前热闹非凡,谢央坐在马车里,看向淮阴王府门前停靠的几辆气派马车,耳边听着身旁百姓的议论。 “这是哪位达官贵人来拜访淮阴王,这么气派?” “是李大冰人的马车,听说是忠勇侯府请来的,来跟淮阴王府的长乐郡主交换庚帖。” “这么说,长乐郡主跟司小将军的婚事是定了?” “可不是定了吗……” 耳边热火朝天的议论声让谢央神情更加阴毒了几分,刘庆在旁边看的清楚,轻声提醒:“殿下……” 谢央将一直紧紧捏住的拳头松开,最后看了一眼王府,狠狠地摔了马车帘子:“走,回宫里。” 椒房殿外。 “姑姑,母后还是不肯见我?” 穿着一身宫装嬷嬷打扮的人面无表情,藏在眼底的悲悯被谢央看的清楚,也让他猜到了接下来嬷嬷的话。 “太子殿下,娘娘身体不适,您还是请回吧。” 哪里是什么身体不适?分明是敲打他,表达对他的失望罢了! 谢央垂着眸,高大的身形在太阳底下显得尤为空荡荡,刘庆忽然有些不忍心看。 他是从太子出宫建府之后才跟着谢央,可哪怕如此,他仍旧撞见今日这般情形不下三次。 但凡太子殿下让皇后失望,她就会用这种手段警示他,给他施压。 嬷嬷看着底下站着的谢央,拉长了调子,声音显得尤为的沉实:“太子殿下,皇后让奴婢跟您带句话。” 这倒是难得,谢央打起精神,看向台阶上站着的嬷嬷,只觉得上面站着的不是嬷嬷,而是他的母后,永远高高在上的母后。 “若是再这般自大,您这位子,皇后也保不住您,还望太子自省。” 谢央身子晃了晃,死死的咬住嘴唇,刘庆连忙上前扶人,却被谢央狠狠一把推开,他只能担忧的退了下去。 嬷嬷还是没有动作,全程没有变换过姿势,气氛更显得压抑。 谢央朝椒房殿行了一礼,声音压抑而幽森:“儿臣,明白了!” 带着刘庆往宫外走,还没走多远,谢央晃荡了两下,终于憋不住心口的怒气和不甘,竟然生生的喷出血来。 “太子!”刘庆差点被吓得灵魂出窍,声音更加尖利:“快!叫太医!” “等等!”谢央起身,接过帕子狠狠地擦了嘴:“孤没事,不必惊动太医。” 谢灵正要往皇后的宫里走,身旁的人眼尖。 “三皇子,您看前面是不是太子殿下?看他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谢灵本是高高兴兴来的,想来探望一下母后,听了这话,心里十分抗拒,可毕竟是亲兄弟,他终于还是往谢央那边过去。 “皇兄,可有要臣弟帮忙的?” 谢央一听到谢灵的声音,刚刚才平息下去的气血又开始翻涌,拿了手帕将身子的不适压了下去。 “三皇弟多虑了,孤不过是换季,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不牢三皇弟担心。” 谢灵看了一眼他嘴角没擦干净的血,心里对谢央的话嗤之以鼻。 “皇兄平日里为自己经营之外,也还请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吧,毕竟荣华富贵,地位权势,还是得有命享才是。” 他是真心想劝谢央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可到了嘴里,硬生生的带出几分嘲讽。 他这话一出来,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谢央冷笑一声,眼神都锐利了几分。 “三皇弟大可放心,就算孤英年早逝,这位子,也有你二皇兄惦记着,轮不着你。” “你!”谢灵被他这般诬陷,脸红脖子粗的瞪着他,半晌才勉强克制下来:“不就是一个太子之位,真当人人都稀罕不成?” 他甩袖子走人,果然,他跟自己这个亲哥哥就是不对盘,他刚刚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管他的死活! 谢央站在原地,看着谢灵毫无障碍的进了椒房殿,久久没有说话,刘庆在旁不敢开口,只是谢央在原地站的时间太长了,他才出声提醒:“太子殿下,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太子府才好。” 谢央就如同没听到一般,视线死死盯着一处,不肯开口。 半晌,就在刘庆忍不住提醒第二遍时,谢央才笑的凄凉:“他当然不用在乎这个位子,哪怕没有这个位子,他也有母后的重视,母后会为他打点好一切,将来也会是个闲散王爷。” 而他呢?他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只能让自己做的更好,让自己能够牢牢抓住太子之位…… 刘庆什么时候听到谢央这么苍凉过,努力想要让他别这么失望:“太子殿下,皇后心里还是有您的,若是心里没您,怎么可能会帮您稳固太子的位置,这次只不过是一时气愤,亲生母子怎么可能有隔夜仇?” 谢央嗤笑一声,转身往宫门走。 “若是谢灵想要孤这位子,恐怕孤捞不捞的着还是未知数,也就是他看不上……” 刘庆觉得谢央这话未免太偏激了些,可偏偏又无法反驳,毕竟连他这个外人都觉得皇后娘娘对两个皇子未免太偏颇了,更何况太子本人。 淮阴王府。 “小姐,奴婢亲眼看到的,真是李大冰人!”玉淑一脸兴奋,一回来就围着宋撷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玉娴有些无奈,唤了她一声:“玉淑,说什么呢?让别人听见笑话。” 玉淑不以为意,冲玉娴撒娇:“玉娴姐姐,咱们这院子又没有旁人,不会有人听了去的,再说,小姐肯定也好奇的。” 她一边磨玉娴一边冲宋撷玉使眼神求救。 宋撷玉被这丫头的憨态逗笑,终究是开了口帮她求情:“这院子都是自己人,出门在外再拘束着也不迟。” 听宋撷玉也帮她说话,玉娴也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妥协:“今天就饶你一次,下次可得说话注意着些。” 这是小姐的终身大事,要是让别人听见了玉淑的话,还以为小姐多恨嫁呢! 现在小姐正是配婚的重要时候,一点差错都不能出!她一定得方方面面都守好了! 第309章 金章 自从李大冰人上门以后,宋撷玉院里就被李瑢请了个嬷嬷,专门教导她一些做妇人的规矩。 “长乐郡主,昨日嬷嬷教导的,您可记清了?” 宋撷玉乖顺的将嬷嬷所教重复了一遍,各项章程丝毫不差,看的嬷嬷点了点头,眼里尽是满意之色。 依照她看,这长乐郡主哪里有外面传的那般嚣张跋扈,她活了大半辈子,自认为看人也还算准,这长乐郡主看那双澄净的桃花眼就知道,肯定不会是那等谣言中的女子。 “很好,这么多日子以来,长乐郡主已经将老身这一身本事学了大半去,剩下的就是针线还需打磨,这些老身帮不了您,只能看自己的悟性了。” 这么说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两个丫鬟都面露喜色,让嬷嬷一起吃些甜口。 “罢了罢了,用了这碗银耳羹,老身就得走了,还要去四小姐院里帮她梳妆,迟了可就不美了。” 去帮宋静安梳妆? 宋撷玉跟玉淑玉娴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不解。 玉娴从旁边给嬷嬷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笑的乖巧:“嬷嬷,用些茶清清口。” 嬷嬷跟玉娴道了谢,玉娴才问她:“嬷嬷,不知这四小姐为何要劳驾您帮着梳妆?” 看了这三人一眼,见都不知晓这事,嬷嬷心思一转,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放下茶杯:“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长乐郡主跟着老身学规矩,对府里的事不清楚也是有的。” “四小姐跟郡主年纪差不多,王妃便禀明了王爷,帮四小姐找了一门亲事,今天便是四小姐相看的日子。” 宋撷玉才到交换庚帖这一步,宋静安竟是已经到了相看男方的程度,可见这宋静安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不能被母亲所容忍的地步。 见宋撷玉眼里有些思量,嬷嬷还以为她是想起了自己,连忙安慰:“王妃为四小姐找的夫婿,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官吏之流,而且四姑爷听说还是靠自己考科举走的官路子,之前家里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户。” “四姑爷啊,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又娶了四小姐,也算是逢了大运,算是淮阴王府的女婿,日后日子定不会难过。” 宋撷玉对此也不意外,母亲是个大度的,根本不屑在宋静安的亲事上动手脚,至于父亲,宋静安是他的亲女儿,他也不忍心让她日子太难过。 嬷嬷跟宋撷玉说了会话,就连忙去了宋静安院子。 而在正厅,宋青山正在和自己这位准新姑爷说话:“章儿,最近于政事上可有关心?” 这金章是李瑢所挑,宋青山了解自己的妻子,不是糊涂人,若是因为不喜静安给她挑了个歪瓜裂枣,最后丢的还是王府的脸。 而今日一见,考了这金章好几件刁钻的政事,他都对答如流,而且每每都回答的颇有新意,加之长得又是仪表堂堂,宋青山也彻底放下心来。 “四小姐到。” 恰在这时,宋静安终于梳妆打扮完毕,男女双方相看,男方需得带上聘礼,待三日后再让女方过门。 这相看也不是婚礼必备,本就是为了两家相隔太远而做的方便,若是路程太远,男方若是带着彩礼千里迢迢迎娶女方入门,难免显得狼狈,若是路上出了意外,选好的吉日延误了,更是不美。 所以就有了男方带着彩礼过来相看的礼数。 这样若是彩礼出了变故,也好再行商量吉日。 宋静安此时心里还是忿忿不平,她跟宋撷玉差不了几岁,出嫁的日子也差不了多少,结果就因为她是嫡女,又有李瑢为她撑腰,嫁的多风光! 可她呢?同样是淮阴王府的女儿,她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就要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去他乡重新开始! “四小姐,可不能哭了,就算再怎么舍不得王爷王妃,也得顾惜着自己的身子。” 嬷嬷看她眼泪又下来了,不由得满心厌烦,她刚刚为这四小姐梳妆开始,她就一直哭个不停,累的她重画了好几次妆面,好不容易才趁着她哭不出来给她画好送出来,结果现在可好,又开始哭哭啼啼。 她来了王府没多久,并不知道王妃和这位四小姐之间的恩怨,但嫡母和庶女,关系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既然已经木已成舟,又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不如安安分分出嫁,还能得了王爷几分挂念。 她原先以为这四小姐只是命苦,可是看了这位四姑爷,也是仪表堂堂之辈,只是家世差了些,可四小姐还是这作态,可见命苦也是自己作的,就是蠢。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宋青山也有些不喜,但是当着金章的面,到底还是得收敛着些:“嬷嬷说的对,再怎么舍不得,女孩子也还是要嫁人的。” 宋静安也看出了宋青山不耐烦的情绪,咬了咬牙,知道宋青山对这门亲事也是愿意的,也只能顺着他给的台阶下来。 “爹爹,静安只是有些不舍才情绪失控,让各位见笑了。” 金章怎么会看不出这位淮阴王府的四小姐对嫁给他一事并不怎么乐意,不过他也不在意,两人之前从来没有过交集,自己的家世又这般上不得台面,她嫌弃也是应该的。 但人心都是肉长得,他有信心能爬到更高,到时候她自然会改变心思。 宋青山见金章表情纹丝不动,心里对这女婿的心性又多了几分好感。 是个沉得住气的。 有这份才华,又有这个心性,现在这个官位还真是屈才了,金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给他这个机会,将来自然能一飞冲天。 静安能嫁给他,将来恐怕谁高攀谁还说不准。 “行了,带四小姐下去收拾收拾,脸花成这样成何体统?” 越看越觉得宋静安不懂事,宋青山移开视线,吩咐了一声,并没有任何安慰宋静安或者敲打金章的意思。 李瑢见宋青山不开口,她自然也不会多管闲事帮宋静安充面子,安静含笑坐在一旁,将嫡母的体面和气度端住了。 第310章 神机妙算 翌日,整个东宫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的气氛中。 东宫的侍卫与侍女们都小心翼翼的侍奉着谢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得这位太子殿下再次发怒。 虽没有到伴君如伴虎的地步,但也是相差无几。 而谢央的脸色也如同东宫的天一样,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宋撷玉与司晋宇的事情一直在谢央心头萦绕,如果宋撷玉与司晋宇完婚,那他手中可以利用的资源就会大大减少。 太子之位暂且是他的,可这宫里上上下下,盯着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谢央不敢放松,他如同一只正在等待猎物的野兽,等待着一个机会。 正月十四,迎紫姑,各家各户都会带着家眷去佛山寺拜佛,并且会进行三天的斋戒。 这一天对于人们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日子,这也是一年新的开端,所以各家各户都会隆重的准备。 而早已如同一体的淮阴王府和忠勇伯府自会一起前往佛山寺。 消息传到忠勇伯府时,罗寒如的脸色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只有在屏退左右时,方才把怒色表露出来。 “夫人似乎有些不愉快?” 罗寒如的贴身嬷嬷小心翼翼问道。 “愉快?愉快什么,她李瑢算计我们,你还没看出来吗?” 罗寒如冷哼一声,不满地瞪了一眼看不透的嬷嬷。 “夫人此言何意?” 嬷嬷思索半天无解,只能又低声询问道。 “呵,你当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巧合?怎么我儿子就会因为什么明姑娘李姑娘被抓,打断了两条腿,可他司晋宇却安然无事,还要与宋撷玉成婚。” “夫人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嬷嬷想了想,有些惊讶道。 “可不是她李瑢下的好棋,我看这一切都是她想让我儿子帮司晋宇挡灾罢了!” 说着,罗寒如暗中狠狠把手帕绞成一团,眸中恨意不减反增。 心中再恨李瑢又如何,她罗寒如可没那个本事能把淮阴王妃如何。 更何况,李瑢的娘家也不是什么弱小势力。 怀着内心的不满,罗寒如便吩咐下人们去着手准备明日去佛山寺一事。 次日清晨,天不过蒙蒙亮,淮阴王府门前便已经浩浩荡荡站了数人。 前去佛山寺只有李瑢与宋撷玉二人,可加上身边跟着的婢女,侍卫等人,已经不在少数。 同去的还有康平王府等人,而康平王府的嫡次女邢绣芸与宋撷玉一向交好,所以这次也是要一同前往。 而淮阴王府与忠勇伯府的关系已经是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前去佛山寺不同去,恐怕要传出不少谣言蜚语。 本身淮阴王府与康国公府的人数加在一起已经不是少数,成为街道上独特的一道风景线。 再加上忠勇伯府众人,原本就不小的队伍又壮大了几分。 罗寒如见到李瑢等人,客气而又礼貌的行了行礼。 在场中唯有她与李瑢年纪相仿,地位相当,只能坐在同一个马车里。 罗寒如本就心中多有不快,这与李瑢面对面坐了以后,脸上强撑的笑容很快僵了几分,唯有假装看向窗外,以此躲避李瑢的目光。 顿时,马车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不少。 李瑢也不是傻子,自然觉察出罗寒如笑容的僵硬,可她一开始看中的就是司晋宇,且说司晏保为人风流成性,再者被抓之事更是令人难以启齿,索性同罗寒如保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马车刚前进没多久,就听到车夫乍然刹车的声音。 “刘叔,何事?” 玉淑掀开车帘,探头询问驾车的车夫。 车里宋撷玉正与邢绣芸相谈甚欢,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二人一同看向车外。 在马车前面,拦住路的正是安王世子与康平郡主一行人。 “怎么会是她们?” 宋撷玉不由得在心中发出疑问,冤家路窄这几个字可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不等宋撷玉下车,李瑢已经前去询问缘由。 “在下此举对王妃等人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谢程率先下车,身后紧跟着康平郡主谢韵然与其侍女。 “不知世子与郡主此举何意?” 李瑢知道她们去佛山寺是正常之事,可对他们为何停在马车前多有不解。 “王妃有何不知,我们身边没有长辈跟着,和你们一同前往,这样章程上不会出错。” 谢程斯文有礼,语气不急不缓,言辞恳切,叫人反驳不了。 李瑢虽然心生不满,但是也不能明确拒绝,还只能笑着迎合:“世子和康平郡主能跟我们一起,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 加上康平的马车和护卫,这浩荡程度在京都也是少见。 宋撷玉坐在马车,镇定自如,玉淑反而先受不了,气呼呼的倒茶,跟宋撷玉坐一辆马车的邢绣芸见玉淑这幅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玉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红着脸道歉:“是奴婢任性了,还请邢小姐见谅。” 宋撷玉端着茶杯,脸上并没有多少责怪之意,笑着开口:“我这丫鬟向来真性情。” 邢绣芸拿了帕子捂嘴偷笑:“玉淑性子直爽,我看着也喜欢。” “不过宋姐姐,你就一点不生气?”邢绣芸实在好奇的紧,连丫鬟都忍不住有了脾气,可见淮阴王府对谢韵然有多讨厌,宋撷玉倒是半点不显山不露水。 宋撷玉抿了口茶,不慌不忙开口:“你信不信,到了城门,还得来人。” 邢绣芸不相信,她们这队伍已经壮大到如此地步,怎么可能还有人这么没眼色? 看邢绣芸不信,宋撷玉也没有多费唇舌解释,笑而不语。 马车平平稳稳到了城门,一路上都没碰上人,邢绣芸也渐渐放下了那一点心思,笑着就要调侃宋撷玉。 只是马车吱呀一声又停了下来,刘庆尖利的嗓子大老远传了过来。 “淮阴王妃安,咱家太子殿下在前边,差奴才来问问,看是否可一同前行。” 邢绣芸看宋撷玉半点不意外的模样,只觉得目瞪口呆:“宋姐姐,你也太神了,是怎么习的这一身神机妙算的功夫的?” 第311章 解签 宋撷玉清楚的看到邢绣芸眼里的崇拜和惊叹,她将喝了一半的茶放下,拿了帕子矜贵的擦了擦嘴,吊足了邢绣芸的胃口,这才幽幽吐出两字来。 “天赋。” 邢绣芸:“……” “宋姐姐,没你这么耍着我玩的!” 宋撷玉看真把人惹恼了,连忙上前去哄,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哄好,谢央也已经加到车队来,他本是想跟宋撷玉说说话,可是这么多辆马车,并没有看到宋撷玉掀帘子来看他一眼。 一行人终于出了城门,而杨瑾听了手下的汇报,踢了踢马肚子到了谢俶的马车旁边:“王爷,康平郡主和安王世子也加到了淮阴王府的车队里,您看……” 谢俶想到之前谢程的所作所为,而且最重要的是,谢央也在。 “停车休整。” 杨瑾明白谢俶的意思,雍王殿下这是想停下来等等淮阴王府的马车。 等李瑢一行人的马车能看到谢俶马车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听到前面是谢俶,李瑢这回不用通传,径直叫停了马车走了下来。 “雍王殿下。” 谢俶早在淮阴王府的马车停下来之前就起身走了过来:“王妃可是也要去佛山寺?” 李瑢一听也乐了:“看来是同路了?不若雍王殿下也一起,总比你一家要热闹些。” 谢俶看着身后几乎扎堆的几家,垂眸不语。 还别说,真挺热闹。 听到谢俶的声音,宋撷玉才挑了帘子,本是想偷偷看一眼就收回视线,结果没想到她才探头,谢俶就跟若有所感一般抬了头,正正好跟宋撷玉的视线撞了。 她下意识一甩帘子,又缩回马车,邢绣芸正在逗宋撷燕,被她这动静一吓,一脸的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宋姐姐你脸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晒着了?我这里有些清凉药膏,倒是可以涂些缓解。” 宋撷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着实烫的跟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不了,就是有些热,等会儿就好了。” 邢绣芸仔细看了看宋撷玉脸色,见确实没大碍,这才放下心。 谢俶看宋撷玉跟小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就缩了回去,忍不住嘴角上扬。 李瑢觉得稀罕,这位雍王殿下性子清冷,从孩提时候起就冷着脸,喜怒就不曾放在脸上过,如今这是怎么了?居然莫名其妙笑了? 她顺着谢俶看的方向望过去,那边只有玉儿的马车,并没有任何异常,谢俶也注意到李瑢的动作,将刚刚外放的情绪又收了回来,恢复成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 “既是如此,那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谢俶的人手加入,到了佛山寺,听到消息前来迎接的小沙弥都吓了一跳,佛山寺是大雍三大寺庙之一,连圣驾也是见过的,可看到这么浩浩荡荡一群,还是忍不住惊了一惊。 好半晌才回神,小沙弥连忙小跑过来:“贵客请。” 进了寺庙,小沙弥退下,另换了一位僧侣亲自接待,女客先跪拜,再是男客,等所有人都捐了香油,旁边穿着袈裟的和尚才带着几位夫人去祈福,宋撷玉几位小辈自然是退了出来。 邢绣芸跟宋撷玉两人一人牵了宋撷燕的一只手走在众人之后,见谢韵然并没有注意到她们,这才开口:“宋姐姐,雍王殿下怎么被叫走了?” 宋撷玉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听说雍王殿下跟这佛山寺的方丈有旧,每次来佛山寺,都得拜访方丈。” 她这么一解释,邢绣芸才点点头,视线放到了谢韵然身上,这次来佛山寺,司晏保因为还在养伤,所以来的只有罗寒如和司晋宇,从佛堂出来,谢央和谢俶两人都被叫走,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谢程和司晋宇两位男客。 只是谢程跟司晋宇攀谈情有可原,可这谢韵然从出来后连正眼都没给过宋撷玉,眼珠子就差黏在司晋宇身上。 “宋姐姐,你与忠勇伯府的司小将军结亲,可这康平郡主如此做派,你就不准备给她一点教训?” 好歹让她知道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宋撷玉没什么动静,她这个旁人看的憋了一肚子气。 宋撷玉看邢绣芸为她打抱不平,淡然笑了笑:“该是我的,别人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留不住。” 邢绣芸想再劝劝,觉得宋撷玉这想法太骄傲自负了些,可视线一触及到她那张令明珠都黯然失色的脸,又觉得她这自信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宋撷玉和谢韵然,一个明珠,一个鱼目,那人得有多瞎,才能因为鱼目蹦跶了两下就丢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选择一颗毫无光泽的鱼眼睛? “也对,就让她蹦跶去,司小将军又不是个眼瞎的,她再怎么蹦跶也就是个笑话。” 邢绣芸如今才领悟到自己母亲曾经教导过的那句话:只有比别人更好,让人一眼能看到优劣之分,才能不去争去抢,否则,你就只能学着那些庶女,用些心机。 她要是有宋姐姐这张脸,那些庶女用尽心机又如何? 宋撷玉并不知道旁边的邢绣芸在想什么,随意的看着四周,自从定亲之后,她已经许久没出门,如今乍然一出来,还真有些重见天日的感觉。 司晋宇跟谢程说话,可总是被谢韵然插嘴,而且每次的话还都让他忍不住皱眉,实在是让他烦不胜烦。 正好看到一个解签的摊子,他往后看向宋撷玉:“长乐郡主,邢小姐,你们可要解签?” 他这么一招呼,宋撷玉也起了兴趣,邢绣芸率先到了解签的地方拿了一支签:“大师,劳烦您帮我看看,这签是好是坏。” 那和尚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看向邢绣芸的眼里满是笑意:“这签着实是个好意头。” “恭喜。” 听到是好兆头,哪怕邢绣芸素日觉得天算不如人算,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还请大师赐教。” 那和尚便一点点开始解签:“邢小姐命数周正,若是无意外,可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将来还会有福报。” 第312章 劫难 “邢小姐,你为人和善,此生必定福运亨通,若能按部就班度过此生,定能无病无灾,安然一生。” 邢绣芸性子一向低调,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闻言,顿时笑弯了眼,频频向大师道谢。 看到好友如此开心,宋撷玉也在一旁被感染到欢喜一般,温柔地笑了笑。 邢绣芸高兴之余,并未忘了礼数,命人给了大师许多赏钱,也算是行善积德之事。 一旁的谢韵然见状不由得眼红,心中十分不满。 她邢绣芸是什么身份,也轮得到她在这里出风头。 见邢绣芸笑的愈发开心,康平索性直接上前推开邢绣芸,将手中竹签放在大师面前。 “那大师不妨看看我这支签如何?” 康平暗中瞪了一眼邢绣芸与宋撷玉,随后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这抢着让大师为她解签的行为让大师很不满,不过他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拿去了康平的签。 不同于看到邢绣芸的签时的喜悦,越往下看,大师的脸色更沉重,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女施主,从你这支签来看,天命不可测,还望女施主不该强求的别强求,方能平安顺遂一生。” 大师闭上眼缓缓道,语气中是不加掩饰的遗憾。 看来,只怕是顺遂不得了。 果然,在大师说完后,康平的脸色更差了,直接扬言大师是骗子,要命人砸了大师的摊子。 “康平,不得无礼。” 谢程不轻不重地阻止一句,可仍是负手而立,没有要上前阻止的意思。 “无礼?” “什么不该强求的别强求,我看你分明是故意歪曲签文的意思。” 康平一向自负,前有邢绣芸福运亨通,后有宋撷玉在默默看着。 可这大师上来就让她不要强求,不就是说她痴心妄想,想要得到不属于她的东西吗? 这分明说的就是司晋宇! 这口气,她康平怎能忍。 周围人见康平一向性子跋扈惯了,竟也无一人阻拦,倒是一直带兵的司晋宇上前阻止了正要动手的康平。 他带兵多年,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质,颇有些震慑力。 可若是换作平常女子,一定会在司晋宇冷了脸以后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只是这康平一看来人是司晋宇,想到自己对他有意,他却将要与宋撷玉完婚,心里更是火上浇油。 “砸,给我砸,什么解签文,本郡主看就是一个骗子!” “康平郡主,每个人签文不同是注定的,您若不喜欢大师解的,换一处解便是了。” 司晋宇挡在大师摊子前,沉着脸道。 谁知在司晋宇话落后,康平反而愈发放肆道:“本郡主今日不但要砸了他的摊子,还要让他从这里被赶出去,你不让我做的事,本郡主偏要做!” 康平如今被怒火攻心,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不过是司晋宇说什么,她偏要跟着唱反调罢了。 “康平郡主还是三思为好!” 司晋宇如今也动了怒,低声怒吼,示意康平退后,不要太过嚣张跋扈。 可想而知,康平怎么会听他的话,反而砸的更起劲了。 众人见状,更加犯难,且不说这康平性子倔强,还是一女子,司晋宇也不好强加阻拦。 在事情陷入僵局时,宋撷玉收了看戏的心思,踱步走到康平面前,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一巴掌甩到康平脸上。 这一巴掌宋撷玉把力度控制的极好,既能够让康平清醒,又不会在康平脸上出现巴掌印。 “长乐,你疯了是不是?你敢打我?” “嗯,我打了。” 宋撷玉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这个聒噪的女人总算安静了下来。 “呵,你居然敢打我?你就是欺负我爹安王不在京城,没人给我出头,我告诉你,我要去告御状,皇上一定不会轻饶你这个女人!” 康平捂着脸颊,大声怒吼着。 “你若是想去告,尽管去就是了,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迎紫姑的日子也是你能胡搅蛮缠的地方?” 说完,宋撷玉顿了顿,回身看了眼被砸的凌乱的摊子,脸上也带了几分怒容:“在今日,你竟然敢砸大师的摊子,还口口声声说大师是骗子,我打你一巴掌是轻的,倘若陛下知道此事,恐怕会把你这康平郡主的名号摘了,以平民愤!” 天大地大,百姓最大。 若是激起百姓们的愤怒,别说她一个康平郡主,就是十个康平郡主,皇上也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贬了,以泄民愤。 可道理都懂,康平心中还是气不过,想要再同宋撷玉闹。 而宋撷玉看康平还要发疯,直接道:“你若是再不清醒,我还敢打你,你试试!” 康平知道,宋撷玉这人,一向言出必行。 想到左边还在发烫的脸颊,康平只能恨恨地瞪了宋撷玉一眼,转身匆匆离去。 谢程自然是去追谢韵然,而邢绣芸也在谢韵然发疯之时,悄悄去找人来帮忙。 如今一切归于平静后,宋撷玉同司晋宇二人主动向大师道歉,并命人帮大师收拾摊子。 “多谢两位施主搭救,二位是善心人,老衲无以为报,愿意为二位解签,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司晋宇和宋撷玉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大师了。” 他们两人一人抽了一签,都放在了大师面前。 “司小将军这支签……” 大师欲言又止,司晋宇看他神情,大概猜到了什么,淡笑着开口:“大师有话尽管直说,不用忌讳。” “司小将军的命格,日后定当飞黄腾达,贵不可言,可现在看来,却是有一乌云蔽日,恐有后患之灾。” 宋撷玉听了这话,眉目之间也有些忧色:“可有化解之法?” 大师仔细的看了一遍签文:“恐怕得看天意,若是过了这一劫,日后命格算是定了。” 司晋宇看宋撷玉担心,笑了笑:“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祸事,我都逢凶化吉了,没理由就这么栽在这一劫难上面。” 大师看他心态平和,叹了口气:“我便再多说一句,司小将军,凡事莫强求,宽心是福。” 第313章 奸杀案 “宋姐姐!” 邢绣芸终于带了僧人过来,一同过来的还有谢俶。 “康平郡主呢?” 宋撷玉隐去了自己动手打人的壮举,只说谢韵然的签文解的不如意,这才哭着跑了。 “既然没事了,那咱们走吧,刚刚娘还让我们一同回厢房。” 经过康平砸摊子一事,邢绣芸也没了再玩的心思,只想安安稳稳把这几天日子给过了。 司晋宇也对几人行了一礼:“我也该去周围看看情况,这种日子可不能再出了乱子。” 司晋宇走后,宋撷玉和邢绣芸跟谢俶行了一礼,也相偕着去了佛山寺厢房。 “雍王殿下可也要解签?”看谢俶盯着摊子上一支签语,大师双手合十询问。 “这两支签是谁的?”谢俶注意到两支木签,随手拿了一支放在手上细看。 “这两支,桌上那支是司小将军的,已经解过了,您手上那支,是方才长乐郡主的,还未解。” 听了大师的话,谢俶忽然来了兴趣,随手拿了支签:“劳烦大师帮本王也看看。” 反正也要收摊,那和尚也就停了动作,拿了谢俶的签文认真的看了起来,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抬头诡异的盯了他许久。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大师放下签文,摸了摸自己半白的胡须:“雍王殿下和长乐郡主的签文相近,颇有缘分,两人命格跟常人不同,尤其是姻缘线,恐怕颇有不顺。” 虽然大师说的隐晦,但是谢俶还是听明白了,这意思就是说他和长乐的命格太硬,若是将来结亲,另一方命格太弱,就容易出事。 “多谢大师。”谢俶道了谢后就没把这话当一回事。 他命硬京都无人不知,也确实挺克妻的,配了好几家,女方那边要不是摔了要么就是重病,没一次有好下场的。 可宋撷玉结亲在即,怎么谈得上命硬? 命道这东西,不可尽信。 谢俶和司晋宇几人散开,与此同时,从进了佛山寺就没现身的谢央这时候却和谢程在一块。 “太子殿下,您确定能万无一失吗?”谢程捏着手里的药包,心里忐忑。 谢央对谢程的话不屑一顾:“世上哪里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这事要真是一点风险都没有,孤自己上就行,哪里还要劳烦你。” 谢程没想到谢央话居然说的如此直白,当下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既然有风险,太子又为何觉得我会答应下来?宋撷玉不好惹,淮阴王府更不好惹,更何况,我还要亲手给我自己戴绿帽子……” 谢央听了他的话,并没有急着开口,反而轻笑了一声:“安王世子要是真没这个心思,根本不会来孤这儿。” 这话一出,谢程就白了脸,谢央抬手帮他倒了杯茶:“左右你那个表妹你也玩腻了,要不是遭了别人算计,你也不用非得娶她,还毁了名声。” “能坏了司晋宇和宋撷玉的婚事,你妹妹有机会,你也有机会,何乐而不为?” 谢央根本不担心谢程会不同意,连催都没催,屋子里静的出奇,只能听到呼吸声和杯盏相撞的清脆响声。 等了半晌,谢程从桌上拿了药包塞进怀里,谢央嘴角弧度加深,跟他碰了碰杯:“安王世子,孤等你的好消息。” 安定将军府接近傍晚才到,顾安宁用了斋饭就回到了厢房休息,她有心想要找宋撷玉和邢绣芸,可是却被将军夫人给制止。 是夜,风声飒飒,雾气弥漫,隐隐能闻到古刹的香火气,使人静心凝神,昏昏欲睡。 “啊!”尖利的女声惨叫刺破云霄,惊了佛山寺内的僧客。 宋撷玉也被惊醒,两个丫鬟正在她门外守夜,听到这尖叫声也吓得汗毛倒立。 “小姐,您没事吧?”玉娴从一旁拿了外衫给宋撷玉披上,脸色惨白。 玉淑也吓得不轻,罕见的没有开口。 “这是怎么了?”佛山寺是古刹,这几日香客多,个个都带了足够的护卫夜间在寺外巡视,怎么会突然有女人的尖叫声? 玉娴轻摇头,下唇发白:“奴婢也不知。” 玉淑年纪小,哪里被这么吓过,忍不住胡思乱想:“难道是这佛山寺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娴训斥:“胡说什么?这佛山寺供奉着诸天神佛,怎么可能会有那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再胡说八道吓着小姐,等回到府里,你就自己去领罚吧!” 这一声惊的寺内人心惶惶,宋撷玉穿戴好衣裳,李瑢也带着宋撷燕过来,见宋撷玉平安无事,她才念了好几遍的“阿弥陀佛”。 到了三更天,才听见兵甲晃动声,叫人听了更是人心惶惶。 “淮阴王妃,长乐郡主,您几位可睡下了?” 听到杨瑾的声音,李瑢才赶紧让元嘉去将门打开,果然,在门外的,是穿着盔甲的谢俶和杨瑾,身后还有些兵卫。 “雍王殿下,这是怎么了?”李瑢看了谢俶的装扮,心里咯噔一下,连盔甲都穿上了,恐怕是发生了大事。 “安王世子的一个小妾,被人在寺里奸杀了。” 谢俶也没有瞒她们,将事情原由说了出来。 宋撷玉放在袖子里的手一紧,一双灼灼的桃花目定定的看着谢俶:“是谢程的那个远方表妹?” 谢俶点点头,对宋撷玉知道谢程小妾之事并不意外,当初在通梅山庄,那谢程和谢央联合算计宋撷玉,想毁她名声,最后就是用谢程表妹破的局。 查看了宋撷玉和李瑢的院子,见确实没有问题,谢俶这才带着人离开。 宋撷玉还在发呆,佛山寺这么多年都没有出事过,怎么今天忽然就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佛山寺奸杀安王世子的小妾? 她忽然想到了白日的签文,脑子里邢绣芸康平和司晋宇的脸在不停的转换,最后混乱成一团。 “小姐,喝口热茶,定定心神。”看宋撷玉脸色难看,玉娴只以为是她被吓着了,心疼的开口。 李瑢此时也坐立不安:“也不知道康国公府怎么样了,听说定国将军府接近傍晚才到,也不知道安排妥当没有,可别让那贼人钻了空子!” 第314章 令牌 好不容易天亮,宋撷玉这才去找邢绣芸,两人见面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宋姐姐,怎的这佛门净地也有这等作奸犯科之人?做那恶事时,也不怕菩萨在头上盯着他。” 宋撷玉看着余悸未消的邢绣芸,伸手将热茶推了过去,她也没想到只是来烧个香也能遇到这种怪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都是命,强求不得。” 邢绣芸手里的帕子都要拧的变了形,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转向宋撷玉,脸上的焦灼感一目了然:“顾姐姐昨日来的太晚,住的也离安王世子近,恐怕是被吓得够呛,咱们要不去看看她吧?” 宋撷玉也正有此意,两人遂去了康国公夫人处。 “如今不安生,这……”康国公夫人显然是不愿意邢绣芸和宋撷玉再抛头露面,她们母女模样有三分相似,连性情都差不离,在看到邢绣芸脸上的恳求之色,她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妥协了。 “早去早回,身边可得多带些人,做什么都得两人一起,万万不能分开。” 听完康国公夫人的殷殷嘱咐,邢绣芸和宋撷玉这才往顾安宁住的厢房走。 宋撷玉和邢绣芸到时,顾安宁所住院落静的出奇,好不容易等顾安宁出来,邢绣芸假意抱怨:“顾姐姐,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让我和长乐姐姐好等。” 往日里性子爽朗的顾安宁这回却是罕见的没有搭话,只是笑笑,敷衍之意任谁都看的出来。 邢绣芸和宋撷玉对视一眼,疑惑丛生。 “安宁,你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宋撷玉率先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顾安宁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们。 被宋撷玉探究的眼一瞧,顾安宁悚然一惊,竟有种自己的秘密都被宋撷玉看了个分明的错觉,眼神左右飘了飘,笑的有些勉强:“没有,我就是被吓到了。” 宋撷玉当然不会信她这话,但是也不好追问,只能暂时先放下不表。 邢绣芸没多想,顾安宁这么一解释她也就信了,如同往常一般挎着她的手抱怨:“顾姐姐,你不知道,我昨晚都快要被吓死了,幸好咱们都好好的。” 宋撷玉跟在她们身后,看着顾安宁心神不宁的应着。 等到了里屋,出乎意料的是,在这还见到了熟人。 “司小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司晋宇看不出任何异样,脸色似乎有些不好,倒是定安将军夫人庄芸开口:“昨晚的变故实在吓人的很,司小将军顾念着我们,特意过来看看。” 顾安宁也连忙点头:“是啊,多亏司小将军,我跟娘才能安心。” 邢绣芸看了看庄芸,又看了看顾安宁,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司晋宇没有多留,跟庄芸和顾安宁告辞之后就先行离开,看顾安宁确实没事,宋撷玉和邢绣芸两人待了一会,快到午膳时分刚想请辞,就看到外面急急忙忙有个丫鬟小跑进来。 “夫人,小姐,不好了,太子殿下将司小将军给绑了。” “什么?”庄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宋撷玉和邢绣芸也不敢置信,刚刚司晋宇还好端端的坐着跟她们说话,怎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谢央给绑了? 邢绣芸按捺不住上前一步,语气焦急:“这消息打哪里听来的?太子殿下为什么要绑司小将军?” 那丫鬟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坚持口齿清晰将前因后果说出来:“太子殿下说……说司小将军是奸污安王世子小妾的凶手,安王世子小妾房内有一块遗漏的司小将军的令牌。” 那丫鬟话一说完,宋撷玉注意到顾安宁身子踉跄了下,眼神更加慌乱。 这一切怎么看都透着古怪,宋撷玉现在肯定顾安宁一定知道什么。 “宋姐姐……宋姐姐!”邢绣芸叫了两遍才让宋撷玉回神,见她注意到自己,邢绣芸才开口:“司小将军绝对不是这种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宋姐姐你千万不能急。” 宋撷玉安慰性的扯了扯嘴角,示意自己没事,随后跟庄芸行了一礼:“伯母,玉儿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先行回去休息,待下次再来拜访您。” 庄芸自然不会在这时候留人,司晋宇是宋撷玉的未婚夫,如今发生了这种事,她一个半大姑娘定是要回去跟李瑢商量的。 从顾安宁这出来,宋撷玉带着两个丫鬟回去,路上正好碰上匆匆忙忙来寻人的元嘉。 玉娴先出声叫停:“元嘉姑姑。” 元嘉听到声响,看到是宋撷玉几人,当即脸上一喜连忙过来:“郡主,可算是找到您了,王妃正在寻您呢,您快回去一趟吧。” 宋撷玉看元嘉这幅慌乱模样,眸子里一片了然:“母亲知道了司晋宇被太子绑了的事?” 元嘉点点头:“就是为了这事,王妃现在正急得团团转。” 跟着元嘉到了李瑢厢房,一看到宋撷玉,李瑢就忍不住红了眼圈:“玉儿,你可是听说了?” 她的玉儿这般好,可姻缘之事却多有不顺心,好不容易相中夫婿,结果又出了事…… “娘,您别着急,司晋宇我清楚,他绝对干不出奸杀这种事来,绝对有误会。” 对于外面那些传言,她半个字都不会信,怎么会这么巧,司晋宇贴身放着的令牌就这么掉在命案现场,还恰恰被谢央发现了? 任何巧合只要跟谢央沾边,就绝对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看宋撷玉这么维护司晋宇,李瑢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是欣慰宋撷玉长大了,担忧的是她看上的这位未婚夫似乎运气并不怎么好。 “太子会将司晋宇押送回京,交给大理寺处理,如果他不能证明自己清白,恐怕这么多年拿命拼出来的官位就要功亏一篑,还得受牢狱之灾。” 李瑢拍了拍宋撷玉的手,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开口:“淮阴王府会尽力,但是玉儿,你也得做好准备。” 那是安王世子的侍妾,不是旁人,又有太子在帮忙撑腰,不是淮阴王府说能帮上忙就能帮上忙的。 第315章 退婚 宋撷玉垂着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将眼睛遮的严实,黑羽一般:“母亲,玉儿知道的。” 若是这事解释不清,就算动用淮阴王府的势力将司晋宇救出来,两家的婚事也不可能成,毕竟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司晋宇现在又背上了杀人犯的罪名…… 谢程的侍妾被杀,还是以那般悲惨的方式死在了佛山寺里,毫无疑问,是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谢央押送司晋宇先回了京都,宋撷玉虽然着急,但迎紫姑需要进行三天的斋戒,如今才过去一天,无论如何都得在这佛山寺再呆两日才行。 等到三日斋戒一完,李瑢和宋撷玉就没打算再呆,收拾东西准备会京都查探一下情况,康国公夫人胆子小,也不想在这佛山寺多待,两家一起来的,便一起回去,宋撷玉和邢绣芸两人又坐了一辆马车。 “这些日子怎么没看见安宁?她今日不回吗?” 大雍迎紫姑斋戒的俗礼是两日,但并不强制,有些诚心的,在佛山寺斋戒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都是有的,这些日子一直没看到定安将军府的人,宋撷玉便在心里猜测是不是打算在佛山寺呆长一点再回。 毕竟顾安宁在京都多受束缚,好不容易出来,顾安宁想多待几天也情有可原。 “顾姐姐两天前就回京畿了,宋姐姐你不知道吗?” 邢绣芸瞪大了眼,对宋撷玉的问话表示怀疑:“听说是定国将军府出了些事,他们一家在边境住的时间长,对迎紫姑并不十分在意,也就提前回去了。” “两天前就回去了?”宋撷玉算了算日子,那岂不是太子押送司晋宇回京的当天,定国将军府后脚也跟着回了? 邢绣芸点点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忧愁:“是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安宁姐姐可千万不能出岔子。” 一路无话,宋撷玉回了府,索性直接去了李瑢的世安苑,跟李瑢一起等宋青山回来。 也没等太久,宋青山就急匆匆从外面大步进来,看向宋撷玉的眼神带了些愧疚。 李瑢看他这表情心里就道了一声坏了:“王爷,难道以你的人脉,都不能平息这事吗?” 宋青山坐下来,顿了顿,声音有些沉重:“此事已经惊动陛下,听说安王世子亲自去了陛下面前哭诉,希望陛下能给他公道,而且事发当晚,司晋宇确实没法解释他到底在哪,三日之内,要是还没能找出他没罪的证据,恐怕他就得下大狱了。” 宋撷玉从来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上辈子司晋宇参军之后便一路顺遂,为什么这辈子却面临了牢狱之灾?难道是因为她吗?因为她改命,让他跟淮阴王府结亲,所以才会到今天这地步? 看宋撷玉一直没开口,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李瑢和宋青山眼里都有些担忧,李瑢叹了一口气:“玉儿,不管司晋宇这回究竟是蒙冤还是真的在其中有牵连,名声都不好看了,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忠勇伯府那边,我会去跟他们提退亲的事,就当之前只是一桩误会。” 宋撷玉手紧了紧,半晌才笑着摇了摇头:“娘,这婚不退。” 李瑢只以为宋撷玉是真的爱上了司晋宇,小女儿情态:“傻孩子,嫁人对于我们女子来说等同是第二次投胎,你若是嫁了,不是光两情相悦就够的,将来总有人拿这事来刺你,踩你的痛脚。” “你受不了这份委屈的。” 她的玉儿金樽玉喙娇养长大,自小什么都是最好的,只有别人羡慕的份,要是嫁了司晋宇,这次的奸杀事件就会成为跟着她一辈子的污点。 宋撷玉看着李瑢眼里那份真切的关心,咬了咬牙:“母亲,我知道您是为了女儿好,可您也说了,女子嫁人,等同于重活一世,若是我未来的夫君有难,我便抽身自保,他日若是我有难,又哪来的脸面要求他跟我同患难?” 她看向李瑢,苦笑:“母亲,玉儿相信,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你想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就得先成为这么一个人,偷奸耍滑之人哪怕配了忠厚良配,就算能得一时的缘分,也不得长久,这跟门当户对是一个道理。” 宋撷玉的话如同当头一棒将李瑢和宋青山敲醒,两人一时无话,好半晌还是宋青山先回神,看向宋撷玉的眼神满是自豪和欣慰,大笑出声。 “咱们两个为人父母的,加起来还没有玉儿一个人通透。” 李瑢此时也不由得骂自己急则生乱,若是司晋宇一出事淮阴王府就立马置身事外,外人自然会觉得玉儿是个不能共患难的小人,就算为了淮阴王府娶了玉儿,又哪里会好好待她? 宋撷玉看李瑢转过弯,这才握着她的手安慰:“司晋宇是贵人命格,女儿相信只要他这回逢凶化吉,必定会一飞冲天。” 李瑢被她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逗笑:“看来这司晋宇还真有几分本事,这么快就让我们玉儿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只是笑完,心头的压力反而更重,怕宋撷玉看出来担心,只能将那些愁绪压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宋撷玉离得近,哪怕李瑢眼里的忧愁一闪而过,她还是看的清清楚楚,两母女各怀心思,说了几句闲话,宋撷玉才出来世安苑。 “玉娴,去给三哥哥传个话,看他最近可有时间能见我一面。” 想了想,如今能帮司晋宇渡过难关的,也只有谢俶了。 玉娴是午膳之后去的,等回来天色已经黑透。 “郡主,雍王殿下如今正在府外的马车里等着。” 玉淑帮宋撷玉换了一身不显眼的衣裳,重新梳了发髻,再给披上一件黑斗篷,这才避开人,出了府。 “长乐郡主,王爷在车上等着,您有什么想问的得抓紧时间,不能耽搁太久。” 看到宋撷玉主仆出来,杨瑾接过她的斗篷,低声交代了几句。 宋撷玉明白,点了点头,就上了马车。 “三哥哥。” 谢俶坐在马车里,一身简单的衣裳,在昏暗的灯下,也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第316章 罪名状 谢俶看着宋撷玉,她今天衣裳素净,头发也只是用一根簪子随意的挽起来,看着颇为可怜。 像是被刺到一般,他垂了眼,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宋撷玉对他的心思并没有察觉,主动开口:“三哥哥,司小将军如何了?” 谢俶声音冷清,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口发紧:“人还在大理寺,被太子的人守着,哪怕是我,这时候也没办法让你见他一面。” 宋撷玉冷笑,被奸杀的是安王世子的妾室,谢央这么上心,是生怕别人看不出门道吗? “这事可有我能使劲的地方?”宋撷玉让自己把注意力收回来,殷切的看向谢俶。 “没有,昨晚,安王世子才从景阳宫出来,听说他在陛下面前哭的肝肠寸断,连陛下都动容。” 谢俶并不看宋撷玉,自从他认识宋撷玉以来,见她求人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这么要强一性子,如今却为了司晋宇来求他。 宋撷玉听到惊动了陛下,也茫然起来,两只手在袖子里揪着,脸色白的可怜。 难道这一关,司晋宇当真过不去了吗? 谢俶看着心软,虽然他相信奸杀安王世子小妾的人不是司晋宇,但是幕后之人设计的过于缜密,根本就没给司晋宇回旋的余地。 他也没办法。 “长乐,你得想开一些……”他有心想要安慰她,毕竟人生第一次订婚,未婚夫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小姑娘,现在肯定慌了神……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看到宋撷玉忽然抬了头,虽然脸上还是没有血色,但是眼神坚毅,丝毫没有谢俶预料中的无神无主的模样。 “三哥哥,你可否帮忙拖延一阵子,玉儿……玉儿总觉得还有转圜的机会。” 马车里光线昏暗,宋撷玉看着他的眸子灼灼生辉,谢俶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最多七日。” 若是七日还没能找到任何证据,司晋宇这罪名,就得捏着鼻子接着,再没回力之天。 玉娴玉淑在马车旁边警戒的盯着四周,终于等到自家小姐下来,当下松了一口气,跟杨瑾道谢之后,这才连忙回了府。 回了自个儿的院子,宋撷玉就是一副愁模样,两个丫鬟都是心思玲珑之辈,大抵猜到了马车里雍王殿下和小姐谈了什么,都没有开口打扰她。 等到宋撷玉梳洗之后躺在床上,还是没有想到任何办法,她虽然央求谢俶帮她拖着点时间,但是心里并没有底,要是能找到证据,司晋宇早就被放出来了,就是没找到,才是这场困局的原因。 自从李瑢跟宋撷玉和宋青山说完话后,也就不再谈什么保全自身的话来,她给忠勇侯府递了帖子,邀请罗寒如到淮阴王府来做客,只是等了半天,只等到元嘉一个人回来。 “罗寒如呢?” 元嘉咬了咬唇,脸上的愤愤之色尤为明显:“奴婢在忠勇侯府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一个婆子出来趾高气扬的答话,说是忠勇侯夫人身子不舒服,不能够吹风,让奴婢回来回绝王妃,还说……” 她支支吾吾的没开口,李瑢看的着急:“你直说。” 元嘉犹豫了会,才将那婆子的话给复述了一遍:“还说如今司小将军犯下这么大的丑事,从此忠勇侯府就当没这号人物,让王妃别在来打扰忠勇侯府……” 这话听的李瑢差点被气的背过去,猛的一拍桌子,顿时一屋子人噤若寒蝉,针落可闻。 “这罗寒如!还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也不怕日后遭报应!” “小姐……” 听到王妃在屋子里发脾气,玉娴担心得看了一眼宋撷玉,生怕她因此气到自己。 宋撷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没再进去,又折返回了自己院子。 忠勇侯府那一窝人最是怕事,加上又有罗寒如在其中搞鬼,能做出这等事来也是意料之中。 宋撷玉一手执黑子,看着棋盘上被白棋包的死死的黑子,秀眉微蹙。 条条都是死路,她该如何闯出一条生路来? 玉淑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安静的坐在棋盘面前,一双眼里情绪不明。 “小姐,这是刘公公刚刚给奴婢的。”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上面并没有任何标识,更没有署名。 宋撷玉面色冷凝,从玉淑手里将信拿了过来,拆开看了,上面是司晋宇的罪名状,条条框框,触目惊心。 “刘庆就没让你传话?”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宋撷玉不自觉用力,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语气跟往常没什么差别。 玉淑眼里的惊讶肉眼可见,随后垂头:“刘公公说,太子明日在茶楼等您。” 玉娴一听就皱了眉,这个时候谢央又约小姐见面,想必是没安好心。 宋撷玉早就猜到,以谢央的尿性,这时候也应该有动作了。 将信折好递给玉娴:“找个布袋收起来,明日带着。” 玉娴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看向宋撷玉的眼神固执又紧张:“小姐,奴婢知道不该开口,但是还是想求您,您明日可万万不能去赴约!奴婢求您了!” 玉淑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言不发,可看着宋撷玉的眼神跟玉娴如出一辙。 宋撷玉看着跪着的这两个贴身丫鬟,头一次对二人发了脾气:“既然知道不该开口,还是开了口,这是故意的?是我太宠着你们两个?宠的你们越发的没了规矩!” 两个丫鬟被宋撷玉这么一训斥,都惨白了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宋撷玉也心烦:“下去,自己去姜嬷嬷那领罚。” 两个丫鬟也不争辩,看宋撷玉是铁了心,也就不再多话,只是玉淑哭着跑了出去,宋撷玉面目平静,玉娴行了一礼,没开口,去追玉淑了。 等到第二日,宋撷玉用早膳时,玉娴从外面进来。 “小姐,今日玉淑告假,当不得值了。” 宋撷玉下意识看了一眼玉娴的手,红痕明显,但不算严重。 姜嬷嬷是宋撷玉的奶嬷嬷,也算是看着玉娴玉淑长大的,自然不会罚的太重。 第317章 真相 玉淑的性子宋撷玉清楚,若不是真来不了,她绝不会因为怄气不跟着宋撷玉出门,想到她昨日哭着跑出去的模样,宋撷玉喟叹。 这傻丫头,恐怕是昨儿晚上蒙着被子哭了半夜吧。 “去找姜嬷嬷拿些治眼睛的药,可别年纪轻轻哭的太狠留下了毛病。” 玉娴应了,在心里为自家小姐很是不平,明明小姐这么好的人,连对她们这些丫鬟都用心思的很,怎么就没个顺遂的命道? 谢央早早的就到了茶楼等着,还是前几次的机关房,刘庆跟在旁边帮着倒茶,等谢央用了两杯茶后,刘庆终于忍不住借着倒茶的动作开口:“太子,您觉得长乐郡主会来吗?” 谢央捏着茶杯,并没有说话,今日无论宋撷玉来或者不来,他都不会高兴,就看哪个结果让他更不痛快罢了! “倒好你的茶,不能多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 刘庆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了嘴。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刘庆眼尖,从窗口的位置看到了宋撷玉的马车,振奋了些。 “太子,长乐郡主果然来了。” 他一回头,就看见谢央的脸色似乎更加阴鸷了几分,似乎被宋撷玉赴约这事激起了怒火。 刘庆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收了自己探寻的视线,自从太子在椒房殿外被皇后闭门不见后,似乎心思就更加深沉了些,连他这个贴身伺候的有时候都摸不透。 等到宋撷玉上来,谢央已经换了表情,又是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玉儿妹妹,你终于来了。” 宋撷玉施施然坐下,对他这幅模样实在是作呕:“太子殿下都给我送罪名状了,我敢不来吗?” 谢央咬咬牙,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像是被伤到了一样:“这才多久,玉儿竟然对司晋宇这么在乎了?孤可是还一直走不出来,一心想着要让玉儿当孤的太子妃。” 看宋撷玉面色平淡,丝毫没有对他的话感到动容,谢央的伤心便转变成了怨气:“玉儿还真是伤孤的心。” 宋撷玉根本不看谢央:“太子殿下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您先是未娶太子妃就纳了妾,后又不肯来见我爹爹,丢了我好不容易帮我们二人争取来的机会。” 她一条一条细细数着:“向来只有太子负我,如今太子反而将这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未成亲尚且如此,可见若我真成了这太子妃,恐怕受得委屈可不止这些。” 宋撷玉说完终于抬眼:“可见我父亲的眼光还是有些道理的。” 这些事谢央确实理亏,被宋撷玉说的节节败退。 “玉儿妹妹,之前的事个中缘由已经解释不清,孤也不想再纠结这些,只是孤的太子妃之位,只有玉儿妹妹能坐。” 他含情脉脉的看着宋撷玉:“玉儿妹妹若是想要救司晋宇,就好好想想孤的话。” “如今能救司晋宇的,只有你。” 谢央说完,并没有多留,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带着刘庆离开。 玉娴在旁边听的几乎要气的双眼喷火:“竟然这般无耻,拿司小将军的性命威胁小姐您!” 这么卑鄙的小人,还真是少见! 宋撷玉也被谢央理直气壮的话气的发抖,只是他说的话她也反驳不了,如今这事是谢央管着,他若是不肯放司晋宇一条生路,动点手脚确实方便。 谢央走后,宋撷玉也没有在茶楼多坐,用了一盏茶,就回了淮阴王府。 “长乐!” 只是马车还没到淮阴王府门口,就听到有人喊她。 玉娴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是安宁小姐!” 顾安宁?她来干什么?而且为何在这等她,而不是进淮阴王府等着。 宋撷玉让顾安宁上马车,等人坐好以后,她才看向她:“安宁,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顾安宁手中捏着帕子,她性情洒脱,手里拿的最多的就是弓箭,鲜少有拿帕子的时候。 可是如今她双手紧紧攥着帕子一角,那条白色帕子被她揉的不成型,着实反常。 “宋姐姐,司小将军的事怎么样了?” 这下不仅宋撷玉对她生疑,连玉娴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顾安宁在淮阴王府外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问她宋撷玉的未婚夫婿? 大抵是顾安宁也意识到自己问话的不妥之处,她将自己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低着头,捏着帕子的手越发用力,可是最终也没有开口解释。 宋撷玉看着她都能体会到她内心的挣扎和焦灼,不忍心为难她,轻声开口:“忠勇伯府的意思是弃了司晋宇这个嫡长子,这些日子我父母也多方打点了关系,我也去找了雍王殿下,都没有办法。” 宋撷玉这些日子神思过虑,如今谈起这些,揉了揉额头,也不瞒她:“如今没了证据,顶多七日,恐怕司小将军就要被定罪了。” 顾安宁没再开口,马车里一片寂静。 “若我有证据呢?” 她声音极轻,宋撷玉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下意识反问:“什么?” 顾安宁这次抬了头,直直的看向她,眼里的那些慌乱不安都消失的的干干净净。 “若是我有证据,是不是司小将军就不会有事了?” 顾安宁这话犹如石破天惊,马车比刚刚更安静,好半晌,玉娴才连忙掀开马车帘子一角,往四周看了一眼,见周围一切正常,这才重新放下帘子。 “小姐,这里谈话不方便,咱们还是进府谈吧。” 听了玉娴的话,宋撷玉才回神,点点头。 从淮阴王府外到宋撷玉厢房,顾安宁一直一言不发,让宋撷玉几乎怀疑刚刚听到的话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怎么会有司晋宇的行踪证据?这两人无论怎么看,唯一的交集就只有宋撷玉而已。 “安宁,你现在可以说了。” 将心里纷乱的杂念抛开,宋撷玉开口。 无论如何,不管是因为什么,顾安宁如果真能证明司晋宇的清白,都是一件大好事! 顾安宁似乎很是不安,顿了顿,才心一横开口。 “那天晚上,司小将军是跟我在一起。” 第318章 夜闯闺房 跟顾安宁在一块?这是什么意思? 宋撷玉放在桌上的手骤然缩紧,她的未婚夫跟另外一个女人呆在一块,个中深意,她不敢多想。 顾安宁说出来后,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慌乱不安,看向宋撷玉的眼神含着歉疚:“长乐,我只想救司小将军。” 宋撷玉笑不出来,牙根紧咬:“你若是想救他,自己去大理寺说就是,何必来告诉我?是觉得我还不够难堪?” 顾安宁虽然知道宋撷玉一定会怨她,但是在真听到她对自己冷言相向时,还是忍不住难过。 “长乐,这事还得要雍王殿下帮忙,只有我的证词不够。” 身后的玉娴几乎气的想杀人,顾不得尊卑规矩,直接奚落顾安宁:“顾小姐,您什么意思?你要是真诚心想救司小将军,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雍王殿下,非得找到我们小姐这来!” 顾安宁唇抿成一条直线:“长乐,我去求雍王殿下,他定不会答应帮忙,甚至还会雪上加霜,如今,我只能来找你了。” 她哀求的看着宋撷玉:“我保证,我跟司小将军之间真的清清白白的,他对你一心一意,我求你,救他这一次!” 宋撷玉垂着眸,整个人僵坐着,半晌才扯了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清清白白?你也说的出口。” “我的闺中密友在我面前求我救我的未婚夫,你跟我说清白?你配说这两个字?” “玉娴,送客。” 顾安宁还想说什么,玉娴已经站在她面前,将宋撷玉身影挡的严严实实:“顾小姐,请回吧。” “长乐……”她不死心,拖长了调子喊她,语气哀戚又无助。 玉娴心头火气,她很久没有被这么气过,冷着嗓子提高了声调:“顾小姐!请吧!” 顾安宁咬了咬牙,终究还是闭了嘴,转身出去。 玉娴看着人出府,这才回来,看着面色不明的宋撷玉,她心疼的不行,挪到她旁边:“小姐!照奴婢看来,您就别管了,任由忠勇伯府那位自生自灭!” 果然,之前是她看错了眼,忠勇伯府就没一个好东西! 宋撷玉在气愤之后冷静下来,想到刚刚顾安宁的话,虽然还是火大,但还是从身上取了玉佩给玉娴。 “拿着这个去三哥哥那,把顾安宁的证词告诉他。” 玉娴接过玉佩,迟迟不肯动弹,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撷玉:“小姐!您真的打算帮他们?可若是这样,就算司小将军救出来了,您恐怕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宋撷玉何尝不明白,依照谢央的尿性,要是司晋宇被放了出来,恐怕会将这事传的人尽皆知。 “去送。” 司晋宇这世命运变动的太多,就算不是因为她重生而被改了名,也是因为她才会被谢央盯上算计。 玉娴拗不过宋撷玉,尽管心中愤愤不平,但还是听话的出了府往雍王府跑。 宋撷玉一个人在房内呆着,脑子里这些天的经历飘来飘去,谢央那张脸假惺惺的朝她笑着。 “呵,谢央,你跟皇后还真是不死心!”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 看来她这些日子,还是让谢央太闲了。 研墨,宋撷玉起手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一封申冤书,若是有熟识的人在旁侧,恐怕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这信的字迹跟平时迥然不同。 洋洋洒洒写了两张纸,宋撷玉才停下来,反复看了两遍,这才找了个信封将其妥帖的收好。 她上辈子跟谢央做了一世夫妻,想要找他的罪名实在是太容易,只是现在让她头疼的是,这申冤书究竟是该丢给谁…… 宋撷玉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人选,信封在她手里反复翻转着,足以看的出她的心烦意乱。 房内蜡烛突然爆了烛花,轻响声成功把宋撷玉的心神拉了回来,突然发现地上多了一个影子,晃晃悠悠的。 她后背冷汗腾地一下出来,头皮发麻,猛的回头:“谁!” “三哥哥?” 来人并没有蒙面,甚至还穿着白日里那身常服,宋撷玉一眼就认出来谢俶。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 窗户开着,谢俶站在窗边,暖黄色的烛光打在他脸上,身后夜色黑不见底,明暗交替的光让他轮廓比平时更加冷硬了三分,看着阴鸷惊心。 “三哥哥?”宋撷玉有些不安,试探性的又喊了一声。 她最近应该没得罪谢俶吧,他为什么一副来收尸的表情看着她…… “司晋宇和顾安宁有染,你还是要救他?” 原来是为了这事……宋撷玉觉得莫名其妙:“对,他是无辜的……” 宋撷玉心里猜测是不是玉娴没说清楚,刚想再把来龙去脉说一遍,就被谢俶打断。 “就算这样,你也不在乎?你就这么喜欢他?” 他紧紧盯着她,身上的戾气让宋撷玉有些不安,不禁后退了一步:“三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谢俶心口怒气一点点往头上窜:“先是谢央,再是司晋宇,长乐,你挑人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 宋撷玉:“……” 无言以对,所以他大半夜的偷偷潜进她房间就是为了嘲讽她? 谢俶是疯了不成? 宋撷玉也忍不住生气,只不过是生自己的气,上辈子被谢央骗得团团转也就算了,怎么这辈子还是不长进,好不容易订个婚,结果司晋宇又跟顾安宁牵扯不清…… “我的眼光如何,不用你来评头论足!” 谢俶被气笑,现在不求人的时候就不叫三哥哥了,一口一个你,一脸的撇清关系。 “谢俶,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是有毛病!要不是有毛病会大半夜学着淫贼的路子跑过来问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不是随便嫁谁都可以?宋撷玉,这是你一辈子的事,你就当真这么随便吗?” 宋撷玉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实在是有些摸不清他到底在生气什么,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份气,谁不是捧着她?顺着她? “是!嫁谁都可以,只要不进宫!灭了烛火,嫁谁不都一个样?” 第319章 不如嫁我? 宋撷玉这话脱口而出时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心里的悔意一点点滋生出来,可看着谢俶那张冷脸,不知怎么的,就是扬着下巴不肯低头。 “只要不进宫,你这要求还真低。”谢俶语气轻松,可脸上肌肉明显僵直着,怒气森森。 “既然嫁谁都行,那不如嫁我,省的折腾的老师他们跟着担惊受怕。” 宋撷玉一听更加不服气,虽然她爹爹跟谢俶是有关系,虽然她的婚事确实挺坑爹,但是这跟他谢俶有什么关系?值得他来打抱不平? “行啊!你要是不去跟我爹爹提,别怪我宋撷玉看不起你!” 玉淑听到动静,顶着两个红肿的眼睛出来,就被杨瑾给拦住,她吓了个半死,这么晚了,杨瑾守在小姐院子的暗处,怎么看都有于理不合! “王爷。”看到谢俶终于出来,杨瑾也松了口气,看到玉淑姑娘惊恐的眼神,他也很心虚。 谁知道他们王爷抽了什么疯,跟玉娴姑娘说了会话,就不管不顾的带着他翻墙进了淮阴王府,向来磊落的雍王殿下居然做出扒姑娘墙的事来,就算说出去都没人信! 玉淑看到杨瑾就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再看到谢俶从小姐厢房出来,更加心惊胆跳的,等他们俩走后,这才连忙冲了进去。 “小姐!您没事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撷玉好几圈,见她衣着正常整洁,除了气的俏脸通红之外,看不出有任何不对,这才微微放下心。 “我能出什么事?除了差点被谢俶给气死,半点事没有!” 宋撷玉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回想起刚刚跟谢俶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的话还不够狠,在气势上输了谢俶一大截,吵架没吵赢,气的肝疼。 玉淑不知道雍王殿下究竟跟小姐说了什么才把小姐气成这样,但是让男子毫无生息的出入小姐的闺房,这事要是被人撞见了,小姐哪怕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宋撷玉还没注意到玉淑的担忧,她气的实在坐不住,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忍不住想,看到那扇开着的窗户,想到谢俶就是从这里爬进来把她气个半死,恨得她将手里帕子狠狠地丢了过去。 “明日!明日找个工匠来,把我这窗户给我钉死了!封严实点,连只苍蝇都不准从这里钻进来!” 还嫁他?呵!拿她寻开心呢?先不说她俩这辈分差,就说谢俶自己那出身地位和相貌,能看上她?太阳从西边出来,谢俶也不可能娶她! 他说这话纯粹就是想讽刺她!什么人啊! 等玉娴回来,就看到自家郡主正拿着夹子夹着核桃,表情恶狠狠的,旁边已经有了一堆的核桃肉,堆着老高,玉淑正站在宋撷玉身后,一脸无奈又担忧的看着她。 总觉得哪里不对,只以为是因为司晋宇的事郁闷,这才这么反常,玉娴也不敢劝,总得让小姐有个出气的方式。 “小姐,司小将军已经被放出来了。” 她亲眼看着司晋宇从大理寺出来,这才耽搁到现在才回淮阴王府。 宋撷玉砸核桃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玉娴:“怎么出来的?” 玉娴仍旧低着头:“奴婢将顾小姐的话告知了雍王殿下,他听完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出去了一阵子,再然后,就是扬侍卫带着奴婢去了大理寺,看着司小将军被放出来的。” 宋撷玉抿紧了唇,将手上的核桃夹子放了下来,撇了撇嘴,轻声嘀咕:“黑着个脸,最后还不是帮我了……” 声音太低,玉娴和玉淑都没听清,垂着头不做声。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宋撷玉也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砸了这么半天的核桃,她也累了,换了寝衣上床歇息。 醒来的早,宋撷玉用了早膳就去了世安苑跟李瑢请安。 “怎么今天想着来我这了?” 李瑢才起来,此时正用桂花头油给自己梳着发,看到宋撷玉过来,脸上顿时欢喜起来。 “想阿娘了,所以过来转转。”宋撷玉腻歪在李瑢身边撒娇。 李瑢心里受用,但还是按了按她鼻头,假意教训,声音温柔至极:“都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一副小女儿模样,当心到时候婆家笑话你。” 宋撷玉想到司晋宇和顾安宁,有心想要提前给李瑢铺垫铺垫,还没来得及张口,就看见宋撷燕从外面进来。 李瑢看到自己这两个女儿,倒是忍不住捂嘴笑了笑:“你们两姐妹不是约好的吧?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早就来闹我?” 宋撷燕也没想到能在这碰到宋撷玉,眼里闪过一道亮光,见李瑢朝她招手,她才连忙也坐在李瑢另一边。 “三姐姐,待会燕儿可以去你那里玩一会吗?” 宋撷玉听她这话,嗔怪的看她:“瞧你这话说的,跟我什么时候苛待过你似的,你要是想来三姐院里玩儿,直接来就是,我还能给你轰了出去不成?” 李瑢被她这又是生气又是娇嗔的酸话给逗得笑的不停,宋撷燕也被笑的脸红,挣扎着给自己辩解:“可是……嬷嬷说,三姐姐在准备出嫁,忙得不可开交,让我少去添乱。” 怪不得这丫头这一个月来到她院里的时间都少了许多,原来是因为这事。 “自家姐妹,哪里谈得上添乱不添乱的?七妹妹要是想来三姐这,随时来就是。” 得了宋撷玉的准话,宋撷燕也高兴起来,家里兄弟姐妹多,可近些日子,去庙里的去庙里,去庄子的去了庄子,嫁人的也嫁了人,哥哥们又去了学院读书,着实冷清了许多。 “今日这么早来我这,可不是只为了你三姐姐的事来的吧?” 李瑢等她们两姐妹说完话,这才开口,宋撷燕被她一提醒,刚刚还笑的阳光灿烂的脸顿时又苦了下来。 “娘,爹爹说过些日子要让燕儿去宗庙的学堂,您帮燕儿跟爹爹说说好不好?燕儿不想去。” 她拽着李瑢的袖子,认认真真的撒娇,一张小脸皱的五官都团在了一起,看着可怜的紧,李瑢心软了下来。 第320章 事发 只是心软归心软,李瑢也不是那些一味纵着孩子的母亲,当下抱着宋撷燕放在自己腿上,轻声哄她:“燕儿乖,去学堂也没什么不好,三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在你外祖家的学堂待过。” 宋撷燕半信半疑,看了一眼宋撷玉,表情松动:“三姐姐真的也要去学堂吗?” 宋撷玉一时有些汗颜,心虚的很,但还是摸了摸她的头,硬挺着开口:“是啊,爹爹总是为我们好的,可别信外面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 才怪,她当年跟宋撷燕一般大时,确实去过外祖家的宗学,初始新鲜感在那儿,还安安分分像模像样的学了半月有余,可后来新鲜感过了,她就吵着闹着不肯去了,哪怕被哄着去了学堂,也没干出什么好事来,大多是在调皮捣蛋,害得夫子都主动请辞了好几个。 只是这话当然不能跟宋撷燕说,只能够趁她年纪小,给她蒙过去了。 宋撷燕最是崇拜自己这个三姐,听了这话,就算心里不开心,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接受了宋青山的安排。 “那好吧,但是三姐姐到时候一定要多来看我。” 看宋撷燕这幅可怜巴巴的模样,李瑢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娘今天正好要出门,不如带着我们小燕儿买些新衣裳,也顺便拿些适用的笔墨纸砚。” 宋撷燕听到能出门这才兴致起来一些,抱着李瑢的脖子撒娇:“那燕儿能不能买些好吃的糕点?” 到了学堂,也好分这给学堂里的同窗,这样,她们应该就不会讨厌自己了。 李瑢当然不会反对,甚至还大方的表示宋撷燕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当是奖励她乖乖去学堂的礼物。 看宋撷燕这么兴致勃勃,宋撷玉没说完的话就收了起来,左右时间还长,总有机会的。 从世安苑回去之后,宋撷玉只觉得头疼欲裂,又睡了个回笼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还是被玉淑给叫醒的。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玉淑语气急切:“王妃知道顾小姐和司小将军的事了,现在正在世安苑哭,您快去看看吧。” 宋撷玉刚醒来还有些懵,一听玉淑的话,等反应过来更懵了,什么叫做知道司晋宇和顾安宁的事了? “怎么回事?娘不是带着七妹去买衣裳了?怎么会知道司晋宇和顾安宁的事?” 玉淑都快急哭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的人都知道司小将军和顾小姐一晚上同处一室的事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王妃已经气的哭了好几遍,世安苑已经进了好几个大夫。” 宋撷玉不敢耽搁,连忙让玉淑玉娴两人帮忙梳妆,急匆匆的往世安苑走。 才到门口,就听到李瑢的哭声:“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们玉儿?我非跟他们忠勇侯府拼了不可!” 宋撷玉心里一颤,大抵明白这事恐怕瞒不住了,脚步陡然沉重起来,顿了顿,这才进了门。 “阿娘……”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李瑢被宋青山抱着,哭的满脸是泪,旁边放着一个药碗,里面还有小半碗黑乎乎的药。 李瑢看到宋撷玉过来,哭的更是止不住,招手让宋撷玉过来,抱着就是一顿哭:“都是阿娘的错,要不是阿娘看错了人,你如今怎么会有这样的苦楚?” 宋撷玉大概能猜到,才不到一日,就这样大肆宣扬的,除了谢央不会再有别的人选。 害得李瑢如此伤心,万一要是阿娘有个好歹,她宋撷玉定跟他谢央不死不休! “阿娘,这不是您的错,您可千万别再为了这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宋撷玉努力想让李瑢停下来,她身子本来就弱,哪里经得起这么大的情绪动荡? 李瑢伤心至极:“若是……若是他司晋宇看上了安定将军府那姑娘,我们淮阴王府也不是什么仗势欺人之辈,他直说便是,做什么说我的玉儿是克夫命……” 她越说越是气愤,到最后竟然是生生被气晕了过去! 一片兵荒马乱之际,宋撷玉也被李瑢的话给砸的不知道如何反应,怪不得李瑢会情绪这么激动,女子别冠上了克夫的名头,哪里还能有好的姻缘? 好不容易才让李瑢吃了安神的药睡下,宋撷玉这才安下心。 “玉儿,跟我来书房。” 宋青山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瑢,这才低声吩咐,语气听不出喜怒。 宋撷玉乖乖跟着他出来,等到了书房,只有两人时,宋青山才狠狠的一拍桌子。 “司晋宇和顾安宁的事,你提前知不知道?” 宋撷玉直直的跪了下来,脸色发白,脑子里撒谎和说实话两个念头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选择说实话:“……知道。” 宋青山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手都在发抖:“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让谢俶去救人?” “你就算不顾忌你自己,那你连你母亲都不顾及了吗?” 宋撷玉任由宋青山骂,一句话都不还嘴,对于宋青山知道是她拜托谢俶去救司晋宇的事,她也毫不意外。 以宋青山的本事,猜到这一切跟她有关并不难。 将宋撷玉骂了个狗血淋头,宋青山气消下来的同时,心疼也涌了上来,颓然的坐回黄花梨木椅,身形佝偻下来。 “玉儿,这克夫名头到你头上,往后可如何是好……” 宋撷玉对宋青山并没有任何怨气,若不是她任性,怎么会让双亲为了她的事殚精竭虑? “爹爹,是女儿不孝。” 她跪在地上,脸色白的如纸一般,看着让人生怜。 宋青山摆了摆手,语气竟有几分耋耄老人的沧桑无力:“回吧……爹爹再想想……” 宋撷玉还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听宋青山的话乖乖出了书房。 两个丫鬟在外面急得不行,看宋撷玉出来,这才拥了上来,看宋撷玉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只能先将那些话头压了下来。 “回吧。” 没跟两个丫鬟多解释,宋撷玉回到自己院子就低迷下来,两个丫鬟也不好多问。 第321章 解释 午后,大雪覆了满地,满目的雪似乎要把整个世界染成白色。 平日里爱活泼好动的丫鬟们也都被这雪困住了,一连几日在这院中不得出去游玩。 距离上次淮阴王府大乱已经过了七日,宋撷玉仍旧打不起精神。 “小姐,外面的雪下的厚,这会儿我瞅着雪也停了,我们出去打雪仗吧!” 玉娴掀开厚重的门帘进来,连带着带进来一丝凉意。 “我不去,你们去玩吧。” 素日里,宋撷玉总会在雪下的厚厚时,同丫鬟们一起打雪仗,不过这几日,她心情着实烦闷,人也跟着不想动。 玉娴还想在说什么,瞥见玉淑朝她轻轻摇了摇头,便乖乖站在宋撷玉身后,不再多言。 片刻,主仆三人便听到院中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仔细听,不像是丫鬟们闲聊的声音。 “你去看看,是何人来了?” 宋撷玉此时心情不佳,若是旁的些无关紧要的人,便让玉娴去推说自己已经睡下了。 玉娴行了个礼,正准备出去看,还未走到门帘处,说话人便进来了。 “外面景色这么好,你居然躲在这里偷懒!” 邢绣芸含着笑走到宋撷玉身边坐下,随手把外面的披风递给身边丫鬟。 “快上茶!” 宋撷玉看到来人是邢绣芸也格外开心,忙令下人们上热茶。 “不用不用,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喝茶的,我是来邀你赏梅的。” 宋撷玉闻言刚想拒绝,便听邢绣芸道:“你可不许再找些有的没的借口来搪塞我,我可是大老远来找你出去赏梅,听说还有你最爱的红梅,今年开的格外好看,远远看去,倒成了一片红海。” “这么美的景色,你真舍得拒绝?” 邢绣芸假意恼怒,拍了拍宋撷玉的手,不悦道。 这番妙语连珠的话使得宋撷玉无奈一笑,这下她就算是想找借口也找不得了。 从前她并未发现,自己好友的口才如此上佳。 如此一来,即使宋撷玉不想出去,可邢绣芸冒着寒冷前来的心意岂不是要被辜负了? 正好,宋撷玉也想借此出去走走,让自己散散心。 允下来以后,宋撷玉便同邢绣芸一起去了梅园。 到了以后,宋撷玉方才发现来人还有顾安宁。 距离那事发生还未过去几日,此时相见并不在宋撷玉的意料之中,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看到顾安宁后,宋撷玉下意识想找个由头避开,不过却被邢绣芸拉住了手。 “我诓你来梅园就是为了让你们俩见面,找个机会你们说清楚。” “我想这件事一定存在误会,咱们也不是初相识,彼此是什么人难道还不知道吗?” 邢绣芸说着,主动拉起宋撷玉与顾安宁的手。 “我相信顾姐姐的人品,她不是那种明知道司晋宇是宋姐姐的未婚夫还做出那种事的人,宋姐姐,你不妨听听这件事的始末缘由,再做决定也不迟。” 宋撷玉与顾安宁关系的僵硬,邢绣芸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既然邢绣芸已经这样说了,宋撷玉人也已经到了这里,索性便给顾安宁一个解释的机会。 看宋撷玉点了点头,顾安宁也并不反对后,邢绣芸便主动离开,给她们二人说话的方便。 邢绣芸离开后,宋撷玉并未看向顾安宁,而是自顾自走到一株梅花树下,开口道:“说吧,我听着。” 这个解释的时机对于顾安宁来说也格外珍惜,她也不想与宋撷玉的情意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长乐,其实那日在佛山寺,司小将军那天晚上并没有和我在一起,只不过后来他中了催情药,无意中跑到了我的房间。” 当晚情况紧急,且事发突然,顾安宁也没有别的选择。 “继续说下去。” 宋撷玉并未回头,朦胧的语气从梅花树下传过来,使得顾安宁下意识咬了咬唇。 “后来我便帮忙藏了司小将军,你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我如果不帮他,他便真的走投无路了。” 顾安宁语气急切,并未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已经微微失控。 这倒令宋撷玉有些想不到,同时对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更加猜测。 在说完后,宋撷玉并未说话,顾安宁便再次开口解释强调:“我们是清清白白的,虽然司小将军中了药,可他还有自己的意识。” 顾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那晚司晋宇是如何拼了命抑制药性的场面,她仍然历历在目。 同时也看的出来,司晋宇真是爱惨了宋撷玉,即使是伤害自己,也不愿意负了宋撷玉。 良久,两人无话,气氛也愈发凝重。 还是顾安宁率先打破了沉默。 退亲的事闹的满京城沸沸扬扬,顾安宁也曾见过司晋宇一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憔悴沧桑的男人会是意气风发的司小将军。 “长乐,我希望你能够给司小将军一个机会,自从他知道退亲的事后,整个人都很低迷,状态也非常不好。” 说起来,宋撷玉是真的许久没有见司晋宇了。 若说对司晋宇无意,那是假的。 在顾安宁说起司晋宇最近状态时,宋撷玉的心还是抽疼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是清白的。” 宋撷玉清冷的语调响起,说出的话让顾安宁一愣。 疑问也在瞬间产生。 “宋姐姐并未怀疑过我们二人?” “并未,我清楚司晋宇的性子,不过你们二人之间真的没有私情吗?” 话锋一转,让顾安宁也有些措手不及。 宋撷玉整个人隐入梅花中,让人看不清情绪。 “如果真的没私情,你又怎么会用自己的清誉帮司晋宇脱罪?” 清誉对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更何况,她顾安宁的身份尊贵,却为了司晋宇甘愿如此。 此事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戳顾安宁的脊梁骨,暗地里嘲笑她的人数不胜数。 宋撷玉的质问让顾安宁无话可说,唯有以沉默相对。 在犹豫了片刻后,顾安宁轻叹一声,方才缓缓道出自己心里埋藏已久的情意。 “我承认,我的确很喜欢司小将军,可是旁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只对你一往情深,对我根本无关情爱。” 第322章 解释 “长乐,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也承认,为了救司小将军,我有私心,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背上克夫的名头,如果我知道,我绝不会……” 顾安宁话说了一半就住了嘴,紧紧抿着嘴,不肯再解释下去,侧脸线条紧紧绷着,显出几分倔强和后悔来。 事已至此,她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反而更像是开脱。 宋撷玉看着垂着头红着眼的顾安宁,她微微侧身,不肯让宋撷玉发现自己情绪的崩溃,看着像是一只做错事被主人抛弃的小狸猫,可怜却又不肯轻易示弱。 “克夫这名头,跟你有关,但你也不必过于自责。” 宋撷玉本来以为出了顾安宁和司晋宇这事,自己不会原谅顾安宁,可是如今见了她,宋撷玉发现她对顾安宁竟然是失望居多,并没有过多的怨恨。 “行了,既然该说的你也说了,这梅花,我也赏了,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我这就先回了。” 顾安宁看着宋撷玉就要往出口走,终究还是不甘心,语气哀求:“长乐,你见见他吧,他真的很不好,你就当真能这么狠心吗?” 宋撷玉越听越是厌烦,不想浪费时间跟顾安宁争论,步子不停往出口走,可是在转过一个转角,却看到站在圆栱门后的司晋宇。 他仍旧穿着之前常穿的黑色劲装,只是容色确实变差了许多,在光下,脸色苍白的没有人色,短短时日,他竟然已经萎靡了下来,瘦的只剩下个骨架子,偏偏身形又极高,看上去更是惊心。 看宋撷玉呆在那里不言不语,司晋宇主动开口,轻唤了她一声。 “长乐。” 语气经年,恍如隔世。 顾安宁从身后追过来,看到宋撷玉和司晋宇两人两两相望的景象,不自觉倒退了两步,眼里滑过一丝受伤,但又很快被掩饰成不在乎,落荒而逃。 宋撷玉从最初的惊讶回过神来,皱了眉,心里不舒服,就也真的说了出来,不赞同的语气:“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 司晋宇看了看自己,因着苍白的脸色,让他身上的邪气散了不少,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无害感。 “长乐,若是不急着回,可否与我看看这绿萼梅?” 他来时心里忐忑,想了许多的话要跟宋撷玉解释,他那日确实中了太子的奸计,哪怕他对谢央早有防备,可也万万没有想到,谢程竟然会舍得用自己的小妾的死引得自己入局。 还是以在佛山寺这样奸杀又轰动的方式…… 要不是他提前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才让自己逃过一劫,可也因此,在追杀中躲进定安将军府歇息的院子。 将军夫人和顾安宁将他藏好,可如今他却毁了顾安宁的清誉,也毁了宋撷玉的名声…… 他想解释许多,可在刚刚看到宋撷玉的第一眼,忽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 那些真相,宋撷玉已经不在乎了…… 他看的出来,宋撷玉看他的眼神,只有错愕和疏离,并没有任何探究欲,更别提怨恨。 宋撷玉虽说觉得没这个必要,他俩成不了,就自然不用再多有交集,可在跟司晋宇对视后,他灰色的瞳里满是稀碎的光,让她忽然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现在这个时候,那年我被人揍得鼻青脸肿,你出现在我面前,头上正正好有一支绿梅从墙头探了出来。” 宋撷玉本来还以为司晋宇会说起佛山寺的事,没想到他居然聊起了当年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宋撷玉没搭话,司晋宇将当年之事说了一遍,个中细节都能对得上号,显然当年之事他从来不曾忘过。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司小将军不必记得如此清楚,我当年帮你,也是有我自己的考量,你也帮了我,我们早已经两清。” 司晋宇背对着宋撷玉,听着她轻描淡写的语气,胸口这才一点点刺痛起来。 “长乐,我是真心求娶,无关过往,也无关恩怨,佛山寺之事,如果你愿意听,我一定会好好跟你解释,淮阴王府那边,我也定会负荆请罪……” 他嗓音低哑,似乎在强行忍耐着情绪,压抑又沉重,语气无措又急促。 只要她愿意听他解释,他面子里子都可以不要…… “罢了吧。” 哪怕心里早有预料,在听到宋撷玉口中出来的三个字时,司晋宇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宋撷玉看司晋宇久久没有动作,这一刻,她忽然不想再去计较什么,语气豁达了三分:“司小将军,你我之间,终归是有缘无分。” 她顿了顿,还是又加了一句:“还有,安宁是个好姑娘,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她和司晋宇都看得出来,他们二人之中,宋撷玉从未动心,否则也不会抽身抽的这么干脆利落。 强求无益。 直到看不到宋撷玉的背影,司晋宇这才垂了视线回头,顾安宁正站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司晋宇注意到她,顾安宁扯了扯嘴角试图对他笑笑,可才一动表情,笑的比哭还难看。 司晋宇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朝顾安宁一步一步过去。 他负了宋撷玉,不能再毁了顾安宁。 为了救他,顾安宁的清誉已经被毁的干干净净,若是他不管不顾,恐怕京中的骂名和唾沫星子,能把定安将军府淹了。 玉娴和玉淑跟着宋撷玉去了马车,两个丫鬟时不时的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模样成功让宋撷玉糟糕的心情好起来。 “怎么?怕你们小姐我想不开?还是想帮司晋宇说话?” 见宋撷玉语气跟平常无异,两个丫鬟这才放心,玉淑给宋撷玉倒了杯热茶,哼了一声。 “奴婢才不会给司小将军抱不平,小姐值得更好的。” 王妃都已经去退了婚书,她们两个恨不得拍手叫好,怎么可能还给司家的人说话? 见这两个丫鬟不糊涂,宋撷玉拿了热茶抿了一口,笑着开口:“算你们两个拎的清。” 第323章 决裂 椒房殿。 谢央跪着,皇后坐在上首气的发抖,谢灵也在一旁。 “母后,还是让大哥起来吧,这么冷的天,要是伤着了膝盖,父皇问起来可怎么好?” 谢灵皱着眉头,对皇后让谢央当众跪下的命令非常不赞同,他这个亲哥一向心眼小,这下当着他这个弟弟的面跪了下来,指不定觉得多屈辱。 皇后今日是气糊涂了,往日里还会给谢央三分薄面,现下直接冷着脸呵斥出声:“起身?他有什么资格起身?让他娶宋撷玉当太子妃,本来煮熟的鸭子,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做蠢事,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硬生生的让这鸭子飞了。” 谢央被皇后的话压的抬不起头来,严氏的事他认栽,确实是他妇人之仁,若是当时就找个理由让严氏暴毙,哪里还能出这么多的幺蛾子! “母后,之前的事是我的错,但是如今,司晋宇跟宋撷玉的婚事成不了,李瑢当众退了忠勇侯府的婚书,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皇后听着下面谢央铿锵有力的反驳声,气的几乎喘不上来:“好一个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上次让你反省,看来你是半点没悟出来!” “你联合谢程设计司晋宇,这没错,你用计设计李瑢去退亲也没错,可你让宋撷玉背上克夫的名头,这就是大错特错!你听说过哪一任太子妃不是带着凤命而是带着克夫命的?” 皇后越说情绪越激动,对谢央这个儿子也越来越失望,明明小时候谢央还挺聪明伶俐,怎么越是大了越是蠢笨不堪! 谢灵也在旁边听呆了,佛山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虽然没赶上,但也对这事有些听闻。 万万没想到这么骇人听闻的奸杀案竟是太子和安王世子两人一手设计的! 只是这时候,皇后和谢央都没空理会谢灵,正如谢灵所猜测,谢央心里果真产生了怨怼,虽然被皇后勒令跪下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当着谢灵的面这么训斥与他还是第一次! “儿臣不觉得自己有错,克夫命虽然当不了太子妃,但一个侧妃却是绰绰有余,如今宋撷玉背了这么个名头在身上,儿臣若是去求娶,宋青山只有感恩戴德的份!” 他梗着脖子不肯低头,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忤逆过她,皇后气的脸上皱纹都爬了出来:“感恩戴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脑子的!滚!滚出去!” 谢央被骂的恼火,从地上爬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就出了椒房殿。 刘庆跟在身后,不敢开口,等回了太子府,严氏迎了上来,刚想跟谢央撒个娇,就被一巴掌打在脸上懵的她回不过神。 “滚!挡了老子的道!” 这么一骂成功让严氏把眼里转着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哪里还敢跟平时一样和谢央闹脾气,灰溜溜的捂着脸就哭着跑了回去。 刘庆将自己的头低到了更低的角度,连向来得宠有手段的严氏都被打了,他这个人微言轻的宦官还是别出头的好。 “给我拿酒!”谢央只觉得心里不痛快极了,打了严氏一巴掌仍旧不解气,阴着嗓子呵斥刘庆拿酒。 刘庆应了一声,下人麻溜的就把酒拿了出来,谢央拿杯子喝的不痛快,心里一烦,直接将杯子给砸了,抱着酒坛子就开始灌。 刘庆等他喝的差不多了,才试探着开口:“殿下,您还是给皇后娘娘低个头……” 话音未落,谢央手里的酒坛子就砸了过来,刘庆连躲都不敢躲,酒坛子砸在他头上砸的稀碎,酒液淋了他一身。 “低头?低什么头?无论孤做什么,她眼里都没有孤!她眼里只有一个儿子,就是谢灵!” 刘庆被砸的不敢开口,他就算再忠心,也被谢央时不时砸两下给砸没了。 谢央这么一砸,看着刘庆脸上的痛苦表情,心里舒畅了不少,也不继续酗酒,脸上的表情更加阴狠:“孤一定要把宋撷玉娶到手!再好好的折磨她!若不是她,孤怎么会受到如此的屈辱!” 谢央遭受的事宋撷玉自然是全然不知,她此时正在自己院子里看着闲书,外面丫鬟正在拿了瓦罐装雪水,怡然自得,院子里还算热闹。 “玉儿。”李瑢过来时,就看到宋撷玉正靠窗看书看的入神,心里的大石算是落了下来。 “娘,您怎么来了?”宋撷玉看到李瑢时有些惊讶,她一向很少来宋撷玉的院子,这回倒是破天荒。 李瑢坐在榻上,握了宋撷玉的手,眼神欣慰:“看来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绣芸倒是有心了。” 宋撷玉当然不会告诉李瑢她出去见到了顾安宁和司晋宇,也跟着笑笑:“阿娘,不过是一门婚事而已,难道女儿还得要死要活不成?这也太折损淮阴王府的威风了!” 李瑢见宋撷玉是真的看开,又是难过又是自豪,这才说了自己来的目的。 “去外祖家?”宋撷玉听了李瑢的话还有些懵,怎么好端端的让她去外祖家过年? 李瑢说这话时心里也不好受,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却要让玉儿去洛阳,先不说能不能习惯那边的风土人情,就说这一路风雪交加,长途跋涉的,她也放心不下。 “玉儿,我跟你父亲商量过了,唯有此时避避风头,才能让克夫的传言过去,也免得你遭受别人的议论。” “你放心,待你回来,阿娘保证,京中一定不会有任何你不喜欢听的传言!” 宋撷玉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宋青山和李瑢担心她听到谣言受不了…… 她心里一时不知道是感动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只能依偎着李瑢,轻声开口:“阿娘,那些谣言女儿并不在乎,您和爹爹多虑了。” “克夫这个名头,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是坏事,对于女儿如今的处境,反而是一个庇护所。” 李瑢听着糊涂,只以为是宋撷玉在宽她的心:“玉儿,阿娘和你爹爹哪怕背上个仗势欺人的名头,也定会护你周全,你不必骗我们,若是不开心,在阿娘和爹爹面前不用压着。” 虽说淮阴王府从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敢害她的一双儿女,她定要造谣之人付出代价! 第324章 坐实谣言 宋撷玉看李瑢目光关切,红唇紧抿,知道她和宋青山让她去外祖家过年是为了整治京都的谣言。 她爹爹和娘亲向来不喜以势压人,可如今却要为了她,生生违背自己的原则和道义…… 得此父母,她宋撷玉哪里还敢有任何怨言?今生今世,无论如何,她定不会让淮阴王府重复上一世的衰败,逆天改命,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她也要一试! 宋青山一回府,姜中连忙迎了上去:“王爷,郡主正在书房等您。” 他大概明白宋撷玉找他是为了何事,并不打算去见她:“告诉郡主,就说我正忙着,让她听她母亲的。” 自从两年前宋撷玉一场大病过后就性情大变,整个人仿佛是长了好几岁,变得懂事又明理。 若不是他对宋撷玉了解的很,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恐怕都会疑心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附了她的身。 听她身边的两个丫鬟说玉儿夜夜噩梦,没有消停的时候,他和李瑢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玉儿不愿意说,他们俩也不会为难她,只佯作不知。 也只是近些日子,她做噩梦的次数才少了些,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交换了婚书,就差订亲礼了,偏偏那些人又欺负到她头上来! 真当他宋青山是死的不成? 姜中应了一声,就要往书房跑,身后却突然传来宋撷玉轻柔的语调:“爹爹。” 宋撷玉不知道何时竟从书房出来,穿过回廊来了外院,一身素青衣裳从长长的回廊那边过来,衬得她更加眉目如画,风姿卓越。 “爹爹,女儿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您的正事。” 宋青山无奈,他对自己这个嫡长女一向心软,她既然堵他堵到这来了,恐怕之前跟李瑢商量让她去岳父家住一段日子的事泡了汤。 “玉儿……” 看宋撷玉板着脸,一双眼睛又委屈又生气,湿漉漉的,看着让人心疼的紧,宋青山干咳一声,笑着哄人。 “为父哪有什么正事?其他事在玉儿面前,都得排后面去。” 宋撷玉听着宋青山的话,心里那股子难受劲消下去一些,但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要把她往外祖家赶,好不容易过年,大哥能回来,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节。 现在可好了,连在府里想见一面宋青山,也要百般推辞…… 看宋撷玉不肯开口,宋青山心里更加沉重了几分,向来坚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无奈:“玉儿,你就听爹爹的话,爹爹总不会害你。” 上辈子跟这辈子,宋青山对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一向是尽心尽力,宋撷玉忽然就有些不忍再耍小性子,看了一眼周围:“爹爹,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去书房吧。” 宋青山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跟着宋撷玉去了书房。 玉淑玉娴和姜中几人守在书房门口,玉娴悄悄给姜中递了个荷包:“姜侍卫,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片心意,今日多亏你报信了。” 若不是姜中一看到宋青山就差人给宋撷玉报了信,恐怕她们还在书房傻等着,哪里还能拦住王爷。 姜中有些为难:“我娘是小姐的奶嬷嬷,这些事都是我该做的,不需要小姐再费这些银子。” 玉娴并不收,执意要把荷包塞给她:“姜侍卫,这荷包你要是不收我在小姐那可就交不了差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在主子手下当差的?” 玉娴说的如此诚恳,姜中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将这荷包收了下来,看了看书房门的位置:“咱们王爷对郡主是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只希望可别再生出误会了。” 上次郡主跟王爷之间起了争执差点要了郡主半条命,要不是怕再重蹈覆辙,姜中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透露王爷的行踪,跟郡主里应外合。 “什么?玉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青山被宋撷玉的话吓得一个趔趄,眼神惊疑不定,确认门是关好的,这才控制着音量压低嗓子:“不将流言压下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为父找人大肆宣扬你克夫的名声?” 他几乎疑心宋撷玉是不是被刺激的昏了头,再次强调:“玉儿,你可知道,一旦克夫的名头被坐实,你以后如何许人家?” 宋撷玉安静的站着,背脊挺直,身形倔强,良久才咬牙开口。 “父亲,若是女儿说从此不嫁人,您可会责怪女儿?” 宋青山被宋撷玉的话惊到,猛的一拍桌子:“胡闹!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宋撷玉并不意外宋青山的反应,她的话确实过于惊世骇俗了些,但是确实如今破局最好的办法。 “爹爹,不是没有先例,安阳公主至今未嫁,再多一个女儿,也不算什么奇事。” 宋青山几乎要被她的话给气背过去,沉着嗓子试图骂醒她:“安阳公主是为了收复疆土才一直耽误到现在,百姓对她自然只有敬佩仰慕的份,可你跟安阳公主不一样……” 宋撷玉高高的抬着头,半步不让,嗓音清脆而坚定:“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是外人评价的褒贬不一样而已。” 宋青山还想再劝,被宋撷玉径直打断:“爹爹,您还没看明白吗?除非女儿入宫,否则无论是定了哪户人家,都会出意外。” “只要不嫁进东宫,不论您辟多少次谣,我这克夫的名头只会越来越响亮。” 宋青山被宋撷玉的话镇住,死死的瞪着眼睛,面上表情残余着怒气和怔然。 宋撷玉抿紧唇,唇色被她抿的有些发白,良久才开口,语气嘲讽:“爹爹,你信不信,不出三日,谢央定会上门,再跟您商量结亲之事。” 宋青山想说不会,想否认,可一看到宋撷玉的眼神,那些话就通通卡在了嗓子眼里,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玉儿,爹爹绝不会让你入宫!” 现在就这般算计,若是任由玉儿进了那吃人血肉的虎狼窝,日后淮阴王府恐怕也难护的住她。 宋撷玉垂着眼,半晌才轻笑:“爹爹,不如我们打个赌。” “若是谢央三日之内没来,我就听您的,乖乖去外祖家呆着,可若是他三日以内上了淮阴王府的门,女儿方才的建议,还望您仔细斟酌。” 第325章 失去希望 黑云密布在永乐侯府上,压抑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永乐侯府的侍女小厮等人,也都大气不敢喘一声。 偌大的侯府,竟然安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到。 “夫人,找到了。” 一位身着短款绣花的侍女手里拿着厚厚一摞的药包匆匆从院子里走来,掀开门帘后,忙把手中药包递给自家夫人。 “这次真的有用吗?” 连续数日的忙碌与费神费心,使得何母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跟着萎了下来。 何母抬手支撑着额头,倚靠在椅子上,抬起眼皮看了眼大丫鬟手中的药包。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这样充满着希望,接着又失望。 这一次这药包据说是归隐的神医配制的,听上去让何母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夫人放心,刘神医素来有妙手回春之称,怎会连这不涉及生死之事,也没了法子?” 这丫鬟还是个未嫁人的,话说完,倒是自己先红了脸。 毕竟这事,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有了丫鬟的话,何母脸上的愁容方得舒展几分。 “去吧,去给少爷熬上,记得要亲眼看着少爷服下去。” 想到性情大变的儿子,何母又是一声长叹。 这声叹息也随着丫鬟的离去,漂浮在整个永乐侯府上空。 很快,丫鬟便将药熬好。 一碗黑不见底的药安安稳稳放在何德明房间里的桌子上。 “少爷,夫人吩咐了,这药您得亲自喝完才可以。” 主桌上,何德明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在那碗药上。 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地上,似乎是要把地面看出一个洞来。 “药,又是药,我都喝了多少药了,有用吗?” 何德明骤然愤怒,忍不住怒吼道。 吼完后又觉得眼前的丫鬟愈发的烦躁,随后恶狠狠道:“滚!都给我滚!” 丫鬟们仿佛得到释放,立刻行了个礼后依次退了出去。 “啪嗒!” 门被关上后,何德明重新坐回椅子上,整个人似失了重心一般呆呆愣愣坐着,目光逐渐移到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药。 闭了闭眸,迫于无奈,何德明只能拿起药,一饮而尽。 不过上天并不会因为何德明的痛苦而谅解眷顾他,一碗药喝完后,依然没有任何作用。 侯府中有原来何母私下里许给何德明的通房奴婢,何德明在服完药以后便去了通房奴婢的房中。 片刻后,黑着脸的何德明从房中出来,屋里只有满面泪痕,身上尽是伤痕的奴婢。 无法恢复同房能力的何德明逐渐用别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久而久之,何德明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整个人的性情都变得十分暴躁。 前几位送药的丫鬟都被何德明轰出去了,无奈之下,何母只能亲自来给何德明送药,本来这事,何母是不方便出面。 “德明,来,这是大师给你开的药,听说很多人服用以后,都恢复了,你这病也定能医好。” 何德明本来正要发火,不过看到是何母后,忍了忍满腔怒火,冷声问道:“母亲,你的意思是说,若是儿子治不好,便不配做您的儿子?不配继承永安侯府?” 这话问的何母一愣,她也晃过神来,刚刚自己是说错话了。 “德明,母亲不是那个意思,不过大师说了,这药一定有用的!” 何母无法,只能转移话题。 “一定?母亲,如果没用的话,我可不可以也让那位大师变得和儿子一样!” 听到何母的话,何德明勃然大怒,几步走到何母面前,大声质问着。 “德明,娘不会说话,但都是为了你好,娘不会害你,你快把药喝了吧!” 见自家儿子如此抗拒,何母心中也是着急万分。 大师说了,这药需要趁热服用,效果最佳。 “喝喝喝!我让你喝!” 已经经历无数次失望的何德明瞬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直接抢过何母手中的药碗,重重摔在地上。 何母心疼这来之不易的药,正要上前阻拦,却又被何德明直接拦住,大力往后一推。 毫无防备的何母被这一推也失了重心,整个人跌坐在门槛上,头也跟着撞到了门的棱角。 尖锐的门边划过何母的脸颊。 血瞬间涌了出来。 这一变故也使得何德明慌了神,整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母亲,母亲你没事吧?” 何德明慌忙上前,将脸上满是血的何母扶起来,嘴上急切喊道:“大夫,快请大夫!” 当家主母受了伤,这可是侯府的大事。 整个侯府也立刻忙的鸡飞狗跳,直到大夫确诊后,说这伤并未伤及到性命,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在大夫为何母包扎好后,何德明在何母的床前一直陪伴着。 痛苦与自责让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何母经过昏迷后,缓缓醒过来。 “母亲,母亲!儿子不是故意的!” 在看到何母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何德明终于哭了出来,重重跪倒在了地上。 他一向对母亲孝顺,如今也是在长期痛苦的折磨下,性情也变得愈发暴躁,刚刚失了神的他一下子头脑不清晰,伸手推了何母。 在看到何母满脸是血的那一瞬间,何德明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德明,母亲不怪你。” 哪有母亲责怪儿子的,况且何母心疼他儿子现在的处境还来不及,又怎会舍得用言语责怪他。 不过,心疼归心疼,何母又抚摸着何德明的头哭的凄惨:“儿啊,母亲恨极了那个害你受伤的人,母亲希望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可是儿啊,你要振作起来,不然母亲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对于何母而言,何德明就是她整个人生的希望,她就这一个儿子,要是出了事,她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了! 何德明痛苦的用双手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现在唯有疼痛能够让他清醒几分。 “母亲,儿子现在是真的没有生路了,生不如死也莫不过于此。” 第326章 威胁 何母看着何德明,目光愁苦,可是以往听话的何德明这回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自怨自艾,目光无神。 “德明,你跟母亲说,究竟要怎么样才好?无论如何母亲一定帮你办到。” 好一会儿,她才擦了眼泪,下定决心,抓着何德明的手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何德明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让他的表情看不分明,隐在了暗光里:“母亲,我要娶顾安宁,我要她跟我一起承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我要她付出代价!” …… 淮阴王府。 自从书房谈话之后,宋青山的心就一直悬着,半刻都松懈不下来,夜里惊醒好几次,李瑢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追问,宋青山更不可能把书房里父女两人商谈的内容告诉李瑢。 若是让李瑢知道,恐怕又得被吓得卧床休息半月有余。 就这样安安生生的过了两日,始终不见谢央有任何异动,宋青山也将心头的警惕去了几分。 直到第三日,宋青山才下朝,就被刘庆给拦住。 “王爷,太子殿下有请。” 刘庆躬着身子,语气恭谨,半分挑不出错处来,宋青山却无端端的觉得眼前这个谢央的贴身太监嘴角扬起的弧度带了几分波云诡谲和不怀好意。 三日,如今正好是他跟宋撷玉打赌的最后一日…… 一步一步跟着刘庆来了太子府,看着坐在上首太师椅上不辨情绪的谢央,宋青山已经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氛。 “不知太子殿下叫臣来是为了何事?” 谢央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鼻烟壶,他今日并未像往常一样对宋青山礼让有加,甚至都没开口让座,任由宋青山低头站在下首。 “淮阴王,听说长乐郡主最近名声似乎不怎么好?您和王妃甚是忧心。” 谢央微微俯下身子,室内八个灯台只点了一半,暖黄色的烛光晃晃悠悠,照的谢央表情时明时暗,声音从上首幽幽的传下来,更显压抑干哑。 因着宋撷玉提前给透了风向,宋青山并未有半分慌乱,径直跟谢央对视,语气不退分毫:“这事太子殿下应该比臣更清楚,何必再让臣浪费口舌?” 无人开口,室内只有烛火爆破的突兀声响和谢央手中两个鼻烟壶相互磨研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衬得房内更是阴气森森,坐在上首的谢央五官艳丽犹如锁魂厉鬼。 谢央盯着宋青山,表情阴晴不定,半晌忽然笑开,露出森白的牙来:“王爷是明白人,应该知道孤想要什么。” “如今,以长乐郡主的名声,只有孤能给侧妃的位置,她也只能嫁给孤,别无他选。” 谢央冷哼一声:“司晋宇就是前车之鉴。” 侧妃?前车之鉴? 宋青山现在看着谢央这张无耻的脸就恨不得一拳打上去,幸好还算存着几分理智,坚毅的脸上满布嘲讽:“臣当然明白太子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可是臣的态度,也在两月前告知了陛下。” 他盯着谢央,眼里的不屑不加掩饰,故意一字一顿冷冷开口:“臣的女儿,万万不可能沦为别人争名夺利的牺牲品。” “别说区区一个侧妃,哪怕是您的太子妃,淮阴王府也不曾放在眼里。” 谢央没想到宋青山竟然能这么头铁,竟是这么直白的表达了淮阴王府对他这个太子的不屑,手里两个薄薄的鼻烟壶因为没控制住力道,被生生掐碎在手心。 谢央起身,身上厚重的太子朝服全摊开来,威压扑面而来:“王爷当真如此不管不顾?非要跟孤作对?” 宋青山丝毫不惧,目光坦坦荡荡,扯了扯嘴角:“臣的女儿,就算此生不嫁,臣也养得起。” “若是太子没其他事,臣便退了!”宋青山礼数丝毫不错,给谢央行了一礼便大步出了太子府。 侧妃?真给谢央他脸了!别说他现在只是个太子,陛下身体康健,哪怕他现在弑君坐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淮阴王府也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任人宰割的那些没落世家! 刘庆目睹了全场宋青山和谢央的博弈,去请宋青山时,他觉得太子打的算盘有六成胜算,剩下那四成,也是觉得淮阴王不会舍得自己女儿屈就一个侧妃之位,只要太子到时候给画个饼,允诺未来他称帝,长乐郡主必定为后,这事也就成了。 可现如今……他将手放在袖笼里,脸低的更低,小心的往暗影里藏了藏,哪怕面上不表,心里也明白,太子殿下这如意算盘败了,也算是彻底把淮阴王府给得罪了…… 宋青山从太子府出来就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回府,坐在马车里被气的好半天说不出来话,脸色铁青,可愤怒过后,涌上来的却是大股大股的憋屈难过。 他有祖荫,年轻时也去过战场,见过血,领过兵,身上战功赫赫,现如今在陛下面前也得脸,淮阴王府如日中天,可还是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被人逼的玉儿一世不能嫁人! 他的玉儿聪慧,该是多早就察觉到了谢央的狼子野心?受了他多少算计欺负?这些事桩桩件件他不敢深想,稍稍在脑子里过一遍便处处可见端倪! “王爷,到府了。”姜中的声音从马车外传了进来,宋青山一下马车,就看到门内立着人。 身着素青色罗裙,云鬓高高挽起,手里捏着一方素帕,低眉垂目。 听到姜中声音,她才抬头,嘴角带笑,眸色清亮,看不出思绪:“爹爹,先前三日之约,该是没出女儿意料之外。” 父女两个遥遥相望着,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这三日之约的输赢,并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宋青山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笑的有些难看,嗓音似是压抑的久了,干涩难听,沉声开口:“罢了,你外祖家,若是不想去就不去。” 宋撷玉冲宋青山行了一礼,语气不辨喜怒:“如此,便多谢爹爹,母亲那边,还望您多安抚,女儿这就回了。” 第327章 沉塘 安王府。 谢韵然坐在贵妃榻上,嘴里吃着宫雁给剥好的葡萄:“司晋宇被放出去了?” 宫雁半跪着,小心翼翼的将葡萄撕了外面那层表皮:“已经放了,听说是雍王殿下亲自去提的人。” 谢韵然一听眉头霎时间蹙了起来,从鼻孔哼了一声:“我这王叔倒是越来越喜欢多管闲事,现如今什么都要插上一脚,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威风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了什么谋权篡位的念头。” 她话说完,自己先咯咯笑了起来,像是说了一个多好笑的笑话似的。 宫雁虽然心里觉得她这话不妥,被吓得脸色仓惶,但碍于谢韵然平日的做派,哪里敢反驳半句。 “康平!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所幸,谢程的呵斥声很快从门的位置传了过来:“你明知道陛下对我们这一支有多忌讳,谁给你的胆子说出谋权篡位这种大不敬的话来!真不怕惹火烧身?” 听了谢程的教训,谢韵然不以为然,但还是乖乖闭了嘴,脸上写满了不服。 谢程对谢韵然的性子清楚的很,也不觉得一时半会能把她骂醒,将自己怒气压了下去。 “哥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谢韵然懒懒的从榻上起身,不情愿的看着谢程占了一半,吃着宫雁剥的葡萄。 谢程将脸上的神色调整的好看一些,余光瞥见宫雁眼神娇羞的看了他一眼,当下底气更足了些。 不过是要个妹妹房里的贴身丫鬟,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哥哥这次过来,是要跟你把宫雁要来。”谢程将装着葡萄肉的碟子往谢韵然那边推了推,语气软了一些。 谢韵然万万没想到他过来居然是为了要她的丫鬟?表情控制不住的错愕,挥了挥帕子,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哥哥,你不会是在跟我说笑吧?” 谢程看他这个妹妹没有发脾气,当下觉得这事能成,索性更肆无忌惮:“哥哥说话向来一言九鼎,哪里有什么玩笑话?宫雁已经怀了我的孩子,你把她给我,过些日子,哥哥还你一批新的。” 谢韵然抓在手里的帕子几乎要活生生的捏断,看着宫雁的眼神几乎要杀人:“怀了孩子?” 宫雁瑟瑟发抖,根本不敢看谢韵然,仗着谢程在这,觉得谢韵然不敢当众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干脆哭着坦白:“郡主,奴婢……奴婢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恐怕过些日子就藏不住了,奴婢……奴婢也是没了办法,您就放了奴婢吧!” 谢韵然被宫雁的话气的差点背过去,三个月的身孕,原来早在三个月前她的贴身丫鬟就爬了她亲哥哥的床! “混账!”她怒急攻心,一脚踹在了宫雁心口,把宫雁踹飞。 谢程没想到当着他的面谢韵然都敢动手,当下脸色都气的变了色,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康平!你的性子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狠戾?哪里还有半分姑娘家的模样?” “我没了姑娘家的模样?你又何尝有个当哥哥的模样?府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非要奸淫你妹妹的贴身丫鬟,现在还要一个奴婢生出来的贱种做我的侄子?” “你还没娶妻,先前纳了那什么表妹做妾室还可以说是英雄救美给你遮羞,现如今却是又要重蹈覆辙,妾室身份还越发不堪,你是觉得我们兄妹被笑话的还不够?” 谢韵然尖叫着跟谢程对吼,整个人哪里有理智可言,谢程也被她的气势吓住,心虚气短但还是硬挺着开口:“我没了侍妾,还是以被奸杀的方式,在京里早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还顾忌什么别的名声?”他气的一甩袖子,背对着谢韵然,脸色也有些委屈:“我如今已经这般境地,还不能开心点吗?这是我第一个孩子,我必须得要!” 谢韵然看着背对着她的谢程,只觉得被气的要升天,捂着心口泪流满面:“我看你是被鬼怪附了身!你不是我哥哥!我要给爹爹写信,我的哥哥已经死了!” 谢程并非半点不心虚,听到谢韵然还真要给安王去信,哪里肯,几番拦截,还是没能拦住她,谢韵然执意要去写信,谢程忍无可忍,又急又慌之下一巴掌打了过去。 “谢韵然你疯够没有!” 谢韵然被这一巴掌彻底打蒙,不可思议的看向谢程:“你打我……”她一指躺在地上的宫雁:“你竟然为了这个贱婢打我?” 谢程也后悔,但是已经动了手,哪里还能低的下头,脚步往后退,一边念着“这是你逼我的”一边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宫雁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陷入一团糟的状态,而且谢程还把这烂摊子扔给了她。 她颤颤巍巍的看向谢韵然,果不其然,捂着半边脸的谢韵然看着她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郡主!郡主!您饶了我!奴婢真的是被逼无奈!是世子强迫奴婢的!您相信奴婢!奴婢只是没有办法!”她忍着痛,从地上一把爬起来死死的抱住谢韵然的双腿,哪里还顾得上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她只想让自己活命! 谢韵然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蹲下身,手挑起宫雁的下巴,啧啧了两声:“梨花带雨,多惹人怜爱的一张脸啊。” 宫雁瑟瑟发抖,哪里还敢有过多的动作,努力为自己争取一条生路:“郡主……奴婢……奴婢现在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呜……郡主,奴婢真的不敢再犯了……” 她呜呜哭的凄惨,好歹跟了她这么多年,谢韵然怎么可能没有半分触动,可软下来的心在察觉到半边火辣辣的脸后就又坚硬了起来。 谢韵然狠狠的将手甩开,用帕子擦了擦,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宫雁,没了贞操的女子,向来是要沉塘的。” 宫雁一听脸色白了彻底,已经说不出话:“郡主……” 谢韵然看她这幅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觉得挺有趣,便也真的笑了起来,牵动脸上的伤口,痛的她又是狰狞了脸。 “宫雁,虽然你是我的贴身婢女,但本郡主也不能包庇,这是你自己的命!” 第328章 锦绣阁 自司晋宇和顾安宁一事传出后,宋撷玉克夫的名号算是彻底在京城里传开了,尤其是谢央在后面推波助澜,更是发酵了好几番。 自宋青山被谢央请去太子府后,一连多日,宋撷玉都在王府里不曾出去,两个丫鬟都有些担心。 这日,在两个丫鬟的轮流相劝下,宋撷玉方才同意勉强去锦绣阁走走。 说是这锦绣阁又来了新品,过些日子宋鹤轩也该回来了,他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嫂子还没个着落,哥哥哪里会哄姑娘家开心?还是得她这个妹妹帮着多挑些首饰备着,有备无患嘛。 这锦绣阁里的东西一向难得,有些首饰更是要提前几个月预定才能到手,况且,这锦绣阁的东西讲究个先来后到,否则无论你是有多少钱,手中有多少权,掌柜的也定不会相让半分。 宋撷玉等人刚到锦绣阁便看到一串新来的手钏,质地精良,用品也是上乘之作,合了宋撷玉的眼缘,当即二话不说命丫鬟付了钱。 主仆三人正在看其他首饰时,只听得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接着便是一道熟悉的嚣张的语调。 “掌柜的,我听说你们店里又来了新品。”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又碰上了谢韵然! 京中谁没听说过谢韵然的名气,掌柜的擦了擦汗连忙迎上去:“的确如此,只是这新品数量繁多,不知道郡主所言是何物。” “本郡主最近缺一串手钏,最好是朱红色的,正好与我这身衣裳相搭配,若是拿些普通的敷衍我,本郡主最近心情不好,别怪我拿你撒气。” “这可真是巧了,郡主所说的东西小店里的确有,这手钏只有一对,一个在长乐郡主那里,另一个还没主呢!若是郡主实在想要,这手钏就是您的了。” 这话说完,康平的好脸色瞬间荡然无存了,闻言向宋撷玉的方向扫了一眼,冷哼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长乐啊,怎么,若不是掌柜的提醒,本郡主还不知道你在这,就这般见不了人了吗?” 她捂着手帕,夸张的笑着,身后的婢女也换了新面孔,跟着笑。 宋撷玉不愿在这同康平起冲突,见宋撷玉没有说话,康平以为这是她不愿意与自己多费唇舌,当即恼羞成怒对掌柜的道:“这手钏本郡主不要了,和一个克夫的人戴一样的,本郡主觉得晦气!” 康平的嗓门本来就大,再加上这有意的高声嚷嚷,使得店里的客人全都顺着康平的视线看向宋撷玉。 这番动静一闹,不止是玉淑与玉娴二人生气,就连宋撷玉都开始犹豫要不要想个办法教训康平一顿,教训吧,这么一个没脑子的,三两句就能让她气个半死,没有成就感,不教训吧,这人又实在太嚣张,欠教训。 这宋撷玉的步伐还没迈出来,倒是在外面路过的顾安宁忍不住了,缓步进来。 “我道是谁大清早就在这里叽叽喳喳呢,原来是康平郡主啊。” “你有何事?” 顾安宁与宋撷玉走的很近,所以康平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可惜,顾安宁也并不稀罕什么好脸色。 “没事,只是好奇,康平郡主好好做个人不好吗?怎么大清早非要学鸟叫,吵死了。” 顾安宁话里的讽刺之意格外明显,话音落下后,不止是宋撷玉身边的丫鬟,就连康平自己身边的丫鬟,也都难忍笑意。 “呵!顾安宁,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康平再傻也听得出来顾安宁没安好心。 不过她今日主要是为了看宋撷玉的笑话,所以对顾安宁,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并未多言。 顾安宁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康平,几步走到康平面前,朗声道:“我听你刚刚说克夫,那么请问克夫女骂谁呢?” “呵,你还真是蠢,克夫女当然是在骂宋撷玉。” 不耐地解释以后,康平用眼角扫了一下顾安宁,其中鄙夷之意格外明显,殊不知这周围看热闹的人就差笑出声了。 反倒是顾安宁,即使被鄙视了,脸上也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而她清亮的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甚至还带着狡黠。 顾安宁直接后退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康平,一字一句道,:“哦,原来克夫女是在骂长乐啊!” 这话原本由康平自己说的时候并没有觉察到有任何不对劲,可这由顾安宁口中说出来,其中意味立刻就不一样了。 康平再看到周围人捂着嘴偷笑的样子,心里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接连两次着了顾安宁的道。 她堂堂康平郡主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没有颜面,康平如何忍得了。 “顾安宁,你别太过分了!” 本来这康平与顾安宁是无冤无仇的,可这顾安宁一开口就是在维护宋撷玉。 一向性情跋扈的康平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气。 明白了这里里外外的康平瞬间便变了脸色,话还没说出口,手中的鞭子已经准备就绪了。 而在平日里,康平并不是顾安宁的对手,不过今日她并没有带随身侍从,所以几招下来,以一敌多,也力竭起来。 而谢韵然只在一旁看戏,并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几次交手下来,顾安宁也逐渐落了下风。 宋撷玉在一旁看的干着急,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论拳脚功夫,她去了怕是要添乱的。 很快,顾安宁就被康平的狗腿子们按住了,饶是再用力也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康平拿着手中的鞭子一步步走近。 “顾安宁,今天这可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怪不得我!” 被按住的顾安宁还在挣扎,看着康平冷笑一声道:“康平,你什么时候这么磨磨唧唧了?” 康平本来心中就有气,被这句话一刺激,手中粗粗的鞭子瞬间飞舞起来,惊的店里的人顿时纷纷散开,生怕被这鞭子不小心误伤到。 同时,对顾安宁的同情之意也愈来愈盛。 就在康平手中的鞭子要高高扬起的时候,宋撷玉带着丫鬟立刻站在了她面前。 可这一瞬间,宋撷玉心里不由得犯了难。 她今日出来并没有带什么人,况且在智商上她能够碾压谢韵然,可这武力上她是真的拿谢韵然没办法。 一时之间,连宋撷玉都没了法子。 第329章 多管闲事 “长乐!让开!”顾安宁见宋撷玉居然站在她面前,刚刚还临危不惧的她现在哪里还复刚刚的镇定,面色慌张,失声喊了出来。 谢韵然想教训宋撷玉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她挡在顾安宁面前,当下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狠意。 是她主动凑过来的,她如果这时候毁了宋撷玉这张妖孽一般的脸,淮阴王府追责又能如何?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电光火石间,鞭子在跟宋撷玉的脸亲密接触之前,被一只手抓住,鞭子上细小的倒钩因为受到了阻力,瞬间全支棱起来,将这只手划得鲜血淋漓。 “王爷!”杨瑾被这一幕刺激的眼里都有了红血丝,当下顾不得尊卑,手中抱着的剑猛的一劈谢韵然手腕。 “啊!”谢韵然痛呼一声,手中鞭子脱力掉到地上。 猩红色的血液将宋撷玉惊到,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三……三哥哥,你没事吧?” 她慌乱的拿了手帕想要堵住他手上的伤口,凑近一看,更觉触目惊心,整个手掌上的表皮竟是活生生划烂了一层,血肉模糊的…… 谢俶整个人脸黑了下来,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手里沾过血的,一身杀气毫不掩饰,直接将罪魁祸首谢韵然给活活吓哭了。 “王叔……韵然不是故意的……” 谢俶却没搭理她,瞪着宋撷玉,眼尾猩红着,眼底的惊悸还能看到些痕迹,怒极反笑:“你挡前面,是活腻了?宋长乐,真是能耐了啊!几日不见,都敢挡鞭子了!” 宋撷玉承认,这鞭子她也有自己的考量,觉得谢韵然未必敢下手,可万万没猜到,谢韵然今天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这鞭子直直的就冲着她脸上过来! 被这么一吓,再加上谢俶一训斥,宋撷玉眼睛一酸,当着谢俶的面就红了眼哭了鼻子。 谢俶再大的怒气在看到宋撷玉红着眼看他,里面的担忧害怕一览无余,此时此刻也全化为了心疼。 偏头,他深吸一口气,不肯让宋撷玉看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她哄好,余光瞥见这一团乱,刚刚才压住的怒气顿时又有暴涨的趋势。 “康平郡主行事无度,乖戾跋扈,捆了送进宫,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陛下!” 谢韵然哪里肯?趴在地上哭的可怜:“王叔,韵然知道错了,您别把韵然送进宫……” 她不傻,伤了雍王,陛下必不会轻饶了她!而淮阴王府和定安将军府知道这事后,恐怕也会添油加醋,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谢俶连理都没理,径直抓着宋撷玉的手往外面走,宋撷玉被他拖着,踉踉跄跄的,几乎追不上他的步子。 只是她这时候看着谢俶的冷脸也不敢喊疼,只能咬着牙硬忍着。 “把你们郡主送回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般不在乎自己的身子,本王明日定会上门,将今日之事好好跟淮阴王说道说道!” 谢俶想到这事就忍不住气了个半死,天知道,他要是迟来一步,后果如何,他想都不敢想! 不就是司晋宇和顾安宁在一起了,她至于这么糟践自己?非得教训教训她不可,才能打醒她这颗榆木脑袋! 宋撷玉一听他还要把这事告诉李瑢和宋青山,原本三分的委屈也变成了七分。 李瑢之前才因为她被传克夫现在还躺在床上,要是知道今天她干的“好事”,非得气的病情加重不可。 “三哥哥……” 谢俶哪里肯让她再对自己求情,当下也不看她,不留半分情面:“自作孽,就得你自己受着,免得他日闯下滔天大祸!” 宋撷玉看他油盐不进,当下也使了性子:“我不回去!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他多管闲事?谢俶咬着后槽牙,瞪着宋撷玉说不出话来,还从来没人能三番五次把他气成这样? “我多管闲事?宋撷玉,本王说过,将来你会是雍王妃,本王管我未来的雍王妃的事,怎么就算是多管闲事?” 谢俶说这话时,两人挨得极近,近的宋撷玉几乎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冷松木香。 看把宋撷玉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谢俶这才满意,看她把一双桃花眼硬生生瞪出了杏仁眼的架势,也莫名觉得看着可爱有趣的很。 宋撷玉被谢俶的话镇住,还没等她想出反驳的话,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谢俶的脸近在迟尺,隐隐还能看到嘴角翘起的弧度。 他……他他他……他竟然当众把她抱了起来!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送郡主回府!” 将宋撷玉丢进马车,谢俶方才下来,等谢俶走后,两个丫鬟才从目瞪口呆的状态里回神。 “小姐!” 等两个丫鬟手忙脚乱爬上马车,主仆三个面面相觑,都怔在当场。 宋撷玉脑子里乱糟糟的,哪里还能顾得上两个丫鬟的情绪,扶了扶额头:“回府。” 果然,跟谢俶斗,她还嫩了点,以后还是乖乖的,少跟谢俶硬碰硬,左右每次都占不到便宜,不如一开始就低头。 等回了府,看宋撷玉进了厢房休息,玉淑才小声跟玉娴讨论:“雍王殿下说小姐是未来的雍王妃,这事……” 玉娴心里也乱透了,听到玉淑的问话,手中好不容易绕好的线头顿时又乱了个干净,更加心烦意乱。 “主子们的事,咱们做奴婢的,少妄加揣测,只要把主子照顾好就算是做好了本分!” 玉淑看玉娴也不是知情的,只能一脸纳闷的回了自己的屋,干自己的事去了。 而在厢房里的宋撷玉,也并没有想丫鬟们想的那般高枕无忧,她睁着两只眼睛看向顶头的帷帐。 “雍王妃……什么雍王妃!就只会吓我!要是真有骨气,你上来淮阴王府瞧瞧!看我爹爹不把你打出去!” 宋撷玉想着想着,脸不禁红了干净,捶了捶床,这才让自己情绪平复过来。 被子一蒙,宋撷玉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掉,闭上眼睛睡觉! 老牛吃嫩草,辈分摆在那儿,更何况她克夫的名声也沸沸扬扬的,雍王妃?呵! 她信了他的邪!要是她真能成雍王妃,她就把这床给吃了! 第330章 回府 自从上次出门碰上谢韵然这么一个刺儿头,玉淑和玉娴也不劝宋撷玉出门了,反而安安分分跟着她呆在府里。 “小姐,咱们府里的白梅开了,咱们还是跟往年一样去取梅上雪吗?” 看着玉淑兴冲冲的模样,手里抱着一个瓦罐,头顶还有一撮没融化的雪,让她看起来更是憨态可掬。 “怎么?不想着劝我出去走走了?”宋撷玉故意逗她,自从谢韵然整出那么一幕后,她耳边倒是多了几分清净,这两个丫鬟总算是没有整天在她耳边念叨,生怕她受了情伤。 就是玉淑这丫头,生怕她在府里闷着,天天变着法的给她想新花样。 玉淑一听也有些羞赧,但生怕宋撷玉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出府,当即煞有介事的开口:“奴婢突然觉得还是府里安生,除夕快到了,外边乱的很,还是别掺和进去。” 宋撷玉看着玉娴的反应满意的点了点头,果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次大闹锦绣阁,她没什么损失,反而是谢韵然,这到了年底,竟然还被谢俶的人亲自送进宫里,听说现在还被关在宫里学规矩,出来后恐怕得要年后了。 宋撷玉正在这逗玉淑,就看到玉娴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满脸喜气。 “这是哪家的喜鹊叫了?把我们玉娴给急成这样?” 玉娴听到宋撷玉打趣她也不生气,笑着开口:“确实是王府的喜鹊叫了!” “小姐,大公子回来了!” 宋撷玉一听,也控制不住情绪,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一双桃花眼亮如星子:“什么!哥哥回来了!” 玉娴就知道宋撷玉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当下肯定的点头:“现在大公子正在王妃院子里呢!千真万确的事,奴婢看的真真的!” 宋撷玉高兴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从榻上下来汲拉着绣花鞋:“快!给我梳妆!” 看宋撷玉迫不及待的模样,两个丫鬟连忙一边一个护住她,玉淑蹲下帮宋撷玉穿鞋,生怕她把自己绊倒了。 “小姐,您慢着些,大公子既然回来了,又不会长了翅膀飞走,等您过去,他定是还在王妃那里!” 玉娴一边开口劝她一边扶着宋撷玉去梳妆台,等主仆几个好不容易过去世安苑,宋鹤轩果然还没走。 “哥哥。”大半年没有见到宋鹤轩,宋撷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哥哥还是跟从前一样,辞金蹈海,冰壶玉尺,被打磨的如同一块熠熠生辉的美玉。 看到自己大半年未见的妹妹,再想到京里那些流言,宋鹤轩只觉得心头火起,恨不得将那些胡说八道的通通都扔进大理寺的牢里! 怕吓到宋撷玉,宋鹤轩让自己脸上的怒气收敛下来,跟往常一般宠溺的看着宋撷玉,语气嗔怪:“怎么瘦了这么多?” 宋撷玉看着宋鹤轩心里高兴,但还是故意气呼呼的瞪着他:“哪里瘦了?玉儿最近还觉得在府里呆着,被喂得发福了!” 宋鹤轩听了宋撷玉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暗芒,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线,但又很快若无其事的松开,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清模样。 三妹这么一个爱热闹的,如今在府里安安分分的呆着,还能是因为什么!定是被这京里的流言给逼得! 现在他回来了,定不会再让人欺侮了她去! 李瑢看着这两兄妹黏黏糊糊亲亲热热的模样,心里欣慰:“你们两兄妹就别斗嘴了,好生坐下来说话,你哥哥才回来,玉儿你可不能闹他!” 宋撷玉朝宋鹤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坐下来:“哥哥,你这次回来呆多久,能陪我们过除夕守岁吗?” 刚刚光顾着跟宋鹤轩说京里发生的事,李瑢这会儿也目光灼灼的看向宋鹤轩,显然是希望他能多留些日子。 宋鹤轩也不吊他们胃口:“老师最近去江南讲学,书院休沐到三月份。” 李瑢一听不由得高兴起来,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那要到来年入春了。” 宋撷玉也是一脸的喜出望外,笑着跟宋鹤轩撒娇:“这倒是好,哥哥可得陪我玩个够!不能推辞!” 宋鹤轩对宋撷玉自然是无有不应的:“行!玉儿想玩什么,哥哥就陪着玉儿玩什么!” 三人说说笑笑了半日,李瑢顾忌着宋鹤轩舟车劳顿,逼着宋鹤轩回自己的院子休息,宋撷玉也赶忙放人。 等宋撷玉从李瑢这里出来,就听到前边宋鹤轩的声音。 “玉儿。” 宋撷玉没料到宋鹤轩居然还没回去,甚至还在路边等她,当下有些纳闷,走上前:“哥?” 宋鹤轩拿出一只玉佩来:“这是在西周游学时偶尔得来的一小块原玉,我亲自打磨做成了两块玉佩,一块给你,一块给七妹妹。” 宋撷玉拿了玉佩过来放在光下瞧,见这玉玲珑剔透,在光下流光溢彩,隐隐有水光流动,触手升温,当下就爱不释手。 “难为哥哥还记得我跟七妹妹,那玉儿就不跟哥哥你客气了。” 看宋撷玉这幅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宋鹤轩忍不住在她头上敲了敲:“什么难为?你哥哥我哪次回来没给你带稀罕物?小没良心的!” 宋撷玉被他弹得往后一缩,嬉笑着跟他耍赖。 宋鹤轩看着宋撷玉把玩着那块玉,想到在洛阳外祖母的话,试探着开口。 “玉儿,你觉得大表哥如何?” 李祁汐?宋撷玉觉得宋鹤轩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开口回他:“大表哥虽然性子沉闷了些,但有担当有文采有本事……” 听到宋撷玉一连串的夸奖词,宋鹤轩心里有了准头:“甚好。” 宋撷玉:“??” 她说啥了?怎么就好了? 宋鹤轩可没理会宋撷玉分满头雾水,径直往自己院子走。 “哥哥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的?”宋撷玉看着宋鹤轩的背影,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玉娴也觉得奇怪,猜测着开口:“可能是累着了,过些日子就好了,小姐您宽心。” 也只有这样方可解释,宋撷玉摇摇头,抱着自己的玉开开心心去了宋撷燕院子。 第331章 成亲之事 宫道,谢俶拢着双手跟在何程身后,不远不近地踱步走着,这不急不躁的态度与何程着急忙慌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急的满头是汗的何程数次看向身后这位淡定的主子,终于忍不住小碎步走到谢俶身旁道:“烦请殿下稍微快些,咱们皇上可是说了,是有急事找您!” “哦?那依何公公看,皇兄找我所谓何事?” 谢俶看着何程,直言道。 “殿下说这话可真是折煞奴才我了,这陛下的心思那能有我们这些奴才去猜测?” 何程虽这样说,可眼神里没有半分不解,显然对景安帝找谢俶来这事心里有数,这一年又一年,能让何程亲自去找谢俶的,恐怕也就那些事了。 “既然何公公不知,那本王就走快点,自己去问皇兄就是。” 谢俶双手交叠在身后,故意加快速度,竟使得何程都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眼尾处瞥到何程急匆匆的身影,谢俶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这快要除夕,自然要开始准备年后的皇子选妃和后宫扩张的事情,他这个最需要娶妻的雍王殿下,又怎能安然避开。 到了福安殿,远远的谢俶便看到自家皇兄的桌子上有厚厚一摞画像。 心里的猜测便又确定了几分。 “皇兄,不知找臣弟前来,所为何事?” 谢俶一向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主动,只要景安帝不说,那他是绝对不可能主动提及的。 人生嘛,难得糊涂。 “过来,我找你能有什么事,这都是各家适龄的秀女画像。”景安帝当然不会给他糊涂的机会,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摆在案上的是各色各样的美人画像,即使是在画卷上,也难掩这些美人的姿色。 “皇兄这是?”论装傻,没有人能赢过谢俶。 “你个泼皮,少在这里跟朕玩太极,这可是京城里所有的秀女,你看看,挑个如意的成亲。” 景安帝淬了他一眼,脸上尽是无奈,眼看着他这个做皇兄的后宫一片莺莺燕燕,然而他这个弟弟,府里竟然还没有一个能掌事的当家主母,这在整个京城,那都是少有的事情。 “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抓紧时间把这婚事给我办了。” 提及谢俶的婚事,景安帝瞬间觉得这比国事还要麻烦,忍不住又是一阵头疼,谢俶的婚事再耽误下去,他就真成和尚了! “皇兄,臣弟习惯了一个人。”即使案上的美人各色各样,可谢俶愣是只是扫了一眼,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入了他的眼。 “你少拿这些借口来搪塞你皇兄,你看看在你这个年纪的人,哪个不是妻儿都有了,就你还是孤身一人。”言罢,景安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谢俶,语气放柔。 他这个三弟一大把年纪了还没结婚,且不说别人怎么看他,就是他这个做哥哥,也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景安帝转身坐回龙椅,眼皮一抬便把自家弟弟的神色尽收眼底。 嗯,还是一如既往冷淡的模样。 想到这,景安帝不禁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这位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奇人有大的情绪波动。 “咳咳,这次可是不一样了,朕不是作为你的皇兄来和你商量这件事,而是作为皇帝,一国之君!” 这话说完,连景安帝自己都觉得格外不自然,他们兄弟感情好,这么多年来,他很少用这样的命令式口吻和谢俶说话。 若是按照以往,恐怕他这位三弟还是不会看任何秀女的画像,又要找别的借口搪塞过去。 今年,他必须要把谢俶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不可! 景安帝如此想着,身子也往椅子上靠了靠,一副“你敢抗命”的姿态。 殊不知,在景安帝想要用皇权强压谢俶之前,谢俶反倒是自己主动走到了画像边,拿起画像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开窍了? 景安帝被自己心中浮起的想法惊到,不禁在心中高兴,他这位三弟总算是想明白了,不为难他这个当皇兄的!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谢俶终于把案上的画像一一看完,淡淡开口:“皇兄,只有这些?” “你都看完了?” 景安帝手中的茶还没喝一口,就被谢俶清冷的声音惊到,哭笑不得。 刚刚案上大画像不在少数,怎么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三弟的眼? 不过,惊讶归惊讶。 景安帝见谢俶难得愿意再提成亲的事情,早已高兴的不行,哪里会怪他眼光太挑。 “何程,去把另一批秀女的画像拿过来,让咱们雍王好好挑挑。” 景安帝大笑出声,拿起茶杯喝了好几口,似乎是已经看到了他家三弟娶妻的样子。 不过,在谢俶得脸上又一次出现失望的神情时,景安帝便知道自己还是开心的太早了。 “怎么,这些还是不满意吗?京城中的适龄女子可都是在这里了。” “只有这些,不能入眼。” 谢俶表情格外平静,丝毫没有任何波动。 这反而让景安帝有些意想不到。 他曾想过多种谢俶不得娶亲的情况,可唯独没有想到,这京城中的数名适龄女子,竟没有一人能入得了他三弟的眼。 一时间,这皇兄弟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御书房里安静下来。 不同于谢俶的平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景安帝当即大步走到画像旁,他就不信了,还真没个能看的千鹤的? 他这位三弟真的就这样孤寡终老了不成? “你看看这幅,这是礼部侍郎的妹妹,年方二八,据说是整个京城里最贤惠的女子,甚至连后宫嫔妃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景安帝拿出一副自己有些眼熟的女子,他之所以知道这些还是在后宫嫔妃处听来的,他的妃子对这女子算的上有口皆碑。 “不可。” 在景安帝介绍完以后,谢俶才微抬眼皮,,敷衍地看了眼画像,随后果断的摇了摇头。 “那你看看这幅如何,她的哥哥在兵部当差,这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景安帝当真是为自家三弟着急上火,连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画像也凑到谢俶面前,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这三弟也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对这般美貌仍然无动于衷。 顾不得什么贤惠家世了!只要能让谢俶娶妻,哪怕是个平民百姓,他都阿弥陀佛了! 第332章 因果 在景安帝的注视下,谢俶缓缓摇了摇头,狭长的凤眸里满是失望,慢条斯理丢出两字来:“不喜。” 景安帝:“……”他现在特别想把谢俶给丢进大牢吃顿苦头以泄心头之恨! 看着谢俶那张谪仙一般的脸,景安帝深吸一口气,将手里的画像泄气一般扔在一旁,若是别人如此贬低京里这些秀女,景安帝或许会把人扔出去打一顿,京都,天子脚下,人杰地灵之地,竟是没一个可入眼的? 若是别人如谢俶一般大放厥词,景安帝或许会觉得这是挑衅,可这是谢俶,冰肌玉骨,惊才风逸,惊才绝艳世无其二的谢俶,他那张脸,大抵能比下大雍大半女子下去。 他说不入眼……那大抵是真不入眼了。 景安帝愁啊!谢俶的终身大事再不解决,先不说后宫他那位母后能不能让他耳根清净,就是前朝大臣们隔三岔五上的折子也得让他头疼。 “不入眼也得给朕选一个!再不成亲像什么样子!母后跟那些大臣拿你没办法,你往外面一躲就清净了,朕每日可都得见太后和那些大臣,你让朕怎么办?” 景安帝没好气的将案桌上一副画卷扔了过去,看着谢俶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就来气,要不是耳边天天一堆人在他耳边念叨,逢年过节都不让他清净,景安帝才懒得管他这些烂事! “你若是自己选不出来,朕就抓阄帮你选这个雍王妃!” 看真把自己这个皇兄气的七窍生烟,谢俶很识相的闭了嘴,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了那画像:“皇兄,若是臣弟看上这画像之外的女子,您可允了?” 画像之外的女子?景安帝还真的仔细想了想,整个京都但凡适龄的女子有八成已经在案桌上摆着,但也有漏网之鱼。 “呵!你以为朕现在对你的雍王妃之位还有别的期许不成?你只要看上个女的,别盯上有夫之妇,朕就赶紧烧香拜佛了!” 要是再过几年,恐怕这条件还要再删减些,到时候他这个三皇弟哪怕看上一个有主的女子,恐怕他这个皇兄都要忍不住成全他! 谢俶得了景安帝的准话,心里满意:“皇兄金口玉律,只要是没主的,您都允了!” 景安帝不耐烦的点头,谢俶一掀袍子,刚想跪下请景安帝赐婚,何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陛下,安王世子来了。” 景安帝一听到安王的这对儿女就觉得头疼,当下哪里还有刚刚跟谢俶说话时的和颜悦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滚回自己的安王府去,安王不在,他这个做长兄的既然不会管教康平,那朕便帮他约束约束!” 天子之怒,动辄血溅三尺,何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现在满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厌恶安王,顺带不喜安王这对儿女,安王世子还算识时务,在京都呆着,无功无过,不惹陛下的眼,可康平郡主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缺根弦,明知道自己不被景安帝看重,偏偏凡事还就爱掐尖。 要不是得留着他们两个牵制安抚安王,恐怕康平郡主就不止被关在宫里学规矩这么简单。 何程是景安帝身边的心腹,对景安帝的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本不想掺和进来康平郡主这事,但是奈何当年安王与他有些恩惠,安王世子每次来宫里也对他多有孝敬,他也不忍心人就这么在外面受罪,这才进来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通禀。 “陛下,安王世子在外面跪了大半个时辰,说是康平郡主做错事,他这个长兄没起到教导的责任,所以要一直跪着给陛下请罪。” 这是他不见谢程就不起的意思?景安帝本来七分的怒火直接升到十分,勃然大怒:“他这是逼朕?呵!果然,龙生龙凤生凤,终究骨子里流的是安王的血,跟那厮的做派一模一样!” 谢俶在一旁听的皱眉:“皇兄。” 先帝已经去世这么多年,景安帝现在还对当年之事这般耿耿于怀,实在是有些过于招人口舌了。 景安帝被谢俶这般一提醒,当下也收敛了脾性,脸色喜怒不辨不怒自威:“三皇弟,你先回吧,朕倒是要看看,这安王世子究竟要跟朕说些什么!” 谢俶从福安殿出来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将目光所至之处掩埋成一大片的白色。 谢程就跪在台阶前,身上的狐裘已经被雪浸的湿透,两条腿深深的陷进雪堆里,脸色青紫,整个人犹如一座石狮子雕塑。 看来何程是半点没夸大,这谢程确实是在这跪了半个时辰之久。 看到有人出来,谢程艰难的转头,睫毛上的雪被他这么一动,簌簌落了下来,等看清来人,他朝谢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王叔……” 谢俶深深凝视他许久,到底是轻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谢程不说自身的品行和能耐,至少对谢韵然,确实是问心无愧,但凡谢韵然闯出什么祸事来,都是谢程给她擦屁股,兄妹俩在这京畿十几年,相依为命,谢韵然变成如今这个性子,也跟谢程脱不了关系。 只是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人活一世,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方才能保全自身。 杨瑾看到谢俶出来,抱着剑迎上来:“王爷,回府还是?” 谢俶微微侧身,远远的看到何程从福安殿出来对谢程说了些什么,随后几个太监出来将谢程抬了进去。 杨瑾顺着谢俶的视线看过去,自然也看到了那边的骚动,雪太大,谢俶进了福安殿后,他就被小太监迎进偏殿烤火。 谢程来的时候,谢俶进去福安殿并没有多久,生生跪了这么长时间。 “这安王世子也是可怜,摊上这么一个不受宠的爹和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妹妹,这么一跪,估计腿是废了。” 谢俶难得听杨瑾多管闲事,不再关注那边,朝着宫门方向走。 “凡事皆有因果,你又怎知今日的果不是以往的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333章 庙会 “小姐,大公子和七小姐过来了。” 玉娴支起宋撷玉的帷帐,她家小姐难得赖一回床,结果就被刚回来的大公子碰个正着。 宋撷玉正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被白狐毛皮厚冬被衬托的更是冰肌玉肤,摄人心魄。 “哥哥和七妹妹?怎么来的这么早?” 宋鹤轩极少来她的院子,跟七妹妹一起过来更是破天荒头一遭的事,宋撷玉还有些懵。 玉娴伺候宋撷玉起身,一边帮着将外套披上,顺手还往她手里塞了个暖婆子:“大公子似乎是要带小姐您和七小姐出门,要除夕了,庙会会一直开到除夕夜,热闹的紧。” 宋撷玉穿上夜里提前烘好的衣裳,听了玉娴的话更加迷糊:“这个时辰逛庙会?天色黑下来庙会才热闹吧?” 玉娴也不明白,跟着宋撷玉到梳妆台,动作麻利的给梳头,一边还分心出来思量了会:“这……奴婢也纳闷呢,不过大公子定有大公子的考量。” 宋撷玉也有阵子没出门,听说安王世子在宫中快把两条腿跪废这才把康平郡主接回来,陛下亲自下了禁足令,让康平郡主除夕之前不得出安王府半步。 碰不上康平这个祸害,又有大公子跟着,小姐出门转转散散心也好。 等宋撷玉收拾好出去,宋撷燕眼尖,最先看到她,当即甜甜的喊了一声:“三姐。” 有宋撷玉在旁边,宋撷燕总算没了跟宋鹤轩独处时的拘谨,从凳子上跳下来,捧着脖子上挂着的玉佩献宝一样给宋撷玉看。 “三姐姐,看,燕儿有跟你一模一样的玉!” 宋撷玉的玉挂在腰间,显眼的很,宋撷燕的玉却珍而重之的挂在了脖子位置。 喜欢程度自然是显而易见。 宋撷玉半蹲下来跟宋撷燕平视:“燕儿喜欢哥哥送你的礼物吗?” 宋撷燕乖巧的点头:“喜欢!” 宋撷玉跟宋鹤轩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宋撷玉故意逗她:“那七妹妹喜不喜欢大哥哥?” 宋撷燕红着脸看了宋鹤轩一眼,之后才郑重其事的点头,俏生生的开口:“喜欢!” 宋鹤轩的礼送的颇有成效,立竿见影,比起去年,今年宋撷燕对他要更亲近了些。 宋撷玉故意一副酸溜溜的语气,叹了一口气:“哥哥有给小燕儿礼物,三姐什么都没给小燕儿,小燕儿一定更喜欢哥哥,心里没有三姐位置了。” 宋撷燕一听紧张起来,根本没意识到宋撷玉在逗她,连手中一直宝贝的玉都顾不得了,连忙抱住宋撷玉,奶声奶气的开口。 “三姐姐不用送燕儿物件,燕儿也喜欢三姐姐,不管如何,燕儿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三姐姐的!” 她一连说了两个“一直”,将宋撷玉的心都给说软了,哪里还舍得逗她。 宋鹤轩在旁看着两个妹妹为了他“争风吃醋”,只好憋着笑开口:“在七妹妹心里,我这个当大哥的哪里能比得上你这个三姐?” 宋撷玉起身,牵着宋撷燕的小手,看向宋鹤轩的眼神带着三分得意:“那是当然。” 宋鹤轩也不跟她计较,说了今日过来的目的:“赶紧用了早饭,咱们一同去接你陆冬表姐。” 宋撷燕在旁边忽闪着眼,听了宋鹤轩的话一脸惊喜:“大表姐来了吗?” 宋撷玉也没想到李陆冬会在这时候过来,错愕又惊喜的看着宋鹤轩:“那想必大表哥也一起过来了吧?” 听到宋撷玉提到李祁汐,宋鹤轩的眼神闪了闪,只是情绪过得太快,宋撷玉并没有丝毫察觉。 “不止你大表哥大表姐,外祖母今年也会过来。” 这下宋撷玉是真心实意的欢喜起来:“外祖母过来?真的吗?” 洛阳离京都这么远,如今又是冰天雪地的,外祖母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这边过除夕? 宋鹤轩看两人雀跃的眼神,当下也被她们的欣喜感染:“外祖一家今年都来咱们府上守岁,只是陆冬表妹性子急,所以在前边开路,提前到了。” “你们俩要是再磨蹭下去,恐怕你陆冬表姐就到咱们王府大门了。” 当下宋撷玉哪里还有用早膳的心思,喝了一杯热羊奶就迫不及待催着宋鹤轩出门。 李陆冬和李祁汐是小辈,李瑢和宋青山自然是在府里等着,宋鹤轩接应就行,带上宋撷玉和宋撷燕纯粹是让她们凑个热闹。 等宋撷玉几人到了城外,等了不到一刻钟就等到了李家的马车。 李祁汐率先下马:“鹤轩堂哥,玉儿妹妹,小燕儿,劳烦了。” 宋鹤轩看着自己这位许久没见的堂弟,眼里满是欣慰:“祁汐越发的丰神俊朗,为兄险些认不出来了。” 李陆冬迫不及待从马车上下来:“小燕儿!” 她跟宋撷燕感情最好,当下就忍不住提着裙角将宋撷燕一把抱住,宋撷燕被李陆冬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喊了一声:“大堂姐。” 叙旧完之后,李陆冬才不好意思的看向宋鹤轩,互相打了招呼。 宋鹤轩自然不会在乎李陆冬的礼数,接到了人也不急着回府:“祁汐,陆冬,我与父亲母亲已经打过招呼,可先去庙会,不必先回府拜见。” 自家人,不讲究这些礼数。 李陆冬一听就兴奋起来:“太好了!我早就馋京都的春卷好久了,就想着这次过来能吃到!” 李祁汐自然也没问题,几人让下人将行李送回淮阴王府,顺路就往庙会的方向走。 几个妹妹手拉着手在前面买,宋鹤轩和李祁汐就负责在后面给钱加帮着提东西,一时之间,也算是玩的尽兴。 宋撷玉鲜少能有这么兴冲冲的时候,被李陆冬带的也开始了横扫庙会零嘴,虽然家里这些吃食都有,但从府里出来,路边小摊做的也别有趣味。 宋撷玉正拿着李陆冬分给她的糖葫芦和一些其他甜食,逗着刚掉牙的宋撷燕,就听到身后顾安宁的声音。 “长乐。” 她站在几人不远处,似乎瘦了些,目光复杂,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踌躇模样。 第334章 误解 李祁汐和李陆冬回头,正好看见顾安宁。 “安宁妹妹……” 李陆冬跟顾安宁也有这么久没见,此时在庙会遇到自然惊喜连连,只是刚出个声就被李祁汐拉住。 她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了宋撷玉和顾安宁之间气场的不对。 这已经是第三次偶遇顾安宁,宋撷玉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声孽缘,她现在很想问顾安宁现在是不是什么都不做就每天在外面闲逛,就等着拦住她装偶遇? “不知道顾小姐找我三妹所为何事?若是没有要事,还望莫要打扰我们兄妹几个叙旧。” 顾安宁看宋鹤轩跟往日里态度大为不同,原本三分的低落生生成了十分,眼睛红了下来,连忙垂头掩饰。 宋撷玉看的有些不忍心,好歹也是她闺中的手帕交,哥哥这话说的委实有些过于不客气了。 “哥哥,你和大表哥大表姐先去前面坐坐,我去去就来追你们。” 宋鹤轩眉头轻蹙,欲言又止,宋撷玉朝他讨好的笑笑:“就说两句话,哥哥~” 李陆冬和李祁汐还从来没见过宋撷玉这幅模样,都有些忍俊不禁,宋鹤轩也被她弄得无可奈何,看了一眼顾安宁,眼神警示了几分,这才无奈点头。 “给你半个时辰,要是半个时辰不回来,我可要来寻人了。” 宋撷玉小鸡啄米式点头,身上的白狐狸毛斗篷衬得她更是乖巧的不行,这幅做小伏低的模样别说是宋鹤轩,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板不住脸。 等宋鹤轩几人走后,宋撷玉才转身看向顾安宁,这回是真无奈了:“安宁,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算是巧合,也不能巧到这种地步…… 顾安宁要不是故意的,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今日顾安宁穿的单薄,看的出来出门的匆促,寒风一吹,脸色都有些发青。 “长乐,上次你帮我挡了谢韵然鞭子……” 她眼神闪烁不定,期许些什么但又怕自己失望,踌躇不定紧紧抿着唇,倔强着不肯移开视线。 “你是因为帮我说话才惹怒了谢韵然,这一鞭子我自然不能让你受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欠人人情。” 宋撷玉语气淡淡,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没有半分波澜,生生将顾安宁的希冀给打破,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来。 原来不是原谅她了…… “长乐,我已经跟娘亲说了,定安将军府和忠勇伯府不会联姻。” 宋撷玉本已经在心里想了一番辞别的话,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杵在这里吹冷风也不是个事儿。 她虽然不恨顾安宁,但是她现在的名声跟顾安宁也不是没有半分关系,她虽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徒,但也不是那等圣人,能以直报怨,心无芥蒂。 可听到顾安宁这话,宋撷玉还是惊了一下,放在袖笼里抱着汤婆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被烫的回神,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顾安宁:“你可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的名声已经毁的差不多了,若是不跟忠勇伯府联姻,日后这京都的唾沫星子能把你压垮。” 宋撷玉说着就来气,甩了甩袖子,眼里的冷意更重:“这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若是为了跟我赌气,大可不必,你就算把自己赔进去也只是损己不利人,与我没有半分益处!” 宋撷玉每多说一句顾安宁脸色便白一分,连对顾安宁意见最大的玉娴也生了恻隐之心,只是不忍虽不忍,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把她们小姐害成这样,就算顾安宁现在再可怜,也不能弥补半分! 顾安宁看宋撷玉要走,顾不得什么,连忙伸手拉住宋撷玉的袖子:“长乐,我说这些不是因为赌气,更不是因为想要以此让你原谅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别那么讨厌我。” 她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对司晋宇动了心,这是长乐的未来夫君,她没想过要抢,更没想过事情会发酵成今天这样的地步。 “长乐,我不想形同陌路……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我只是很难受,我也不是故意想缠着你,就是忍不住……就是不争气……” 听到身后顾安宁的抽噎声,宋撷玉心情复杂,一时之间是真拿顾安宁没了办法。 这姑娘年纪小,性子大大咧咧的,烈性,重情义,没什么心机,要说她是故意算计,宋撷玉一百个不信。 可让宋撷玉就这么算了,心里这口气又实在是舒坦不起来。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袖子被顾安宁放开,身后的顾安宁再开口时,语气里的难过几乎要溢了出来,带着浓厚的鼻音。 “我明白了……长乐,是我让你为难了,我以后会忍住不来见你的。” 看人哭着跑了,宋撷玉忽然之间有种欺负了小姑娘的罪恶感,顾安宁虽然看着没心没肺,但要是难过起来也是真的往心里去。 “……我又没说什么。”本来好好的逛庙会,她玩的正开心,结果被顾安宁这么一搅和,弄得她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道歉也没个耐性,她跟司晋宇两人把她坑的这么惨,道一次歉没用不知道多说几遍?不知道撒个娇? “这样就走了!不让你多哭几日都对不起我受得这些无妄之灾!” 宋撷玉冷哼一声,跺了跺脚也走了。 都过去这么多日,顾安宁也是无心之失,倘若没有她,司晋宇恐怕这会儿已经被谢央整死了,宋撷玉心里对顾安宁本来就没多少芥蒂,只是当时接受不了而已,如今被她这么磨着,早就只剩薄薄的一层纸皮,就差那么一捅破的功夫。 谁知道顾安宁就这么放弃了?这下好了,顾安宁难过,她宋撷玉也憋气,两人就没一个痛快的。 等宋撷玉跟宋鹤轩他们汇合,看见宋撷玉拉长的脸,几人都意识到什么,连一贯喜欢跟宋撷玉斗嘴的李陆冬都闭了嘴。 有了这事,宋撷玉心不在焉,加上庙会也逛的差不多,几人都没了逛下去的兴致,早早地就都回了淮阴王府。 第335章 请帖 顾安宁回了府就将自己关在厢房里谁也不见,庄芸听到这消息赶过来时,连她敲门顾安宁都没开,隐隐能听到呜咽的哭声。 “安宁,你先把门打开,娘在这儿。” 拍了好几遍门任凭庄芸嘴皮子都磨破了,顾安宁仍旧没有半分要开门的意思,一旁的丫鬟们也都急了,纷纷在外面劝着。 “去拿斧子来,把这门劈开!”一时间庄芸喊的着急上火,心一横,吩咐了下去。 丫鬟们虽然心里忐忑,但是也不能任由顾安宁就这么哭下去,当下提了裙角连忙按照庄芸的吩咐去办。 “夫人,斧子。”丫鬟从柴房拿了斧子急匆匆跑过来,庄芸手起刀落,利落的将门直接从外面劈开。 “安宁!”等她跑到床边,就看到顾安宁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头哭的停都停不住,看庄芸进来,眼里的眼泪当下更是决了堤。 “娘……长……长乐……真的不会原谅女儿了!她真的不要我了……” 她一边说一边打着哭嗝,模样可怜极了,庄芸就她这么一个女儿,此时也是心如刀割,抱着她轻声安抚。 接下来几日,定安将军府气氛低迷,庄芸小心的哄着顾安宁好几日才让她勉强没有以泪洗面,只是仍旧奄奄的,没什么精神。 庄芸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连七日看着顾安宁茶饭不思,她终于忍不住喊了丫鬟过来。 “你去给淮阴王府的长乐郡主去封信,就说务必请她见我一面。” 丫鬟拿了信连忙去了淮阴王府,等送信的丫鬟回来,却是说信是收了,只是就没见到过长乐郡主。 又等了三日,淮阴王府了无音信,庄芸这才算是死了心。 “夫人,小姐今日的早膳只用了两口又没用了。” 顾安宁身子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若是再这么下去,这身子可怎么挨得住? “真是胡闹!”庄芸气不打一处来,一拍桌子刚准备去顾安宁院子。 “夫人,永安侯府何夫人来了。” 庄芸纳闷,实在是没什么心力应付她:“她这时候来干什么?” “说是路过,顺路来看看夫人您,顺便下个请帖。” “算了,请她进来。”庄芸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吩咐了一声,丫鬟不敢耽搁,连忙去请人进来。 “何嫂子,今天怎么得空来我府上做客?”等何钱思进来,庄芸连忙起身打招呼。 “这不是最近得了一些布料,便想着带过来给你一起做身衣裳。” 何母看到庄芸,脸上便堆满了笑,顺手让丫鬟将那些布匹拿过来。 “确实是好料子,何嫂子用心了。”庄芸现在哪有什么心思看布料,只能勉强敷衍的看一眼随后就让人收起来。 庄芸眼里的情绪自然不可能逃过何母的眼睛,当下脸上也有几分不悦,但一想到自家儿子的话,那几分不悦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这次过来,也是想顺便请你和安宁到永安侯府做客。” 庄芸愣了一下:“做客,这可都要除夕了,何嫂子您怎么突然想起来请客了?” 这种时候,怎么也不应该宴请宾客啊?各府都在准备守岁过节,哪里腾得出空? 她这个表嫂子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庄芸心里想什么何母可不在意,她将请帖放在桌上:“请的不过是几个亲近的亲戚,家里得了一头鹿,所以想着让大家凑凑热闹。” “可是活鹿?”庄芸也有了些兴致,问起个中细节来。 何母点了点头,面色有些肉疼,但情绪过得太快,并没有让庄芸察觉。 “可是我家明儿狩猎,好不容易才捉到的,他一心念着安宁,催着我来给你下帖子。” “这不,我亲自来了,就怕你们嫌麻烦不肯来。” 庄芸脸上的笑有些面前,何母都这样说了,她哪里还能不去? “既然如此,我便去凑个热闹也好,只是安宁,她最近身子不适,还是别出门了。” 何母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顾安宁,怎么可能让庄芸就这么帮人给推了?当下一件关切:“安宁身子不是一向康健?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这可得小心,若是多病之人有个病痛什么的,还算是小事,可是若是一向身子康健之人得了病痛,若是不重视,小病变大病,等发现时可就晚了!” 庄芸:“……”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恶心人,她忍住心里的不舒服,勉强笑着回应。 “何嫂子说的是,我会多加看顾着些的。” 何母话锋一转:“你们这些年轻的哪里懂这些,不若我去帮安宁看看,姑娘家的事可不是什么小事。” 庄芸哪里敢让何母去看了,若是让她知道顾安宁是为了何事有了心病,恐怕得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没事,就是一些小毛病,受寒罢了!” 庄芸想拦人,奈何何母反应更是激烈:“受寒?那可更不能小看了去,阿芸,你可不能怕麻烦我就把这些事给放过去了,不然将来有你自己后悔的。” 庄芸叫苦不迭,还要再说,被何母一口打断,露了怒气:“怎么?我就想看看自己侄女都看不得了?将军府现在好大的威风!看不上我们这些破落亲戚了!” 这大帽子盖下来,庄芸又是恶心又是恼怒,干脆也不拦了:“何嫂子哪里的话,我只是怕您过去过了安宁的病气,既然您要看看安宁,我怎么会嫌弃?” 何母这才露了笑模样,亲亲热热的挽住庄芸的手臂:“走吧,你也别怪我语气冲了些,我这人啊,一向是心热。” 庄芸恨不得把她的手甩了去,到底是没撕破脸,跟着她往顾安宁的院子走。 早有伶俐的丫鬟去顾安宁的院子通知,等何母和庄芸过去,顾安宁已经坐在了床上,脸色苍白,还真是一副受了寒气的可怜姿态。 “可怜见的,怎么就病成这样了?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何母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只觉得自己这主意打的正是时候,这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巧了! 病了好!病了就很容易成事了!就得病着! 第336章 鹿血宴 顾安宁对何母厌恶的很,现如今心情不好,哪里还能有什么好脸色? “姨母,我最近身子受了寒,就不去扫你们的兴了,表哥的心意我领了。” 这何德明也真是奇葩,出了那样的事,居然还敢来找她?还给她献殷勤?怎么的?不治自己的病,反而想要修补关系? 顾安宁正在心里腹诽,床榻突然就塌了一块,何母竟然直接坐在她床边,拉过她的手一脸兴奋:“这可不就是撞上了?受了寒气就得喝鹿血才能驱寒,你向来身子强健,现如今邪风入体,可得重视,明儿这鹿来的还真是老天爷安排妥当的。” 顾安宁听这何母三句话不忘记把她和何德明扯在一起,当下心里更加不舒服,脾气也险些压不住:“姨母这话说的,表兄不过打个猎,纯属瞎猫撞上死耗子了,这也能被您扯到老天爷身上去,这不是给表兄损福气?” 大冬天打猎,这不是脑子有病吗?偏偏还让他真活捉到鹿,这鹿哪里是这么容易毫发无损的活捉到的?照她看,这鹿恐怕是被京都的大雪给冻迷糊了,才让何德明捡上! 何母被顾安宁几句话怼的说不出来话,看庄芸连个公道话都没有,当下就撒起了泼:“大侄女你是怎么说话的?我家德明满心满眼都是你这个表妹,有什么不先想着你,你简直狼心狗肺!” “你们母女是不是觉得我们永安侯府如今没落了,所以就觉得我们是穷亲戚上门打秋风来了!” 庄芸听何母越说越不对劲,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没了,终于忍不住呵斥:“何嫂子慎言!之前孩子们小说笑两句也就罢了,可如今安宁大了,德明也到了娶亲的年纪,那些子惹人误会的话还是别胡说的好!” 顾安宁看何母这么纠缠不休,硬生生把庄芸折磨的发了脾气,屋子里乱糟糟的,让她更是烦躁。 看何母又有哭嚎的架势,顾安宁终于罢休:“姨母,届时安宁会跟母亲一同过去永安侯府,您莫多想了,小心气大伤身。” 看顾安宁同意一同去赴宴,何母瞬间变了脸,拿了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又强行拉住了顾安宁的手,满脸欣慰:“这就对了!我可是安宁你亲姨母,还能害你不成?” 顾安宁强行忍住想把手从何母手里扯出来的冲动,好不容易让她别再吵闹不休,还是忍忍算了,免得她赖在这里搅得所有人不得清净。 “既然请帖送到了,我就先走了,还得给别家送帖子,可耽误不得。” 听何母主动提出要走,庄芸心里直念阿弥陀佛,面上不敢露半分欢喜之态:“那我让府上马车送何嫂子,天色也不早了,送请帖的事可不能耽误。” 竟是连一句挽留的客气话都没有,纯粹的就开始请人了。 何母也不在乎,径直去了淮阴王府。 世安苑,李瑢看着下面坐着的何钱思,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何夫人,怎么突然这时候设宴了?府上最近着实走不开……倒是劳烦你亲自来跑一趟了。” 李瑢这话虽然听着软和,但是拒绝的意思是人都听的出来,何母也不意外,淮阴王府和永安侯府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这鹿血宴本就是占了新鲜二字,上不得什么台面,之所以厚着脸皮来请王妃和长乐郡主,就是听说郡主最近身子弱,而且我那表侄女安宁也来,所以才来送了请帖。” 她一边说一边往李瑢那边探头,笑的有几分意味深长:“王妃您忙,我是明白的,长乐郡主若是没事,可以来永安侯府凑个热闹,若是有其他事走不开,不来也是不打紧的。” 何母将这一溜话说完,也不滞留,起身告辞。 李瑢让元嘉送了何母出去,自个儿拿了那请帖多看了两眼:“这是摆的什么龙门阵?怎么突然上了我们淮阴王府的门?” 元禧正巧站在一旁,看王妃纳闷,试探着开口:“或许是瞧着永安侯府衰败,所以想让王爷多提携着何公子?” 李瑢将请柬丢到一边,不想再费心思在永安侯府身上:“你去问问玉儿,可有去凑热闹的心思?” 顾安宁跟司晋宇之事,李瑢虽然对顾安宁没了从前的好感,但对她也没太大的意见。 男女情事,虽说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但是男方若是无心,哪里能惹得出来这么多的乱子,正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正是这个道理。 玉儿若是想去,左右她哥哥就在府里,到时候陪她去玩玩也好。 只是大概率又是得被回绝,她这女儿什么都好,最近也愈发的懂事,就只一点,竟是越发的懒起来,不爱动弹,哪怕垂暮老妪,也不见得能如她这般安于一角耐得住寂寞,更别说她今年还不到二八年岁…… 唉,往日愁她日日出门在家里待不住,如今却又是反过来了,这都什么事…… 等元禧将这请帖送来,宋撷玉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兀自看着闲书:“告诉母亲回绝了吧,这永安侯府,我可不想踏足。” 就何德明敢在谢俶的怂恿下给她下药就能看出,这永安侯府一府人都糊涂的很,怪不得近几年颓势挡都挡不住! 元禧看宋撷玉不接,也不尴尬,将那请帖又塞回怀里,笑着开口:“不去也好,方才何夫人还说请了安定将军府的顾小姐,大多都是她永安侯府的亲戚,咱们淮阴王府跟她不沾亲不带故的,去了也没几个意思。” 元禧说完矮了矮身刚想走,宋撷玉脑子里闪过几个景象,直觉不对。 “等等。” 听到宋撷玉叫停,元禧转身:“三小姐可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宋撷玉从榻上起身,将那闲书丢在一旁:“这请帖还是放我这,我再想想,母亲那边我届时会亲自回她的。” 看宋撷玉突然改变主意,元禧虽然意外,但也没多想,将怀里的请帖又拿了出来给了玉娴。 第337章 开宴 “小姐,这请帖?”玉娴不懂宋撷玉心思,连邢小姐的请帖都拒了,怎么还接了永安侯府的帖子? “先收着。” 宋撷玉总觉得这其中哪里不对,虽然何德明下半身废了的事没多少人知道,但是这时候他不应该正在治这毛病,怎么可能还会有心宴请宾客? 她脑子里不断转着上一世的记忆,试图在其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目光无意识跟着玉娴走。 直到玉娴找了个盒子将这请柬收好,宋撷玉终于扶了扶额头,止住思绪:“玉娴,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永安侯府的请帖我收了,会去赴约。” 顾安宁这丫头性子直来直往,要是真被何氏母子算计了,恐怕下场会比上一世更惨,是因为她的重生才会产生变动,也是因为她的插足才会让所有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既然已经入局,她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顾安宁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李瑢那边得了话,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多叮嘱了两句。 到了永安侯府宴请的日子,天还没亮就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宋撷玉将自己裹在鹅毛被里仅仅露出一个小脑袋。 “唉……” 玉娴拿了被提前放在火笼上的烘热的衣裳过来,正好听见宋撷玉叹气,看着自家小姐愁眉苦脸的模样,玉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快起吧,大公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宋撷玉抱着被子坐起来,只觉得自己果然是造孽,好好的干嘛要多管闲事,这么冷的天还要去吃什么鹿肉……鸡鸭鹅鱼肉难道不香吗? 等玉娴帮着穿好衣裳收拾好行头,宋撷玉出去,等看到外面坐着的一大堆人还被吓了一跳。 “祁汐表哥,陆冬表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宋鹤轩会来宋撷玉早就知道,李瑢虽然想着她多出去走走,但是也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让宋鹤轩陪同在侧。 可是,李祁汐和李陆冬也过来是什么情况? 李陆冬穿着一身红色斗篷,内衬白青色襦裙,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似乎是宋撷玉的呆愣愉悦了她,她身子前倾,故意开口:“我跟哥哥和姨母说了,要陪你一同去永安侯府,免得你被欺负了去!” “怎么样?是不是对我感激涕零?” 宋撷玉被李陆冬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分明就是陆冬表姐你想凑热闹,还拿我当筏子。” 等宋撷玉几人到了永安侯府时,庄芸和顾安宁还没来,何德明看着宋撷玉和她身后那一大堆人,多少有些心慌。 “母亲!您不是说只请宋撷玉一人,怎么现在一来就来了三?宋鹤轩也就罢了,怎么李家那两个也过来了?” 李祁汐可是大理寺的人,要是计划成了,恐怕也得生出变故来! 何母听着自己儿子的埋怨,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也不敢像从前一般教训他,只能避着人给她解释:“母亲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算的那么准?” “不过来这么多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何德明对何母的话不屑一顾,心中更是烦闷:“什么好处?母亲您莫不是魔怔了?” 何母白了他一眼:“傻孩子,顾安宁和司晋宇的事被传的沸沸扬扬,这宋撷玉被顾安宁抢了未婚夫丢尽了脸面,淮阴王府和定安将军府反目,到时候我们成事,宋撷玉怎么可能站在顾安宁那边?只怕还会暗中推波助澜。” 她做了个推拉的姿势,眼里尽是得意:“你跟顾安宁成了,司晋宇自然会回到宋撷玉身边,到时候,克夫谣言不攻自破,站在我们这边对宋撷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李家那些人,他们一向护短,更加不会开口!” 或许还能借这事攀上淮阴王府和太傅府!这事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何德明被何母这么一说,当下也放了心。 等顾安宁到时,何德明眼里闪过一丝阴狠,随后才将那些怨恨压下去,重新摆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模样。 “安宁,许久未见,你瘦了。” 自从被何德明下了催情药,顾安宁现在看了他就下意识反胃,更别提他现在还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庄芸不知道其中缘由,她虽然觉得何母太过无赖,但是对何德明这个侄子还算挺有好感,见自家女儿对人熟视无睹,就这么把何德明晾在那儿,庄芸板了脸:“安宁,你表哥跟你说话呢。” 何德明还是一副深情模样:“姨母,没事,或许是表妹身子不适,侄儿不会跟安宁表妹置气。” 顾安宁连笑脸都维持不住,径直绕过何德明往永安侯府里走,庄芸看着顾安宁的背影,眼神担忧,但看到旁边站着的何德明,还是象征性的骂了一句:“这孩子!身子不舒坦也不能这么没有礼数。” 顾安宁进大厅,看见左侧坐着的宋撷玉,当下心里一惊,下意识靠着墙边把自己藏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了?” 丫鬟被顾安宁的反应吓了一跳,伸头往大厅里看。 顾安宁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正好庄芸也从后面过来,看她这反应,心里有了几分预感,微微侧头往里面瞧,等看见坐着和李陆冬说话的宋撷玉时,心里明白了几分。 “安宁,要是不想参加宴席就先回府,你姨母那边,娘会应付。” 顾安宁平复了些情绪,咬着唇摇了摇头:“娘,来都来了,这时候走,何姨母还不知道怎么为难您。” 要是她就这么走了,何母非得闹翻天不可,对不起长乐的是她,没必要娘跟着她一起受罪。 庄芸虽然心疼顾安宁,但是她也不能躲着长乐郡主一辈子,当下母女无话,两人落座。 自顾安宁进来,宋撷玉就注意到了,只是看她一直低着头,不曾往她这边看,当下心里也有些气闷,赌气的转头,继续跟李陆冬斗嘴。 庄芸几人来了,这次的宾客算是来齐了,何母这才站了主位,开始敬酒说敬酒词。 何德明站在旁边,一副斯文有礼的模样,看着还颇有几分永安侯府嫡子的气度。 第338章 饮酒 何母说了一套祝词后,鹿肉被抬了上来,一同上来的还有一位穿布衣短打,腰间围着白布围裙的厨子。 “列位,您可瞧好了!” 那厨子说话中气十足,朝在座贵宾抱拳示意,这才拿了牛皮包着的刀具出来,开始行云流水割肉削骨。 在西山虽然也有厨子现场处理主子们猎回来的猎物,但是在京都还是第一次看到,尤其是这大冬天的,在这屋子里开始割肉。 “这何家也算是用了心思,跟庖丁解牛算是异曲同工,有几分新意。” 宋鹤轩将视线从正中收回来,端了桌上的秋露白饮了一口,笑中带了几分对何家装相的哭笑不得。 李陆冬和宋撷玉一席,一身宽的隔壁席坐着宋鹤轩和李祁汐,因为挨得近,所以宋鹤轩的话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再看那炫技的厨子时,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自从这永安侯府的老侯爷过世之后,永安侯府是越发的乌烟瘴气,上不得台面。” 宋撷玉在旁边听着李陆冬附和,思绪渐渐飘远,上一世要不是何德明聪明,把顾安宁给骗去永安侯府,靠着定安将军府和顾安宁,让永安侯府显出几分从前的阔绰来,恐怕永安侯府让这何钱思管着,会更加不得章法。 只是好景不长,这何家母子就是忘恩负义的豺狼,见侯府出了几回头,庄芸和顾峥嵘在边塞死于战乱,就起了收权的心思,最后活生生把顾安宁给磋磨没了。 而这,也是永安侯府最后的荣光,自顾安宁去世之后,永安侯府的颓势几乎呈断崖式下跌,任凭何氏母子如何不甘心,都不能改变分毫。 何母看宾客捧场,赢了满堂喝彩,自觉维持住了自己永安侯府主母的架子,这才挥手让那厨子下去。 “各位,鹿肉不是什么稀罕物,天寒地冻,雪虐风饕,喝上这么一口鹿血酒才算是过瘾。” 她今日志得意满,更显得容光焕发,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大半,看着像是年轻了十来岁。 “把鹿血酒端上来。” 坐在正屋角落的乐人此时奏乐很是激烈急促,丫鬟们端着酒杯鱼贯而入,这酒杯呈透明状,今日来的宾客不少,永安侯府的实力,自然拿不出这许多的夜光祁连玉杯来。 李陆冬盯着那杯身看了一眼,当下嗤笑:“琉璃盏?也不怕被人笑话,若是真没这个财力,大大方方的用烧制琉璃也罢了,偏偏还要用琉璃仿着祁连玉做的夜光杯,弄成如今这四不像的模样。” 琉璃盏虽然没有夜光杯奢华,但是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祁连玉烧制不易,取材名贵,若是烧制失败,工匠们也遭不住这损失,所以夜光杯的花样极少。 而琉璃盏就不一样,虽然烧制也算不上容易,但是烧坏的残次品还能回炉再造,某种程度上,容错率也要大大的增加许多,自然样式,颜色都要更有观赏性。 偏偏何母为了打肿脸充胖子,既没有祁连玉的贵重豪横,也没有琉璃盏的花样子,让人看了只觉得小家子气。 等丫鬟们将那鹿血酒放到每席的案上,何母率先喝了这酒。 顾安宁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酒杯,猩红色的鹿血染的琉璃盏多了几分血色,胃里开始翻滚,她皱了皱眉,将酒杯子推远了些。 “安宁,你身子不好,这鹿血最是强身健体,怎么不喝?” 顾安宁动作一顿,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给了何母面子:“我不喜这鹿血腥气,姨母的心意安宁领了。” “腥味?既然是酒里掺了鹿血,有些腥味自然是在所难免,身子为重,安宁还是莫要娇气的好,喝了定会药到病除,也省的受苦了。” 顾安宁被她这么一劝更是起了逆反心思,冷了脸:“不必,我不过是小病。” 她这算是给何母甩脸子了,当下气氛静了静,衬得吱吱呀呀的古琴声和敲鼓声越发的突兀。 “罢了,这鹿血酒安宁若是不喜欢,不喝就是,近来姨母这府上来了一名神医,安宁不若在姨母府上多住些日子,让这神医帮你调养调养。” 何母一脸慈爱看着顾安宁,何德明在旁边几乎按捺不住,不是说好了,哄顾安宁喝了那放了东西的鹿血酒? 怎么突然就转了话口? 不止何德明焦灼,顾安宁也坐不住了,在这里呆半天都是折磨,还要在永安侯府呆几天?这跟要她命有什么区别? “一杯鹿血酒能解决的风寒,还是莫要扰了神医清净为好。” 顾安宁将移开的酒杯又重新拿了回来,一闭眼直接就给自己灌了下去。 比起跟何德明这匹豺狼呆在一块,生喝鹿血简直不是事! 看顾安宁把这鹿血酒给喝了,何母笑的见牙不见齿,但还是故作责备:“你这孩子,这哪里是你这么牛饮的?等下可别酒劲上了头。” 就在何母话一落音,顾安宁身形踉跄了下,头晕目眩的。 庄芸在旁边看的真切,伸手扶了扶,悄声在她耳边开口:“你这丫头,不想应付你姨母,也别醉的这么快。” 哪有酒刚入喉就醉的?要不是时候不对,庄芸肯定得仔细教导一下顾安宁如何装醉。 脑袋晕乎乎的,顾安宁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平常酒量好的很,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既然安宁醉了,不如就先让她去厢房醒醒酒。” 何母笑着安排,庄芸以为这是顾安宁故意为之,就是在正厅呆闷了,也没拦着,让身边的心腹跟着也就没多在意。 宋撷玉心里总觉得不安,可看着一大串人跟着顾安宁,那股子不安又被她压了下去。 “玉娴,你去跟着安宁,等到人安稳了再回来。” 终究还是不放心,这是永安侯府的场子,宋撷玉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只能让自己信得过的跟着。 玉娴应了一声随后便悄悄跟上顾安宁。 李陆冬坐在宋撷玉旁边,对宋撷玉的吩咐听了个大概,看她心神不宁的模样,心里存疑。 第339章 贼人 “怎么了?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李陆冬察觉到不对,小声问宋撷玉:“好端端的来永安侯府吃什么鹿肉,就是因为安宁?” 玉娴走后,那股子不安非但没有消散一星半点,反而还愈演愈烈,烧的她烦闷不堪。 “或许是我多疑了。”不便多说,宋撷玉随意的敷衍了她一句便闭口不谈。 既然宋撷玉不想说,李陆冬撇了撇嘴也不再问,专心的开始吃炙鹿肉,看宋撷玉不吃,她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这才不满的看向她。 “来了又不吃,问你也不说,长乐,是你大表姐我坐你旁边影响你食欲了吗?要不要我跟表哥换个位置?” 看李陆冬气呼呼的赌气模样,宋撷玉从自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无奈的拿了筷子开始吃面前的鹿肉。 看宋撷玉终于没有刚才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李陆冬这才满意,她方才已经吃了半饱,此时不过是嫌弃无趣才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视线无意识的转来转去。 “我说人怎么越来越少,连何德明都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别的宾客能不走吗?连自家人都觉得这席面太无趣,可见我不是特例……” 李陆冬正吐槽呢,就听到旁边传来筷子砸在木桌上的声音。 “何德明什么时候不见的?” 李陆冬被宋撷玉的语气吓住,看宋撷玉一脸紧张凝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也不敢再多废话,仔细在脑子里想了想。 “不见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吧……” 她起先注意到何德明不见时还以为他是去出恭,也就没多注意,等她吃饱喝足再抬头,何德明居然还没回来。 有这个时间,别说出恭了,哪怕他掉进茅厕爬出来,这会儿衣服也该换好了吧? 宋撷玉已经完全吃不下去,直觉告诉她,何德明和顾安宁同时消失,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宋撷玉情绪的不对连宋鹤轩和李祁汐都注意到,只是碍于场面,不好表现出来。 就在宋撷玉几乎想要起身时,玉娴终于回来,脸色虽然还算镇定,可眼神慌张。 “小姐,奴婢本来跟着顾小姐好好的,可是突然冲出来不知道哪家的小丫鬟把我缠住了,被这么一耽搁,奴婢已经看不见顾小姐的人影了!” 玉娴几乎要急哭,自家小姐吩咐的,一定是紧要事,她生生就给办砸了! 宋撷玉心里已经确定顾安宁是遭了何氏母子的算计,玉娴性子稳重,被人缠上耽误不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何夫人!安宁人现在哪个厢房里?长乐刚刚贪杯,多饮了酒,想跟安宁一块醒醒酒。” 听见宋撷玉的问话,何母脸上的笑僵住,何德明才离席不到半个时辰,哪里能这么快布置好? “府上别的不多,唯独不缺厢房,郡主你身子金贵,怎么能跟人挤一间厢房?不如我另外再给……” 宋撷玉不耐烦听她这一长串的说辞,再开腔时,不自觉带了几分前世做贵妃的威压:“何夫人!本郡主要跟安宁在一个厢房,不需要再另外布置,您只需要告知我安宁在哪个厢房!” 看宋撷玉这般强硬,庄芸也终于反应过来,后背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安宁已经去了这么久,按理来说也应该有人回来给她报个口信,永安侯府就这么大,折返哪里需要小半个时辰? “何嫂子!府里有要事,您还是带我去安宁的厢房,我们今日就不打扰了!” 何母被宋撷玉和庄芸一起发难,哪里还抵得住?只能起身往约定好的地方把人带过去。 顾安宁那个死丫头不是抢了宋撷玉的未婚夫,为何宋撷玉居然还要站在定安将军府那边? 本是想借淮阴王府的手成事,可是现在看来,这步棋分明是走错了! 只希望德明那边已经得手,今日之事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任凭何母心里后悔不迭,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走下去。 到了说好的厢房,远远的就看到前面并没有人把守,何母心里松了一口气,气定神闲起来。 “这些个丫鬟真是惰怠,一个个的趁着主子喝醉了就跑去不知道哪个角落偷懒!” 何母一边假意开骂一边推开门:“咦?安宁呢?” 庄芸已经猜到自己是入了局,她知道永安侯府想要借定安将军府的势,只是没有想到这何钱思和何德明居然真能有这么大的胆子算计她的安宁! 宋撷玉看着何母在那惺惺作态,强烈的不安几乎将她压垮。 “小姐!”玉娴在旁边扶了宋撷玉一把,咬着唇面色发白。 宋撷玉稳住身形,缓了缓才站住了,她现在不能慌,不管何氏母子打的什么主意用的什么诡计,无论如何都不能按照他们算好的路走! 何母装模做样转悠了一圈,看庄芸几乎要吃人的眼神,甚至还笑眯眯的亲热模样开口:“想必是路上被寒风一吹酒醒了,或许是去了别的院子迷了路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何母和何德明都走了,其他宾客也跟着过来,声势浩大。 宋撷玉上前,装作一副愧疚模样:“伯母,我突然想起来,方才安宁派了丫鬟来传话,说是已经回了将军府,我这丫鬟误事,竟然忘了这事!” 玉娴立马站出来跪在地上:“请顾夫人恕罪,等回府奴婢一定亲自去领罚……” 庄芸目露疑惑,盯着宋撷玉刚想问些什么,就看到宋撷玉朝她眨了眨眼。 何母心里焦急,万万没想到宋撷玉不按套路出牌!现在顾安宁就在她儿子床上,怎么可能回去什么将军府! 可若是她这时候出来,被宋撷玉一挑刺露了马脚,恐怕更得陷入困境! 正不知道该如何拖延时间,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尖叫声,何母却松了口气,面上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哭天抢地。 “可是有贼人?那可是德明的院子!” 被何母这么嚎一嗓子,其他宾客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往何德明的院子过去。 庄芸看了宋撷玉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三分凝重七分绝望。 第340章 告御状 床铺凌乱,顾安宁裹着被子,但还是看的出来里面只胡乱穿了一身里衣。 庄芸被这场景吓得几乎当场晕过去,虽然宋撷玉提前把人拦了,但是顾安宁和何德明在一张床上还是被人看了去。 何母见如今木已成舟,当下一拍大腿,唯恐外间的人听不见一般:“你个混小子!就算你跟你表妹两情相悦,也不能这么没名没分的啊!” 庄芸抱着顾安宁,被何母的话气的发抖,眼泪掉个不停:“何氏!我庄芸哪里对不住你?定安将军府哪里对不住你,你要使这般毒计!” 何母站在床榻前,一脸的委屈,眼神却是得意又痛快:“庄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两个孩子情不自禁的事,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 宋撷玉盯着床榻上裸着上半身丝毫没有半分羞耻,反而还直直的挑衅的看着顾安宁的何德明,只觉得心头火轰的一下窜了起来,从一旁的剑架上抽了剑杀气腾腾冲了上去,手腕一转,将这剑架在了何德明的脖子位置。 何母被宋撷玉这举动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哭都哭不出来:“杀人了!长乐郡主杀人了!” 宋鹤轩和李祁汐正在疏散宾客,试图将这乱子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他们俩人,一人是淮阴王府嫡子,一人是太傅府的长孙,又是大理寺卿,说话比旁人有用的多,不多会儿,就把人从后院给请到了前厅。 等后院位置何母杀猪一般的嗓子炸开来,宋鹤轩和李祁汐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大步往后院过去。 “玉儿!” 宋鹤轩和李祁汐一进门,就看到宋撷玉双手举着一把剑,那剑虽是好剑,但看的出来,平日里应该没怎么用,剑刃锋利,因为剑身过重,宋撷玉双手举着这剑也不由得有些发抖。 而每抖一下,何德明的脖子位置就渗出血来,可怜何德明,被吓得连晕都不敢晕过去,脸色青紫语无伦次,床榻上甚至传来一股子尿骚味。 “长乐郡主……冷……冷静……我不想……我不想死!” 此时此刻,眼前这张哭的眼泪鼻涕到处都是恶心至极的脸跟上一世将重病的顾安宁关进柴房的脸重合在一起,逼的宋撷玉眼里一片猩红。 终究是不能改命吗?哪怕她时时在顾安宁耳边念着,处处留心,也还是改不了命吗? 命由天定,人由心生,今日,是不是就是老天爷在告诉她,顾安宁的命改不了,她宋撷玉的命,宋鹤轩的命,淮阴王府的命,也早已经在命簿上写好了结局? 若是这时候她杀了何德明,只要她杀了何德明……顾安宁是不是就不用嫁入永安侯府!是不是就不会被折磨死?是不是就算是……改命了! 只要她轻轻把剑往旁边移那么一寸,手起刀落,当下何德明就能人头落地…… “玉儿乖,杀了他脏了手,不值。” 宋鹤轩不知何时到了宋撷玉身后,以手遮目,挡住了宋撷玉视线,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他手搭在宋撷玉手上,稳稳的捏着,看宋撷玉没有松手的趋势,宋鹤轩再次开口。 “玉儿,你若是出了事,娘就活不下去了……” 这话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将宋撷玉从混沌状态敲醒过来,手上的力道放松,剑虚虚往下一坠,最后稳稳的掉进宋鹤轩手心,却也生生把何德明径直吓晕。 何母尖叫一声,她站的位置不能看清全貌,只看到宋撷玉手里的剑落下,何德明身子软软往旁边歪了下去,只以为是宋撷玉把何德明给杀了。 承受不住这刺激,竟是也被吓晕了过去。 顾安宁已经被庄芸带去了别处,李陆冬被宋撷玉方才的模样吓到,此时紧紧拉着宋撷玉的手,不敢让她离开自己半步,带着她去了顾安宁处。 庄芸现在看着顾安宁只剩下满腔的自责和心疼,抱着顾安宁声音都在发抖:“安宁,都是娘的错,娘当时就应该察觉到何钱思的心思!咱们回府,来日,我定要他永安侯府身败名裂,拿了何德明的人头给你泄恨!” 顾安宁在看到宋撷玉过来时终于有了反应,庄芸带她走时,她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宋撷玉拿剑架在何德明脖子上的决绝模样。 “那些人都走了吗?” 宋鹤轩站在宋撷玉身后,看着顾安宁的眼神带了不忍:“都还在前厅。” 方才庄芸的话他也听了,并不觉得这事真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何德明母子精心算计这局,就是要让顾安宁只能嫁进永安侯府,哪怕是把何德明杀了,恐怕顾安宁也已经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父母者,为儿女计之深远,但凡有一成生的希望,哪怕是凌迟,也不会舍得把自己的儿女逼进死路。 这事,有八成可能,定安将军府会妥协。 “正好,祁汐表哥,我要告永安侯府,居心不良,毁人清白,狼子野心。” 李祁汐瞳孔缩了缩,对顾安宁的话颇有几分不敢置信:“这事若是闹大……” 事关女子清誉,哪家不是希望藏着掖着? 他不由得看向庄芸,显而易见,这事顾安宁根本没跟庄芸商量,庄芸也是一脸震惊和不安。 顾安宁扯了扯嘴角,面色一片冷然:“闹大又如何,我要他永安侯府被削了爵夺了府,三代以内不得为官!” 这事,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李祁汐也不敢拿主意,顾安宁再次开口:“何德明早就成了太监,这事找个大夫一验就知,我与他,最多是有肌肤之亲,没有半分夫妻之实!” “这事,长乐也知晓。” 万万没想到事情还有这转折,李祁汐和宋鹤轩都看向宋撷玉,待看到她点头,俱在心里惊起惊涛骇浪。 顾安宁眼里满是狠绝,冷笑三声:“她永安侯府以为我顾安宁会吃了这哑巴亏,我偏不!” “大不了就是一辈子不嫁,我也不会让将军府被人如此欺负,就当是我为害长乐姻缘,背上克夫名声的报应!” 第341章 算命 从永安侯府回来,李瑢早就在等着,看到人安然无恙回来,这才将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早知道去凑个趣都能凑出这等祸事,娘就不该答应你去!” 宋撷玉情绪失控,差点拿刀砍了何德明的事宋鹤轩自然没有告诉李瑢,但光李瑢听说的事也足够把她吓得心惊肉跳。 “到除夕之前,可都不许出门了,也不知道最近是不是沾了什么晦气!” 李瑢后怕的不行,围着宋撷玉转了两圈:“元嘉,快去把库房里那个如意佩拿过来,再去看看有没有剩下的干艾草,加紧做几个艾草香包,给咱们府上一人发一个,除夕之前都给戴着,不许摘!” 看李瑢这么紧张,宋撷玉和宋鹤轩只能又陪了她半日,这才让她安心。 自永安侯府一别,宋撷玉就再也没能出门,自然也见不到顾安宁,对于后续都是从宋鹤轩和李祁汐那里得知,但绝大部分都是由李陆冬转述。 “永安侯府已经被剥夺了爵位,现在全府白身,何钱思一个人把所有罪过都包揽了下来,不日后就要流放至宁古塔。” 李陆冬一个人霸占了宋撷玉的贵妃榻,一边敲着坚果一边绘声绘色给宋撷玉描述:“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何德明成了太监,陛下龙颜大怒,责令何德明永生不得入京,子孙后辈五代以内不得考取功名。” 越说越觉得痛快,李陆冬将果肉从一堆碎壳里拣出果肉:“要我看,就算陛下不把他驱逐出京,他也没脸再在这京里呆下去。” “那,安宁如何了?”听了半天光听何德明下场如何悲惨,宋撷玉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李陆冬的话头。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李陆冬忽然之间像是卡了壳,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宋撷玉,神情有些不自然。 “别支支吾吾的,赶紧说。”宋撷玉看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就来气,笑骂了她一声,从旁边捡了个落花生作势要扔她头上。 李陆冬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一管花生,离她远了些,这才开口:“这可是你自己让我说的,要是我说了你又不痛快,可别讹上我。” 宋撷玉被她的话气笑,说的她跟无赖一样:“不讹你,要是真有不痛快也是我自己自找的,怨不到你身上。” 李陆冬暗自吞了吞唾沫:“司晋宇跟陛下求娶顾安宁,永安侯府的算盘算是彻底落了空。” 看宋撷玉没开口,李陆冬将面前敲好的一大盘坚果肉讨好的推到她面前:“莫生气,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宋撷玉:“……”这都是从哪得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诗? 看宋撷玉似乎没有多少怨气,李陆冬拿了帕子擦了擦手,顺便在怀里的暖炉暖了暖手,冲宋撷玉眨了眨眼,一脸神秘:“长乐,我最近会了点占卜的皮毛,今日本大仙便给你算算姻缘如何?” 算姻缘?宋撷玉眼里的不信任几乎溢出来:“你有这本事不如给自己自己算算,毕竟我还要叫你一声大表姐,你说是不是?” 李陆冬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一时之间竟无以反驳:“宋长乐!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欠收拾?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家对后辈的姻缘基本上算是看得开,并没有人催李陆冬,只是没人催也不是什么福气,就比如现在,宋撷玉都有了一回定亲的经历,她李陆冬这个当表姐的,别说是定亲了,连个心仪对象都没有…… 虽说李陆冬这个年纪没定亲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宋撷玉定亲定的早,有时候攀比心就是来的这么莫名其妙…… 看把人给惹炸毛了,宋撷玉压下弯起来的嘴角,开始熟练安抚李陆冬的怒气:“好了好了,你想怎么算?我配合你还不成吗?” 李陆冬哼了一声,到底是有些憋不住心里的小秘密,暂时把个人恩怨放到了一边。 “右手伸出来,手掌向上!” 宋撷玉乖乖按着李陆冬的话做,将右手手掌朝上放到李陆冬的手心。 “这条纹路,就是你的姻缘线,我看看……” 宋撷玉看着李陆冬拿着她的手左看右看,是不是还啧啧有声,摇头晃脑还真有几分神棍气质。 “敢问李大神棍……呸!是李大神算子可有看出什么天机?” 看到李陆冬眼里的杀气,宋撷玉识趣的将实话咽了进去,乖乖换了称呼。 玉娴和玉淑两人看着两位小姐耍宝,也不打扰她们二人的兴致,时不时的往火炉子里添些碳火。 “你这姻缘颇有些坎坷,纹路走向东倒西歪,还横生枝节,可见前面几次都成不了。” 宋撷玉点点头,她要是姻缘不坎坷,哪里还轮得着李陆冬这么一个半吊子给自己算命? 这不是废话么…… “算完了?”宋撷玉想抽回手,可才一动,就被李陆冬拿帕子打了下,她蹙着眉,一副要发脾气的架势:“本大仙还没说完呢,再捣乱小心我给你施法,让你成这淮阴王府的老姑娘,嫁不出去!” 宋撷玉听了这老半天,也就在李陆冬这最后一句里听出了几分神机妙算的味来。 她现在担着这么个“克夫”的名声,还遭谢央和皇后盯着,她要是不想进宫给谢央当妾,可不只有成老姑娘的命? 李陆冬拿着宋撷玉的手,闭了眼,念了一串乱七八糟的咒语,这才开口:“宋长乐!上面的老神仙可刚刚在月老的姻缘簿上查了,你的红线啊,会在除夕前被月老牵妥当了,自此之后,一生顺遂,夫妻和乐。” 宋撷玉将手收回来,敷衍的附和她,故意凶巴巴的开口:“除夕夜前?我可记住了,李大神仙,你可得跟那老神仙说好了,若是我这姻缘除夕夜前没到,我可得要找他算账去!” 李陆冬心里忽然之间有些发虚,她是偷听到祖母的话,这才拿来蒙长乐,可若是祖母路上耽搁了,或者有了其他变故,那她刚刚的话不就都错了?去哪找老神仙算账? 只是心虚气不能短,李陆冬梗着脖子,硬撑着气势:“若是不准,你尽管来找我便是!” 第342章 簪子窝 李陆冬走后,玉娴收拾着桌上那一堆的坚果壳。 宋撷玉看着剩下这一碟子的果肉,吃了两颗,直到口干舌苦,这才推开,拿了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自李陆冬走了后,院子里陡然间显得冷清起来,玉淑在一旁凑趣:“奴婢看表小姐不像是玩笑话,或许真有高人指点也不一定。” 宋撷玉摇摇头,并没有对李陆冬的话抱太大希望,她这一辈子,恐怕只能当老姑娘喽。 这边正收拾着,那边姜嬷嬷打了帘子过来,笑着开口:“小姐,雍王殿下来了,给您和七小姐还有表小姐表少爷都带了礼,王妃让您过去呢。” 宋撷玉已经有许久没有谢俶的消息,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将谢俶的玩笑话抛到脑后,可是姜嬷嬷口中出来这人的名号,宋撷玉脑子里瞬间涌出谢俶说要让她当雍王妃的认真模样。 “什么礼?我又不稀罕,还特意要我走一趟。” 难得看宋撷玉耍小性子,姜嬷嬷哭笑不得,哄着她:“小姐说的是,这天寒地冻的,雍王殿下这礼送的真不是时候,就应该把雍王殿下给堵在府外,不许他进来!” 宋撷玉不过是有些不自在,这才迁怒了谢俶,可听着姜嬷嬷煞有介事的附和她,跟着她一起说谢俶的不是,宋撷玉又觉得自己小家子气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瞧嬷嬷说的,人是带着礼上门的,也是心意,怎么能把人给关府外不许入门呢?” 她起身自己主动下榻穿鞋:“好了好了,赶紧去吧,可莫要失了礼数。” 姜嬷嬷笑着连忙让玉淑和玉娴帮着梳妆,等宋撷玉到时,李陆冬和宋撷燕都到了。 “就你来的最迟,你表姐跟七妹妹可都挑好了。” 李瑢看宋撷玉终于过来,这才坐直了身子笑话她。 李陆冬也得意的很,手中拿着几个盒子:“长乐,你要是再晚些过来,恐怕连布匹都剩不下了。” 宋撷玉也不恼,取了斗篷递给元嘉,随后才坐到火炉旁:“左右我那库房里的宝贝都多的要堆出来,也不缺雍王殿下的一两件稀罕物。” 李陆冬也不是心胸狭隘的,听了宋撷玉近乎炫耀的话,故意将盒子给收了起来,笑着调侃:“姑父姑母对你自然是如珠如宝看待,宠的你越发的娇了,我可不一样,谁送我礼物我都高高兴兴的收着……” 她拉长了调子,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笑着丢出两字来:“不挑~” 李瑢被李陆冬逗得笑个不停,从旁边抽了一个锦盒出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亏人家雍王殿下特意交代我给你留着,你倒好,还看不上了。” 宋撷玉接过锦盒,面上虽然不以为意,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期待的,打开锦盒看了一眼,里面是一根簪子,虽然做工精美,也很符合宋撷玉的心意。 但是这个日子,他特意上门,就是为了给她送一个簪子? 她还以为会给她送什么稀奇物…… 李陆冬也伸长了脖子有些好奇的盯着宋撷玉拆盒,谢俶见多识广,也有不少人给他送礼,所以雍王府的稀奇物最多。 京都谁人不知道,宋撷玉就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儿,别人越没有的,她越是喜欢。 看到只是一根簪子,李陆冬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好奇心,但还是笑着调侃。 “长乐,你最近是掉到簪子窝了?” 前不久祖母才给她送了簪子,她和李祁汐过来,没有别的好送,也是给挑了簪子。 收了这么多的发簪,如今雍王又送来一支,可不是掉进了簪子窝? 宋撷玉将锦盒给合上,虽然对谢俶送的这簪子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她嫌弃可以,别人要是挤兑,她也得怼回去。 “簪子窝怎么了?也是个窝,你想有还没有呢!” 李陆冬被宋撷玉这么一怼还真有些无话可说,自家祖母对宋撷玉这个外孙女比亲孙子都好,得亏姑父姑母平日里对她跟对亲女儿似的,不然她还真压不下这口气。 “哼,我又不稀罕。” 看两人斗嘴斗得热火朝天,李瑢只好叫停:“陆冬可别听这泼猴胡说,改明儿姑母给你送簪子,玉儿有的,咱们陆冬也要有。” 李陆冬得意的朝宋撷玉甩了个眼神,冲着李瑢拖长了调子撒娇:“姑母,还是您对我好……” 宋撷玉看李陆冬一副小人得势的得意样儿,只觉得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在李瑢那闹了一阵,宋撷玉和李陆冬宋撷燕才拿了自己得来的物件儿出来。 李陆冬得的那些礼里有一把折扇,听说还是名家提了字,正急着给李祁汐献宝送去,从世安苑出来脚步都没停,兴冲冲的就跑了。 宋撷燕和宋撷玉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些笑意。 宋嬷嬷过来接人时,宋撷燕还正跟宋撷玉说话,手舞足蹈的,声音也细小微沙,一双大大的杏仁眼忽闪忽闪的,可人疼极了。 “七小姐,您这身子风寒还没好呢,怎么还站在这吹冷风?快随嬷嬷去老夫人院子,药和蜜饯都好了,您再不去,老妇人可就得亲自来提人了。” 宋撷燕听到“药”这个字眼下意识就皱了眉,看了看宋撷玉,小声开口:“可是,我还想去折西苑的绿梅,好不容易开了,明日再去,万一谢了怎么办?” 宋嬷嬷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宋撷燕是在推脱?可小姑娘又娇又乖,哪怕看出来也不忍心拆穿她,只能求助的看向宋撷玉。 七小姐一向最崇拜自己这个三姐姐,但凡三小姐开口,七小姐没有不照做的。 宋嬷嬷求助的目光投到宋撷玉身上时,宋撷玉也满是无奈,怪不得刚刚就听宋撷燕说话声音不对,原来是感染了风寒。 风寒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是七妹年纪太小,能少吃点药就少吃点药,若是再去摘绿梅,恐怕回去又得折腾的辛大夫来一趟。 “七妹妹乖,你先去吃药,这绿梅,三姐给你折几只到时候放你屋里插上可好?” 第343章 僵局 宋嬷嬷心里估算的不错,宋撷玉一开口,宋撷燕哪怕再不情愿也只能期期艾艾跟着宋嬷嬷走,临走前还多番嘱咐宋撷玉一定要挑最好看的折,就盼着宋撷玉嫌麻烦把她留下来。 宋撷玉怎么可能看不出她这些小心思,对宋撷燕的一些小要求都给应了。 等宋撷燕终于走了,玉淑和玉娴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再不走,恐怕老夫人真要来寻人了。 “玉淑,你将这锦盒带回去,玉娴跟我去给七妹妹摘绿梅。” 在自家府上,自然没有不放心的,玉淑接过锦盒就回了院子,玉娴跟在宋撷玉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往西苑走。 “今年的雪倒是厚实。” 虽然大道都给扫了雪,可是西苑偏僻,平日里也没什么人过去,路上还是积了一层薄雪。 玉娴跟在宋撷玉身后小心的护着她,怕她滑了,一边回她的话:“昨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一样纷纷扬扬从天里落下来,明年想必是有好收成了。” 主仆俩说话间到了西苑,院里那棵绿梅树好几年没开过花,没想到今年竟然热热闹闹开了一树,上面还压了昨夜里的厚雪,白茫茫的,夹杂着些绿,喜人极了。 “七妹妹这回可得高兴坏了。”宋撷玉站在树下,伸手就能够到花枝,她摘了些抱着,仰着脸往最上面瞧。 “这些花枝应该够了。”玉娴大概估算了下宋撷燕院里的花瓶大小,又看了看宋撷玉怀里的那些绿梅枝丫。 “帮我把斗篷给摘了。” 玉娴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天寒地冻的,小姐你身子还没好,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不过一会会,哪里就这么娇弱了?”看宋撷玉兴致冲冲的模样,玉娴也大概猜到了她想干什么。 虽然心里略微有些不赞同,但到底不忍心扰了宋撷玉兴致,脱了她身上的斗篷。 宋撷玉将怀里的花也递给玉娴,提了裙角就小心的往树上爬,这绿梅生的矮粗,宋撷玉爬的相当容易,三两下就够到了最顶端的花枝。 这顶上的跟底下的自然不一样,开的要更热烈,香味也更浓郁,宋撷玉小心的挑了一些折了。 谢俶从宋青山的书房出来,他这次来送礼,明面上是打着看望宋青山的名号,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探探宋青山的口风。 若是有朝一日他真成了宋青山女婿,他能不能接受的了。 只是提起别的事还好,只要一提起宋撷玉的婚事,宋青山就垂眉丧目,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他这次来送礼,什么都没探出来,这些物件儿跟打水漂也没什么差别了。 “郡主,小心一些,莫摔了!” 远远的听见女子说话声,杨瑾朝那边看了一眼,提醒了一下满脸心事的主子:“王爷,您看那是不是长乐郡主和她的丫鬟玉娴?” 被杨瑾这么一提醒,谢俶往那边一看,正好看见一身嫩黄色襦裙的宋撷玉坐在枝丫上,正伸长了手去够最顶上的花枝。 谢俶脸色当即就跌了下来,大步往那边过去。 听到踩雪声,玉娴回头看见来人是谁,当下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雍王殿下,杨侍卫。” 谢俶盯着绿梅树上的宋撷玉,脸色不好,目光死死的跟着她不敢错开一眼,就怕她一不小心摔了。 “长乐!你给我下来!” 宋撷玉被谢俶这一声吓得一激灵,连忙扶住旁边的树干这才重新稳住身形。 这一下把谢俶吓得够呛,压低声线,也不敢责怪她:“下来。” 怎么才几天没见,就又爬树了…… 离得近了,谢俶才发现宋撷玉穿的单薄,此时脸色冻得雪白,手通红一片,发髻上绿梅花瓣和白色雪团弄得到处都是,偏偏小脸精致,这般模样更显得钟灵毓秀,灵气逼人。 宋撷玉看谢俶这黑脸就心里发怵,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绿梅枝,也算是够了,心里小声的吐槽。 下来就下来,这么凶干什么。 只是才一动,就发现因为花枝沾了雪结了冰,滑溜溜的,此时她坐在上面,一时半会还真下不来…… 谢俶看宋撷玉不动,还以为她故意跟他对着干,不肯下来,当下脸色更黑,沉着嗓子:“还不下来,是要我上去抱你下来吗?” 宋撷玉现在是欲哭无泪,抱着花枝可怜又无助:“……三哥哥,或许你说的也是个办法。” 她被冻得都带了哭腔:“我……我下不来了……”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这么丢脸,居然被卡在树上,还正好被谢俶看见了…… 宋撷玉现在就是后悔,相当后悔,要是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爬上来折什么绿梅的! 谢俶一头黑线,若不是他恰好路过,那她预备在这树上呆多久才能等到人接她下来? 他上前一步,用目光丈量了一番宋撷玉离地的高度和大概位置。 “跳下来,我接着你。” 宋撷玉小心的吞了吞口水,试探性的往下面看,这么高,他万一接不住可怎么办? “三哥哥,咱们还是别这么冲动,不如你帮忙去传个话,让下人帮忙寻个木梯子也好啊……” “现下知道怕了?先前你爬上去时怎么不知道害怕?”谢俶看她这么挂在树上,又是忧心又是生气。 怎么就胆子这么大!他简直不敢想要是他不在该怎么办? 一时之间又是想让她吃些苦头长个教训,可一方面又狠不下这个心,只能冷着脸给她解释。 “一来一回报信,起码也要小半个时辰,再加上找梯子和其他动静,没有一个时辰你还想下来?” 不得不说,谢俶的话确实在理,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真让她跳下去又是另一回事…… 她真没这个胆子。 眼看着宋撷玉的衣裳跟树干接触的部分已经泅湿,再耽误下去定会着凉,谢俶也失了耐心,威胁她。 “是要等上半个时辰冻得力竭掉下来还是自己跳下来,你自己斟酌着些!” 宋撷玉叫苦不迭,她手都被冻僵了,哪里还要的了半个时辰,恐怕再等上一刻钟她就得掉下去…… 第344章 三思而后行 罢了!跳吧!早死早超生,总比在这里凌迟好。 宋撷玉眼一闭,狠下心跳了下来。 谢俶看小姑娘死死的闭着眼,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绿梅花枝,浓密的睫毛颤颤巍巍,缩在他怀里一动都不敢动。 当真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谢俶移开视线,胸口位置有些怪异,似乎是跳动的更急促了。 “行了,睁开眼吧。” 听到谢俶开口说话,宋撷玉这才睁开眼,生生被吓出了劫后余生感。 怀中人小小的,谢俶悄悄掂量了下,又是忍不住皱了眉。 怎么这么轻?淮阴王府不给她吃饭吗? 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谢俶还是克制着将人放下来,只是宋撷玉自己腿软,加上下面又有雪盖着,她一时不察,咔嚓一下扭了脚。 这下好了,痛的她泪瞬间涌了出来。 谢俶眼疾手快将人搂住,这才没让宋撷玉直直的倒下去,顾不得什么,赶紧把人重新抱起来。 玉娴在一旁看的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小姐!” 要不是她刚刚没拦着小姐爬树,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小姐也不会受伤! “杨瑾,赶紧去通知王妃请大夫!” 谢俶将人抱着大步往里走,杨瑾动作很快,李瑢一边让元嘉去请辛大夫一边赶紧来接人。 李嬷嬷看到宋撷玉脸都哭花了的模样,当下心都悬上了:“三姑娘,这是怎么弄得!可怜见的!” 一边说着一边将宋撷玉从谢俶怀里接过来,李瑢看到宋撷玉被谢俶抱着,下意识怔了一怔,心下闪过一丝怪异,但又很快被宋撷玉的伤势吸引住心神。 “快,快把人给送进去,怎么冻成这幅模样?” 看着人进去,李瑢这才一脸歉疚的看向谢俶:“雍王殿下,现下府上实在是忙不过来,改日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谢俶当然体谅李瑢爱女心切,并不会在意这些事,不着痕迹的往里间扫了一眼,尽管忧心宋撷玉的伤,但还是识相的跟李瑢行礼告辞。 等把谢俶送走,李瑢这才进去,宋撷玉正可怜兮兮的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的泪痕未干,一身的绿梅香。 “辛大夫,伤可严重?” 辛诉元将写好的药方子递给元嘉,这才回李瑢的话:“王妃,郡主的伤不算严重,只要好生用我开的药方一日三次的热敷着,不会留下后遗症。” 听到没出大事,李瑢这才松了口气,辛诉元背了自己的药箱:“只是郡主受了寒,又受了惊吓,还是得注意着,用先前治风寒的药方子就好。” 李瑢仔细的将辛大夫话给记清楚了,这才让元嘉送辛大夫出府顺便抓药。 宋撷玉一直缩在床上不敢开口,等李瑢和辛诉元说完话,她这才敢抬头看李瑢,讨好的笑着:“阿娘,你莫生玉儿的气,玉儿知道错了。” 李瑢板着的脸有些板不下去,心里的后怕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生气的坐在了床榻对面。 “好端端的怎么就去爬树了?这天寒地冻的!如今行事越发的肆意妄为。” 看李瑢这幅模样,宋撷玉也有些虚了,她最怕李瑢哭,当下就有些无措。 幸亏李瑢及时收敛了情绪:“这些日子你就在世安苑养着,明日你外祖母就到京都外了,就你这模样,也不用拄着拐杖去接你外祖母了,留在这院子养伤罢!” “外祖母明日就到了?” 宋撷玉眼睛登时亮了亮,连自己的伤都不顾忌了,裹着被子就想往李瑢的方向移。 “哎哟!我的三姑娘诶!您可赶紧消停点吧,这脚腕子才让辛大夫看了!” 姜嬷嬷心疼的直掉眼泪,小心的定住宋撷玉不许她动弹。 李瑢也虎了脸:“赶紧坐好,真想落下毛病不成?” 宋撷玉看两人这么紧张,也只能乖巧的坐回去,但还不忘探头问李瑢:“外祖母明日几时到?这么些日子过去了,陆冬表姐和祁汐表哥都已经来了几日了,我还想着外祖母是不是诓我的,不会来了。” “明日申时左右到,等你外祖母来了,看她怎么教训你。” 宋撷玉耸了耸鼻子,对李瑢的话不服气:“外祖母最是疼我,才舍不得教训我。” 李瑢拿她没办法,这孩子聪明的很,谁惯着她啊,她心里门儿清,母亲说一不二,家里小辈谁不怕母亲,可偏偏宋撷玉对母亲倒是亲近的很。 说了会子话,宋撷玉视线在房里转了一圈,李瑢看她这模样,面色淡了下来:“找什么呢?” 宋撷玉开口:“我那丫头呢?刚刚不是跟我一起从西苑过来的?” 李瑢面色冷淡,不笑时,自带三分威仪,整理了袖子,漫不经心开口:“在外面跪着受罚呢。” 宋撷玉抿紧了唇,一双桃花眼因为蒙着被子,显得格外的大,水润润的:“阿娘,这外面冰天雪地的,玉娴自从跟着我后哪里受过这种苦?这要是跪久了腿可废了。” 李瑢丝毫不留情面,脸色仍旧冷冷的,半点不通人情:“做错了事就得受罚,不知道规劝主子,一味地纵着你,这样的贴身丫鬟要来何用?” 宋撷玉心里愧疚,要不是她执意要爬树,玉娴也不会惹来这无妄之灾。 “可是……阿娘,这事错在玉儿,玉娴对女儿忠心耿耿……” 李瑢直直的看向她,一双墨色眸子洞察分明:“她只是个丫鬟,你才是主子,这事归根究底当然是错在你身上。” 既然娘亲知道,为何还要惩罚玉娴?明明……她要做的事,别说玉娴,哪怕是爹爹来了也不尽然管用。 李瑢自然看得出她在想什么,也明白她心里费解。 拿了茶杯轻轻晃着,神色温和目带正色,幽幽开口:“玉儿,爹娘宠你,不管你做了什么错事,哪一次撒娇不是让你蒙混过关了?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总得有人受罚。” “无论玉娴今日之后这腿是伤是残,这罪都是替你受得,你若有心,日后就当警醒着,凡事三思而行。” 第345章 李家求娶 隔日,李老夫人抵达京都,宋鹤轩带几个弟妹随宋青山李瑢于城外亲迎。 “娘……”李瑢被王府琐事困住,已有数年没见过李老夫人,当下眼眶湿润,哪里还能克制的住情绪。 李老夫人脾性暴躁,对自己这个远嫁的女儿却是心疼的紧,当下看李瑢模样,心里一时也是感慨万千,抱着泪眼链链的李瑢拍了拍,安慰:“好孩子……” 将李老夫人接回淮阴王府,第一件事自然是去荣和堂拜见宋老夫人,两人虽是姻亲,但是也就儿女定亲那一年见了几年,后面十数年,两人年纪也摆在这儿,不宜舟车劳顿,自然也就再没见过。 “亲家!可算是到了,我这心算是下来了。” 看到魏柔终于安全到京,老夫人是真真的在心里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她这个亲家虽然名字取得温顺,可是性子却比她这个出自镇魂将军府的嫡女还要暴躁,向来说一不二,她还真担心这路上出什么意外。 “幸亏南边的水路还未冻上,免了我老婆子路程上大部分的颠簸。”魏柔由李瑢搀扶着坐下来,笑着跟老夫人说笑。 “这倒是天公作美……”走的水路,自然要比马车舒服些。 等两位老祖宗说完话,小辈这才陆续上前见礼,除了因为脚崴了来不了的宋撷玉,其余都上来认了个遍。 魏柔一一给了礼,这才让他们散了。 荣和堂里只剩下李瑢和宋青山和两位老太太,魏柔才开口。 “亲家,我这次费这么大力气来京都,可不只是为了守个岁。” 对魏柔的话,老夫人并不意外,这般舟车劳顿费时费力,恐怕十有八九是为了玉儿的事来的。 只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面上却不能说的这般透亮,老夫人端了一旁的茶杯,抿了一口。 李老夫人是个直性子,不喜拐弯抹角,径直开口:“玉儿是我外孙女,我这辈子就阿瑢一个闺女,当年圣上赐婚,嫁来淮阴王府,虽然亲家您和善明理,女婿也对阿瑢敬爱有加,二人相敬如宾,阿瑢也算是得了善果。” “可若是有的选,我老婆子绝不会让阿瑢嫁的这么远,还要为了平衡权势,恐惹陛下疑心,不敢与娘家多有接触。” 李瑢被魏柔的话也勾出了几分伤心来,正所谓,男子不入赘,女子不远嫁,哪怕夫家再是和善,可远嫁哪里能半点委屈不受? 人活一世,贵在知足,李瑢还是上前劝慰:“娘,青山对我很好,婆婆也护着我。” 魏柔看李瑢话里没有半分勉强,这才心里稍慰:“得亏是嫁了淮阴王府来,若是嫁了别家那黑了心肝的,那就是往我心上割肉。” 都是有儿女的,老夫人自然明白李老夫人的心境,当下就放话安李老夫人的心:“亲家,你放心,阿瑢在淮阴王府,我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去。” 魏柔擦了擦泪,面上显出几分杀伐之气来:“阿瑢的婚事我做不得主,可是玉儿是我外孙女,我老婆子容不得她被别人如此算计!” 她捏着手里的拐,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敲着地面:“亲家,我这次过来,就是想让两家亲上加亲的。” 魏柔这话一出,屋里其他人都惊了,老夫人看了李瑢一眼,看她面上震惊,不像是提前知晓的模样。 “亲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哪怕老夫人坐镇淮阴王府多年,此时也没了主意,心乱如麻。 魏柔捏着手里的拐杖,面色平静,扬声开口:“太傅府嫡子李祁汐,配玉儿,当是配的上的,玉儿嫁到我李家来,太傅府不忌讳什么克夫的名声,也不怕他东宫和椒房殿的算计!” 宋青山震了一下,祁汐和玉儿? “岳母,俩孩子知道这事吗?这俩孩子平日里,可没见有男女之情的模样。” 不怪宋青山这般问,实在是这俩孩子平素连话都没两句,玉儿也一直把祁汐当哥哥一般敬重,神情言辞,无半点逾矩。 “这事,祁汐已经答应,至于玉儿,她年纪还小,于男女之事尚未开窍,等嫁来李家,再慢慢培养感情也不迟。” 宋青山还想说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妥当,魏柔径直打断他:“若是嫁来我李家,祁汐这一生不再纳妾,只有玉儿一位正妻,且我老婆子活着一日,定会护她一日,你们夫妻尽可放心。” 竟是许了如此重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李瑢心不自觉动摇起来,一生没有妾室,这是女子最难抵抗住的诱惑。 室内一片沉寂,没人开口,所有人心里百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开口。 魏柔也不急,吩咐身边的嬷嬷:“去外面看看祁汐还在不在,若是在,就让他进来。” 嬷嬷领了命下去,没多久,李祁汐缓步而来,宋青山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重新看待自己这个侄子。 平心而论,李祁汐的样貌品性,配宋撷玉实在是绰绰有余,哪怕仅仅是站在那儿,就当得起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 “祁汐,你祖母的话……”李瑢咬了咬唇,率先开口,语气温和,仔细听却能听得出其中的紧张和不自然。 李祁汐神色跟平常无异,语气平静,额前的碎发遮眼,下颌角成一条直线,显得人越发的冷清严谨:“祖母所说,祁汐都已知晓,也答应了,若是玉儿表妹嫁过来,祁汐此生只守着她一人,定相敬如宾。” 李瑢心神不宁坐了回去,哪怕玉儿没背上克夫的名声,祁汐这般求娶,恐怕也要远胜其他男儿,更何况玉儿如今名声越发的差,她都已经不在乎门楣,只希望未来玉儿的夫君能对她好,她这个当娘的也就知足了。 宋青山却没有李瑢这般举棋不定,他俯身,抬目,一双鹰眼牢牢盯住李祁汐,不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神情变化。 “祁汐,你对玉儿,可有男女之情?” 李祁汐终于不再是那副淡淡模样,身子一震,随后才开口:“……不曾,可夫妻之间,不止男女之情,亲情反而能让关系更加稳固如山。” 第346章 交心 “玉儿的事,还得你们两个当爹妈的拿主意。” 老夫人放权,将这事给了宋青山和李瑢决断。 李祁汐定定的站在中间,微微垂首,不见半分焦躁。 宋青山盯着李祁汐看了半晌,迟迟下不了主意,若是宋撷玉和李祁汐两人两情相悦,能得这么一个姑爷,他自然是拍手赞同。 李祁汐说的在理,二人成为夫妻,大多是男女之情变成了亲情,可他跟李瑢是两情相悦,就想宋撷玉也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 “祁汐……这事,你容我想想。”宋青山扶了扶额,一时之间也下不定主意。 李祁汐不知道心里是松一口气还是什么滋味,听宋青山开口,他才一拱手,行了一礼下去。 从荣和堂出来,冷风一吹陡然多了几分凛冽的冬意,他在原地站了站,裹紧了身上石青色的斗篷,面色更加冷峭。 “哥哥。” 李陆冬一身猩红色斗篷在白茫茫一片显得尤为亮眼。 等她走近后,小心的看了李祁汐神色,这才开口询问:“是不是祖母跟姑父姑母说了让你迎娶长乐的事了?” 李祁汐没想到她竟然还知道这事,下意识皱了皱眉,李陆冬像是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连忙解释:“我可没有偷听,我就是去找祖母时不小心听到了而已。” 李祁汐现在也顾不上她是偷听还是真的不小心听到,心中烦闷感压的他有些不舒服,抬脚往外走,李陆冬连忙跟上,抱着暖炉。 “哥哥,你是不是不开心?你想娶长乐吗?” 李祁汐深吸一口气,呼出来带着一层白雾,语气无奈:“祖母下的决定,总会用各种法子让我们妥协,想与不想,有差别吗?” 李陆冬听的有些难过:“祖母也是为了我们好,而且长乐似乎也没那么糟糕……” 李祁汐当然明白,祖母虽然偏爱宋撷玉,但是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他们这些孙子孙女,只是在祖母眼里,李家的前途更重要罢了。 太傅府作为中立派,只听当今陛下的指示,好几次都得罪了谢央,而淮阴王府,也因为不肯把宋撷玉嫁进宫,将谢央和皇后得罪了彻底。 如今太傅府和淮阴王府都算是中立派,忠于当今陛下,也正是因为没有提前站队,才能被陛下重视,门楣更盛。 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若是日后太子上位,今日的荣耀就会变成来日的隐患,太子定会让他们为今时今日的不识抬举付出代价。 若是太傅府和淮阴王府结秦晋之好,届时就算太子想要折腾,也得顾忌着两家。 姻亲是最能让两家攒在一处的法子,更何况还是两代姻亲。 祖母也是为了李家的将来着想,他就算不满,也没办法拒绝,如果他不愿意,最后要出来担负这些的,就是陆冬。 只是这些,不是该说给李陆冬听的,他的妹妹,不需要承担这么多,乖乖在他身后就好了。 “没有不满,就是有些不舒服。” 李陆冬并没有察觉到李祁汐情绪的不对,看他脸上没了先前的郁气,这才高兴起来:“我懂,虽然长乐长得好看,可是被人逼迫着,心里总会有些不舒服的。” “你不是一向跟玉儿表妹不对付?怎么?如今她要成你嫂子了,你不反对也就算了,怎么还特地跑来劝我?” 李陆冬微微的不自在,傲娇的一扬头:“就是突然觉得她人也挺好的,没我之前想的那么坏心眼,我……我只是想让哥哥你高兴一些。” 李祁汐愣了一下,看着李陆冬抬眼看他,身上的猩红色斗篷教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既然有些事改变不了,不如放过自己,试着去接受它,或许会发现一些惊喜也不一定。”她唇角略弯,眼神通透:“哥哥,这还是你教我的。” “每件事,都该是最好的安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祁汐顿了顿,随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欣慰:“我们陆冬长大了,都会跟哥哥讲大道理了。” 李陆冬不好意思的躲开李祁汐的手,不满的看他:“我现在长大了,哥哥你能不能别老是揉我头,发型都乱了。” 在荣和堂一番谈话,李瑢和宋青山两人回了世安苑,等四下无人,李瑢这才迫不及待质问宋青山。 “王爷,刚刚为何不应?我觉得这是一桩好姻缘,李祁汐那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在京都也是数一数二出挑的。” 宋青山看李瑢焦躁的模样,无奈的将人拉下来坐好:“这事急不得。” 李瑢被他拉着抱住,挣脱不开,心里的委屈难过又涌了出来:“哪里急不得了?祁汐不比那个司晋宇好上几倍?李家也没他忠勇伯府那些污糟事。” “你就是觉得那是我娘家,所以才不想把玉儿嫁过去是不是?” 宋青山越听越是皱眉,怎么说着说着跟他对太傅府有什么不满似的?果然女人发脾气都是不讲道理的。 “咱们玉儿是什么性子你这个当娘的又不是不清楚,现在她性子未定,还跟孩子似的,你让她嫁,她嫁了,可若是将来她遇上了别有用心的,尝到了情爱的甜头,届时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你如何交代?” 李瑢听的惊心,本想说到时候成亲,祁汐让玉儿明白何为情爱,哪里会有宋青山说的那些后患? 可话还没出口,就想起了这两人平日相处模样,还有祁汐那个性子,哪里是会讨女孩子欢心的? 看李瑢想明白这其中厉害,宋青山才松了一口气,正声开口:“岳母提出结姻,还让祁汐当着两位老祖宗的面许下生死不离的重诺,这是大恩。” “若是玉儿将来有了别的心思,你我虽宠她,可也不是真宠的她无法无天了,届时顺着她,对不起李家,不顺着她,她怨了咱们,那不是拿刀子割咱们俩的心肝?” 当娘的,自然是希望儿女姻缘顺遂,若是玉儿和祁汐成了怨侣,李瑢光想想那场面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347章 选妻 宋撷玉当晚就回了自己的辛兰苑,顺便软磨硬泡把玉娴给要了回来。 玉淑一大早的就给她换药,宋撷玉想着接外祖母的事,表情恹恹不乐,玉淑知道她不开心,可是王妃平素里虽然好说话,但是真生气了也没人敢阳奉阴违她的命令。 生气了的王妃简直比王爷要更可怕。 宋撷玉正托着腮怔怔出神,就看玉娴从外面进来,当下连忙朝她招了招手。 “小姐。”玉娴刚要给宋撷玉行礼,就被她一只手给拉了起来。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怎么出来了?你这腿要是落下毛病了以后可别找你小姐我哭。” 玉娴被自家小姐的话给挠的心暖暖的,连忙转了一圈示意自己没事,身上灰绿色的襦裙随着她的动作显得微微洒开成圆弧状。 “奴婢也没跪多久,就被小姐您接走了。”她说完看向宋撷玉,脸上盛着三分的感激:“而且还有小姐您让玉淑给我带的护膝,奴婢就算是腿残了恐怕也好了大半了。” 宋撷玉看玉淑并不算勉强,这才放了心,但也没敢让她出去再冻着,只交代她在火炉子旁守着茶水。 一屋子里就没几个全乎的,宋撷燕从荣和堂出来就直奔辛兰苑,宋撷玉起先没注意到宋撷燕过来,还是玉娴先看见的人。 “七小姐,您怎么站那?快进来暖和暖和。” 她连忙起身,给宋撷燕收拾出一个软乎的座来。 “燕儿,怎么了?在哪受委屈了?” 看宋撷燕一双大眼睛缓缓的红了起来,把宋撷玉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在哪里受了欺负,看向她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三分心疼。 “没人欺负燕儿……就是燕儿觉得自己很坏!要不是燕儿要绿梅,三姐姐就不会伤到脚……”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竟是嚎啕大哭起来,一言一句也是满满的自责。 这么小小的一小人儿,还不到宋撷玉腿高,这么一哭顿时把她心疼坏了。 “哪里能怪七妹妹,给七妹妹的花枝一早儿就折好了,是三姐贪玩,这才上了树,不信你问玉娴。” 宋撷燕抽噎着看向玉娴,含着眼泪将信将疑,玉娴看这情形哪里还说半个不字?忙不迭的点头。 被宋撷玉这么一安慰,宋撷燕心里的愧疚这才消了不少,靠着宋撷燕小口小口的吃着糕点。 丫鬟看她终于肯吃东西,当下也高兴起来,宋撷玉自然看到了宋撷燕身边丫鬟的神色变化,无奈又窝心,示意玉淑再给上一些能饱腹的吃食。 “外祖母可到了?燕儿第一次见外祖母,害不害怕?” 宋撷燕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这才回她:“外祖母快晚膳时候到的,燕儿才不怕外祖母!” 宋撷玉看她说话时喉咙不自觉因为心虚往下吞了吞,憋笑:“哦?当真不怕?小孩子要是撒谎,晚上老鼠可会来亲嘴唇的哦……” 宋撷燕最怕的就是这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小东西,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承认:“外祖母很好,还跟燕儿问了话,给了燕儿礼物,可是……燕儿还是有一点点怕……” 看把宋撷燕真话给炸出来了,宋撷玉和玉娴笑作一团,直把宋撷燕给笑的恼了,这才罢休。 “外祖母可有提到我?”外祖母一向最疼她,这次过来,定要问问她为什么没去接人。 只是宋撷燕这回摇了摇头:“就听外祖母问了一句,之后就再没提起过。” 宋撷玉忽然有了扎心之感,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我在外祖母面前失宠了?” 宋撷燕被自家三姐的疑惑模样逗乐,捂着嘴偷笑,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或许是有什么大事也不一定,所以才没顾得上三姐姐。” 到底是亲姐妹,宋撷燕还是绞尽脑汁安慰宋撷玉:“外祖母和祖母还有爹爹娘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了好久的话,肯定是有大事商量。” 从宋撷燕这边得来的只字片语让宋撷玉颇为费解:“什么大事?值得外祖母刚来京都,连饭都没用上就要说清楚了?” 对于这些,指望宋撷燕回她自然是不可能的事,宋撷玉看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手中吃食的模样,只能将这些猜疑丢到脑后,帮自家七妹妹擦嘴,免得吃的一身都是零嘴儿。 过了好几日,宋撷玉的腿才好,西苑的那棵绿梅的花也谢了,就剩宋撷玉屋里先前折的那几枝含苞未放的,如今反而开的正盛。 在屋里憋了几天算是把她憋坏了,脚伤一好,宋撷玉就蹦跶着往世安苑过去。 “阿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李瑢一听这声就笑了,跟身旁的元嘉假意嗔怪:“这泼猴,脚伤刚好就坐不住了,照我看,就该让辛大夫别拿这么管用的药,让她在床上多躺几日才能长记性。” 元嘉听李瑢的话,也笑着开口:“若是三小姐再多躺两日,恐怕该急的就是王妃您了,辛大夫可怕您到时候拆了他那药铺子,可不得打起精神?” 宋撷玉进来正好听见元嘉的话,笑容娇俏:“阿娘可舍不得女儿受苦。” 李瑢被两人一唱一和折腾的一点脾气没有,让下人给宋撷玉抱了凳子。 “阿娘,您这是干什么呢?怎么这么多的画像?” 摆在李瑢面前有堆成小山模样的画卷,看着还挺唬人的。 李瑢随手拆了一卷细细的看起来:“你哥哥好不容易能在府里待这么久,为娘自然得赶紧把你哥的婚姻大事给操办了。” 宋撷玉眼神一亮,给宋鹤轩选妻!这事她爱干啊! 当下哪里还坐得住,也凑到了李瑢身边:“娘,这事旁边还得有个参谋才行。” 李瑢点了点她额头,也不赶她:“行,正好你也看看,毕竟要是你哥哥娶妻,你这个小姑子总不能天天跟你嫂子干架才行。” 宋撷玉摸了摸被李瑢杵过的额头,不服气的开口:“我哪有那么小家子气,若是哥哥娶亲了,我定会跟新嫂子好好来往,定不会起了龌龊!” 第348章 请柬 李瑢看她这么笃定,也不看画卷,故意跟她唱反调,幽幽开口:“若是鹤轩看中的女子就是看你不惯,处处针对你,你也能忍了?” 宋撷玉歪了歪头:“处处针对女儿?这样的女子全京都也就一个谢韵然罢了,哥哥眼光哪里会这般差?” 李瑢仔细想了想,还真一时反驳不了,看宋撷玉一副机灵模样,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了她一眼:“你啊,歪门邪理层出不穷,也就你爹爹和你哥哥才能治你。” 宋撷玉自然是又撒娇卖憨又讨好卖乖,这才把李瑢给哄开心了。 母女两个挑的津津有味,宋青山和宋鹤轩两人过来时,李瑢和宋撷玉还在讨论两人手里画卷上两姑娘之间的鸡毛官司和恩怨情仇,哪里顾得上宋青山二人?直接就给无视了干净。 两父子一脸拿家里这一大一小没办法的模样。 给他挑妻子,他这个正主反而没有插话的余地,真是闻所未闻…… “母亲,您和三妹可挑好了?” 宋鹤轩打趣她们两个,李瑢也觉察出不对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将手里画卷收好:“这是挑儿媳妇,又不是买那些死物件儿,哪是说挑好就能挑好的?” 宋撷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趴在桌上笑着问他:“哥哥,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嫂嫂?” 这话一出,李瑢也双眼放光,显然对这个事也是关心的紧。 宋鹤轩看自己母亲和妹妹两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殷切的看着他,当下也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 徐徐上前,宋鹤轩将手中的暖玉转了一圈,耍了个花样,心中顿时有了注意:“若要娶妻,定是要那大家闺秀,贤惠持家方可,外形上不求貌若天仙闭月羞花,但求秦罗敷这等采桑事蚕之辈,业已知足。” 宋撷玉在旁听的咋舌:“哥哥好大的口气,秦罗敷这等玉颜艳名都之流都是勉强,京都那些自视甚高的贵女不都成了胭脂俗粉了?” “这媒啊,我是不敢大包大揽。” 宋鹤轩看把宋撷玉吓得连连摆手,看他的眼神都带了担忧,一副已经预见了他将来孤独终老命运的架势。 “你啊,还是赶紧绣你自己的嫁衣吧!少操心你哥哥的事。”李瑢看宋撷玉被宋鹤轩耍的团团转,哭笑不得开始给她台阶。 宋撷玉吐了吐舌头,嘟囔着:“八字还没一撇,绣嫁衣做什么?” 她现在这名声,除了虎视眈眈的谢央,哪里还会有人敢求娶?费那个力气做什么? 李瑢欲言又止,跟宋青山对视一眼,随后才若无其事的将那些画卷绑好让元嘉抱下去。 “该备着了。” 宋撷玉总觉得李瑢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发毛,不敢再在世安苑多待,默默地找了理由溜了出来。 走出老远,心里的怪异感还是挥之不去,宋撷玉蹙了眉:“玉娴,我怎么感觉爹爹和阿娘瞒着我什么?” 玉娴有些不解:“奴婢倒是没感觉出来……” 宋撷玉在原地揣摩了会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先回辛兰苑。 “怎么没见祁汐表哥和陆冬表姐?” 走到一半宋撷玉才察觉出不对来,这些日子也就外祖母来看她时李陆冬跟着一起过来见了她一面,之后就再也没见到她人。 这事玉娴倒是知晓一二:“跟李老夫人一同去了太傅府,前两日走的匆忙,就没来得及跟小姐您辞别。” 一边说着,主仆两个回了辛兰苑,李陆冬在时,她觉得吵闹,可如今李陆冬走了,反而还有些空落落的虚妄感。 玉淑拿了一封请帖进来:“小姐,这是顾小姐给您的帖子,请您明日叙旧。” 宋撷玉接了过来,这帖子上一笔草隶,不似当今女子流行的行书或小篆,扑面而来就是一股肃杀萧索,显然是顾安宁亲自所书。 这还是自何氏母子受严惩后宋撷玉第一次收到顾安宁的消息。 “去回信,告诉安宁,我明日会赴约。” 若是之前还有几分芥蒂,经历了被何氏母子算计,告御状等一系列的乱子后,那点子芥蒂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淑得了口信就下去回信,等第二日,宋撷玉踩着点过去茶楼,顾安宁正坐在窗边,经历了这场大劫,她脾性收敛起来,没了从前的浮躁。 “长乐,你来了?” 看到宋撷玉赴约,顾安宁脸上表情一点点生动起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劫后重生,宋撷玉也为她高兴,坐了她对面,先是给了道了一声喜。 “你与司晋宇的婚期是何时?” 顾安宁看宋撷玉是真不在意,心里最后一丝负担也卸了下来,笑的更轻松了几分,拿出一封请柬。 “婚期就定在除夕后二月十八,长乐,你到时候可一定得到场。” “这么急?”早就听闻顾安宁和司晋宇要喜结连理,可没想到日子定的这么近。 顾安宁笑的多了几分苦涩:“那日在永安侯府,母亲吓坏了,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要不是为了等爹爹回来,恐怕还会给拍到除夕之前。” 宋撷玉听的有些唏嘘,俗话说得好,有心算无心,哪能处处防备的住? 这事任凭哪一个为人父母的恐怕都受不住这么大一刺激,庄伯母还算是见多识广的,要是换了别人,非得当场气疯不可。 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收了,宋撷玉将请柬接了过来,真心实意的开口:“到时,我一定给你们二人随一份大礼!” 她是真心实意为司晋宇和顾安宁两人高兴,虽然她跟司晋宇差点结亲,但是对司晋宇并没有多少执念,只是单纯想找个人嫁了摆脱谢央的纠缠。 没了司晋宇,反而更一劳永逸,与她无害,倒不如成人之美,全了顾安宁和司晋宇这对的姻缘。 看宋撷玉接了请柬,顾安宁脸上明显多了几分雀跃和喜色,也不多留,告辞回了。 顾安宁走后,宋撷玉这些日子在府里闷坏了,一时也不急着回去,干脆就在这茶楼点了一壶好茶和几碟花生米,坐着听起了说书人说书。 第349章 败露 玉娴站在宋撷玉身旁,听这说书人说书,越听越觉得不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心中所猜所想,又听了半刻钟,这才小声问。 “小姐,奴婢怎么听着,这说书人说的怎么……那么像太子呢?” 着金黄色腰带蟒袍,八岁奉承嫡太后继承皇位…… 这怎么听怎么像是当今太子谢央啊! 虽然王爷和皇子都穿蟒袍,只是几爪的区别,但这其中只有太子的朝服才是金黄色腰带…… 而且最重要的是,宫中不少人知道,谢央的太子之位是因为给安阳郡主当了一段时间的螟蛉。 螟蛉是一种小虫,通常呈现浅绿色,常常会被一种叫蜾赢的蜂给运到自己的巢穴,将螟蛉当做自己的孩子。 所以,谢央给安阳郡主当了近一年的螟蛉,通俗的讲,也就是义子,这才坐稳了这太子之位。 要是没有安阳郡主,恐怕现如今皇后指不定是谁,估摸着大概率是淑妃的囊中之物,太子之位自然就是二皇子的了。 这说书人说的奉承嫡太后,跟谢央的经历何其相似? 宋撷玉手里抓了一把花生剥着,闻言赞许的看了玉娴一眼:“这说书人说的不错,看赏。” 能让玉娴都看懂,自然有心人自然不会注意不到,这说书人所说的书正是宋撷玉散播出去的。 其中虽然谢央的身份用了隐喻,其他的桩桩件件的罪过,可都是谢央干过的,只是因为这些罪过没人往谢央头上牵,这才成了悬案。 平民百姓或许听不出来,只以为是编造的故事,可是若是为官者,恐怕能从其中听出不少门道。 谢央如此算计她,宋撷玉总是合计着给他送份大礼,可是左思右想总是没选好跟谢央对抗的官员,直到有一日,电光火石间,灵光一闪,这才让她想出这么一出损招来。 谢央的仇家一个个挑实在太费心思,不如将这些谢央的把柄散播开来,让他的仇家自己斟酌要不要出头让谢央倒霉。 这主意一想出来,连宋撷玉自己都忍不住拍手叫绝,这次出来目的已经达到,给那茶楼的说书人重赏后,宋撷玉就带着玉娴回了府。 而正如宋撷玉所预测的那般,谢央现如今确实是焦头烂额,宋撷玉本谋划的是有一个两个出头的顶天了,谢央好歹也是一太子,身后站着的又是皇后。 这两人心思歹毒且睚眦必报,恐怕没几个人愿意惹上这麻烦,有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宋撷玉都做好了毫无所得的机会,只是现状远远要比猜测更出人意料。 参谢央的可不止一两个,竟是有四五个之多,虽不是什么一品大官,但都是各地颇受爱戴的清流父母官。 而除此之外,左相竟是也在其中插了一脚,也递了折子上去,这下谢央处境算是四面楚歌,哪里还有时间找宋撷玉的麻烦,自己都一头烂账。 “这群硬骨头!等孤登上皇位,定要把这群人的骨头给打碎了喂豺狼!” 谢央每年花了大量银钱打点景安帝身边人,好不容易腐蚀点一名景安帝的身边人,前些日子还能悄悄冒着丢脑袋的危险将一些官位末流参他的折子给藏了,没让景安帝瞧见。 可是近些日子以来,朝堂上,竟是有人当众跟景安帝提了这些年的旧案。 刘庆在一旁吓得心神不定,再也忍不住砰的一下跪了下去:“太子!还是跟皇后娘娘低头吧!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瞒不住了!如今只有告诉皇后娘娘才能得一线生机啊太子!” 谢央撑着桌子喘粗气,面色狰狞可怖,脖子上青筋暴起,看着极为吓人。 “一个个都故意跟孤作对!他们如此,你也如此!” 谢央恶狠狠的盯着刘庆,状态癫狂:“想把孤从太子之位拉下去!想都别想!” 刘庆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些日子以来,太子的脾气越发的古怪,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看的人心里发毛。 任由谢央发泄了半个时辰,刘庆才再次哀求:“太子,下面人已经拦不住了,之前截杀那些上京的已经犯了众怒,若是再用截杀这手段,恐怕就真的激起他们的反扑!” “太子!总归是亲母子,怎会真的弃您于不顾?” 刘庆声音悲怆,余生在殿内回旋哥不停,强烈的悲哀一点点自心间攀升,谢央颓丧的倒在八台梨花木椅上,瞳仁漆黑,黑的透不进光亮。 良久,谢央的声音才飘了出来。 “进宫……” 椒房殿。 皇后看着跪在下面的谢央,只觉得心脏都有些受不住,低吼:“起先还以为你只是在里面动些小手脚,可万万没想到你胆子能这么大!赈灾的灾银你伸一回手也就算了!可你硬是层层剥削,最后就剩下些空壳子!” 看着谢央跪的安安稳稳,也不给自己争辩,一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的淡然模样,当下就恨不得拔刀把他给抹了脖子!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蠢货!事不过三,凡事留线,别人都是摘果,一年年的有收成,你可倒好,径直把树给连根拔起砍了当烧火棍,赶尽杀绝!” 谢央白着脸,低着的头半垂的眸子里尽是不耐,他是来求他的母后帮忙,而不是跪在这里听她数落当初不该把他这个没脑子的生下来…… 皇后把自己骂的快背过去,看谢央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的愤怒全变成了无力。 动赈灾的钱,还私下卖官,甚至还截杀朝廷命官,桩桩件件,哪一件拧出来不是大事? 虽然气归气,但是到底是她生下来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谢央的事败露,恐怕灵儿也得被他父皇厌弃。 至于她这个年老珠黄的皇后,没了两个孩子做依靠,怎么可能斗得赢淑妃那个贱人?如何把那贱人生的儿子踩在脚下? 她跟淑妃斗了这么多年,绝对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皇后出奇的冷静下来,盯着谢央,眼神平静的吓人:“去找你沈大人,让他进宫一趟。” 第350章 年夜饭 “一个个的手脚都麻利着些,明儿可就是除夕了,要是误了事,仔细主子们扒了你们的皮。” 宋撷玉坐在榻上,烤着炉火,听着外面姜嬷嬷鞭策着小丫鬟们加快速度,莫名有种恍惚感。 算算日子,她是平阳三十五年那年冬至回来的,如今三年过去,几乎让她疑心她脑子里那些事是否真实存在过,亦或者是一场大梦而已,老天爷垂怜,这才给她一场预示。 玉娴进来时,就看到自家小姐着一身银白色云雁纹锦袄裙,坐在炉子前边怔怔的发着呆,暖红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玉色的面多了几分暖意。 她站在门帘那,将身上的残雪给扫尽了这才进来。 “小姐,五小姐回来了,如今正在王妃院里呢。” 宋撷玉从思绪里回神,眼都没抬,淡漠开口:“这就被从慈月庵接回来了?” 玉娴虽觉得才去慈月庵两年就让宋如瑛回来淮阴王府属实是便宜了她,可是到底是王府的五姑娘,总不可能真在庵里住一辈子。 “我那二哥算着日子也该回了吧?” 宋撷玉拿了旁边的火筷子捅了捅火炉中间的银丝碳,火星小小爆开来,炉火也就更旺了些。 “二公子说是回来途中遇上了雪崩,把路都给挡了,只能绕远路回来,但算着,今儿晚上应该也该到了。” 宋撷玉点点头,将火筷子往旁边一扔,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来。 “走吧,去母亲那儿,五妹妹回来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得去见见才行。” 等宋撷玉过去,正巧遇到宋如瑛从帘子后头出来,看到宋撷玉,她面上没多少变化,静静地给她行了一礼也就退下了。 李瑢正坐在梨花木椅的软垫上,眼里多了三分的疲色,看到宋撷玉过来,这才散了两分:“玉儿,你怎么来了?” 宋撷玉坐到李瑢对面,依赖的靠着她:“母亲,这五妹妹变化倒是大,若是在外面碰见,恐怕玉儿都认不出来。” 看宋撷玉鼓着脸娇娇气气的赖在她身边,李瑢刚刚那点子不舒服顿时彻底散干净了。 “在慈月庵呆了两年,听说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这府里她亲娘又不在,她若是还敢动歪心思,宋静安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看着李瑢脸上的狠绝,宋撷玉并不觉得自家娘亲太过苛待庶女,毕竟这种白眼狼,你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感激你半分,反而还时时想着如何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李瑢回过神还有些悔意,不该让玉儿看到她这幅狰狞模样,不自在的挥挥手:“你啊,就别在娘这里添乱了,要是闷得慌,就去找你哥哥问问,看他和你爹爹何时能忙完,下人也好有个准备,知道何时该开始做这年夜饭。” 宋撷玉被李瑢笑着赶了出来,站在世安苑外面生闷气,看到李嬷嬷抱着大堆小堆的账簿进去,旁边的玉娴对自家小姐难得的孩子气无奈又好笑。 “小姐,年底了,王妃得查账,您啊就别闹王妃了,放过王妃吧。” 宋撷玉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脸色有些红:“我才没闹,而且我也能帮娘清点那些账簿,哪里用的上放过二字了?” 玉娴也不揭穿她,就算小姐想帮忙,王妃也不敢让小姐上手,免得啊,帮了倒忙! 虽然嘴上逞强,宋撷玉到底还是往宋青山的书房走,乖乖按照李瑢的交代去传话。 姜中正在书房外守着,远远的就看到了宋撷玉过来,当下就有了笑模样。 “三小姐,您来了!” 宋撷玉看到姜中,心中亲切感就涌了出来,一是因为姜中是她奶嬷嬷的儿子,二是因为他帮了她不少,要不是有他帮着,恐怕宋撷玉一时半会还过不了那几道难关。 “姜护卫,年后你可有假?” 姜中一听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苦恼的回道:“回三小姐的话,王爷还没安排下来,小人也还不知。” 他年纪不大,虽然老成,但是正是贪玩的年纪,哪里会不想着休沐? 他帮着辛兰苑,不管是因为姜嬷嬷的缘故,还是因着她受宠的缘故,宋撷玉都感激姜中,也乐意给他卖个好。 想了想,宋撷玉偏头问玉娴轻声问道:“年后你们二人和姜嬷嬷是如何安排的?” 玉娴在心里算了算,这才开口道:“奴婢和玉淑休前七日,姜嬷嬷休后七日。” 她笑着看了看姜中和宋撷玉,解释道:“奴婢和玉淑两人在京都无亲无故,只能去外面逛逛,拿攒了一年的银钱那些稀奇玩意儿就回了,七日奴婢和玉淑两人分开都嫌多了呢!” 宋撷玉被玉娴的话逗乐,也跟着凑趣:“看来要给我们玉娴玉淑多发点赏钱,宁愿在我身边待着也不想出去找小姐妹们凑些乐子,实在让我好生感动。” 玉娴刚刚的话都是真心实意,可被三小姐这么一调侃,突然就有些变了意思,当下气势也发虚,跺了跺脚嗔怪的拖长了语调:“小姐~” 玉娴面皮薄,不及玉淑禁逗,宋撷玉也就放过她,看向姜中:“姜护卫,我稍后跟爹爹说说,看能不能让爹爹将你的休沐调到姜嬷嬷休沐的那几日,也让你们母子能过个团圆年。” 这话一出,姜中简直是喜出望外,连忙对宋撷玉作揖:“如此,姜中便再此先谢过三小姐了!” 谢俶从书房出来,就看到一身银白色云雁纹锦袄裙的宋撷玉在跟小厮说话,眉眼带笑,亭亭立在白茫茫一片的院中,夺人眼球。 心下浮起一丝不悦,他眼神冷了下来,让正在跟宋撷玉道谢的姜中后背发凉,下意识看向后背方向。 “雍王殿下。”等看到谢俶站在书房的台阶位置冷冷的看着他,当下有些心惊肉跳。 他这是哪里得罪雍王了??姜中暗暗在心里寻思。 不应该啊,明明进去时雍王殿下的脸色虽然不至于慈眉善目,但是也没像现在这样冷的跟这树上的冰渣子一样…… 第351章 拜访太傅府 “三哥哥。” 宋撷玉也察觉到谢俶情绪的不对来,虽然不知道他身上的不悦从何而来,但是还是敏感的察觉到跟她有关。 这人怎么气性这么大?莫名其妙又生她气了! 宋撷玉无可奈何,尽量让自己别惹到他,在不清楚他不高兴的缘由之前,只要贯彻少说少做,把自己当透明人,这总该不会让他更生气了吧? 她退到一边,准备等他走自己再进去。 只是谢俶确实是往门的方向过来,却猝不及防停在了她面前,宋撷玉本来乖乖低着头默默在心里腹诽,结果就看到眼前突然冒出了一双青底黑靴,上绣三朵祥云,栩栩如生,绣工精湛。 “送你的簪子可是不喜?” 听到他问她,宋撷玉顿了顿,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谢俶似乎确实托李瑢给她带了一根簪子。 ……只是,那簪子让玉淑带回去她就崴了脚,在榻上养了快十来日才好全,这簪子理所当然就被她丢进库房里积灰,要不是今日谢俶提起,恐怕到牛年马月她也想不起来。 “并无不喜,只是想留着等守岁时候再戴。” 她装模作样开口,语气天衣无缝,无半点慌张模样,谢俶自然也没疑心她这话是在弄虚作假。 “若是喜欢,也无需这般小心仔细着,过些日子我再给你送些新的来。” 宋撷玉:“……” 还要给她送簪子??? 她就一个脑袋,要这么多各种式样的簪子做什么?插头上装花孔雀开屏吗? 看宋撷玉这么珍惜自己送她的物件儿,谢俶心情好的不得了,刚刚看到宋撷玉和其他男子说话的郁闷顿时烟消云散,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撷玉……的发顶? 谢俶离开时,心里对将宋撷玉娶回去又多了三分把握,小姑娘今日在他面前就没抬过头,只有面对心上人才会这般羞涩模样才是,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也看过猪跑。 宋撷玉的心思,他绝对不会猜错,如今不过是年纪小,不明白自己的心思罢了。 若是让宋撷玉知道谢俶心中所想,恐怕得跪倒在地三呼冤枉!窦娥都没她冤啊! 她低头纯粹是不想惹事,免得又把谢俶给惹恼了!哪里能想的到牵扯出这么大的误会来。 只是她没有读心术,自然也就无从解释,等谢俶走后,她暗自在心里骂了几声莫名其妙这才进了书房。 一进门,就听到宋青山爽朗的笑声,极为畅快:“好!陛下早该训斥,东宫也就不会像如今一样猖狂!” 听到东宫二字,宋撷玉步子停了停,这才轻移莲步,提了裙角进去:“爹爹,何事这么高兴?玉儿在外面可就听见您的笑声了。” 看宋撷玉打帘进来,宋鹤轩拿了茶轻抿一口:“今儿早朝,太子遭陛下亲口训斥,要不是沈大人劝着,恐怕这太子之位都得掉了。” 当朝训斥?这么刺激?宋撷玉预料到谢央会焦头烂额,但是按理来说,以谢央和皇后的本事,拖一阵子的实力还是有,怎么这么快就被景安帝给发现谢央干的那些好事了? “被当着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谢央这太子,也算是丢脸丢到尽头了。” 宋撷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坐到了宋鹤轩对面,抱着汤婆子,脸上笑意分外明显。 宋青山笑完,想到今日早朝的情形,冷哼了声:“听说是谢央主动向陛下坦白了自己在赈灾银中吃回扣的罪过,这才惹得龙颜大怒。” 宋鹤轩嗤笑:“这主意,恐怕是出自沈大人之手。” 皇后虽然心够狠,但是妇道人家,也只有那些阴私本领,怎么可能想得出这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出来? 宋青山从鼻孔出气,表达了自己对东宫和椒房殿蛇鼠一窝的愤懑:“除了沈大人那个老狐狸,就凭太子,哪有这本事?” 沈大人这法子,表面上看是破釜沉舟,自寻死路,可实际上却是最好的求生之法。 毕竟有沈大人在旁边帮着说话,再加上皇后在一旁打感情牌,只要太子能把明面上贪污的银子给补上,再在景安帝面前狠狠地哭一场,这事就不算大事。 好歹是亲骨肉,谢央也做了十来年的太子,没犯过什么大错,景安帝也不可能真把他给废黜了。 宋撷玉被宋鹤轩和宋青山这么一点,当下也明白过来,放在茶杯旁的手不自觉收紧,她闭了闭眼,压住眼底的戾气。 本以为这次能让谢央伤筋动骨,没想到仅仅是让他赔了些钱了事! 罢了!这事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宋青山和宋鹤轩又说了一些公事,这才罢休,准备去世安苑,只是宋青山手才碰到书房的百业门,心中忽然起了念头。 若无其事的看向宋撷玉,他面上难得带了笑:“玉儿,你去迎迎你外祖母?也算是补了上次崴了脚没去接外祖母的心意?” 宋撷玉看宋青山笑眯眯的模样,下意识退后一步有些防备,接外祖母就接外祖母,她怎么感觉爹爹这模样没安好心…… 惊疑不定的看了宋青山好几眼,宋撷玉看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勉为其难点头答应。 不用宋青山提,她本来也是想去迎迎外祖母的,好不容易外祖母来了京都,她却因为腿伤只能被李瑢拘着,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 哪怕现在腿好的差不多,李瑢仍旧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姜中得了话,小跑着去马房吩咐套马笼,等宋撷玉收拾好到大门,马匹车夫都已经在那等着。 宋撷玉到太傅府时,远远的就看到有人正等着她,一身黑色大芼斗篷,长身玉立,端方雅正。 “大表哥。” 宋撷玉扶着玉娴的手下了马车,看到李祁汐居然出来迎她,当下又惊又喜,看肩上的雪,应该是等了不短时间。 终于接到人,宋撷玉看过来时满眼的欢喜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或许炙热,烫的李祁汐垂了垂眸,躲了她看过来的眼。 “祖母等了多时,玉儿妹妹可有冻着?” 第352章 撮合 “玉儿穿的厚实,不曾冻着。” 宋撷玉笑的双眸弯弯,语气娇俏灵动,可细细听还能听得出几分颤意。 李祁汐盯着她看了两眼,随后将自己的披风脱了下来,在宋撷玉反应过来之前不容拒绝的给她披上。 “在我面前,不用说这些客气话。” 宋撷玉披着李祁汐的斗篷,已经彻底懵了,她刚刚没说客气话……确实不冷。 最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听不懂她的话?她突然就感觉自己似乎跟周围人不是一个国界的,说的是他国方言…… 李祁汐亲自帮她将斗篷系好,确认不会被风吹着,这才舒开了眉眼,重又恢复平素的冷清。 宋撷玉身高才到李祁汐肩膀下一寸位置,李祁汐的披风几乎把她整个人给罩的严严实实,还拖了一截尾巴在地上,衬得她更是娇小玲珑,娇憨可爱。 李祁汐看着自己这个三表妹一脸蒙圈,乖乖巧巧任凭他摆弄的模样,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扬。 带着宋撷玉去了魏柔那,李祁汐这才将抿了抿唇,收了表情,恭谨入内跟魏柔行礼。 “祖母,三表妹来了。” 魏柔看到宋撷玉身上李祁汐的斗篷时,眼里的光闪了闪,随后朝她招了招手。 “你个小没良心的,可算是想起了你外祖母,我可是盼你盼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宋撷玉被魏柔牵着坐在她旁边的墩椅上,听了她的话,故作一脸委屈:“玉儿可一直想来找外祖母,都怪阿娘,非得说我腿伤还得养上一阵子,要不是爹爹今天让我出门,恐怕玉儿现如今还在府里拘着呢!” 她一边告状一边还不忘记比划,表情古灵精怪,看着就让人觉得讨喜,魏柔被她逗得大笑出声,前仰后合的。 “等明儿我可得训训你母亲去,玉儿来看外祖母,来回这么近,怎么就这么娇弱了?怎么就伤到身子了?” 看魏柔这么配合宋撷玉,一旁的李陆冬气鼓鼓的模样:“姑母一番好意,到了长乐你嘴里,都快成罪过了,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祖母你也惯着她……” 魏柔看李陆冬不服气给李瑢抱不平,笑的更是豪迈,冲着一旁没开口的李祁汐:“你看看你看看,陆冬这丫头心里,谁也不能说她姑母半句坏话,就连玉儿这个亲闺女都不行,天下哪有这么霸道的姑娘家哈哈哈……恐怕就我太傅府独此一个心肝宝贝喽?” 李祁汐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话,只是嘴角的弧度异常明显,李陆冬看自家祖母亲哥哥都打趣她,当下哪里能依?跺了跺脚恼羞成怒径直就行了一礼告辞退了。 李祁汐也很是无奈,也起身:“祖母,我去看看,可别等下临出发还要四处寻她。” 魏柔视线从李祁汐身上移到宋撷玉身上,笑的慈眉善目:“把你三表妹也带上,就别围着我老婆子了,你们年纪相当的才能玩闹到一块。” 宋撷玉凳子都还没坐热就被自家外祖母往外赶,当下有些怀疑人生。 今天的第二次被赶…… 怎么的?这是觉得她胖了?嫌弃她占地方了?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宋撷玉不知道祖母是什么心思,李祁汐可是一清二楚,李陆冬有句话说的确实对,若是不能改变命定结果,不如试着接受它,放自己一条生路。 京都里的太傅府是前朝大官的老宅,保存完好,确实担的上“风水宝地”四个字,当年不少人暗戳戳的盘算着下手,最终被景安帝将其赐给了自己的恩师李昌显。 这旨意一下,不知道令多少人扼腕。 宋撷玉看到不远处两棵绿萼梅,颇为喜出望外,看着李祁汐的眼神亮的出奇:“大表哥,怎么之前从未发现太傅府也有绿萼?” 虽然淮阴王府也种了绿萼,但是跟太傅府的没法比,这两棵绿萼,盘虬卧龙,树干粗壮,如此严寒之中,满树的花儿开的盛,几乎将枝干都压弯,方圆五里皑皑白雪都染了这馥郁梅香。 而淮阴王府的那一树,哪怕精心伺候着,仍旧不可避免的被冻的衰败下去,只开了不到七日。 李祁汐自然听说了之前宋撷玉摘绿梅结果从树上摔下来的事,如今看她这般高兴,心思斗转之间,人已经上了树。 跟宋撷玉这种深闺女子不同,不多会儿,李祁汐便捧了一怀的绿梅下来。 “玉儿妹妹若是喜欢,隔三岔五我便让府中下人给你送上几支绿梅插瓶。”他将绿梅递到宋撷玉怀里,话音中带了三分说教:“可不许再自己上树了。” ……宋撷玉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让自己钻一钻,连李祁汐都知道了,她这脸算是丢到八百里外了…… 李祁汐看她眼神闪躲,不像是高兴模样,有些不解,于经史天文这些,他向来是过目不忘,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可在女子心思方面,着实知之甚少。 “可是我摘的不合你心意?”他打量了两眼宋撷玉怀里的花枝,目光逡巡之下也看到了几支花骨朵确实不怎么好看的。 宋撷玉看李祁汐又看向梅树,这次还是看的最顶端的花枝,当下心肝一颤,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大表哥给我折的这些好看极了!” 一边说还一边死死盯着他,试图让他感受到她话里的真心实意,绝无半句虚言! 虽然李祁汐本领大,可这绿梅树可不比淮阴王府的,足足有三个李祁汐那般高,最顶端的花枝哪里是那么好摘的? 这要是再因为绿梅出事,她也别见人了…… 宋撷玉几乎把眼睛都给瞪酸,李祁汐这才将信将疑的收回视线,总算没有试图再给她折花枝了。 心神松懈下来的同时,宋撷玉视线悄悄在李祁汐身上溜了一圈随后又迅速收回来。 她怎么觉得,她这位大表哥对她的态度似乎变化挺大,有点予取予求那味了。 李祁汐是练武之人,五识灵敏,自然注意到宋撷玉时不时扫过来的视线,只是也不在意。 若是以后要成为一家人,她总归要适应的。 第353章 拐带两表妹 等宋撷玉抱着一怀的绿梅和李祁汐去找李陆冬时,本来李陆冬还装生气,到了后来,宋撷玉拿了几个花瓶开始插花,她在一旁看的心痒痒,也丢下那些个小脾气也拿了花枝插了起来。 李祁汐折的花枝多,够宋撷玉和李陆冬插了好几个花瓶子,两人互相吹捧自己的插得花意境深远,贬低对方品味低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热闹极了,最后谁也不服谁,揪了淡漠着张脸事不关己模样的李祁汐出来做判官,一个是亲妹妹,一个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妻子,这两个都不能得罪,当这判官,比在大理寺当大理寺卿判案还要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捱到可以出发去淮阴王府,李祁汐生生被这两人折磨的生出三分逃出生天的劫后余生感来…… 去了淮阴王府,李瑢早就在府外侯着,一副等着急了的模样,看到宋撷玉和李陆冬将魏柔搀了下来,这才连忙上前。 “娘,您要是再不来,女儿可就得去太傅府接人了。” 魏柔看自家女儿这般急切模样,哭笑不得,当下半嗔着训她:“都当娘了还这般不稳重,我看是青山和宋老夫人太惯着你了。” 李瑢闻言轻飘飘看了宋青山一眼,宋青山识相的帮自家王妃在岳母面前说好话:“阿瑢贤惠持家,多亏了她将王府管的井井有条,才能让我免了后顾之忧,母亲多宠阿瑢几分也是理所应当。” 这话算是说到魏柔心里去了,当下看宋青山越发的顺眼,李瑢接过宋撷玉的手扶着她往府里走。 宋撷玉到了正厅,看到宋鹤轩旁边站了人,这才发现宋浩言已经回了府,比起往年,如今他一身青色儒衫,周身气度更加内敛,不像从前那般,将野心自负都写在面上,教人看了只觉得浅薄自大,不自量力。 宋撷玉将视线不着痕迹的移开,觉得颇为讽刺,宋明雪疯了,宋侧妃被休弃,她们俩的下场总算还有点用处,给宋浩言当头一捧,省的他再浑浑噩噩的连累淮阴王府成了别人口中笑话。 “李老夫人。” 看到魏柔来了,宋老夫人起身和善的笑着问候,相比于李瑢和宋撷玉对宋浩言和宋如瑛的不待见,魏柔倒是豁达的多。 “这就是浩言吧?果真是一表人才。” 听到魏柔提起他,宋浩言这才上前见礼问好,魏柔又看向宋如瑛,同样和颜悦色的关心了几句,各自给了见面礼。 其他人早先就见过了,如今自然不陌生,一家子人坐下来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年夜饭,倒也算难得的和睦。 一顿饭吃完自然是该守岁,淮阴王府有个湖,通往的是城外的护城河,河水常年流动,不管下多大的雪都不曾被冰冻住过。 几个姑娘都自然耐不住这守岁的寂寞,兴冲冲的提了几盏河灯就去了湖边,三个哥哥自然也跟了去护着几位妹妹。 魏柔看着几个晚辈挤在一团有说有笑的模样,总归是欣慰的,家和万事兴,一个家族的兴盛靠的是众人拧成一条绳,而不是一枝独秀。 “青山,玉儿和祁汐的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这次除夕,魏柔除了来吃这顿年夜饭外,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宋撷玉和李祁汐的终身大事确定下来。 她是真心喜欢宋撷玉这孩子,也是真心觉得她跟祁汐郎才女貌,尽管这其中牵扯了其他利益冲突。 魏柔今年也快古稀,声音里不可避免的带了沧桑感和些许的死气,这让她的话莫名就显得沉重起来,让人忽视不能。 宋老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端了茶品着,李瑢捏着帕子,也看向宋青山,眼神复杂。 如今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在等他拿主意,宋青山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手放在膝盖上渐渐收紧,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利弊,良久后才沉声开口。 “这事若是玉儿应了,淮阴王府便没有异议。” 魏柔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眼尾的皱纹皱在一起,让她更加显出老态。 “既然达成共识,老身今日也在此跟你们二位保证,李家定不会委屈了玉儿。” 自己娘家,自然是放心的下,李瑢捏着帕子,一时不知道是放心多一些还是不安更多一些。 如今,玉儿的终身大事算是有了结果,不管日后如何,当下是值得烧香拜佛的。 守完岁,老夫人精神不济,回了自己院子,魏柔几人并没有多留,准备连夜回了太傅府。 李陆冬正和宋撷玉玩的开心,两人争谁折的纸灯更好,临走前李陆冬走到两位长辈面前撒娇。 “姑父姑母,能不能让长乐跟我回太傅府几日?” 宋青山和李瑢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魏柔,见她并没有阻止的意思,李瑢这才问宋撷玉:“玉儿,你可要跟你外祖母去住几天?” 有宋浩言和宋如瑛在,宋撷玉着实呆的有些不耐,与其每日呆在辛兰苑,不如去太傅府待上几日。 “玉儿也想跟外祖母待在一块。” 宋撷燕被宋鹤轩牵着手,看了眼自家三姐,又看了看李陆冬,最后眼巴巴的看着李瑢。 李瑢自然留意到自家小女儿的视线,哭笑不得:“你七妹妹是你去哪她就要去哪的,玉儿既然要去太傅府,那就把你七妹妹一起带着吧。” 宋撷燕一听雀跃又高兴,眼睛亮闪闪的看向宋撷玉。 李陆冬被她这幅眼巴巴的模样给逗乐,主动朝她伸手:“过来吧七妹妹,跟表姐一起走。” 宋鹤轩无奈又宠溺的摇摇头,放开宋撷燕的手顺便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温声交代。 “在太傅府可得乖乖听三姐姐的话,不可胡闹。” 宋撷燕大力的点点头,小跑着抱住了宋撷玉,小脸蛋红扑扑的,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魏柔笑了笑,开始发话,轻声调侃:“既然商量好了,那咱们就走吧,再耽搁下去,天可就亮了。” 李陆冬把两个表妹都给拐了回去,正高兴的不得了,爽快的跟李瑢和宋青山告别:“姑父姑母,那陆冬就告辞了。” 第354章 如隔三秋 宋撷玉跟着李陆冬的马车去了太傅府,身边只跟了一个玉娴,宋撷燕也只带了一个丫头,等明儿,再让人将衣裳和一些常用物件带过来。 太傅府一早就得了消息,宋撷玉和宋撷燕的厢房已经收拾了出来,跟李陆冬的院子挨着,几人回来洗漱一番就歇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宋撷玉是被宋撷燕给叫醒的,小姑娘还穿着里衣,披散着头发,小脸还带着婴儿肥,身上松松的披着一件袄子,丫鬟在身后抱着斗篷追上来,一脸焦急。 “七妹妹,怎么穿的这么少就来了?快上来!” 宋撷玉惊了一下,牵着宋撷燕的手将人带上床,触手冰凉,也不知道冻没冻着,当下就气不打一处来,俏脸冷了下去。 “怎么伺候的你主子?不在淮阴王府就松懈了?” 那丫鬟一听宋撷玉当真生气了,也不敢争辩,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三小姐,奴婢知错了!回府就去找执法嬷嬷请罚!” 宋撷燕坐在宋撷玉旁边,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又看了看自家三姐,连忙解释:“三姐姐,是我趁以秋没注意跑出来的,别罚以秋好不好?” 宋撷玉被宋撷燕这么抱着手臂求着,再大的气都没了,将视线从以秋身上收了回来,声音还冷着:“你主子心软,就饶了你这回,若是再有下次,两罪并罚!” 等玉娴将以秋带下去,宋撷玉这才看向自家七妹妹,借着起床气这个劲捏了捏她的小鼻头:“说吧,这天还没亮呢,跑这来扰你三姐姐好梦是为了什么大事?” 宋撷燕不好意思的往她怀里缩,小声开口:“三姐,燕儿一个人睡有些怕,想跟三姐你一起睡……” 她说完生怕宋撷玉拒绝她,偷偷抱着她的手臂不松开。 宋撷玉哭笑不得,所以就为了这,让她连衣裳都顾不得穿好就跑过来? “行,谁让我们家小燕儿招人疼呢!在太傅府这几日呀,小燕儿都跟三姐睡好不好?” 宋撷燕哪里想得到还有这好事?三姐姐身上香香软软的,她私心以为能在三姐姐床上赖一会都是赚了,没想到以后居然都能跟三姐姐一起睡! 她兴奋的小脸红彤彤的,甚至还试图在床上跳两下抒发自己有多开心,幸好及时被宋撷玉和玉淑给按住了。 “七小姐,这床可容不得您这么蹦跶。” 宋撷玉也赶紧把人包好,无奈又宠溺的笑她:“可赶紧睡吧我的好七妹,你三姐我可还困着呢。” 宋撷燕一听连忙缩进被子里,等宋撷燕也躺好后,又小心的往自家三姐怀里缩了缩,最后安心的抱着宋撷玉的胳膊这才安心睡过去。 因着在淮阴王府刚守完岁,魏柔特地交代让这些小辈不用来请安,等午膳再聚在一块用膳。 等李陆冬睡醒来叫宋撷玉一块去魏柔的院子用膳,就看到宋撷燕窝在宋撷玉怀里,两姐妹呼吸轻柔,睡得正香的模样。 李瑢和宋青山在长相方面都是出挑的,宋撷玉和宋撷燕两姐妹哪怕闭着眼睛长也丑不到哪去。 更何况宋撷玉还会投胎的很,继承的都是李瑢和宋青山长相上的优点,两姐妹这么睡着,养眼的不得了。 李陆冬看的心痒痒,这时候才后悔起来自己平日里在夫子的画堂上疏于练习,否则这时就能把这美人酣眠图给画上,也是美事一桩啊! 宋撷玉睡得轻,朦胧中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睁开眼看是李陆冬,这才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说完拍了拍宋撷燕:“七妹妹,该醒了。” 宋撷燕睡得晚,年纪尚幼,这会儿冷不丁的被喊起来还有些赖床,宋撷玉喊了两遍才让她坐起来。 玉淑早就端着烘好的衣裳站在床边,如果表小姐没来,她和玉娴也该来把两位小姐给叫醒了。 宋撷玉伸手亲自给宋撷燕穿衣裳,宋撷燕整个人还在半梦半醒状态,坐着直往旁边倒,眼睛半眯着都快翻白了。 李陆冬在旁边看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可把宋撷燕的瞌睡全笑醒了,揉着眼睛看清了玉淑和李陆冬。 “陆冬表姐,你怎么来了?” 自己赖床的模样被人看了去,哪怕看到的人是自己大表姐,宋撷燕还是觉得羞耻极了。 李陆冬对宋撷燕稀罕的不行,她虽然底下有几个堂妹和庶妹,没有一个像宋撷燕这么乖巧可爱的。 “小燕儿,你可不能偏心,表姐也想跟你一块睡,你想不想跟表姐睡一张床?” 她说完又加了一句,拖长了调子,跟哄小孩子的人贩子口吻差不多:“表姐那啊,可什么糕点都有。” 宋撷燕乖巧的点头:“燕儿也喜欢表姐。” 听了宋撷燕的话,李陆冬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不肯就这么放过去,故意问宋撷燕:“那小燕儿,今晚是要选跟我睡,还是跟你三姐姐睡?” 猝不及防陷入两难抉择,宋撷燕面上明显有了犹豫不决,看了看宋撷玉,随后再看看李陆冬,最后捏着手支支吾吾。 “这床很大……不能陆冬表姐和三姐姐和燕儿一起睡吗?” 李陆冬和宋撷玉被她认真的语气逗笑,乐不可支,好一会儿才歇下来,李陆冬说话还带着残余的笑音。 “咱们家小燕儿还挺贪心,鱼跟熊掌都要了。” 到底是自家亲妹子,宋撷玉得护着,将最后一颗扣子给她扣好,这才将人抱到床边,玉淑帮着穿鞋。 “我们七妹妹这是聪慧,以后定有大福气!” 李陆冬也点点头,在宋撷燕没梳头的软发上揉了揉:“是啊,我们家燕儿可是有大福气的人。” 等宋撷玉和宋撷玉收拾好去外祖母院子时,宋撷玉留心到李祁汐似乎不在,有些好奇。 “大表哥呢?是先去外祖母那了吗?” 李陆冬听到宋撷玉主动提到李祁汐,脸上表情控制不住的变成揶揄:“哥哥去了大理寺,怎么了?三妹妹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第355章 赌约 宋撷玉听李陆冬这话总觉得乖乖的,愣了一下才奇怪的看她:“这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李陆冬也不跟她计较,一脸的高深莫测,手中捏着的手帕扶了扶发:“长乐,可还记得我给你算的那一卦?” 宋撷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般胡说八道胡言乱语的说辞,是我这一月以来听过最天方夜谭的,哪里说忘就能忘?” 李陆冬本来还摆着架子,看她笑的花枝乱颤,哪里还忍得住,恼羞成怒,面色涨得通红:“我才没有胡说八道!都说了我已经通晓天机,天机你懂不懂!” 看宋撷玉还在笑自己,李陆冬四下看了两眼,气的捏了一小团雪就往宋撷玉身上丢。 “还笑话我……不准再笑话我了!” 宋撷玉连忙躲闪,虽然躲得还算及时,但还是有些冰渣子掉到了脖颈里,冻得她当下一激灵,也不敢再和李陆冬这么玩闹下去,连忙告饶。 “好了好了!好姐姐,我认错了还不行吗?是玉儿没见识,看破不了天机,井底之蛙了……” 虽然知道宋撷玉是屈服于她的淫威和武力镇压下才松的口,但是李陆冬也不介意。 主要是这冬雪确实也挺冷的,才这么一小会就把她的手掌冻得通红通红,要是宋撷玉再不求饶,她恐怕也得认输。 “哼,你就看着吧,我那卦象,今明两日必见分晓,若是灵验,你可得给我一样物件做补偿。” 李陆冬暗自给宋撷玉挖坑,现在就让她笑话吧,哼,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宋撷玉看她这么笃定,虽心中生疑,但还是觉得这事她自己的胜率更大,笑着反问她:“那若是没中,又待如何?” 李陆冬傲娇的一扬头:“若是没中,我给双倍。” 宋撷玉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大方?” 李陆冬看她怀疑的眼神,生怕到手的福利飞了,哪里还能容她改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马敲定:“咱们可说好了,不能反悔。” 等两人说着话进了院子,下人刚将开始上菜,魏柔已经起了身,正端端坐好,看到三人一块过来,当下就露了笑模样:“快过来,平日里难得凑这么齐乎。” “玉儿燕儿,昨日睡得可舒坦?” 燕儿自找跟着祖母长大,对于这类年纪的长辈有种天然的亲近在里面,再加上外祖母又给她送了不少可心的物件儿,当下哪还有什么戒备和疏离?嗓音脆生生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娇嫩:“燕儿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天亮,就是还有些没睡够……” 孩子不懂得什么客气和委婉,直来直往,反而叫人心生欢喜,魏柔笑的合不拢嘴,也依着她,故作反省模样:“那下次,外祖母就将午膳推迟些,我们燕儿还在长身子,怎么能睡不饱?该罚!该罚哈哈哈……” 李祁汐过来时,远远的就听到了祖母的笑声,屋子里热热闹闹的,他站在帘子外抖了抖身上斗篷上的落雪,心里对这桩婚事的排斥又少了不少。 自从宋撷玉来了后,家里确实热闹了不少,陆冬也鲜活许多,若是以后得日子像如今这般过着,倒也算是琴瑟和鸣。 “祖母。” 李祁汐将心里的思绪压了下去,面上看不出分毫,只是放在宋撷玉身上的视线柔了些。 李陆冬身为知情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中变化,起了坏心思,意味深长开口:“哥哥怎么这个时候才到,刚刚玉儿妹妹还问了你,你可让我们好等。” 李陆冬这话说的半嗔半笑,似真似假,像是玩笑话,可又像是有几分深意在里头。 李祁汐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一秒随后竟真的对她解释起来迟的由头:“本该早些回来的,路上碰到了雍王殿下,说了会子话,这才迟了,让玉儿妹妹等了这么久,着实不应该。” 宋撷玉听的有些惶恐,她当时只是随口一问,哪里值得大表哥这般认真的道歉? “也没等太久,大表哥不必介怀?” 魏柔在旁看两人说话,两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就跟天造地设一般,当下满意的直点头。 陆冬丫头这助攻可递的好,她也就不计较她偷听的荒唐事了…… “既然人到齐了,就赶紧入座吧,菜还是要趁热吃的好。” 魏柔不拘那些俗礼,并不讲究旁边有人给她布筷,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午膳,等撤了碗筷,她这才让散了。 “行了行了,你们去玩吧,我也不拘束着你们。” 魏柔说完慈爱的看向宋撷玉,朝她招了招手:“玉儿留下,祖母跟你说会子话,一刻钟后再放你去寻你这些姊妹,你可依?” 宋撷玉无有不应,顺势坐在了魏柔下做:“陪外祖母,自然是求之不得。” 祖母独独留下宋撷玉,除了说她和李祁汐的婚事,哪里还有别的说的? 看来,她已经可以去宋撷玉的梳妆匣里搜刮了…… 这么一想,李陆冬面上的笑就没停下来过,牵了宋撷燕的手:“七妹妹,跟你陆冬表姐走,表姐那可多吃的了!” 宋撷燕看了一眼宋撷玉,见她点了头,这才高高兴兴的跟着李陆冬走了。 等所有人都出去,魏柔才牵过来宋撷玉的手放手里握着:“玉儿,外祖母留你下来,并不是要跟你聊家常的。” 她一时心里也有些打鼓,虽然祁汐这孩子确实没得地方可挑错的,但是感情这事,还真是玄乎,从来就没个固定路数,她也不敢打包票。 宋撷玉自然明白,魏柔把她留下来想必就是有事要说,否则也不会把其他人都支开,只剩下她一个。 “祖母,您要跟玉儿说什么?玉儿都听着。” 她在脑子里将近来的事都过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她背了这克夫名声…… 可是这名声也传了快将近半月有余,若是外祖母想安慰她劝诫她宽心,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才开口。 她心里寻思着,脑子里忽然间闯进来跟李陆冬那个赌约,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个原由,心里当下有了底。 第356章 如意锁 “玉儿,你觉得祁汐这孩子如何?” 宋撷玉本以为外祖母是想给她说亲,毕竟李陆冬好歹也是嫡亲孙女,知道一些消息也不是不可能,正好就借着这个机会宰她一笔。 可怎么忽然扯到了大表哥身上? “大表哥其人谦谦君子,气韵高洁,和光同尘,年少有为,是京都男儿之中的佼佼者,难有出其右之辈。” 魏柔听的连连点头,有了宋撷玉这话,她算是放下了一大半的心。 俯身凑近宋撷玉,魏柔用着说家常般的语气,拍了拍她的手:“若是让玉儿嫁到外祖母家来,给我当孙媳妇,玉儿可愿意?” 宋撷玉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愣在原地,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咻的一下因为惊讶瞪大了许多,看着呆萌极了。 魏柔看着她笑了笑:“若是嫁到外祖母这来,远是远了些,得跟着祁汐回洛阳成亲,可是有外祖母在,李家谁也欺负你不得,若是不想离王府太远,时常跟着祁汐来这京都叙职,在京都久住些日子也无妨。” 魏柔语气温和,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满是怜爱:“只是,外祖母还是希望玉儿能多陪陪我。” 她凑近宋撷玉,攥着她的手不放,故作得意,悄声开口:“淮阴王府将我的女儿拐走了,我啊,就想把你给拐过来。” 宋撷玉被自家外祖母的孩子气给逗笑,终于也从这巨大的消息量里挣扎出来:“外祖母,这事,爹爹娘亲可知晓?” 魏柔看她表情不算抗拒,最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回肚子里,笑容也轻松了几分:“这事我已经跟你爹娘祖母都提过了,他们说若是过了你这关,这事就算成了。” “至于东宫那边,”魏柔嗤笑:“有什么手段尽管来使,他忠勇伯府怕他,我李家可不怕他!” 宋撷玉心乱如麻,只能勉强笑着安抚魏柔:“外祖母,这事……我一时半会也没得主意。” 她没当场答应,魏柔确实有些失望,但也明白,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轻拍了拍她的手:“玉儿,这事不急,你慢慢想着,外祖母也不逼你,全凭你自己意愿。” 等宋撷玉从屋子里出去,玉娴看她这幅心神不定的模样还有些担心,轻唤了一声:“小姐?” 宋撷玉冲她摇了摇头,这才轻提裙角,迈步下了青石台阶。 “小姐,前面可是表少爷?” 宋撷玉正低着头走路,突然听到玉娴的话,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披着青灰色斗篷的李祁汐正站在小道处,看着她的方向,一看就是在等她。 想到外祖母方才的话,宋撷玉难得迟疑了几分,突然有种迈不动脚的沉重感。 玉娴看自家小姐突然不动了,有些疑惑,抬头看到宋撷玉抿紧了唇,似乎有心事,到底是又垂了头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打扰。 难道是李老夫人跟小姐说了什么?说的事还跟表少爷有关? 看宋撷玉没动步子,李祁汐主动朝这边过来,站到宋撷玉面前,看着眼前这姑娘看向他时眼里的迷茫和懵懂,他眼神闪了闪,示意让几个丫鬟和小厮离得远些。 “玉儿表妹,陆冬和燕儿在前面的院子。” 宋撷玉跟在他身边往前走,错开一步距离,她悄悄打量李祁汐,她跟李祁汐接触不少,彼此也算熟识,可是听了祖母的话后,再看向李祁汐,突然多了几分陌生感。 若是要跟大表哥结为夫妻,以大表哥的人品,定不会负她负淮阴王府。 “祖母可是给玉儿表妹你提了淮阴王府和太傅府结亲之事?” 宋撷玉还在心里想着那些心事,李祁汐猝不及防偏了头,两人视线对上,宋撷玉僵硬当场,移开已经来不及,可是这么对视着,又觉得心神有些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幸,李祁汐开了口。 听李祁汐主动开口,宋撷玉这才无措的点头,问出了自己从刚刚开始一直想问的问题。 “大表哥,你想娶我吗?” 上一世她跟李陆冬李祁汐两兄妹并没有更多往来,只知道李祁汐确实娶了亲,但是娶得是哪家姑娘,她并没有留意。 这辈子在她的搅和之下,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她若是嫁进李家,再坏了李祁汐的姻缘可如何是好? 李祁汐倒是挺意外她居然会问他愿不愿意,比起这个问题,他倒是更宁愿她问些旁的。 “祖母的决策,向来最是英明,于我于李家淮阴王府,最是不会出差错。” “婚事,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玉儿表妹嫁过来,我会保证,此生后院仅你一人。” 虽然李祁汐并没有说的明明白白,但是宋撷玉算是听懂了。 外祖母下的决策,虽然不会强逼着后辈照办,但是家族兴旺,还有李家和宋家的忧患,都统统压在了李祁汐身上,这些是他作为嫡子长孙的责任。 不是人人都如她一般,有两情相悦的权利。 一路无话,到了梅苑,隔着院墙都能听到李陆冬和宋撷燕的笑声,李祁汐才止步,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顿了顿,这才沉声开口。了。” “玉儿表妹,这事还望你仔细思虑,我还有公事,就送你到这 宋撷玉点点头,目送李祁汐离开。 “怎么?还依依不舍呢?日后要是嫁过来,你想看我哥多久,到时候可没人会拦你!” 李陆冬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她旁边娇声调侃她。 “到时候我还得叫你一声嫂嫂,这可是吃了大亏了!” 她摇了摇头,似乎颇为不值,看着宋撷玉的眼神都带了几分不满:“不行,你得多赔我几件金银物件儿,这事才能翻篇!” 宋撷玉将那些纷乱的心思收了起来,看着李陆冬的眼神无可奈何:“我说你怎么突然舍得双倍赔我,敢情是在这等着坑我呢?” 李陆冬笑的得意:“反正你库房里好东西那么多,匀出来点给自家表姐也不亏,我可早就看中了那套如意锁,你可得拿了送我!不能反悔!” 宋撷玉笑出声,这是早就遭了惦记,她这赌约,输得也不亏。 第357章 回门 除夕,年后,乃拜亲访友的良辰吉日。 宋静安从马车上下来,身上穿的戴的,虽然算不上珍稀,但是也还算富贵。 “四小姐。” 淮阴王府的马夫出来行了个礼,正准备将马车给牵进去,宋静安连忙阻止。 “这马车……不必牵进去。”她死死的抿紧唇,高高的扬起头,让自己显得高人一等,不肯露出半分怯来。 马夫没明白宋静安的意思,人已经到了淮阴王府,马儿跑了这么久,总得喂它吃些食儿。 往身后看了一眼,见没看到四姑爷的影子,马夫也明白了什么,当下看向宋静安的眼神有些诧异。 四姑娘是远嫁,加上年关将至,回门也就省了,年后回来权当是回门了。 这马车不进府门,想必是还要去接四姑爷,早听说四姑爷家境不好,先前看这马匹,血统纯正,毛色鲜艳,再看四姑娘下来这身打扮和派头,还觉得这话是夸大其词…… 马夫的眼神看的宋静安难堪的很,让她不禁有些后悔没听金章的话,将家里的五匹马给卖了换了一匹宝马…… 谁知道金章进京竟然还要去叙职,王府没得到消息,想要王府套了马车去接人,恐怕也得耗上半个多时辰,一来一回又是个把时辰,如何耗得起? 而且若是这般大费周章,并没有比用这刚劳累过的马去接人体面多少,不如少费点事…… 宋静安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卑怯来,高高昂着头从正门进去,只是等进去,心里的委屈就都涌了上来,急步朝自己的院子走。 “姑娘!你等等我!” 石竹提了一大堆的东西几乎跟不上宋静安的步子,不由得着急起来。 宋静安一路脚步不停跑回了自己院子,王府有专人看顾着,每日有丫鬟来擦洗通风,倒是不用再重新费功夫擦拭。 四下无人,宋静安坐在床边就哀哀哭了起来,捏着帕子的力道几乎要将那帕子给嵌进肉里。 石竹将手头东西放下,看宋静安这模样,叹了口气,认命的上前劝她:“姑娘,迟些时候还要去见王爷王妃,您眼睛要是哭肿了被瞧出来可怎么是好?” 宋静安趴在床上哭的伤心:“我就是恨!一想到李瑢和宋撷玉那对母女设计将我嫁到那偏远之地,我就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刚刚在门口受到的屈辱,宋静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连两辆马车都凑不起来,还得送了我过来再去接他,丢不丢人?你看看,现在连个马车夫都敢笑话我!这日子怎么过……” 石竹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多费口舌再劝,在她看来,姑爷人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自从嫁过去后,四姑娘哭了多少回?埋怨了多少回?又吵了多少回?要是换了别的公子哥儿,恐怕早就上手教训,也就四姑爷,还百般迁就四姑娘。 而且,这事也不能怪姑爷,有了王府的帮衬,四姑爷又是个有本事的,当下就升了好几级,家中也比先前嫁过去宽裕许多。 为了上京回门,家中一早就安置了五匹马,是四小姐非得嫌弃寒酸,四姑爷拗不过她,只能让着她,任由她低价把五匹马贱卖换了这一匹马。 归根究底,都是自找的苦头罢了。 “小姐,可千万别哭了,算着时辰姑爷也快回来了,您这眼睛得赶紧用热水敷敷,不然若是让三小姐六小姐看见,还不定如何笑话呢。” 石竹这话一出,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宋静安当下也不敢再自怨自艾了,宋撷玉那里自然不必说,两人是死敌,谁看她笑话都不能让宋撷玉看她笑话。 至于她那刚从慈月庵回来的六妹,向来只有她笑话宋如瑛的份,如今出嫁了,没得说就要颠倒个儿,矮上她一头! 等石竹打了热水过来伺候宋静安洗好脸,金章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宋静安躺在榻上,眼睛上面覆着热毛巾,刚刚还算不错的心情顿时烦躁万分。 这是又哭了? 他承认,宋静安嫁给他确实委屈了些,可是也没委屈到嫁过来三个月还三天两头的掉眼泪的地步? 天天哭天天哭,三天两头跟他闹,要不是她身后是王府,这亲结的,还不如不结。 宋静安听到声响,猜到是金章回来了,本来就气不顺,这下顺势都撒到他身上。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快?马车刚到淮阴王府,这么快就接上你了?” 一听她这阴阳怪气的语气,金章就忍不住眉头青筋直跳,他虽然穷,但是这马车也没花她宋静安一分钱嫁妆,她这话,听着跟他金章占了她多大便宜,吃了多少软饭似的! 一个庶女,竟是比公主的派头还大! “雍王殿下正好来王府拜见岳父,顺路把我给捎上一块回来。” 听到“雍王”二字,宋静安放在床边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总算亢奋了些。 谢俶来了王府! 可是亢奋之后,又变成深深的怨念,她如今已为人妇,之前未嫁时他眼里就不曾有她,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嫁了人…… 宋静安的变化自然没有躲过金章的眼睛,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妻子惦记别的男人更让人憋屈的了! 委实在这里再待不下去,金章找了个由头就走了出来。 石竹在旁边看的唏嘘不已,连她这个贴身丫鬟也觉得四小姐太过分了些。 之前四小姐心悦雍王,石竹是知道的,本以为嫁了人,她就死了这心,可没想到,嫁了四姑爷后,她这心思反而更是昭然若揭,平素里总是拿四姑爷跟雍王殿下比较。 哪怕四姑爷不知道四姑娘云英未嫁时的少女心事,可是刚刚那番做派,四姑爷多聪明一人?恐怕早就看明白了吧? 心里心思纷飞,面上不动分毫,石竹接了帕子出门。 这日子总归是四小姐自己过得,她只是个丫鬟,就算再怎么看的明白又怎么样?四小姐就不是一个会听劝诫的性子。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还是好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争取将来能有个好下场。 第358章 截胡 书房。 谢俶跟宋青山对坐,谢俶亲自烹茶,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多会儿,袅袅的茶香便自下而上散开来,满室清香。 待谢俶将茶盏放在宋青山面前,宋青山这才端起抿了一口,茶香入喉,先涩而后回甘,滋味无穷无尽,清心宁神。 放下茶盏,宋青山微微眯了眯眼,赞叹道:“雍王殿下的茶道又精进不少。” 谢俶淡笑了笑,周身气质仍旧沉稳,无半点虚浮之态:“闲来无事,于佛山寺方丈处得了些指点。” 宋青山点点头,那佛山寺方丈着实有些道行,能得他慧眼指点三两句,着实是幸事一桩。 “雍王殿下近日来淮阴王府次数过于勤了些。”宋青山跳过先前话题,重给自己倒了杯茶,低头小口饮着。 谢俶面色不变,轻笑着开口:“您是我恩师,多来往一些,也无可厚非。” 宋青山吹了吹茶沫,一张国字脸不说话时便透出几分严肃,声音铿锵有力:“你我都是陛下面前的重臣,来往过密,惹陛下猜忌,那才是大祸临头。” 这也是之前他们时常在朝堂上意见相左争论不休甚至拂袖离场的原因,就是为了消除帝王的疑虑。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哪怕身为臣子再位高权重,也得避讳着些,位置越高越是得小心斟酌着行事,凡事比他人多想一步,也就比他人多出一条生路来。 可是如今谢俶这么频繁上门,他却是有些看不透了。 谢俶端着茶盏转了一圈,对宋青山的顾忌和疑惑都在意料之中,只是他既然谋划着娶宋撷玉回去当王妃,自然不能跟从前一般和淮阴王府疏远着。 不仅不能疏远,还得更亲近,同时还得让皇兄不多疑,甚至还得亲自撮合,这里面,需要谋划的地方可不止一两处。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一味的避让着,才会让皇兄疑心” 宋青山捏着茶杯的手僵住,看向谢俶,眼底多了几分惊疑,片刻之后,将手里茶杯缓缓放下:“这话,怎么说?” 谢俶慢条斯理的重新放了茶叶,倒了第一遍的尘水,再倒入佛山寺的山泉。 “有这层师徒关系在,要么老死不相往来,方才能让皇兄彻底安心,这也是我和老师您先前想的法子。” “可此法子隐患大,但凡我们接触,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我们能想到的法子,皇兄也会想到。” “要知道,皇兄最厌恶的,就是欺骗二字。” 燃着银丝碳的屋子里热的犹如炎炎烈夏,可宋青山却生生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虽然在朝堂上跟谢俶演着关系破灭的戏码,可私底下的来往虽不频繁,但是也不是没有…… “可是陛下察觉到了什么?”宋青山眼神更加凛冽,语气也恶狠狠起来:“或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想来想去,除了太子,再也想不到其他人选! 谢俶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点头,不管宋青山心里这在景安帝面前进谗言的小人是谁,今日这黑锅,他都背定了。 宋青山果然怒了,冷笑一声:“不过才当了一个太子,还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了!他那些把柄,我是不屑给他捅出来,既然他三番五次挑衅我,那就看看谁会更倒霉!” 谢俶端着茶杯掩饰自己的情绪,万万没想到他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让淮阴王府和雍王府走的近一些,为以后做准备,居然还能顺便坑谢央一把…… 默默地在心里为谢央点了蜡,谢俶就果断将这事抛之脑后,半分想帮他在宋青山面前解释的心思都没有。 谢央当初为了掩盖自己挪用赈灾银子的事,派杀手暗杀他的事他都没跟谢央计较,如今就当收他点利息。 被谢俶这么一点,宋青山当下也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沉思了会,释怀了:“说的对,要是做不到全然不往来,不如大大方方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否则暗地里来往,有理也亏三分。” 谢俶这趟来的目的达到,也悠闲起来,试探着问宋青山:“怎么没见长乐那丫头?往日里总能在府里各处瞧见她,今日倒是在自己院子呆得住。” 宋青山对谢俶没有半分防备,当下就将宋撷玉的行踪说了出来:“玉儿跟燕儿去了太傅府。” 谢俶点了点头,墨色的眸子里多了两分漫不经心:“不知长乐何时才回来?前些日子答应她的簪子,我好带来一并给她,若是不合心意,也好再改。” 宋青山嗔怪的教训了她:“这孩子,怎么又跟你要物件儿?” 谢俶还真怕宋青山训宋撷玉,开口解释:“长乐并没有问我要,只是府上刚好有一套,款式新颖,正正好合适长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戴,放我府上也是浪费,不如送了长乐,逗她开心。” 谢俶对宋撷玉的爱护让宋青山窝心,看他的眼神更加柔和,将面前茶盏的茶水一饮而尽,语气苦闷:“回来?有没有个日子还不定……” 这意思,怎么听着不对? 谢俶脸色凝重了三分:“日子不定?”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大,又坐了回去,垂了眸,遮住眼里的肃杀,带了笑试探:“老师莫不是在跟我玩笑?长乐还能在太傅府呆一辈子不成?” 宋青山回神,他也没把谢俶当外人,谢俶既然问了,他也就没打算瞒他:“太傅府有意跟淮阴王府结亲,只等玉儿点头,她跟祁汐那孩子自幼相识,恐怕以后真就在太傅府住一辈子喽。” 宋青山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他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这么快就要到别家去当新妇…… 谢俶万万没想到走了一个司晋宇竟然还能有人来截胡!这人居然还是李祁汐! 听宋青山这口吻,太傅府和淮阴王府两边是都快谈妥了?就等宋撷玉点头? “雍王,你这脸色,怎么看着印堂发黑?可是屋子里闷着了?” 宋青山一回头被谢俶的脸色吓了一跳,当下连忙问了几句。 第359章 调教 等谢俶从宋青山的书房出来,迎面撞上了梳了妇人发髻的宋静安和金章。 “雍王殿下。” 金章听着旁边自己的妻子急不可耐的叫住了前面的谢俶,放在侧边的手一点点在袖袍里收紧,面色看不出什么,垂下的眸子深邃黝黑的吓人。 谢俶见叫住自己的是位妇人,当下皱了皱眉,觉得此人轻浮,但看到旁边的金章时还是停了下来。 宋静安在出声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幸好谢俶给了她面子,没让她太晾在这儿。 “雍王。”金章克制住心里的情绪,对雍王行了一礼:“今日多谢您载臣一程,不知可有这个荣幸,能请雍王您品茗对饮。” 宋静安眼前一亮,心思转了好几圈,浅笑着上前,盈盈拜倒,柔声细语:“王爷,妾身手艺勉强上的台面,还望您能赏脸,妾身也好答谢一二。” 这话乍一听没啥毛病,可就是让两个男人心里没一个舒服的,谢俶更是不耐烦,她一个妇人,总见缝插针跟男客搭什么腔? “令夫人不知是淮阴王府的那位小姐?” 谢俶皱了眉,并不看宋静安,也不搭宋静安的腔,只看向金章。 “是王府的四姑娘。”金章连忙回了,心里对宋静安更是觉得讽刺可笑。 谢俶连她是谁都不记得,就值得她这么巴巴的不顾妇德规矩往上凑,别说他金章不是那等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哪怕是戏子也绝看不上她这样的。 宋静安看谢俶并不理会她的示好,当下有些难堪,垂手站在一旁,终于没再蹦跶,只是心里将这些屈辱都算到了金章头上。 要不是金章为了淮阴王府娶了她,谢俶怎么会假装不认识她?明明之前她跟谢俶说话谢俶都有回她,虽然每次只有一两个字,但雍王生性冷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宋静安越寻思,越觉得就是自己想的那样,对金章的怨恨更重,孰不知谢俶之前是跟她说过话,但那时她都和宋撷玉站在一块,谢俶要和宋撷玉说话,那宋静安搭腔,他虽然不悦,但也不能太区别对待。 哪里知道,他那两句敷衍的语气词会给宋静安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金章和谢俶说了些话也就各自告辞,等金章和宋静安进了世安苑,正好宋青山也从书房回来。 “爹……” 刚刚还跟李瑢有问有答的宋静安突然红了眼,生生把一个字念出了欲语还休欲言又止的架势。 李瑢早就习惯了宋静安的做派,淡定的转头看向金章,果不其然,金章的脸霎时间控制不住黑了下去。 他自认为婚后对宋静安多有迁就,她这一声喊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搁家虐待她呢! 幸亏宋青山还是明事理,虽然心里也对宋静安是不是受了委屈有些惊疑,但还是第一时间呵斥:“这样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挨家法了?” “贤婿,这丫头不懂事,你多加约束着,若是犯了错,不用顾忌王府,按照家法处置即可。” 宋静安没想到宋青山居然站在金章那边,一时间接受不能,楞在那儿一脸不敢置信。 金章心头的郁气被宋青山的话安抚下来,也极为给面子的说着客气话:“王府规矩森严,教养出来的自然不会是那不懂规矩的,女儿家娇气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哪里用得着家法这么严重?” 嘴上说是这么说,只是心里仍旧忍不住腹诽,他这岳父岳母都是讲理之人,长乐郡主虽然名声刁蛮,但是上次见面也没如传闻中的那般嚣张跋扈,反而目光澄净,有礼有度之辈,怎么宋静安却是如此的行事不得章法?惹人耻笑? 见过李瑢和宋青山后,金章直接回了公衙,连陪宋静安回院子的面子情都没做,硬生生的把宋静安又气哭了一回。 宋撷玉虽然不在淮阴王府,但是有玉淑这个包打听在,宋静安那些破事都被她当乐子全说给了宋撷玉听。 不得不说,宋静安做的桩桩件件虽然蠢了点,但是也算是蠢的十分出人意料,毕竟一般人可做不出这种离经叛道的蠢事,久而久之,李陆冬也天天往宋撷玉跑,导致宋撷玉屋里这些日子常常备着花生瓜子这类打发时间的零嘴。 李祁汐过来时,正好听到李陆冬笑的毫无收敛,手里还抓着一小把瓜子:“这金章未免太倒霉了些,摊上了宋静安这么一个脑子进了水的。” 宋撷玉抿唇轻笑,最先注意到李祁汐,唤了一声:“大表哥。” 李陆冬眼珠子在宋撷玉和李祁汐身上转来转去,笑得不怀好意,宋撷玉本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也被她瞧出来几分尴尬。 “祖母让你绣的屏风可是绣完了?成天儿的闲逛,没个坐得住的时候,等回了洛阳,你待如何跟母亲交差?” 李祁汐长身玉立,说话时语气不疾不徐,脸上更是没什么波动,偏就让人瞬间紧张起来。 李陆冬撇了撇嘴,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到时候母亲肯定忙着给你娶妻,哪里顾得上我?” 李祁汐扫了一眼旁边的宋撷玉,见她脸上颇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的教训李陆冬:“母亲没时间管你,我却是有时间的,回洛阳之前若是绣不出一副让我满意的屏风,我会和母亲商量,找个老嬷嬷好生教导你。” 李陆冬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带了三分埋怨:“哥,好不容易有这空闲日子过,做什么这么扫兴?你啊,要真是这么闲,”她坏笑着,将视线在宋撷玉身上放了几瞬:“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不如调教调教长乐。” “毕竟啊,将来我可是要嫁到别家去的,是外姓人,长乐啊,以后才是要姓李的!” 她边说边笑,宋撷玉被她调侃的恼羞成怒:“大表姐这话说的,什么外姓人自家人的?尽说些胡言乱语!” 李陆冬看人还发脾气了,更是笑的上气接不上下气,故意反问李祁汐:“哥哥也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第360章 赏灯会 李祁汐拍了她的头,气笑,没好气的开口:“胡说八道,就算你嫁人了,也是我们李家的姑娘,也是我李祁汐的妹妹。” 他说完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柔意和郑重其事:“还有,长乐没什么该调教的。” “她这样,就很好。” 李陆冬愣了一下,随后一脸不忍直视的双手捂脸,咦了一声:“哥哥,没想到你哄小姑娘时,说话也这么让人起鸡皮疙瘩。” 宋撷玉也红了脸,眼神不自觉的左右乱飘,大表哥真的觉得……她这样,就很好吗? 不需要变得温良恭谨,不需要像其他女子那般安分守己,不需要拔掉身上所有的尖刺…… 这样……就很好了吗? 李祁汐干咳了咳,想正色解释,自己并不是违心说的那些情话,而是真的觉得宋撷玉这般就行。 不需要顾忌任何,更不需要勾心斗角,活的明朗肆意又生机勃勃。 可是看到小姑娘跟抹了胭脂一般的脸颊,他识相的将所有话给吞了回去,不再呆在这里让她俩不自在,将自己过来的原因说了出来。 “行了,别贫嘴了,我来是为了问问你们,明日左相府沈昭昭举办赏灯会,刚刚送了请柬过来,你们可要过去?” 李陆冬从他手里接过请柬看了两眼,没什么兴趣的给了宋撷玉:“不是灯会就是诗会,沈昭昭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无趣。” 宋撷玉接过来看了两眼,并没有立马说话,李祁汐便轻声问她:“长乐可是想去看看?” 李陆冬看自家大哥对自己和对宋撷玉截然不同的语气,心里撇了撇嘴,感叹果然有了媳妇就忘了妹子。 “虽然沈昭昭这人总端着贵女架子,无聊又没意思,但是如果长乐去,那这热闹我还是要凑的。” 李陆冬没有半分犹豫的反了口,宋撷玉看这两人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都在等她做决定,突然之间有了些莫名其妙的紧迫感。 “我确实想去瞧瞧热闹。”良久,宋撷玉点了点头,浅笑着给了答复。 李祁汐并没有别的意见,请柬也给了,他最后交代了两句:“明日我有公事,若是有事,派丫鬟小厮来大理寺寻我即可。” 李陆冬不雅的给了个白眼,推了推他:“有我在,长乐能出什么事?哥哥,你就赶紧走吧,平常也没见你这么殷殷叮嘱过我。” 宋撷玉在旁边听李陆冬说着说着又有些不着调,忍不住有些头疼,她这表姐还真是当红娘的一把好手,硬生生把气氛给炒的微妙起来。 李祁汐拿她没办法,正好话也说完了,索性顺着她的力道转身离开。 等李祁汐走后,李陆冬但是没有翻话头重新调侃宋撷玉,盯着那请帖,凑到宋撷玉身边,压低声线:“听说太子又被陛下斥责了。” 又?宋撷玉有些反应不过来,将手里的请帖放在了梨花木茶几旁,垂了眼睑:“不是已经将那些贪污的空子给补上了?” 而且皇后和谢央风头一过,迅速的开始打压那些参谢央的,陛下怎么会又开始责难谢央? 看宋撷玉不知情,李陆冬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八卦欲更加旺盛:“据说是左相咬着太子不放,前些日子又参了他一道折子。” 沈相咬着谢央不放?宋撷玉这回是真来了兴趣,不管是谁,只要针对谢央她就高兴。 “太子什么时候跟左相结仇了?” 李陆冬重新坐了回去,手里抓了一把瓜子在手上剥:“这谁知道呢?这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估计老天都看不过去,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叫……” 她想了想,这才将那老话给想了出来:“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聊到天色擦黑,李陆冬这才回了自己那边,等第二日,两人早早地就起来,梳洗打扮好,带着宋撷燕去沈府凑热闹。 左相府。 “不要这个簪子!雍王殿下喜欢素净点的,把那天新得的墨色玉兰缠金枝玉钗拿过来。” 沈昭昭坐在梳妆台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装扮,满意的点头。 等丫鬟按她的吩咐将钗子拿过来时,沈昭昭戴上,心里的成算又多了三分。 这钗子是她特意打听的谢俶的喜好,好不容易这次谢俶能来,她一定得把握住机会! 等戴上之后,沈昭昭这才志得意满出了房,这次谢俶能来赏灯会,还是托了沈相用公事的理由将他约来。 “雍王殿下已经在正厅了?” 东珍赶紧点头:“奴婢看的真真的,雍王殿下此时还在正厅和三皇子坐着。” 东珍这么斩钉截铁,沈昭昭这才放了心,用手扶了扶珠钗:“咱们过去。” 等到了正厅,果不其然,谢俶和谢灵正坐在一起说话,沈昭昭脸上浮现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才端正了身形,莲步轻移过去。 “雍王殿下,三皇子,这赏灯会准备的仓促,昭昭一人安排,不妥之处还望您二位海涵。” 谢灵看沈昭昭这人就觉得烦,按理来说,她长得也算赏心悦目,可只要一说话就让他不舒服,总觉得浑身上下透着一个假字。 “并无不妥之处,沈小姐可以去问问别的宾客,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儿。” 听着谢灵这透着敷衍的说辞,沈昭昭咬紧了后槽牙,在心里落了些埋怨。 这谢灵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跟她说话每每都带着刺儿,本以为这次她父亲参了太子,谢灵和太子一母同胞,她发那请帖不过是走个过场,想谢灵也不会来。 可最后没想到,谢灵不仅来了,关键来了也没顾忌她是主家,说话更不客气了。 这不,她才开口说一句话,谢灵就已经开始赶她,跟她身上有瘟疫一样。 “其他宾客自然派了人照看着,不需要昭昭再去细问,雍王殿下难得来沈家,昭昭自然得尽地主之谊,万万不能让您扫兴而归。” 沈昭昭说着似乎有些羞赧,微微低了头,不经意露出头上的簪子。 她这一动确实让谢俶注意到了,吸引住他的心神,只是被吸引的不止谢俶一人,还有一旁的谢灵。 他盯着沈昭昭头发上的簪子看了许久,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第361章 撞簪子 沈昭昭虽然低着头,但是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两人放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在镜子面前看过了,这般低眉颔首,最是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也最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 心下更是得意,她沈昭昭生的这般美貌,怎么可能拿不下雍王?之前只是没抓到机会,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定要让谢俶为她倾心。 “王叔,这簪子,我怎么看着跟长乐郡主今日头上戴的一样呢?” 还没等沈昭昭在心里做上更长时间的美梦,就听到谢灵笑着开口,看热闹一般。 “长乐郡主,您跟沈小姐还真是有默契,连头上的钗环都如此的相似。” 沈昭昭身子一僵,谢灵那大嗓门已经吼了出去,这下不仅宋撷玉听见,连周遭的宾客也注意到了。 这回赏灯会请的大多是女客,多是京中相熟的重臣之女,注意到两人头上头饰几乎一模一样,一时都看起了热闹。 李陆冬听到谢灵的话,心里当下有些警惕,以帕掩口:“你这簪子怎么还跟沈昭昭撞了?她这般小心眼,恐怕要给你下绊子了。” 宋撷玉叹了气,她怎么知道自己好端端的来看个热闹,火也能烧她身上来。 “看来我跟沈小姐的喜好倒是一致,也是缘分。” 宋撷玉起身,并不打算多争执什么,淡淡两句就想让这事过去。 只是话说完,她实在是气不顺,偷偷瞪了谢俶一眼。 都怪他!给她送的什么破簪子?不是说这簪子独一无二世上仅此一件,这才几天就跟人撞了款? 被宋撷玉瞪了一眼,谢俶也是有苦说不出,看向沈昭昭的眼神更是黑了三分。 沈昭昭为了这簪子,特意梳了跟这簪子相得宜的发髻,换了相配的衣裳,而很不幸的是,宋撷玉今日梳妆打扮时,也是这般想的。 所以,这直接导致,她们二人不仅头上的发饰一样,连穿衣风格都差不多,沈昭昭和宋撷玉都是美人,可这美人也最忌讳放在一起比较。 就宋撷玉那张脸,放眼京城,哪怕清汤寡水蓬头垢面散着头发,输赢都得五五开,更何况两人装扮相似的情况下更是没输的可能性。 谢韵然在府里被关到除夕,好不容易解禁来左相府松快松快,没想到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当下就不客气的笑出了声。 因着正厅无人说话,她这笑声清晰可闻,哪怕没说半个字,也激的沈昭昭瞬间难堪起来。 谢韵然还能笑什么?除了笑她东施效颦还有别的可能性?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如今,沈昭昭就是那个尴尬的! 定了定神,沈昭昭逼自己笑出来,眼神平静:“这还真是巧了,昭昭买的时候,那店家可是保证了这玉簪只此一支,除非仿造,否则绝无重复的可能。” 她像是明白什么,扶了扶头上的钗,笑的包容:“长乐郡主若是喜欢,大可以跟昭昭说,昭昭自然没有不让的,没得找工匠再做一支一模一样的。” 宋撷玉听她这话意有所指,并不急着反驳,反而看向谢俶,一双桃花眼亮如星子,带着怒意瞪着他。 谢俶得知淮阴王府和太傅府有结亲的打算时,多少对宋撷玉生了几分恼来,他一早儿就跟她说过,她只要安心待嫁就好,别的什么都不用做,他自会安排好一切来娶她。 可她倒好,不仅什么都没做,看宋青山那态度,恐怕这没良心的小丫头连提都没跟宋青山和李瑢提,估摸着是听他说了就抛到脑后,根本就没当回事。 可如今看她瞪着自己,在众人面前跟他打着眉眼官司,没心没肺的,心里那股子气又消了下去。 罢了,她还没开窍,他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这么多年难得看上一个合自己心意的,还是赶紧把人给娶回来才是正解。 没开窍就没开窍吧,他先拐回来养着,就当提前养闺女了…… 看宋撷玉没开口,沈昭昭还以为她理亏,更是得理不饶人,指桑骂槐:“就算喜欢,请工匠做一样的,也没什么可指责的,但是郡主多少也得提前跟昭昭说一声,也不至于郡主您落入这般尴尬的境地,你说是也不是?” 李陆冬在一旁听的来了气,这沈昭昭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呢?她的表妹,将来的小嫂子,轮得着她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讽刺? “沈小姐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我觉得长乐似乎并不怎么尴尬,毕竟她生的这般好看,每年都有相熟的姐妹寻她问了身上物件是在哪家店买的,又不是只跟沈小姐你一人撞过。” 李陆冬站在宋撷玉旁边,哼了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那锦绣阁这些年被我们长乐带火了多少件饰品衣裳,打听打听就知道。” “我倒是觉得,长乐不尴尬,沈小姐您啊,倒是挺尴尬的。” 沈昭昭被李陆冬三两句话挤兑的无言以对,脸色涨红,恶狠狠的瞪着李陆冬,眼眶含泪:“李小姐跟长乐郡主是表亲,昭昭理解你想护着自家人的心情,可是也没必要拉踩昭昭,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李陆冬被沈昭昭这幅做派弄得气不打一处来,她俩不是在说谁更尴尬的问题?这沈昭昭就是卑鄙,说不赢她就卖惨,好像她李陆冬和宋撷玉两人仗着人多欺负了她一样。 宋撷玉看她这惺惺作态的模样也是一阵恶心,整理了自己的袖子,语气云淡风轻:“巧了,我这簪子,据说也是世上仅此一件,到底是巧合还是贼喊捉贼……” 她意味深长说完,看向谢俶,笑不及眼底,咬着后槽牙:“不如,请雍王殿下判个公正?” 沈昭昭本是想先发制人,她这簪子确实是请工匠代做的,本是赌宋撷玉不知道这簪子的前龙后脉,看她这么信誓旦旦,或许宋撷玉会觉得送她簪子的人用了这上不得台面的心思…… 只要把宋撷玉唬住,就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个大脸。 可是看她现在这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昭昭忽然生出几分心惊肉跳的后怕来。 第362章 不请自来 “雍王殿下最是公正,那就请雍王殿下给我们判个公道。” 沈昭昭气势半点不虚,就算谢俶再厉害,还能凭一双眼睛断案不成? 只要她不心虚,今天这黑锅宋撷玉就背定了! 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学着她的穿衣打扮来?等这事传出去,宋撷玉就是那空有皮囊的草包,她沈昭昭才是才貌双全的美人。 一整个厅堂的人都盯着谢俶,谢灵也在旁边兴致勃勃的催促:“王叔,您当真能判出来?” 谢俶不动声色觑了一眼宋撷玉,见这丫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辜模样,当下是又气又乐。 不就是让她被沈昭昭缠上,惹了这麻烦,她还真就记仇,这么快就还了回来。 “本王确实知道一二。” 听了谢俶的话,沈昭昭捏着帕子的手咻的一下捏紧,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又很快镇定下来。 说不定这只是谢俶的托辞,他堂堂雍王,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无能,无异于损坏颜面。 说不定谢俶现在正怨恨宋撷玉损了他的威望,一定会偏帮她沈昭昭! “长乐郡主头上的钗,这世上只此一支,至于沈小姐发上的,本王并不知晓来历。” 万万没想到,谢俶竟然会帮宋撷玉!众人的视线放在了沈昭昭身上,让她的脸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在脸上扇了十几二十个巴掌一样。 “雍王殿下,昭昭知道您和长乐郡主关系亲近,可是也不能这么偏帮,您总得给昭昭,给大家一个理由,总不能空口白牙就要定了决断……” 宋撷玉对沈昭昭这做派颇为不屑,明明是她先挑的事,自己给了台阶,她偏不下,如今又在这装委屈,明明是她们二人的恩怨,偏偏要把其他宾客都给扯进来。 “你不如直接说你觉得自己委屈要个理由,关我们其他人何干?”李陆冬可不惯着沈昭昭这臭毛病,虽然小声嘀咕,但是这嘀咕声周围人也都听得见,当下角落里就有嗤笑声传出。 沈昭昭瞪着李陆冬的眼神跟要吃人一般。 谢灵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下也附和沈昭昭:“是啊,王叔,你得说个推断的由来出来,不然难以服众啊。” 宋撷玉这时也有些后悔不该一时赌气把谢俶给扯进来,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这簪子,是我亲手做的,也是我亲手送给长乐的,只做了这一支。” 谢俶端正坐着,眉目之间自带名士之风,清雅端方,垂帘品茶,不为所动。 这话一出,四下皆惊。 一时都看向了沈昭昭,长乐郡主这簪子是谢俶亲自做的,那就是没得可以狡辩的地方,沈昭昭头上这支簪子如何得来的,可探究的地方就多了。 “昭昭,这事都是我不好,这簪子是我在锦绣阁买的,那锦绣阁的掌柜的告诉我这是他们店里独一无二的,我这才想买来送你,可没想居然闹了这么大的误会,竟然和雍王亲手做的簪子撞了款。” 洪美玉站了出来,一脸的愧疚,她这么一给台阶,沈昭昭便顺势下来,红着眼睛一副受了委屈的大度模样。 “原是如此,倒是昭昭和三皇子小题大做了。” 她看向宋撷玉,将头上的簪子拿了下来,温和的笑着开口:“仔细看看,我这簪子和长乐郡主的簪子虽有相似之处,细看之下却是有肌理的不同,确实是缘分了。” 洪美玉也在一旁圆场:“昭昭这支簪子是锦绣阁独此一份的,长乐郡主头上的是雍王殿下亲做的,也是没有第二样的,可见是误会一场。” 三皇子谢灵听自己又被沈昭昭给带上,极为明显的撇了撇嘴,坐了回去。 宋撷玉和李陆冬自然不会真的信了沈昭昭和洪美玉的说辞,但是终归沈昭昭是这场赏灯会的主家,也不好太不给薄面,敷衍的笑笑坐了回去,任由她们两人唱双簧似的粉饰太平。 沈昭昭终于将所有宾客都糊弄了过去,赶紧宣布开场,只是那簪子终究是没回她头上,反而换了另一样祥云头饰。 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忍俊不禁,李陆冬也似笑非笑,小声跟宋撷玉调侃:“这是不是就叫做自食恶果?当时给她路让她体体面面下来,她非不干,要不是有洪美玉在,我看她沈昭昭怎么收场。” 宋撷玉没再搭腔,静静地开始吃着面前摆着的果子。 沈昭昭现在哪里还有开赏灯会的心思,只想着赶紧结束,好让众人赶紧把这一茬给忘了。 只是今天,注定不可能是平静的好日子。 沈昭昭举杯,努力的说些场面话:“今儿众位来我沈府……” “孤倒是来迟了,该罚三杯。” 众人看着从门口进来的谢央,彻底懵了,这位怎么来了?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诡异起来,宋撷玉看着身穿黑色大裘的谢央,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他居然会来。 不止宋撷玉疑惑,沈昭昭也僵硬起来,她父亲前些日子才参了他,吃了他不少暗亏,她这次下帖子连谢灵都下了,就是没给谢央下。 沈家和谢央皇后,几乎成了死仇,可没想到,他居然不请自来…… 他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来都来了,她也不可能把人再赶出去。 “太子殿下着实来的迟了,昭昭还以为您公务繁忙,都准备开场了,您这回可得罚酒三杯。” 沈昭昭笑着拿起酒杯,示意丫鬟端酒给谢央,她遥遥的朝他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谢央也不矫情,爽快的将那三杯酒喝了下去。 “既然人来齐了,那就开始吧。” 这场赏灯会高潮在开场前就已经达到极致,等开场后反而无聊至极,不过是一些精巧的花灯走马灯似的拿了上来,间或配了作诗的流程。 此次赏灯会虽然女客居多,但是男客来的也不少,且都是未婚男子,因此想要表现一二的人大有人在,还算热闹,不算冷场,不至于太下沈昭昭的面子。 第363章 一棵树上吊死 “这也太无趣了些,从作诗开始,我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果然,比起举办宴会,沈昭昭还是比较擅长勾心斗角,上窜下跳。” 宋撷玉难得认同的点了点头,要不是热闹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恐怕她也会对今天的戏码叹为观止, 真假玉簪,几度反转,雍王判案,宋美玉救场,这恐怕是今年这热闹的一场大戏了。 看着李陆冬软趴趴的伏倒在桌上,宋撷玉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柔色:“今儿,就多谢陆冬表姐帮我说话了,今后有用得上玉儿的地方,玉儿定不推辞。” 李陆冬掀了掀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偏过头故作不屑:“咱俩是一家的,自家人当着自家人面被人欺负了去,传出去,李家的脸往哪搁?” 她说完又趴了下去,似乎是真的困了,眯了眯眼,懒懒的发着气音:“更何况,宰你有什么意思?这事就算在我哥身上,就当他欠我人情了,回去娘骂我也好看在这事上帮我一帮。” 她笑的心满意足,隐隐能看到她闭着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不过长乐要是真的于心不安,非要帮我绣了那屏风,我也拦不住你不是?” 宋撷玉:“……” 忍不住拿了指头戳了戳她额头,哭笑不得:“你倒是真一点亏都不吃,拿了你哥的人情不算,还得从我这讨点好处。” 李陆冬嘿嘿笑了笑,睁开了眼,拖长了调子,一脸的犯难:“你知道的,让我弹琴下棋还行,让我绣那屏风,我是真坐不住,一双手都不知道被戳了几个洞出来……” 她倒了一杯茶,讨好的放在宋撷玉面前,哀求的拖长了调子:“好长乐,你就帮帮我这一回吧,否则等我回洛阳,我娘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宋撷玉也觉得奇怪,明明弹琴下棋和针线活都是精细活,都得考验耐心和忍耐力,她这表姐念书下棋都是各种好手,琴艺也在洛阳是出了名气的,怎么偏偏折在了绣花这里?不过是一幅简单的单面绣屏风,就把她折磨的叫苦连天。 “我可就帮你这一回。”李陆冬难得求人,宋撷玉被她这般恳求,也有些心软,只能松口:“只是求人不如求己,你这针线活要是再没有长进,要是有下回,我看谁能救得了你。” 李陆冬面上连连点头,一副听进去的痛彻心扉模样,还竖起了三根手指做发誓状,可心里并没有把宋撷玉的话当回事。 俗话说的好,一件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开了个头,以后的事还不是都有的商量? 等长乐嫁过来,也算是她半个免死金牌了。 宋撷玉还不知道李陆冬心里打的如意算盘,虽然知道死性难改,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赏灯会结束后,沈昭昭直接回了房间发了一大通脾气,东珍在旁边不敢开口阻挠。 等沈相听到消息从书房过来,看这满地狼藉,当下就沉了脸,低声训斥:“你这像什么样子,那还有相府嫡女的气度?为父平日教你的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沈昭昭本就委屈,再被自己亲爹这么一教训,哪里还能忍得住眼泪,径直就哭了出来:“爹爹,您知道女儿今天丢了多大的脸吗?一个两个的都偏帮着那宋撷玉,我沈昭昭究竟有哪里比不上她,要被他们这么作践!” 她说着说着气不过,又狠狠的当着沈相的面砸了个花瓶,这才让心里好受一些。 沈相来的路上,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今日赏灯会发生了何事,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计较沈昭昭这态度。 背了手在房间踱步,沈相眼里闪过一丝算计:“今日太子可是来了你这赏灯会?” 沈昭昭虽然不明白沈相怎么又扯到了谢央身上,拿着手帕擦泪,仔细的想了想,这才回他:“太子踩着点到的,来了就在那喝酒,并没有干什么出格的事,也没有冷嘲热讽,看起来像是求和的,不像是来砸场子的。” 她现在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了一下沈相,如实开口:“女儿现在还疑惑着呢,这太子究竟想干什么?” 她起身,走到沈相身边,试探着开口:“总不能真是来示好的吧?” 沈相听了沈昭昭的话,心下更加确定了几分,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 沈昭昭惊了,她只是随意一猜,自己都没信,可听她爹这意思,似乎是真觉得谢央是这意图。 “皇后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仰仗我们父女!”沈相语气自傲又得意,捋了捋自己胡须,颇为志得意满。 沈昭昭也笑出声,连太子都要跟她父亲求饶,她以后何须再怕宋撷玉? “等女儿嫁了雍王殿下,太子跟皇后更是不敢得罪父亲您……” 沈昭昭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相打断:“昭昭,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得做好两手准备,方能没后顾之忧。” “父亲,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昭昭听着意思不对,心颤了颤,强笑着开口。 沈相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像是看着自己最完美无瑕的所有物:“昭昭,你是爹的女儿,左相府嫡女,身份尊贵无比,何必用热脸贴了雍王的冷腚。” “此路不通,不如通往别处,当了太子妃,为父全力辅佐太子,再加上皇后的势力,日后你就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沈昭昭愣住,有些不能接受,不自觉的后退一步,还想说服左相:“爹爹,可是太子和皇后不是看中了宋撷玉和淮阴王府?” 左相被她的话逗笑,摇了摇头:“傻孩子,你还没看明白吗?太子此举,定是皇后授意。” “淮阴王府根本没有半点要把自己女儿送去太子妃位置的意思,皇后自然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听了左相的话,沈昭昭如遭雷劈,淮阴王府那棵树砍不动,所以皇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她想成为雍王妃,固然有看中这个位置权势的意思,可也是真心爱慕谢俶的。 如今她爹竟然让她去当了那太子妃? 第364章 龌龊 谢央从左相府出来,还没有来得及上马车,就看到一个眼生的小太监小跑了过来:“太子殿下,皇后让您进宫一趟。” 谢央本来还带笑的脸突然沉了下来,谢灵正好出来,看到谢央这神色,当下有些不适,出声讽刺:“怎么?还得母后亲自来请你?看你这表情,还以为母后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谢央听着谢灵这阴阳怪气的语气,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不舒服,一甩袖子就上了马车。 “去宫里。” 谢灵看谢央不搭理他,也冷哼一声,甩了帘子,一个人在马车里生气,恼怒的数着谢央的过错:“装什么装?真以为自己多厉害?以为自己是太子就了不起了?也不看看母后给他擦了多少屁股!” 等到了椒房殿,皇后正在做指甲,用的梅花花瓣染色,看到谢央过来,面上的笑瞬间消失。 “怎么样?见到沈相了?” 皇后脸上的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谢央的眼睛,当下让他更是压抑,垂了头,掩饰自己的面色,声音平静:“沈相似乎出了门,儿臣并没有见到。” “那你是在沈相府里坐了一天?”皇后狠狠一拍桌子,看向谢央的眼神尽是失望和愤怒。 她这儿子,或许是登上太子之位太早,被身边那些阿谀奉承之辈给哄得找不着北,如今还没登上皇位,就已经显出几分昏庸之态来! 她闭了闭眼,平复了自己激烈的情绪,让脑子不至于被愤怒冲昏了去。 真是可笑,景安帝都还头脑清明着,他谢央仅仅当了不到十年的太子,竟然已经开始变得昏庸无能起来。 谢央这回没跪,直挺挺的站着那,垂着头一言不发,虽然半句没反驳,但是这姿态,皇后哪里会不明白。 冷笑一声,她拖长了尾调:“怎么?觉得本宫说的不对?” 谢央扯了扯嘴角,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但还是恭敬回她:“孤不敢,母后的决策向来英明,怎会有不对之处?” 这话虽然说的恭敬,但是比直接反驳更让皇后恼怒,本事不大,脾气倒是越发的大了! “本宫不管你什么心思,你现在只需要按照先前说好的做就行,否则,若是下次再出什么篓子,惹得你父皇要废了你这个太子,别来找本宫,本宫丢不起这个人!” 谢央脸色半红半青,握在一起放在身前的手捏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所以在她眼里,他这个太子丢了她的脸面,已经成了她的耻辱了? 皇后看他身子僵硬的跟石头似的,哪里猜不到他又再胡思乱想,先前觉得自己这儿子太阴鸷了些,可也没觉得是什么大毛病,索性便放任他去了。 只是等他年岁越长,便越看出他性子里的弊端来,出了漏子不先想着如何解决问题,反而一味的觉得是别人亏欠了他,半点没反思自己的过错! 求人都没个求人的姿态! “想办法见到沈相,让沈相将沈昭昭送进太子府!” 谢央心里不舒服,越发的反感皇后,她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她的儿子,只把他当做一个争权夺利没有感情的工具。 先是让他讨好宋撷玉,现在又让他讨好沈昭昭,他是太子,未来的真龙天子,凭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他之前是听了皇后的话,忍着对宋撷玉的厌烦讨好她,勾引她,要不是为了皇后的吩咐,他怎么会被宋撷玉坑了那么多的银钱? 他贪污赈灾的银钱是为了什么?若是手头没钱,宋撷玉也不是傻子,凭什么看上他这么一个太子? 这时候觉得他丢了椒房殿的人,先前怎么不支援他一些银票铺子? 是了!他的好母后可不止他一个儿子,手头的银钱都是要留着补贴他的好三弟,怎么可能漏出来给他? 在她眼里,恐怕只有谢灵才是她的儿子,他谢央,不过是占了太子的名头才让她多花些心思。 谢央压下嘴角嘲讽的弧度,俯下身子:“儿臣,知道了。” 说完转身离开,没再多说半个字。 皇后被他气了个倒仰,手里的指甲也涂不下去,烦躁的抽回了手。 身边的嬷嬷看她神色,连忙挥了挥手让那些小宫女下去。 “呵!这逆子,近来越发的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嬷嬷在旁听着皇后发泄,倒了杯茶递过去:“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年纪还小,这才不懂您的好意,等日后娶了太子妃,有了自己的嫡子,就会明白您的苦心了。” 皇后端了茶喝了半杯下去,这才觉得舒服了些,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窝深陷,一张脸哪怕精心保养着,也露了疲态出来。 “他这年纪,陛下都已经是一国之主,什么不懂事?就是没本事,等年纪再大些,恐怕资质会更平庸,如何撑得住皇位?” 嬷嬷听的惊心,不敢插嘴,皇后这话的意思,怎么听着这么不祥? “罢了!幸好本宫当年肚子争气,有两个儿子,灵儿虽然占嫡不占长,但如今看来,比他皇兄争气的多。” 皇后看着镜中已经不年轻的女人,半晌终于在心里下了决策:“他不是一直想去带兵?去打点一番,成全了他。” 嬷嬷在旁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后,见她神色认真,明显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是一时冲动,这才应了一声喏退了下去。 这是要做好废黜太子的准备,让三皇子建立军功,将来好为夺嫡增加砝码? 这天,是要变了。 谢央从宫中出来,虽然对皇后不满,但是宋青山这边,显然是走不通了,哪怕跟淮阴王府耗着,他现在根本没这个资本。 “太子殿下,沈相刚刚派人来了信。” 刘庆连忙将信呈了上来,谢央接过来一目十行看了过去,面色一时精彩的很。 “沈相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会钻营!” 他看完径直将信丢到一边,刘庆连忙手忙脚乱接住,匆匆在信上看了一眼。 是沈相邀请太子明日府上一叙的请帖。 前些日子还死咬着太子殿下不放,这么快就亲热的邀请太子来府叙旧,沈相还真是脸皮比城墙更厚,半点没有不自在的。 第365章 入住东宫 “祁汐表哥最近下朝似乎更早了些。” 宋撷玉接过李祁汐手里的梅花糕,笑着开口。 李祁汐弯了弯唇角:“沈相没有跟太子打擂台了,自然这朝下的也比往日要早些,平白少了不少乐子。” 宋撷玉心下一动,加上的托盘递给旁边的玉淑:“这么快太子跟左相就握手言和了?” 李祁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想到朝中盛传的流言,到底没开口跟宋撷玉说了。 “他们二人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利益冲突罢了,如今这冲突没了,自然又是君臣和睦,一片融洽之相。” “玉儿表妹,我还有事,就先回了。” 等将李祁汐送走,宋撷玉寻摸着李祁汐的话,总觉得似乎有些隐情在里面。 “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玉淑看宋撷玉紧皱着眉头,素手捏着点心定在虚空中,显然是已经神游天外去了,这才有此一问。 宋撷玉回神,将手中糕点放下:“去打听一下左相府最近可是有什么喜事?” 沈相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跟谢央休战?毕竟之前为了跟谢央皇后打对手戏,他可是赔进去许多的人力物力财力,要是只为了吸引谢央和皇后的注意力而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和精力,没拿到半分好处……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玉淑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办,还没等到玉淑回来,李陆冬倒是先过来了,还带来了宋撷玉想知道的消息。 “长乐,大好消息!谢央要和沈昭昭订婚了!” 沈昭昭?和谢央?宋撷玉被噎了一下,这两人凑一起,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那沈昭昭不是心仪雍王?就她那心思,都算得上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怎么突然就要嫁进东宫,当那太子妃了?” 李陆冬可不管这么多,径直坐了下来,端了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管那么多干什么,就沈相那心思,尔等凡人怎么可能摸得透?” “总之太子那个脑子有病的总算是肯放过你,放过淮阴王府了!” 李陆冬现在简直高兴的想放鞭炮,宋撷玉被谢央害的还不够惨吗?如今终于苦尽甘来! “仔细想想,沈昭昭跟谢央也挺相配的,你想想,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会算计,一个赛一个的会装模做样,将来啊,这日子定会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宋撷玉知道沈昭昭和谢央在一起的消息没乐,倒是被李陆冬这番阴阳怪气的反话给逗笑了。 她这个表姐心思当真简单,不把你当自己人吧,怼起你来丝毫不带客气的,一旦把你拉入了自己人范围,桩桩件件都会感同身受,明明沈昭昭和谢央两人都跟她没什么牵扯,偏偏她啊,比宋撷玉还要开心。 看宋撷玉笑而不语,似乎并没有把她这话当一回事,当下有些不满:“我可不管,今儿这事,当浮一大白,你得陪我出去逛逛去!” 宋撷玉看她语气娇蛮,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噗的一下笑出声来:“是大表哥那下了死命令,不准你出府,你这才跑我这游说我来了吧?” 被揭穿了心思,李陆冬恼羞成怒,丢了自己的手帕过去,嗔怪道:“你明明知道还非得说出来,我可是你表姐,你这坏丫头,当真半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宋撷玉只能告饶,笑着附和她:“行,我的好表姐,今儿你说去哪,玉儿保证不说半个不字,这可成了?” 李陆冬这才露了笑模样:“这还差不多,就当你给我赔罪了,我今儿非得让你破财消灾不可。” 果然去李陆冬所预料的一般,听说是跟宋撷玉出去,李祁汐虽然心中不满,但还是无奈的给她们俩放行。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屏风,你终究还是要自己绣的。” 李陆冬背着他撇了撇嘴,还跟宋撷玉做了个鬼脸,等李祁汐抬头,立马装得老老实实:“哥哥,你放心吧,这屏风我不日就完工,你就等着看吧,保准不会让你失望。” 李祁汐看她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还真有些刮目相看,前些日子还愁眉苦脸的,一说到这事,满脸都写着烦躁和不耐,如今怎么就这么笃定了? 他站在书桌后,将手里的竹简放了回去,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行,若是到了日子交不出来,母亲给你用家法时,可别哭着来找我帮你求情。” 李陆冬看李祁汐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模样,当下就来了脾气,做了个三的手势,气鼓鼓地放下狠话:“三日!三日之后定要让哥哥你刮目相看!” 一旁的宋撷玉身子僵硬了片刻:“……” 可看着李陆冬雄赳赳的走了出去,宋撷玉只能绷着脸给李祁汐行了一礼出来。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某人此时正等在外面一脸焦急的四下探头寻她,看到宋撷玉出来,这才双手合十做祈求状。 “长乐,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我可是都在我哥面前夸下海口了!” 宋撷玉看李陆冬这幅惨兮兮的可怜模样,内心丝毫不为所动,直挺挺生无可恋的看向她:“你夸海口的时候可有想过你亲表妹的生死?” 李陆冬理亏,讪讪的笑了笑:“那屏风我也绣了些,三日……长乐,表姐相信你可以的。” 宋撷玉:“……” 这份信任,她还真有点承受不起…… 一路上在李陆冬的软磨硬泡下,宋撷玉只能勉强答应救她一命,等马夫说到了,宋撷玉这才从李陆冬的唠叨里逃出来。 “大表姐,我们到了,屏风的事我们吃完饭再提?” 李陆冬看了看招牌,这才不甘不愿的下了马车,仍然不肯放弃,可怜巴巴的念叨:“长乐,你要是不帮我,我就一直在你耳边唠叨,把你唠叨的烦不胜烦答应为止……” 宋撷玉哪里还敢不答应,她现在就被她唠叨的一个头两个大,要是再这么听她和尚念经下去,恐怕她就得先她一步驾鹤西去了…… 第366章 寡妇 进了酒楼,小二相当有眼色的凑了过来,点头哈腰,极为热情:“二位贵客楼上请,我们酒楼有上好的厢房,都给贵客们备着呢!” 进了包厢,小二先是流利的给背了一遍菜名,配着他脸上生动的神态,听着倒是新鲜。 李陆冬拿个帕子捂嘴轻笑:“听说你们酒楼最近来了个新厨子,做的醉鸡在京都极为出名?” 小二一听哪有不明白的?相当上道:“主儿消息好灵通,这大厨做的醉鸡没人吃过不叫好的!” 宋撷玉看李陆冬这话,一听就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便安静的坐在一旁,任由她点菜。 等小二把菜上上来,宋撷玉和李陆冬最先品尝的自然是那一道醉鸡,滋味确实新鲜。 “这趟来的不虚此行,就这醉鸡,个中滋味着实回味不穷。” 宋撷玉夹了几筷子就停了嘴,看李陆冬连吃了小半碗还意犹未尽,有些担忧的劝阻:“这醉鸡虽然滋味无穷,但是还是不要贪嘴的好,我尝着,这像是用花雕入的菜,万一要是醉了,惹了笑话就不好了。” 李陆冬对宋撷玉的话表示不屑一顾,又夹了一筷子:“不过是一道菜,哪里就能醉了?长乐,你这还没嫁给我哥呢,怎么就跟我哥一样无趣?” 她举着筷子,眼神亮晶晶的,故意调笑她:“这是不是就叫做夫唱妇随?” 宋撷玉这些日子被她挤兑了不知道多少回,也多多少少习惯了,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李陆冬的话也有道理,这入菜的花雕能放多少?一杯就顶天了,也就没拘束着李陆冬。 这一松懈,当下就糟了,酒过半晌,就看到李陆冬上眼皮子跟下眼皮子打架,脸颊跟上了腮红一般,醉态朦胧之相。 还是玉娴先注意到不对:“小姐,表小姐是不是吃醉了?” 宋撷玉这才看过去,见她这模样,不是吃醉了还能是什么? 当下是又好气又好笑,喊了小二进来。 那小二也是通透的,看李陆冬这模样,当下就把罪过揽到了自己身上,轻扇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小人忘了说了,这醉鸡用了小二两的花雕腌制,是为了去除鸡的腥气,虽然用清水洗了几遍,但还是不宜多用。” 宋撷玉当然不会真怪这小二,笑着问他:“这酒楼可有后门?” 李陆冬醉成这样,自然不能从正门出去,非得要避着人才行。 “有的!小人这就下去吩咐着,清了场子,莫要叫他人冲撞了贵人们。” 折腾了一圈,总算是把李陆冬送回了马车,玉娴结了账过来,轻声询问:“小姐,可要通知太傅府的人派辆马车过来?” 先前她跟李陆冬坐的一辆马车,如今马车先送李陆冬了,宋撷玉自然只能重新等马车过来。 “不用麻烦了,难得出来一趟,去锦绣阁看看有没有来什么新玩意儿。” 正好也可以消消食儿。 玉娴点了点头,既然宋撷玉还想在外面逛逛,那马车的事正好不用太焦急,派了个小丫鬟回太傅府报信,也就没搭理了。 到了锦绣阁,宋撷玉上了三楼,看了几样他们的新品,渐渐地的觉出不对来:“今日这锦绣阁怎么如此冷清?” 玉娴也感觉今儿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往宋撷玉身边更加凑近了些:“主儿,咱们要不先回府吧,改日再来这锦绣阁瞧瞧。” 宋撷玉也觉得心慌,点了点头,主仆两个正要下楼,就看到暗处隐约站着个人。 玉娴吓了一跳,身子比脑子更快,将宋撷玉护在身后,呵斥出声:“何人在那鬼鬼祟祟,出来!” “玉儿妹妹何必如此紧张?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能有贼人不成?” 随着那人走了出来,渐渐的也露了真容,宋撷玉气不打一处来,勉强压着心口的怒气:“太子殿下怎会在这儿?不动不开腔的,可是吓了我一大跳。” 谢央看宋撷玉眼里冒火,一双桃花眼更是亮如星子,几乎把人心神都被吸了进去,若是旁的女子生气,多多少少会让人不耐烦,反而宋撷玉一生气,面容生动,比平日里的端庄模样更是灵动三分,叫人看着心痒痒的。 “吓着玉儿妹妹,可是孤的不是,孤他日定送上重礼给玉儿妹妹你赔罪。” 宋撷玉被他这么紧紧盯着,下意识的不舒服起来,总觉得自己像是谢央眼中的猎物。 “既是偶遇,那长乐就不打扰太子的雅兴,先走一步。” 谢央正好站在过道位置,听了她的话,让也不让,和刘庆两人将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宋撷玉看着来气,连脸上敷衍的笑都维持不住,冷声开口:“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谢央看她不再是那副跟带了面具一般的平静模样,眼里带了恐慌和忌惮,这认知让他心情大悦,说话都变得柔情似水起来,满目深情。 “玉儿妹妹这话可是说错了,孤可不是偶遇,从你出了酒楼之后,孤便一直尾随着你们,前后脚跟着你们来了这锦绣阁。” 这话堵的宋撷玉说不出来话,对谢央的厚颜无耻更是觉得恼怒,勉强维持着冷静:“还请太子殿下自重,一国太子尾随臣子之女,传出去,这名声可不太好听。” 谢央一步步朝她靠近:“名声?玉儿妹妹这话可真有意思,”他笑着笑着,眼里的怒意便浮现出来,咬牙切齿的开口:“孤现在还有什么名声?” 宋撷玉步子不自觉往后退,下意识觉得谢央有些不对劲,只能尽量安抚他,拖延时间:“太子此话怎讲?” 她现在相当后悔将人留在了外面,身边只留了一个玉娴,连个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只能被动的被谢央这般堵在锦绣阁。 谢央看她眼珠子慌乱的看来看去,哪里不明白她正想法子逃脱? “孤说的是什么?玉儿妹妹最清楚不是?毕竟孤的名声为何沦落至此,玉儿妹妹该占很大一部分责任。” 宋撷玉更慌,开始意识到大事不妙,但还是嘴硬,一双眸子直挺挺看着他,跟黑曜石一般:“太子殿下这话什么意思,长乐不懂。” 第367章 揭穿 谢央看她这时候还在硬挺着骗他,要不是那人是他亲自审问,看她这幅无辜模样,恐怕还真得生出三分疑窦,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她。 当真是好演技,以前倒是他小瞧了她,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他如今是有了深切体会。 “玉儿妹妹是不是觉得,利用那些说书先生,孤就永远查不到你身上?” 哪怕宋撷玉心里早有预料,可是听到谢央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左胸口位置咯噔一下开始狂跳起来。 谢央发现了?他是如何发现的?是有确凿证据,还是只是在诈她? 不管是何种原因,宋撷玉打死都不能认了这事,抹黑太子,就算她是长乐郡主,就算她身后是淮阴王府,也不够她砍头的! 在心里想好了说辞,宋撷玉只感觉自己后背湿透了个干净,在这干热的锦绣阁,手脚仍旧凉了个彻底。 “什么说书先生?太子殿下今日好生奇怪,说的长乐稀里糊涂的。” 她说完另起话头,一双桃花眼深深的看着他:“听说左相嫡女沈昭昭不是就要入主东宫,长乐在这先给太子殿下您道个喜。” “这般的好日子,要是闹出了什么事,可就不好了,您说对吗?” 听着这宋撷玉话,谢央轻笑出声,走到她面前,玉娴和宋撷玉已经退无可退,被逼到墙角。 就在玉娴已经在考虑自己若是伤了太子会不会连累淮阴王府,连累小姐时,谢央总算停了下来。 只是这距离,也是近的,谢央比宋撷玉更高大,又背着光,面容便覆上一层阴影,显得格外阴鸷狠戾,压迫感十足。 “玉儿妹妹不懂也好,孤只是想告诉玉儿妹妹,这辈子,你只能是孤的,若是嫁了旁的男人,哪怕孤一时半会奈何他不得,日后也总有机会让玉儿妹妹做了寡妇。” “玉儿妹妹若是识相,等孤娶了沈昭昭,再娶你为侧妃,若是不识相,可就别怪孤不念旧情。” 这话一出,玉娴都恨得咬了牙,恨不得跟他同归于尽。 看宋撷玉不说话,谢央哈哈大笑着带了刘庆出了锦绣阁。 有了谢央这事,主仆两个哪里还敢在外面逗留,直接回了太傅府。 等回了自己院子,玉娴就忍不住掉了泪,玉淑没跟着出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玉娴这模样,倒是吓了一大跳,在旁边不敢问,脸上都失了血色。 宋撷玉只觉得头疼,本以为谢央和沈昭昭成亲,有了左相府帮他,自然不会再关注她。 他不是一向最是厌烦她吗?上辈子娶了她也是为了淮阴王府,哪怕她百般讨好,他也对她不屑一顾。 上辈子沈昭昭虽然没进宫,嫁了他人,可是谢央对她态度颇为和善,也是有让她进宫的心思的,要不是他登上皇位太晚,沈昭昭为了谢俶,一直拖了好几年没嫁,最后看谢俶实在没有娶她的心思,这才经受不住舆论的压力,在左相的干预下,找了个状元郎嫁了。 听说那状元郎也没因为娶了左相的嫡女而过上好日子,反而因为地位的高低,被沈昭昭百般贬低,丝毫不掩饰她心悦谢俶的事,最后直把好好一个文状元逼成了酒鬼,最后失足落水没了。 如今这一世,谢央既有了不亚于淮阴王府势力的左相府的支撑,又有了上辈子求之不得的沈昭昭,还有什么不满的? 怎么还有闲心来找她的麻烦? 宋撷玉左思右想如何都想不通,而玉淑也在玉娴气不顺的讲述下被气哭。 “一国太子怎么会是这等品性?就该让王爷王妃知道,不能让咱们小姐白白受了欺负。” 看着这两个丫头在旁边气的直掉眼泪,宋撷玉反而没像她们这般情绪激动。 “这是暂时不要告诉爹爹和阿娘。” 听到宋撷玉的话,两个丫鬟明显不认同,可看自家小姐神态,也明白这事由不得她俩擅自做主。 憋屈的应了,等玉娴和玉淑两人下去,宋撷玉也颇觉得头痛欲裂,约晚膳都没用就早早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李陆冬过来,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满是怨念:“长乐,昨日你怎么不劝着我些?这下好了,哥哥本就不愿让我出门,昨儿看着我醉着回来,更是有了理由拘着我了。” 宋撷玉听她这倒打一耙的语气,当下气不打一处来:“大表姐,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昨日,我当真没劝着你?举头三尺有神灵,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李陆冬闭了嘴,但还是觉得自己惨兮兮的,另外找了个理由:“虽然你昨日确实劝了我,这事也是我自己贪嘴,可你也不能让我醉着就回来吧,好歹让我醒醒酒,去了酒气,才好回府。” 她苦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拖长了调子:“你是不知道,我今早一早起来,就看到我哥跟那阎王爷似的站在我床前,给我吓得差点当场去见了佛祖!” 她一边说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模样又是可怜又是可笑,让宋撷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话她好还是该安慰她好。 想到昨儿要不是李陆冬非拖着她出去,她也遇不到太子,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当下最后一丝同情也消失殆尽,刻薄的笑话她。 “活该,也就大表哥能治得住你,有了这教训,往后的日子,你再怎么拖着我出去?我也不会再跟你出门了。” 李陆冬看宋撷玉像是真有了几分气性,也不敢再惹她,做小伏低:“长乐,我知道错了,大不了下次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说不能做什么,我保证手都不带沾的,这样行了吧?” 看她还不肯理会自己,李陆冬绕过去,坐在她身侧,轻轻摇着她的手臂:“好了嘛!还真生表姐的气了?我又不是真的埋怨你,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你怎的还当真了?” 宋撷玉看她这般讨好自己,也不好再将从谢央那边的气撒到她身上,嗔怪的瞪了她一眼。 “若是再有下回,我可把你丢在酒楼不管不顾了!” 第368章 绝食 “小姐,您就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 东珍在一旁看的着急,沈昭昭起的迟,早膳就没怎么用,午膳反反复复热了好几遍,可沈昭昭就是说自己没胃口,尝了两块子就撂下了。 “小姐,若是真不想嫁进东宫,咱们不如再和相爷说说?总不吃饭也不是办法……” 沈昭昭听的厌烦,心中憋闷,径直推开了窗,朔冷的北风一下灌了进来,冻得东珍一个趔趄。 “爹爹做的决定,从来没有别人说话的份,他竟然让我嫁进东宫,我就算在他面前哭的肝肠寸断,他也不会动摇半分,更别提改主意!” 东珍有心想要反驳可怎么也张不了口,她自幼跟着沈昭昭,对相爷是什么脾性再清楚不过。 “那……那小姐只有认命这一条道可以走了吗?” 想来想去也没了法子,东珍也没了主意,眼里满是慌乱和绝望无助。 沈昭昭捏着帕子,被风这么一吹,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贝齿轻咬下唇,再开口时,语气里多了些孤注一掷和决绝。 “以我爹的名义,把雍王约出来。” 东珍猛的抬头,脸上带了惊讶和恐慌,沈昭昭却没顾忌她,盯着窗外那一角,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我做了这么多,就不信雍王殿下的心是那铁打的石头!” 东珍虽然心里觉得不妥,但还是咬了咬后槽牙,照沈昭昭说的办去了。 雍王府。 杨瑾拿了帖子进了谢俶书房:“王爷,左相给您送了请帖。” 谢俶接了过来看了一眼:“前两日不是才见过?而且本王早就将话都跟沈相说的明明白白,怎么又送了请帖?” 杨瑾本来就觉得哪里怪怪的,听自家王爷这么一分析,也存了些疑惑:“这次来送帖子的小厮倒是眼生。” 谢俶将请帖丢在一旁,重新拿了毛笔练字:“这老狐狸葫芦里面不知道又要卖什么药,上次找了我过去是为了合作拿到太子的把柄,可是近来却听说左相府和东宫要联姻,既是如此,又来找我做什么?” 杨瑾想破头也想不出左相究竟又在谋划些什么:“王爷,需要属下现在回绝吗?” 雍王落了最后一笔,看着宣纸上的“破”字,眉眼冷凝:“不要,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等东珍那边得了雍王府的消息,这才连忙去了沈昭昭的院子,屏退众人,悄声在她耳边回话:“小姐,成了,雍王那边说明日会准时赴约。” 沈昭昭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兴奋:“明日我戴这个,还是戴这个比较好?” 她拿着簪子在头上比划,不同于沈昭昭的高兴,东珍却在发愁:“小姐,左相说了,让您最近别出府,给您下了禁足令。” 沈昭昭这才想起来,因为她的绝食让沈相大怒,干脆给她下了禁足令,她院中其他人都能自由出入沈相府,唯独她这个当主子的被禁了足,只能在府内走动,想要出府门,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东珍,我明日定要出府,你会帮我的对吗?”沈昭昭拉着东珍的手,眼里满是偏执和疯狂,把东珍都吓的手脚冰凉。 “小姐,您到时候穿上小厮的服饰,奴婢给你打掩护,或许能够混出去。” 得了东珍的话,沈昭昭这才冷静下来,虽然不能换上好看的衣裳,但是只要能见到谢俶,成为雍王妃,她吃的一切苦头都值了! 第二日,谢俶来到约定好的湖心亭,并没有看到沈相的影子,只看到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站在亭子中间。 “沈相何在?”杨瑾率先出来问话。 谢俶越发的不满,明明是沈相约的他,如今他自己不到,只派一个小厮和丫鬟过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杨瑾呵斥出声:“大胆奴才,问你们二人话呢!为何见到雍王殿下也不行礼?是想去吃板子了吗?” 谢俶已然没了耐心,不论沈相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他都没兴趣陪他在这里唱大戏。 拢了拢披风,谢俶沉声开口:“既然沈相今日有事在身,那本王便告辞了。” 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如泣如诉。 “雍王殿下!” 谢俶步子一顿,皱着眉头回头,目光似鹰隻般射了过去,等看清那小厮的脸后,面色更冷。 “沈小姐?” 杨瑾失声叫了出来,看向一旁丫鬟打扮的侍女,果不其然是沈昭昭的贴身丫鬟,东珍。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俶难得发了脾气:“不知道沈小姐打扮成这幅模样,还假借沈相的名义约本王来这儿,是为了什么目的?” 看谢俶这般冷脸,沈昭昭不由得委屈起来,她费尽千辛万苦就是为了出来跟他见一面,他反而比平常更加冷漠,这般冷言冷语对待于她。 虽然知道谢俶脾性一丝不苟,向来冷淡,沈昭昭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看沈昭昭哭,谢俶更是厌烦,平日里看这沈小姐脑子还算清楚,怎么今天反而古古怪怪的。 莫不是被这雪冻坏了脑袋? 谢俶看了一眼她身上单薄的小厮衣裳,对自己刚刚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穿这么少,不冻坏才怪,冻糊涂了也情有可原。 虽然勉强理解她的行径,但是并不能减免半分对沈昭昭哭的厌恶和烦躁。 “杨瑾,去给左相府递个消息,让他们派人来将沈小姐带回去。” 沈昭昭一听他这话也顾不得哭了,拿起袖子胡乱的将脸擦了干净,这才上前,嗓子还带着哭腔。 “雍王殿下,昭昭是偷跑出来的……” 看谢俶脸色没有半点缓和,沈昭昭心中的不安渐渐浮了起来,坚持着开口:“我父亲要让我嫁进东宫……” 她话说到这儿,满脸希冀的看向他,试图让他开口,并没有让沈昭昭失望,谢俶轻启薄唇,确实开了腔。 “这是本王也多有听闻,没想到确有其事,如此,还要给沈小姐道声喜了。” 这话一出,沈昭昭的心比这数九寒天的冰还要冷,趔趄了一下,旁边的东珍连忙扶住她。 “小姐!” 第369章 坦白心迹 谢俶虽然不耐,但是也不能装作视而不见,勉强开口表达一下关怀。 “沈小姐可是冻着了?还不快将李小姐给带回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仔细你的小命!” 谢俶可是上了战场的,这般板着脸,几乎把东珍吓得当场跪下,哪里还敢留在这里? 刚想劝沈昭昭回府,就被她一把推开,沈昭昭站在谢俶面前,也顾不得什么贵女的矜持和体面,红着双眼看他:“雍王殿下,昭昭心悦您,昭昭不想嫁进东宫!您娶了昭昭好不好?昭昭不在乎是不是正妃……哪怕是侧妃我也认了……” 看着沈昭昭哭的满脸是泪,还是图扑上来抓他袖子,谢俶终于忍无可忍:“沈小姐慎言!嫁进东宫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先不说沈小姐的身份能不能做侧妃,就是沈相答应了,本王也不会答应!” 沈昭昭今日是豁出去了,将自己的尊严丢到谢俶脚底下踩,赌的就是他会不会有一刻怜惜她。 只要他有一刻心软,她自然就能嫁他!嫁入雍王府! 可是万万没想到,谢俶既然能够铁石心肠到这种地步,连犹豫都不曾犹豫,她沈昭昭,左相府嫡女,竟是给他做侧妃都不够资格吗?他就这般对她不屑一顾? 谢俶耐心消失殆尽,只觉得这沈府上上下下脑子都有病,尤其是沈昭昭!好好的太子妃不当,偏跑来跟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自认为对她从来不曾有过半点逾矩! 沈昭昭看着谢俶眼里的厌恶和他避之不及的态度,转身大步离开,心终于彻底冷了下来,声音透着恶毒和冷讽。 “雍王殿下!” 她扬高了声调,对着他的背影痴笑出声:“您想娶的,是宋撷玉吧!” 听到宋撷玉的名字,谢俶终于停了下来,看向她的眼里不带半分温度,身子僵直,透着戒备:“你想做什么?” 沈昭昭更是觉得可笑至极,也就真的笑了出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我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宋撷玉究竟有哪里好?连雍王殿下都没逃出她的石榴裙!” 谢俶和杨瑾站在不远处,看着沈昭昭又哭又笑,叫人看着后背发凉。 “本王心悦谁跟沈小姐并没有任何关系,沈小姐还是好好待在沈府待嫁,莫要横生枝节。” 沈昭昭将脸上的笑一收,泪水糊成一团,语气里哪里还有装出来的矫揉造作,只剩下满满的恶意:“雍王殿下!您心悦宋撷玉又如何?她要嫁给李祁汐了!” “先是司晋宇,后是李祁汐,她的眼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的地位!” 谢俶被她的话狠狠扎了一刀,不得不说,沈昭昭果然不愧是沈相亲生的。扎人痛处一扎一个准,父女两个如出一辙的刻薄。 不再多留,谢俶丢下“好自为之”四个字转身离开。 谢俶走后,沈昭昭独自一人待在凉亭中,不哭不笑也不说话,东珍在一旁看的惊心,小心的蹲下。 “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出来这么久了,若是要相爷发现……” 沈昭昭擦干眼泪,起身和东珍回左相府。 只是主仆俩才进府门,就看到沈相坐在正厅大门位置,守门的家丁正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 一看沈相这姿态,恐怕是等了不短时间,这才将她们两个抓了个正着。 东珍已经腿软的走不动道,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沈昭昭倔强的站在原地,虽然心里也害怕,但还是不发一言。 沈相看着沈昭昭这打扮,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孽女!跪下!” 沈昭昭没有半分犹豫,咔嚓一下跪了下去,东珍在旁边看的着急,也跟着跪了下来,哭着求情:“相爷,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求您让小姐起来吧,小姐身子娇贵,哪里能受这种罪过。” 沈相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能逃的掉?要不是你这奴婢胆大包天,昭昭哪里能出得了府?你们而人将我沈府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阴沉着脸低吼:“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废了她的两条腿,拔了她的舌头,以后若是还有人胆敢再犯,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东珍胆子再大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一听到这话,几乎被活生生吓晕过去。 沈昭昭也没有想到自己父亲能这么狠,拔舌断腿,她哪怕是听着都会做噩梦! “爹爹!东珍是女儿的丫鬟,自然是听女儿的,你要罚就罚我,放过她吧。” 不同于刚刚的淡定,沈昭昭跪着爬到沈相旁边,本就哭得红肿的眸子一流泪就疼的不行:“您打女儿板子,禁足……或者是其他什么惩罚女儿都认了,只求您放过东珍。” 沈相一脚将她踢开,丝毫没有半分柔情:“你不日就要入主东宫,这个时候罚你,你是存心想坏了我的计划,坏了沈府的大计?” 沈昭昭看着沈相那张冷酷无情的脸,终于怕了,膝盖被雪浸的像是被针扎一般,反而将她痛的清醒过来。 “爹爹……您放过东珍,女儿保证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不会再擅作主张了……” “日后您说什么女儿一定照做,只求您放过东珍!” 沈昭昭哀求的看着他,沈相终于蹲了下来:“这才是爹爹的乖女儿,若你以后不听话,爹爹随时可以要了东珍的命……昭昭以后做事还得三思而行。” 沈昭昭看着沈相,只觉得遍体生凉,脸色没有半分血色,抿唇,乖乖点头:“女儿知道了,以后一定会听话……” 沈相这才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东珍:“跪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主子扶回去!” “再出了差错,到时候没了的不只是你的腿,还有你那未足岁的弟弟!” 东珍逃出生天,被吓的牙齿都在打颤,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连忙去扶跪在地上的沈昭昭。 沈相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家丁,他会放过东珍,却不代表会放过这些惹祸的家丁。 “把这些人,都给发卖了,再有其他失职的,他们就是下场!” 第370章 大婚 “玉儿,你当真不去?”李瑢特意来了一趟太傅府,太子大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王侯将相,都得去宫里赴宴。 宋撷玉摇了摇头:“阿娘,你就和爹爹想个法子给女儿告个假吧,如今这天儿,女儿实在不想去宫里坐上那么半晌……” 她苦着脸,一脸为难的看着李瑢:“坐在那里吃吃不好,还要跟人寒暄,女儿着实没什么兴致。” 宋撷玉哪里敢跑去宫里参加谢央的大婚,但没想出下一步该如何走之前,能尽量碰不到谢央就尽量碰不到为好! 李瑢哪里舍得真为难她?看她这副模样,只能够顺着她了:“你呀,越发的没个规矩,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 旁边李陆冬一听连忙插话:“姑母,这您大可不必担心,长乐嫁的是我哥哥,规矩什么的有祖母护着,哥哥哪里敢说半句不好?这些可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李瑢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但还是不肯露了情绪,虽然是嫁的是自己娘家,但是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顾,但是现在是在太傅府,也不好多加教训,只能够戳了戳她的脑门以示惩戒。 李陆冬在旁边听了半晌了,见李瑢态度松动,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哪里肯自己一个人去宫里坐着? 当下赖在了李瑢旁边,拖长了调子开始撒娇:“姑母,您跟祖母说说,长乐不去,我也不稀罕去那什么大婚典礼,您就跟祖母求求情,让我留下来陪长乐吧……” 李瑢被她缠的没有办法,不由得有些后悔来太傅府这一趟。 “你们啊,一个两个就瞧着我心软!” 听了李瑢这话,李陆冬心里明白,这事恐怕成了,当下脆生生的道了谢,不给李瑢半点反悔机会。 李瑢起身,并不打包票,整理了衣裳的褶皱:“这事我只答应帮陆冬你去跟母亲商量商量,成不成可就得看天意了。” 李陆冬爽快的应声:“姑母,祖母最是疼您,您出马的话哪有不成的?陆冬就等您好消息了!” 这话说的,李瑢又是好笑又是窝心:“这孩子!” 如李陆冬所说,李瑢出马,就没有不成的,魏柔那边果真同意了她跟宋撷玉两人留在府中。 平阳三十九年,正月初十,太子谢央迎娶左相嫡女沈昭昭为太子妃。 谢央在外应酬宾客,视线转到淮阴王府的坐席,并没有看见宋撷玉的影子,他嗤笑一声,不再关注那边。 终于到了洞房花烛的环节,谢央已经被灌了个半醉,坐在婚房之中,看着坐在榻上蒙着红盖头的沈昭昭,只觉得满心不悦。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该走的流程自然要走,他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走到床边,揭开了沈昭昭的盖头。 红布一拿开,沈昭昭两个肿如核桃的眼睛映入眼帘,哪怕是盖了层层的白粉也挡不住。 “看来沈小姐对这桩婚事也多有不满。” 他索性将那两杯子丢了出去,随意的往旁边一坐,脸上尽是嘲讽。 沈昭昭自然知道自己这双眼睛今日定会露馅,她连说辞都想好了,奈何谢央根本就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 本来的心虚瞬间变成了怨恨,就算她沈昭昭有错,但是他这态度未免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些。 “彼此彼此,太子殿下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沈昭昭冷笑一声,一想就明白谢央这态度从何而来:“没想到太子殿下对宋撷玉还有几分真心,昭昭一直以为不过是逢场作戏呢……” 她说的这般阴阳怪气,谢央身子绷直,不甘示弱:“沈小姐不也一般无二?听说你还去找了王叔?怎么?王叔不肯娶了你?你就将就了孤?” “果然,不愧是沈相之女,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沈昭昭被他说的恼羞成怒,但看到身上的喜服,很快又冷静下来,将心里的不满压了回去。 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太子愿不愿意,如今他们俩已经拜了堂成了亲,是夫妻了,她若是再跟他这般犟下去,只会两败俱伤,日后她还得在太子府的后院待上一辈子,惹怒了太子,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太子殿下,您这话可是说错了,虽然昭昭之前确实心悦雍王,但那也只是不懂事而已,嫁给您绝对不是将就,而是昭昭高攀了。” 沈昭昭说完还朝他行了个礼。 谢央心头的火气降了下来,不得不说,沈昭昭确实识时务,更懂得如何取悦一个男人。 “沈小姐严重了,既然已经是夫妻,就没有高攀不高攀一说,自当相互扶持。” 沈昭昭重新拿了杯子倒了酒,亲自递给谢央:“太子所言极是,咱们二人自当相互扶持,更可以相互合作,昭昭可以帮太子得到宋撷玉,而太子,也可以帮昭昭报了被雍王羞辱之仇。” 谢央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但反应过来之后却是大笑出声:“沈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孤喜欢!” 沈昭昭也附和着笑:“殿下,既然已经成亲。那就不能再叫沈小姐了,该叫昭昭了。” “春宵苦短,咱们还是早些安置吧。” 既然一切已成定局,她也嫁进了东宫,那么当务之急,就得先给自己生下个子嗣,稳定地位。 只要把这太子妃的位子坐稳了,到时候宋撷玉进了太子府,还不是只有任由她拿捏的份! 至于谢俶,只要谢央成了皇帝,他就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让谢俶受罪更是轻而易举,到时候定会让他后悔他的所作所为! 宋撷玉,谢俶,她沈昭昭在他们身上受到过的羞辱,日后都会在他们身上一点一滴的还回来!她要淮阴王府和雍王府,都没好下场! 第371章 并蒂梅 谢央大婚后,宋撷玉好是消停了一阵,又呆了几日,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帮李陆冬绣屏风的大事上,终于赶在太傅府众人收拾行囊之前将这屏风如期完成。 李陆冬左看右看,喜欢的不得了,语气都平时雀跃了三分:“长乐!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手好绣工?我竟是不知道。”她将这花鸟屏风高举到身前,一双眸子灿若星子:“看这苏绣,恐怕就算哥哥来了,也绝计猜不出这屏风是我找长乐你帮的忙。” 宋撷玉甩了甩手腕,看她这般高兴,忍不住嗔了她一眼:“能瞒的过去便好,也不枉费我熬了这许多的烛火。” 两人正在房里说话,玉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小姐,表小姐,老太太院子里面来人了,说是让小姐您去一趟。” 李陆冬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四下望了望:“屏风的事可不能让人发觉了,玉娴,你去帮我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挡这屏风的布,我好运到我院子去。” 玉娴一听,又见她这幅紧张模样,心神不自觉也提溜起来,赶紧张罗着找合适的布料。 宋撷玉哭笑不得,就她这幅做贼模样,恐怕不用别人看出来,反而自己先露了马脚。 “玉娴,你留下来慢慢帮表姐找着,我可就不陪着了,先去外祖母院。” 李陆冬朝宋撷玉挥了挥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苦着脸:“快去快去!可别把哥哥也给引来了,否则我可交不了差。” 等宋撷玉到了魏柔的院子,玉淑将她的斗篷取了下来抖了抖雪,宋撷玉这才走了进去。 “外祖母。” 魏柔正拿着一把绑了红绳铃铛的小剪刀修剪梅枝,听得她声,笑呵呵的回头:“玉儿,来,快看看外祖母新得的这盆绿梅如何?” 宋撷玉看了一眼,这季节绿梅能开花就已经算是难得,再加上魏柔稍加修剪,更是让这绿梅多了七分的灵气。 等走近了,看到最顶上的花骨朵,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竟是并蒂双生,倒是罕见。” 魏柔看她也注意到此处,大笑起来:“这绿梅是祁汐从佛山寺摘下来的,我看着这并蒂梅难得,就要了过来先养活着,原本啊,以为这绿梅离了佛山寺,定是活不长了,却没想到,它倒是越开越盛。” 宋撷玉听着也觉得稀奇,附和着哄魏柔开心:“也多亏了外祖母精心照料,有外祖母的福气在这儿,这绿梅哪里是轻易能谢的。” 魏柔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的宋撷玉,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轻声问她:“这佛山寺的绿梅花枝那么多,怎的偏偏你祁汐表哥带回来的却是一支并蒂的?可见你们这段姻缘连老天都要成全着。” 宋撷玉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魏柔的用意?垂着头,脸上飘了三分红:“外祖母~” 魏柔看她这幅模样,更是觉得可心,牵了她的手拍了拍:“玉儿,外祖母知道,你现在对祁汐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女子嫁人,宛如投胎再生,哪里那么多的情情爱爱?看的不过是婆家和夫君的人品。” “等你年纪再大些就该明白,男子的承诺和爱慕,大多是长久不了的。” 魏柔这算是掏心掏肺了,宋撷玉没抬头都觉得头上沉甸甸的,在心里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下了决心,轻声开口:“外祖母说的极是。” 若是淮阴王府和太傅府联姻是两家都希望的事,她也没什么意见,先前决定一辈子不嫁也是被东宫被皇后逼的,如今太子已经跟她撕破了脸面,还试图让她给他谢央当侧妃。 呵!他倒是敢想!若是让他得逞,有了淮阴王府和左相府,其他皇子哪还可能动摇他的地位?便是陛下,也决计不可能看着他这般独大。 魏柔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听了她这话,脸上大喜,眼角的皱纹蜷缩在一起,让她看起来少了三分威严,多了七分和蔼,声音都带着笑音:“总算是松口了!外祖母等你这话等的头发都白喽!” 看宋撷玉有些不自在,魏柔笑着调侃:“等外祖母回了洛阳,就张罗着给你们把这事操办了,最好啊,你和祁汐二人今年就让外祖母我抱上外孙子,三年抱两更是最好不过!” 宋撷玉默了两秒,这才无奈的看向魏柔,抱怨娇嗔:“外祖母,您这想的未免有些太过于长远了些,八字可还没一撇呢……” 魏柔交代了些话就把宋撷玉放了过去,她现在正着急着跟淮阴王府那边递消息,连午膳都不留宋撷玉了。 正月十六,宋撷玉回了府,魏柔带着李陆冬和李祁汐回了洛阳去准备递婚帖。 李瑢和宋青山对宋撷玉和李祁汐这桩婚事有了数,自然也不愿意拘束着她,马上就要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哪里会有在府里当姑娘家时候的自在? 也因此,宋撷玉到了李瑢院子,跟她说起了司晋宇和顾安宁的婚事时,李瑢虽然心中颇有微词,但还是开个库房,选了一份厚礼。 李瑢端了茶,低眉顺眼抿着,语气不冷不热:“安宁那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替我送了祝词,娘就不去了。” 总归李瑢对宋撷玉的名声之事耿耿于怀,虽然对顾安宁不再有过多成见,但要她去参加顾家和忠勇伯府的大婚,终究还是有些膈应。 从李瑢这边回来,宋撷玉捧着几个盒子才进门,就看到邢绣芸竟然已经在她院子里等着,看到宋撷玉,连忙起身。 “宋姐姐!” 她手边也放着一个锦盒,宋撷玉瞥了一眼,笑了起来:“怎么?安宁大婚,娘往我这拿些贺礼也就算了,你怎么也拿着礼往我这来?” 邢绣芸被她说的微微羞赧:“宋姐姐,我来是为了跟你说正事的,你怎么净拿我开玩笑?” 宋撷玉也不再逗她,邢绣芸脸皮薄,再逗下去恐怕就要恼了,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将马面裙的裙角整理平整,这才笑盈盈的看她。 “说吧,又有什么事求我的?” 第372章 顾安宁大婚 “宋姐姐,等安宁姐姐大婚之后,绣芸也得举办一场宴会,到时候想邀姐姐跟我一同布置,不知姐姐是否愿意?” 说完,邢绣芸的丫鬟将锦盒的盖给掀开,露出里面的白玉簪来。 “这是绣芸准备的谢礼,听闻宋姐姐最近颇爱簪饰,我挑选了许久,才选出这一件来。” 宋撷玉看她这般郑重其事,还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没想到听半天,就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请求…… “左右我也没事,应下来也不是不行,哪里需要你用此重礼会落我?”玉娴接过锦盒递到宋撷玉面前,看到又一支簪子,她只觉得不止头疼,眼睛也开始疼。 又是簪子…… 看宋撷玉收了,邢绣芸脸上的笑轻松了几分,捏着帕子轻笑着看向她:“送给宋姐姐的物件,哪里值得贵重二字?” “姐姐既是应了,那绣芸也就不扰了姐姐清净,这就回了。” 送走邢绣芸,玉娴自然明白宋撷玉的无奈之处,算上邢小姐送的这白玉簪,这已经是小姐收到的不知道第几只簪子了。 妆匣都堆满了…… “小姐,这簪子如何处置?” 宋撷玉扶了扶额:“去送给七妹妹,她不是一向最喜欢这晶莹剔透之物?我这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玉娴得了话,小心的将锦盒封上,这才抱着往七小姐的院子走。 正月二十八,忠勇伯府和定安将军府大喜。 宋撷玉带了宋撷燕同宋鹤轩前来道喜,庄芸看到淮阴王府的马车,当下连忙过来。 “伯母。”宋撷玉下了马车,牵着宋撷玉的手先是给她说了喜庆话,宋鹤轩在旁也给她行了一礼:“宫中陛下传唤,家父一时不得空,母亲身子弱,也怕过了病气过来,这才派了我和三妹七妹前来凑个热闹。” 庄芸自然不会真的较真,这事着实是他们将军府做的不地道,李瑢和宋青山没给他们使绊子,就算他们心胸大度了,哪里还有脸面苛责其他? 她眼神复杂,亲自迎了宋撷玉几人进去:“伯母明白,外面风大,可千万别冻着了,赶紧进屋入座!” 宋撷玉跟着庄芸进了忠勇伯府,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本以为定安将军府的嫡女抢了淮阴王府长乐郡主的未婚夫婿,两家定是结仇了,老死不相往来都是轻的,可万万没想到,定安将军府和忠勇伯府的大喜之日,宋撷玉不仅来了,还跟庄芸有说有笑,看这个神态,可不像是结仇的模样。 坐在上座的忠勇侯看见这一幕,冷哼一声,不置一词,罗寒如在旁边看的幸灾乐祸。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虽然攀上定安将军府这门亲,顾安宁算得上是低嫁了,可她的夫君,忠勇侯可并不满意顾安宁这位儿媳。 想来也是,有宋撷玉珠玉在前,哪里有顾安宁什么事?定安将军府虽然手握兵权,深受陛下器重,可是跟淮阴王府比起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京里谁不知道,宫里的太后和娘娘都是把长乐郡主当眼珠子般疼着,就连陛下,也对她多加宠溺,连康平郡主都得给她让步,不说宋青山手握重权,宋鹤轩也是人中龙凤,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单凭宋撷玉和宫中关系,顾安宁就输了。 罗寒如端了旁边的碧螺春抿了一口,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只要司晋宇过得不好,她就高兴! 宋撷玉自然将罗寒如的神情看的明明白白,忠勇侯的态度也尽收眼底,垂眸敛下眼底的深思。 庄芸正在跟宋撷玉说话,看她并没有回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笑的有些自嘲:“安宁这婆母和公公,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不是何德明母子把她逼到这份上,我也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嫁进这个虎狼窝。” 宋撷玉叹了口气,给庄芸倒了杯茶:“伯母,儿孙自有儿孙福,依我看啊啊,安宁以后的福气可大着呢,您不用太担心。” 比起上辈子嫁给何德明,如今顾安宁的命虽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至少还算嫁了良人,司晋宇日后虽可能成为奸臣,但并不是重色之人,安宁也能少些糟心事。 得了宋撷玉的安慰,庄芸虽然并没有完全放下心中的担忧,但多多少少情绪好转了几分,跟宋撷玉说了些话,就又被相熟的夫人给叫走了。 宋撷玉正无聊的喝茶,袖子突然被宋撷燕扯了扯:“三姐姐……” “怎么了?”宋撷玉看她一直盯着某个方向,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正好对上谢央的视线。 见宋撷玉注意到他,他不光不躲,反而还举着酒杯遥遥朝她示意,脸上的笑让宋撷玉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打下来。 宋撷燕往宋撷玉身边凑了凑,脸上还有些惊恐,显然是被他吓到了,小孩子的感知最是灵敏,这谢央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长时间…… 心里涌上一股子气,宋撷玉拍了拍宋撷燕的背安抚她,索性带了她跟庄芸打了招呼,离了席往后院走。 “宋姐姐,等等我!” 刚从正厅出来,就听到邢绣芸在后面唤她:“宋姐姐可是要去看安宁姐姐?不如跟绣芸一同如何?” 宋撷玉自然求之不得,两人一人牵了宋撷燕一只手往新房走。 她俩到时,顾安宁正在梳妆,喜婆拿了两根细绳正在给她净面,痛的她龇牙咧嘴,把宋撷燕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长乐,绣芸,你俩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快无聊死了。” 看到她们三过来,顾安宁下意识想起身,被喜婆眼疾手快按住:“可不敢乱动!否则又得重来一遍,又得受一遍罪过。” 顾安宁一听这话,吓得立马不敢动了,这净面可是平生第一次,是从两根细绳将脸上的毫毛给拔干净,跟上刑没什么区别。 她可不想再试一次! 看那三人都在看自己笑话,顾安宁不服气,也只敢挑软柿子捏:“七妹妹,你现在笑话你安宁姐姐,日后等你嫁人了,看我如何笑话回来!” 第373章 解开心结 宋撷玉被顾安宁的话逗笑:“我七妹妹才不到五岁,你就想着要在她大婚当日笑话她?未免太早了些吧?” 几人正在这当口说说笑笑,就看到司晋宇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小碗红枣粥,他今日不像往日一般着一身黑,穿了大红色喜服,发高高竖起,简单的用一只簪子簪住,美髯凤目,双目如潭。 他似是没想到宋撷玉等人会在这儿,一时端着粥在门口顿住,邢绣芸性子通透,当下连忙开口缓解气氛:“司将军还算会心疼人,安宁姐姐你这嫁的可不亏。” 邢绣芸这么一开口,宋撷玉回神,轻笑着退了两步,望向司晋宇的眼里不带半分芥蒂:“司将军,还不赶紧把粥给送进来?新嫁娘可不能饿着。” 显然是释然了…… 正好喜婆也净好了面,将细绳团吧团吧收了起来,殷勤的笑着:“这大婚当日,新娘子最是受罪了,幸亏司小将军是个会疼人的,夫人安心用些吃食,婆子我也出去偷个懒,贪些嘴,半个时辰后再来。” 这大雍朝大婚,宴请宾客的前一日就得将新娘子接到夫家,安置到单独的一间厢房,由自己娘家的丫鬟嬷嬷陪着,这就算是成了夫家的人了,第二日再安排喜婆喜服过来打扮拜堂,礼成这才送入新房。 等喜婆走后,顾安宁起身走到宋撷玉身旁:“长乐……” 她如今算是求仁得仁,虽然被何家母子算计,让她名声一度跌入谷底,可司晋宇当着陛下的面求娶,又给了她一条生路。 只是,她唯一对不住的,就是宋撷玉了。 看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一双眸子里满是愧疚,宋撷玉也怨不起来她,当初佛山寺,谢央和谢程是为了算计她,顾安宁被牵连,此事顾安宁唯一错处就是对司晋宇动了心,若是她对司晋宇没有爱慕之情,恐怕现在该愧疚的,就是宋撷玉,毕竟要不是顾安宁,现在司晋宇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行了,出嫁当日,怎么能哭哭啼啼的?多晦气?” “你们二人能成,也算是美事一桩,司小将军的性子我也大致了解,所只是为了报安宁你的救命之恩,恐怕是不会干出殿前求娶的事来,既然求了陛下赐婚,那就是心里真有你了。” 顾安宁眸子颤了颤,手不自觉攥紧裙角,半晌才抬头看他,眼里的期盼和害怕夹杂在一起,凝结成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希冀出来。 司晋宇看她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敢情她都快跟他拜堂成亲了,还以为他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娶她的…… 揉了揉她的发顶,司晋宇一脸无奈,眼神泛柔:“救命之恩自然要报,但若是每一次都得我以身相许,恐怕把我切碎也分不过来。” 顾安宁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扑到司晋宇怀里,哭声呜咽,透着万分的委屈。 天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多愧疚,觉得自己是个偷儿,卑鄙的很,尤其不能面对宋撷玉,哪个女子不希望两情相悦?她竟是如今才知道,原来司晋宇也是喜欢她的,不是因为那劳什子的救命之恩! “你俩可得好好的,司小将军,若是以后安宁在你手里受了委屈,我和绣芸可得找你算账!” 宋撷玉这就算是将顾安宁的心结说开了,他俩不方便说的话,由她这个中间人给戳破这层窗户纸,也省了许多的误会和隐患。 司晋宇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的沉重和执念卸了下来。 低头,郑重其事的给宋撷玉行了一礼:“长乐郡主,对你不住,他日必还。” 顾安宁看向宋撷玉的眼神也满是感激,脸上泪痕未干,哽咽着开口:“长乐,这是我今日收到的最好的贺礼!” 等喜婆回来,就看到坐在榻上的顾安宁眼微微红肿,心下就是一惊,但看新娘子神态,比她刚见时都要轻松柔和,又把心放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喜婆还是象征性的开始教训两句:“这可是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可不能惹新娘子气性!司小将军还是赶紧出去款待宾客,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看喜婆和丫鬟们忙活起来给顾安宁上妆换喜服,宋撷玉宋撷燕和邢绣芸三人也没有多留,索性出来回了正厅。 酒至半酣,忠勇侯和罗寒如出来说了些祝词,这场宴会也快到了高潮,一道道菜被端了上来。 “三姐姐,燕儿要吃丸子。” 宋撷玉执了木筷帮够不着桌子的宋撷燕夹菜,夹了她点名要的又耐心问她还要不要旁的口味:“这道糖醋里脊可要?也是甜甜的……” 话还没说完,一个杯子混着茶水倒在了宋撷玉的裙角之上。 “奴婢该死!求长乐郡主恕罪!”那丫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垂着头,身子害怕的直发抖。 庄芸连忙过来,担忧的看了一圈宋撷玉:“长乐,没被烫着吧?” 宋撷玉摇了摇头,这茶水并不烫,但是就这么被泼了一身,无论是谁心情都不会好。 罗寒如也注意到这边的乱况,看宋撷玉摇头之后这才过来做主:“没长眼睛的贱婢,连个茶水都端不住,要你有什么用?来人,把她拖下去发卖了!” 罗寒如嗓子尖利,瞬间将所有人注意力给吸引过来,宋撷玉现在狼狈的很,被这么多视线关注,哪里受得住?当下脸色难看了几分。 庄芸也觉得自己这个亲家母咋咋呼呼的实在丢份,奈何今日是良辰吉日,她也不好太驳罗寒如的颜面。 “罗夫人,丫鬟怎么处置还是私底下解决,现下还是赶紧让长乐把衣裳给换了吧,若是在忠勇侯府着凉了,淮阴王和淮阴王妃可得心疼坏了。” 这话就是在暗示罗寒如,若是再这般不分轻重缓急,恐怕宋青山和李瑢得找她算账。 对李瑢,罗寒如还是发怵的,听了庄芸这话,脸色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掩饰下去:“罢了,既然定安将军夫人开了口,就先放过你!” 第374章 毒计 邢绣芸在旁边看顾着宋撷燕:“宋姐姐,你去换衣裳吧,小燕儿这边我帮你看着。” 宋撷玉摸了摸宋撷燕的头安抚,这才带着玉娴跟着忠勇伯府的丫头往后院走。 走了将近一刻钟,玉娴看着前面低着头的丫鬟,只觉得心中古怪:“这位姐姐,怎么走了这么久还不到?只需要随便找间空置的厢房,让我们郡主换件外裳就行。” 那丫鬟头都没回,声音嗡嗡的从前面传了回来,有些含糊不清:“郡主稍安勿躁,前面就是了。” 看着周围越来越偏僻荒凉的景,玉娴心中生疑,呵斥了一声:“什么厢房要在这么偏僻的地儿?” 那丫鬟顿了顿,脚步没停,三两下竟消失不见,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你站着!停下来!”玉娴急了,这丫鬟一路急匆匆的,她本来还以为是这丫鬟心焦,没见过世面,想早些交差,也就没出声,尽量跟着她的速度走。 可如今看来,她这定是故意为之,一路上为了跟紧这丫鬟的步子,玉娴也没怎么记路,如今这丫鬟跑了,丢下她和小姐在这儿,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该从哪回到正厅。 “玉儿妹妹。” 就在宋撷玉和玉娴两人存着戒备之时,谢央竟然从旁边的院子出来,他今日着一身素白常服,本是看着平易近人,可偏偏一双瑞风眼狭长,眼里的野心和执念跟他这身打扮格格不入。 看到谢央时,宋撷玉才觉得放下心来,若是旁人,或许她还不清楚这人算计她是为了要什么,可谢央,呵,她最是清楚这人什么德性! “太子殿下千方百计把我带来这里,不知是为了何事?” 谢央一步步朝她过来,玉娴下意识就要挡住他,哪怕心中慌到极致,还是强撑着气势冷脸呵斥:“太子殿下请自重!” “玉儿妹妹这奴才好是不懂事,不如让孤替你管教管教!” 谢央冷了脸,手一挥出来两个暗卫,直接一记重击敲在玉娴脑后将她打晕过去。 宋撷玉站在原地强装镇定,若是谢央言语威胁,她自然有办法跟他周旋谈条件,可一上来就动用蛮力,她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就不怕陛下震怒,淮阴王府震怒吗?” 宋撷玉倒退一步,扬高声调,试图震慑住他,面上镇定,只是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出卖了她的心思。 谢央站在原地不动,恶狠狠的开口:“等你成了孤的人,到时候就算父皇震怒又怎么样?你淮阴王府只有盼着我别出事赶紧娶了你的份!” 宋撷玉被迷晕之前,最后听到的就是谢央阴森森的在她耳边开口:“玉儿妹妹,你别怪孤,只有孤毁了你的清白,宋青山才会让你给孤做侧妃。” “前未婚夫跟别的女人成亲,你伤心欲绝之下不胜酒力,而孤也被灌醉,糊涂之下在侯府苟合,被宾客撞见,你说这个理由,值不值得你淮阴王府吃了这哑巴亏……” 宋撷玉气的浑身发抖,是她最近太顺风顺水了,这才小看了谢央!她但凡再谨慎一些,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般境地! 其实若是谢央碰了她,他日她定要亲手要了他的命!他不是想做皇帝?就算毁了她的清白又如何,就算娶了她当侧妃又如何!她让他这辈子都跟帝位无缘! 谢央可不知道宋撷玉正在谋划什么,他直接抱起宋撷玉去了旁边的院子。 “把这丫鬟移走,别让她坏了咱们的事。” 暗卫得令,连忙将玉娴避着人抬到了其他地儿,刘庆等谢央和宋撷玉进去后,垂手站在门口守着。 谢央看着怀里的宋撷玉,看她毫无防备的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心中不由得泛起柔意,他在她身上投入了这么多财力,本以为是宋撷玉没脑子,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女人扮猪吃老虎,把他坑的这般凄惨! 若是先前对她只是敷衍,如今他对她倒是有了兴趣,这世上能耍他的人可不多,女子更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一个有着如此美貌的女子! “长乐,孤也不想这般急切,可你太不乖了,孤好不容易轰走一个司晋宇,你又要嫁给李祁汐……” 谢央抽了她的腰带,外裳便顺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滑落,这般美景,没由来的让谢央口干舌燥。 宋撷玉确实聪明,李祁汐可不像司晋宇这般好对付,尤其是李家和淮阴王府都有了防备,若是继续在李家这边动手脚,恐怕就得眼睁睁的看着宋撷玉成为李祁汐的妻子…… 他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够铤而走险,趁着宋撷玉没防备,生米煮成熟饭! 她只能是他的,也只会是他的! “雍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这里面不能进!我们太子吃醉了酒正在里面休息呢!” 听的外面刘庆惊慌的声调,谢央脸色难看起来,眉眼染了三分阴鸷,还没等他想出对策,就听到一声踢门声,谢俶满脸怒容,竟是活生生将门给踢开了! 谢俶看着躺在床上解了外袍人事不省的宋撷玉,只觉得心口怒气猛涨,几乎忍不住要让谢央血溅当场。 “太子,你行事越发的无法无天了!” 谢央看见谢俶,本能的开始心虚,可让他这时候放弃自己的计划,却也是万万没可能的。 半屈着腿,谢央坐在床外沿,盯着谢俶:“王叔,不该管的闲事你还是不要多管,糊涂的人才能活的长久。” 谢俶冷笑:“可本王偏偏不想在这事上糊涂!” 他说完竟是拔了剑,生生的往谢央的头上劈了过去,谢央没想到他居然真能这么狠,狼狈的往旁边一躲,摔下了床。 谢俶的刀砍进了床头,谢央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要不是他刚刚躲闪及时,恐怕现在被砍开的就是他的脑袋! “王叔,若是孤出了事,你可知道父皇会如何震怒?” 谢俶半蹲在他面前,一双狭长凤眼带着杀气:“知道又如何?皇兄可不止你一位皇子……” 第375章 四月大婚 宋撷玉恢复意识时,手比脑子更快,拔了头上的簪子就往旁边刺。 她这一下刺的力度又狠又凶,半点没留余地,只是在半空中还是被人拦住,握着她手腕的手显然是男人的手,手掌宽大,温度比女子温度更高,这般紧紧捏着她手腕,有种烧烫的火钳感,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手掌的薄茧。 “醒了?” 宋撷玉听到耳边冷冽低沉的声调,她愣了下,微微偏头看到坐在床头,左手捏着一本书卷眉眼深邃幽深的谢俶时,委屈害怕全涌上了心头,眼泪珠子从眼角滑了下去。 “三哥哥……” 谢俶捏着书卷的手微微用力,看她哭的鼻头发红,叹了口气,伸手递了一方锦帕到她眼前,动作之间,身上的紫青祥云袍在光下发生着光影的明暗交替。 “下次可万万不可如此掉以轻心了。” 宋撷玉坐起来,接过他的锦帕擦干净脸上的痕迹,颇有些劫后余生的后怕感:“似乎每一次玉儿的狼狈姿态都能够被三哥哥你看见,这是不是就叫做孽缘?” 谢俶没开口,低垂着眉眼,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射出长长的阴影,这般面无表情时,生生的透出悲悯感来。 宋撷玉收拾好情绪,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想要穿鞋子下床:“得赶紧找人去找玉娴!” 只是她身上药性没过,才一着地就摔了下去,被谢俶眼疾手快捞了起来,看她这般毛毛躁躁,险些又伤着自己,谢俶也禁不住冷了脸。 “急什么?玉娴已经被杨瑾找了回来,现下正在隔壁的耳房。” 宋撷玉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要是玉娴在侯府里出了事,她必要拼着名声尽毁的危险,也得去景安帝面前告御状! 等回神,才发现此时两人姿势的不对来,她现在窝在谢俶怀里,两人挨得极近,宋撷玉甚至分不清此时剧烈的心跳究竟是她的,还是谢俶的。 不过看了一眼谢俶的冷脸,宋撷玉果断在脑子里摇头,谢俶怎么可能会情绪激动,他一向冷静,这心跳,估摸着就是她的了。 谢俶面色不变,仍旧沉着,径直抱了宋撷玉将她放回床上:“罗寒如那边我已经派人打过招呼,说你身子不适暂时在厢房歇息片刻,再等不久,定安将军夫人庄芸会来这边接你。” 他说完将手里的书卷放在了桌上,起身走了出去。 宋撷玉披着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看着谢央的背影,摸着心口,只觉得心脏跳的剧烈。 这屋里温度高了些,该让人撤些碳火才行。 谢俶走后没多久,庄芸带着宋撷燕一起过来,她显然还不知道宋撷玉和谢央的事,只以为她是被那茶给吓到,还对她好一番嘘寒问暖,宋撷玉也没有多说,只是应和着,等玉娴过来这才跟庄芸辞行。 宋撷玉和宋撷燕回府后,李瑢还在稀奇,去参加宴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宋撷玉只将那丫鬟将茶水倒在她裙角上的事,其他的事没有多说,李瑢也就埋怨了两句,就放她俩回自己的院子。 回望月阁的路上,玉娴脸上的血色还是没有恢复过来,可见是真的被吓的不轻。 “小姐,太子今日所作所为当真不告诉王爷和王妃吗?” 他此举实在是欺人太甚,玉娴至今还是被气的发抖。 “母亲身子不好,不宜忧虑太甚,而且,这些事是我和太子之间的恩怨,自然该让我亲自跟他算账!” 玉娴看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多说,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第二日,还没等宋撷玉有动作,就被宋青山叫到了书房,宋撷玉过去时,就看到宋青山桌上摆着一个木盒。 “爹爹。” 看人过来了,宋青山朝她招了招手:“玉儿,过来看看。” 宋撷玉虽然有些懵,但还是走了过去了,宋青山将木盒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打开。 “这是……” 宋撷玉看着里面的东西,有些反应不过来。 宋青山淡淡开口:“这是爹爹和你娘给你准备的嫁妆单子,你看看有哪里不足的,我们也好再添些进去。” “下面那同心环,是你出生那年你娘去佛山寺求来的,如今也算是能派上用场,重见天日了。” 宋撷玉先将礼单拿了出来,这礼单极长,她高高举着,还能垂下来老长一截。 她大概看了两眼,随后有些哭笑不得的将嫁妆单子重新折起来放回了木箱,随后哭笑不得的看向宋青山:“爹爹,你和阿娘是准备将整个淮阴王府搬空让我带去外祖母家吗?” 宋青山听出她语气里的无奈,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多年的女儿就要这么嫁出去了,洛阳还那么远,以后想见上一面恐怕都是难事,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又不肯让宋撷玉看出来,故意板着脸教训她。 “你啊,被我和你娘宠的无法无天的,不多赔些嫁妆,我怕你到时候被你婆婆给赶回来。” 宋撷玉沉默了片刻,敢情给嫁妆不是舍不得她怕她吃苦,是怕委屈了李家…… “爹爹,这事不急,上面的嫁妆也已经很丰厚了,不需要再加。” 宋青山白了她一眼,随后将盒子收了起来:“你倒是一点都不上心,我和你娘倒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你外祖母临走回洛阳之前,跟我们商量的是,尽快把你俩的婚事给办了。不宜拖得太久,以免夜长梦多。” “我跟你娘也担心生出什么变故。便算着让你们二人在四月份左右举行大婚。” 这算是给她透了底,要是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改,只是宋撷玉面容平淡,对这话并没有什么或激动或忐忑的反应。 谢央如今敢这么肆无忌惮的给她下药,就算是孤注一掷了。 她总觉得她的这段婚事估计也没那么容易成,十有八九又得出些乱子。 “一切都听爹爹的安排。”虽然心里不安,但是也只是她个人揣测,要是四月份真能顺利大婚,也算是幸事一桩。 第376章 钦天监 宋撷玉婚期预计定在四月底,可也还是仓促了,被李瑢约束着紧赶慢赶绣嫁衣。 所幸先前跟司晋宇订婚时这喜服已经绣了一小部分,如今也不算太过手忙脚乱,等宋撷玉绣完,已经到了二月中旬。 李祁汐那边也已经将庚帖送了过来,京里如今的大热话题,便是淮阴王府和太傅府联姻的事,甚至还有赌宋撷玉这次的婚事能不能成的。 若是宋撷玉和李祁汐成了,那她克夫的谣言自然不攻而破,可如果又出了意外,她克夫这顶帽子恐怕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也因此,李瑢对太子府和宫里的消息格外敏感,一天得打听三回,每日都得求神拜佛才能够睡得安心。 “宋姐姐。” “长乐!” 邢绣芸和顾安宁先去跟王妃问好,这才来到宋撷玉的望月阁。 “这就是你绣的嫁衣吗,真好看!” 顾安宁看着挂在一旁的大红色喜服和上面的绣花,眼里满是羡慕,伸手有点想摸却又不敢摸。 邢绣芸也在旁边看的惊叹连连,眼睛都瞪圆了,宋撷玉吩咐玉娴给她们二人看了茶:“这嫁衣我今日凌晨才完工,让你二人过来就是想让你们帮我掌掌眼,看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儿。” 宋撷玉笑着端了桌上的菊花茶抿了一口,她一向不是一个喜欢留事的人,为了绣这件喜服,可是损耗了不少眼里,只能每日喝些菊花茶明目,缓解一下干涩感。 顾安宁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喜鹊和祥云,眼里闪闪发光:“你绣的好看极了,哪里还能有挑刺的地儿?”她端了热茶喝了一口,顿时全身暖洋洋的,驱散了一身的寒气,舒泰极了,语气颇为遗憾:“当初我大婚之时,时间太过仓促,压根没给我绣嫁衣的机会,我那身喜服啊,还是府里的绣娘加工加点绣出来的。” 宋撷玉给她看了自己肿起来的手指,语气也有些发酸:“你呀,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看看我这手,就是绣嫁衣给绣出来的。” 邢绣芸和顾安宁看着她手上的针孔,还有磨出来的茧子,都有些心疼。 “怎么把手伤成这样?不是说要到四月底才大婚吗?怎么也不知道顾忌顾忌自己的身子。” 顾安宁满眼的不赞同,视线在她手上停留了几瞬,嗔了她一眼:“还磨出了茧子,到时候啊,嬷嬷还要将你这茧子给剪了,一连好几日都碰不得水,更别提日常取用东西了,那才叫做受罪。” 邢绣芸光听就已经觉得疼的受不了,脸色微微发白:“这……” 宋撷玉笑着白了顾安宁一眼:“你啊,可别吓着绣芸。” 她拿了一块糕点递给邢绣芸让她压压惊,这才漫不经心的开口:“我倒是觉得绣娘绣的和我绣的差不多,只是我娘非得让我亲自绣,还日日过来监工。” 顾安宁看着她这无奈表情,只觉得又可怜又好笑,俯身凑近宋撷玉:“王妃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真成了惊弓之鸟了。” 邢绣芸和顾安宁都是知情的,也知道宋撷玉前几次订婚是如何被搅黄的,邢绣芸也心有戚戚然,咬着核桃酥抬眼看宋撷玉:“若我是王妃,恐怕只有过之而无不足。” 在邢绣芸眼里,李瑢真算得上是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的,若是搁在一般人身上,自己如花似玉的闺女被人这么破脏水,恐怕非得被气的吐血不可。 顾安宁看了眼邢绣芸,见她看着宋撷玉的眼神,被逗乐,跟宋撷玉调侃她:“这丫头现在可是相当崇拜你,每日宋姐姐如何如何不离口,把我耳朵都念的起茧子了。” 邢绣芸被她说的红了脸,悄悄抬了眼看了宋撷玉,见宋撷玉只笑眯眯的看着她,并没有任何不悦,这才索性承认了。 “宋姐姐本就厉害,要是这事搁我身上,我想都不敢想。” 宋撷玉自然理解,若她还是上辈子的她,恐怕被谢央如此算计,哪怕后面知道了他的嘴脸,恐怕这时候也妥协了,将淮阴王府送到他脚下给他当踏脚石。 说了会子话,顾安宁才想起来一件事,低声开口:“过几日,钦天监要进宫,算国运,长乐,你要不要想办法让钦天监给你算一卦?” 最近宋撷玉的运道着实背的有些到家了,她看着都揪心,眼看现如今就要苦尽甘来,来算一卦安自己的心也是好事一桩。 宋撷玉还真斟酌了下,她对上一世的事始终存着三分芥蒂,钦天监通天命,掌六时,或许能帮她答疑解惑…… 可万一这钦天监就有几分道行,将她当成怪物抓起来,却也是得不偿失。 看顾安宁和邢绣芸都在等她答复,宋撷玉也不好深想,找了个理由回绝:“这钦天监乃方外之人,向来只为陛下算命,如何会肯屈尊帮我看看命数?” 顾安宁却不松口,这些事她来时早就想明白了:“这钦天监跟雍王殿下交情颇深,你跟雍王殿下沾亲带故的,送些礼,再让雍王殿下帮你说和说和,此事有八成的可能性能成。” 她做了个八的手势,显然是在认真给宋撷玉出主意。 “我再想想,你们知道的,我一向不信这些,若是命数不好,就是算出来了又能如何?徒增烦恼罢了。” 宋撷玉放下手中的茶杯,眉目带笑,顾安宁就算心里着急,可到底这是宋撷玉的事,她也不能按着她的头把她送到钦天监面前。 “看你自己心意,我说这些也是逗个乐子,要是我跟雍王殿下有你们这交情,定要求雍王殿下帮我说和说和的。” 邢绣芸在旁边拿了帕子捂嘴轻笑:“安宁姐姐想求什么?你如今嫁了良人,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唯一少的,就是子嗣了吧?” “莫非安宁姐姐求得是子孙缘?” 顾安宁确实想要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没有孩子,可是被邢绣芸这么大剌剌一说出来,顿时就恼羞成怒,红着脸否认。 “什么子孙缘!绣芸妹妹净胡说,谁想要孩子了?我……我是想让钦天监帮我算算我爹爹何时能回来……” 第377章 聘礼 平阳三十九年,二月二十四,龙抬头。 谢韵然正在茶馆喝茶,隐隐能听到有人的议论声,隔着门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听出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观文殿大学士李昌显的孙子,现任大理寺卿李祁汐要娶淮阴王府的长乐郡主宋撷玉,聘礼都被从洛阳运来了。” “听说这大理寺卿李祁汐眉目疏朗,逸群之才,而且李家光是运聘礼的马车就用了一个车队,从城门进来时,可是威风极了,十里红妆都配不上这个排场……” 宫雁跪在靠门的一边,在一旁听着,偷偷抬眼小心的觑了一眼谢韵然的脸色,却没想到谢韵然竟是直直的看着她的方向,目光无神,脸色微微扭曲。 她这么一抬眼,正好撞进谢韵然的视线,当下吓得眼一垂,手一抖,煮茶的茶盅和茶杯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郡主应该没注意到她吧…… 宫雁正心神俱慌时,就听到谢韵然的声音摇摇晃晃落了下来。 “被十里红妆的排场还要强,宫雁,你说出嫁是什么滋味?” 她这声似向往又似惆怅,听着阴森森的,让宫雁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奴婢……奴婢不知……”宫雁摸不清谢韵然心思,哪里敢胡乱说话,连忙跪了下去。 谢韵然高高在上的打量着她,似乎是对她的话存疑,微微倾身,压低了脖颈,语气带着费解:“你怎会不知?你不是已经跟了我哥哥,还怀了他的孩子,算不得姑娘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中滋味?” 宫雁趴在地上,听着谢韵然说话,身子竭力控制着不要抖得跟筛糠一般,耳边就听到谢韵然压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莫不是在敷衍我?” 宫雁哪里敢认,声音抖得碎不成句:“奴婢没有敷衍……郡主,奴婢身子卑贱,哪里体会过嫁人的滋味?更别提那十里红妆了,奴婢的命就是那蒲草和水中的浮萍,您才是奴婢的根……” 谢韵然看着脚底下如蝼蚁一般的丫鬟,满意的点头,像这种天生命数卑贱的,你若是对她再好,只会把她喂得贪心不足,想着法的往上爬,让她爬上去再狠狠的摔下来,方才明白究竟呆在谁的身边才能够活得下去。 不枉费她亲自打了这贱婢的胎,又找了个姿色不错跟宋撷玉有三成相似的女人将谢程的心神分走,让宫雁夜夜独守空房,最终让宫雁跑自己面前,哭着求自己让她回来。 “不错,有长进,还算有自知之明。” 谢韵然冷笑一声,收回了视线放过了她。 一想到宋撷玉顶着个克夫的名声居然还能找到李祁汐这样的夫君!她跟宋撷玉同年,至今姻缘还没个定数,爹爹远在西北回不来,谢程这个当哥的又是个不靠谱的…… “回府!” 越想越是生气,可是谢韵然也只有嫉妒看着的份儿,谁让她娘没个像样的娘家,她但凡有个能上的了台面的表亲,也不至于现在发愁自己的婚事。 安王府。 谢程刚从温柔乡回来就听说自己妹妹又发了脾气,当下也来了气性。 “世子,这是郡主今日砸的瓷器,补齐需要纹银一千两,还请世子在这单据上面签个字。” “还有,去年的账清了一遍,盈利不多,可这月花费颇大,已有入不敷出之相……” 谢程看着上面桩桩件件标得清清楚楚的价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袋上冲,最后狠狠的将单据往旁边一拍,怒声低吼:“她自己做下的事,就得自己把这屁股给擦干净了,把这单子给她送去,往后她砸了什么,就让她从自己的私账里面出钱重新买来,不用来问我。” 他这个月无意间遇到一个孤女,模样长得跟宋撷玉竟然有两三分像,若是动作起来,在灯下,再配上她那口嗓子,偶尔能达到五六分。 他爱的不行,最喜欢在夜里,朦朦胧胧的烛火下,将她狠狠地压在身子底下,逼她哭喊出声,还让她刻意学着宋撷玉的口吻说话。 她让他开心了,谢程出手也大方,每当她软着嗓子跟他撒娇要买东西时,他心里总会涌上一股子莫名的满足感。 只是这般大方,府里的资金就拮据起来,谢韵然还这般奢侈,没个三两天就砸上这么一回。 管家一听这话,还有些不敢置信:“可若是郡主手里没闲钱,总不能就让那地儿就这么空着……” 这次谢韵然这么一砸,恐怕院子里大件儿都得换上一遍,可康平郡主一向是个手里存不住钱的性子,哪里一下能拿出一千两来? 谢程想到年后的应酬需要的银钱就心疼,哪里还顾得上谢韵然?听了管家的话,头都不带抬的:“谁家禁得起她这么挥霍?她既然没钱,就让她那院子空着!左右不会饿着她。” 管家看他这气冲冲的模样,哪里还敢说话,连忙退了出去,心里却还是控制不住腹诽。 康平郡主好歹也是郡主,正宗的皇亲国戚,院子里就空落落一张床一件屏风算什么事?便是破落户也没有这么寒酸的,虽然只有府里人知道这事,可这也不体面不是…… 果不其然,管家将谢程的话跟谢韵然一说,她当即就炸了,红着眼,语速肉眼可见的比平时快了不少:“府里什么时候穷到这个地步了?连这些银子都得本郡主自己出?莫不是你这老奴故意克扣?” 管家叫苦不迭,唉了一声连忙跪了下来:“郡主,您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贪这钱啊!天地可鉴!老奴的话字字为真,当真是世子说的!” 谢韵然又发了一顿脾气,管家这才能脱身,临走前脑门上的冷汗都掉了好几茬。 宫雁看她气的还想砸,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连忙冲上去抱住仅剩的一个瓶子:“郡主,可不能再砸了!如今都得从私账出,砸这么多如何能补得上?” 谢韵然被宫雁这么一提醒,也开始心疼,顺着她给的台阶下来:“库房里还有一些能用的,你带着几个丫鬟去搬出来,先把能补上的给补上了。” 第378章 道喜 宋撷玉来到世安苑,看到李瑢和几个嬷嬷丫鬟正忙的不可开交。 “阿娘。” 她有些疑惑,都忙成这样了还让她过来,这是有什么要紧事? 可最近也没什么大事啊?祁汐表哥从洛阳回来京都,顺便带了聘礼过来,只来得及拜见宋青山和李瑢一面就回了大理寺,连给她的礼物都是托李瑢转送的,竟是忙的连等她从望月阁过来的时间都没有。 看宋撷玉过来,李瑢今日才第一次露了笑模样:“过几日钦天监算天命,咱们都得进宫,得赶紧给你和燕儿新做身衣裳。” 没想到急急忙忙让她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宋撷玉哭笑不得,看李瑢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略微有些心疼:“女儿都是已经订婚的人了,小燕儿也还小,去趟宫里哪里犯得着非得做身衣裳?不失礼不就行了?” 这宫宴自然不是真去吃饭的,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会,未婚女子自然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求跟哪家公子看对眼,至少不能输了别家姑娘去,若是打扮的别出心裁,得个美名,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凑这个热闹干什么?第一,整个京都都知道她要嫁给大理寺卿李祁汐。第二,早在好几年前,外邦来使时,她大雍朝第一美人的美名就被定了下来,至今无人可超越,何须跟别人争高低? 李瑢看她这满不在乎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这女儿确实有这个资本,哪怕披个麻袋都能用压过那些精心打扮过的小姑娘…… “你自己算算,从去年的七月份再到如今,不算换季的,你做了几身新衣裳?” 李瑢看了她一眼,满眼无奈,一边拖着她站到中间量尺寸一边开口:“以前隔半个月不给你做新衣裳,不知道要如何跟我闹脾气,如今越大了反而越是怠懒,竟是一连几个月没新衣裳也能甘之如饴。” 宋撷玉被李瑢说的没办法反驳,索性任由着她忙活,等看到才不到七岁的宋撷燕也被李瑢好一顿蹂躏,小小的脸上过早的出现“苦不堪言”这个词的表情,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等衣裳做好,进宫的日子也到了,一大早的,宋撷玉就被从被窝里挖出来,等梳妆打扮好上了马车,到了宫门口,马车自然是进不去的,宋撷玉带着宋撷燕下了马车,宋如瑛跟着她身后下来。 自从回来王府,宋如瑛一连沉寂下去好几个月,气先宋撷玉也以为她是装的,可是这都过去这么长日子,也快两个月,她还是看着安分守己,像是真的认命了。 她不主动惹事,李瑢自然也不会故意针对她让她不好过,跟一个庶女计较,她都觉得跌份,故而这次给宋撷玉做新衣,也没有落下宋如瑛,还带了她一起入宫。 “宋姐姐!” 身后传来邢绣芸的声音,宋撷玉回头,就看到她提着裙角往这边过来。 “宋姐姐,不如我跟你和七妹妹一道儿?” 康国公夫人在一旁佯装生气:“我这姑娘算是白养了,看到长乐郡主,眼里哪里还容得下我们这些人?”她说完看向李瑢,打趣:“王妃,不如我将她卖给你们淮阴王府得了,免得日后再跑了,现在还能止损。” 邢绣芸被逗得恼羞成怒,跺了跺脚:“娘~” 李瑢和康国公夫人两人被逗得笑个不停,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忍俊不禁,也不好再欺负邢绣芸,宋撷燕体贴的主动牵了邢绣芸的手,三人往宫门走。 “安宁呢?咱们叫上她一起,到时候坐在那也不无趣。” 邢绣芸一听当下就反驳:“宋姐姐,安宁姐姐如今成了亲,该跟夫人们坐在一堆,不能再跟我们一同坐了。” 宋撷玉确实忘了这一茬,有些尴尬的笑笑:“唉,我还有绣芸你陪着,可怜安宁,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邢绣芸也颇为认同的点头,可一想到最近京里盛传的事,看向宋撷玉的眼神带了几分气馁:“再过一月,宋姐姐也要出嫁了,到时候安宁姐姐倒是有人说话,就剩下我一个孤零零的。” 宋撷玉看她这般孩子气,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调侃她:“那绣芸妹妹不如早些找个如意郎君,如此我们三人就又能坐着一处,就只剩下七妹妹孤零零的跟在母亲身边喽。” 宋撷燕一听也紧张起来,虽然心里不想离开三姐姐,但是也知道祁汐表哥是难得的如意郎君,自家三姐嫁了祁汐表哥是福分,也就只抿唇笑笑,并不吵着胡搅蛮缠让宋撷玉不嫁。 宋撷燕紧张宋撷玉理解,可看邢绣芸眼里似乎也有些异色,这倒是引起了宋撷玉的注意力,看着邢绣芸的眼神带了狐疑,轻笑着试探。 “哦?莫非我们绣芸妹妹春心萌动了?悄悄告诉我,看是哪家俏郎君夺了我们绣芸妹妹的心。” 宋撷玉这么一说,邢绣芸更是浑身不自在,脸颊烧的跟火烧云似的,可哪怕如此,也没有反驳,宋撷玉心里咂舌。 看来她胡乱猜的一句话却是猜中了?这丫头心里是真有人了。 邢绣芸一双浅色眸子看向宋撷玉,带着莫名的复杂,看的宋撷玉有些莫名其妙。 “宋姐姐,这事容后再说可好?一时半会恐怕说不清,也不好开口。” 看邢绣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宋撷玉索性不问了,若是真有心仪之人,就算她不问,日子久了,恐怕她自己先憋不住。 “你们二人说什么呢?看着这般神秘?” 顾安宁不知何时也过来了,正看着她们两人笑。 邢绣芸如获救星,连忙转开话题:“安宁姐姐,你怎么没跟司小将军一起?反而有时间来找我们二人?” 顾安宁和司晋宇婚后,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尤其是宋撷玉还给他俩解开心结,顾安宁嫁过去后,是一心都扑在了司晋宇身上,邢绣芸和宋撷玉约了好几次都没能把她约出来。 顾安宁一听这事就有些郁闷:“他啊,忙着呢,一早就进了宫。” 点到为止,顾安宁也不多说司晋宇的事,反而还一脸戏谑看向宋撷玉:“还未给长乐道喜呢……” 第379章 落水 “你这道的哪门子喜?”宋撷玉看着顾安宁对她作揖耍宝,也憋不住笑。 顾安宁微微弯着腰,挤眉弄眼:“这一喜,自然道的是长乐郡主和大理寺卿佳偶天成。” 邢绣芸在旁边点头:“这着实当得上你一句喜。” 顾安宁这才又拜了一揖,压低声音:“这第二嘛,听说大理寺卿最近又要升官了,可不是还得道喜?” 这事宋撷玉和邢绣芸都没听说过,顾安宁不等她二人问,嘴里根本藏不住话:“听说是钦天监算出来的,说是跟国运有关系,具体我也不知晓,但升官可不是喜事一桩?” 邢绣芸和宋撷玉对视一眼,显然对升官这事并不知情,但正如顾安宁所说,这是一件喜事。 “安宁姐姐如今嫁了司小将军,连消息都灵通许多。”邢绣芸笑着跟她玩笑。 李祁汐是宋撷玉的未婚夫君,淮阴王也是陛下面前的重臣,更别提宫里还有太后和敏贵妃。 没想到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不是宋撷玉,而是顾安宁。 顾安宁也不恼,甚至还颇为自豪:“那是当然,我夫君跟雍王殿下关系亲近,雍王殿下跟钦天监相熟,有些消息当然是要知道的早一些。” 她们几人在这里说说笑笑,可落在一旁的谢韵然眼里,场景可不怎么美妙了。 没人知道,当初她其实去找过司晋宇,跟他表白了心迹,只是被他拒绝了而已,甚至在拒绝她的第二日,司晋宇就在陛下面前求赐婚。 宋撷玉几人说说笑笑进了宫门,旁边来了个小丫鬟,应该是司晋宇派来给顾安宁带话的。 “行了行了,快去找你的司小将军吧,才刚进宫门就迫不及待派人来接你,这是生怕别人欺负了你去啊。” 宋撷玉打趣她,顺势给她解围,顾安宁拿着帕子,脸上的红怎么压都压不住,到底还是没死要面子留下来,高高兴兴的跟着丫鬟走了。 邢绣芸看着顾安宁的背影,颇有些艳羡,跟在宋撷玉身边:“宋姐姐,安宁姐姐受那么多苦,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看向宋撷玉,脸上写满了笃定:“宋姐姐,你这么好,老天爷一定不会亏待你,往后定会无波无澜,平安喜乐。” 宋撷玉抿了抿嘴角,对邢绣芸的话并不当真,谢央这般欺她,欺淮阴王府,再加上上一世的恩怨,这一世要是不回礼,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可一旦跟谢央扯上关系,不管是敌对亦或者其他,往后的日子恐怕都跟“无波无澜”四个字沾不上边了。 “那就承你吉言了。” 终归是邢绣芸的一番祝愿,宋撷玉也不打击她,温和的笑着受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有一道尖利的喊声刺破云霄。 “来人啊!司小将军夫人把康平郡主推水里了!快来人救命啊!” 司小将军夫人?岂不是顾安宁?怎么突然跟谢韵然扯上了关系?而且在这么一个日子里…… 宋撷玉和邢绣芸闻声连忙追了过去,等好不容易赶到了那边,就看到一同前来的还有庄芸和罗寒如以及其他几位夫人。 而岸上站着脸色惨白的顾安宁和谢韵然的贴身丫鬟宫雁,湖里泡着两个人,看不清脸,只知道其中一个是谢韵然。 等两人上了岸,众人才发现另一个居然就是司晋宇! 此时还是二月份,虽然没有冰天雪地那般冷的霸道,但是湖水还是凉的沁骨,谢韵然身上本就穿得厚,她又喜好奢华,料子都是用的动物毛皮,身上的斗篷更是用鹅毛制成。 这些料子穿在身上自然是奢靡万分,可同样的,一入水,也是重如千钧。 等谢韵然被司晋宇拖上岸,整个人已经被冻得脸色发青人事不省,显然已经不好了。 “妹妹!”正在这时候,谢程挤开人群冲了过来,看到谢韵然这幅惨样当下脸色就难看起来。盯着顾安宁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顾安宁,你欺人太甚。这是我谢程必跟你们没完!” 他放完狠话,抱着顾安宁跑着去找宫里的空殿让御医诊治去了。 顾安宁这才算是回神,满脸愧疚的冲到司晋宇身边,一边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司晋宇包好,一边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她平日里虽然跟谢韵然不对付,但是也不是那等要了人命的心狠手辣之辈,她不是小孩子,看这阵仗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果不其然,很快太子就带了人过来,看到这幅乱况,他眼神一闪,就在宋撷玉以为谢央要对司晋宇和顾安宁问责时,他反而跟往常做派截然不同,先让人扶着司晋宇去换了衣服。 “司小将军夫人,您跟孤走一趟吧。” 等司晋宇换好衣服过去大殿,顾安宁已经在那跪下了,低着头,倒是没哭,身形倔强的挺直脊背,也不知道跪了多长时间。 景安帝坐在最上首,低垂眉眼,一派威严之像,旁边坐着皇后,再下首是敏贵妃和淑妃,几人面色各异,都没有开口。 “陛下,臣妻犯下大错,无心之失,臣愿代替她受罚,只求陛下能够赦免臣妻!” 司晋宇径直跪了下来。 顾安宁听了司晋宇的话,这才有了反应,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圈终于红了起来,终究不敢开口,只默默地在司晋宇旁边跪好。 庄芸在旁边几乎要站不稳,比顾安宁哭的更凶,帕子捂嘴,不敢发出半句声响,就怕惹怒陛下,让顾安宁受了大罪。 相比较庄芸和司晋宇,一旁的罗寒如倒是淡定的多,看着跪在地上的司晋宇和顾安宁,眼里尽是嘲讽。 旁边有别家夫人小声议论:“这康平郡主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皇家血脉,定安大将军再是位高权重,那也是臣子,这顾安宁就算再不满,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发作,这不是打陛下脸吗?” “对啊对啊,私底下怎么闹都能圆的过来,如今可是国宴,她这般肆无忌惮……” 第380章 逼婚 不管底下人议论的多么热切,景安帝都一言不发,有时候,沉默比发怒更容易压垮人,就在气氛越来越压抑之时,安王世子谢程匆匆前来,总算是打破了这一室静寂。 “陛下!”他脸色悲愤,狠狠地剜了司晋宇一眼,直接跪在了景安帝面前,悲怆开口:“陛下!求您为康平做主!为安王府做主!陛下,韵然今日险些就丢了命,再迟些时候,恐怕就救不上来了!现在还晕着没醒!” “若是她出了事……我该如何跟我父亲交代?我该用何颜面面对我父亲!” 谢程这话声声泣血,看这架势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事放过去。 景安帝仍旧没有开口,面无表情,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显得更是龙威燕颔,令人不敢造次。 司晋宇咬了咬牙,主动伏了身:“陛下,臣愿意降职赎罪,并且自愿受仗罚一百,还愿能补偿臣妻犯下的大错!” 顾安宁哪里还能淡定?一百杖,这不是要人命吗?她疯狂摇头,眼泪珠子一串串掉了下来,膝行着过去:“陛下!安宁一人犯得事一人承担,不需要旁人帮我扛!” 旁边敏贵妃看不过去,她宠着宋撷玉,而顾安宁跟宋撷玉关系好,也算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虽然司晋宇自小习武,但是一百杖责,哪怕是铁人也受不住…… “陛下,虽说安宁是无心之失,但确实也是做错了,做错了事就得受罚,可司小将军毕竟救了康平,也算是将功补过,一百的板子,未免太严重了些。” 谢程也没想到司晋宇能对自己这么狠,一百杖,别说康平今日没出什么大事,哪怕真没命了,这一百杖下去,司晋宇跟以命抵命也没差别。 他这么先发制人,谢程就算再怎么想借机发作也没了立场,直把谢程气的脸色铁青! 景安帝坐在上首,将所有人表情尽收眼底,自然没有忽视谢程的眼神,俯下身子,手撑在膝盖上,看向谢程,一双眼睛像是能看清谢程所有的小心思一般:“安王世子以为这建议如何?” 这哪是问他意见?他就算真想让司晋宇被这一百杖给打残甚至挨不过去被打死,被敏贵妃这么一求情,他也没办法应下来景安帝这话。 毕竟他若是应了,到时候舆论和人心就都到了顾安宁那边,他和康平成众矢之的,世人都会说他们兄妹恶毒! 可是就这么主动开口放过司晋宇和顾安宁,他又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 “陛下,敏贵妃说的是,是司小将军夫人推得我妹妹,自然不能牵连旁人,一百杖着实严重了些。” 谢程俯身跪倒在地,竟是真的顺着敏贵妃的话下来了,众人一时微惊,庄芸更是深吸一口气,一脸的劫后余生。 只是一旁看着的宋撷玉心里涌起一股无端的不安,捏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垂了目。 这可不像是谢程的做派……怕是有后招。 果不其然,谢程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成了一副委屈难受却还要为大局着想的憋屈语气:“只是陛下,康平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与司晋宇发生肌肤之亲,已经被毁了名声,还望陛下亲下谕旨,为康平和司小将军订亲!” 他这话一出,不止底下人静了一秒,司晋宇跪着的身子一瞬间绷直,显然是没想到谢程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下面庄芸的脸色瞬间苍白,顾安宁才刚嫁进司家,如今又得让谢韵然嫁过去,谢韵然是郡主,皇家之人,根本不可能为妾,嫁给司晋宇,是要她的女儿给谢韵然让位吗? 顾安宁终于忍无可忍,他们兄妹二人算计她可以,可是要把主意打到司晋宇身上,简直欺人太甚! “陛下明鉴,臣妇并没有推康平郡主,她落水之事分明是陷害臣妇!” 顾安宁跪在地上,给景安帝磕了三个响头,声声带响,虽然低着头,但听着这声,也大概猜到了她这额头恐怕已经红肿了起来。 谢程听她这话,冷笑一声,更显咄咄逼人之态:“司小将军夫人这话当真可笑,不是你推的,还能是康平自己跳下去的不成?” 本来真相就是如此,可被谢程这般一反问,当下就变了味,顾安宁强忍着心里的恶心点了头:“正是如此!” 谢程并不慌乱,冷冷的盯着顾安宁:“那敢问司小将军夫人,你当时是否跟舍妹发生肢体碰撞?” 顾安宁白了脸,眼神变幻了许多,最后点了头。 谢程又问:“那敢问,康平落水前,司小将军夫人是否对她有拉扯的动作?” 顾安宁眼看着就要被谢程引导的越描越黑,终于忍无可忍:“我是想拉她,可是是她先拉我的,而且我……” 而且她用的那力气,根本不足以将谢韵然推下去! 只可惜顾安宁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程高声打断:“司小将军夫人,你这字字句句,都说明了真相,难道还要狡辩吗?” “既然你非要狡辩,好,那就麻烦你阐述一下,究竟跟康平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是康平怎么激怒了你,才让你跟她在宫里就发生了口角?” 谢程气势十足,将顾安宁逼问的哑口无言,两人从气势上就给所有人一股子谢程说的真话,顾安宁在垂死挣扎之感。 顾安宁跟着丫鬟去跟司晋宇汇合时,谢韵然突然拦住了她,还故意用她抢了自己最好朋友宋撷玉的未婚夫的事刺激她,她不想跟谢韵然纠缠,只是谢韵然一直拉扯着她不放,她情急之下才想要把她给扯开,奈何她才刚刚一掰开谢韵然的手,就看到谢韵然一连倒退几步,竟是直直的跌了下去。 但这真相她不能说,也说不出口,虽然宋撷玉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抢了宋撷玉未婚夫,害她背上“克夫”的名声,始终是顾安宁心中的一根刺,更是最让她难以启齿的地儿! 谢程看她半天不开口,眼里更是不屑:“既然司小将军夫人编不出借口,我也不为难你,康平落水之事或许只是无心之失,但是坏了名声却是实实在在的,恳求陛下做主,否则康平只能进庙剃了头发当姑子了!” 第381章 平妻 司晋宇跪在地上的身子僵硬绷直,几乎要被谢程谢韵然两兄妹的无赖行径给气晕过去。 当时他去跟顾安宁会和,结果一路上就没遇见过其他禁卫军,本以为是换岗,所以才人少一些,可是转了一圈,几乎都已经听不见人声。 他察觉到不对,但又担心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的顾安宁出事,还是去找了人,等他赶到,谢韵然已经在水里,她身边那个贴身侍女正尖叫说他的妻子推了谢韵然。 眼看着谢韵然就要被身上的衣服带的沉下去,他也顾不得什么,只能赶紧跳下去救人。 不管是不是安宁推得,谢韵然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死了,她得活着把事情说清楚。 “陛下!臣愿意自断右臂力证清白,这一世,臣只有安宁一个妻子!” 司晋宇恶狠狠的一磕头,语气带着一股子决绝之意,顾安宁猛的一回头,捂着嘴眼泪掉的吓人,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声。 李瑢在旁边看着也觉得心酸,司晋宇竟是宁愿断臂也不想娶谢韵然,若是之前,谢韵然落水之态被人看见,但事出有因,她是受害者,总归是能遮掩过去。 可司晋宇此话一出,谢韵然想要嫁出去可就真的难了,恐怕会沦为全京都的笑柄。 呵!这也算是恶人有恶报吧!顾安宁虽然性子冲动,但是也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她或许会跟谢韵然产生争执,但绝对不会干出把她推进湖里的事来。 这事,结合谢韵然的为人,再想想怎么会这么巧,禁卫军全被调离,最后只能司晋宇亲自下水救人…… 这事要说不是谢程谢韵然两兄妹算计好的,那才是天上下红雨。 景安帝盯着谢程和司晋宇,视线在他们俩身上转来转去,看不明白他的思绪。 谢程被看的心里不自觉发虚,他本以为这事万无一失,没想到司晋宇竟是对自己这么狠得下心。 想想还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谢韵然,他张了张嘴,被景安帝的视线吓得实在是说不出来话,只能在心里跟谢韵然说声抱歉。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谁也想不到,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是怕事,主要景安帝可不是什么容易蒙骗的,若是他再这么执着的让司晋宇娶谢韵然,恐怕会惹了景安帝的疑心,到时候鸡飞蛋打,岂不是不美? 如今只能委屈了谢韵然,大不了他这个当哥的养她一辈子。 “既然司小将军愿意自断一臂,此事就这般解决……” 谢程跪在地上,一副自己顾全大局勉强接受这个处置的模样,虽然没办法成全自己妹妹,可是让康平受了这么大的罪,要了他司晋宇一条胳膊也值了! “陛下!”正在这时,一直跪在地上没说话的顾安宁突然开口,声音同样的带着一股子绝望的悲怆感,比起谢程,顾安宁的这种悲怆更是声声惊心,字字泣血,让在旁边旁听的众人一时间竟感同身受,心口压抑起来。 “陛下!臣妇愿意让康平郡主进门……将军他的手臂,绝不能用来给臣妇顶罪!” 她整个人几乎伏倒在地,声音没有波动,司晋宇不敢置信的看她,显然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临阵倒戈。 庄芸看着谢程的眼神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她这女婿着实情深义重,安宁得多难过才能说出让谢韵然进门的话来? 可是不愿意又能怎么办?总不可能真看着司晋宇就这么断了一条胳膊,他是靠自己一身军功才能在忠勇伯府立足,在京都立足,要是没了胳膊,跟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景安帝看着下面这场闹剧,只觉得颇为滑稽可笑,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没到糊涂的地步,谢程和谢韵然这二人竟是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这个时候耍心眼! 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他们二人,跟他们那个野心勃勃的爹一路货色,净喜欢肖想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只是目光放在顾安宁身上,这种不悦感又被冲淡了不少,前几天传来的消息,定安大将军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战。 他的常胜将军,声望民心都要高过他这个当皇帝的了,女儿也是个好本事的,竟是硬生生把司晋宇从宋撷玉身边抢了过来,看司晋宇这品性和带兵打仗的本事,恐怕要不了几年,就是第二个安定大将军…… 谢韵然和谢程二人虽然不讨喜,但这次难得跟他的想法撞到一块去…… “既然司小将军夫人答应,朕也不忍心爱卿就这么没了一条胳膊,爱卿乃国家栋梁,司小将军夫人也是通情达理之辈,如此,不若朕今日做主,给你们个折中的办法,让康平做平妻,司小将军也享用这齐人之福。” 景安帝这话带着笑音说出来,似乎觉得自己这处理绝妙至极,仿若恩赐。 司晋宇还想再说什么,被顾安宁一把拉住,动弹不得,顾安宁并不看他,只是行了大礼:“臣妇,谢陛下。” 既然事情完美解决,景安帝便让所有人入座,只是这事一出,顾安宁和司晋宇显然是生了芥蒂,沉着脸退下来,二人竟是再没说过半个字。 不光她们二人,庄芸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人坐在这里,魂却早飞到了九天之外。 宋撷玉看着顾安宁,她一个人端正坐在自己的席面上,垂着目,面色平静,若不是微微发白的面色,看着竟是一副真的对这事无动于衷的模样。 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宋撷玉目光无意之间跟邢绣芸对上,邢绣芸显然是有些不忍,想要去安慰顾安宁,宋撷玉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这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在顾安宁心上插刀子,不如让她自己呆着。 谁能想到,在进宫门之前,顾安宁还是新婚的小媳妇,有丈夫宠着疼着,这才不到两个时辰,就被设计着来了一个女人做了平妻。 哪怕是再荒唐风流的丈夫,也不可能干出新婚未满半月就纳平妻的…… 第382章 贤臣 宴会继续进行,宋撷玉兴致缺缺,等景安帝和各位重臣说了些今年的收成和民赋后,总算是来到了重点。 钦天监着一身银白色官服,上绣祥云朱鹤,手捧着一则卷宗,后缀有二小童,一男一女,男童手捧龟甲,女童手举三枚古铜钱,一派庄重宝象,竟是一进门就让殿内的喧哗声停了下来,宾客脸上挂上了敬畏。 景安帝难得眼里也带了几分紧张,虽然不明显,但是放在龙椅上的手僵直程度出卖了他。 “陛下,申时已到。” 景安帝起身:“阳监正,开始吧。” 阳栾岑得了令,先是展开自己手里的卷宗,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昨日占卜,紫薇星如日中天,大雍国运呈大红之势。” 这话一出,景安帝顿时安了心,钦天监监正亲自算的国运,向来是没有错的,而紫薇星如日中天,不就代表他这个皇帝起码近几年是安枕无忧了。 “当赏!赏!” 景安帝高兴,在场臣子们也自然是吉祥话车轱辘似的抛出来。 这天象自然是吉兆,阳栾岑从身后男童女童手里接过龟甲和铜钱,于大殿之中当场算卦。 “上乾下离,竟是天火同人卦象。”阳栾岑看着这一幕,下意识皱了眉。 他生的一派佛像,悲天悯人之姿,兼疏离之态,本就是谪仙之貌,这般一皱眉,直让景安帝心肝都颤了两颤。 他虽然于卦象一事一窍不通,但是也听得懂“乾”字不是什么好词。 乾为体,有灾。 阳栾岑抬眼,视线在谢央身上停了一秒,看的谢央下意识心里一惊,竟是有汗流浃背之感。 只是阳栾岑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两秒,反而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将视线放到了别处。 “阳监正,可有破解之法?” 阳栾岑看了一眼景安帝,恭敬回道:“陛下,破解之法自然是有,您再看这卦象,乾后反而生出坤路,有贤臣相助,自然是能逢凶化吉。” 景安帝面上也露了急态,年纪越长,对于这些天命就越发的在意。 阳栾岑又将铜钱晃了晃,随后抛掷于地面,这回才舒眉:“这位贤臣须是丑时出生,且还未娶妻生子,而且得是文臣。” 丑时出生的人大有人在,可若是加上还未娶妻生子还是文臣这两个条件,那在场只有且唯有一位。 宋撷玉脸色冷了下来,果不其然,很快就有人回了神,站了出来:“大理寺卿李祁汐正正好满足监正提的所有要求,陛下,这贤臣,恐怕就是李大人了!” 被这般推出来,就算李祁汐意识到事情不妙,也来不及反应,只能起身:“陛下,臣资历尚浅,恐怕当不得这贤臣二字,还望陛下再寻他人,臣就乃一鱼目,岂能混珠?” 景安帝对李祁汐有印象,京都少有的后起之秀,连他都听说过他的名声,小小年纪,破案率高,就连一般的老臣断不了的奇案,到他手里,不用一天,定能看出个定论出来。 确实当的上贤臣的名号。 “阳监正,你看这星运要何时才能斗转星移?” 景安帝并没有搭腔,只是看向阳栾岑,李祁汐拱手行礼的姿势逐渐的冷硬起来,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恐要三年,方才能改运。” 宋撷玉心一点点沉下来,顾安宁也终于有了动作,抬起头看了宋撷玉一眼,唇抿的紧紧的,眼里尽是复杂。 果不其然,不用多久,景安帝突然开口:“擢大理寺卿李祁汐为尚书令,爱卿能力超群,乃是国之栋梁,国事为重,私事延后,三年后再行婚娶之事。”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明里暗里都看向了宋撷玉,这回但是没克夫,但是这亲事,十有八九又黄了,这长乐郡主还真是命途多舛,就从来没见过有女子的姻缘路能走的这么坎坷的…… 李瑢也被这话惊的差点晕过去,她千防万防,就是为了防着东宫和椒房殿,是日也担忧夜也担忧,本以为这事算是妥了,眼看着婚期将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谁知道钦天监和景安帝又横插一脚…… “夫人!” 宋青山眼睁睁看着李瑢直接气晕过去,偏偏还不能轻举妄动。 景安帝听见这动静,看向李瑢那边:“淮阴王妃怎么了?” 敏贵妃也心焦,盯着景安帝的视线也带了几分怨念,这陛下是真不知道下个月李祁汐就要迎娶长乐的事还是假不知道? 三年,就算李祁汐没有二心,一心一意要娶宋撷玉,可是三年,长乐如何等的起?到时候长乐就快二十了,谁家姑娘过十八还没嫁的? 李瑢能不气晕过去? 只是腹诽归腹诽,敏贵妃到底不敢惹怒天颜,只能起身解围:“或许是殿内碳火烧的太足,一时半会这才让淮阴王妃有些憋闷,不如先让淮阴王妃去我宫里歇息片刻?” 景安帝看了一眼李瑢的方向,面上仍旧慈眉善目,看着和蔼可亲:“淮阴王妃身子弱,倒是朕的疏忽了,敏贵妃赶紧带淮阴王妃好好歇歇,再多叫几位太医。” 等敏贵妃将李瑢带走,景安帝才宣布宴会继续,众人觥筹交错,看着热闹极了,宋撷玉一时不知道心里是啥滋味,见没人注意自己,这才借着更衣的名头出来。 本是想要去敏贵妃的宫里看看李瑢,只是还没走远,就看到谢央正在前面等她。 看宋撷玉停了步子,他也不介意,朝她走了过来。 “玉儿妹妹,你看,连老天都帮孤,你命中注定就是孤的!” 看着谢央这幅嘴脸,宋撷玉被激出火气,几乎冷静不下来。 莫非老天当真站在谢央这边,哪怕她重生,知晓后世的一切,竭尽自己能力去破坏谢央的气运,可还是改不了谢央日后成为帝君的命格?改不了她要嫁给谢央做妾的命格?改不了淮阴王府成为谢央踏脚石的命格? 谢央看宋撷玉看他的视线总算多了除戒备不屑以外的情绪,只觉得浑身痛快极了,畅快淋漓的开口。 “玉儿妹妹,孤等你亲自上门求孤。” 第383章 二进宫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 玉娴在旁边听的牙齿打颤,本以为能摆脱太子,可没想到竟然连老天都帮皇后那一帮子人。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情绪压下去,起身继续往敏贵妃宫里走,声音从前面飘到玉娴耳朵里,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冷意。 “这事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玉娴心乱如麻,看着前面宋撷玉镇定的背影,诡异般的也平静了下来,心中更加敬佩。 若是换了她,哪里还会有宋撷玉半分镇定?恐怕早就哭晕过去。 等宋撷玉到了敏贵妃宫里,就看到李瑢正趴在敏贵妃怀里哭的昏天黑地,听的旁边的宫女太监都有些不忍心。 敏贵妃正拍着李瑢的背安慰,余光看到宋撷玉从旁边进来,另一只手示意她先在旁边就坐。 “好了好了,阿瑢,莫要再哭了,你现在可是当娘的了,遇到事首先要想解决办法,哭可不顶事。” 李瑢也注意到宋撷玉进来,拿了帕子擦擦眼泪,虽然一双眼睛还是肿的像是核桃,但是好歹镇静了些。 “玉儿,你放心,这事阿娘和你爹爹会处理好,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去!” 宋撷玉只沉默着点了点头,随后元嘉端了热水过来,她亲自拧了帕子给李瑢递了过去。 李瑢本来强忍下来的眼泪,等接了她的帕子,一时之间又落了下来。 敏贵妃在旁边看着自己这侄女和弟媳,只觉得两人身份像是掉了个个儿, 她这侄女实在是冷静的出奇了,几年前见到宋撷玉,还是能看出来她心浮躁着,片刻都坐不住,可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能镇定的安慰李瑢。 “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如今这宴会看着也该散了,赶紧收拾收拾吧。” 这事可不是哭就能解决的,还是得赶紧回府商量才是,算上这次婚事夭折,已经是二进宫了,传出去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青山现在恐怕是等急了。”敏贵妃一边拍了拍李瑢的手让她安心一边用着跟平常无异的口吻开口。 听到宋青山的名字,李瑢才勉强稳住心神,对敏贵妃道了谢,这才由宋撷玉扶着往外走。 正如敏贵妃所预测的一般,宴会果然已经散了,宫门口已经走了一批人,宋青山正站在马车前等着,跟姜中说话,看见李瑢和宋撷玉出来,这才挥了挥手让姜中下去,连忙迎了上来。 “王爷……”李瑢哽咽一声,好歹没在人前失态,眼圈红了一瞬随后又将所有情绪压了下去。 “唉……回去再说……”宋青山重重的叹了口气,扶着李瑢往马车走。 他自然明白李瑢的委屈,只是有些事,天家的心思,自然是猜不透的,而且事关国运,无论这钦天监监正的卦象准还是不准,都不是景安帝赌得起的,更不会是景安帝愿意赌的。 宋撷玉的马车在李瑢和宋青山的马车之后,看着自己父亲和母亲上去,她这才扶着玉娴的手踩了矮凳子上马,只是才踩上那矮凳,宋撷玉突然对上了谢俶的视线。 他竟然还没走,透过被风吹起的马车门帘,深邃的眸子直直的对上了宋撷玉的,里面的心思和情绪让宋撷玉一时认不出来,只觉得莫名的沉重和不自在。 避开视线,宋撷玉径直上了马车。 直到看不到宋撷玉的身影后,谢俶这才收回视线,只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难受极了。 对于宋撷玉和李祁汐的婚事,他自然不喜,可是他虽然是雍王,更是陛下的心腹,也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阻止宋撷玉嫁进李家。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这身份地位,跟宋撷玉能亲近几分,可也因为他这身份地位,景安帝也轻易不会让他和淮阴王府成为姻亲。 天家面前无父子,哪怕景安帝现在对他信重有加,可要说没有半分防备也是不可能的,若真是信他,怎么会想方设法把他禁锢在京都? 呵!恐怕比起野心浮于表面的安王,他这个雍王反而更让景安帝忌惮。 只是他虽然不想宋撷玉嫁给他人,可也没想过竟会用这种方式让她和李家的联姻功亏一篑。 这次的宫宴过后,宋撷玉的处境恐怕会达到更惨烈的程度,唾沫足够多的时候,是真的能淹死人的。 杨瑾在外面等了好一会,见谢俶仍旧没有任何吩咐,只能试探着问道:“王爷,回府吗?” 身为雍王的心腹,他如今也越发的看不明白自家王爷的心思,一早儿王爷就等在了宫门口,显然是为了等长乐郡主,可是好不容易等到长乐郡主出来,偏偏连句话都不跟长乐郡主说,如今长乐郡主和淮阴王府的马车都走的不见影了,自家王爷又在马车里发起了呆。 ……果然,雍王心,海底针。 宋撷玉和宋青山李瑢几人回了府,先将宋撷燕送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这才去了荣和堂。 老夫人一早就知道了消息,李瑢和宋青山到时,老夫人手里难得拿了一串念珠,正闭着眼睛一颗一颗的转着。 “娘。”宋青山率先开口。 老夫人睁开眼,就看见自己儿媳眼泪都快止不住了,面上尽是委屈和恨意。 “罢了,这也是天意,人和天,对抗不得。” 老夫人的话并没有半分缓解李瑢的不忿和怨念:“我得玉儿究竟做了什么孽?要被老天这么对待?人和天对抗不得,难道就要我眼睁睁的看着我的玉儿就这么受委屈吗?” 都是为人父母的,李瑢这模样老夫人自然也体谅,更不会怪罪她的态度,看向宋青山:“这事,你这当父亲的,要尽早做出决断,东宫恐怕这一两天就得出动静了。” 老夫人眼里隐有忧愁之色,手里紧紧捏着念珠:“这路究竟如何走,还得赶紧掌舵,方才不至于让玉儿,让这淮阴王府被利用了去。” 老夫人的话宋青山听的明白,想到心里的决策,只觉得心口难受的紧,还是起身恭敬回道:“儿子明白。” 第384章 女修士 等从荣和堂出来,宋撷玉和宋青山李瑢一同走到世安苑和望月阁的分叉路时,正想告辞,就听到宋青山沉沉开口。 “玉儿,你随我来世安苑。” 宋撷玉一愣,随后乖巧跟在宋青山和李瑢身后,路上无人说话,只能听到鞋和雪面摩擦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对于祖母的天命论,宋撷玉倒是没有多少不忿,她能重活一世,还妄图逆天改命,本就是钻了空子,天命想要将一切拨回正轨本也无可厚非。 只是人力真的奈不何天命吗?她努力了这么久,真的是白费功夫吗? 荣和堂到世安苑的距离并不算长,宋撷玉不过一晃神的功夫,人已经到了世安苑的院门。 将斗篷在门前取了,这才进了屋,宋青山坐在最上首,看了宋撷玉许久,这才开口。 “玉儿……若是要你嫁给一个七品小官的嫡子,你可能接受?” 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忍心说得出口,现如今,是前有狼后有虎,连天公都不作美,又有克夫的名头摆在这里,恐怕嫁给九品县丞都是问题,更别说是七品。 宋撷玉还没开口,李瑢先崩溃了:“七品?不行!我的玉儿怎么能嫁给这么低的门第?若是嫁了,见着京都里那些贵女还得行礼,玉儿如何能受这种委屈?” 七品?宋静安嫁的都不止七品小官,她不过一个庶女,难道现在要让玉儿一个嫡女嫁的比宋静安一个庶女还要不堪? 李瑢光是想想就觉得崩溃:“王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玉儿可是您宠在手心里长大的,我宁愿玉儿一辈子不嫁,也万万不会让她这般受罪!” 宋青山何尝不知道这般决定是委屈了玉儿,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再看李瑢这般埋怨他,当下也忍不住脾气。 “不嫁?原先玉儿便跟我说了,这辈子就做老姑娘,恐怕是嫁不了了,可是后面,岳母那边想要让祁汐和玉儿结为连理。” “我看的出来,玉儿是为了我与你这个母亲,不想让你我伤心,这才改了主意应了下来。” 宋青山脸上竟是愧疚,眼里尽是红血丝:“玉儿一早就跟我说了,她这辈子不嫁方才能度过此劫,是我与你这个做母亲的殷殷盼着她嫁了祁汐,这才有了今天的大祸。” 李瑢越听越是震惊,她竟是从来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桩缘由,宋撷玉竟是一早就看清了局势,早就做了决断。 “爹爹,这事与您和阿娘无关,不过是天意弄人,女儿命中该有的劫数,你们也是不忍心女儿孤独终老,女儿从来没有怨怪过您二位。” 宋撷玉看宋青山和李瑢都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当下抿了唇,连忙开口。 只是她这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宋青山面色颓废:“若是当时为父听了你的话,你的处境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不堪,借着受了司晋宇和安宁那丫头的情伤的借口,干脆就立誓做了带发修行的修士,虽然也会受到非议,可也好歹有个郡主的名头,不至于日后见了那些夫人命妇还得给她们行礼。” 李瑢越听越是觉得心如刀割,脑子已经没办法转了,听到什么就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当下急切开口:“对!王爷,咱们可以说让玉儿当了女修士,正好用这由子先避避风头,等三年之后,再想其他办法!” 宋青山越听越觉得荒谬,虽然不忍心戳破李瑢的最后一丝期望,但此时这个处境若是李瑢再糊涂下去,恐怕会让玉儿陷入更不堪的境地! “若是之前,这或许能做借口,可是现如今,在玉儿和祁汐即将大婚的当口出了这贤臣命格之事,再让玉儿做那带发的女修士,阿瑢,你觉得陛下会不会觉得是玉儿对他不满,所以才这般决绝?” 被宋青山这么一点醒,李瑢犹如当头棒喝,一下清醒过来,若是再失了陛下的宠爱,以玉儿如今克夫的名声,和步步维艰的境况,日后哪里还活的下去?万一再来一场指婚的戏码,淮阴王府的权势摆在这里,既然是给玉儿的补偿,定不会是小家小户。 可为了防止淮阴王府一家独大,姻亲权势不能小了去,那就只能在玉儿的夫婿上动手脚。 恐怕指婚的大概率会是纨绔无能之辈……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是一个不妥当,就是毁了玉儿一辈子啊! 李瑢越是深想越觉得绝望,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只能承认,宋青山所提之事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为今之计,在陛下赐婚之前,他们二人为玉儿先挑选夫婿,至少还有些保障。 可这才一个月,去哪找这人品才华兼修之辈?总不能真让玉儿寻了个粗俗不堪的村服嫁了? 李瑢整个人瘫在座位上,已经被打击的只会哭,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聪慧冷静? 宋撷玉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了头:“女儿听爹爹的。” 门第低就低了罢,只要能保淮阴王府无事即可,只要她爹爹还好好的,哥哥也能大展宏图,哪怕她嫁了个七品芝麻官,也没人敢受了她的礼。 可若是没了淮阴王府没了哥哥,哪怕是嫁了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又能如何?还不是落得个在冷宫被一杯毒酒要了性命?若不是谢俶念着跟爹爹哥哥的交情,换了别人,恐怕她连个薄棺都没,只能一款凉席抬了出去。 宋青山看宋撷玉这般不哭不闹安然的认了命,只觉得更是愧对自己这个女儿,一个大男人竟然哽咽出声。 好半晌,他才抑制住情绪,偏头不肯在妻女面前露出无力之态来,哑着嗓子开口。 “好了,玉儿,你先回吧,我与你母亲再说说话。” 宋撷玉对宋青山和李瑢各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玉娴连忙跟上。 她站在外面,虽然听不到宋撷玉和宋青山李瑢说了什么,但是能隐隐听到争执声,心里正不安着,可看宋撷玉出来面色跟平常无异,又觉得安定了几分,跟在宋撷玉身后回了院子。 第385章 催婚 谢俶又?叒叕被催婚了。 谢灵看着从太后宫里出来冷着脸的谢俶,极其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王叔,这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吧?怎么今儿这么快就被太后给放出来了?” 对于谢俶,谢灵一向是没大没小,不拘泥于那些架子,双手抱胸,走在谢俶旁边,不知死活的拔老虎胡须。 谢俶并不开口,跟没看见谢灵这个人一样,大步往宫门的方向走,身上的鹤氅被北风吹的猎猎作响。 谢灵看自己的挑衅作死并没有引起谢俶半分注意力,不甘心的干脆快走两步,到了谢俶跟前,随着他的步伐速度倒退着走,少年干净而轮廓分明的脸在光下衬得越发的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王叔,您说下次太后召你进宫是在三个月后还是次月中旬亦或者是这个月?” 他这个王叔,学比山成,明经擢秀,样样做的都让他们这些皇子们望尘莫及,又因为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父皇一向是拿谢俶当半个儿子养,因而时时就拿谢俶跟他们做对比。 他们这几个皇子,小时候都把谢俶当做童年阴影,只要父皇一提起谢俶,他们几个儿子之中必定有一个就得遭殃,父皇夸谢俶夸的多厉害,他们接下来被骂的就会有多惨! 唯一能看谢俶吃瘪的,恐怕就是他的婚事了,他看了他们这些侄子这么多年的笑话,要是不趁这个机会一次性笑回来,那不是亏大发了? 谢俶看谢灵这幅看戏的小人模样,被气笑,干脆停了下来,他比谢灵略高,俯视看他时,墨色的眸深不见底:“让你失望了,太后短期之内恐怕不会再找本王的茬。” 谢灵不以为意,嘴角轻撇,从鼻孔轻嗤一声:“王叔,您吹牛也不带打草稿的,以太后的性子,就算您今儿出家做和尚去了……” 他夸张的扬高声调,侧眼斜着乜看了他一眼,这才幽幽开口:“恐怕她老人家都得把您给唠叨的还俗成亲不可。” 谢俶:“……”被谢灵这么一形容,还真有些清新脱俗。 绕过他,谢俶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声音从前面被风吹过来,略微有些发闷:“放心,很快你就要有婶婶了,到时候,被太后催婚的,就是你这个三皇子。” 谢灵排行第三,按道理也早早到了娶正妃的年纪,前头二皇子最先娶了正妃,谢央是太子,一心将心思扑在了淮阴王府上,娶太子妃的时间晚了些,上头有个哥哥担着,皇后忙着帮谢央算计,也没顾得上自己这个小儿子。 只是……今年太子可是娶了沈昭昭当太子妃,再等谢俶大婚,到时候太后景安帝和前朝的大臣们都会把注意力放在谢灵身上,他现在笑的多开心,等将来哭的就有多凄惨。 谢灵可没关注自己将来的悲惨命运,他现在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谢俶说的那句:“他很快就要有婶婶”的事上。 “王叔,你可莫要蒙我?这么快你就有心仪对象了?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年芳几许?家住何地?灵儿可认识?父皇可知道?太后呢?是否知情?” 谢俶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头晕脑胀,烦不胜烦,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沉声丢下四个字:“干卿何事?” 这话说的还是文雅了些,谢灵相信,如果不是谢俶的教养摆在那儿,他现在更想说的恐怕是“关你屁事”…… 这一路说了这些话,谢俶是真的被谢灵吵的烦了,等到宫门,竟是比平日里快了近小半个时辰。 谢灵看着谢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马车,还不忘记催促杨瑾赶紧回府,哪怕谢灵在后面追了好长一段距离,喊着要谢俶载他一程,谢俶仍旧充耳不闻。 谢灵追的气喘吁吁,只是人两条腿哪里能追上马儿的四条腿?眼看是真的追不上,谢灵这才不甘心的停了下来,扶着两条膝盖大喘气。 “至于吗?告诉我我还能把您看上的姑娘给抢了不成?” 谢灵越发的郁闷,只觉得谢俶简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谢灵就不是那种会抢别人心上人的男人好不好,真以为他跟他那位太子二哥身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就是一路货色了? 谢俶把谢灵甩开后,这才得了片刻的清净,杨瑾在马车外扬声问他:“王爷,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去哪?” “天色还早,去雍王府。” 今日太后又给他拿了一沓画像,苦口婆心的劝了他一大堆,就是为了让他赶紧把婚事给定下来,他这次破天荒的全都翻阅了一遍。 意料之中的,各家未婚嫁的姑娘都在上面,唯独没有宋撷玉的画像。 跟在御书房景安帝催婚时一模一样,在满宫眼里,恐怕都没人会把宋撷玉和他牵扯上,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名声都不好,一个克夫,一个克妻,另一方面,他性情古板,宋撷玉名声刁蛮,恐怕没人会想到他们二人婚后会是怎么一副修罗场面。 更重要的是,宋青山是他的老师,宋撷玉是他的晚辈,按理也该叫他一声王叔,两人差了年纪,怎么看都不相配,恐怕若是宋青山知道了他的心思,还会觉得他龌龊,接受不能,也非得把他打出来不可…… 宋撷玉和李祁汐这桩婚事黄了就是天意,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看着她跟别的男人成婚! 景安帝那边谋划着的同时,宋青山这边也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扫清一切障碍,争取一举成功! 娶媳妇如行军打仗,就得快狠准,不打无准备之仗! 等到了淮阴王府,谢俶由家丁带着去了宋青山的书房,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宋青山的案牍上又堆了一大堆的画卷,当下进门的步子一乱,差点摔着,还是杨瑾扶了他一把,这才让他稳住身形,没能失态。 ……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 宋青山正看画像看的头疼,见谢俶来了,随意的招呼了一声:“雍王殿下,您今日倒是难得来我这。” 第386章 试探 “老师,您这是……” 谢俶心不在焉的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堆画像,要是视线能化为实质,恐怕那些画早就被谢俶的眼神烧成一堆灰烬。 只是宋青山可没注意到谢俶的异样,他今天在书房里呆了一天,时间都花在了这些画像上了,看了一天也没挑的出一个满意的。 归根究底还是他心里不甘,不忍心宋撷玉就这么受了委屈。 将手里捧着的画卷往旁边一扔,宋青山身子往后一靠,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疲惫。 “在给玉儿寻夫君,就东宫那位,心思深沉,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等祁汐三年,恐怕太子非搅和的玉儿不得安生不可!” 谢俶起身走近,拿了一副画像看了一眼,随后丢在一边,从鼻孔嗤了一声,显然是对这些画像上的人极为不满。 “老师,您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玉儿给嫁出去?就这些货色……” 他话并没有说完,但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宋青山越发的痛苦,低着头,眉间的褶子紧紧的堆在一起:“我也没办法,玉儿克夫的名声越发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稍微能配得上我玉儿的人家,哪里肯迎娶玉儿上门?更何况还有太子在旁虎视眈眈,京都之人个个都是人精,哪有看不明白的?哪怕是跟我宋青山关系亲近的,有些脑子的,知道这克夫的名头不过是无稽之谈的,也因为太子,不肯搅和进这摊浑水!” 谢俶将手里画像丢在一旁,俯视着宋青山,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宋青山的发顶,短短不过半月,他竟然多了许多的白发,看来是真心被谢央和皇后给折腾的有心无力。 “克夫的名头,不过是人云亦云,至于太子和皇后,也不是人人都怕他们的,老师,哪里就值得把玉儿嫁给这些乡野村夫了?” 宋青山眼里燃起一抹亮光,抬头看向谢俶,他正站在自己斜对面,身形板正,着一身蓝色云翔符蝠纹劲装,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子沉寂气质,让人不自觉的安心下来。 “还请雍王殿下赐教。” 他这个学生一向是多智近妖,或许能帮他想出一条生路,帮玉儿想出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看着宋青山身子前倾,盯着他的视线定住,动也不动,显然是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谢俶顿了顿,薄唇轻抿,眉眼清润修廓,偏偏一双眼极为淡漠,疏离如谪仙:“我。” 宋青山眼里的光急剧褪了下去,整个人又颓了下来,甚至比刚刚更丧了几分,摇了摇头,笑的比哭还难看:“雍王殿下还是莫要说笑了。” 他又开始捡了桌上的画像一幅幅看了起来,眼里带着死气,似乎是已经认了命。 谢俶看他想也没想就否决了,甚至还把他的话当成玩笑话,当下心里有三分不悦。 “老师,是我不入您眼?”谢俶并不愿意跳过这个话题,坐了回去,慢悠悠的端了茶不紧不慢的轻抚着:“并非本王不自谦,但本王在京都称一,便无人敢称其二。” 宋青山看向谢俶,这话换了旁人说或许会让他反感,觉得这话狂了些,可是经由谢俶的口出来,反而并不让人觉得他不谦卑,反而觉得本该如此,谢俶也值得这份傲气。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虽然雍王殿下尊称我一句老师,但是早在雍王十五岁的年纪,我这一身本事就已经没剩个多少,再也教不了雍王您。” “在京都之中,我自认为我的玉儿配得上任何人,唯独雍王殿下,我没有这个全然自信的把握。” 宋青山看向他的眼神满是赏识,足以证明他这话实乃真心,并不是假话。 谢俶遥遥跟他对视,墨色的眸如同冬日寒泊:“那老师方才何出此言?您又怎知本王说的是玩笑话?” 他说完轻抿一口,面色无异,心却提了起来。 “小女顽劣,雍王您眼光这么高,满城贵女都不入您眼,要真能看上玉儿,那可真是天上下红雨!” 宋青山只要一想到谢俶和宋撷玉要成为一家人,就忍不住想笑,只觉得滑稽至极,若是玉儿成了雍王妃,不说他们这命格,一个克夫一个克妻,这两人命都如此硬,撞到一起,恐有毁天灭地之灾。 为了民生福祉,还是别造这样的孽为好。 再说若是他俩真成了,谢俶这般冷冰冰的性子,玉儿又闹腾,还隔了这么大的年纪差距,恐怕不是玉儿被谢俶闷死,就是谢俶被玉儿气死,不出半月,雍王府定会鸡飞狗跳,要不了一月,就得双双跪在景安帝面前求着和离。 “此等玩笑之话还望雍王殿下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看宋青山摇头,没有再继续这话题的意思,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真能看上宋撷玉,谢俶一时只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几十年,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宋青山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女儿已经被人给盯上,还在火上浇油,朝谢俶招了招手:“雍王殿下,您眼光好,快来帮我一同挑挑,看这些人中哪个最有潜质人品更好,我看了一上午,头晕脑胀的,半点没看明白……” 谢俶起身,眼神更冷,脸色更黑,只是因为他平日里冷脸惯了,这般浑身散发着冷气也没人会注意到他是不是不悦。 至少,沉迷于画卷的宋青山是没注意到的。 “老师,府里还有事,我就不多留了,这画卷,您还是自己看吧。” 反正看了也白看,这才几日,没想到淮阴王府又要给宋撷玉找夫婿,他必须得加快计划,不能给淮阴王府给宋撷玉那个小妮子喘息的机会! 先下手为强才是真理,至于淮阴王府能不能接受,宋青山能不能接受,都另说罢了! 宋青山也不留他,挥了挥手就放了他走人。 他现在正烦着呢,既然谢俶不能帮他分忧,走了也好,至少不会分散他的注意力。 今天无论如何,他都得找出几个能看的,帮他的玉儿寻一个好夫婿,定不能让玉儿被欺负了去! 第387章 浦俊成 “阿瑢,就算你再舍不得,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你就别胡搅蛮缠了好不好?” “就这么一个跟木头似的性子,你跟我说是你挑了三天挑出来的?你叫我怎么信?” “为夫真没有敷衍,京都男儿我都看了个遍,唯有这个浦俊成性情还算憨厚老实,不至于像个乡野村夫,玉儿马上就要到了,阿瑢,莫要再哭了,别再把玉儿的愁绪也给牵扯出来……咱们玉儿……已经够苦的了。” 说到最后这个尾音转了好几度,硬生生的带出三分无力和七分恼怒悲愤来。 玉娴小心的觑了宋撷玉一眼,不敢开口,垂头侍立在旁。 宋撷玉在门前停了停,这才进去,李瑢脸上已经没了泪痕,只眼尾的殷红还剩刚刚那场闹剧的一点痕迹。 “来了?” 宋青山坐在李瑢旁边,看见李瑢进来,迅速的将情绪收拾好,扯了个和平时无异的笑。 宋撷玉半阖着眼,嘴角半扬,仿佛并没有听到他们二人的争执一般,表情平静。 “玉儿,京东郊户浦家有一少儿郎,虽然年纪比你虚长几岁,但是为人沉稳行事有度……” 宋青山笑着开口,他平日里不苟言笑,脸向来是板着的,要么就是大笑,如今这幅模样,笑起来非但没有半分慈祥之态,反而显出几分老气,竟是佝偻了起来。 “三日后,东郊有桃花节,你若是有空,不妨去看看也好。” 宋撷玉抬眼看了宋青山一眼,蓦地觉出几分心酸来,上一世她这个时候已经以侧妃的身份嫁进了太子府,父亲似乎还不曾这般老态,还是意气风发之貌,她回了门,父亲板着脸不曾置一词,陪她回门的谢央大冬天的竟是生生的冒了一脑门汗! 可是如今,她重活一世,拼尽全力的想要改命,可改了这么多,似乎也没改出些好下场来,顾安宁虽然没有嫁给何德明,司晋宇也算是良婿,可偏偏又横插进来一个谢韵然,而她,虽然现如今确实没嫁给谢央,但爹爹阿娘仍旧在为她的婚事担忧,甚至过早的就生了华发。 宋撷玉压制住心头的那股子难受劲儿,捏着帕子乖顺的回宋青山:“爹爹,女儿有空的。” 宋青山放在茶几上的手握成拳,看着下首乖巧听话的大女儿,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压的他喘不过来气。 “这浦俊成……” 宋撷玉等了半天也没能等到宋青山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只好疑惑抬头,正巧对上宋青山复杂悲苦的眼。 “罢了,没什么,玉儿,爹爹不强迫你,若是实在不喜,回来跟爹爹说。”宋青山率先移开了视线,声音异常干涩,听在耳里莫名有种锯拉扯木头的哑沉感。 宋撷玉应了,这才从世安苑出来,她怎么可能会不应?若是再不满,又得让爹爹和阿娘为她劳心费神,她如何忍心? 只要淮阴王府好好的,只要哥哥爹爹和娘亲她们都好好的,不过是守着一个陌生男人过一辈子,若是为人处世不符合她心意,那就做个贤惠人为他纳了几门娇美妾室,他自然不会来她眼前晃。 等到三日后,马车夫一早就套了马车等着,宋撷玉收拾好,当即顺遂出了门。 坐了大半个时辰的马车,直把宋撷玉晃得有些恶心,用了好几颗梅子才将这股子的恶心感给压了下去,就在宋撷玉几乎忍不住想要叫停时,谢天谢地外面马车夫粗犷的嗓子传了进来。 “小姐,东郊李木山到了。” 玉娴此时也是一脸菜色,这还是她跟小姐头一次来这,或许是前两日夜里下了大雨的缘故,今日的路异常的坎坷,把她晃得难受极了。 “小姐,可算是到了,咱们下去吧。” 宋撷玉扶着玉娴的手下来,入目即是大片大片绯红的桃林,这般的好景色倒是将她身子的不适冲淡了不少。 拿了帕子擦脸,宋撷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最后视线在几里开外着一身蓝色布衣,头发高高束起的男人身上。 那人站在桃树底下,有桃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来,可如此美景的衬托之下,宋撷玉还是一眼就察觉出此人身上的呆气。 隔着距离远,并不能看清脸,但仍然就看出来,那人似乎是在看她们一行人,因为呆了,所以举止有些失礼,等反应过来,连忙慌乱的垂头,竟是再看她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想必,这位就是浦俊成了。 果然如同母亲所说,木头似的。 宋撷玉心里腹诽,面上不显,捏了帕子过去,玉娴在宋撷玉身后也将浦俊成的举止看在了眼里,一时忍不住皱了眉。 自家天仙一样的小姐,怎么能配这种庸人?她连想都不敢想日后小姐要是嫁过去,与这浦公子究竟是如何过日子? 正如宋撷玉所猜测的一样,远处站着的确实是浦俊成,他知道自己被淮阴王看中做女婿时,都觉得是好友在嘲笑他,直到好友赌咒发誓,甚至发了毒誓,他才半信半疑。 他寒窗苦读多年,还是拖了关系才得了这七品芝麻官,对于淮阴王府知之甚少,可是对于长乐郡主宋撷玉还是有所听闻。 传说这长乐郡主面容艳丽,性情乖戾,若是有人得罪她,就没有什么好下场的,甚至还有传闻,说是有一丫鬟小婢不长眼得罪了她,竟是被她活生生的当街用鞭子给抽死了! 他一方面对于要娶这样的妻子赶到战栗害怕,一方面却又不能抗拒淮阴王府抛出的橄榄枝。 那可是淮阴王!陛下面前的宠臣,妹妹更是宫里的敏贵妃,姑母还是宫里的太后。 他若是成了淮阴王府的女婿,那就不是光宗耀祖这么简单,那是祖坟冒青烟啊! “这位可是浦公子?” 玉娴跟着宋撷玉走到浦俊成近前,他竟像是傻了一样,低着头没有半分反应,不得已,玉娴只能上前两步问候。 听了这娇俏嗓音,浦俊成才回神,一抬头看见玉娴,就忍不住红了脸:“是……小生就是浦俊成,长……长乐郡主,小生这厢有……有礼了……” 第388章 桃花酿 短短一句话,竟是磕磕绊绊语不成句,玉娴看着他朝自己行礼,被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一躲,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但教养还在,强忍着带了三分笑。 “浦公子说笑了,奴婢是长乐郡主的贴身丫鬟玉娴,小姐在奴婢身后呢!浦公子还是不要认错了。” 说话虽然客气,但是玉娴对浦俊成的印象已经跌至谷底,这浦公子眼神未免也太不好了些,她跟小姐站的不过几丈距离,这都能把她和小姐认错…… 浦俊成被玉娴这么一点破,更是脸涨红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最后还是别了眼悄悄的看了一眼这位玉娴姑娘的身后,等真看到宋撷玉时,当下脑子顿时空白一片,什么声响都听不见,只知道呆呆的看着宋撷玉。 他知道长乐郡主国色天香,方才远远的,看不清脸,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下了马车,举止神态摇曳生姿,端正有礼,就已经让他自惭形秽,连忙低了头不敢再看,生怕失态。 后等两人靠近,有女子出声,他一抬眼,就见此女子确实生的好看,杏脸桃腮,盈盈带笑,便以为这便是长乐郡主。 可等闹了笑话,看到长乐郡主真容时,方才觉得还算美人的婢女,在长乐郡主面前竟是瞬间黯然失色,毫无光彩。 这样的美人竟是真的要成为他浦俊成的妻子?他……他他他不会是在做梦吧! 玉娴看浦俊成直愣愣的盯着自家小姐,眼珠子都不带眨的,当下再好的规矩也维持不住了,脸色冷了下来,娇声斥道:“浦公子!您这般盯着郡主,有些无礼了吧?” 别说她家小姐是郡主,身份尊贵,就算是一般人家的姑娘,也万万没有任由他这般盯着瞧的道理! 浦俊成被玉娴这么一喝,心下更是懊悔,一时之间又是害怕又是惭愧,说话更是磕磕绊绊起来。 “郡主……郡主恕罪……小生不是故意的……只是郡主姿容……仿若仿若……天人,这才……这才……” 宋撷玉看他急得汗都出来了,怎么也解释不清,也没了耐心:“浦公子定不是有意的,不必这般解释。” 耳边声音泠泠如清泉冷涧,句句跟砸在浦俊成心上一般,叫他一时抿紧了唇,又是自卑又是欣喜。 时至今日,他总算是明白,一见钟情是何滋味了…… “郡主,前面的桃林备了酒菜,有些简陋,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宋撷玉说了话,浦俊成深吸一口气,虽然断句还是有些奇怪,但是好歹不太像个说不清话的傻子。 她眉间的褶皱松开了些,跟在浦俊成的身后往桃林深处走。 一路浦俊成试图找话题,他最自豪的,就是自己的学识,便一心想要跟宋撷玉探讨一些孔圣人的理论。 只是他一说话,宋撷玉就忍不住皱眉,原因无他,实在是浦俊成所学太过刻板,宋撷玉本是想配合他,只是她才一反驳,浦俊成就打断她,一脸认真的告诉她,她所学是错的,还要长篇大论验证自己为什么是对,宋撷玉为何是错。 可偏偏,宋撷玉所说虽然论证不同,但与浦俊成所说殊途同归,他这么迫不及待一反驳,瞬间暴露出他为何如今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还被分配到东郊这般偏僻又没油水的地儿…… 实在是太死脑筋了!竟是一点活泛都没有! 宋撷玉正头疼时,就听到侧边的桃林传来男子的大笑声。 “这是哪来的酸儒?说的话句句贻笑大方!” 这桃林平日里来的人不多,虽然今日是桃花节,但人也是熙熙攘攘,大多是赶着去前面祈福,根本没有几个逗留的。 这男子笑话的除了他,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 若是平日,浦俊成或许就忍了,毕竟这可是京都,天子脚下,随便天上落下个石头,都能砸到几个贵人。 他虽然在东郊这般偏僻之地,可也是能少跟人起冲突就少起冲突,凡事忍字当头。 可今日不同,被当着心上人让人这般笑话,他的面子往哪里搁?万一要是因为这事郡主对他不满,那岂不是…… 一想到这个可能,浦俊成当场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当下语气也有些冲,拱手扬声开口:“不知道是哪位兄台想要赐教?小生虽是文官,但是酸儒二字,未免太刻薄了些!” 他自认为自己这番话极富男子气概,又在心里回味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漏,一时之间更是自得。 这男人之所以出言讥讽他,无非是他旁边站着长乐郡主,对于他能跟这般的小姐说话多有嫉妒,这才想要靠讽刺他吸引郡主注意力。 可是孰不知他这般作为反而更给了他向长乐郡主出风头的机会…… 浦俊成正在心里想着那些可能性,正美滋滋时,就听到耳边响起了长乐郡主的声音。 “雍王殿下?三皇子?你们为何在这里?” 这话一出,浦俊成当下不止是后背冒汗,连额头都开始汗如雨下。 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那两人一眼,他并没有认出来这二位是不是真的雍王殿下和三皇子,只是看他们身后的侍卫,一个个的比他上司还要威风气派,当下哪里还敢怀疑,连忙抖着嗓子告罪。 “原来竟是雍王殿下和三皇子!是臣有眼不识泰山,口无遮拦,还望二位殿下恕罪!” 他身子几乎弯成直角,连抬头都不敢,谢灵嗤笑一声,谢俶是根本连眼神都没给他,直直的看向宋撷玉,瞳孔似墨,脸色仍旧是一片冷然之色,像是别人欠了他钱一般。 “郡主能来,为何我和三殿下就不能来?” 宋撷玉:“……” 今天谢俶是吃了炮仗不成?她不过是问候一句,他至于这般怼她? 谢灵也有些意外,看了谢俶一眼,莫不是王叔今日心情不好,怪不得从刚刚起就一直臭着脸,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只是谢俶这般态度对宋撷玉,他还是第一次见,当下也有些不习惯,打了哈哈缓和气氛:“是王叔听说这里桃花开的好,故来这里采摘些桃花酿桃花酿。” 第389章 辛柔 “雍王殿下和三殿下真是好雅兴。” 宋撷玉顺着谢灵给的台阶下来,将视线收了回来。 “不知长乐郡主来这是因为……”谢灵语气纳闷:“莫不是也是为了采些桃花瓣做桃花酒?” 宋撷玉:“……” 她看着像是来摘桃花的吗?谢灵确定不是明知故问?装相的本事倒是不错,跟真的一样…… 浦俊成在旁边还躬着身子,听他们三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只觉得脸上犹如火烧,也不知道是这个姿势维持久了血液反流还是因为突然感觉到地位的悬殊的缘故。 “雍王殿下和三殿下都是宽宏大量之人,浦公子起身吧。” 宋撷玉不咸不淡的开口帮浦俊成解围,有了她这话,浦俊成顺势起身,脸色极度不自然,但仍然强撑着做出一副泰然之态,拱手又行了一礼。 “既然二位殿下有事在身,那长乐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听到宋撷玉说要走,浦俊成心里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他只是小官,又因为做不到八面玲珑,所以在官场被排挤是常有的事,这般站着被冷落立规矩也不是第一回经历了,若是在平日里,恐怕连失落都不会有。 但今日,在宋撷玉面前,竟无端端的生出一种无能感来…… “算不得打扰。” 浦俊成眼睁睁的看着这位冷脸王爷说了他见到他的第二句话,并且惊恐的看见雍王竟然掀了外袍,身子微侧,站直了身子,俯视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淡漠疏离。 谢灵本来正坐的安稳,在桃林之中品茗赏花,人生一大幸事,看谢俶突然站了起来,顿感莫名其妙,只能也淡定且不爽的站了起来。 宋撷玉看着他们两人从坐变站,有些无语凝噎的瞪着他们俩,被谢俶直接无视:“正觉无趣,不如与长乐一同?” 说完这才给了浦俊成一个正眼:“不知浦公子意下如何?” 浦俊成简直受宠若惊,这可是雍王!雍王居然问他意下如何? “可……可……可以。” 他一紧张,这口吃的毛病又起来了,还是咬了舌尖,这才把句话给说全了。 谢灵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怎么还是个结巴……” 他今日去雍王府,本是为了蹭王叔的酒喝,结果还没跟谢俶说上两句话,就看到杨瑾从外面进来对谢俶耳语了几句,随后王叔突然就起了身,松了口,表示今日能遂了他的意,想喝多少喝多少,只是得来这东郊李木山。 谢灵虽然忍不住吐槽喝口酒为什么要舟车劳顿来东郊,但有酒喝就行,也没在意那么多,等到了这,才明白谢俶来东郊的用意。 原来是来偶遇长乐这丫头的。 李祁汐和宋撷玉的婚事黄了后,淮阴王府要给她重新选亲的事他知道,但是知道归知道,万万没想到宋青山怎么会看中这么一个又木又没见识的结巴…… 谢灵虽然嘀咕的声音小,但是几人挨得近,都听的清清楚楚,宋撷玉只做没听见的模样:“浦公子在前面安排了桃花宴,既然雍王殿下和三皇子有兴致,那就一同去凑个趣。” 本来好端端的二人行,生生变成四人,浦俊成准备的桃花宴并没有多远,在桃林的最深处,也是整片东郊最美的地儿。 到了地儿,宋撷玉才发现里间有好几位姑娘在,不由得看向浦俊成。 从刚刚被谢灵调侃过是个结巴后,他就再也没有开口,如今看宋撷玉转向他,这才唤了那几个姑娘过来。 “这是我的几位同宗表妹,一同邀了过来,跟郡主也能说得上几句话。” 浦俊成说完又转向那几位姑娘一一介绍:“这位是长乐郡主,这二位乃是雍王殿下和三皇子,你们几个今日可得懂些规矩,莫要让几位贵人看了笑话。” 这几位姑娘胆子都小,本以为今日能看到尊贵的郡主就算福气了,可没想到居然还能看见王爷和皇子!一个个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见礼。 这一堆姑娘之中,最后终于出来了一人,穿一身月蓝色丝绸,款式虽然略显过时,但是跟其他人比起来,却也是别出心裁太多,姿色也最是柔弱,属于小白花的长相。 “小女辛柔,见过雍王殿下,三皇子,长乐郡主。” 见终于有人出头,后面几个姊姊妹妹的都连忙跟着胡乱行了礼,哪里还顾得上开口介绍自己?头都没敢抬上一抬。 “不必拘礼,都坐吧。”宋撷玉看着这么多小姑娘就头疼,尤其是长得还都差不多不爱说话的小姑娘,更是头疼了。 这事按理来说浦俊成办的还算周到,虽然二人都知道这次见面是为了什么,可为了避嫌,还是找了许多的姊妹陪同。 只是这么多的妹妹,偏偏就一个勉强能上的了台面的,不至于吓得不敢说话,可也没有张罗的本事和魄力,还得宋撷玉来安排宴席流程跟找话题。 嗯……属实无语。 辛柔一向觉得自己还算是长得美貌,她们这一支里面,就只有浦俊成还算有出息,她早早地就想嫁给自己这个表哥,可是没想到临到紧要关头,别的女人跑来想要分一杯羹,而且还是个郡主! 她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这个郡主一个下马威,虽然都说长乐郡主生的美,但辛柔可不这么觉得,要真是生的美貌怎么可能将就自己表哥,恐怕也是世人看在淮阴王府的面上给她冠的虚名…… 只是今日见了,辛柔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跟宋撷玉站在一起,方才知道什么叫做蒲柳之姿和云泥之别。 心有不甘坐下后,辛柔捏着手帕欲语还休看向了对面坐着的两个龙章凤姿一片威仪的谢灵和谢俶时,心思顿时活泛起来。 罢了,这长乐郡主也可怜,身为一个女子,年纪轻轻的,居然被传有克夫命,表哥让给她就让给她,她勉勉强强当个三皇子妃,或者雍王妃……也不是不行。 第390章 醉酒 谢灵正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浑身难受,他和谢俶算是中途插进来的,浦俊成并没有事先准备,以至于谢灵坐在僵硬的铺了毛皮的竹席上,只觉得逼仄的很。 正不爽时,就感觉到总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若有若无的放到他身上,惹得他更是烦闷不堪,恶狠狠的抬头看向那方向,正好对上一个小姑娘惊慌失措的眼。 盯着她看了一瞬,谢灵才想起来,这姑娘似乎就是刚刚出来行礼的,叫什么辛柔? 京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暴脾气,这般凶狠不耐的瞪人时,几乎没有不恐慌的,生怕惹急了谢灵被他不管不顾暴打一顿打个鼻青脸肿。 男子尚且如此,女子更是常常避着他走,谢灵本以为这位辛柔姑娘说不定会被他当场吓哭,场面无法收拾,就看到那姑娘竟然朝他扯出一抹笑来。 笑完似乎才发现自己有失礼数,连忙又低了头,小脸上羞红一片。 谢灵收回视线,嗤笑一声,他身为皇子,对于这些女子攀龙附凤的心思了如指掌,一眼就能看出来,着实无趣的很。 尽管浦俊成已经在尽力找话题,可是这场宴会仍旧显得冷冷清清,实在是阶级差距过大,哪怕浦俊成拿出自己准备好的最好的酒具,也只会让宋撷玉谢俶等人觉得寒酸,更别提那些粗糙的几乎难入口的吃食…… 强撑着坐了快半个时辰,那一堆姑娘之中突然闹哄哄的,宋撷玉这才收敛心神,微微偏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玉娴借着倒酒的动作,小声给宋撷玉解释:“似乎是有人贪杯不胜酒力,失了态。” 宋撷玉了然的点点头,因为有女眷,浦俊成准备的果子酒度数并不高,宋撷玉哪怕喝上一整罐子都不会醉,但是他那些表妹有几个才不到十二的年纪,一时贪嘴,失了态,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 浦俊成也没了招,听到左下角动静越来越大,连辛柔都安抚不住,一时之间脸红到了脖子根,心中更是后悔。 不该心软把这些表妹全带上的,若只是带了辛柔,今日他决计不会丢这么大的人! “郡主,雍王殿下,三皇子,小妹不胜酒力……还请让臣将小妹先带下去。” 他这回倒是没磕巴了,只是头越发的低了起来。 宋撷玉看他一个人主持着这席面也心累,当下点了点头,很好说话的开口:“浦公子不用过于拘礼,自便就好,令妹年纪小,我看着倒是天真可爱的紧,不由得想起我家七妹妹来。” 浦俊成看着宋撷玉,眼里的感激几乎要溢了出来,视线几乎要黏在宋撷玉身上。 谁说长乐郡主性情乖戾不好相与?她这模样,分明比他见过的那些贵女还要懂礼端方。 “浦公子,莫要在这呆站着了。” 就在浦俊成盯着宋撷玉回不过神来时,雍王殿下突兀的开口,冷腔冷调,半分不客气,跟带着刺一样,瞬间将浦俊成刺的回了神。 “是……是是……” 他一惊,连忙移开视线,手忙脚乱的带了醉酒的小表妹去了后院。 谢俶从鼻孔冷冷的嗤了一声,看向浦俊成的视线越发的不善,这浦家的人是怎么回事?辛柔如此,视线时不时的放在他和谢灵身上,如今浦俊成这个表哥更是盯着长乐眼珠子眨也不眨。 若是方才浦俊成再不收回视线,他不介意把他这双眼睛给挖下来让他长个教训! 等浦俊成走后,谢灵看了一眼宋撷玉,突兀的笑了起来,调侃道:“这恐怕是浦公子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一日了吧?毕竟短短几个时辰,我可在他脸上看到了不下三次的困窘。” 不同于谢俶规矩恭谨的盘坐,也不同于宋撷玉的跪坐,谢灵一条腿弯着,一条腿半屈着,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姿势,看着越发的风流贵气。 宋撷玉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有几分担忧,眉间涌上三分轻愁,虽然到现在为止,对于浦俊成,她并没有多满意,但是总比嫁给谢央好。 她自然不敢像瞪谢灵一样明目张胆的瞪谢俶,只能幽怨的剜一眼他,发泄发泄自己的怒气。 要不是他们俩捣乱,哪里会乱成现在这幅模样?若是浦俊成被吓跑了,她这无人敢娶的名声就越发的声名远扬了…… 越想心中越是烦闷,宋撷玉趁着没人注意她,从宴席上出来。 玉娴跟在她身后,连忙将斗篷给她披好:“小姐,可不能受寒了。” 宋撷玉今日穿的一身白狐狸毛斗篷,站在桃树下,颇有几分人比花娇的韵味。 “小姐,您想要哪枝桃花?奴婢去帮您摘,您就别自己动手了。” 玉娴跟了宋撷玉这么多年,只需要看宋撷玉一个眼神就明白她想干什么,只觉得满心无奈。 她现在可还对上次小姐摘梅花卡在树上下不来的事有阴影,要是再来一次,她这个贴身丫鬟,回去之后一顿板子多半是躲不掉了。 宋撷玉确实心痒痒,被玉娴提前看破了心思,当下讪讪的收了心:“就最底下那一枝吧,开的最盛的那个。” 玉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等确认好是哪一枝后,这才提了裙角上去小心的将那花枝折下来。 “小姐,摘到了,可还要其他……雍王殿下!” 玉娴拿着那枝桃花回头,献宝一般想要讨宋撷玉一个开心,结果一回头就看见雍王殿下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冷冰冰的脸冻得她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这位黑脸阎王什么时候来的?莫不是觉得她摘花太过失礼,这才黑着脸? 玉娴心惊胆战的连忙将裙角放好,乖乖的走到宋撷玉身边不敢开口。 被玉娴这般一提醒,宋撷玉这才回头,疑惑的喊了一声:“三哥哥?” 谢俶什么时候来的?还不声不响的站在她身后。 谢俶听到“三哥哥”这三个字,心中的气勉强平了几分,刚刚在浦俊成面前叫他雍王殿下,如今浦俊成不在,又叫回三哥哥了? 她但是乖顺! “嗯。”谢俶轻应了一声,随后上面,黑着脸走到了玉娴的身边,然后……摘下了一枝桃花?!? 宋撷玉:“?” 第391章 定情信物 “这支,花色更加浓艳。” 宋撷玉看了一眼被谢俶递到她跟前的绛桃枝,只觉得心从嗓子眼又掉回了肚子里,颇有些受宠若惊。 玉娴在旁边也被吓得够呛,从刚刚谢俶站在她旁边时,她就感觉自己旁边站了个大冰块,滋滋的冒着冷气,都快把她整个人冻僵了。 小心的瞥了一眼雍王摘的,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玉娴一阵汗颜,悄悄捏着手里这枝花儿略微打蔫的绛桃放到背后藏起来。 万事怕对比,跟雍王殿下手里的比起来,她摘的这枝简直不能入眼…… 宋撷玉呐呐伸手接了过来,笑的有些僵:“多谢三哥哥。” 道了谢后,宋撷玉抱着花整个人干在那儿,差点把手里的桃花枝给看秃了,谢俶今日……怎么有些怪怪的?她怎么有些看不明白? “这种呆子,长乐觉得本王比不上他?” 就在气氛一点点尬住之时,谢俶终于开了口,只是这说出来的话着实有些刻薄,让宋撷玉接不住,倒宁愿他闭嘴的好。 “……三哥哥人中龙凤,天人之姿,在整个京都都是排头三的,何谈比不上三字?” 谢俶被她两句话夸的心气又平了些,面色和缓下来,只嘴角还紧绷着,不曾松懈。 果不其然,宋撷玉顿了顿,又转了语气:“浦公子虽然于人情世故上稍显生涩,但心性善良,为人正派,千人千相,未必每个人都能如三哥哥一般天资聪颖,呆未必没有呆的好处。” 刚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这丫头,若真是想逗人开心,不用费多大劲,只三两句话足矣,可若是想气人,更不用费劲,话术张嘴就来,还有理有据的很,教人想反驳都不好反驳! 看这人脸色又黑了下来,宋撷玉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究竟哪里又惹着他了?他这般喜怒无常真的不怕没朋友吗? “丢珍珠而选鱼目,宋长乐,你简直愚不可及!” 谢俶沉着脸,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宋撷玉目瞪口呆,看着玉娴:“还从来没有人说过我蠢!他是不是有什么顽疾?还有!什么珍珠?什么鱼目?他简直不可理喻!” 玉娴看宋撷玉气了个半死的模样,讪讪的开口:“或许雍王殿下是想说他是珍珠,浦公子是鱼目?” 玉娴虽然不敢明说,但是心里也对雍王殿下这话极其赞同,这浦公子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是跟雍王殿下比起来,可不就是那没用的鱼眼睛吗? 宋撷玉听了玉娴的话一愣,如果真如玉娴所说,谢俶刚刚的话里,珍珠是他,鱼目是浦俊成,那他的意思,是因为她选了浦俊成没选他生气? 脑子里突然闪过先前他对她说的那句:“我娶你。” 宋撷玉一瞬间心如擂鼓。 “小姐?小姐!” 玉娴看宋撷玉突然发起呆来,她怎么喊她都不应,不由得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被雍王殿下给吓着了。 宋撷玉在玉娴唤第二声才回神,摇了摇头,想到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谢俶其人,极其自负,他刚刚那话要是放在常人身上或许还真是掐尖吃醋,可是若是从他口里出来,恐怕是真的对她眼光的鄙视和否定。 想想上一世他是如何厌恶她的,宋撷玉越发的肯定自己的猜想,谢俶会喜欢她?怎么可能? “小姐,我们出来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浦公子应当回来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免得浦公子担心。” 虽然已经快三月,但是京都的寒气还是一样渗骨,玉娴担心的看了宋撷玉一眼。 “走吧,回去。” 宋撷玉也没什么兴致在这里赏花,虽然想明白谢俶可能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还是不可抑制的乱了心思,哪里还有呆下来跟浦俊成相处的兴致,只想赶紧回王府。 回去宴席后,果不其然,浦俊成已经回来了,看到宋撷玉和玉娴进来,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郡主,您若是再不回,我可就得去寻你了。” 他竟是难得的松懈了些,没了刚见面时拘谨模样。 宋撷玉敷衍的笑笑,这才告辞:“回府路途颇远,浦公子,我这就回府了,你今日的招待颇有新趣,等过上几日,长乐给你下帖子,你可不能推辞。” 浦俊成连忙站起来,对宋撷玉这么快要走自然不舍,可也没了什么借口能让宋撷玉多留一会,等听到宋撷玉说他日给他下帖子回请,低落的心又重新兴奋起来。 “郡主不觉无趣就好……能去淮阴王府做客实乃我之荣幸,哪里还有推迟一说?到时候定会前去赴约!” 他说完朝宋撷玉郑重其事的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怎么也掩饰不住。 谢俶看浦俊成这幅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的模样,只觉得刺眼极了,一挥袖子也起了身,径直离了席。 他这脾气来的又快又毫无征兆,一时之间,把在场之人都给惊着了,尤其是浦俊成,看着谢俶的背影,又要开始胡思乱想。 莫不是他刚刚得意忘形,只顾着长乐郡主,忽略了雍王殿下,让他哪里不舒坦了才让他如此生气? 一想到可能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冷汗登的一下就下来了,谢灵看着谢俶就快没了人影,再看浦俊成这幅惊惶模样,只觉得他还真有几分可怜。 “王叔就是这个性子,浦公子不必介怀。” 大概解释了一句,谢灵便追谢俶去了。 本是宋撷玉提出来的先走,万万没想到先离席的是谢俶和谢灵,如今又只剩下她和浦俊成,以及一直坐着没动弹的辛柔。 “大抵是雍王殿下有什么急事……浦公子,那长乐就先回府了。” 宋撷玉简单的帮谢俶解释了一句,没有多留,往外走,浦俊成连忙追出来要送宋撷玉上马车。 “好了,浦公子就此留步吧。” 宋撷玉被浦俊成一路送到马车旁,见他还有要跟着她走的趋势,只能委婉的开口让他停下。 浦俊成这才回神,见人要上马车了,这才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来。 第392章 家宴 “这是……” 宋撷玉看着浦俊成手里的木盒,一时还真有些不敢收。 “这是我亲手做的簪子。”浦俊成说完脸色微红,支支吾吾的开口:“还希望郡主莫要嫌弃。” 宋撷玉看他神色,莫名觉得有些不对,根本就没打算伸手,温和笑着开口:“浦公子,实在是府里簪子多的放不下了,这簪子,我若是收了,也是放在库房,倒是废了你的一番心意,不如你先留着?” 浦俊成有些失落,捏着木盒的手微微用力,笑的有几分勉强:“这簪子,有黄花白发相牵挽,白头到老的用意,若是男子心仪女子,便送她发簪……” 他难得把话说这么通透,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停了话头,犹豫了一瞬,这才苦笑着将簪子放回自己的怀里。 “既然长乐郡主已经不缺簪子……那我就先将这簪子收着,下次再送郡主别的。” 宋撷玉胡乱的点了点头,转身上了马车,玉娴看她面色不好,不敢在旁边打扰,只默默的烹茶。 簪子,定情之物…… 浦俊成的话在宋撷玉脑子里不停地打着转,与这话打转的,还有谢俶莫名其妙送她的一大化妆匣各式各样的发簪…… 闭了闭眼,借着茶香,宋撷玉这才勉强平静下来,突然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究竟是她多想,还是她一直想岔了? 回到王府,宋青山已经早早的等着,压根没去上朝,听下人说宋撷玉回府,还有些心惊肉跳。 等宋撷玉过来,宋青山才停笔,慈爱的看着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撷玉抿紧了唇,从刚刚回来的路上就一直乱糟糟的脑子在这一刻突兀的清明起来。 摇了摇头,宋撷玉乖巧的开口:“浦公子懂礼数,心性老实厚道,玉儿并没有不满。” 听了宋撷玉这话,宋青山这才放下了心,看着眼前的嫡女,只觉得百味杂陈:“满意就好……满意就好……玉儿,爹爹也是没办法了……” 他始终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一想到玉儿要如此低嫁,心就跟刀搅一般。 宋撷玉看着宋青山眼里的愧疚和头上多出来的华发,更不是滋味:“爹爹,玉儿不委屈,您和阿娘已经为女儿操碎了心,玉儿没有什么可委屈的……玉儿,只是觉得愧对你们……” 看把宋撷玉也惹得红了眼圈,宋青山不敢再露了心中情绪,拍了拍宋撷玉的背安慰,这才转移话题。 “明日陛下举行家宴,特恩准咱们淮阴王府一同赴宴,您回去好好准备,早些安置。” 宋撷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这才点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每年这个时候,宫里都会办家宴,淮阴王府跟贵妃太后沾亲带故的,自然每年都不曾缺席。 虽说是家宴,但是人数也不少,宋撷玉每年这个日子只需要打打酱油,除了有些无聊,倒是安生的很。 等到了第二日,宋撷玉梳妆打扮好,李瑢和宋撷燕已经在马车上等着,宋撷燕跟她一辆马车,小脑袋不停的点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这回没了邢绣芸,马车里安静的很,只能偶尔听到玉娴烹茶时杯壁和茶盅轻微碰撞的声响。 宋撷玉看宋撷燕这般打瞌睡的模样,只觉得又是可怜又是可爱,索性让她靠着自己,安安生生的睡一觉。 好不容易到了宫里,宋撷玉将宋撷燕叫起来,她还有些迷糊,迷迷瞪瞪被宋撷玉半抱着下了马车,等双脚落地,这才彻底清醒。 不同于前几次宫宴的热闹,这次的宫道倒是肃静的很,显得有些压抑。 宋撷玉牵着宋撷燕的手一声不吭的跟在李瑢身后往大殿走。 “玉儿!小燕儿!”还没等走到大殿,倒是先碰到了敏贵妃。 李瑢刚想行礼,就被敏贵妃一把扶了起来:“这里也没有旁人,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两人相携而行,敏贵妃压低声音:“皇后宫里今日似乎有些动静,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 她扶着心口,脸上的担忧几乎遮挡不住。 李瑢今日本来还算舒心,被敏贵妃这么一说,当下眼里多了些惊慌:“娘娘可知道是什么动静?” 敏贵妃摇了摇头,良久这才露出两分笑来:“或许是我多虑了,皇后那椒房殿,若是几天不出点什么幺蛾子,那才是反常。” 都看得出来,这话不过是敏贵妃安慰李瑢所说,她自己也没几分把握。 宋撷玉在后面听得两位长辈说话,也有些心烦意乱,正在关键时候,要是谢央在这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她娘非得被皇后和谢央给吓出病来不可! 等到了大殿,李瑢这才松开敏贵妃,两人一前一后进殿入座,等景安帝入席,歌舞这才起来。 宋撷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给宋撷燕剥蟹,一边看了一眼谢央的方向,他似乎正在跟二皇子说话,并没有什么动静。 心微安,宋撷玉也不再关注那边,专心的开始给宋撷燕投喂。 宴席到了尾声,景安帝开始一一把几位皇子叫出来教导一番,等其他皇子都给教训完后,这才叫了谢央的名字。 “央儿。” 谢央连忙跪了下去,给景安帝行了一礼:“父皇。” 景安帝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半天没有开口,视线压迫性十足,很快就将殿内的气氛冷了下来,众人无一人敢开口的。 旁人尚且如此,谢央的压力可想而知,身子伏的更低,终于在片刻之后,景安帝开了口。 “去年你可干了不少糊涂事,让你这些弟弟们看了笑话。” 谢央一听更是冷汗涔涔,高声发誓:“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这才让您失望了,儿臣愧对您,一定好好改过!绝不再犯!” 万万没想到景安帝竟然会再提起这事,谢央咬紧了后槽牙,只觉得越发的难捱。 好在景安帝并不是打算秋后算账,只警示了他几句,便略过了这个话题。 “虽说犯了大错,但是也不能磨灭你的功绩,赈灾,治洪,样样还是出挑的!” 说到这,景安帝语气里也有了几分自豪,龙颜大悦。 第393章 求娶 “瑕不掩瑜,虽然你确实走了弯路,但过不抵功,做错了得受罚,也罚过你了,可有功,自然也得赏。”景安帝坐在龙椅上,手里还捏着两颗夜明珠慢悠悠的转着。 “说吧,可有什么想要的?” 宋撷玉看着谢央伏倒在地,对景安帝此举并没有任何匪夷所思之感,毕竟谢央是嫡子又是长子,除非他干了逼宫这样的蠢事,否则轻易不会被卸了太子的头衔。 年前当着大臣们的面将他狠狠批了一顿,让谢央面子尽失,如今自然得帮着找补回来。 不止宋撷玉,在场大多的命妇妃子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皇子们更是神色各异,精彩极了。 宋撷燕本来正小口小口的吃着枣糕,景安帝开口时气氛压抑下来,让她含着枣糕不敢嚼动一下,枣糕在口里含了这么久,早就不是刚刚放进嘴里的大小,宋撷燕一时之间咽咽不下去,没了办法,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三姐求助。 宋撷玉哪有不明白的,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悄悄的拿了手帕让宋撷燕吐出来,就在将宋撷燕解救出来之时,谢央的声音在大殿之中突兀的传来。 “父皇,儿臣心悦淮阴王府长乐郡主,斗胆想求父皇赐婚,儿臣与长乐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若是能得长乐为侧妃,儿臣此生无憾……” 谢央整这一出,显然并不在李瑢和宋青山的预料之中,尤其是宋青山,万万没想到谢央居然还真有这个脸面说出求娶宋撷玉做侧妃的事来! 景安帝也没想到谢央居然敢在这时候提这事,他身为太子,一向谨言慎行,可如今,他娶了左相嫡女沈昭昭不算,竟然还敢求娶淮阴王府宋撷玉…… 或许是以毒攻毒,若是真让他娶成了,他这个儿子有沈相和淮阴王支持,恐怕就该轮到他这个做父皇的寝食难安了,可如今谢央当着所有人面坦坦荡荡求娶宋撷玉,反而让一向多疑的景安帝没有多少不悦。 看向一旁的宋撷玉,她低着头,面色平静,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和柔和轮廓,景安帝还真一时判断不出来这事是谢央一人执念还是宋撷玉跟谢央两情相悦。 李祁汐和宋撷玉的婚事他是知道的,京中关于宋撷玉克夫的谣言景安帝也有所听闻,老实说,对宋撷玉,他着实存着几分愧疚,虽说国运为重,但是这么一个娇滴滴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受这么多流言蜚语的侵蚀,还要低嫁,多少有些不忍。 淮阴王府的嫡女,给太子做侧妃,虽说憋屈了些,但也不算将就,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这么个名声,顶着克夫的名头还能嫁给太子,也算得上是他这个做陛下的仁慈,不至于让淮阴王府因为他让李祁汐三年不得结亲之事心生怨怼…… 宋青山看景安帝表情松动,当下心都凉了半截,顾不得君臣之礼,站了出来跪了下去:“陛下!臣的女儿,绝不为妾。” 太子侧妃,哪怕再好听,也是妾! “淮阴王,长乐如今的名声愈演愈烈,孤与长乐一同长大,实在是不忍心她受这苦!” 谢央早就料到宋青山会出来阻拦,不慌不忙的开口,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来:“难道淮阴王宁愿将长乐嫁给七品芝麻官浦俊成,也不愿意让长乐入皇家?” 宋撷玉和浦俊成之事,虽然能做,但是放在台面上说,就不好听了,李祁汐被下圣旨,三年之内不得成婚,淮阴王府便要将宋撷玉如此低嫁,这般迫不及待,不是对景安帝不满又是因为什么?不是对景安帝示威叫屈又是因为什么? 谢央此话,字字扎心,字字都要将淮阴王府逼入绝境! 宋青山咬了咬牙,头一次没忍住心里的怨气,开口带刺,语气悲怆,声音因为气愤不自觉的放大了腔调:“太子殿下,您若真是有心!若真是心疼我家玉儿!为何迟迟不肯正经备了礼上门求娶?” 谢央没想到他竟然会倒打一耙,当下慌了心神:“当初父皇便想给孤和玉儿妹妹赐婚,可淮阴王您……” 话还没说完,被宋青山一口打断:“是!是臣苦苦跪了一天一夜才让陛下放了这事,若太子真心求娶,臣和阿瑢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玉儿进宫又能如何?玉儿想要什么臣和阿瑢从来都拒绝不了!” “玉儿年纪小,玩心重,以为成婚就是和您一直能在一块,苦求臣见您一面,只是臣和玉儿等了多久?您可来了?” “臣这女儿自小被臣娇宠的没规矩,从没奢望过让她入皇家,只想让她平平安安的度过后半生,便有意将她许给忠勇伯府嫡长子司晋宇,岂料才传出消息,太子您便处处针对司小将军。” 宋青山也是豁了出去,将这些事都给抖搂出来,时间或许对不上,但这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分得清? 此话一出,众人也是吃了个大瓜,宋青山再次开口:“后来司小将军出了事,臣想着是玉儿命中有此一劫,或许是老天爷想要成了玉儿的一片心思。” “可您还是未曾求娶玉儿,若是当时,您真心疼玉儿,自当下聘,玉儿如今哪里会背上这等克夫名声?可您呢?并没有任何动作,流言便是这时候起的。” 宋青山越说越是伤心,痛声看向景安帝:“臣心疼啊!玉儿是臣捧在手心里的珍宝,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被人这么诬陷!臣查了,可是这些流言从太子府出来,从左相府出来,从其他大臣府里出来,真真假假,哪里能查的明白?” 宋青山这话一出,众人心里都开始咂摸,联系上下文,大概都猜出了什么。 太子一直示好宋撷玉,却不求娶,淮阴王府想要和忠勇伯府结亲,太子又针对司晋宇,司晋宇出事,淮阴王府和忠勇伯府亲事黄了,按理来说,太子应该要在这时候把握住机会…… 可是非但没有动作,还传出了宋撷玉克夫的名声,宋青山还查到了流言从太子府里出来。 第394章 求之不得 司晋宇和顾安宁暧昧不清,宋撷玉放手成全,如今细细想来,克夫的名声来的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这……真相似乎呼之欲出。 莫不是太子压根没想娶宋撷玉当太子妃,就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年纪小,想哄骗她嫁给他当侧妃,这样既可以得到淮阴王府的支持,太子妃的位置还能给自己心仪之人…… 听说太子当时跟宋撷玉示好,就与一个严氏牵扯不清,那严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乖顺听话,温柔小意,跟宋撷玉的性子天差地别…… 这样看来,这克夫的名头分明就是太子刻意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淮阴王府捏着鼻子把自己女儿低嫁了,只是淮阴王府哪里是这么容易哄骗的?宋青山更是爱女如命,这才没受了骗。 不得不说,宋青山本是想卖个惨,顺便给谢央泼脏水,这克夫的流言他当时查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是谁传的。 万万没想到,众人被他的话一引导,某种程度上,猜到的跟真相还真八九不离十…… 谢央被他这么一诈,还真以为自己做的事全被宋青山查的清清楚楚,连反驳都没能反驳,只抿紧了唇不开口。 景安帝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一茬,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并没有觉得谢央做的有任何不对,长乐这丫头,做太子妃着实有些太任性太娇气,左相嫡女沈昭昭就比她更沉稳。 只是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面上自然不能表露出来。 宋青山说完,语气决绝,再次跪倒:“淮阴王府的嫡女,若不为正妻,臣宁愿她剃了头做姑子去。”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大殿里安静的出奇,只能听见景安帝手里夜明珠研磨带出来的声响,压抑的很。 “这些陈年旧事,今日就不提了,孩子们的婚事,自然是得问孩子们的意见。” 景安帝笑着开口,转向宋撷玉:“长乐。” 宋撷玉起身,跪在了宋青山旁边:“陛下。” 景安帝和蔼的看着她:“你意下如何?朕这太子可能入得了你的眼?总比那什么七品小官要好些吧?” 他调侃着,像是说了个笑话,下面的人附和着一起笑,还真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滋味。 只淮阴王府的人笑不出来,李瑢捏紧了帕子,本以为景安帝看着宋撷玉长大,会主持公道,没曾想最后还是向着自己亲儿子! 宋撷玉面色冷静,抬了抬眼:“陛下,太子德才兼备,登高能赋,实为良配。” 宋青山一听这话,当下冷汗都快出来了,她这是……松口了? 糊涂!糊涂啊! 他和她母亲拼了命就是为了不让她进这个牢笼,没曾想她这么快就松了口!那他所做的一切,淮阴王府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全白费了? 景安帝听了这话,满意的点头,刚想开口,定下这婚事,就听到宋撷玉又开了口:“玉儿知道,太子殿下仁慈,不想看玉儿低嫁了,玉儿承蒙太子厚爱,只是,玉儿心里早有心仪之人,所以,恐怕只能辜负太子一片心意,还望太子莫要怪罪。” 景安帝听了这话,总算是多了几分兴趣,俯身,看向宋撷玉:“哦?玉儿有心仪之人了?快说说,这人是谁?”他顿了顿,不辨喜怒:“竟是连朕的太子都比下去了。” 景安帝这话一出来,下首家有适龄儿郎的重臣们一个个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家的孩子被宋撷玉看中。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把太子比下去,这是谁都能和太子比的吗? 众人一边人心惶惶一边在心里幸灾乐祸,想知道究竟是哪家好儿郎这么好运气,被长乐郡主盯上,被景安帝盯上。 宋青山在一旁也捏了把冷汗,景安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不是一个浦俊成能敷衍过去的,毕竟一个七品小官把太子比下去,景安帝定会大怒。 宋撷玉顿了顿,心知这回逃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拖人过来顶缸,心里给这人道了无数歉,她也是走到绝路了…… 下定决心,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宋撷玉字正腔圆开口:“回陛下,玉儿心悦雍王殿下谢俶,还望陛下成全。” 雍王? 宋撷玉这话犹如往人群中投掷了一串鞭炮,瞬间炸开来,长乐郡主和雍王这辈分差距,她竟是真敢想!雍王殿下谪仙一样的人物,这满京城里就没看见过他给哪个贵女一个正眼,她何德何能,竟然看上雍王? 简直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谢央本以为她会拉康国公府的公子或者旁人过来充数,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雍王! 呵,若是旁人,他可能还真会头疼,若是雍王,问问这大殿,有几个人会不觉得这是个笑话? 景安帝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他跟谢央不愧是亲父子,想的一模一样,若是旁的公子,恐怕他还会迁怒,可若是雍王,还别说,谢俶还真能把谢央给比下去,而且谢央望尘莫及,哪怕他是谢央亲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只是,看上谢俶?谢俶能看上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撞南墙不回头,如此,他便让宋撷玉撞撞南墙也好。 看向坐在一旁垂眸的谢央,景安帝揶揄的扫了他一眼,还别说,这两人虽然性子天差地别,不像是能过到一起的,但是从外貌来看,满京城,没有比这两人更赏眼更登对的了。 若是这两人能成,站到一块,别出声,还真称得上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在脑子里意淫了几瞬,景安帝才扬声开口。 “三弟,长乐郡主看上你了,你什么意见?” 景安帝换了个坐姿,让自己能看戏看的更舒服,只是还没等他整理好袍摆,就听到他的三弟,大雍朝有名的谪仙,半个和尚,雍王殿下,带着笑音一字一顿沉声开口,尾音略微上扬,听在耳里,像是被人用羽毛轻挠了耳廓,一直痒到心尖。 “臣,求之不得。” 哄得一下,宋撷玉脸色不由得红了个彻底。 造孽!谢俶这口嗓子,天生就是用来说情话的…… 第395章 圣旨 谢俶话一出,跟惊雷一般,炸的众人回不过来神。 “王叔……”谢灵看了一眼谢俶,又看了一眼宋撷玉,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这叫什么事?王叔求之不得?那岂不是以后他见到宋撷玉,要叫这丫头一声婶婶? 想想都是灾难! 不光谢灵,谢央尤其接受不了,他这次做了万全之策,万万没想到,篓子竟然出在了谢俶身上! 有些事,只是没往那方向走,一旦想明白了,谢央脸也青了,他将这京中大大小小的适龄公子都跟防狼一样防着,但凡跟宋撷玉走的近了些,能用太子的身份威压暗示的就用,能用口才说服的就发挥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实在是油盐不进的,就只能暗地里使绊子。 他费尽心机,没想到最后折在谢俶这儿! 景安帝看不出是喜是怒,压着嗓子:“难得三弟你开了窍,只是你跟长乐郡主,于辈分身份上,多有不配,更何况,你俩的名声命格……” 谢俶一掀袍子,端正的在宋撷玉身旁跪了下去,声音朗朗:“皇兄,臣地与长乐郡主,一个克妻,一个克夫,负负得正,哪里是不配?分明是段天造地设化险为夷的姻缘,般配至极。” 还别说,被他这么一说,众人咂摸了几下,还真觉得有点那意思。 这两个人,命硬到了极点,配任何人都有风险,雍王的前几任未婚妻,长乐郡主的几段夭折姻缘,不就正正好说明了这一点? 但若是他们二人结为秦晋之好,还真就是自家人打架——谁也伤不着谁。 场面上一时之间静的出奇,只能听到景安帝手放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极为有规律的敲击声。 宋青山越发的心神不宁,玉儿这孩子,说谁不好?非要说雍王,关键是谢俶还真配合她一起胡闹…… 先不说是太子先求娶的,光是淮阴王府和雍王府两家的权势,这陛下能同意吗?太子是陛下亲儿子,想要让淮阴王府在朝中支持他都担心陛下猜疑,更何况是雍王。 心一横就要再次开口,无论如何,不能连累雍王,哪怕雍王是陛下的亲弟弟,但是天家面前无父子,兄弟更是忌讳。 “陛……” “朕许了!” 宋青山将那声还没叫出来的陛下生生又给咽了回去,差点把自己呛了个半死! 连忙将头压的更低,以免被人发现他的表情不对,掩在袖子底下的眼睛瞪大,里面满是惊骇。 他刚刚可是听错了?陛下……许了?!? 不光宋青山疑心自己听错了,下面的重臣和皇亲国戚们一个个的脸色也丰富极了。 雍王在朝中说话本就分量重,民间声望更不用提,太子都没有他这声望,如今又跟淮阴王府结亲,这日后……谁还敢跟他说一句反话?陛下难道就不担心肉饲猛虎,雍王殿下哪天反了吗? 太后也意外,谢俶的婚事一直是悬在她心头的大事,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的,也不枉费她烧香拜佛。 只是这看上的是她娘家的……皇帝还应了,这事连她都不赞同。 如今世道安稳,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正是盛世之相,若是打破了这平衡,惹出祸乱来,岂不是民不聊生? 景安帝并不顾下面嗡嗡的议论声,笑声爽朗,似乎是真觉得谢俶那番话有趣极了。 “既然三弟你和长乐两人心悦彼此,朕也不忍心棒打鸳鸯,如今也是良辰吉日,朕也干脆来个成人之美。” 他手肘撑着膝盖,皱眉想了几瞬才舒展眉头:“八月十六是个吉祥日子,不如就让朕做主,将你们的婚事定在此时,你们二人可有意见?” 宋撷玉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里还能提出什么意见:“长乐由陛下做主。” 谢俶嘴角不着痕迹的上扬了些弧度,也深深的伏了身子,扬声谢恩:“臣弟,谢主隆恩。” 谢央跪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番动作竟为了谢俶做嫁衣,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猴耍了,脸色越发的狰狞。 景安帝赐婚完,这才注意到一旁的谢央,颇觉得兴致缺缺:“太子,虽然是你先求的恩赐,但是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强求不得,朕先前的话依旧有效,你先回自己座上去,想好要什么,再来跟朕开口。” 谢央低着头,咬着后槽牙,装作若无其事般开口应了。 “三弟,你与长乐命硬,如今大婚在即,还是忌讳着些好,莫沾血腥,积德行善。” 景安帝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他这话可是有什么深意。 谢俶通透,当下便自己主动开口:“皇兄说的是,臣大婚在即,琐事繁忙,手中五十万玄甲军恐无暇操练,还望皇兄能派能人接管。” 景安帝满意的点头,他这个三皇弟,不说忠心与否,单凭这放手的干脆劲,便让他这个当皇帝的龙心大悦,生不出嫌隙来。 既然谢俶主动递了话头,景安帝也不矫情推辞:“依你看,谁掌管玄甲军合适?” 谢俶识时务,景安帝也不介意再多给他几分倚重,况且这支由谢俶一手操练出来可以以一当十的玄甲军,若是随便派了一人过去当将领,恐怕还真压不住。 刀刃再锋利,若是拿刀的人把不住,再好的宝剑,那也就是一把废铁! 谢俶认真的想了想,还真想出了个人选:“陛下,忠勇伯府嫡子司晋宇可堪大任。” 被谢俶这般一提,景安帝也想起来这么一人,司晋宇,听说年纪轻轻沉稳的很,还打了好几场胜战,甚至还有几次以少胜多,战打的漂亮得很。 “都跪着做什么?赶紧起来,都回去坐着,今日可是家宴,不要拘束,不谈公事!” 景安帝笑呵呵的,像是才看到地上跪了这么一地人。 下面坐着的谁不是人精儿,个个极为给面子的附和着他,君臣一片其乐融融。 公事都谈完了,这才想起来今日是家宴……要真顾忌是家宴,哪里会弄出这么多幺蛾子?到如今,恐怕真能安稳吃些吃食的,不会超过一双手的数…… 第396章 怀孕 家宴散了之后,谢俶被太后单独叫走,说了半天话,虽明面上像是关切,但这些话大多数是为了敲打他,让他记住陛下今日的恩惠,不可因为娶了淮阴王府嫡女宋撷玉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出来。 谢俶并没有因为太后的话感觉到任何的不虞,他确实没什么做皇帝的心思,也因此,太后说什么,他便淡然的听着,间或认真的回上两句。 他这般乖觉,太后反而说不出什么多余的话来,只能摇了摇头,放了人。 “王叔!” 谢俶才从太后宫里出来,就听到谢灵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 果然,一回头,就看到谢灵朝他大步过来,还是先前宫宴上的那一身,显然是一直在这等着他。 “你怎的还没回府?” 谢俶下意识蹙了眉,他一个成年皇子,在宫里逗留这么久,就不怕传出什么闲话来? 谢灵摆了摆手,挺括的面上还带着几分焦躁惊疑,语速都比平日里要快上许多:“这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他上挑的眉眼直愣愣看向谢俶,眼神颇有些诡异复杂,唇角紧紧抿着,微微颤动,似乎想问些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憋了好半天才实在憋不住问了出来:“王叔,你真要娶长乐?” 谢俶被他问的这句给逗笑,似乎觉得他这话问的挺有意思,抖了抖斗篷上的露水,往宫门走。 “不娶,难道灵儿是想教唆你王叔来个抗旨欺君?” 谢灵脸都给吓白了,三连否认:“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您这话要是让父皇听见,非得扒了我皮不可!” 谢俶看他这幅怂相,这才放过他,谢灵也后知后觉觉出自己问这话确实是问的废话。 圣旨都下了,还是当着这么多重臣的面所下,这事,就算是定了,抗旨,那可是死罪。 谢俶刚刚一番话给谢灵怼的是不问废话了,只是他虽然不开口,但就一直在他耳边左一个唉声右一个叹气,直把他本来还颇好的情绪给叹的跌落谷底烦躁至极。 “本王是要大婚,不是要上断头台,你这唉声叹气的,是要给我提前哭丧?” 谢俶冷下了脸,语气跟湖面上的冰一样,冻得谢灵就是一个趔趄,连忙讪讪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绝对不出声。 陛下亲自给雍王和长乐郡主赐婚的消息犹如那随风疯长的蒲草一般在京都迅速传了个遍。 不得不说,京都那些臣子们惊讶的同时,也觉得心里极为痛快,这京都之内,谁不知道谢央几乎把宋撷玉当做自己掌心之物?但凡跟宋撷玉接触过,不论有心无心,都被谢央警示过,有的甚至还被他利用太子的身份压的憋屈极了。 他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输在雍王这,还别说,这么一想,雍王才是那个跟长乐郡主走的最近的,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那个! 只是全京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想雍王和长乐郡主两情相悦的事…… 宋撷玉本也就是拿了谢俶当救命稻草,没想到这事发展的如此顺利,如今才三月份,离八月十六这个日子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她居然这么快,又要嫁人了…… 经历了前面几道波折,宋撷玉在乱了几日之后,就将这事丢在脑后,她现在烦个什么劲?能不能成还不一定,说不定要不了几天,这桩陛下亲赐的婚事就又得黄了。 毕竟连“国运”这事都能和她的婚事冲突上,宋撷玉现如今是真觉得没有什么缘故会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她保证,绝对是这个贼老天整她,就是觉得她坏了命簿,这才千方百计在她的姻缘上动手脚! 只是她心里不当一回事,可外面的人却是对这事猜测颇多,议论纷纷,宋撷玉索性闭门不出了半月。 半月后,第一个来探望她的,竟然是顾安宁,宋撷玉看到她时,她与半月前的音容笑貌大相庭径,竟是生出了几分老态! “安宁,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宋撷玉连忙迎上去,看向她的眼底藏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担忧,看顾安宁穿着打扮素净,全无到处新婚娇俏模样,发生了何事?才会让顾安宁成了这幅模样? “长乐……” 顾安宁进来时面色还平静着,等看到宋撷玉时,眼眶一下红了,竟是哽咽了一声,随后便将泪意压了下去。 宋撷玉眼神示意几个丫鬟都出去,就留了玉淑玉娴两个丫鬟伺候,想到面前谢程谢韵然两兄妹的算计,宋撷玉沉了脸,恶狠狠的甩了帕子。 “是不是谢韵然又出了幺蛾子?” 除了这事,宋撷玉再也想不到其他缘故! 顾安宁拿帕子将眼角的泪擦了,收起自己的狼狈之态,这才扯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看我……一时之间又失了态,本是想来给你道声喜,结果又掉了泪珠子。” “大抵是怀了孕的缘故,所以才格外多愁善感些。” 她捏着帕子,声音略微压低了些,说到自己怀了孕,嘴角才有三分笑意,眼神泛柔。 宋撷玉一听大喜,本还以为是顾安宁在府里被谢韵然欺负,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一件大喜事! 连忙牵了她的手,温声问她:“安宁,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顾安宁低了头,摸了自己的小腹,眼神珍重:“才不过三月,初初诊断出来。” 她收了嘴角的笑,眼里多了几分忧色:“这孩子的事,连我父母都不曾知道,将军也不知道。” 顾安宁看向宋撷玉,捏着她的手冷冰冰的,没有半分血色:“长乐,你是唯一知道这事的人。” 宋撷玉没想到连司晋宇都不知道这事,顾安宁将这事竟是瞒的这么严实! “孩子还不足月,万事确实应该小心着些。”宋撷玉想了想,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这才放轻了声音:“不如,你来我这住上几日,就说想陪我一段日子。” 淮阴王府,总要安生着些,等把这胎给安稳了,再回去也不迟。 保到四月,显怀了,也就不容易出事,多少叫人安心许多。 第397章 下药 “康平,你这嫁也嫁了,还有什么不满的?” 谢程来看谢韵然,只是才一进门,就被她甩了脸子,不由得也是一阵心烦。 她一心想要嫁给司晋宇,好,他这个当哥的拗不过她,那就只能成全她,甚至不惜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欺君,让她如愿以偿,她现如今还有什么不如心的? 谢韵然坐在榻上,哭的伤心欲绝,听了谢程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我是嫁给了司晋宇,但是这京都里谁知道我康平嫁人了?便是一般人家的嫡女,也不至于嫁的这么偷偷摸摸……我连在自己亲哥面前委屈一下都不行?” 谢程听到“亲哥”这两个字,心也软了一瞬,听宫雁也说过,谢韵然嫁过来后,并没有如在府里一般胡闹,表现的乖巧极了。 罢了,在他这个亲哥面前闹就闹吧,总比去司晋宇面前撒泼惹得他厌烦她好。 “韵然,你是坏了清白才嫁的司晋宇,之前我们便商量过了,这委屈你该受着。” 谢程坐到谢韵然面前,语气柔和,苦口婆心,只是这些话惹得谢韵然越发的不舒服起来,他说的这些难道她不明白?她在他面前哭,是要让他安慰自己,不是要他在这里滔滔不绝的跟她讲道理! 谢程看如何哄都哄不住,也不耐烦起来:“让你给顾安宁下药,你下了吗?” 谢韵然拿手帕擦了眼泪,脸色变狠:“下了,她吃了几次。” 谢程这才放下了心,但还是觉得不安,多问了一句:“她没察觉吧?” 谢韵然冷哼一声,眼里的得意掩饰不住,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身上的深蓝色八幅罗裙宽袖。 “她怎么可能察觉的到?这女人天天混混沌沌的,夫君也怨她让我进了门,前些日子,我故意端着下了药的汤水过去,恰好碰见郎君也在,她不肯喝这汤,我便故意激她,郎君还为了我跟她大吵一架,这蠢货还将我带过去的汤给砸了。” 谢韵然越说越是意气风发,谢程在旁边听的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想不出来,看谢韵然这般高兴,也不好问东问西再惹她不开心。 “你啊,嫁了人,总算是聪明多了。” 谢韵然白了他一眼:“哥哥,我又不是真的没脑子,后宅这点子事我还是会的,看,顾安宁那女人不是被我挤兑到淮阴王府住下了?” 谢程看她这般信誓旦旦,得意洋洋,也放下了心,虽说谢韵然是他亲妹妹,但是他也不好在司家呆太长时间。 “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你啊,就踏实呆着,把住司晋宇的心,可千万不要耍脾气,等顾安宁死了,这将军夫人的位置,就是你的!” 最后交代了顾安宁几句,谢程这才匆匆离开,谢韵然收拾好自己,这才端了糕点去跟司晋宇献殷勤。 如今顾安宁去了淮阴王府,司晋宇又跟顾安宁赌气,这不正是她的大好机会?司晋宇和顾安宁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又如何?她谢韵然偏要趁虚而入! 淮阴王府,顾安宁正跟宋撷玉呆在一起,两人拿了小钓竿钓螃蟹。 “七妹妹,你安宁姐姐身子不舒服,你可别闹着她。” 宋撷玉一边拿了钓竿一边留心顾安宁,自从她们两人那日商量了之后,便派人给司晋宇那边传了信,表示她出嫁在即,想要留安宁住上半月。 本做好了司晋宇那边不同意的准备,可万万没想到,去传信的玉淑没多久就回来了,司晋宇竟是答应的极为爽快,连问都没问就同意了。 虽然这事是如了宋撷玉和顾安宁的意,但是宋撷玉还是能看出来,顾安宁并不开心。 别说顾安宁了,宋撷玉都觉得气愤,就算司晋宇对顾安宁擅自同意谢韵然进门,但是顾安宁也是为了他的前途,他再是不满,也不应该这般不闻不问! 只是现在,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宋撷玉再不高兴,也不能在顾安宁面前提起,只能尽量哄得顾安宁高兴着些。 比起宋撷玉,顾安宁来府上小住的事宋撷燕才是最开心的那一个,几乎天天赖在了宋撷玉的院子。 听了宋撷玉说顾安宁不舒服的话,宋撷燕也不敢再围着顾安宁转:“安宁姐姐,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跟燕儿说,燕儿给你吃糖……” 她小小声的开口,一边说一边偷偷给她看了藏在袖子里的布袋,还不忘记防备的看一眼宋撷玉:“这些是燕儿偷偷藏起来的,三姐和祖母都不知道,要是哪里疼,吃了糖就不会再痛了……” 顾安宁看着这小姑娘偷偷跟她分享自己的宝贝的模样,心软成了一片,刚想开口配合,就看到某人走了过来,看向宋撷燕的眼神带了一丝怜悯。 “好啊你!七妹妹,怪不得这几天老嚷嚷牙疼,原来是半夜躲在床上吃糖呢!” 宋撷燕还没反应过来,袖子里的小口袋就被一只细长莹白的手给提了上去。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被抢走,宋撷燕急了,连忙就想要去抓:“三姐,好三姐,你就还我……还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宋撷玉身高在女子之中都算是高挑的,更别说跟只有六岁的宋撷燕比了,抬高手,将布袋拉开,看到里面被宋撷燕体温捂的半化的糖时,皱了皱眉。 “这个我没收了,七妹妹,糖这么放在身上,会招虫子的。” 宋撷玉半蹲下来,温声跟她解释,宋撷燕看自家三姐这模样也不像是会还她的样子,一张小脸顿时低落下来。 “那……那燕儿不要了……” 看她可怜巴巴的模样,顾安宁最先不忍心:“小燕儿,安宁姐姐房里有木方糖,到时候姐姐偷偷给你些,只是不能再放身上藏着了,更不能半夜自己偷偷吃。” 听了这话,宋撷燕重又高兴起来,宋撷玉看她这么好哄,不由得一阵好笑。 “你啊你,但凡不这么贪嘴,祖母也不会管你管的这么严,再吃下去,坏了牙口,又得哭着喊疼!” 第398章 木方糖 教训归教训,宋撷玉也不忍心再反驳她,任由她高高兴兴的跟着顾安宁的贴身丫鬟去拿木方糖。 她这七妹妹,太懂事了些,也容易满足,哪怕想要什么,没得到也不哭不闹,总叫人格外心疼着点。 “放心,那木方糖是用药材做成的,多吃些也不会坏了牙,对身体反而有好处。” 顾安宁看着蹦蹦跳跳的宋撷燕,手放在小腹上,有些怅惘。 宋撷玉看这边并没有旁人,带了笑问她:“这头胎,你想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顾安宁半垂眼睑,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都是天意,哪里是我想就能成的?” 宋撷玉听着她这话,总觉得莫名透着股心灰意冷,叹了口气:“是男是女确实是天意,但是有句话说的好,心诚则灵,由此可见,你要是心里有数,也不见得就成不了。” 顾安宁睫毛颤了颤,放在小腹上的手掌不自觉收了收,终是开了口,视线无意识放在钓线上:“我原是想要个同小燕儿一样可爱的女儿,可是现如今,却希望是个男婴才好……” 她顿了顿,笑的多了几分苦涩:“爹娘只我一个女儿,就盼着我过得好些,有个男婴,至少能让他们二老少些担忧。” 她这话说的,就仿佛是只有这一个孩子了,总教人听着心惊的很。 宋撷玉终是将钓竿丢在一旁,认真的看向她,微微咬唇,牵住了她的手:“安宁,先前怕你不愿意说,我才没问,可是现如今不问也不行了,你老实告诉我,究竟你与司晋宇之间出了什么事?” 顾安宁的手微冰,被宋撷玉这么一握,那股子暖意瞬间卸了她的心防。 “我来之前,跟他大吵了一架,谢韵然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几次三番来给我送些汤水,嬷嬷存疑,找了信得过的大夫看了,并没有任何的不妥。” 她说着就蹙了眉:“只是就算没有不妥,谢韵然送的东西,我也喝不下去,后来将军回来,看到剩在一旁纹丝不动的汤,脸上神情有些难看,但也没说什么,只让下人把汤端到他的书房,还让对外说这汤是我喝了。” 宋撷玉听着百思不得其解,笑着问她:“做什么这么麻烦?” 顾安宁脸上一片冷然,眼皮半阖着,掩饰住眸子里的情绪:“还能是因为什么?心软了呗,谢韵然这般主动示好,我却无论如何不肯受了她的好意,这才想出来这么一个法子给彼此台阶下。” 宋撷玉听着她这话里有几分怨怼,心不由得颤了颤,面上不动声色,更紧的握住她的手,笑的有几分调侃:“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我看你啊,是关心则乱,哪里就这么严重了?我看司小将军,也是因为怕宫里责怪下来,为了护住你才不得已用这法子。” 别人她或许不清楚,但是司晋宇,他会心软?简直匪夷所思,上一世,这人能成为一代奸臣,靠的就是一副铁石心肠,就算这一世,他经历的事有些偏差,但是也不至于就因为谢韵然送了几天汤汤水水,热脸贴了几回冷屁股就心软。 毕竟,谢韵然这般算计他,他不出手整治就算是仁慈了。 顾安宁扯了一抹笑,越发的觉得讽刺:“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就在五日前,谢韵然又送了汤,我本来敷衍着,只说我等会喝,可是她不知道是脑子进了水还是怎么的,委委屈屈的说要服侍我喝完,就当赔罪。” 她说到这就来气,声音都冲了些:“赔罪?她赔的起吗?” 宋撷玉担心的看了一眼她,正想劝她别动怒,顾安宁闭了眼深吸一口气自己冷静下来,又恢复成先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她一味的纠缠我,我被她纠缠的烦了,刚想喝了了事,免得她站在这里把我恶心个半死。” 她说到这,眼神更冷,浅色的眸子微微发红:“可是,司晋宇他突然打落我手里的碗,还教训我说,不想喝就别喝,这幅喝毒药的模样,白白浪费谢韵然的一片心意!” 她说完,看向谢韵然,眼里盈满了泪,委屈的不行:“他这是心疼谢韵然呢!哪里是顾忌我怕我被宫里刁难?” 宋撷玉听到这,总觉得顾安宁口中的司晋宇实在是跟她印象中的司晋宇差别太大,以至于她一时之间也没了判断,只能抱着她安慰了两句。 经过这事后,两人谁也没了继续钓螃蟹的兴致,只能各自回了自己的厢房。 宋撷燕拿了糖就要回自己院子,有了被自家三姐夺了糖的经验,她哪里还敢多呆? 宋撷玉生怕她这回又把糖给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出什么乱子,干脆起身陪她一起过去。 “三姐姐,燕儿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宋撷燕紧张的捏着手心的糖,苦哈哈的开口。 宋撷玉可不理会她的弦外之音,牵着她往她的院子走,看她这幅心惊胆战的模样,忍俊不禁。 不就是抢了她一回糖,至于对她这么草木皆兵? “放心,这是安宁姐姐给燕儿的,三姐不会夺了你的去……七妹妹这是拿三姐当贼防着呢?” 宋撷燕连忙摇头,一双大眼睛无辜的看着她,嗓音软软脆脆的:“燕儿可没这么想过三姐姐,三姐姐你编出这话来是不是想故意生气好让燕儿把木方糖送给你赔罪?” 被自家七妹妹揭穿了心思,宋撷玉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只能眼神躲闪着打哈哈:“这……三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宋撷燕虽然年纪小,但是人却聪明的很,看宋撷玉这表情,哪里有不明白的?当即不满的鼓了鼓脸,眼里写满了“我就知道”这四个字。 她这辈子走过最长的路,就是她三姐姐的套路…… 宋撷玉干咳一声,正想找个话题把这事给圆过去,就看到宋撷燕眼睛亮了亮。 “陆冬表姐!” 宋撷玉也站了起来,一回头,正好看见李陆冬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眼神复杂。 “长乐……” 宋撷玉也有许久没见李陆冬,此时看她来京,也笑了出来,牵着宋撷燕的手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来个消息?” 第399章 病重 “王妃,表姑娘过来了,刚从门房传来的消息,这时候和我们三姑娘正在过来的路上,恐怕呀,这会儿应该到了绿桔院了。” 元嘉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过来传话,李瑢正在沏茶,听到这话,连忙将竹挑子放下,欣喜的站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来的不声不响?” 还没等李瑢起身,李陆冬和宋撷玉就已经进了院门。 “姑母。” 李陆冬朝李瑢行了一礼,动作慎重恭谨。 “你这孩子……这是……”李瑢一时之间愣住,李陆冬平日里跟她关系好,见面也只是按照礼数大致的微屈身子,今日怎么倒像是第一回见她这个姑母一般? 李陆冬行半蹲礼,并不起身:“姑母,陆冬此次过来,是为了替我哥道歉,替李家道歉。” 李瑢一听是为了这事,神情不自觉的冷淡了些,放在右膝盖上的手甩了甩帕子,释怀的扯了扯嘴角:“这事,怪不得任何人。” 说完亲自将李陆冬扶了起来,温声开口:“好孩子快起来,姑母从不曾怨过你们,这事已经过去了。” 李陆冬坐在一旁,捏着帕子的手微微发紧:“哥哥本打算亲自过来,只是陛下给了李家旨意,让他随钦天监监正阳栾岑去阳顶山修行,即刻启程,竟是连收拾行囊的功夫都没给留下。” 李瑢听的也是直皱眉,总觉得莫名的不安,看向李陆冬的眼微微瞪圆,眼底深处藏着三分担忧:“竟是走的这么急?” 李陆冬苦笑一声,李瑢也摇了摇头,略过这一截,笑着问她:“家里人身子骨可还安康?你祖母老寒腿可又犯了?” 提起这事,李陆冬笑容更涩:“祖母,自从钦天监算出那一卦,她老人家就一直卧病在床,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还是没能大好。” 李瑢没想到这事竟然会对魏柔打击这么大,当下身子不自觉前倾:“母亲病的这么严重,怎么没人来给我传个信?” 宋撷玉也急了,只是她是晚辈,这些事也轮不到她问责,只能等着李陆冬开口。 “爹爹和母亲想要给姑母您去个信,是祖母拦了下来,她说她现在没脸见姑母见长乐……我这次过来,除了叮嘱我给姑母姑父道个歉,也让我不要说这些事惹你们烦忧。” 李陆冬说着说着眼圈不自觉红了起来,本来好端端的喜事,结果惹出这乱子,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何必如此……这事也不是母亲的错,她就是太要强了些!”李瑢又是难过又是担忧又是愤懑:“这两家的婚事黄了也就黄了,她老人家要是因此身子出了什么毛病,岂不是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愧疚一辈子?” 李陆冬也没办法,她这次来本也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祖母性子刚强,从来不肯示弱,这次过来是为了道歉,她觉得说这些事颇有几分倚老卖老挟老以报的意思,便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不要多提自己的事。 只是魏柔这病是心病,要是一天解不开,这病情就严重一分,任凭吃多少灵丹妙药都没用…… “姑母,若是祖母怨怪我,我也顾不得了,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开的口。” 李瑢看李陆冬眼里的焦急几乎遮挡不住,已经是慌了神没了主见,沉思了片刻,随后微微偏头。 “元嘉,去拿笔墨纸砚还有信封过来。” 元嘉不敢耽搁,不消片刻就将一应用具拿了过来。 李瑢示意元嘉将这些搁置在宋撷玉的桌几旁:“玉儿,你亲自给你祖母去封信,她一向最偏疼你,也就你的话她才能听几分。” 不用李瑢多说,宋撷玉微微想了想,便下了笔,这事委实不能怪罪到魏柔身上,这世上,魏柔待她,恐怕比她爹娘还要更宠些,若是外祖母因为她的婚事有些不好,她万死难辞其咎。 等宋撷玉写好,元嘉手脚麻利将信封了蜡,连忙快步帮着送出去。 听了这事,李瑢急着跟宋青山商量,也没心情留李陆冬和宋撷玉说话,便让宋撷玉帮着安排李陆冬一应事项。 李陆冬跟着宋撷玉从世安苑出来,终究是忍不住拉住宋撷玉的手:“长乐,听说,你在殿前公然示爱雍王?你……”她迟疑了一瞬,这才开口,盈盈一双眼里满是忧虑惊疑:“你当真心悦他?” 宋撷玉被她这么牵着手,一时之间也被问迷糊了,她那番话几分真几分假,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 “雍王殿下其神朗朗,天人之姿,我心悦他,应当是算不上丢人的吧?” 宋撷玉半笑着调侃,果不其然,她这话一出来,李陆冬心神松懈了几分,面上一片茫然,似乎宋撷玉喜欢谢俶这件事,她不知是该高兴的好还是不开心的好,脸上结结实实写着“喜忧参半”这四个大字。 “确实不丢人,还长脸了。” 尽管不想承认,但李陆冬还是轻声嘟囔了出来:“什么时候和雍王殿下暗度陈仓的?我们这些人都被瞒在鼓里,估计连太子都没想到吧?” 谢俶虽然辈分高,但是着实也就比她们大个小一轮,生的那般谪仙样貌,能被宋撷玉给摘下来了,属实算的上高攀二字。 宋撷玉听了她的话,笑而不语,何止是谢央没想到,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想到…… “行了,不说这些了,安宁在我那呢,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如把绣芸也一并叫过来,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 如今话都说开了,宋撷玉也是真的自己意愿想嫁给谢俶,李陆冬也没了来时的愧疚感和心事重重的模样,听宋撷玉说顾安宁也在,当下同意了她的话。 “正好,这机会可不多,安宁嫁了人,以后要想再聚聚可就难了,赶紧把绣芸喊过来。” 她们几个玩的好的都到了年龄,如今订婚的订婚,嫁人的嫁人,府里一堆事拖着,想要再凑一块也不容易。 宋撷玉让身旁的玉娴去跑个腿,带着李陆冬往顾安宁住的院子过去。 第400章 订婚 邢绣芸过来时,李陆冬顾安宁和宋撷玉几人已经围成了一团坐好。 “几位姐姐安好。” 看到邢绣芸终于来了,几人连忙招呼她坐下来。 “快坐快坐,安宁这里怪热的,碳火烧的足,绣芸你赶紧把这大袄子给脱了罢,小心再热着。” 李陆冬这个天手里竟是拿了把扇子扇着,她从洛阳那边过来,洛阳气候本就湿冷,故带过来的衣裳也是厚厚的料子,偏偏京都要比洛阳暖上几分,再加上顾安宁又怀了孕,自然更怕冷些,李陆冬穿的这么厚,一进门就被热的够呛,偏偏身上的衣裳若是脱了,冷的慌,不脱吧,又热的一身汗,只能离炉子远些。 这不,邢绣芸一来,她就忍不住开腔,抱怨了两句。 被她这么一提醒,邢绣芸也就将外面的袄子给脱了,她今日标准的京都女子打扮,袄子多是用来装饰用的,并不如洛阳的袄子那般厚实,里面里三层外三层,方便穿脱。 看只有她一个人半冷半热的,李陆冬心里也不是滋味,闹着要几人稍后陪她买衣裳去,顾安宁看着好笑,她跟李陆冬的身量相近,便拿了一身新衣裳先借给李陆冬换了,几人这才安安生生坐下来说话。 “安宁现如今嫁了人,倒叫我有些看不出了,等长乐再嫁入雍王府,咱们这些人聚的机会是越来越少咯。” 李陆冬说话间语气颇有些怅惘,听了她这话,顾安宁也操了心:“绣芸在我们之中年纪最小,于这婚事上也不急,如今长乐也许了亲,只陆冬姐你,可有消息?” 顾安宁和宋撷玉二人,年纪相仿,一个是为了司晋宇坏了名声,这才早早的嫁了,一个是因为东宫那边步步紧逼,这才不得已。 照理来说,李陆冬才是正正经经的待嫁年纪,众人自然是最关心她的婚事。 “陆冬表姐可是还没看得上的?”宋撷玉也在旁边好奇的插了一句。 上一世她和李陆冬水火不容,加上嫁入东宫之后,满心思都扑在了谢央身上,还真没注意李陆冬的姻缘问题,只知道她嫁了人,似乎还算嫁的晚的,倒也没听说过得不好。 李陆冬叹了口气,将杯子丢在一旁:“我或许是还没开窍,这一时半会还真没那个让我一见倾心的天命之人。” 抬眼看李陆冬和宋撷玉俱是一脸失望,这才又笑着转了话口:“不过我父亲最近着实给我透了话,说是给我相了一门亲事,跟我李家门第相差不大,也是书香门第。” 这话一出,宋撷玉便假意拿帕子打了她一下:“你这坏丫头,竟是存心吊我们胃口呢!都快订亲了还不说实话,弄得我们心里七上八下的!” 其他两人也作势要挠她痒痒肉,李陆冬被欺负的只能求饶:“错了错了!各位妹妹们……行行好,放过我吧!” 顾安宁这才松手,嗔怪的丢了话过去:“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跟我们说这些虚七八实的!” 几人闹作一团,这才说起正事,宋撷玉剥了个金桔递过去:“那表姐你对我这未来表姐夫可满意?” 李陆冬淬了她一口,故作生气,只是憋到一半反而自己先憋不住,笑了出来:“八字还没一撇,哪里就叫上表姐夫了?” 邢绣芸虽然话不多,但是察言观色也是一绝,抿唇笑着温声开口:“看陆冬姐姐这模样,看来咱们这声表姐夫应该是不远了。” 李陆冬性子落落大方,被她们三人这般调侃,也没羞得说不出话,索性便直截了当的开口:“这我那未来夫婿还真偷偷看过,也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不至于一见倾心,但是也也不算讨厌。” 她掰开宋撷玉递给她的金桔,给三人都分了些,分完往自己口里塞了一瓣,这才口齿不清的开口:“爹爹和娘亲总不会害我,哥哥也说,这位公子是为品性敦厚的,我便也就不操心了,左右爹娘祖母哥哥他们的脑子都要比我的够用些。” 听了她这话,众人一时不知道是羡慕她心大好还是该说她没心没肺的好:“你啊,也是福气,没开窍有没开窍的好处,这情之一字,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顾安宁眼神复杂,说着说着,尾音便带出了几分落寞,显然是想到了自身。 李陆冬虽然心大,但是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连忙就转移了话题:“我们三个都有着落了,现在就剩绣芸你了,可有看中的郎君?说出来,姐姐们也好帮你撮合撮合。” 话题猝不及防拐到自己身上,邢绣芸一时之间竟是支支吾吾起来:“我……我那个……” 李陆冬本是随便一问,看她这模样,竟是真有看中的,不由得又惊又喜,扫视了一眼顾安宁和宋撷玉,手中的扇子微微挡脸,掩饰住自己笑的前俯后合的动作:“噗,这里属我最大,偏偏没开窍的,还真就只我一个。” 宋撷玉之前就套出来过邢绣芸的话,只是那时候她不肯说,如今也并不十分意外,但是顾安宁却是实实在在的惊着了。 宋撷玉看上谢俶已经够让她受不住的了,如今连年纪最小的邢绣芸都有了心上人? 不会又是一个雍王一样让人惊的能吃下拳头的人物吧?宋撷玉殿前陈情的事已经给顾安宁留下了深深的遗留反应,让她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 在脑子里将京都里可能的儿郎都过了一遍,也猜不出邢绣芸喜欢的究竟是谁,顾安宁也急了,开口问她:“绣芸,今儿个你要是不把这人给招供了,可就别想回去了!” 她调笑着,一副恶人模样,故意做出一副凶狠表情。 李陆冬也在一旁配合着,连连点头,手里拿着一把敲核桃的小锤子逼近:“就是就是!速速招供,否则休怪老夫大刑伺候!” 邢绣芸没答,反而是看向了一旁含笑的宋撷玉,表情犹豫。 宋撷玉被她这一眼看的有些莫名其妙,还没等她细细寻思,邢绣芸终于开了口,神情有些紧张。 “我确实有了爱慕之人,只是……只是……那人并不知晓我心思。” 第401章 相配 “咱们绣芸妹妹生的花容月貌,才学兼备,谁家公子哥能抵挡得住?” 李陆冬扇子半遮脸,一双眸子笑的眉眼弯弯:“这是谁家公子哥得了我们绣芸妹妹的青睐啊?” 邢绣芸垂着头,两只手几乎拧成了麻花:“三位姐姐都觉得我不应当错过吗?哪怕看着……或许没那么相配?” 听出了邢绣芸话中的迟疑和认真,三人对视一眼,也慎重起来。 顾安宁顿了顿,这才平静的开口,眉眼间的冷静从容让人心不自觉安定下来:“若是这人人品家事挑不出错,家中长辈也认同,自是不应该错过的,若这些都没问题,你自己懦弱,生了退却之心,那才是真正的抱憾终身。” 宋撷玉也殷殷叮嘱:“安宁所说乃是真理,虽说姻缘天定,但是世道对咱们女子条条框框限制太多,若你认定了你这心仪之人乃是良人,便是稍稍主动些,也不是什么掉份的事。” 李陆冬拿了扇子转了两圈,看着宋撷玉的眼神多了三分促狭:“是,你看你宋姐姐跟雍王殿下可配?最后还不是成秦晋之好了?由此可见,这姻缘二字,配不配的,也是门玄学。” 宋撷玉猝不及防被拿出来当例子,当下也有些急了,将手绢丢在了李陆冬身上:“风水轮流转,表姐,等你订亲了,看我们几个到时候怎么在未来姐夫面前拆你的台。” 几人闹作一团,邢绣芸本还有些迟疑的心当下犹如吃了定心丸,嘴角的笑轻松了几分:“多谢三位姐姐,绣芸明白了。” 聊了好一会儿,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邢绣芸又被留宿,三人不肯放她回去,闹得邢绣芸松口,这才派了丫鬟去国公府递口信。 康国公那边看几个姑娘交好,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只嘱咐了两句,也就答应了。 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商量了会,干脆决定今晚就睡一个房间,玉娴玉淑几人忙活了好一会才把被褥床榻什么的收拾好,一直到了戌时还是没什么睡意,李陆冬摸出一副牌九出来,几人又兴致勃勃玩了起来。 玩了几把,顾安宁听得外间院子突然亮了灯火,李陆冬也注意到动静,往外看了一眼:“表哥这个时候才回来?” 宋撷玉一边看牌一边点了点头:“祁汐哥哥升了官,这大理寺卿一职暂时无人能用,哥哥和祁汐哥哥平日里关系亲近,对大理寺卿的职务总比旁人要熟悉些,陛下便让哥哥先暂时代着,等寻了适合的,再放哥哥回书院。” 宋鹤轩和李祁汐二人,宋鹤轩年长,偏偏是太傅亲自教导的李祁汐最先进了官路,走的还是大理寺这种见血的邢官,反而是出身淮阴王府的李祁汐师从当代大儒,自从十九岁高中状元后,便领了文职,被封翰林院修撰,常年跟着阮徽匡在外游历。 这两人,宋鹤轩更像是观文殿大学士的孙子,而李祁汐铁血手段,杀伐果决,反而更有淮阴王宋青山当年驰骋沙场的风采。 “绣芸,你出什么神呢?该你出牌了。” 顾安宁推推她,示意她回神。 邢绣芸被她这么一提醒,有些慌神,随手丢出一张牌,一旁的李陆冬眼睛亮了亮:“唉,胡了!” 顾安宁虽然自从嫁人后,性子沉稳许多,但是骨子里带出来的争强好胜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磨的? “绣芸,你怎么出了这么一张牌?可是陆冬姐出了什么好物件贿赂了你去?我这眼见着就要胡了……” 邢绣芸这才看清楚自己丢出去的是张什么牌,当下面色有些尴尬,牵了顾安宁的袖子:“安宁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可能困了,这才脑子糊涂了。” 顾安宁也只是抱怨两句,没有真要怪罪邢绣芸的意思,看她眼里一片愧疚,当下再大的气也消了。 “都这么晚了,咱们也赶紧歇了吧,不然等绣芸回去,鸡蛋壳剥出来的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康国公夫人看见了该心疼了。” 宋撷玉这话一出,几人都没什么异议,各自洗漱歇下了。 她们四人,顾安宁有孕,邢绣芸一贯是一个人睡的,便一人一张床,宋撷玉和李陆冬倒是没那多讲究,便同床睡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宋撷玉睁眼,就看见顾安宁已经坐了起来,身上披了一件袄子,李陆冬还睡着,呼吸均匀,侧身微屈,脸埋在被窝里,安稳极了。 注意到宋撷玉这边动静,顾安宁便自己穿了衣裳和宋撷玉一同出了卧房。 “昨儿玩的那般晚,绣芸妹妹也不知是几时起的,我一睁眼就没看见她人。” 顾安宁略微压低声音,刚起,嗓音不似白日里那般清脆,略有些沙。 “许是去了后花园也不一定,待会问问玉娴玉淑就知道了。” 宋撷玉也注意到邢绣芸的床榻空着,康国公规矩严,邢绣芸又年轻,起的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玉娴和玉淑估摸着时间端了铜盆过来时,就看到两位姑娘都已经穿戴好在正厅坐着了,当下一惊,连忙加快了步子过来。 就着贴身丫鬟伺候着洗漱完,宋撷玉一问,果不其然,跟她刚刚所猜的八九不离十。 左右李瑢和老夫人都不是什么拘礼的,宋撷玉便让丫鬟不要惊扰了李陆冬,和顾安宁决定去找邢绣芸。 只带了各自的贴身丫鬟,宋撷玉微微拖着顾安宁,这晨间露水多,还是要防着滑了脚摔了。 “过几日,我让辛大夫过来帮着你瞧一瞧胎象,他是淮阴王府的老人了,为人很是知分寸,让他知道也无妨。” 顾安宁对宋撷玉很是感激,自从她怀孕以来,就属宋撷玉最帮她操心,她这是第一胎,自己也没底,庄芸上次被何德明母子那么一气,现在是每天都得喝药调养着,她也不敢再把这些糟心事说给庄芸听,不敢让庄芸再劳心劳力,凡事也就报喜不报忧。 要不是有宋撷玉安排的井井有条,靠她一个人,恐怕还真护不住这孩子。 第402章 修罗场 “长乐,这孩子若是平安生下来了,一定得让他认你做干娘,若不是有你,我这会儿恐怕真撑不住……” 听了顾安宁这话,宋撷玉也笑了:“那敢情好,你可不许蒙我,这干娘的位置我了坐定了。” 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顾安宁的小腹,宋撷玉心情复杂,上一世她一直都想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只是总不得偿愿,这一世,居然这么早就当了干娘了。 “快看,前面是不是绣芸?”顾安宁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邢绣芸的贴身婢女。 终于看到了人,宋撷玉和顾安宁往那边走,拐过拐角,才发现她不是一个人,旁边居然还站着宋鹤轩。 两人似乎在说话,顾安宁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宋鹤轩:“绣芸这丫头倒是巧,居然碰到了你哥哥,” 宋撷玉看着,总觉得邢绣芸的表情有些奇怪,但想要细究,又一时之间想不出来哪里怪异。 还没等她想出个大概,顾安宁就已经招呼出声:“绣芸妹妹,宋家哥哥。” 宋撷玉和顾安宁过去,宋鹤轩看到宋撷玉时,嘴角带了几分笑,微微皱眉开口:“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宋撷玉:“……” 有一种冷,叫做你哥觉得你冷。 为了防止宋鹤轩逼着她回去加衣,宋撷玉火速转移话题:“哥哥,你今日怎么得闲?没去宫里?” 这个点,宋鹤轩居然还在家,着实罕见。 宋鹤轩假意生气:“你哥我就不能休沐一日?” 只是这脸还没绷住几瞬,便又自己松懈下来,重新恢复了平日温润模样:“今日难得得空,便想着去见见雍王,没想到居然碰见了邢家姑娘。” 邢绣芸也微微红了脸,只笑了笑没开口。 顾安宁听到“雍王”这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致,微微用手肘撞了撞宋撷玉:“长乐,你不是要添置一些首饰药材什么的?不如跟宋家哥哥一同出府?” 宋撷玉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又在起哄了,无奈的开口:“我走了,你怎么办?” 顾安宁现在这身子,宋撷玉也不敢让她跟着一起出去闲逛,就她这运气,哪次出门不出点幺蛾子都算是稀罕的了,为了以防万一,她也不可能让顾安宁挺着肚子陪她出门。 一看有戏,顾安宁眼珠子转了一圈,笑着开口:“有陆冬姐在,你不用操心我,再说绣芸妹妹今日不也要回府?就顺便一起,有宋家哥哥护着,我们也放心。” 顾安宁说完看向邢绣芸,冲她挤眉弄眼:“绣芸妹妹,你说我方才的话,可有道理?” 邢绣芸悄悄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方向,又做贼心虚般收回视线,心跳微微加速:“我……我也觉得安宁姐姐说的对。” 宋撷玉看顾安宁和邢绣芸两人一唱一和,自家哥哥也站在一旁,一副唱戏的模样,不由得无奈了几分。 “行,咱们司夫人说的都对!” 正好,有些事还是要跟谢俶说明白,这一趟门出的还是有必要的。 见商量好了,邢绣芸和宋撷玉就上了马车,跟着宋鹤轩一同出了门。 等将邢绣芸送回康国公府,宋鹤轩这才上了马车:“玉儿,你这首饰是要去锦绣阁买还是何地?” 宋撷玉报了个地儿,她这首饰早就定制好,过去不用一刻钟,便已经取好。 既然已经出了门,宋鹤轩索性带着宋撷玉一同赴会,哪怕两人耽搁的时间不多,等到了茶楼时,还是来的最晚的。 宋撷玉一抬眼就看到谢俶,他正端正坐着,罕见穿了一身白色常服,减了三分平日的肃杀气。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今日的着装不同,还是因为陛下赐婚,宋撷玉一撞进他眸子,突然心如擂鼓起来。 看宋撷玉眼神躲闪,难得多了几分姑娘家的羞怯,谢俶嘴角微不可察上扬了两分,墨色的眸颜色更沉。 为了让自己自在些,宋撷玉将视线放在旁边,结果这么一看,发现屋里还真不止谢俶一人,司晋宇竟然也在! 这下好了,刚刚心里的异样全化成了怒气,让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一瞬间冷了下来,浑身上下就写着三个大字。 别!惹!我! 她这情绪转变的太明显太生硬,不光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的谢俶察觉到,连宋鹤轩看过来的视线都多了几分疑惑。 宋撷玉自然知道自己一个半路插进来的客人这般做派会让所有人不自在,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顾安宁现在挺着肚子受罪,她就怎么看司晋宇觉得怎么不顺眼。 被宋撷玉这么瞪着,司晋宇怎么可能半点察觉不到,不用多想,他也明白是因为什么缘故,不由得苦笑一下,随后只做视而不见。 宋鹤轩也不好直接问,只能先谈公事,给宋撷玉点了些茶点让她不至于无聊。 谢俶跟宋鹤轩司晋宇说着话,只是这注意力始终忍不住往坐在一旁的宋撷玉身上跑,他十次看过去,宋撷玉有九次是在瞪司晋宇的。 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不好受,连带着看司晋宇的眼神也冷了起来。 他这个正经的未来夫婿就坐在她面前,她总盯着别人的夫君做什么?不是说她已经放下了这段恩怨,还去参加了司晋宇和顾安宁的大婚?如今这幅模样,又是为何? 难道……宋撷玉对司晋宇还余情未了? 司晋宇正在跟宋鹤轩讨论治水的细节,结果就感觉身上突然冷嗖嗖的,像是大冬天的被浇了一桶冰水,冻得他一个冷颤。 正不知为何,结果一抬头就对上雍王冷的跟冰有的一拼的眼神,当下就哽住。 “雍王殿下,可是我刚刚说的有何不妥当的?” 雍王殿下丝毫没有任何被抓包的异样,淡淡的丢下两个字,眼神还是跟刀子一样:“并无。” 司晋宇被看的实在是有些发冷,再次开口:“那您这般瞪着我是……” 雍王殿下冷冰冰看着他,极其自然的甩下两个字:“有吗?” 司晋宇:“……” 强有力的反驳……如果雍王殿下这幅看死囚一样看着他的眼神能变化一二,恐怕更有说服力些。 第403章 救百家可害一家? 可怜司晋宇被两个人这么瞪着,得亏他定力强大,还能头脑清楚的跟宋鹤轩对答。 “衢州县丞确实在此次治水中立了大功,但他宠妾灭妻,正妻的老父亲求告无门,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宋鹤轩一说起这事,颇为觉得头疼,衢州县丞年纪轻轻,胸有大志,也不是什么庸才,这次治水,他所在的县由于统筹兼备,损失极小,老百姓都很拥戴他。 可偏偏这么一个大才,偏偏后院起火,被小妾勾搭的将自己发妻逼死,发妻老父去求公道,还被县里的百姓讽刺,觉得是发妻太过容不得人,度量小,这才想不开。 问题是,这不是第一次被他逼到绝境的发妻……上一任自请和离,至今还在庙里呆着。 由此可见,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衢州县丞有这份本事,却一直不得晋升,也能看出些缘由。 司晋宇沉思了片刻,精致的眉头蹙在一块:“这……虽说有功有过,但是治水乃是造福万民的大功,与此等大功比起来,逼死发妻,不至于到功过相抵的地步。” 这事困扰宋鹤轩许久,陛下那边正等着答复,这次将雍王和司晋宇约出来,也是为了商量这事。 “司小将军是认为这县丞应当有些奖赏?”宋鹤轩还没开口,一旁坐着的宋撷玉却先说了话。 司晋宇沉默片刻,点了头:“功过相抵,委实有些不公,正妻被逼死,也是该问责小妾,若不是小妾搞鬼,他也不至于鬼迷心窍。” 宋撷玉越听越是来气,面色更加不好看,自古以来,和颜悦色,方才赏心悦目,可是宋撷玉却是越是发怒姿容越美,灼灼如阳,惊心动魄,教人不敢直视。 “不公?合着司小将军眼里的公道,就是觉得宠妻灭妾,逼死发妻,都是女子的错,和你们男子半点不相关?” 她话说的毫不留情面,不屑之意几乎从眼里溢出来,语气半点不带客气的。 “玉儿!”宋鹤轩皱眉,不知道她今日莫名其妙的火气究竟从哪来,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 司晋宇是顾安宁的夫君,她与安宁关系这般好,多少也要给安宁几分面子,否则岂不是让安宁难做? 宋撷玉被宋鹤轩这么一呵斥,又是委屈又是不服,到底还是给了他面子,气哼哼的闭了嘴。 “子烨兄,无妨,长乐郡主有异议,自当辩论出一二才能让人信服。”司晋宇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温和看向宋撷玉:“那依长乐郡主看,此事要如何处置才好?” 宋撷玉本来都打算闭嘴,谁知道司晋宇这厮竟然还敢让她开口,既然如此,她要是不说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呵! “正如司小将军所说,功过相抵,确实不妥。” 她话锋一转,居然认同起来,宋鹤轩听的莫名其妙,刚刚不是还针锋相对?如今司小将军让她说,她反而跟人站一边了? 就算觉得宋撷玉捣乱,好歹也是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妹妹,宋鹤轩便觉得是她年纪小,争强好胜,这才故意跟司晋宇对着干。 没想到司晋宇不按常理出牌,真心求教,她反而说不出什么了。 生怕宋撷玉在众人面前出丑下不来台,回去又哭鼻子,宋鹤轩干咳一声就要给宋撷玉递台阶。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司晋宇又说话了:“长乐郡主这话,应该不是真的要认同我方才的建议吧?” 他抢先开了口,宋鹤轩那句“英雄所见略同”就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没能出来。 宋撷玉语气里的不待见显而易见,从鼻孔轻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方才你说,衢州县丞治水是大义,救了万家之福,宠妾灭妻却是常人都会犯的错,只不过造成一家之灾,国为重,家为小,不能为了小家的错磨灭了为民为国之大义,是与不是?” 看司晋宇并没有反驳,宋撷玉这才看他,一双桃花眼里闪着些许冷色:“可司小将军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俗语?叫做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若是照司小将军所说,过不抵功,人人都如这衢州县丞一般,只要有了大功,便是杀人放火也不为过,长此以往,大雍朝的律法岂不是成了摆设?管不了有大功的王侯将相,只能束缚老百姓的律法,算得上是律法?救了百家,就能害一家了?” 宋撷玉每多说一句,在场之人的脸色便严峻一分,便是先前以为宋撷玉只是闹小孩子脾气的宋鹤轩,看宋撷玉的眼神也变了。 “再小的一条命,那也是人命,也是冤屈,若是让这衢州县丞逍遥法外,发妻老父求告无门,女子如何不人心惶惶?司小将军觉得这衢州县丞过不抵功,显然心里也是觉得宠妾灭妻不是什么大事,当真是不怕发妻心寒,不怕长乐和一众女子心寒?” 室内一片静寂,司晋宇眼里的余悸和反思还残留了几分,没有散尽,让他向来冷郁的眸子多了两分惊惶。 良久才对宋撷玉拱手行了一礼:“受教了,此事确实是我欠了考虑。” 宋撷玉自然明白自己是在理的,可是她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下司晋宇面子,连哥哥都觉得她过分了些,司晋宇却还是好脾气好耐性的模样,倒是让宋撷玉也显得理亏了几分,不好再针对他。 “该奖吗?当然该奖的,但该罚吗?也是得罚的,至于如何罚如何赏,才能得了公道二字,这些事自然得哥哥你们衡量。” 宋撷玉说完便一人坐在一旁,不再开口,术业有专攻,她不是想不到平衡之道,只是她为什么要下这功夫?毕竟拿俸禄的可是他们这些男子! 觉得都是女子错的男子! 哼!就该让他们头疼去! 不得不说,宋撷玉的一番话确实点醒了宋鹤轩,几人又商量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商讨出来一个合适的处理办法。 说了这么半天,宋鹤轩也是头疼欲裂,只觉得大理寺卿这事着实累人。 第404章 摊牌 “可吃好了?” 宋鹤轩自然没有错过房间里暗流汹涌的气氛,他大概是这里最为蒙圈的一个了? 宋撷玉放下手里的糕点,这才将视线放到宋鹤轩的方向:“吃好了。” 宋鹤轩无奈的揉了揉她的发顶:“吃好了就回吧。”说完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轻笑着开口:“你这眼珠子瞪这么久,不酸?” 宋撷玉气鼓鼓的哼了一声,酸?那真是小看她了,只要一想到顾安宁,她就能眼都不眨的瞪司晋宇瞪一天! “天色不早,今日就到这吧。” 宋鹤轩起身,宋撷玉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准备一起回府。 “长乐郡主,不知可否得空?我想问问安宁的事。” 司晋宇看向宋撷玉,垂手站在一旁,眼里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她倒是想看看司晋宇想跟她说什么!又想狡辩什么! “哥哥,你先下去等我,我马上就来。” 有玉娴在一旁,宋鹤轩也就点点头和谢俶走了出去。 “安宁在淮阴王府可好?” 宋撷玉冷哼一声:“反正比在你府上要好!” 司晋宇看她三句话呛他一回,有些无奈:“如此,便拜托长乐郡主照顾安宁了,臣感激不尽。” 宋撷玉看他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甩了甩帕子坐了下去,看也不看他,低垂眉眼,面上尽是冷淡:“自己妻子要拜托别人照顾,司小将军,你可真行!” “果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当着谢韵然的面冲安宁发火,给谢韵然抱不平,您这是,要成第二个衢州县丞?” 宋撷玉冷冷看向他:“你娶安宁,便是要这般糟践她的?”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只是现如今的顾安宁,总让她想起来上一世顾安宁郁郁而终的模样。 司晋宇紧紧抿着唇,看宋撷玉这幅模样,心里大概猜到了什么,视线往玉娴身上扫了一眼,见她眼神跟宋撷玉如出一辙,这才放心下来,眼里难得带了两分笑意。 “长乐郡主,想必,安宁跟你说过她怀孕的事了吧?” 他说出这话,宋撷玉还真没想到,一时间瞪着他没能反应。 看宋撷玉和玉娴这表情,司晋宇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事我比安宁更早知道,所以,才会答应她在淮阴王府呆上半月,我跟长乐郡主想的一样,目的都是想让安宁好好安胎。” 宋撷玉听他这话,大概也猜出来恐怕事情并不如顾安宁所说,或者应该说事情全貌,并不是顾安宁知道的那般。 “你这是在搞什么迷阵?”宋撷玉眼里的敌意稍稍化解,但并没有完全散了。 话既然已经说开,司晋宇也不瞒了:“谢韵然和谢程兄妹狼子野心,给安宁端的汤汤水水都是下了药的,大夫查当然查不出来。” 宋撷玉听了悚然一惊,早先从顾安宁嘴里得知谢韵然天天做小伏低给她送补汤,她就觉得奇怪,只是顾安宁说她查过,这汤水并没有问题,她才没深想。 “这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宋撷玉看着司晋宇的眼里多了三分防备七分疑虑。 司晋宇苦笑:“有罗寒如这么个继母,这后院用来害人的秘药,托她的福,我都略知一二,只一看就看明白了。” 这个解释,确实合情合理……宋撷玉让自己松懈下来:“是我草木皆兵了,所以你跟安宁吵架,也是为了让她别喝那汤?” 司晋宇点头:“她那时候已经有了身孕,谢韵然下的药虽然是慢性毒,但是我不能冒险。” 听了司晋宇的解释,宋撷玉想到刚刚自己那般针对他,不由得生出三分惭愧出来,诚心给他道了歉:“是我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你了,只是这事,你还是得尽快跟安宁解释清楚为好,她因为这事,伤心了好一阵子。” 司晋宇语气越发隐忍,眼里的锋芒几乎掩饰不住,凭空生出几分杀气:“现在还不是跟谢韵然撕破脸面的时候。” 他说完,郑重其事的对宋撷玉行了一个大礼:“拙荆还请长乐郡主费心照料,这半个月尽量让她别出府门,不出半月,我定除了谢韵然谢程这两个隐患。” 这事,宋撷玉自然义不容辞,两人将误会解释清楚,司晋宇道了谢,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玉娴跟在宋撷玉身边,想到刚刚司晋宇的话,小声开口:“原是错怪司小将军了,那康平郡主委实太歹毒。” 宋撷玉点头附和,刚走到拐角,就看到谢俶正站在那儿,杨瑾跟在他身后。 看到宋撷玉出来,谢俶方才大步过来,有些吃味:“聊什么聊这么久?” 宋撷玉本来还有些不适应他们两人身份的转变,还有些不自在,听了谢俶这话,当即忍不住笑出声,等意识到自己这行为不妥,又连忙把笑憋回去,主动开口转移话题。 “三哥哥在这是等我?” 谢俶看她对自己的话避之不答,不满的皱了皱眉,也不揪着不放:“不是等你……” “还能等何人?” 梁晗:“……” 呵,这说话大喘气的功夫! 她还真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呢! 将心里的异样情绪抛开,今日见了司晋宇,倒让她把正事给抛开了! “既然在这碰上了三哥哥你,那玉儿也就不浪费时间,便开门见山了。” 谢俶颇有些兴致,想看看她想开门见山说些什么,便站在原地,眼尾晕了三分笑,等着她开口。 宋撷玉殿前那番话,他着实没想到,也是真的喜出望外,同样是淮阴王府和雍王府结亲,若是他说,须得层层铺垫早做准备,方才能消除帝王的三分疑心,以至于能松口答应他娶宋撷玉的事。 这也是他一直没主动开口求娶的原因,就是在谋划一个时机,只要宋撷玉愿意等他半个月,这事便能成。 只是事实证明,长乐这丫头,没心没肺,真就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气得他直牙痒痒。 但同样的事,从宋撷玉口里出来,就是帝王对淮阴王府的补偿,平息淮阴王府的怨气,景安帝松口便轻而易举。 他虽然觉得,求娶这事,是该男子做的,但是宋撷玉愿意主动跟景安帝坦白,他也高兴的发疯。 第405章 拿你抵债 “三哥哥,当日在殿前,长乐实乃无奈之举,连累你没了玄甲军的兵权……” 这事,着实是她对不住谢俶,这支玄甲军他练了将近十年,精兵强将,声名威震四方,所到之处,战无不胜,就因为她,生生的没了兵权。 “我想过了,就我这命格,哪怕有陛下的圣旨加持,再黄了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要三哥哥你配合一二,就能解除我们之间的婚约,至于损失的玄甲军,长乐在此发誓,日后一定会偿还三哥哥你……” 谢俶看着宋撷玉一张小嘴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让他心情舒坦的! 玉娴在旁边看的大气不敢出,她从未见过雍王殿下这幅可怖模样,偏偏自家郡主还丝毫未察,仍旧自顾自的开口。 “日后偿还?” 宋撷玉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对面谢俶冷冷的开了口,似笑非笑:“长乐好大的口气,那可是玄甲军,长乐觉得,该用什么才能匹配的上?” 谢俶每说一句便往前进一步,高大的身形很容易给人形成压迫感,宋撷玉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忍不住支支吾吾起来:“我知道玄甲军对三哥哥来说意义非凡,是没有任何东西能代替的,但是我会尽力弥补,只要三哥哥你说,长乐必定照做不误。” 谢俶冷哼一声,沉声开口:“此话当真?” 宋撷玉大力点头:“嗯!绝无半分虚言。” 谢俶深深看她一眼,灰黑色的眸几乎能把人全副心神都吸进去:“本王倒还真有心心念念想要的,并且比玄甲军看的更重。”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心神陡然间松懈下来,有想要的就好,若是无欲无求,她才难做。 “三哥哥请讲,如若玉儿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谢俶盯着她,半晌吐出一个字来:“你。” 宋撷玉:“?” 看她一脸迷茫,谢俶微微俯身,宋撷玉身高虽然在女子之中算是优越,但是站在谢俶面前,却堪堪只到他肩膀,他这么略微的弯腰,两人之间距离陡然拉进,宋撷玉眼里便只容得下他这张老天精雕细琢的脸。 “本王想了想,玉儿若是想要赔偿本王的玄甲军,也就只能把自己赔给本王了,不需要你做些旁的,只需要你乖乖待嫁,别给本王整那些幺蛾子……” 宋撷玉目瞪口呆,耳边全是谢俶低低的耳语声,低沉醇厚,带着某种不满和咬牙切齿,挠的她心痒痒。 “这……这……三哥哥,你这是玩真的?!?” 玩?谢俶扯了扯嘴角,非但没让宋撷玉情绪有任何缓和,反而瞬间拉高了她的警戒线,让她生出些心惊肉跳感出来。 “本王从来不喜欢开玩笑,说的每个字每一句,都是真!心!话!”他着重点了最后三个字的重音,一字一顿的,带着股子势在必得。 宋撷玉已经懵了,这话的意思……他之前说要娶她,是真的要娶她当雍王妃的意思?苍天啊大地啊,这种事,她哪怕做梦都不敢想啊! 看她一脸懵逼,一双桃花眼瞪得大大的,眼尾微红,看着就跟兔子一样,怯生生一脸崩溃,令人捧腹又怕让她炸毛,只能硬生生憋下来。 谢俶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指腹在掌心挠了挠,深邃的眸黑的如墨,心里莫名的发痒。 这般可爱的兔子,就应该放在怀里藏好,抱回去…… 时机未到,他不能吓着她,总得让她一步步自己接受这件事。 虽然现在还不能对自己的小媳妇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是不妨碍谢俶提前收点利息,伸手在宋撷玉的发顶轻揉了揉。 “事不过三,你与我的这桩婚事,黄不了,我也不会让它黄了。” 宋撷玉现在满脑子都是“谢俶要娶她”这五个字,半点反应都没有,谢俶说什么她都直点头。 她难得这么乖,不跟着自己对着干,谢俶便满意的扬了嘴角:“乖乖待嫁。” 等谢俶走后,玉娴看宋撷玉还是呆滞不动,终究忍不住开口提醒:“小姐,大公子可要等急了。” 宋撷玉这才把惊掉的下巴合上,心神俱乱往外面走,等到了楼下,谢俶的马车已经走了,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许不对,但是宋撷玉还是松了一口气。 宋鹤轩看她这模样,再联想刚刚谢俶出来难得嘴角带笑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之间又喜又忧。 喜的是谢俶为人着实是无可挑剔,玉儿嫁给他定不会受罪,忧的是,两人这辈分着实差距有些大…… “行了,回府吧。” 将心里的几分忧色压了下去,宋鹤轩温和笑着,让宋撷玉上了马车。 无论他怎么想,也是玉儿嫁人,心里担忧的那些事能不让玉儿看出来就别让她知晓,他的妹妹,只要高高兴兴的出嫁就好,其他的事,有淮阴王府,有爹爹,还有他这个哥哥担着。 等宋撷玉回府,李陆冬看到她就笑了起来,一脸的不怀好意,顾安宁也在旁边捂嘴笑,直把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宋撷玉都给笑的不自在起来。 “怎么样?可遇到雍王了?”李陆冬今日起来就听顾安宁说了始末,午膳都吃的不香了,就等着宋撷玉回来盘问。 宋撷玉被她缠着,略微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将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顾安宁和李陆冬在一旁听的时而捂脸时而偷笑,屋子里气氛闹哄哄的,快活的很。 李瑢过来时,远远的就听到了这几个姑娘的说笑声,还没进门,脸上不自觉挂了三分笑。 “这是说什么呢?说的这般热闹?” 看到李瑢过来,几人这才收敛了些,倒也没继续先前话题,跟李瑢行了礼。 “阿娘,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了?” 宋撷玉上前挽了李瑢的手,语气带着些不自觉的亲昵。 李瑢对她这幅痴缠自己的模样很是受用,脸上笑意更深,拍了拍她的手,不着痕迹的看了顾安宁的小腹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安宁好不容易来府小住,你这丫头性子粗糙惯了,我怕安宁住的不习惯,便把李嬷嬷带了过来。” 第406章 邀约 “姜嬷嬷未回,我便把李嬷嬷留给你们,也免得你失了王府的周到,丢了我的脸。” 李瑢笑着开口,像是嗔怪又像是玩笑话。 宋撷玉先是不明就里,若是觉得她照顾顾安宁不周到,便让李嬷嬷来看了有哪里需要添置的就好,怎么将李嬷嬷留了下来? 李嬷嬷可是李瑢身边的一把好手,堪称左膀右臂,比元嘉还要更趁手些,如今府里事多,这时候把李嬷嬷给她,她又不是三岁小孩,需要贴身照料着…… 宋撷玉刚要开口回拒,视线突然跟李瑢对上,清清楚楚看到李瑢眼底的小心和紧张,当下脑子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 阿娘这是……知道安宁有孕了? 如此一想,一切就说的通了,姜嬷嬷不在,怕她没经验照顾不好,这才派了李嬷嬷过来。 宋撷玉跟顾安宁对视一眼,也大概明白了李瑢将李嬷嬷送过来的意思。 “姑母,长乐都快嫁人了,您怎么还把我们三个当小孩看?还要劳烦李嬷嬷来照料?” 李陆冬嘟着嘴半真半假的抱怨,整间屋子,恐怕只有她不知道李瑢送李嬷嬷过来的本意了。 李瑢也不多说,点了点李陆冬的额头:“你这丫头,就算你们往后都嫁人了,在姑母眼里,那也是半大孩子,哪里就变了?” 她说完又笑了笑:“方才你姑父说让你去见他一趟,问些李府和祁汐的事,现如今正在书房,你快些去吧?” 一听宋青山找她,李陆冬也不敢耽搁,她这个姑父对她也是关爱有加,但是性子不苟言笑,若是没什么大事,鲜少会找她,这回特意让姑母过来让她去一趟,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 给李瑢行了一礼,李陆冬便带了丫鬟去了宋青山的书房。 等到房内就剩下顾安宁和宋撷玉,气氛才陡然间沉下来,顾安宁小心的看了李瑢一眼,两只手捏的紧紧的。 “王妃,您都知道了?” 李瑢看着面前这两孩子,只觉得一阵心累,又是生气又是后怕:“你们俩还真是胆大包天,要不是元嘉看出来不对,跟我提了一嘴,我又特意找了辛大夫多问了几句,你们俩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女人怀了孩子,那可是大事,稍有不慎就得出乱子,她们两个年纪这般小,没有长辈在旁边看着,这不是胡闹吗? 顾安宁心下愧疚,连忙半蹲身给她行了一礼:“王妃,长乐也是一片好心,您就别怪罪长乐了,这事是我思量不周,给淮阴王府添了麻烦……”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瑢扶了起来:“什么叫麻烦?这话说的,可不是在打我的脸?” 李瑢假意生气:“我与你娘幼时就是手帕交,你在我眼里,就跟玉儿没差别的,我生气的是你们瞒着我将这事给担下来,我在你们二人眼里,就是那外人不成?” 虽说宋撷玉的安排确实算得上妥帖,但是李瑢自豪的同时也不免心惊肉跳,如今她这大女儿性子越发的沉稳,同时也越发的胆大,她总不知,玉儿这性子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握着顾安宁的手,李瑢推心置腹:“这事还算你没犯糊涂,辛大夫说你胎像不稳,思虑过甚,你要是在司家养胎,有康平郡主那个搅局的在,我们才不会放心。” “你就安心住着,你母亲身子骨不好,便别让她再操心这些了,胎象稳了,再告诉你母亲让她高兴高兴,现在就在这里住着,有李嬷嬷在,绝不会让你和肚子里的孩子出事。” 李瑢交代了一番,这才回了世安苑,李嬷嬷趁着这会子空档,带着玉娴玉淑两个丫头将院里好好的排查了一遍,这才放心。 那边李陆冬见到宋青山,问过好后,就听宋青山让她说一遍李祁汐走时宫里人的神情和做派,并且让她说的足够详尽些。 等李陆冬绞尽脑汁将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再怎么想都想不出其他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父,陆冬能想起来的就这么多,再想不出更多的了。” 宋青山仔细听着,等李陆冬说完,他再在脑子里将她的话过了一遍,微微的松了眉头,捏了捏眉心。 “看来果真是天意,并不是人为……时也,命也。” 他摇摇头,语气中带了三分怅惘。 先前疑心是不是椒房殿和太子府那边神通广大到竟然能买通钦天监,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李陆冬在旁边听出点苗头,看着宋青山满面愁容的国字脸,小心翼翼的问他:“姑父,您可是不想长乐嫁进雍王府?” 宋青山看了自己这个侄女一眼,也没否认,径直点了头:“雍王这辈分委实太高了些,还比玉儿大出这么多……” 越想越觉得头疼,宋青山住了嘴,不再深说。 李陆冬心里腹诽,她怎么觉得雍王殿下挺好的?而且辈分大些,年纪长些,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总比让长乐嫁给那个七品小官憨厚古板的浦俊成好吧? 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要问的话问完了,宋青山朝李陆冬挥了挥手:“姑父没什么话要问了,陆冬,你下去吧。” 这话一出,李陆冬当即如释重负,走路都带了三分轻快。 等她走后,宋青山才叫来小厮,让小厮给雍王府传个话。 门房那边说淮阴王府那边来人时,杨瑾片刻不敢耽搁,连忙过去了。 现在在雍王殿下眼里,和淮阴王府的亲事就是第一要事,要是宫里来圣旨和淮阴王府派人传话这两件事同时发生,他都几乎疑心王爷恐怕半点都不犹豫,一定会干出先见了淮阴王府的人再去接圣旨的事来。 等到听明白来传话之人的口信,杨瑾这才去通禀谢俶。 “王爷,淮阴王派人来问您何时有空?让您去淮阴王府一趟。” 谢俶听了这话,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眉目紧锁,宋青山要见他,恐怕不止找他叙旧这么简单。 他虽然是宋青山的学生,两人关系匪浅,称得上是莫逆之交,只是学生变成女婿,宋青山这个老师恐怕不会给他多少薄面…… 第407章 只我才能护她 谢俶过来时,宋青山正在作画,手里拿了一支狼毫,蘸满了墨,眉头微锁,下手不见半分迟疑。 “老师。” 等到宋青山停笔,谢俶才开口。 “来了。”宋青山将笔搁置一旁,绕过书桌,坐到了一旁的茶案旁,随手给他倒了一杯茶:“坐。” 谢俶过去之前,覷了一眼梨花木书桌上的画,宋青山虽是武将,但是画工极好,画上一头晴目斑纹虎跃然纸上,虽匍匐着,四爪却锋芒毕露,杀气顿现。 “多日不见,老师的画工又精进不少,这虎我看了,竟是有惊心之感。” 宋青山并不回他这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竟是跟画上的虎有三分神似,压着三分凶性。 “雍王殿下,先前小女在殿前胡言乱语,让您丢了兵权。” 他将一个小木箱子递了过去,将盖打开,露出里面的契书,谢俶些微怔神,目色多了三分凝重,慎重的举了那契书,一目十行看了下来,片刻之后,看向宋青山的眼神颇为复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七宝山?” “您这是什么意思?” 宋青山这才看向谢俶,目色坦荡:“赔偿,算是为小女赔罪。” 谢俶拿着契书的手不自觉收紧,内心不虞,眼底多了三分讽色。 八宝山,盛产铁矿和煤,大雍朝内排前三,另外两座矿山已经被皇家征用,只剩下这八宝山,被宋青山垄断。 玄甲军,还真不一定有这八宝山值钱,兵可以再练,可是没有铁矿和煤,也就没有了趁手的兵器,没有兵器的将士,在战场上,跟断了手足的废人没有任何区别。 宋青山看他将那契书又放了回去,眼尾带了几分漫不经心,不由得皱了皱眉,再度开口:“雍王殿下可是对淮阴王府奉上的补偿不满?只要淮阴王府能做到的,定不推辞。” 谢俶将木盒合上,端正坐着,挺直的脊梁让他看上去多了些冷色,扯了嘴角:“八宝山换玄甲军,老师这般大的手笔,哪里还能有不满的?若还不知足,那便是不知好歹了。” 宋青山听他这话,再看他不动如山,并没有收的意思,便耐着性子等他下文,拿了茶案上的茶杯子一饮而尽。 “老师可是对我有何不满?” 宋青山看向对面低垂眉眼,老成持重的谢俶,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冷哼一声:“雍王殿下可是不想要这赔偿?” 谢俶直直看向他,极其自然坦率的承认:“用玄甲军换得这门亲事,我从未觉得后悔,又何来赔偿二字?” 他琥珀色的眸子不带半分波动,像是冬夜里的寒泊:“就如在皇兄面前说的,学生,甘之如饴。” 这话险些把宋青山给气的背过去,怪不得看不上这八宝山,原来是盯上他闺女了! 越想越气,宋青山猛的一拍桌子,一双虎目瞪大,杀气毕露,书房内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谢俶倒是没有半分惊慌,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不动如山。 宋青山更生气了,坐了下来,把那股子气给憋下去:“雍王殿下不妨直说,要如何才能放过小女。” 谢俶眼皮子动了动,终于不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架势:“老师,放过二字,未免太严重了些,您既然连七品小官浦俊成都能不嫌弃,那学生究竟哪里不入您的眼?” “年纪?辈分?还是身份?论年纪辈分,我虽然辈分高,但是也没到老头子的年纪,虽然比长乐大了一轮,但是也不至于到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地步,至于身份地位,雍王府和淮阴王府更是门当户对,总比那浦俊成好上许多。” 宋青山面色并没有回春:“不谈其他,玉儿绝不可能嫁进你们皇家!” “这一大家子里,我最疼的就是玉儿,她为人任性长情,嫁进别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当父亲的还能去帮她主持个公道,若是进了你们谢家,恐怕日后受到的委屈不会少。” 谢俶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所以,只是因为我姓谢?” 平心而论,谢俶当女婿确实是无可挑剔,但是无奈,他生在谢家…… “雍王殿下看在两家交情上,没有当众拆了玉儿的台,淮阴王府上下永记这份恩情,若是嫁了你,跟太子妃做了妯娌,和皇家打交道,我和她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谢俶听完,不怒反笑,手指在膝盖上轻敲:“若是我向您承诺,雍王府只会有长乐一位女主人,老师可还会有这些担忧?” 宋青山听了他这话,面色震惊,良久才沉下脸:“雍王,你这身份,府里就玉儿一个王妃,你知道千夫所指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你这话会让玉儿遭受什么样的唾骂吗?” 或许旁人会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男子给女子的荣耀,可是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就雍王这身份,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把女儿往雍王府送? 先前没开这个头也就算了,各家只能看着雍王妃的位置望洋兴叹,只觉得或许是雍王殿下不近女色,可是如今雍王已经有了雍王妃,开了这个头,侧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妾,也是有利可钻营的。 白头偕老可以,可是就守着玉儿一人过日子,这就是妨碍了别人的利益,玉儿能不被人算计?防的了有心防不了无心。 “我既然娶了长乐,就不会让她面对这些千夫所指,而且,”他坐直身子:“您觉得,就算找个七品小官给长乐嫁了,就比千夫所指好上多少?” “您觉得,以长乐的相貌和身份,以东宫的野心和椒房殿的丧心病狂,浦俊成护的住她?呵!浦俊成连自己都护不住,何谈护住旁人。” 宋青山被谢俶几句话问的心神俱乱,谢央为了拿到淮阴王府支持,编造玉儿克夫的谣言,若是玉儿嫁给了浦俊成,他让玉儿成寡妇,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看宋青山明白过来,谢俶这才正视他:“现如今,能护住玉儿的只有我,只有雍王府。” 第408章 凌辱 东珍端了参汤,走到兴圣阁,沈昭昭现在成了太子妃,她身为沈昭昭的贴身丫鬟,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周围人见了他也得叫她一声东珍姑娘。 进了兴圣阁里,沈昭昭的寝宫安静的针落可闻,看到东珍过来,小丫鬟们小心的推开木门。 “太子妃还没起,东珍姑娘,劳烦您去叫一声,再不起,见皇后娘娘可就迟了。” 东珍扬了扬头颅,这才进去,大概是开门声惊扰到了沈昭昭,东珍进去时,床上青绿色的帐幔动了动,现出湖水一般的褶皱出来,随后从里面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不敢耽搁,东珍将手里的杯盏一放,手脚麻利的将帷帐捞了起来,轻声开口:“太子妃,可要起了?” 沈昭昭撑着坐起身,水黑色的发垂了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东珍将两边的帏帐收了起来,这才笑着开口:“如今已经卯时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沈昭昭只觉得头疼,扶着额,东珍注意到她的动作:“主子,可是偏头疼又犯了?” “前日的后遗症,罢了,起吧。”沈昭昭扶着东珍的手起来,室内光线忽明忽暗,莫名的压抑。 东珍看着沈昭昭,只觉得虽然小姐成了太子妃,但是人前显贵人后受罪,除了她这个贴身丫鬟,哪有人能猜到自家小姐在行房事时会被太子百般折腾。 哪怕已经是前日的事,东珍还是不敢往回想,那夜,太子因为陛下亲自给长乐郡主和雍王赐婚,喝的烂醉如泥,竟是把主子绑了,她们这些下人都被拦到了外面。 可是哪怕离得远,东珍仍旧能听到自家小姐压抑的痛呼求饶声,以及太子癫狂的笑声,他似乎是把小姐当成了长乐郡主,越是求饶他越是兴奋。 那一夜之后,太子走了,东珍心惊胆战进去,就看到床榻之上一塌糊涂,自家小姐除了手上的绑痕,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痕迹,只是走近才能发现,她后脑勺红肿,有一块头发竟是被生生抓了下来。 她在一旁吓得哭都不敢哭出声,沈昭昭却是冷静的出奇,甚至还呵斥她不许她表露出来分毫。 等她收拾好床榻,这才让人进来,并没有半分抱怨,也没有回去相府哭诉,甚至太子带着赔罪礼过来时,也待他一如往常,全然一副乖顺模样。 若是她,恐怕哭都要哭死过去,哪里会像沈昭昭一样能忍,装作若无其事? 只是效果还是有的,太子因为这事,对小姐心存愧疚,加之小姐并没有大吵大闹,后面几天,对小姐越发的看中,那个严氏再怎么作天作地,也不能让太子为她讨半分公道。 现如今,自家小姐才算是真的在太子府里的位置站稳了。 沈昭昭起了,丫鬟们鱼贯而入,帮她梳洗完,一行人便往椒房殿走。 才刚进去,就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住,语气客气却不容推辞:“还请太子妃稍等片刻,太子正在里面和皇后娘娘说话。” 沈昭昭视线微微往下垂了垂,露出乖顺的姿态来:“多谢嬷嬷提醒。” 说话?恐怕这话还是说的客气了几分,估计又是皇后在训斥太子吧,嗤!真是可笑,太子如今都已经娶了妻,或许明年连孩子都有了,可皇后只要一生气,还是会让太子罚跪。 现如今谢央只是羽翼未丰,她这般毫不留情的做派,哪怕再深厚的母子情分,也得被消磨完了去。 在外间等了半个时辰,嬷嬷才把沈昭昭放进去。 “昭昭来给母后请安。” 行了一礼后,等皇后叫起,沈昭昭这才坐到了太子身边,迅速的看了一眼这里面的局势。 太子浑身的茶水,虽然坐着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阴鸷却压都压不住,皇后说话时还有些喘,由此可见,这两母子刚刚的争吵究竟有多激烈。 她顿了顿,从旁边拿了茶,装作失手打翻,把自己一身也给淋透。 东珍哪里能想到这一遭,被吓得惊叫一声:“太子妃!” 沈昭昭脸色微微发白,看了一眼因为这动静被吸引过来的皇后和谢央,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妾身毛手毛脚的,惊扰了太子和母后,妾身回去就找个嬷嬷学学规矩。” 她说完又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母后,侧殿可有换洗的衣裳,妾身这般仪态,实在是入不了眼,丢人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一下。” 她这话说的俏皮又不轻浮,还有几分亲近之感,很难让人反感,皇后便点头,没有为难她。 沈昭昭没有第一时间走,看向谢央,咬了咬唇:“殿下,昭昭不熟悉这里的布局,不知殿下可否给引个路?” 谢央这才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沈昭昭连忙跟上。 等这两人走后,皇后才放松身形,微微侧躺,旁边的嬷嬷过来帮她按着太阳穴。 “这个儿媳妇倒是比我那个亲儿子还要懂事些。” 嬷嬷跟了皇后半辈子,也不避讳,顺着她的话附和:“太子妃确实懂礼数,毕竟是左相的嫡女。” 皇后摇了摇头,像是对谢央怒其不争,不再多说,等嬷嬷按了一会,稍稍好了些,这才起身。 “行了,让他们小两口回去吧,不用再过来了,我乏了。” 嬷嬷得了话,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传话,谢央和沈昭昭在侧殿换了衣裳,这才出了椒房殿。 谢央自然明白,沈昭昭不是真的失手,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虽然瞒不住椒房殿的人,但是却不用顶着一身的茶水让其他宫里的人看笑话。 沈昭昭并不邀功,出来时也不对谢央说些无用的关心话,只沉默的跟在谢央身后。 “殿下这般看着我,是妾身有哪里不对的?” 注意到谢央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沈昭昭笑了笑,态度自然而亲昵。 谢央看了她一会,这才将视线移开,头一次牵了她的手:“只是觉得孤娶了你,是孤之幸事。” 沈昭昭任由谢央牵着她往前走,面上的感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只是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这感动并不及眼底。 第409章 小嫂子 自从那日,谢俶跟她戳破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宋撷玉便再也没出过门,生怕再遇上这克星。 “玉淑,燕儿现下是在祖母处还是在她自己院子里?” 听宋撷玉问起七小姐,玉淑仔细的想了想:“小姐,七小姐现如今恐怕是在王妃院子里。” 如今七小姐也该到了上学堂的年纪,只是不知为何,琴棋书画,样样上手极快,女教习只示范一遍七小姐就能记个七八成,唯独在刺绣这事上,跟表小姐一样,无论如何都学不成,日日回来一双小手惨不忍睹,全是针孔,任谁看了都心疼的不行。 久而久之,王爷也看不过去,便让七小姐暂时停了学堂的课,王妃亲自教她苏绣功夫。 玉淑这么一说,顾安宁也皱了眉,眼底的心疼浮了出来:“长乐,不如我们去王妃的院子看看七妹妹如何?照我看,不会刺绣也没什么,左右我们穿的,也没几件是自己绣出来的。” 宋撷玉看她这幅着急模样,强憋住笑:“你啊,自从有了孩子,瞧瞧你这幅母爱泛滥的模样?管天管地,还管上我家七妹妹了?” 顾安宁懒得跟她斗嘴,一心想要去看看宋撷燕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多多少少能够让她少受点罪也好。 宋撷玉也没有再多话,别说顾安宁,就是她,也对宋撷燕怪牵肠挂肚的。 两人到了世安苑,就看到元嘉带了几个丫鬟手里捧了画卷往外走。 宋撷玉看着稀罕,将她们叫停:“这些是?” 元嘉笑了笑,随手抽了一幅给宋撷玉看:“是先前王妃专门找人描绘的京都贵女画像,如今用不上了,放在院子里也占地方,所以让奴婢几人拿到库房。” 顾安宁在旁边也听的云里雾里,跟宋撷玉对视一眼,也笑着问她:“这不是为宋家哥哥选妻用的?怎么这么快就用不上了?” 元嘉笑的意味深长:“自然是因为王妃心中有了数,这才让奴婢们把这些给移走。” 她说完,便不再多透露,只让宋撷玉和顾安宁去问王妃,便带着众人走了。 得知自己嫂嫂有了人选,宋撷玉哪里按捺的住,连忙进了屋,李瑢正跪坐在宋撷燕身旁,面前放着一个绣架,上面已经有一朵将将成形的桃花。 “三姐姐!安宁姐姐!”宋撷燕看到宋撷玉和顾安宁时,脸上的惊喜几乎溢出来。 李瑢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今日你爹爹可会来考察你的绣品完成的如何,老老实实坐着绣完,不然阿娘待会可不会给你求情。” 宋撷燕听了这话,刚刚还振奋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宋撷玉和顾安宁也只能给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平常还能帮宋撷燕做弊,可是如今宋青山亲自考察,要是还敢弄虚作假,恐怕会被罚的更惨。 李瑢教了这半天也累了,示意宋撷玉和顾安宁跟着她出来,别打扰宋撷燕继续绣完那朵桃花。 等去了正厅,想起方才元嘉的话,宋撷玉凑到李瑢身旁:“阿娘,我嫂嫂您可是有看中的了?” 李瑢拿了茶盖的手顿了顿,笑着嗔了她一眼:“元嘉也是,净惯着你,什么都跟你说。” 这话一出,宋撷玉当即明白,自家哥哥是真要娶妻了,一想到上一世,哥哥为了她,为了整个宋家,被人设计,娶了京都名妓武郦乐,这一世,好不容易改变命轨,她对自己这嫂子究竟是谁抱有莫大的好奇心。 看宋撷玉和顾安宁两人眼巴巴的瞧着她,李瑢也不卖关子,将茶杯放下。 “这人你们也认识,不仅认识,还相熟的很。” 顾安宁一听这话,将脑子里自己相熟的都过了一遍,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出来,当下急得抓耳挠腮,拖长了调子撒娇:“王妃娘娘,您就赶紧告诉我们吧?再这么猜下去,我这心啊,都快痒死了!” 李瑢被顾安宁的憨态给逗得笑个不停,拿了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这才揭晓谜底。 “是康国公嫡女。” 宋撷玉一脸懵逼,顾安宁也是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是绣芸妹妹?”宋撷玉一双桃花眼瞪得滴溜溜圆,少了几分媚意,多了两分娇憨。 李瑢捏着帕子,对自己这话造成的效果相当满意:“前些日子,绣芸那孩子碰上淑妃弟弟郭子玉,被他调戏,幸亏你哥哥经过那,把绣芸给救了出来,康国公夫人来府上道谢,顺便就跟我说了想与我们淮阴王府结亲的心思,绣芸那孩子,竟是早就对你哥哥生了情窦。” 两人在李瑢这得了准话,还想细问,李瑢就被元嘉给叫了过去,说是宋青山过来了,正要考察宋撷燕的功课。 顾安宁和宋撷玉在回望月阁的路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见四下无人,顾安宁这才小声开口:“怪不得绣芸那丫头最近都没怎么来府上,恐怕也是怕我们盘问她。” 宋撷玉仔细回想了这几天邢绣芸的反应,原先没深想还不觉得,如今一想,顿时觉得处处都是蛛丝马迹。 等她们二人回了望月阁,将这事跟李陆冬说了,当下李陆冬也是一阵不可思议:“所以日后,我们见了绣芸妹妹,还得叫一声表嫂?” 这话一出,宋撷玉木着脸点了点头,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架势。 要是她们跟绣芸不熟也就算了,这声小嫂子还是能叫出口的,可是偏偏她们跟邢绣芸熟的不能再熟,将来再改口,还真有几分羞耻。 李陆冬哭笑不得,假意生气哼了一声:“怪不得这些日子给她下拜帖也不来了,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这丫头,明儿非上门去堵她不可!” 顾安宁当即也点了点头,相当赞同李陆冬的话:“对,绑也得把她绑来,这丫头,竟是瞒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滴水不漏的!” 宋撷玉看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颇有几分绿林好汉的架势,虽有心劝阻,但想她们俩也听不进去,索性也就闭了嘴。 第410章 离间 “大侄子,你就跟姐姐说说,就让我那皇帝姐夫赐婚,把康国公那邢绣芸嫁给我,这能有什么难得?” 郭子玉拿了杯子要跟二皇子谢安碰杯,只是他这个侄子并不怎么捧他的场,竟是连杯子都没举。 他心里顿时一阵不舒坦,但是也不好得罪谢安,只能装作不在意,若无其事将这酒给喝了。 “我那皇帝姐夫这么宠姐姐,我可是你亲舅舅,就吹吹耳边风的小事,你就成全了舅舅好不好?” 谢安看着面前吊儿郎当一身酒气的郭子玉,只觉得心里憋着一股子气无处发泄,他这个舅舅,脑子没有,偏偏又喜欢惹是生非,要不是够听话,加上母妃挂念着姐弟情分,就他干的那些事,都够他死十回八回的了。 这回不知道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还盯上了康国公的嫡女,简直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想想就他这名声这做派,康国公会舍得把自己闺女嫁给他? “这事你跟我说没用,与其在我这边死缠烂打,不如去找母妃,或许她能念在这么多年情分上帮你筹谋。” 谢安掀了掀嘴角,语气带了三分嘲讽,如今郭子玉越发的无法无天,他每年帮他扫尾都来气,跟母妃说了多次,让她多加约束郭子玉,可是次次都被淑妃说那是他亲舅舅,只要不过分,就随他去,给他甜头,他才能帮着她们办事。 只是这甜头,未免也太过了些! 不耐烦应付郭子玉,谢安丢下一句敷衍话,转身就走了。 郭子玉看着门的方向,只觉得心里憋闷的很,狠狠地一拍桌子,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什么东西!真以为……自……自己是个皇子就了不得了?要不是当年我将身上的银钱都给了姐姐打点关系,如今她们母子会有这样的荣耀?” 他大着嘴巴,口齿不清,扯着嗓子吼,身边的小厮听的心惊胆战:“大人,您还是小声点吧?这包间可不隔音,要是让别人听见了,恐怕又得生出事端。” 郭子玉现在正来气,加上酒意上头,哪里肯听劝,一气之下,狠狠一个大耳刮子打在了方才劝诫的小厮脸上。 “老……老子……作事要你一个奴才教?滚……滚蛋!” 那小厮被打的嘴角血都下来了,再不敢多说半个字,退到一边站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人的一声轻笑,一听这声音,郭子玉再大的醉意也被活生生吓醒了。 “郭兄,怎么生出这么大的火气?” 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央,郭子玉哪里还有刚刚的放肆?想到自己刚才醉酒之下的胡言乱语,冷汗噌的一下就下来了。 “太子今日真是好雅兴,竟然来了这烟花之地找乐子。” 郭子玉是淑妃的亲弟弟,二皇子的亲舅舅,向来跟椒房殿和东宫水火不容,天然对立。 许多淑妃和谢安不方便做的事,都是由他代劳,桩桩件件,针对谢央的小动作他不知道做了多少,谢央也不傻,自然清楚他的这些把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个也算得上是死敌,恨不得把对方搞死的那种关系,今日,谢央怎么还主动跟他搭话? 郭子玉脸色红红白白,相当的不自然,谢央只做不见,自来熟的坐了下来。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郭兄陪孤喝上几杯?” 郭子玉皱了皱眉,心里老大不情愿,可是一想到自己刚刚的话不知道被谢央听去了多少,一时心虚,还真不敢甩脸子走人,便也只能坐下来,看看谢央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方才孤不小心听见郭兄说你心仪康国公府的嫡女邢绣芸?” 谢央主动开口说起了刚刚的话题,郭子玉冷哼一声,一把拿了杯子一饮而尽:“怎么?太子也觉得我不自量力?” 料定了谢央是来看笑话的,郭子玉语气也不客气起来,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整谢央。 “郭兄此话怎讲?孤倒是认为,你与那康国公嫡女门当户对,一对璧人。” 郭子玉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看了谢央一样,眼神半信半疑:“太子这话,莫不是讽刺我?” 谢央拿了酒杯跟郭子玉碰了一杯,这才笑了笑:“哪里谈得上讽刺?郭兄是我二皇弟的亲舅舅,是皇亲国戚,至今府里还没有一个像样的女主人,传出去不是贻笑大方?” 他这么一说,顿时勾起了郭子玉的全部怨气,一杯一杯的开始喝闷酒。 谢央看他这架势,当即明白自己恐怕是说到了郭子玉的痛处,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几分,这才再度开口:“淑妃和二皇弟对郭兄你未免太苛责了些,若是郭兄你真的看上了康国公的嫡女,孤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听了这话,郭子玉面上并没有多少高兴,反而瞬间戒备起来:“无事献殷勤,太子殿下,您是想让我入您麾下?” 谢央大笑出声:“郭兄,你多想了,孤只是看不过去你受此待遇,你帮了淑妃和二皇弟多少,孤和你都一清二楚,如今她们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孤最看不得这种做派!” 他说完,看向郭子玉,面上一片坦荡:“不需要郭兄你回报什么,孤会尽力帮你得到邢绣芸,让郭兄你得偿所愿。” 谢央说完,便起身告辞,郭子玉一个人坐在桌边,眼神闪烁,然后不明白谢央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等谢央出来,刘庆才小声开口:“殿下,这郭子玉过去常常与我们作对,怎么您还要帮他?” 身为谢央的心腹,他跟郭子玉打的交道颇多,好几次都被郭子玉整得恼火至极,如今看谢央竟是有几分要跟郭子玉交好的架势,当即犯了糊涂。 谢央冷笑一声:“世上没有白给的馅饼,他既然承了我的情,日后总会有机会让他吐出来。” 他一挥袖子,神情越发云淡风轻:“去帮忙操作一番,想办法让郭子玉娶到邢绣芸,到时候再行后事。” 刘庆听命,悄悄离了谢央,转瞬间人就已经没了影,谢央看了一眼人群,见没什么异常,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第411章 辈分 “王掌柜,这边请。” 王掌柜应了一声,这才脚步匆匆跟紧了玉娴。 等到了望月阁,玉娴才将徐掌柜让进去,自己则在门外守着。 在知晓宋青山和李瑢有意让哥哥娶康国公府嫡女邢绣芸后,宋撷玉便难得想起了脑子里那些早已经忘却的差不多的旧事。 等王掌柜进来,她才回神,因着在屋子里,她穿的并不厚,外罩品月缎飞蝶氅衣,内衬淡粉色裹胸,面色娇艳,容光摄人。 王掌柜不敢多看,自进屋后,便一直垂着视线,心里不禁感叹,这才不过大半年不见,长乐郡主竟是越发的艳丽,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少女的娇憨让人见了心禁不住软成了一滩水。 “王掌柜,坐吧。” 宋撷玉先是打了个招呼,这才端正了坐姿,王掌柜应了两声,这才往下首坐了下来,并不敢坐实:“不知郡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宋撷玉将王掌柜的叫来,确实是有事要问他,让玉淑给看茶:“这些日子忙,四季园的事,我便没多用心,不知现下,这园子如何了?” 王掌柜听了这话,心里有了底,也没有先前惶恐不安的模样,仔细想了想,这才回道:“四季园现如今是由我那远房侄子王行远打理,小人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四季园现如今来的都是贵客,那些身份稍低些的,哪怕是想预定,一时半会还真预定不上。” 王掌柜说完,这才微微抬头,面上羞惭:“郡主,您要是想知道的更清楚些,恐怕得把我那侄子给叫来一趟才行。” 这些宋撷玉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听了王掌柜的话,她手扶额想了想,这才温声开口:“王行远现如今恐怕忙的脚不沾地,就不用他抽时间费时费力来王府一趟了,后日,我会去四季园,劳烦王掌柜您帮忙给递个话。” 这点小事,王掌柜当然不会推辞,告辞之后便回去递消息去了。 等王掌柜走后,就听到有女子的说笑声,音似银铃,热闹的紧。 不等宋撷玉出门看,李陆冬已经打了帘子进来,她今日穿了一袭白色拖地烟笼百水裙,面上带笑,一进门,便衬得屋子里都亮堂了几分。 “看,我可把这丫头给逮过来了,今日非得让她给我们些说法才好!” 宋撷玉顺着她身后看过去,等了片刻,邢绣芸这才捏着手帕进门,面上有些紧张羞涩,头低垂着,不敢跟宋撷玉对视。 顾安宁在邢绣芸身后进来:“绣芸妹妹,你今日可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们可不会把你放回去。” 邢绣芸被她们三人实在是调侃的没办法,这才豁出去了,跺了跺脚,脸色羞红一片:“我……我……” 她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眼见她要把自己羞的晕厥过去,宋撷玉这才给她解围。 “行了行了,绣芸妹妹脸皮薄,咱们啊,就别为难她了。” 顾安宁淬了她一口,笑着挤兑宋撷玉:“呸,谁跟你咱们咱们的,你这个小叛徒,就这么反了水,绣芸妹妹还没嫁过来,你就开始护着自己小嫂子了。” 李陆冬也坐到了顾安宁身边,颇有些感慨:“本来以为长乐要成为我嫂子,还颇有些心不平,本来叫妹妹,以后要改口叫嫂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摇头晃脑,脚尖轻晃,满脸写着得意,笑的极为幸灾乐祸:“没想到风水轮流转,长乐要叫绣芸妹妹小嫂子喽!” 被李陆冬这么一强调,邢绣芸也觉得不妥,连忙开口:“这……还是跟从前那般就好,我不介意的!” 宋撷玉看着已经被逗成了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的小可怜邢绣芸,摇了摇头,浅笑着开口:“改口自然是要改口的,不然我阿娘可得给我上家法,不过嘛……” 她拿了茶盏,笑着看了众人一眼,嘴角弧度上扬:“论辈分,我还真不一定输。” 顾安宁还没反应过来,李陆冬手里的帕子已经丢到宋撷玉身上:“瞧给你得意的!” 看邢绣芸和顾安宁还是没懂,李陆冬笑容满面,泪花都给笑出来了:“长乐将来要嫁的是雍王,咱们三人嫁的夫君谁能比雍王辈分高?” 邢绣芸也终于明白过来,反而一阵如释重负,笑容多了几分轻松:“以雍王妃的辈分,自然不用改口,宋姐姐还是唤我绣芸就好。” 几人说笑完,自然不可避免问起了郭子玉的事。 提起郭子玉,邢绣芸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近日水患严重,父亲便安排了在城外施粥给那些难民,哥哥监督着给难民们盖了棚子,我去看望哥哥时,正好碰见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看她可怜乖巧,便让人买了身新衣裳,跟她多聊了些话。” 她说完便皱了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之后,这郭子玉便缠了上来,说话不三不四,调戏于我,他带的打手多,我身边几个丫鬟有心想要求救也被他的打手拦住,幸亏子烨哥哥路过,这才没让那郭子玉再无法无天下去。” 听完这话,李陆冬最先忍不住,猛的一拍桌子:“这郭子玉自持是淑妃的亲弟弟,行事向来入不得眼,整日里惹是生非,这么大年纪了,已经折腾死两任妻子,如今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没想到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顾安宁也觉得恶心至极,郭子玉虽然跟谢俶是一辈的,但是年纪比谢俶还要大上十岁左右,加之行事猥琐无礼,更是教人恶心。 “若是我在绣芸妹妹身边,非得抽他两鞭子让他清醒清醒不可!” 邢绣芸的年纪,当郭子玉女儿都绰绰有余,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面,竟然敢做出这等事出来! 简直是老不休!不知廉耻! 宋撷玉也觉得颇为气愤,但是淑妃和二皇子在朝中呼声渐高,郭子玉虽然混不吝,但是一旦招惹上就是狗皮膏药,惹一身腥。 众人也只能安慰邢绣芸,再痛骂这郭子玉几声,这才罢休。 第412章 尾随 “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府外等着。” 听了玉娴的话,宋撷玉这才起身往外走。 昨日跟邢绣芸说了些话,见天色不早,这才将她送了回去,李陆冬和顾安宁本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哪怕邢绣芸已经回了府,她们两还是不罢休的把郭子玉骂了一个时辰这才停了嘴,等到第二日,两人双双没起来,听宋撷玉要出门,她们只含糊让她帮着带三两样物件就把她给轰走了。 宋撷玉出了府,就看到马车架上坐着的一个生面孔,是个少年,穿着一身短打,看着就知道是干惯力气活的,身形利落,模样清爽干净,看着就让人生不出恶感。 看到宋撷玉出来,连忙下来:“长乐郡主安好,小的宋天,是王行远王先生派来的,有幸给长乐郡主您当一回马车夫。” “他倒是周到。”宋撷玉扶着玉娴的手,踩着矮凳上了马车。 这四季园除了身边贴身的两个丫鬟玉娴玉淑二人,别人一概不知她跟这四季园的关系,王行远特意派了信得过的人过来替宋撷玉当马夫,确实能很大程度降低她被人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几率。 这宋天一看就是个老手,一路上将马车驾的四平八稳,速度也丝毫不慢,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经快到四季园附近。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邢姑娘?” 玉淑坐在马车临窗的位置,风吹起时,隐隐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这才揭了马车窗看了一眼。 看自己没有认错,玉淑便将窗户的口子支的大一些,方便宋撷玉看的更清楚。 前面不远确实是邢绣芸,应该是吸取了上次碰到郭子玉的教训,她今日穿的很是素净,头上还戴了帏帽,要不是玉淑认人的本事一流,对邢绣芸也熟悉,否则还真认不出来。 玉娴看着也皱了眉:“邢姑娘身后那两穿着黑色布衣的男子看着形迹可疑,不像是好人。” 两个丫鬟都看出来不对,见邢绣芸还丝毫未察觉到任何不对,宋撷玉心里一紧,让宋天转了方向。 邢绣芸正从布庄出来,身后的丫鬟们手里抱满了各色各样的布匹,如今正站在一个卖柚子糖的小摊贩面前。 “绣芸!” 听到有人叫她,邢绣芸一回头,看见是宋撷玉时,脸上顿时又惊又喜:“宋姐姐!这么巧?” 宋撷玉余光看向先前那两个跟在邢绣芸身后鬼鬼祟祟的男人,这才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先上来。” 邢绣芸有些懵,看了一眼自己已经付了钱还没拿到的柚子糖,到底还是没有多问,上了马车。 “留两个跟着你们小姐,其他人先回府,绣芸我会亲自把她送回康国公府。” 宋撷玉吩咐了两句,这才让宋天继续去四季园。 “宋姐姐,这是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哪?” 邢绣芸看宋撷玉表情不对,不由得也忐忑不安起来,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有些紧张。 宋撷玉悄悄掀了马车窗户给邢绣芸看:“这两人你可认识?我瞧着他们两人跟了你一路,这才把你叫上来。” 邢绣芸让宋撷玉这么一指,脸色先是迷茫,随后便是如纸一般煞白。 “认出来了?”宋撷玉看她这幅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才把窗户帘子放下来。 邢绣芸重新坐了回去,两只手几乎拧成了一股绳,咬了咬唇,这才开口:“有些印象,左边那人,是郭子玉的打手,另外一人倒是从未见过。” 宋撷玉听了她这话,心里有了成算,另外一人邢绣芸不认识,但是宋撷玉却是认识的。 先前看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刚刚指给邢绣芸看时,宋撷玉脑子里灵光一闪,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男的面白无须,若是穿上太监服饰,分明就是刘庆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郭子玉的人和谢央的人混在一块,还鬼鬼祟祟跟着邢绣芸,肯定是没打什么好主意! 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跟邢绣芸说的,一个郭子玉就把她吓得不轻,要是告诉她,这事太子也在里面插了一脚,估计能直接把她吓哭。 “我现如今要去四季园,这两人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你跟我走,四季园我熟悉,总不能让你受了欺负去,之后我再亲自给你送回康国公府。” 宋撷玉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安心:“这事回去定要告诉康国公,郭子玉此人,行事没有下限,还是得早做防范才行。” 邢绣芸现如今六神无主,只会点头,不多会儿,马车便到了四季园,只是并没有走正门,从侧门连马车带人直接进了四季园。 王行远早就等着,看宋撷玉下马车,刚要上来说话,就看到她身后又下来一人,当下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长乐郡主安好。” 宋撷玉将近半年没见到王行远,如今突然这么一看,竟是有几分脱胎换骨的感觉。 “这是康国公嫡女邢绣芸,王先生,劳烦你给收拾出一间厢房,再找些乐子。” 王行远一听连忙拱手冲邢绣芸行了一礼:“原来是邢小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想了想,看向宋天:“春华苑应该是空着的,带邢小姐过去,顺便让院里几位姑娘陪着凑个趣。” 邢绣芸显然是头一次来,这四季园的名声整个京都无人不知,预定都不一定能预定的上,日日满客,兄长不止一次在府里感叹这四季园背后不知是何方神圣,竟能造出这等巧夺天工的妙地。 这王先生不知是何人,看宋姐姐跟他这般熟识,应当也是个人物。 宋撷玉看邢绣芸不安,安抚的看了她一眼:“去吧,等我处理完一些琐事便来寻你,玉淑,你跟着绣芸,若是有什么事,及时来寻我。” 玉淑应了一声,这才跟着邢绣芸走了,等只剩下王行远和宋撷玉时,他这才伸了手,示意宋撷玉跟他走。 一路上,九曲连环,短短一路,竟是看遍了四季之景,甚至在一处院子,还看到了腊月才开花的绿梅,满满一树的梅,美得令人叹为观止。 第413章 相遇 “四季园现如今只接纳一些显贵,至少三代以内都有敕封诰命的才能成为四季园的座上宾。” “所以,现如今虽然客人不多,名声却是响当当的。” 宋撷玉听着王行远说着四季园的运营模式,点了点头:“你把四季园打理的很好。” 宋撷玉说了这话,王行远才放下心,自从这四季园到了他手里,宋撷玉几乎就是放养的,全权由他拿主意,他感激这份器重,但是也总是提着一颗心,生怕哪里没做好让宋撷玉失望,辜负了这份器重。 原本还担心没做到宋撷玉提出的客似云来,会让宋撷玉生气,如今没想到她竟是也认同他的理念。 宋撷玉大致问了问四季园现如今的大致情况后,见没问题,这才将话题转到自己今日来的真正目的:“之前往你这儿送过来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现在如何了?” 不用宋撷玉多解释,王行远便想起来这么一人,自四季园开了后,往园子里送来的姑娘不少,但是由宋撷玉亲自送过来的,就只有那位姓武的女子。 清雅绝俗,峨眉轻蹙,如新月生晕,叫人见之生怜,只是那性子却不如她的容貌一般脆弱易折,反而坚韧果决,差距极大。 “武姑娘现如今是四季园的招牌,弹得一手好琵琶,算得上是园子的活字招牌。” 宋撷玉听完,心里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武郦乐的本事,她上一世就有所领教,能在四季园混的风生水起,并不是什么意外。 这世上总有些人,只要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就能勾走相当大一部分男人的心。 “郡主可要见见武姑娘?”王行远察言观色乃是一绝,看宋撷玉神色,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 看宋撷玉这神色,倒像是跟武郦乐颇有些渊源,可他们二人之间要真是有什么紧要的关系,怎么会将人送进这园子里来?淮阴王府家大业大,养活一个吃不了多少饭的姑娘家还是养得起的。 宋撷玉支着腮,半晌摇了摇头,眼里神色略微有些迷茫:“算了,今日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她既希望见见武郦乐,好让她知道,命数这东西是可以改的,可又怕见到武郦乐,怕本来改了的命数又因为见了这一面生出些波澜。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忌讳罢了,人心里有鬼,自然就会怕鬼。 王行远也不勉强,带着她往邢绣芸所在的院子走,才走到春华苑外,远远的就听到了琵琶声。 “这还真是巧了,咱们园子能弹得这一手好琵琶的,只能是武姑娘了,没想到竟是武姑娘陪了邢小姐逗趣。” 宋撷玉愣住,也没想到竟然能这么巧,看王行远笑容满面,她便也附和着抿了嘴角:“这倒是缘分。” 王行远并没有察觉出不对来,带着宋撷玉往里走,一边跟她说着话:“这武姑娘平日里是最忙的一个,鲜少闲着,没想到邢小姐来的这一趟也是巧了,竟是正好碰上武姑娘休息。” 等宋撷玉进去,就看到院子中心有个亭子,四周布了假山流水,亭子四周雾气腾腾,挂了白纱,风一吹,亭子里坐着的人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仙气。 “宋姐姐。” 邢绣芸最先察觉到宋撷玉回来,脸上的喜色越发的浓烈:“快来,这位武姑娘的琵琶弹得实在是妙!听了她这一曲,再听别人弹琵琶,恐怕就入不得耳了。” 宋撷玉过去,短短一路,竟是走出了几分忐忑感。 邢绣芸心思简单,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一把挽上宋撷玉的手臂,兴奋的拉她一块坐下来。 武郦乐眉眼带笑,抱着琵琶冲宋撷玉行了一礼,声音清亮如鸟鸣:“长乐郡主安好,不知郡主可还记得郦乐?” 邢绣芸看了眼武郦乐,又看了一眼宋撷玉,表情有些疑惑:“宋姐姐,你和武姑娘难道还认识不成?” 宋撷玉点点头:“之前是有些缘分。” 武郦乐郑重其事的朝她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她行完大礼,这才起身:“郡主难得来一趟,郦乐能碰上郡主,实在是郦乐之幸,不如让郦乐给你弹上一曲,聊表心意。” 宋撷玉自然不会拒绝,跟邢绣芸又听她弹了一曲,见时候不早,这才告辞。 等到坐在马车上,邢绣芸仍旧兴奋的很,面上的笑也比平日里更多些,宋撷玉看着觉得好笑,故意调侃她:“绣芸妹妹怎么跟那男子一样,看到漂亮姑娘就魂不守舍,瞧这小脸蛋红的,心都丢武姑娘那了?” 邢绣芸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也不好意思起来,这下好了,不止脸色红的跟上了胭脂一般,连脖子根都羞红了。 “宋姐姐!你就会欺负我……”邢绣芸攥了拳头在宋撷玉身上假意锤了锤,半晌才咬了咬唇,一双妙目跟浸了水一般:“不过,不知为何,见了武姑娘,莫名就有种一见如故感,像是本该认识的一般。” 玉淑在旁听的颇有趣味,也忍不住插了嘴:“邢小姐说的越发的玄乎了,奴婢听着怎么像是老天安排的一样?得亏这武姑娘是女子,不然大公子可得吃醋了。” 邢绣芸一听宋鹤轩的名字,哪里还能耐得住,任凭玉淑如何做小伏低,当下羞得再不肯开口。 宋撷玉听了玉淑这话,心里也觉得玄乎的很,上一世,哥哥虽然没娶武郦乐,但是武郦乐也跟哥哥正妻没什么区别,如今要做哥哥正妻的是邢绣芸,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无意间抢了武郦乐的姻缘。 这两人见的这一面,究竟是偶然还是天意,她还一时真下不了结论。 将邢绣芸安安稳稳送回去,宋撷玉这才回了淮阴王府,才进了府门,就看到旁边多了一辆马车。 “这看着像是四姑爷的马车。”玉淑记性好,稍微想了想就将这马车的归属想了起来。 玉娴听着觉得稀奇:“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四姑爷怎么来府上了?而且还是独身一人来的。” 第414章 疫病 玉淑还有些没明白,看向她:“玉娴姐姐,你怎么知道四姑娘没跟着过来?” 玉娴看着懵懵懂懂的玉淑,禁不住笑了笑:“你想,要是四姑娘来了,这马车怎么会布置的这么简单?” 她这么一说,玉淑瞬间明白过来,也忍俊不禁,宋静安最是爱面子,打肿脸充胖子,每次过来,这马车必定是布置的花里胡哨,披红挂彩的,哪里会像这次这般看着清爽? 等回了望月阁,就看到顾安宁和李陆冬面色沉重,宋撷玉颇为诧异,笑着问道:“我这才出去不到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这小脸皱的苦巴巴的……” 李陆冬捏着帕子,面色复杂:“长乐,四妹夫来京,刚刚才到的王府。” 宋撷玉走近,坐了下来,更加纳闷:“方才回来时,看到了他的马车,怎么了?” 顾安宁声音微沉:“说是宋静安突然重病,药石无医,几乎快不行了。” 宋撷玉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微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这,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要没了?” 她虽然讨厌宋静安,但是听到她重病的消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沉,像是坠了一块巨石。 李陆冬跟宋撷玉的心情大差不离,手放在扶手上,神情恍惚:“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据说是因为水患的缘故,染了疫病,幸亏金章对这疫病发作的模样清楚的很,这才连忙将宋静安给隔开。” 顾安宁眉眼之间也多了几分愁绪,她自小便跟着顾峥嵘在边关长大,对“疫病”二字敏感的很。 战场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有传染性的疫病,但凡有了根,稍有不慎,整座城的百姓就都完了。 宋撷玉也开始不安起来,水患年年都有,上一世,这一年确实也发生了水患,但是谢央治理得宜,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景安帝为此,也大肆表彰过谢央。 而疫情,也不该出现在今年,应该是发生在谢央称帝后的第二年,才爆发出大范围的疫情。 怎么会提前这么久? 屋子里气氛陡然间压抑下来,李陆冬先回神,笑着缓和气氛:“现如今消息还没个准呢,也不一定是染了瘟疫,咱们啊,还是别自己吓自己。” 因着宋静安这疫病,宋撷玉顾安宁几人也没心思再多话,早早的就睡了。 等到第二日,宋撷玉去世安苑想去找李瑢打听打听这其中细节,还没等到世安苑,就撞见了谢俶。 “三哥哥。”虽然不自在,但是已经碰上了,自然不好装作没瞧见,宋撷玉上前乖巧的行了礼。 谢俶也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遇到宋撷玉,眉头的褶皱松开了些,面色也没先前那般沉重。 “近日来最好不要出门,外面不太平。” 听到谢俶的话,宋撷玉心里的不安越发的重了些,抬头看向他:“三哥哥……我那四妹妹真是疫病?” 谢俶并不瞒她,径直点了头:“让郎言看了,今儿快马传回来的消息,确实是疫病,只是你四妹妹运气好,疫病发现的及时,并没有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宋撷玉交握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冰凉,面色惊惶。 这疫病一旦起了,就不会只在一人身上,如今才四月,渐渐回春,疫病发酵极快,若是不能及时找到疫病根源,恐怕会有大祸。 看宋撷玉面色苍白,血色尽失,谢俶陡然间有些后悔跟她说了这些。 她怕是有些吓着了。 伸手在她发顶拍了拍,谢俶语气沉稳:“别怕,有我在。” 等谢俶走后,宋撷玉摸了摸自己的头顶,只觉得刚刚被他手掌接触过的发无端端的发烫。 若是别人说“有我在”这三个字,宋撷玉或许会觉得可笑,这可是疫病,只要风一刮,就会如同野草一般,连绵不绝。 可是这话从谢俶口中出来,单凭这三个字,莫名的就让宋撷玉想相信他,莫名的就觉得安心。 等宋撷玉到了世安苑,难得没有在这里看到宋撷燕,李瑢正坐在火炉旁,眼睛盯着某一处的虚无,怔怔的发着呆,连宋撷玉进来都没察觉。 “阿娘。” 宋撷玉走到李瑢身边,这才轻声唤回李瑢的注意力:“阿娘可是在想宋静安的事?” 李瑢点了点头:“终究是王府的子嗣,要是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 宋撷玉拍了拍李瑢的手:“有郎神医在,一定不会有事的。” 李瑢听到郎言的名字,这才看向宋撷玉,半晌才叹了一口气:“你这是碰上雍王了吧?” 她原本也不赞同玉儿嫁给谢俶,可是宋青山突然变了主意,不再反对跟雍王府结亲,她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宋青山的考量。 既然宋青山都妥协了,说明嫁进雍王府,对于玉儿来说是如今最好的一条路。 李瑢凝眉看着身旁的大女儿,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极了,这疫病若是蔓延开来,会不会让玉儿的婚事再生波澜?如今才四月,八月才成婚,还有四个月的空暇…… 宋撷玉自然不知道李瑢在想什么,只是也看的出来,对于疫病一事,众人都是如临大敌。 “最近怎么没看见七妹妹?” 宋撷玉另起了话题,提到宋撷燕,李瑢面上的凝重总算是没那么严重,眼神柔和了些:“在你祖母那,你爹爹心里不安,生怕这疫病蔓延到京都,索性让你七妹妹停了学业。” 跟李瑢说了些话,宋撷玉从世安苑出来,迎面碰上了金章,他低着头,行色匆匆,满脸愁绪,比起年关那次见他,身形都瘦削了不少,一身衣裳看着空荡荡的。 到了近前,金章才注意到宋撷玉,便停了下来:“郡主。” 他知道宋静安和宋撷玉关系并不好,故每次见面,都是按照礼数叫她长乐郡主,并不会叫她三姐。 宋撷玉正好要去找宋青山,看金章正好是从那边过来,便顺道多问了一句:“爹爹可在书房?” 金章点了点头:“我刚从书房出来,岳父现如今应该还在,郡主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应当不会错过。” 第415章 活埋 宋撷玉过去时,宋青山果然还没走,一张国字脸上眼窝深陷,看着异常疲累。 “爹爹。” 看到面前亭亭玉立的大女儿,宋青山面上的疲色少了一些:“玉儿,你怎么来了?” 宋撷玉给他倒了杯热茶,这才开口:“爹爹,我来是想问问疫病的事,这疫病究竟是怎么起的?” 一提到这事,宋青山就觉得头都要炸裂开来,眉头紧锁:“我问了你四妹夫,他说静安近些日子没什么异常,只是从后山回来一趟,人就开始发烧。” 宋撷玉听的莫名其妙:“这疫病大多是人传人,或是由那些牲畜身上引过来,再就是生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一趟后山就染上了?” 宋青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好不容易太子将岭南水患治理好,结果难民没出疫病,反而静安一个深闺妇人染了疫病……” 他摇了摇头,暗自决定得去找个灵验一点的寺庙烧香拜佛,怎么最近出大事都是跟淮阴王府有干系? 从宋青山书房出来,宋撷玉坐了马车去了一趟康国公府,邢绣芸得知她过来时,还有些意外。 “宋姐姐,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知会一声。”邢绣芸穿了一身纱衣,头发松松用一根簪子簪起,比平时的打扮素净不少。 宋撷玉看向她身旁的武郦乐,眼底也多了三分惊异:“竟不知武姑娘也在。” 武郦乐还是抱着她的琵琶,她今日的打扮跟在四季园又有不同,穿着一身素白色的长条锦衣,下着一条青色石榴裙,陪着亭子外的疏疏细雨,身上便透出来一股子惊人的婉约。 武郦乐淡笑着给宋撷玉侧身行了一礼,邢绣芸在旁边解释:“自从上次听了武姑娘的曲子后便一直不得忘,就邀了她来府上教我几曲。” 宋撷玉看她俩的举止,不像是初见时那般拘束,显然这些日子应该来往的挺频繁,瞧着竟有几分互为知己的模样。 邢绣芸解释完便挽着宋撷玉的手往里走:“宋姐姐,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用的上我的?” 宋撷玉鲜少来康国公府,如今突然过来,定不是单单来拜访的。 “绣芸,我来是想问问你哥哥一些事,不知令兄现如今可在府上?” 邢绣芸愣了下,虽然不知道宋撷玉找她哥哥是为了什么事,但也不敢多问,连忙让下人去请邢芝。 等邢芝过来还需要些时候,邢绣芸便拿了茶盏开始烹茶,武郦乐闲着无事,随手拨弄琵琶弹了一曲。 “宋姐姐,你可与那四季园管事的相熟?”邢绣芸给宋撷玉倒了杯茶,茶汤透亮,如红琥珀一般。 宋撷玉端了茶,抬眼瞧了她:“是有些生意往来,绣芸是有什么想要我跟那管事的交涉不成?” 邢绣芸有些不安,看了一眼武郦乐,小声开口:“我……我就是想帮武姑娘赎身,想问问这四季园管事的,能不能成了我这心思。” 宋撷玉看着邢绣芸,又看了一眼武郦乐,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这……我还真得问问才能给你答复。” 她说完,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本以为给美人赎身这种事只会发生在我哥身上,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绣芸你开了这个头。” 怎么什么事到了邢绣芸这就反了过来?逛个园子,突然多了个红颜知己,现在还要为红颜知己一掷千金赎身,这桩桩件件,要是发生在男子身上,恐怕会成为一段风流韵事。 说了会话,就看到先前去传话的丫鬟匆匆回来:“小姐,长乐郡主,奴婢去的不巧,公子已经出了府了,据说要等晚些时候再回来。” 邢绣芸也没想到丫鬟能扑空,有些不知所措:“宋姐姐,哥哥不在,要不,你留个口信,到时候我帮你传个话?” 宋撷玉这算是白来一趟,想到自己要找邢芝问的话也不方便让太多人知晓,便摇了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邢公子回来,便告诉他我来找过他就好。” 金章回京的事,除了惊动淮阴王府,同时惊扰的还有太子府。 刘庆看着坐在上首表情阴晴不定的太子,吞了吞唾沫:“殿下,这或许是偶然,怎么可能就这么巧,那淮阴王府的宋静安定是因为别的疫病源才染上的。” “或许……或许是误判了也不一定,可能就只是发烧而已!” 谢央听着刘庆说的这话,只觉得更是恼火:“蠢材!那郎言亲自诊断的还能出错不成?” 刘庆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忙跪了下来,不敢开口,心里彻底慌了。 难道真是因为那事宋静安才染的疫病?要是东窗事发,将近三个村子的村民被活埋,这可是大罪! “太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先灭了那宋静安的口?”刘庆哆哆嗦嗦的,好半天才想出来一个办法,连忙激动的说了出来。 谢央坐在羊毛毯上,一腿微屈,一腿盘坐,身上宽大厚重的太子服让他看上去越发的阴鸷。 他这几天根本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都是那些染了疫病村民被活埋时的哀嚎声。 这治水患是他自己一力承担下来的,先前雍王和宋鹤轩已经将路铺好,他抢了过来,本以为就是抢个功的小事,可怎么也想不到,这水患竟然会引出疫病! 疫病一出,视为不祥,他这个做太子的,负责水患,要是任由疫病扩散,到时候,若是谢安借事生非,散播一些流言蜚语,说是他这个太子处事不端,这才引发的天灾人祸,他这个太子之位如何保得住? “你想办法让那个宋静安悄无声息的闭嘴,绝对不能让她透露出自己在哪染的疫病!” 金章的管辖地隶属岭南,要是让谢俶寻根究底查出来埋尸点,他这个太子也算是当到头了。 那活埋的差事是刘庆一手经办的,要是事发,他这个大太监恐怕是第一个被推出去问斩的。 要想保住他头上这个向上人头,就得把这事情给处理干净利落了…… 第416章 孕吐 “太子在书房待了一天了,可有打听是因为什么大事?” 沈昭昭拿了一对白玉耳环在耳垂位置比了比,语气漫不尽心。 东珍在旁边捧着另一对珊瑚坠头饰,听了沈昭昭这话,往前面跪的近了一些:“奴婢去打听了,听说书房只有太子和刘公公,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呆了这大半天,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沈昭昭将耳环丢在一旁,眼里闪过一抹沉思:“什么事这般隐蔽?竟要这么避着人?” 东珍怎么会明白谢央的心思,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太子妃,前些日子府上请平安脉,那严氏藏着捂着,非不让大夫请脉,奴婢觉得这里面应该有古怪。” 提起严氏,沈昭昭眼里闪过一抹不屑,这女人就是个跳梁小丑,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她沈昭昭这个太子妃进了府,严氏居然还敢蹦跶个不停,非得吃点苦头才知道老实。 “近些日子,她去了书房几趟?”沈昭昭摊开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新染的水仙花指甲,幽幽问了一句。 “这半个月……听说她身子不舒服,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院子里,没有想些幺蛾子去见太子。” 东珍这话一出,卡擦一声,沈昭昭竟是生生的把自己无名指上的指甲给掰断了,顿时血涌了出来。 “太子妃!”东珍惊叫一声,连忙拿了纱布缠上止血:“快来人,去叫大夫,太子妃受伤了!” 小丫鬟不敢耽搁,连忙往外跑,沈昭昭眼神多了几分阴狠,一把甩开东珍的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呵,严氏,这是有了身孕。” 东珍听了这话,只觉得后背发凉:“怎么会,奴婢可是每日一碗避子汤给她送着,据说每日都是喝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可能有孕?” 沈昭昭拿了帕子擦着手指上的血,面上冷意森森:“你只是看着她喝的干干净净,可有想过?你走之后,她是不是又抠着喉咙把这药给吐了出来?” 东珍恍然大悟,气的咬牙切齿:“怪不得严氏这几日说话总是嘶哑着,奴婢还真以为她是感染了风寒这才坏了嗓子!如今看来恐怕就是每日抠嗓子抠出来的!” 沈昭昭狠狠地将手里帕子一扔,闭了闭眼,低吼着斥了一句:“她倒是机关算尽!” 这事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大意了的缘故,东珍低着头,想着将功赎罪:“要不要奴婢给她饭菜里加点堕胎的,把她肚子里那坨没有成型的肉掉下来?” 沈昭昭沉思了片刻,这才起身,东珍连忙扶着她的手。 “这事不用你插手,太子最近虽然对严氏少了些新鲜感,但是好歹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多少会重视些,要是查出蛛丝马迹,严氏再闹上一闹,咱们也得沾染上一身腥。” 东珍想了想,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严氏是太子的第一个女人,多多少少意义非凡一些,还有一些旧时的情分在,小姐吃了这么多苦头才在太子府站稳脚跟,要是因此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 “那难道就任由那严氏生出长子?”东珍只要一想到严氏那副嘴角,就觉得心里一阵不舒坦。 要是让这严氏生出了长子,靠着孩子在府上作威作福,她虽然奈何不了沈昭昭这个太子妃,但是拿她一个丫鬟出气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生长子?她做梦!”沈昭昭垂着手,这时候才察觉出被掰断的指甲处丝丝的疼来,蹙着眉忍受着。 东珍站在旁边给她上药,等大夫急匆匆的过来包扎完,屋子里又只剩下她和东珍二人时,沈昭昭这才轻声开口。 “过几日去把长乐郡主请来。” 东珍不敢置信,抬头看向沈昭昭,她还是闭着眼睛,脸色一片安宁,除了微微的苍白,看不出来其他的情绪。 “这,长乐郡主恐怕会推辞……”虽然自家小姐没有跟长乐郡主结仇,但是也没有什么交情,以太子和淮阴王府的关系,恐怕长乐郡主不会多事过来。 “既然知道她会推辞,那就别给她推辞的机会。”她半睁开眼,眸间多了三分厉色,沉声开口:“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难道还要我教你不成?” 东珍低头:“奴婢知道了,保证一定会将长乐郡主请来!” 对于沈昭昭的算计,宋撷玉还不知晓,她正在府中照料顾安宁。 “安宁,现在可舒服了些?赶紧来漱漱口!” 随着天气日日热了起来,顾安宁终于孕吐,李陆冬起先还不知道她怎么了,还以为她是吃坏了肚子。 等到后面宋撷玉告诉她,她方才一脸震惊,久久不能接受。 “这司晋宇真不是人,安宁都怀孕了,他这个做爹的成日里不见人影,半个月都不带来看一下的。” 李陆冬越想越是生气,越生气越是想要打抱不平,愤愤一拍桌子,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司晋宇抓起来打一顿。 宋撷玉将吐的昏天黑地的顾安宁扶起来,看着她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模样,喂了她一颗梅子:“就算再不想吃东西,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多少也该吃些。” 看李陆冬还在喋喋不休,宋撷玉叹了一口气:“我说大表姐,你就少说点话吧,没看见安宁现在难受的紧?你这车轱辘话跟念咒一样,我听着都想吐。” 李陆冬自知理亏,也闭了嘴。 顾安宁坐在床上,看着身边这俩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到底还是感动的:“咱们女子都得经过这一遭,就算司晋宇来了,他也帮不了我什么。” 李陆冬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又紧紧的把嘴巴闭上了,小心翼翼的将手放在顾安宁的小腹位置:“这才多久,安宁都有孩子了,这干娘可有人选?” 宋撷玉哭笑不得,打开她的手:“这你就别想了,钢梁的位置我已经提前预定了,你啊,迟了一步!” “没轻没重的,可不要伤着我干儿子。” 李陆冬不服:“安宁,你也太偏心了些!我不管,干娘的位置我占不上,娃娃亲的事我先定了!” 第417章 叙旧 “小姐,太子府来人了,王妃让您过去一趟。” 玉淑进来传话,宋撷玉下意识皱了眉,太子府那边的事,她一丁点都不想掺和。 只是李瑢叫她,她也不好推辞:“行了,帮我重新梳个发髻,咱们去世安苑。” 等到了世安苑,就看到沈昭昭的贴身丫鬟东珍站在李瑢身前,看到宋撷玉过来,东珍脸上立马带了笑:“长乐郡主安好,多日不见,郡主姿色更胜以往。” 她这恭维话并没有能让宋撷玉心情好上一丁半点,敷衍的给了一个笑模样,她才给李瑢请了安。 东珍也不觉得尴尬,等宋撷玉坐好后,这才笑容满面说起自己这回来的目的:“太子妃想起闺阁时跟长乐郡主的情分,如今嫁进东宫,不得轻易出门,这才想要奴婢来请长乐郡主过府一叙。” 宋撷玉嘴角抽了抽,面上兴致缺缺,对沈昭昭邀约一事无感之意溢于言表。 她是疯了不成?谢央也不知道是不是磕到了头,绞尽脑汁想把她弄进太子府,她除非脑子出毛病了才会主动送上门给谢央算计。 而且交情?她可不记得跟沈昭昭有什么交情!她不是一向跟那洪美玉走的近?嫌在太子府无聊也该去找那洪美玉打发时间,两人话题也多些,一个说一个捧,就洪美玉那拍马屁的水准,保管能把沈昭昭给伺候的高兴了。 找她去干嘛?两人大眼瞪小眼,比谁能瞪得更久吗? 宋撷玉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一番,这才蹙了眉,声音比刚刚柔弱了不知多少:“近日里来,气候交替,我这胸口总感觉闷闷的,恐怕得辜负太子妃的一片好意了,要是过了病气给太子妃,那才是大罪过。” 她这番话配着她西子捧心的姿态,哪怕东珍清楚她是装的,也还一时真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李瑢看着自家大女儿唱作俱佳的唱大戏,偏偏演的还不怎么好,敷衍极了,连多咳嗽两声都不愿意,摆明了就是要把东珍当猴耍,一时几乎憋不住笑,连忙拿了茶杯装作喝茶,掩饰住嘴边的笑意。 “你看真是不巧了,我这大女儿,身子不争气,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的。”李瑢放下茶杯,维持着面子情,不走心的说着那些客气话:“就劳烦东珍姑娘你回去跟太子妃道个歉,以后有机会一定给她赔罪。” 东珍脸色也冷淡下来几分,没有了刚刚的热情,以后有机会赔罪?哪个以后?连个具体日期都不给,摆明了就是一句空话。 自家小姐是太子妃,未来可是那皇后娘娘,国母的存在,这淮阴王府未免太托大了些,竟是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东珍一手捏着帕子,垂着眼:“长乐郡主身娇体贵,太子妃为人最是温和仁厚,自是不会计较这些。” 宋撷玉倒是没想到东珍居然没有死缠烂打,竟是这么轻易就放了过去。 沈昭昭专门派自己的贴身丫鬟来请她,这里面若是没有点猫腻,她都不信,东珍放手的这么干脆,回去如何和沈昭昭交差? 不光宋撷玉觉得怪异,李瑢也犯了糊涂,难不成沈昭昭真是太无聊了想念玩伴,来淮阴王府这趟就是为了全个礼数?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这沈昭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撷玉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她现在就想赶紧把这人给请出去,只要是太子府的人她都觉得晦气。 “让东珍姑娘白跑这一趟,实在是对不住。”宋撷玉偏头,精致的下颌微扬:“玉淑,库房里不是有一支衔珠蝶形珍珠钗?” “是有一支。” “去,拿了送与东珍姑娘,就当个见面礼。” 玉淑连忙点了点头,就要下去。 “郡主,不用这般破费,奴婢可不能收!”东珍拒绝的话说出来时,心都在滴血,长乐郡主库房里的物件,那能有差的吗?随便得上一件,就够她半年的月俸了! 只是她差事还没办完,要是没办好回了太子府,只怕得了这好东西也没命花。 “长乐郡主,不知司将军夫人可在府上?” 听到顾安宁的名字,宋撷玉脸色冷了几分,手端了旁边的茶杯,声音带了几分威势:“确实在我府上。” 东珍身子更往前倾了些,脸上的笑容扩大:“那真是巧了,太子妃跟康平郡主往日里关系好,便想让司小将军夫人进太子府说说话,若是康平郡主哪里做的不好,越了规矩,太子妃也好教导康平郡主一番。” 东珍话说完,屋子里一时静的出奇,宋撷玉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沈昭昭相邀,以宋撷玉的身份地位,自然可以不给她这个面子,可是顾安宁不一样,她现在还怀着孩子,要是去了,有个好歹…… 东珍也不着急,低着头恭敬的等宋撷玉给个准话。 “许久不见太子妃,我也很是挂念她,索性便和安宁一起过去跟太子妃说会话。” 东珍在宋撷玉看不见的角落勾了勾唇,眼神闪过一丝得意,等再抬起头时,那股子得意已经被她掩饰下去,只剩下惊喜和恭敬:“那奴婢这就回太子府跟太子妃说这个好消息了。” 呵!奈何不了她宋撷玉,还整治不了一个顾安宁?既然她们两个关系好,不利用利用,岂不是说不过去? 等东珍走后,李瑢才冷下脸:“这沈昭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玉儿,会不会是太子授意她这么做的?” 李瑢现在是谈谢央色变,谢央在她心里,就跟那豺狼虎豹是一个危险级别。 看李瑢面上的焦急和惊慌,宋撷玉压下心底的惊疑,安抚她:“太子不可能这般傻,女儿要是在太子府出了事,他这个太子,也算是当到头了。” 李瑢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不安这才压下去一些,急则疲,慌则乱,太子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怎么可能让自己功亏一篑? 交代了一番,李瑢才放宋撷玉走,等宋撷玉出了世安苑,就看到元嘉领着宋鹤轩过来。 第418章 风骨 “哥哥。” 宋鹤轩一看到宋撷玉,当下也猜出来李瑢匆匆忙忙把他喊过来,恐怕是跟宋撷玉有关:“可是出了什么事?” 宋撷玉便将太子府来人的事细细跟他说了,兄妹两个说了话,弄清楚前因后果,宋鹤轩这才进了世安苑。 等到宋撷玉将东珍的话跟顾安宁说了,李陆冬在一旁看的有些担忧:“安宁现在这身子,闻不得半点腥味,要是被沈昭昭察觉她有了身孕,恐怕这事也就瞒不住了。” 顾安宁这些天虽然能下床了,但是还是没有胃口,哪怕被宋撷玉哄着逼着一日三餐都吃着,可这身子还是消瘦了不少。 顾安宁抿唇露了一个笑模样,安抚她们俩:“虽然这孩子把我折腾的够呛,但是好歹胎算是安稳了,总会有人知道我有孕在身,沈昭昭知道也就知道了。” 她这话说的通透,李陆冬便不再多劝,等到第二日宋撷玉和顾安宁出府准备去太子府,就看到宋鹤轩竟是一早就等在了马车旁边。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 宋鹤轩眼神宠溺温和:“哥哥请了半日假,你去这太子府喝几盏茶就好,不要多留,介时哥哥会让人去把你和安宁接出来。” 有宋鹤轩在外等着,宋撷玉和顾安宁便安心了许多:“子烨哥哥,你放心,进了太子府我一定跟长乐形影不离,一定不会让她出事的!” 宋鹤轩郑重跟顾安宁道了谢:“那就劳烦安宁了,实在是太子的招数防不胜防……” 几人商量好后,宋撷玉和顾安宁很快便到了太子府,东珍老早就在府外等着,看宋撷玉和顾安宁过来,连忙笑着接应:“太子妃已经在里面等着了,二位跟奴婢走就好。” 太子府极大,跟着东珍转了几圈,这才到了一处院子。 “长乐,安宁,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这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沈昭昭一身妇人打扮,虽然在府上随意了些,但头上钗环也是珠光宝色,看着富贵逼人,隐隐有股子威势,哪怕笑的热情,也教人亲近不起来。 宋撷玉险些没认出来沈昭昭,却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旁边的严氏,比起之前见她,如今的严氏已经没了当初那股子少女逼人的灵气,反而更多了一股子媚态,这媚态也不能说不好看,也算是别有风味,就是透着股子艳俗,看久了就像是吃了一大口的蜂蜜,无端端甜的发腻。 “见过长乐郡主,司小将军夫人。”严氏乖觉的行了礼,看着确实收敛了几分。 沈昭昭笑着开口:“快坐快坐,人多热闹,我就把严良娣给叫了过来。” 宋撷玉和顾安宁入座,看着对面的沈昭昭和严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严氏的性子,怎么可能和沈昭昭是能坐在一起喝茶的关系? 宋撷玉便附和着笑笑,没再开口,沈昭昭例行问了一些谢韵然的事,顾安宁自然没有蠢到真的指望沈昭昭能给她主持公道,因此说谢韵然的事时,自然是挑那些最不能接话的话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沈昭昭问一句,她答一句,说的话也半分不给沈昭昭深问下去的机会,硬是让这段问话半个时辰就结束了。 沈昭昭对谢韵然本来就不熟,没什么好问的,问了几句话便问不下去,气氛一时干了起来,严氏在一旁看热闹看的挺高兴,坐在木凳上,小幅度的抖着脚尖,鞋尖上的绒花也跟着上下颠着。 这沈昭昭不知道抽了什么疯,把她叫了过来,这一桌子就没一个跟她熟的,气氛怎么炒的起来? 不过,看她尬在那儿,也挺有意思。 “太子妃,刘公公过来了,说是有些事想跟您禀报。”东珍过来,附在沈昭昭耳边把这事说了。 沈昭昭皱了眉,心里烦躁的很,她好不容易才把太子支出去,怎么刘庆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太子呢?是不是也回府了? “长乐,你们几个先坐会,我去去就来。” 等沈昭昭离席,严氏便更是无所忌惮,身姿懒散,冲旁边的丫鬟看了一眼,那丫鬟便过来给她倒茶。 宋撷玉跟严氏坐得近,眼尖,注意到那丫鬟给严氏递了一盒酸梅,严氏藏在袖子里时不时的捻着吃了些。 这桌上摆了有酸梅,严氏不吃,反而非要吃自带的…… 这里面,恐怕有些古怪。 顾安宁并没有注意到严氏的小动作,她漫不经心的跟严氏搭话:“太子是不在府上?刘公公怎么独自一人回来了?” 严氏地位低,自然不敢不答:“今日一早,左相就将太子请了过去,或许是有什么要事,这才让刘公公回来一趟。” 顾安宁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谢央不在府里就好。 问清楚后,顾安宁便不再开口,严氏也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自顾自的吃着梅子,场面一时静了下来。 沈昭昭回来时,见场面有些冷清,笑着缓和气氛:“在这里坐着无趣,花房里有一株洛阳牡丹开了花,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严氏轮不着她有意见,宋撷玉知道谢央不在府上,也没了些戒备,点了点头,跟着沈昭昭去了花房。 “长乐你祖父是观文殿大学士,是帝师,我父亲便时常在我耳边提起李大人的风采,只可惜李大人如今定居洛阳,我便是想拜见也没机会了。” 沈昭昭一路随口起了个话题,宋撷玉虽然不耐烦,但还是给了她几分薄面:“外祖父身子不好,不怎么来京都,他日我去洛阳看望二老时,可帮太子妃代传心意。” 沈昭昭便笑了:“那可就多谢长乐你了。” 说话间,几人到了她这花房,沈昭昭这花房伺候的极好,里面真正开完全的确实只有一株,可将开未开的,还有好几株。 “长乐,你觉得我这花房里的牡丹比你在洛阳看到的,可能媲美?” 宋撷玉盯着那牡丹看了一眼,这花伺候的好,是用了心的,可比起洛阳那遍地的白牡丹,确确实实少了几分风骨。 第419章 替身 “不遑多让。” 宋撷玉笑笑,不愿意多惹事,淡淡说了四字就去看那牡丹。 沈昭昭甩了甩烟罗紫云纱广袖,看向花房门口。 花房不大,便只有几个主子进来,丫鬟们都留在外面,此时,门边多了一盆鲜艳的木瓜海棠。 这便是她跟东珍约定好的信号,沈昭昭嘴角上扬,这才装作头晕的模样往顾安宁身上倒。 “太子妃,您没事吧?”顾安宁连忙把人扶住,有些不知道沈昭昭又在唱哪出。 “可能是这里面有些热,竟是让我有些乏力,还劳烦安宁你扶我去外面透透气。” 顾安宁看了一眼宋撷玉,又看了一眼旁边坐在角落不起眼的严氏,到底还是扶着沈昭昭出去。 宋撷玉正在看花房里这株魏紫,就听到身后门突然传来一声响,她一回头,就看见谢央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在她身后,着一身黑色绣暗线金龙锦袍,一双瑞凤眼隐在暗处,紧紧盯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玉儿,你还真是绝情,这么久了,就躲在府里,竟是不给孤半点见你的机会。” 宋撷玉放在袖笼里的手攥紧,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花房里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沈昭昭和顾安宁不知所踪。 这花房竟然还有暗门!谢央竟是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玉儿妹妹,孤又不是洪水猛兽,你为何一看见孤,就是这幅戒备模样?” 谢央似乎被宋撷玉这幅谨慎的猎物模样给愉悦到,一步步朝她过来。 “太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是不符合礼数,哥哥该过来接我了,长乐这就先回府了。” 宋撷玉转身就想走,脱离这个是非之地,结果手腕突然被谢央抓住,人狠狠地被扯了回去,一下摔到了墙壁上,还没等宋撷玉缓过来,谢央欺身过来,狠狠地把她压住。 “宋撷玉,孤给你面子,不是让你把孤的面子放在脚底下踩的!” 宋撷玉看着谢央近在迟尺的脸,勉强压着怒气:“太子殿下,我是未来的雍王妃,您知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吗?若是雍王知道您这般放肆,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您这太子之位,保不保得住,恐怕还得两说吧?” 谢央看着面前这张连发怒都像是在娇嗔的脸,一时有些鬼迷心窍,心痒痒的不行,只是这张嘴说出的话着实让他生厌,若是能堵上…… 他着迷一般抬起右手,在她的唇上摩挲,眼里的痴狂看的宋撷玉一阵心惊,让她想也没想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太子,您非要将事情闹大吗?” 宋撷玉这一巴掌打的结结实实,巴掌印在谢央冷白的面上尤其明显,他抬起右手,摸了摸被打疼的脸,眼神瞬间阴鸷下来:“少拿父皇和谢俶压我!你以为谢俶能风光多久?只要他娶了你,朝堂之上就是你们两家独大,父皇迟早会起疑心,孤稍微加点火,就能让父皇斩了他。” 他一步步走近宋撷玉,表情几近癫狂:“玉儿,孤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为何就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孤作对?” 宋撷玉看他这状态不对,终于开始慌了,转身就想跑:“玉娴!玉淑!安宁!” 谢俶并不着急,猫捉老鼠一般,竟是一把扯住她的外裳,袖子当下被扯破一截:“沈昭昭将人都给调走了,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宋撷玉捂着被扯破的外裳,不再做无用功,始终不敢相信谢央居然真的能为了得到她豁出去。 “谢央,你就不怕淮阴王府的报复?就不怕陛下震怒?身为一国太子,玷污她人清白,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谢央笑的意味深长:“长乐郡主在太子府出事,是孤失职,但是孤正在左相府醉酒睡着,有淑妃弟弟郭子玉和左相府一众下人作证,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替孤这个太子顶罪。” “玉儿,没人会信你的话。” “要么,你把事情闹大,孤推一个顶罪羊出去,要么,你安安分分做了孤的女人,等着孤把你从王叔手里抢回来。” 宋撷玉咬着唇,终归是她小看了谢央,没想到他居然真能冒这么大的险!从前听闻,前朝有养死士的组织,死士跟主人八分像,一生躲在暗处不能见光,关键时刻可替主人顶命。 那左相府醉酒睡死的,定是谢央饲养的死士! 如今,她只能自救了…… 趁着谢央走近,宋撷玉将簪子狠狠地划伤谢央的手,趁着谢央吃痛的瞬间,宋撷玉提着裙子就往外冲。 只是才跑出门,就撞上了人,那人被宋撷玉撞倒在地,正是刚刚坐在角落偷懒的严氏。 看到宋撷玉一身狼狈冲出来,两人对视,严氏眼里尽是惊恐,虽然刚刚把谢央的话给听全了。 来不及多想,宋撷玉转身就跑,谢央追出来时,就看到倒在地上的严氏,一时又惊又疑:“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昭昭不是传了信,说是这里已经清了场,只剩下他和宋撷玉? 严氏被吓到直发抖,躺在地上怎么也起不来:“太子,妾身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你放过妾身,妾身这就滚。” 谢央嫌她挡道,猛的一脚踹了过去,将她整个人活生生的踹开:“滚开!” 严氏捂着被他踹到的肚子,痛的哭爹喊娘:“太子……我的肚子……来人……有没有人……” 只是谢央哪里还有心情看顾她,径直追宋撷玉去了。 “别白费力气了,那门早就从外面锁上了,你出不去的。” 宋撷玉听着身后谢央的声音,气的咬牙,几乎想要杀人,转身看他:“太子殿下,您要是过来,我这簪子就朝着脖子扎下去,要是我今天死在这儿,您就算想找个替罪羊,也得问问我爹爹和哥哥同不同意!” 谢央盯着她,看着她横在脖子上的手,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玉儿,你就不觉得浑身发软无力?” 宋撷玉心里一紧,本以为是力竭之后的酸软感,如今被他这么一提,才觉出不对来。 她这是被下药了?什么时候下的? 第420章 严氏身亡 “太子妃,您休息好了吗?长乐一个人呆在花房,我怕她找不着我们着急。” 自从顾安宁将这沈昭昭扶出来,她就以各种理由拖着她不让走,久而久之,顾安宁也觉出味来。 沈昭昭还是一副无力模样:“花房里有长乐郡主的丫鬟,也有太子府的一些工匠在,怎么会着急?安宁你多虑了。” 顾安宁给自己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机灵的悄悄溜了,沈昭昭自然注意到顾安宁的眉眼官司,等顾安宁的丫鬟一走,东珍就悄悄跟了过去。 宋撷玉再醒过来时,是在自己房间醒过来的,顾安宁和李瑢就等在她床边。 “阿娘,安宁?” 除了身体有些酸软无力,宋撷玉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异样,不由得有些怀疑在太子府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李瑢听了这声“阿娘”当下就哭了出来,抱住她:“好孩子,没事了。” 顾安宁在旁边拿着帕子擦眼泪:“长乐,那沈昭昭把我缠的死死的,幸亏子烨哥哥和雍王殿下及时赶了过来,不然你就得被太子府那群蛇蝎心肠的给算计了!” 宋撷玉听了顾安宁的话,有些惊讶:“三哥哥也去了太子府?” 顾安宁点点头:“是雍王亲自把你从花房抱出来的,长乐,花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晕了过去?” “还有,听说那严氏死了,肚子里还有孩子,才不到三个月,一尸两命。” 顾安宁现在有身孕,便对这事尤为害怕,说着说着眼里就多了三分惊恐。 宋撷玉看了一眼李瑢,又看了一眼顾安宁,将这事给瞒了下来:“没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这才晕了过去。” 她这么说了,顾安宁也就信了,宋撷玉垂了眼,一偏头就对上李瑢的眼,里面的杀意触目惊心。 她一贯性子温和,鲜少争抢,如今这般锋芒毕露,着实让宋撷玉心惊了一下,几乎疑心她是知道谢央对她做的那些龌龊事。 看宋撷玉被吓到,李瑢这才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情绪压下去,拍了拍宋撷玉的手:“玉儿,你好好休息,阿娘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等李瑢走后,宋撷玉这才问顾安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哥哥怎么会来太子府?” 顾安宁说起这事也觉得惊险,眼底还残留着几分惊悸:“我那丫鬟懂些拳脚功夫,人也机灵,我派她去给宋家哥哥传口信,结果那东珍就跟了过去,幸好她聪明,悄悄藏了起来,没走正门翻墙出的太子府,这才及时通知宋家哥哥。” “至于雍王怎么会过来,又是怎么将长乐你抱出来的,我就一概不知了。” 宋撷玉听了,心里又惊又怒,脸色难看下来,顾安宁经过了这事,那真是草木皆兵,看她脸色不好,连忙就要扶她躺下:“这些事日后再说,你现在可得把身子给养好。” 等顾安宁走后,宋撷玉这才起身,将两个丫鬟给叫了过来。 玉淑玉娴两人都哭的眼睛红肿,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小姐……” 她们两人走路一瘸一拐,应该是受了罚了。 宋撷玉坐起来,抱着被子,看向下面跪着的两个丫鬟:“我这外裳是谁给换的?” 玉淑记性好,想了想才回话:“是王妃给换的,您回府时,雍王殿下给您罩了一件披风。” 她话一说完,就看到小姐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当即有些手足无措:“小姐,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 玉娴和玉淑两人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恨自己轻易就被人算计,两人都被调离了小姐身边,害的小姐身陷险境。 要是小姐出什么事,她们万死都难辞其咎! 宋撷玉神不守舍对两个丫鬟挥了挥手,让她们两人下去,如果是李瑢给她换的外裳,恐怕李瑢已经猜到了不对,怪不得从刚刚开始,她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头痛欲裂,也不知道谢央给她下的什么药,有没有后遗症…… 雍王府。 宋鹤轩坐在谢俶对面,两人脸色一片冷意。 “雍王殿下,此次真是多谢您把玉儿救了出来!” 谢俶只要一想到宋撷玉躺在花房的石床上昏迷不醒,身上的外裳还被扯破,当下就恨得想要提刀去把谢央的头给砍了。 “子烨,有件事需要你去查一下,太子府竟然敢公然挑衅淮阴王府和雍王府,总得让谢央付出点代价才行。” 这事若是跟谢央没有半点关系,那才真是天上下红雨! 等宋鹤轩走后,谢俶沉思了片刻,拿了笔写了一封书信。 “杨瑾,将这封信交到二皇子的手里,一定要让二皇子亲自收到,不要经手他人。” 杨瑾领了命,连忙出了门,片刻不敢耽搁。 谢俶坐在窗边,天色黑透,他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的进了淮阴王府。 他到时,就看到宋撷玉正坐在窗边,手里拿了一本游记看着,神色并没有多少惊惶。 似乎是有所察觉,她朝谢俶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是小狼般的戒备,等看清来人时,这才露了笑:“三哥哥。” 谢俶看她全然信赖的模样,心里舒服了些,这才进门:“今日可有被吓到了?” 宋撷玉脸上的笑淡了一些:“先前是我鲁莽了,没想到太子居然暗地里养了死士替身。” 这可是前朝的秘密组织培养出来的,一旦被景安帝察觉,恐怕谢央的命保不住。 谢俶坐到她对面:“太子如今行事越发的没有章法,恐怕是有大动作。” 宋撷玉端了茶杯,细长的手在光下如玉一般:“这次还要多谢三哥哥救玉儿一次,否则后果,玉儿真的不敢想。” 谢俶看着宋撷玉双手端了茶杯做敬酒的姿势,皱了皱眉,并没有接她这杯茶。 “长乐,我会是你的夫君,你不用跟我这般客气。” 看宋撷玉手里的杯子并没有放下来,谢俶这才接了过来,眼尾带出三分无奈,长叹了一口气,一饮而尽,幽幽的吐出几个字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 第421章 埋尸 刘庆急匆匆的往太子书房走,等到了书房门口,就看到几个小太监抱在一团,絮絮叨叨什么,神色惊慌。 “你们有没有听到?最近夜里总是有女子的哭声?呜呜咽咽,那天晚上我起夜时差点给我吓得掉进去茅坑……” “什么女子的哭声?分明就是稚童的哭声,据守门的老李说,那天夜里他起夜时有小孩子问他要糖吃,还说自己好饿……” “你们说会不会是严良娣母子死的太冤枉,这才阴魂不散?” 恰好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刮了一阵风,将一盏灯给吹灭了,吓得刘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几个小太监也小声的惊叫起来。 “一个个的都闲着没事做?改明儿让太子把你们派去治水患,也好改改你们这碎嘴的毛病!” 看刘庆过来,还把他们的话都给听全了,小太监们一个个的被吓得连忙做小伏低,说好话让刘庆放过他们。 刘庆也没心情跟他们计较,见他们一个个的乖觉下来,这才瞪了他们一眼,进了书房。 谢央正坐在书桌后,眉头紧蹙,眼下挂着两团乌黑,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刘庆隐隐约约看到太子印堂黑的出奇。 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一般! 心里一颤,刘庆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些小太监的话,一尸两命的死人阴气最重,也最容易出事…… “刘庆!” 他正站在原地胡思乱想,就听到谢央语气不怎么好,似乎是在跟他说话,这才连忙跪下来告罪:“太子殿下!奴才偷了会懒,待会下去就自己领罚去!” 谢央一双瑞凤眼盯着刘庆看了几眼,这才不耐烦移开:“严氏的事,可处理干净了?” 刘庆跪在地上,听了这话,小心翼翼的拿袖子擦了头上的汗:“太子,已经处理好了,人已经埋好了,另外找了一个丫鬟背锅,等过几天再做一场法师,这事就算了了。” 刘庆说完后,久久没听到谢央说话,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插话。 “让那个法师给孩子多烧些纸钱。” 良久,谢央才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踹严氏时,没想过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身孕,这一脚下去,等他回来就只看到地上一大摊的血和尸体已经凉透的严氏。 那一大片的红,看了触目惊心。 刘庆应了一声,这才站起来,哪怕谢央没有吩咐,他也得吩咐法师多给孩子超度超度,还没出生就被自己亲爹给踹死了,这种死婴最是邪性。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点好。 东珍等在书房外,看着刘庆出来,这才捧着食盘回了沈昭昭的院子。 “小姐,奴婢看的真真切切,刘公公从书房出来就出了府。” 沈昭昭正在绣花,听了这话,嘴角微勾:“呵!果真是人死如灯灭,男人最薄情,这严氏活着时,不就是仗着跟太子那点情分作威作福,如今怎么样?死了之后,竟是连皇陵都进不了,被一个太监用草席卷了扔到了荒郊野外。” 东珍也觉得太子这事做的太绝了些,虽然这事是自家小姐算计的,但是人毕竟是他亲自踹死的,竟是连副棺材都不给配。 如今看来,这严氏也不知是可怜还是可恨。 “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给严氏母子烧些纸?”东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两只手几乎缠在一起。 沈昭昭这才将视线从自己的绣布上移开,看向旁边跪着的东珍,眼神跟冰一样,渗人的紧:“怎么?你怕了?” 东珍讪讪笑了两声,眼神闪躲:“怎么会?奴婢就是怕她们母子过来扰人清静,这才想着花些死人的钱求个安宁。” 沈昭昭不屑的嗤笑一声,慢悠悠的绣着花样子:“真是可笑,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们,死了就能了?” “先不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便是真的有,那鬼也是欺善怕恶之徒,专门怕咱们这些恶人!你若是不怕鬼,就该轮到鬼怕你。” 东珍看着沈昭昭波澜不惊的脸,只觉得尤为的陌生心惊,半分不敢表现出来,笑着敷衍:“小姐,奴婢明白了。” 沈昭昭绣了这么半天也累了,将绣布往旁边一扔,揉了揉太阳穴:“去找个小丫鬟给太子送些吃的,就说是我亲自做的。” 东珍愣了一下,连忙起身,乖觉的帮沈昭昭按摩太阳穴:“太子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严氏的死跟小姐您有关?咱们要不要提前防备着?” 太子最讨厌别人算计他,要是知道小姐跟严氏的死有关,恐怕不会让小姐好过。 沈昭昭睁开眼,并没有半分担忧:“呵,他就算知道又如何?我可是帮他算计了宋撷玉,只是他自己没有本事,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 一提到这事,沈昭昭就气不打一处来,她给谢央拖延了这么长时间,结果还是让宋撷玉丝毫不损的出了太子府! 真是蠢货! 东珍想想这事也觉得心惊:“小姐,雍王殿下会不会为长乐郡主出头?” 沈昭昭闭了闭眼,脑子里将这些事转了一遍:“去给家里那边传个信,就说让爹爹过来看看我。” 如今看来,谢俶一定不会放过太子府,她现在跟谢央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是太子府出了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也逃不脱。 只能求助爹爹了。 东珍得了话,连忙往左相府跑。 等左相听了东珍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这才气的脸色发红。 “胡闹,简直是胡闹!太子不知轻重,昭昭难道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如今才来找我,之前干什么去了?” 东珍跪在地上不敢开口,听沈相发脾气,等了好半天,沈相才平静下来,坐在位置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要是太子栽了跟头,他这个做岳父的也很难不被牵连。 “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明日我会去太子府一趟。” 东珍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起身,片刻不敢耽搁回了太子府,将这事告诉了沈昭昭。 第422章 噩梦 “太子!巧了!快来,陪臣喝上几杯!” 谢央依言坐下,看了一眼醉醺醺的郭子玉,这才一掀袍子坐了下来:“郭大人,是又在淑妃那边碰了壁?” 郭子玉一想到这事就来气:“那谢俶坏了我好事,这不,我那姐姐只能拿我撒气……” 他说完,摇了摇头,不肯再说下去:“太子,您原先说要帮我搞定康国公府那个小娘们儿,您不是在诓我吧?” 谢央也不寻根究底,拿了杯子跟他碰杯:“你放心,孤答应下来的事,向来不会食言。” 郭子玉得了他的话,这才心满意足的喝酒,没多久就醉醺醺的醉死过去,被他身后的小厮给抬回府了。 谢央一人坐在桌边喝着酒,隐隐约约听到隔壁似乎有人说话。 “四明山附近多了好多的野狼和鬣狗……一到半夜,就有女人在附近哀哀的哭……” “听说是太子府的严良娣,好像是被人活生生踹死的,死的时候可惨了……身下那血,淌的满地都是,死不瞑目啊!” “这不会是太子妃踹死的吧?女子争宠,这太子妃未免太肆无忌惮了些。” “太子妃再擅妒那也是女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也只有那位,才能把有孕的良娣给打死。” 刘庆在旁边听的冷汗直流,这严氏的事这些贱民如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分明已经将消息都封锁住了! “太子,奴才这就把那些嚼舌头的贱民给抓起来!打烂他们的嘴!”刘庆净身多年,嗓音本就尖细,如今一急,听着更是渗人。 “蠢货!滚回来!”谢央怒喝一声:“这里人多,你这时候把人抓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被谢央这么一骂,刘庆跪在地上不敢动了,余光只能看见谢央的黑缎毡靴往门外走,当下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追上去。 淮阴王府。 宋撷玉正在自己院子绣花,就见玉淑打了帘子进来:“小姐,王妃让您去世安苑一趟。” 自从她在太子府出事后,这还是李瑢第一次见她,宋撷玉放下手里绣到一半的花样子,整理了一番这才去了世安苑。 等见到李瑢,宋撷玉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李瑢避着她,那眼下红肿着,连白粉都遮不住,由此可见,李瑢背地里哭的有多狠。 宋撷玉垂首坐在一旁,只装作没发现任何异常:“阿娘,您找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李瑢眼睛有些发涩,不自然的眨了眨眼,缓解了酸涩感这才开口:“敏贵妃来人传话,听说你病了,让你进宫一趟,找方太医给你号号脉,顺便也跟你见上一面。” 她说完,这才闭了闭眼,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眼睛是又酸又涨,几步开外,就看不清那些小物件了。 不想让宋撷玉看出来,李瑢稍稍缓过来就装作无事一般问她:“玉儿,你可要往宫里去一趟?你哥哥也在,刚好让你哥哥陪你去一趟。” 有宋鹤轩陪着,万不可能再出任何岔子! 敏贵妃对她这个侄女一向是跟亲女儿一样看待,宋撷玉自然不会推辞,第二日,她便上了马车往宫里走,宋鹤轩骑马在旁边护着。 到了宫里,宋撷玉看到敏贵妃时还吓了一跳:“姑姑,您这脸色,看着怎么这么憔悴?是出了什么事吗?” 敏贵妃将她牵了过来,示意她坐在自己身旁,支退左右,这才轻声开口:“陛下最近噩梦连连,这几日他歇在姑姑这里,惹得我也跟着担惊受怕。” 她说完,似乎心有余悸,往宋撷玉的方向移了移:“玉儿,你觉得这延庆宫……是不是阴气重了点?” 敏贵妃性情通透聪慧,宋撷玉还从来没见过她这幅疑神疑鬼的模样:“姑姑,陛下……做了什么噩梦?” 一提起这事,敏贵妃脸色更憔悴了些,身上的翠纹织锦如意月裙看着有些黯淡:“陛下也没多提,只是那夜,我朦朦胧胧听到梦话,好像是被一条黑乌色的大蛇追,那大蛇还长着翅膀,能腾云驾雾,幸好最后被一只黄色麒麟救了下来。” 敏贵妃揪着宋撷玉说了好一会儿话,似乎是真的心里不安,还交代她将这些话传给宋青山,问问看要不要请个法师求个平安符。 从延庆宫出来,玉淑看了一眼天色,皱了皱眉头:“来时外面还晴着,怎么这么一会,天色就阴沉下来?黑压压的,怪吓人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宋撷玉抬头看着头上连成片的黑云,莫名的有些心悸。 最近这天,变得也太捉摸不透…… 玉娴看宋撷玉表情不对,一个眼神制止了玉淑再说下去,上前扶了宋撷玉,淡笑着提醒:“小姐,看这天色,像是快要下雨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宋撷玉将心里那些心思压下去,往宫门的方向走,才走到辛月阁,玉淑听到人声,仔细看了几眼才把人认出来:“小姐,那是不是二皇子?” 被玉淑这么一提醒,宋撷玉定睛去看,果然见到穿了一身常服的谢安,身边没有带多余的人,只带了一个贴身伺候的,行色匆匆的模样。 “咱们避一避。”宋撷玉往旁边躲了躲,虽说她与谢安接触不多,但是这人跟谢央一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还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的好。 幸好谢安也没注意到她们,只顾着低头走,似乎是有什么急事,玉娴在旁边看着有些奇怪。 “这二皇子怎么突然来了宫里?莫不是也是因为陛下噩梦一事来的?” 宋撷玉摇摇头:“这事除了姑姑,知道的不多,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知道了消息?” 敏贵妃是陛下的枕边人,这才先得的消息,淑妃不是什么受宠的,这事连她都不知道,二皇子哪里来的通天本事这么早知道? 玉淑在旁边看玉娴和宋撷玉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笑着缓和气氛:“或许没那么复杂,说不定二皇子只是来见淑妃娘娘的,亲母子见面,伺候的人自然不用带这么多。” 第423章 提前当爹? 宋撷玉几人正盯着谢安的背影,身后突兀听到谢俶的声音。 “长乐?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谢安早就不见人影,谢俶顺着宋撷玉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才从福安殿出来,就看到宋撷玉几人似乎是在躲着谁,他担心出事,这才连忙过来。 宋撷玉被谢俶吓了一大跳,脸色都有些发白,看到是谢俶,嗔了他一眼:“三哥哥,你吓死我了。” 她这一眼,又娇又柔,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亲昵,谢俶垂了垂眼,忽略掉心里某些发痒的情绪,故意板正着脸:“可是碰上了谢央?” 自从上次太子府出事后,他便对谢央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宋撷玉一听他这话,哪里不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摇头:“不是,是刚刚看到了二皇子,不想寒暄,这才从旁边避开。” 谢俶脸色肉眼可见缓和下来,但还是板着脸,眼眸微微发暗:“那就早些回府,现如今可是不太平,别在外面瞎逛。”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了些,宋撷玉性子娇气,从来都是别人顺着她,他这般教训她,怕把她真惹生气了,这才柔和了语气,面色稍稍有些不自在。 “若是……你嫌闷,可以给雍王府传个信,有我陪着,老师也可放心。” 宋撷玉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她这不是还没嫁他?要是现在就出双入对的,她爹爹才是该不放心吧…… 看宋撷玉红了面颊,眼眸含水,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谢俶压着弯起的嘴角。 他跟宋撷玉身高差距有些大,需要微微弯腰才能看到低着头宋撷玉的脸,右手食指微屈,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下:“可有听清我说的话了?赶紧回府。” 杨瑾站在谢俶身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着谢俶的眼神匪夷所思,就跟第一次认识谢俶一般。 这还是他认识的雍王吗?这说话的语气柔的都能滴出水来了吧?哪里还有平时半点不近人情的模样? 宋撷玉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胡乱的点点头就要走。 谢俶看着宋撷玉的背影,她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烟笼红杏百水裙,外面披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轻纱,腰肢盈盈一握,一只手几乎就能给掐断了,走动起来摇曳身姿。 杨瑾在旁边自然注意到自家王爷盯着长乐郡主的腰肢走了神,不由得一阵偷笑,怕被发现,只能低下头努力压制。 不容易不容易,自家和尚一样的王爷总算是开了窍,不过长乐郡主生的这般国色天香的容貌,身姿更是尤物,世间少有,这般的美人摆在眼前,就算是柳下惠,也得折了腰,王爷要是还不开窍,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杨瑾正自己一个人在这意淫,就听到自家王爷幽幽吐出一句话来。 “杨瑾,改日给淮阴王府送个厨子过去。” 这吩咐来的莫名其妙又猝不及防,男子跟心仪之人示好大多是送些女子喜爱之物,诸如首饰名画衣裳之类,自家王爷送厨子?这是什么操作? 还没等杨瑾想明白谢俶的用意,自家王爷已经转了身,嘴里嘀咕着。 “王府是不给她吃饭吗?怎么瘦成这样?早知道该让皇兄将大亲的日子提前一些,也好赶紧把人从淮阴王府带回来喂胖一点。” 所以送厨子,是因为觉得长乐郡主在淮阴王府吃不饱吗?人家是养个老婆,自家王爷可倒好,是提前当了个爹。 杨瑾:“……” 他居然会觉得自家王爷会开窍?!?天真!太天真了!杨瑾,你已经十七岁,不是七岁了,下次能不能带点脑子!自家王爷那心是心吗?那是石头!别说开窍了,那是连给苍蝇叮的缝都没留! 说是和尚都算抬举了,要他说句大不敬的,就算是个太监,也比他们王爷要明白些情爱滋味…… “三哥哥,等等。”谢俶才走没多远,就看到宋撷玉又从身后追了过来。 看她小跑一阵,满头大汗的,谢俶停下来:“怎么?还有事?” 宋撷玉看了看四周,这才端正了身形,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抬,眼尾的一颗朱红泪痣平添了几分娇媚:“三哥哥,不知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有些事还需要跟三哥哥你请教。” 谢俶看她神色认真,也敛了面上的轻笑:“这后面有个凉亭,不怎么起眼,可用来谈事。” 宋撷玉点点头,示意玉淑和玉娴两人留下来望风,杨瑾也没跟上去,只在四周注意着。 宋撷玉跟着谢俶走,两人走的是一条小路,只能一人通过,两人一前一后,宋撷玉注意着脚下,又怕跟丢了,伸手轻牵了谢俶的袖角。 谢俶只是顿了顿,随后便若无其事让她牵了,走了一小刻钟,这才视线开阔起来,露出里间的一个小凉亭。 “没想到这里居然别有天地。”宋撷玉眼睛微微发亮,她也算是在宫中长大的,万万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一个隐蔽的地儿。 谢俶从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锦帕,这才示意宋撷玉坐下:“这地儿也是我偶然发现,石桌石凳都是天然形成的,我闲着无事打磨打磨,这才渐渐有了模样,也因此,这里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人知晓。” 宋撷玉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的谢俶,抿了抿唇,这才开口:“三哥哥,你此次进宫,是为了何事?” 谢俶盯着她瞧了会,这才扯了扯嘴角,嘴角的笑有几分高深莫测:“陛下找我,想必与敏贵妃找你,是为了同一件事。” 宋撷玉眼眸微微瞪大,哪怕知道这附近无人,也还是放轻了嗓音:“也是为了那个梦?” 谢俶点头,想起景安帝在福安殿跟他说的那番话,他有心想要提点宋撷玉几句,通过她的口让淮阴王府多些防备早做打算,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外面似乎有异响。 食指放与唇边示警,宋撷玉虽然不及谢俶耳聪目明,但还是迅速警惕起来,放轻呼吸,半点不敢发出声响,身子绷紧。 第424章 御夫之道 “嗯……” 女子柔媚压抑的呻吟声在这空旷的空间显得异常勾人。 “二皇子……别……” 宋撷玉身子僵住,周围的温度开始攀升,听着从旁边传来女子似哭似怕的哀求声,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在宫里!居然有野鸳鸯偷情!而且刚刚那女子叫的还是二皇子…… 这深宫之中,就算这女子是宫女,那也是皇帝的女人,二皇子这般胆大包天,是不要命了不成? 谢俶也没想到不过是谈个话,居然还能撞到这一桩后宫密辛,看着浑身不自在的宋撷玉,他脸色一时冷了下来。 被这么一打断,谢俶再想说刚刚的话也不是什么好时机,示意宋撷玉往原路回去。 宋撷玉点点头,刚要跟着谢俶往刚刚来时的小路走,就听到那边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李婕妤,这里不会有人来,你若是闹得动静大了,父皇就算知道了,我是他亲儿子,他也只会怪罪你勾搭皇子,不守妇道。” 李婕妤?宋撷玉心里一惊,脚下没注意,勾到一块石子,发出了声响,很快惊扰到了假山后面的人。 “谁!” 听到谢安警觉的声音,谢俶顾不得男女大防,牵了宋撷玉的手往一块夹缝中躲。 谢安进来的很快,宋撷玉被谢俶紧紧的抱着护在身后,心脏几乎要被吓得跳出来。 “二皇子,你放过我……刚刚已经被人发现了,咱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要是被陛下知道……” “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了,你真以为能收手?” 夹缝被谢俶随手拿了些干枯的藤蔓挡住,他们两人今日一个穿黑一个穿墨绿,躲在暗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谢央仔细查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迹象,李婕妤外衫已经被撕烂,此时几乎被吓得瘫倒在地,泪流满面,看着可怜极了。 “喵……” 假山顶有黑猫似乎被惊扰到,一个大跃跳了出去,谢安这才松了口气:“椒房殿养的畜生,我当是谁这么不怕死,管我谢安的闲事!” 看这里摆着石凳和石桌,谢安恶从胆边生,一把将李婕妤给扯了起来,李婕妤一声惊叫,谢安眼疾手快将人按在石桌上堵住嘴巴。 “婕妤娘娘,你知道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咱们俩的下场是什么吗?我顶多被贬为庶民,你呢?会被扒掉衣服,骑上木马,当街游行。” “木马,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李婕妤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反抗?面上心如死灰,很快就不动了。 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出去给他一剑,这谢安也太不是人了些!居然看上自己父皇的妃子! 谢俶看着外面那不堪的景象,外边还传来一阵阵暧昧的水声,冷着脸捂住了宋撷玉的眼和耳朵。 “玉儿,忍一会。” 半个钟后,宋撷玉跟谢俶才出来,玉娴和玉淑正等的着急时,看到宋撷玉,这才连忙迎上来:“小姐,您可算与雍王殿下谈完了,再不出来,我和玉娴姐姐就要去寻你们了。” 宋撷玉看着自己这两个贴身丫鬟,一脸的一言难尽,得亏她们俩没进来,不然得给她们俩造成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玉娴等玉淑说完,这才温声问她:“小姐,正事可谈妥了?咱们该回府了,不然王妃该着急了。” 宋撷玉干咳一声,垂着头,说话含糊不清:“妥了吧……回吧。” 正事谈没谈妥她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被迫听了一场活春宫…… 玉娴和玉淑这才发觉自家小姐似乎有些异样,妥了就是妥了,没谈妥就是没谈妥,妥了吧是什么鬼? 等宋撷玉回府,李瑢看她脸色红的跟涂了胭脂一般,不由得心里一颤:“玉儿,去了延庆宫可有发生什么事?脸色怎么这么红?” 看李瑢眼里掩饰不住的担心,宋撷玉无奈,也不敢粉饰太平,生怕她多想,这才依偎过去:“阿娘,没什么事,只是……碰到了三哥哥。” 她话没说完,刚刚缓下去的胭脂色又回了来,衬得她越发的软惜娇羞,令人爱怜。 李瑢听是碰到了谢俶,提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刮了刮她的鼻头:“果真是女大不中留……” 宋撷玉脸上的红晕一时之间还真下不去,毕竟刚刚跟谢俶抱在一起听了一场活春宫,这事两辈子加一起她都没经历过。 怕李瑢再笑她,宋撷玉便将敏贵妃在宫中跟她说的事又说了一遍。 李瑢听完,哪里还顾得上她的这些小女儿情态,连忙让元嘉去把宋青山请了过来。 “敏贵妃真是如此说的?” 又让宋撷玉将在敏贵妃宫里说过的话说了一遍,宋青山紧锁着眉头,李瑢在旁边看的惊心,小心翼翼的问他:“这不过是个梦,应当没什么稀奇的,会不会是贵妃多虑了?” 宋青山并不如李瑢这般轻松,皱着的眉头从进门就没松开过,沉声开口:“陛下是天子,他做的梦,那都是老天爷给的暗示,更何况还是一连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看宋撷玉还站在一边,肩膀还有些青苔,宋青山眉眼一凝,起身,将那青苔给拿了下来:“玉儿,你不是去了延庆宫?身上怎么会沾了这等脏污?” 宋撷玉看着宋青山手里的青苔,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可是跟你三哥哥在一起蹭到的?” 幸好李瑢在旁边玩笑着,宋撷玉便顺势红了脸,宋青山一看她这姿态,当即也有些尴尬,将青苔放到手心里握了,双手背在身后。 “咳……咳,玉儿,虽说你跟雍王殿下定了亲,但是终归还是没成亲,不可太过亲近,对你的名声不好。” 宋青山说完,眼神有些语重心长:“再者,女子矜持些,男子才会珍而重之,哪怕那是雍王,可也要稍稍拿乔,才能把他给吃死了。” “男子,向来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他鲜少这般跟宋撷玉推心置腹,更别提这些御夫之道,话勉强说完就有些溃不成军,找了借口便赶紧溜之大吉。 第425章 寒食节 平阳三十九年,四月三,寒食节。 顾安宁被司晋宇亲自接了回去,庄芸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了身孕,大喜,想要将顾安宁接回定安将军府修养。 “长乐!”人未到身先至,李陆冬手里拿着两根长柳枝过来:“你插柳了吗?” 宋撷玉初始还没懂,等玉娴在旁边提醒她才想起来今日是什么日子:“怪不得早膳只有糕点,都给忙忘了。” 李陆冬也不意外,将手上的柳枝分了给她:“这寒食节是麻烦了点,只能吃一些冷食,走吧,咱们去插柳枝,我可寻着一块好地儿。” 宋撷玉拿着柳枝,有些担忧:“可今日家中还要祭祀,要不就在府内找块好地把柳枝给插了?” 李陆冬已经挎上了宋撷玉的手,大有一副宋撷玉不走她就拖着宋撷玉走的架势:“不会迟了,你就放心吧!若是你再拖延,那才是会真的迟了!” 宋撷玉拿她没办法,只能被她拖上马车跟着走,等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住,李陆冬先跳了下去,这才转身接宋撷玉。 “你看我找这地怎么样?视野开阔,咱们啊,将柳枝插这,方才能傲视群雄!” 看李陆冬这豪迈的口气,知道的明白她是过来凑热闹插柳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女土匪跑过来指点江山了呢! “这……是李木山附近?”宋撷玉环视一圈,等看到某个方位时,顿了顿。 李陆冬一脸惊讶:“怎么?长乐,你以前来过这地儿?” 宋撷玉笑笑,收回视线,怪不得刚刚过来时就觉得熟悉,对于她曾经要和浦俊成结亲的事,李陆冬并不知晓,她还以为,淮阴王府和太傅府的婚事黄了后,就直接过渡到陛下赐婚,并不知道这中间还出了不少其他变故。 宋撷玉也没有再跟李陆冬解释,找了个高地:“陆冬表姐,要不咱们得柳枝就放这吧,插了柳枝就赶紧回去,听说最近京外不太平。” 两人插了柳枝,李陆冬缠着要带一些野味野菜回去,宋撷玉拗不过她,只能任由她又磨蹭了些时间,捉了两只兔子,摘了些清明草,这才上了马车回府。 “急什么,这离天黑还早着呢,咱们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吃上午膳,就你,一天天的杞人忧天。” 李陆冬本是拖着宋撷玉出来游玩的,没想到从出了府,就听宋撷玉催她回去了,啥也没玩成,当下也忍不住有小脾气了,一个人趴在车窗的位置往外瞧,不愿意看宋撷玉。 宋撷玉哭笑不得,她这位大表姐性子爱憎分明,孩子气的很,当下也只能哄着她:“陆冬表姐,你不是不想绣嫁衣,要不,你那鞋的花样子,我给你包了?” 她这话一说完,就看到李陆冬长眉抑制不住的往上挑了挑,显然是意动了。 “哼,成交。” 竟是连拿乔都没拿乔一下。 宋撷玉在旁边看的忍俊不禁,见把人给哄好了,也就不再多嘴,继续煮着茶。 “唉!等等,停车!” 听到李陆冬的叫停声,马车夫连忙将车给停了下来:“二位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的?” 宋撷玉也看向李陆冬,见她盯着某个方向,视线一动不动,也好奇的顺着看过去。 “长乐,你看那!是不是谢韵然?”她让开些位置,方便宋撷玉看。 宋撷玉起先还以为是李陆冬看错了,不以为意,只是仔细看了两眼,发现确实是谢韵然和她的贴身丫鬟宫雁时,这才愣了下。 “怎么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李陆冬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裙角下了马车:“我得去看看她究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防人之心不可无。” 宋撷玉在马车里权衡了几瞬,果断跟着李陆冬下了马车,顾安宁现在有孕的消息刚刚传开,万事都得小心。 李陆冬放轻脚步,远远的隐约听到谢韵然口中似乎在说什么:“求……子,顾安宁……女儿……滑胎……” 虽然听的不全稀里糊涂的,但是联想到谢韵然平日里的为人,李陆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宫雁最先察觉到不对,刚想怒斥,等看到宋撷玉和李陆冬的脸,又生生把怒斥声给咽了回去。 “长乐郡主,李小姐,您二位过来偷听我家夫人说话,恐怕不太妥当吧?” 谢韵然脸色有些不好,试图挡住身后的小佛像,只是那佛像虽然小,也不是她那点腰身能够挡住的,反而更加衬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引人发笑。 李陆冬手里攥了帕子,掩饰住嘴角的笑意:“笑话,这地儿是你安王府的吗?你郡主来得,我们就来不得了?” 她说完还转头看向宋撷玉:“长乐,你快帮我找找,看看这里是不是刻了安王府的地界石,免得一会儿康平郡主生我的气。” 宫雁一时又是羞又是恼,这李陆冬摆明了就是要挤兑郡主,偏偏说的话又让人挑不出错来,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谢韵然也气的要死,一摔袖子:“李小姐说话何必如此刻薄?这地儿虽然现在是无主的,但是过些日子,它就是安王府的!” 她挑衅的看了一眼宋撷玉和李陆冬,抖了抖袖子,慢条斯理的开口:“我谢韵然想要的东西,没有不能得手的,司晋宇如此,这块地,也是如此。” 她不提司晋宇还好,一提司晋宇,李陆冬就气的肝疼,明明顾安宁和司晋宇一对神仙眷侣,她谢韵然偏偏要插足! “论刻薄?我怎么比得上康平郡主您啊!”李陆冬嘲讽的看着她,讥讽道:“在送子娘娘面前祈求别的女人滑胎,这事恐怕也只有你康平做的出来。” “也不怕送子娘娘震怒,报应降到你身上,让你这辈子都没有子孙缘。” 谢韵然当即变了脸,她今日来这,就是听说这里的送子娘娘灵验,所以才特意来求,可是这李陆冬!居然敢诅咒她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她这是存心要跟她作对!是跟宋撷玉存心来看她笑话的! 第426章 回京 “长乐,你说怎么会有人在寒食节这天跑来求子?也不怕自己这愿送子娘娘没听到,倒让旁的脏东西给听了去,钻进肚子里……” 寒食节是用来祭拜先人,缅怀故去之人,家家户户都得烧纸钱,供香油,跟鬼节差不离,这康平确实是奇葩,什么日子过来拜送子娘娘不行?偏偏挑今天这个日子。 这话一出,别说谢韵然,就是宋撷玉听着都瘆得慌。 “李陆冬,我的事轮的上你在这说三道四?今日我不跟你计较,若是再有下次,我谢韵然也不是好惹的!” 谢韵然挑这天来拜送子娘娘,本就是高人指点,说这一天阴气重,哪怕真是鬼胎……那也是胎。 顾安宁那个贱人一声不吭的怀了孕,还特意等胎安稳了才回去,她又恨又妒,可是偏偏拿顾安宁半点办法都没有,一时鬼迷心窍,跑了出来拜送子娘娘,还好死不死被李陆冬给撞见了! 李陆冬看着谢韵然的背影,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今天怎么不跟我唇枪舌战二百个回合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顾安宁。” 宋撷玉看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没好气的戳了她的头:“不跟你吵还不好?你还想在这一天跟她打起来不成?” 李陆冬盯着谢韵然马车离开的方向,半晌突然瞪大了眼,像是受到了惊吓,小声跟宋撷玉说话:“长乐,你说我不会猜中了吧?这谢韵然是不是想怀孩子想疯了?” 宋撷玉没有理会她的话,转身往自家马车走:“她的事你还是少管,免得惹一身骚。” 李陆冬还在震惊中,跟着宋撷玉上了马车,知道马车往淮阴王府走,她都还没缓过来。 宋撷玉看她时而睁眼时而张嘴时而喃喃自语,没好气的甩了她一帕子:“可别再神神叨叨的了,谢韵然嫁了人,就是司家的人了,安宁回了定安将军府,按理来说谢韵然这会应该在府上陪罗寒如操办祭祀的事,她怎么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 一提起这事,李陆冬瞬间回神,绘声绘色的给宋撷玉解释:“自从司晋宇娶了顾安宁之后,司晋宇就分家了,有那罗寒如在,侯府的事哪里轮得着她插手?” “至于司晋宇自己的府里……噗……”李陆冬突兀的笑出声,一脸的幸灾乐祸。 宋撷玉听到关键处,见她停在这儿,哪里肯依?催着她赶紧讲,李陆冬敛了笑这才开口。 “安宁回了定安将军府,没半个时辰,咱们的司将军就收拾收拾屁颠屁颠的拎着包裹跟着跑去了定安将军府,如今司家,就只剩谢韵然一个人守着整府的仆人。” 宋撷玉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些典故在里面,当下也忍不住笑,等笑够后,这才收敛了几分:“求仁得仁,这都是谢韵然自己求来的,就得她自己受着。” 出去这一趟,李陆冬回来时笑容满面,跟出去时截然不同,亢奋的很,一路上这话就没停过。 才下马车,宋撷玉看着李陆冬大有跟着她一路说回望月阁的架势,不由得头疼起来,一边往望月阁走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把李陆冬调走,一时低着头心神都放在了别处。 “长乐,陆冬。” 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男子声音,低低的,透着一股子冷冽。 宋撷玉抬头,看到来人时,惊讶出声:“祁汐表哥?” 李陆冬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李祁汐,当下提着裙子就跑了过去:“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也没个口信?” 李祁汐生怕李陆冬跑的这么急摔了,连忙扶了她一把:“你这丫头,都快嫁人了,怎么还是这么莽撞?” 李陆冬哪里能听进去他这些话,他突然回来,她这个做妹妹的高兴的不得了,只知道看着他傻笑。 宋撷玉也跟着过去:“祁汐表哥,爹娘知道你回来了吗?” 看着面前站着的宋撷玉,李祁汐一时颇有些复杂难言,他从许多年前起就知道,祖母想要让他娶宋撷玉,不光他知道,李陆冬也知道这事,也正是因为这事,所以李陆冬才看宋撷玉一直不顺眼。 只是他好不容易接受娶宋撷玉当自己妻子的事,突然又出了星命的事…… “我刚从姑姑姑父那边回来,听下人说你和陆冬出了门,这才特意在这等着你们二人。” 他说完,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姻缘扣:“听说陛下亲自给长乐你和雍王订亲,恭喜,这是我给你的贺礼,是阳顶山求来的。” 宋撷玉接了过来,认真的道了谢:“辛苦祁汐表哥费心了。” 李祁汐苦笑:“这不只是一份贺礼,也是我的歉礼,幸亏有了这转折,不然……” 宋撷玉自然知道李祁汐是在愧疚什么,嘴角的笑多了三分无奈:“祁汐表哥,这是与你无关,与李家无关,是老天既定的因果,人力不可逆转。” 李陆冬见气氛太过沉重,连忙摇了摇李祁汐的手,假意嗔怪:“哥哥你偏心,为什么长乐有礼物,我这个亲妹妹却没有?”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解释,我回去就要给爹爹和娘亲告状。” 李祁汐看李陆冬这幅娇蛮模样,哭笑不得,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平安符:“怎么会忘记你的?这是哥哥亲自给你求的平安符,可保平安。” 他亲自给李陆冬戴上:“这姻缘扣和平安符,都是特意找主持给开过光,据说灵验的很。” 李陆冬摸着平安符,眼里的笑几乎溢出来,心里受用,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虽然还是长乐的礼物比较花心思,但是看在你没有忘记我的礼物的份上,勉强放过你。” 她说完,又抱住李祁汐的手:“我不管,下次我的礼物一定要比长乐的好,不然我可不依。” 宋撷玉看李陆冬朝她呲了呲牙,也是忍不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祁汐表哥赵小到大给陆冬表姐你买了多少礼物,我这才得了这么几样好东西?你就要跟我计较。” “你这也未免太霸道了一些,小心我未来姐夫受不住你这醋性。” 第427章 赤诚之心 李祁汐回京,宋青山和李瑢自然是高兴的,陛下为谢俶和宋撷玉订婚一事,并没有影响太傅府和淮阴王府的关系。 宋撷燕跪在蒲团上,看着最前面的祖母和爹娘,凑到宋撷玉身边小声开口:“三姐姐,燕儿腿有些疼。” 宋撷燕这是第一回参加家里的祭祀,如今整个淮阴王府,年纪最小的就是她了,以往她年纪小,不明事理,自然不用参加家里这类活动,早早的就被抱去了别处,如今年岁长了,上了学堂,家族祭祀,祭拜先人的事,自然就偷懒不得。 宋撷玉伸手摸了摸宋撷燕身下的蒲团,不由得皱了皱眉:“先前不是吩咐过了,让你那丫鬟给你这蒲团垫厚一点?” 宋撷燕苦巴巴的小模样:“是我觉得在腿上绑了棉足够了,这才没让她们在蒲团上塞蒲草。” 宋撷玉看了一眼最前面的宋青山和李瑢,叹了口气,压低嗓子宽慰她:“燕儿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今年的祭祀尤其的长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宋静安染了疫病的缘故。 过了小半个时辰,这场祭祀才结束,一家子人坐在一块,宋青山和李瑢坐在最上首,看着下面这几个后辈,眼里尽是宽慰。 “祁汐,怎么这么突然就回来了?给家里传过信没有?” 听了宋青山的问话,李祁汐温和回他:“是陛下八百里加急将阳监正给召回京,我这才沾了阳监正的光能回京一趟。” 宋青山脸色凝重:“八百里加急……”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瑢给打断:“王爷,这些公事等用完膳,你和祁汐大可以在书房关起来详细说上几个时辰,何必在饭桌上寻根究底。” 她半嗔半怒:“看燕儿,还未用饭就已经被王爷你这些公事念叨的打上瞌睡了。” 宋撷燕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头一点一点的走神,突然感觉大家视线都放到了她身上,笑作一团,一时之间哪里还敢继续摸鱼,正襟危坐,比在学堂时坐的还要恭谨认真。 这幅小大人模样,又把在场之人逗得哈哈大笑,注意力从先前的谈话转移到宋撷燕身上,李瑢面上的笑敛了下来,视线在低着头的宋如瑛身上一扫而过。 一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饭,宋青山和李祁汐在书房里呆到了后半夜,才熄了书房的烛火。 第二日,阳栾岑回京的事就传了开来,与此同时公布于众的还有景安帝做的那个噩梦,加上京中最近那些虚无缥缈的传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福安殿内。 阳栾岑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色官服,站在景安帝旁边,下首,谢央谢安正跪倒在地。 “安儿,太子近日水患一事治理的颇得人心,你也应该追赶上来,以你大哥为榜样。” 谢安抬眼瞧了瞧跪在右前方的谢央,眼里闪过三分不屑和轻视,但到底还是没蠢到让人看出来,更深的伏倒在地:“儿臣受教,定当像太子看齐,为父皇为大雍效力。” 谢央跪在前边,只觉得心中痛快极了,淑妃和谢安这两人,一直痴心妄想想要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扒拉下来,只是虽然都是皇子,但是龙生九子,也不是谁都可以成龙的!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当然,这些话谢央也只敢在心里说说:“父皇,二弟他办事也尽心尽力,为百姓做了不少事,只是这效果不大,不容易被您看到罢了,儿臣也是好运,才治理一件水患就得了您的夸赞。” 谢安听了差点咬碎牙,这谢央的话不就明晃晃的说他无能,尽心尽力办了那么多事却不比他治理水患这一件事功劳大? 果不其然,景安帝非但没有缓和脸色,反而越发的冷了语气:“将心思用在大事上,那些督促行宫修建的小事有的是臣子能做好,也不一定比你这个二皇子做的差。” 谢安清楚的看到谢央扬起的嘴角,显然是在嘲讽他,呵!真当他不知道?谢央就是记恨上次他母妃夺了督促洛阳行宫建造的差事,还得了父皇的夸奖。 “儿臣知道错了,今后一定跟太子多学多做。”谢安认完错,顺势一脸诚恳扬声开口:“听说父皇最近一直噩梦连连,儿臣担忧不已,可否让儿臣帮忙查了此事,也好为父皇分忧。” 他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儿臣汗颜,自知没有别的本事,但还是想为父皇略微尽一份绵力,父皇是这天下的天子,能让父皇舒心,就是造福天下百姓,儿臣也就知足了。” 他这番话一出,谢央当场就僵住,要不是他现在跪着,恐怕就已经让景安帝看出不对来。 略微掀了掀眼皮子,景安帝脸色已经好转了许多,谢安这番话说的漂亮,既不着痕迹的拍了景安帝马屁,又表明了自己一番孝心。 “既然如此,那这事就交给你负责,阳监正介时会跟你说个中因由。” 景安帝最近因为这噩梦,就没怎么睡好过,如今坐了两个时辰,精神头已经受不住,挥挥手就让谢央和谢安出了福安殿。 谢央出了福安殿,没多久就被椒房殿的人拦住了,将他请到了皇后面前。 听到谢安将这差事揽到了自己身上,皇后不免又动了肝火:“这事你为何不提前派人给本宫一个消息?” 谢央本就不满皇后什么事都要插手,当下语气也有些不好:“这差事有什么好争取的?不如就给谢安,一个噩梦,他若是没揣度对父皇的心思,恐怕立功不成,还得惹一身臊。” “糊涂!你简直是糊涂至极!”皇后扶着身边嬷嬷的手起身,因为发怒,身上的威压更足:“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这谢安将那螣蛇的名头放到你头上,你父皇对你有了疑心,日后但凡咱们做的那些事有一件被捅了出来,你这太子之位如何保得住?” 活埋灾民,隐瞒疫病不上报,还有……给景安帝下毒…… 桩桩件件,哪样被翻出来不是触了景安帝的忌讳?若是再摊上“螣蛇害龙”的名头,恐怕父子之情都不能成为谢央的护身符! 第428章 敬酒 被皇后一点出来,谢央也是一阵冷汗。 看谢央后怕模样,皇后这才坐回去大喘气,只觉得被气得肝疼,她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蠢货来! “儿臣……儿臣最近跟郭子玉交好,郭子玉为人简单好控制,儿臣从他身上套话,定不会让谢安将这脏水往孤身上泼!” 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谢央也不是白坐的,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法,皇后这才缓和情绪。 从椒房殿出来,谢央回了太子府,没多久请柬就送到了郭子玉府上。 郭子玉趁着夜色,悄悄乘了马车来了太子府,一路遮遮掩掩,生怕被别人瞧见。 等见到谢央,这才一脸的埋怨:“太子殿下,您不是不知道我那姐姐和侄儿的脾性,要是让他们知道我来了太子府,恐怕非得疑了我。” 谢央哈哈大笑,一把揽过郭子玉的肩:“孤与郭兄你一见如故,再说了,你来府上,咱们只聊吃喝,淑妃和孤那二弟从哪知道你来了太子府的事?” 看郭子玉慢慢放下戒心,谢央这才带着人进门:“来!喝酒,咱们今儿啊,可得喝个痛快!” 沈昭昭从帘子后看郭子玉和谢央两人喝的醉醺醺,目色生疑:“这太子和郭子玉怎么会混在一块?郭子玉不是二皇子的人?” 这话问东珍,自然是问不出个结果,沈昭昭看了看,这才打了帘子回了自己院子。 只是屁股还没坐热,就有小丫鬟过来传话:“太子妃,太子让请您过去跟贵客敬个酒。” 东珍最先受不了:“放肆!太子妃身份尊贵,那郭子玉算什么贵客?居然让太子妃去给他敬酒?” 小丫鬟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连忙趴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太子妃息怒,奴婢只是个传话的,太子说了,郭大人初来府上,您过去敬个酒尽个礼数就好。” 东珍还要再骂,被沈昭昭阻止下来:“行了,不就是敬个酒,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小姐!” 东珍一时着急,称呼都错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郭子玉! 沈昭昭没再开口,只是眼神压住了还想再劝的东珍。 郭子玉拿了酒杯跟谢央碰杯,一双吊钱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太子,太子妃真愿意出来陪臣敬酒?会不会惹太子妃不悦?” “郭兄过虑了,孤的太子妃向来贤淑识大体。”谢央脸上挂着笑,可眼底不带半分笑意,反而藏了一分的杀气。 半醉的郭子玉半点没察觉谢央的异常,他现在正满心痛快着,这沈昭昭还没成太子妃时,他不过是在宴会上多看了她几眼,就被她当着众人的面讥讽他郭子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颜面尽失,如今成了太子妃又怎么样?还不得乖乖给他敬酒? 正在郭子玉摇头晃脑时,沈昭昭从外面进来,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太子。” 谢央盘腿坐在上首,身上的酒气冲鼻,狭长的瑞凤眼半阖着,像是一头没睡醒的凶兽。 “郭大人说曾受过太子妃教诲,一直记到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忘,所以这次来太子府,想拜见你。” 沈昭昭面色毫无波澜,垂眸,看上去顺从乖巧。 谢央越发满意了几分,亲自拿了自己杯子倒了杯酒递到沈昭昭手里:“昭昭不如敬郭大人一杯?” 沈昭昭莲步轻移,走到郭子玉面前:“多年前的旧事了,饮了这杯酒,还望郭大人您让它散了吧。” 郭子玉坐在自己的坐垫上,仰视沈昭昭,笑的不怀好意,东珍在旁边看的心中很是不爽利。 太子妃站在他面前给他敬酒,他一个靠着姐姐过活的二流子居然敢坐着!这是没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郭子玉自然注意到了沈昭昭身后那丫鬟的怒目而视,笑容更大,面上无端端带出了七分的邪性,右手高高的举起酒杯:“臣……臣醉酒无力,太子妃不会怪罪吧?” 沈昭昭看这郭子玉视线从下往上在她身上流连,几乎抑制不住脸黑下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只想赶紧走人,便也举了酒杯:“自然是不怪罪的。” 说完,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到谢央面前:“既然已经敬了酒,妾身就不在这打扰太子和郭大人雅兴。” 郭子玉看着沈昭昭背影,只觉得心里痒痒的,畅快的很,哪里肯这么放她走? “不打扰,太子妃左右也闲着无聊,不如留下来一同吃酒。” 沈昭昭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刚想找个借口脱身,谢央突然拽着她的袖子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沈昭昭猝不及防,没忍不住一个惊呼出声,头上的钗环剧烈晃荡了几下,面上掉了几根发丝,让她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却又莫名的勾人心弦。 “郭大人说的对,长夜漫漫,太子妃你回院子也是无趣,不如一同留下来尝尝这美酒。” 沈昭昭脸上的笑难看极了,看着郭子玉那张笑起来满是褶子的脸,只觉得厌恶至极。 东珍在一旁看着揪心,眼圈都红了,太子未免也太过分了些,这般在外人面前轻贱太子妃。 沈昭昭闭了闭眼,她不能翻脸,在没有怀上孩子之前,她只能顺着谢央,绝不能把人给惹怒了! 伸手借着拿酒盅的动作从谢央怀里脱离出来,沈昭昭笑着开口:“既然太子都这般说了,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拿了酒杯,遥遥又敬了郭子玉一杯:“希望郭大人今日能在府上玩的尽兴。” 郭子玉半躺着,面上看着已经是醉的没分寸了,视线在沈昭昭和东珍身上流连了片刻,这才笑着举了杯:“放心……太子妃,臣今夜一定尽兴……” 沈昭昭虽然在旁边帮谢央倒酒,但是有郭子玉在那时不时将话题引到她身上,沈昭昭还是醉的不轻,喝的头疼。 郭子玉看着沈昭昭眼神示意,随后东珍出了门,心里一时发热,便也跟着起身,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 “太子,这酒喝多了……一时肚子涨的厉害……我得去方便方便……嗝……” 第429章 凌辱 刘庆垂手站在一旁,视线在郭子玉的座位上停了几瞬,随后移开。 谢央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目光定在半空中,显然是走了神。 倒是沈昭昭最先没沉住气,给谢央杯里的酒倒满,这才笑着开口:“这郭大人似乎去的时间长了些。” 谢央这才回神,看郭子玉还没回来,皱了皱眉,刘庆心里有些不安:“太子,要不要派人去寻寻郭大人,他醉的那么厉害,可千万被随地找一出睡着了。” “罢了,孤亲自去寻寻他。”谢央起身,沈昭昭和刘庆也连忙紧跟其后。 几人找了半天,并没有在更衣的地儿见到人,问了下人,也都不知道郭子玉究竟去了哪,谢央脸色有些不好看。 郭子玉要是在他府里出了事,恐怕淑妃和谢安会借着此事大作周章…… 沈昭昭想起郭子玉离席时看她的眼神,总觉得不舒服极了,加上东珍现在还没回来…… “殿下,不如让下人打了灯笼,在府中各处都找找,左右郭大人并没有出太子府,定能找到人。” 沈昭昭提的建议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刘庆很快吩咐下去,府中下人都开始去拿灯笼找人。 找了许久,突然见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回来,面白如纸:“刘公公,找到了……” 刘庆看这丫鬟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一时间嗓音更是尖细:“人在哪?没看太子和太子妃都在这等着吗?” 那丫鬟低着头,整个身子都抖得跟筛糠似的:“郭大人……在……在湖边,只是……只是……” 这丫鬟磕磕绊绊话都说不全,谢央不耐烦,一摔袖子起身,一脚将人给丫鬟给踢了出去:“废物,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沈昭昭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浓重,咬着唇不敢让自己有丝毫失态,跟着谢央去到湖边,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围在那里,看到沈昭昭和谢央过来,人群分开。 郭子玉衣衫不整,正躺在地上,堆积了肥肉的小腹起伏相当明显,鼾声如雷,看着不像是出事的模样,还不等沈昭昭松懈,就看到旁边还躺了一个穿着丫鬟服的女人,青色的外衫就敷衍的盖在她身上。 东珍今日,穿的似乎就是一身青色…… 沈昭昭控制不住踉跄了一下,刘庆在一旁连忙把人扶住,他今日跟东珍见过几面,也记得东珍穿的衣裳是什么色的。 咬了咬舌尖,这才让自己醒过神来,沈昭昭一把推开刘庆的手,快步上前查看,周围丫鬟想去拦,只是都被沈昭昭的面色吓住,不敢动弹。 一把掀开躺在地上气息全无丫鬟的衣裳,看到那张脸不是东珍的,沈昭昭才觉出自己后背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这丫鬟浑身的掐痕和淤青,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的可怖模样,沈昭昭下意识后退一步,被石子拌的就要摔倒在地,肩膀被人搂住,沈昭昭看着谢央利落的下颌线,心情复杂。 “殿下,这……”刘庆也跟着过来,自然看到了这丫鬟的惨状,哪怕他一个太监看着都胆寒,郭子玉未免也太过无礼了些,这可是太子府,他这是要把太子的面子放到脚底下踩! “把人带回去。”谢央盯着郭子玉,面色发青。 刘庆立即领命:“是,奴才这就让护院过来把人给绑了。” “孤何时说要绑了他?” 这话一出,不止刘庆懵了,沈昭昭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看他。 “太子,那奴才应该?”刘庆心乱如麻,这郭子玉已经骑到太子府头上撒野,太子这意思,是还要忍他? 谢央看向郭子玉的眼里多了三分杀心,片刻之后这杀心又被掩了下去:“把郭子玉带回正厅醒酒,至于这丫鬟……随便找个地方处理干净,知情者都给封口。” 沈昭昭刚刚一瞬间热起来的心顿时凉透,眼里只剩下赤裸裸的嘲讽:“殿下,臣妾身子不适,就先回了。” 谢央现在没心情理会沈昭昭,挥了挥手,就把人给放了。 沈昭昭回到自己院子,想到刚刚的惨况,眉头控制不住紧锁起来:“来人,去找找东珍,找到了就让她……”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从珠帘后面滚出来一人,神色惶惶,满脸是泪,头发凌乱,正是刚刚消失许久的东珍。 “太子妃……”她哭的凄惨,连滚带爬的到沈昭昭面前:“那郭子玉从我出来后就一直跟着我,差一点……我就见不到您了……” 沈昭昭看着面前哭的一塌糊涂的贴身丫鬟,只觉得恨极,这郭子玉哪里是向东珍发难?他这是在跟她示威! “罢了,这些日子,你还是躲着点郭子玉。”如今谢央器重他,沈昭昭就算再厌恶他也不能在这时候跟他作对。 总有一天,她非要郭子玉的命! 杨瑾在太子府对面的拐角,一直等到郭子玉从太子府出来,这才回府复命。 “属下亲眼看着郭子玉从太子府里出来,似乎还是太子亲自把人送出来的,没多久,就看到刘庆抬着一具尸体从太子府的小门悄悄的走了。” 杨瑾说到这,顿了顿:“那尸体属下也看了,是名十四五岁的女子,身上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看郭子玉出府时的志得意满模样,此事十有八九就是郭子玉所为。” 谢俶听完,并没有表态:“这是太子府这个月以来第二桩命案了吧?” 将手里的狼毫狠狠往旁边一丢,谢俶冷哼一声,面色越发的冷肃:“还是太子就这般草芥人命,若是以后,可还了得?” 杨瑾在旁边不敢开口,谢俶很少发脾气,他跟了谢俶这么多年,这还是今年头一次。 谢俶吩咐杨瑾找人帮那丫鬟给埋了,这才去歇息,第二日一大清早,杨瑾来报,说是宋鹤轩来了。 他过去时,宋鹤轩正坐在正厅等着,面前的茶动都没动,面色黑如锅底,他向来性子虽冷,但是脸也不曾臭成这幅模样。 “子烨,是我让你查的那事有眉目了?” 看他脸色,谢俶大抵猜到了这事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谢央恐怕是真做了灭绝人伦的大事。 第430章 胎象 宋撷玉手里拿了一瓶化瘀膏,正准备去找宋撷燕,路上碰到宋鹤轩,连忙上前打招呼:“哥哥,你这是从哪回来?今日能来我院子用午膳吗?” 她拽着他的袖子,有些埋怨的开口:“你都有多少日没同我同桌用膳了?朝中什么事能忙成这样?” 宋鹤轩看着冲自己撒娇的三妹,又想起自己查到的那桩密辛,一时间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玉儿乖,过几日哥哥再多多陪你。”宋鹤轩揉了揉宋撷玉的发顶以示安抚,随后便急匆匆的走了。 宋撷玉这才察觉到不对:“去问问马房的,看哥哥从哪回来,脸色怎么看着有些难看?” 玉淑点点头,这才往王府门口去了。 李陆冬正巧从府外回来,看见她时便顺道过来:“长乐,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到你身边来你都没察觉。” 宋撷玉摇摇头,并不愿多说:“我正准备去七妹妹那。” “刚好,安宁托我给七妹妹带些零嘴,我与你一起过去。” 两人一拍即合,一道往宋撷燕的院子走:“安宁的胎养的如何?” 李陆冬嘴角的笑意明显了几分:“有庄伯母看着,哪里能不好?我今儿过去时,看安宁的肚子下盘圆润,看着该是个大胖儿子。” 宋撷玉心神松懈下来:“安宁没事就好。” 李陆冬看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去一趟定安将军府,还知道了一件糟心事。” “谢韵然怀孕了。”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将宋撷玉震的有些回不过神:“怎么这么巧?” 李陆冬自然看出了宋撷玉眼底的不信任,拽了她的手:“我刚开始也不信,是那宫雁亲自来报喜,请司晋宇回府,我在一旁才听见的话,说是司晋宇的军医给把的脉,确实是喜脉。” 两人脸上都没高兴模样,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嗤笑:“果然,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谢韵然还真是好运气,安宁前脚抬透露出自己怀有身孕,后脚她就也怀上孩子了。” 李陆冬也不服,但这是老天爷决定的,她们就算再不高兴也没办法:“这谢韵然仗着自己怀了孩子,借着安胎的缘由把司晋宇给叫了回去,安宁在娘家呆这么长时间,有司晋宇陪着还说的过去,如今司晋宇走了,她自然也得回府。” 她面上多了几分担忧:“谢韵然和谢程兄妹两个一肚子坏水,安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欺负了去。” 宋撷玉捏着手里的化瘀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那犄角旮旯的送子娘娘当真如此灵验?谢韵然才去拜了,这么快就给怀上了?” 听宋撷玉提起那日的事,李陆冬听着,后背发凉,吞了吞口水,小声开口:“长乐,你也觉得谢韵然这胎带鬼气吧?” “我还是觉得眼见为实,明日,咱们俩去一趟司家。”宋撷玉定了定神,跟李陆冬提前商量,顺便让人给顾安宁递个信。 等第二日,宋撷玉和李陆冬去到司家时,司晋宇并不在府上,两人去到顾安宁院子。 看顾安宁面色有些不好,李陆冬叹了口气:“你现在可是双身子,不可多思多虑。” 顾安宁笑的苍白无力:“有西院那位在,哪里能放的下心?”她攥紧帕子,声音多了些愤怒:“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谢韵然居然胆子大到给我下毒!” 这话一出,宋撷玉和李陆冬都有些意外,李陆冬是意外下毒的事,宋撷玉是意外顾安宁怎么知道下毒的事。 “若不是我恰好听到我家将军和阿娘的话,恐怕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是将军薄情寡义!” 宋撷玉和李陆冬对视一眼,都不敢深问,怀孕的女子最忌讳的就是忧思过重,两人几句话将顾安宁哄得出院子走走,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碰到了谢韵然。 “这不是长乐郡主吗?您和李小姐未免来府上来的太勤快了些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对我家将军余情未了呢。” 她说完,还拿了帕子捂嘴笑,面上的得意遮都遮不住。 “住嘴!这话是能随便出口的?”顾安宁冷了脸,难得斥了她。 谢韵然从鼻孔嗤了声,眼里满是不屑:“假圣人,恐怕你心里比我更介意这事吧?” 顾安宁脸色变了变:“你!” 李陆冬在旁边拉着顾安宁,不让她和谢韵然起冲突,宋撷玉在一旁盯着谢韵然的小腹,眼里闪过一丝思量。 谢韵然警惕的用手护住小腹,眼里满是戒备:“看什么看?我告诉你宋撷玉,你要是想害我的孩子,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陆冬也注意到宋撷玉盯着谢韵然小腹的时间过长了些,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是看谢韵然这幅小心的模样,故意也盯着她的小腹看。 利不利己的不重要,只要能让谢韵然不痛快就行! 她瞪!最好能把谢韵然瞪得晚上做噩梦,受惊最好,呆在自己院子里养胎,少出来膈应人! 宋撷玉半晌才将视线从谢韵然隆起的小腹移开,笑着开口:“看康平郡主这肚子,倒像是怀了五月的孩子,比安宁的小腹还要更隆起些。” 谢韵然不屑的笑出声,微微挺了挺小腹:“我是郡主,吃的是皇家粮,怀的孩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哪里会是旁的人怀的那副病殃殃的模样。” 她说完,还才嘲讽的扫了一眼顾安宁的小腹,悠悠转身:“瞧你们这没见识的模样,还是顾好你们自己吧,比我的孩子还要大上一月,至今还没显怀,可别最后保不住,还是多费些心思好。” 这话恶毒的很,顾安宁当即就踉跄了下,李陆冬在旁边赶紧扶住,有些担忧。 “安宁,你别听他胡说,我问了大夫,你这胎安稳的很!” 顾安宁还是有些惊惶,面色发苦:“这些日子,我补品也吃了不少,安胎药也是喝的干干净净,可是肚子就是不见大……” 宋撷玉看她这脆弱模样,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跟她对视:“安宁,镇定一点!孩子会安稳生下来的,我跟你保证!” 第431章 谢俶是蟒? 四月中旬,二皇子谢安于西山回京,景安帝急召谢安入宫,竟是连让他回府修整的时间都没给。 众人心知这与景安帝的心病有关,高门大族无不人心惶惶,想方设法想要从谢安这里得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从郭子玉一回京,谢央便让刘庆给他下了拜帖,只是这郭子玉百般推阻。 “太子,奴才看这郭子玉根本就不是没有时间,最近郭府去了不少人送礼,送请帖的更是络绎不绝,恐怕是淑妃和二皇子交代了他,所以才谁的请帖都没接。” 刘庆去了郭府几趟,都扑了空,正气不打一处来,如数将实情都说了。 谢央手里的玉珠转了两圈:“听说郭子玉一直想去四季园?” 刘庆顿了顿,这才想起来这茬:“是有这事,这郭子玉一向最爱面子,又玩的花,四季园现在炙手可热,他自然不会错过这乐子。” “只是那四季园后面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说是郭子玉够不上进园的资格,不让他进门,那郭子玉还去闹过,最后根本没讨着好。” 谢央极轻的嗤笑一声,将手里和田籽玉的玉珠往桌上一丢:“告诉郭子玉,就说孤今晚请他去四季园吃酒,千万别声张。” 刘庆应了一声,匆匆出了门。 等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从郭府侧门悄悄溜出来一人,等看到不远处的刘庆时,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手忙脚乱的上了马车。 一掀开马车帘,就看到谢央正坐在里头,身上黑色常服绣着暗纹,马车内灯光昏暗,隐隐约约能看到那暗纹绣的是一条蟒,张牙舞爪的,看着颇为渗人。 “郭大人,想要约您出来一趟,可不容易啊。”谢央抬眼,一双瑞凤眼黑的出奇,幽幽的定在郭子玉身上。 郭子玉有些心虚,屁股都有些不敢坐实了,苦着脸开口:“这,臣也没办法,我那姐姐,和我那侄子,派了人守着我,就是不让我出门,今晚我还是偷偷摸摸出来的。” 谢央一听他这话,心里有了主意,笑容更大了些,拍了拍郭子玉的肩膀:“孤也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今晚可得玩痛快了,不醉不归!” 等进了四季园,王行远一早就得了消息,远远的看到谢央和郭子玉进门,沉思了几瞬,将宋天叫了过来。 “你去淮阴王府给长乐郡主送个口信,不要惊扰了旁的人。” 等宋天从后门走了,王行远才找了个机灵的,将谢央和郭子玉带进了川五黄阁,让武郦乐过去跟着。 从一进四季园,郭子玉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连瞧着园里的姑娘都像是大家小姐沦落风尘的,比别的地,颜色更盛一些。 男人嘛,平生最大的两个爱好,一个是拉良家妇女下水,一个就是劝风尘女子从良。 四季园姑娘的气质,正正好踩在前一条上,让人心痒痒却又不觉得腻味。 谢央看着郭子玉喝了个半醉,兴致正高时,这才放下了酒杯,试探问他:“郭兄你这次跟二弟去西山,恐怕功劳不小,不日就得升官了吧?” “升什么官?去到那狗屁都没调查出来,白白受了几天的罪!” 郭子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讪讪笑了笑,给谢央亲自倒了杯酒:“太子,这事您听了就算过耳了,千万别往外传,不然我可就惨了。” 谢央端了他刚刚倒满的酒吧,极为给面子,一饮而尽,垂了眼睫:“放心,孤清楚郭兄你在淑妃那边的处境,你也艰难,孤绝对不会到处乱说的。” 郭子玉听了这话,心头的怨气都涌了出来,再看给他倒酒的谢央,那些话也憋不住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郭子玉将屋里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这才压低嗓子跟谢央开口。 “阳监正卜卦,说谜题可在西山解开,我和我那侄子在西山呆了半个多月,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你猜怎么着?” 谢央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云淡风轻的开口:“是发现什么了?” 郭子玉凑近他,嘴里的酒臭味熏得谢央皱了眉头:“确实发现了……发现了在西山的腹部,有一个大石头,上面有一幅画,上面画了一副两个小人,其中一个小人着斩衰,披着粗麻布,断出没封边,另外一小人头上有皱纹,着媤麻,细的熟麻布。” 他大致给形容了一遍,随后摇了摇头,让自己的思路更加清晰,看了看门的方向,这才继续像是在说一个大秘密一般开口:“石头下面,就是一条金黄色的龙形冬虫草!” 冬虫草本就少见,更何况是龙形。 看谢央眼里还有几分余悸,郭子玉更加得意,太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被他的话给吓住。 可得意完之后,只剩下一事无成的无奈焦虑:“找到了根源又怎么样?就那么一副石刻画,根本参不透,更别提跟陛下梦里那条蟒有什么关系了。” 谢央手在酒杯边缘摩挲了会,突兀的开口:“郭兄,你方才说那石刻画压在龙形冬虫草上?” 郭子玉不明白他问这些的意图,说了这么多话,他的酒也醒了不少,不由得有些后悔,便随意的嗯了一声。 谢央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再度开口:“所以,那石刻画上的图案,便是解开父皇梦中那条蟒的关键?” 郭子玉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笑的有几分随意:“对,莫不成太子殿下对这画有几分见解?” 谢央放下杯子,以手作画:“有皱纹,着媤麻,穿细的熟麻布,这是给宗族兄弟哭灵才会穿的,而前边这人,穿斩衰,披着粗麻布,断出没封边,分明是给父亲哭灵穿的祭服。” “也就是说,那副画上,后面那人是前面那人的叔辈。” “前为人后为叔,”谢央食指点在茶水上,声音又沉又绵,让郭子玉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后背冒冷汗,心脏狂跳,几乎说不出话来。 吞了吞口水,郭子玉才从极度的惊骇中回神:“前为人后为叔,分明就是俶字!” “陛下梦中这蟒,是谢俶!” 第432章 肚兜 郭子玉过去四季园的事,很快便告诉了宋撷玉知道。 “我听见的就这么多,后面他们声音压的很低,就再没听见了。” 宋撷玉坐在上首,琢磨着那副石刻画,斩衰,披着粗麻布,断出没封边,媤麻,细的熟麻布…… 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宋撷玉扶了扶额,又是一阵头疼,挥了挥手让武郦乐下去。 “这,小人实在是参不透,这样的一幅画,跟陛下的梦会有什么关系?” 王行远如实开口,宋撷玉听他语气有些自责自己没当上忙,摆了摆手:“梦本就是虚无缥缈,怕的,就是有人在上面做文章罢了。” 起身,她并不能在四季园待太久:“若是下次,郭子玉和太子再来,可将他们带到那间有暗箱的院子。” 王行远点点头,这次是他疏忽,若是把谢央和郭子玉的话听全了,或许就不用现在在这绞尽脑汁,能够早日做出应对之策。 从四季园回淮阴王府的途中,宋撷玉正在车里闭目养神,马车突然被人给拦了下来。 玉娴出去探了探情况,回来通报:“小姐,是司将军。” 宋撷玉有些意外:“如今他府上两位女眷都有身孕,他又有差事,怎么还有空拦我的马车?” “看司将军的脸色挺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玉娴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并不知晓详情。 “让他过来。”宋撷玉闭了闭目,让自己能够打起精神。 听到一阵马声,宋撷玉掀开车厢窗户的布帘子:“司将军找我何事?” 司晋宇抱拳冲她行了一礼:“长乐郡主,不知安宁有没有去您府上?” 宋撷玉被他问迷糊了,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将军何出此言?安宁不是在你司府养胎?你不知道她去哪了?” 司晋宇脸色更苍白了些,梁晗看情形不对,也冷了脸色:“究竟怎么了?安宁好端端的,人怎么会不见了?” 莫不是,又是谢韵然搞了什么鬼? 司晋宇眼神难得有些惊慌,刚想开口,余光看见有人过来,又将嘴闭上了。 “雍王殿下。” 宋撷玉听到司晋宇开口,这才注意到谢俶竟然过来了,勉强缓和了脸色,打了招呼:“三哥哥。” 他们俩这一人骑马,一人坐马车,堵在路中央极其的显眼,谢俶正巧从宫中回雍王府,看到司晋宇和宋撷玉,鬼使神差转了方向过来。 “这是怎么了?” 对于谢俶,司晋宇自然是信赖的,顾安宁不见踪影,他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安宁不见了,我问过定安将军府的门房,她没回去,我便想去淮阴王府问一问。” 看着宋撷玉冷着的小脸,谢俶凝眉看了看这周围的民众,轻声开口:“这里谈话不方便,去那处酒楼,你将这事前因后果好好的说一遍。” 司晋宇现在完全乱了阵脚,谢俶说什么他就照做,等到了酒楼,几人坐定,他理了理思绪,这才开口。 “今日一早,我才从玄甲军军营回来,正准备去看看安宁,就发现安宁的院子乱糟糟的,我吓了一跳,进去一看,就看到安宁趴在桌上哭的双眼红肿。” “还不等我细问,安宁对我怒目而视,非说我带了别的女人回府,还把别的女人的肚兜落在她院子里。” 司晋宇简直觉得莫名其妙:“我这些日子成天在军营,怎么会跟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更不会把肚兜丢到安宁院子里!”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安宁推了出去,等我找管家问清楚,再回来找安宁解释,人就不见了。” 他说完,宋撷玉猛的一拍桌子,娇声斥他:“那肚兜真不是你落下的?” 司晋宇当即赌咒发誓:“那肚兜要是我落下的,就让老天天大五雷轰!” 他既然发了这等毒誓,宋撷玉不信也没了刚刚的信誓旦旦,气的肝疼,原以为司晋宇是个值得托付的,没想到安宁嫁了他,竟也没比上一世嫁到何家轻松多少。 “那捡到肚兜的丫鬟现在在何处?”此事三人之中,谢俶更像是局外人,也更冷静,很快就找出了症结。 司晋宇虽然被这事打了个猝不及防,但是他行事谨慎:“人已经被关起来了,正交给管家审问。”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哪怕再怎么想痛骂司晋宇,可也分得清轻重缓急,顾安宁怀着身孕,不管怎么样,都得把人先找到。 “安宁在京都也就我们几个相处的好的,既然不在淮阴王府,我去康国公府找绣芸妹妹问问。” 司晋宇眼尾有些发红,抱拳:“如此,司某在这多谢长乐郡主,感激不尽!” 顾安宁离家之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有宋撷玉帮着问,确实是帮了大忙。 让司晋宇去旁的顾安宁平日常去的地儿找找,宋撷玉准备往康国公府过去。 “长乐,我同你一块过去,你进府,我在外等你消息,若是康国公府嫡女也不知道安宁下落,我也好及时派人搜寻。” 谢俶的安排确实周到,宋撷玉点头,两人一同去了康国公府。 邢绣芸看宋撷玉急匆匆过来,也大概明白了,不等宋撷玉开口,邢绣芸便主动交代了:“宋姐姐,你是为了安宁姐姐的事来的吧?” 看邢绣芸这反应,宋撷玉悬着的心放下来一半:“人真在你府上?” 邢绣芸摇了摇头:“不在康国公府上,在武姑娘的私人府邸里。” 她挽了宋撷玉的手让她坐下来:“安宁姐姐本就不想闹得动静太大,所以没惊扰顾姐姐你,更不想打扰康国公府,所以我才跟武姑娘商量,暂时让安宁姐姐在她那住上一两日。” 她解释完,才一脸担忧的望向宋撷玉:“宋姐姐,究竟发生了何事?怎么顾姐姐突然动这么大的肝火?”她顿了顿,才凑近宋撷玉,抿了抿唇:“我看安宁姐姐那模样,倒像是对司将军彻底死心了一般。” 宋撷玉也是一阵头疼:“现在最好是里面有误会,不然先是谢韵然,再是这不知是谁的肚兜,恐怕安宁那烈性子……” 第433章 两情相悦未必长久 宋撷玉从康国公府出来,谢俶正在外等着。 “人找到了?”看宋撷玉没了刚进去时的凝重,谢俶也松了口气。 宋撷玉点点头:“人现如今在绣芸的一位好友住处,三哥哥,我不放心,得去亲自瞧瞧才行。” 谢俶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劝阻她,满眼无奈,朝她伸出手:“上来,你一人过去我不放心,我怎么将你送过去就得怎么把你送回淮阴王府。” 宋撷玉搭上谢俶的手,提了裙角上了马车,玉娴和玉淑两个丫鬟在下面有些手足无措。 “小姐。” 谢俶看了看天色:“你们二人回去报个信,你们小姐酉时我会给送回去。” 宋撷玉从窗边探出头:“回去吧,有三哥哥在,我出不了事。”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有谢俶在,确实没什么能够担心的。 等杨瑾将马车驾到邢绣芸给的地址时,宋撷玉下了马车,来开门的是顾安宁的贴身丫鬟,宋撷玉当下放了心,等看到坐在院里的顾安宁时,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还怀着孩子,怎么到处乱跑?不知道会让我们担心吗?” 看宋撷玉难得拉长了脸,显然是被吓得不轻,顾安宁莫名心虚,将人拉下来坐好,看到后进来的谢俶,跟它打了个招呼这才哄宋撷玉。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的缘故,脾气总是阴晴不定,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宋撷玉看她站在那,弱柳扶风,除了肚子微微鼓出来,脸上的肉瘦的几乎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心不由得软了下来。 “司将军的谨慎程度我们都清楚,哪怕喝醉了都不可能这么不小心,更别提他还清醒着,肚兜的事,恐怕是个误会。” 顾安宁垂了垂眼,手里的帕子无意识的攥紧:“我知道。” “这事我来到这院子的路上就想明白了。” 宋撷玉纳闷,看了看谢俶,随后才半蹲着握紧了顾安宁的手:“你也不是那蠢笨的,既然想明白了,又何必惹司将军担心?我碰到他时,他正满地儿寻你。” 顾安宁浑身发冷,只有被宋撷玉捂住的手还有些余温,抿紧了唇,因为用力过度,唇色发白,半晌才抬头看向宋撷玉,黑黝黝的眸子湿漉漉的。 “长乐,我不是因为这肚兜的事在跟他赌气,我只是……只是忽然就有些不明白。” 宋撷玉听她这前言不搭后语,极有耐心问她:“不明白什么?” 顾安宁眼神飘了飘,眼里的悲色更重:“我只是忽然不明白自己执意要嫁司晋宇究竟是对是错,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被迫娶谢韵然,我看的出来,他这些日子过得很痛苦。” 宋撷玉看她这状态,心里不安到极致,更紧的握住她手:“安宁!别胡思乱想,世间难得两情相悦,再说,谁过日子就顺心顺意了?虽然司将军或许会有不顺心的时候,但是你有了孩子,他一个平日不苟言笑的人,那几天嘴角就没下去过。” 顾安宁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发苦,手也从宋撷玉的手中抽了出来:“我不是疑心他对我,对孩子的重视,我只是怀疑这段我强求来的婚事的正确性。” “长乐,我只是常常在想,两情相悦的,是不是相忘于江湖才好?相敬如宾的,最后反而才能白头到老?” 顾安宁满眼迷茫,显然是真有了心魔,宋撷玉有心想要反驳,可是张了张嘴,那些反驳的话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上一世她不是没见过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结为连理后却成了怨偶的,反而是门当户对相敬如宾的,才少了许多的心如死灰。 顾安宁回神,那双灰色的琉璃浅眸此时黯淡无光,嘴角的笑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散了:“长乐,你回去吧,等我想明白了,我自然会回去给个了断。” 宋撷玉起身,心魔这东西,别人帮不了,只能靠自己悟。 跟谢俶往外走,顾安宁的话在梁晗脑子里不停的打转。 “三哥哥,你说两情相悦和相敬如宾,到底哪个更长久些?” 谢俶停下步子,回头,他比宋撷玉高出不少,垂眼看她时,一双狭长的凤眸半阖着,配着他的面相,总是有种莫名的让人心定的禅意。 “让我说,或许是相敬如宾更长久些。” “就像碳火,你烧的太盛,自然就熄的更快,这世间情态,大多是细水长流来的长久。” 宋撷玉心乱如麻:“所以,这两情相悦,就真的没好下场吗?” 难道顾安宁和司晋宇,注定就不能白头到老? 谢俶听她语气沮丧,揉了揉她的发顶:“谁说的?这两情相悦白头到老的,也不是没有,情之一字,哪里能有定数?靠的,还是两个人想不想走下去。” 他说完,看小姑娘还是垂着头,难得温声开口:“就像我与你,若不是我一心想要把你娶回雍王府,哪里能有现在的这桩姻缘?” 他突然提起他们之间的婚事,宋撷玉脸不由得一阵发热,矮身一躲,从他手里钻了出来,急匆匆往外走:“说安宁的事,怎么拐到我身上了?” 谢俶看她恼羞成怒,不由得轻笑出声,他腿长,哪怕宋撷玉几乎小跑,他也能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看着悠闲的很。 “这是安宁的心魔,你别往自己身上套,我与你,现如今是相敬如宾,日后是两情相悦,定会长长久久,白首不离。” 宋撷玉听的脸红,双手捂住耳朵,这人,平时看着正经的很,现如今怎么这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什么长长久久?他又不是那神仙,怎么就一副笃定的语气了? 看把小姑娘给逗得快受不住了,谢俶在身后大笑出声,笑声朗朗,带着些欢喜,直把宋撷玉笑的恨不得往地下钻。 出了院子,宋撷玉刚想上马车,就看到旁边多了一辆新的马车,上面有淮阴王府的标志,马夫也是王府里的。 她有些纳闷,转了个方向,就看见宋鹤轩,他正在和一个姑娘说话,看背影颇为熟悉。 第434章 双胎 “玉儿。”宋鹤轩最先看到宋撷玉出来。 而就在他出声之后,站在他面前的姑娘也回了头,一身象牙白色合欢上衣,下身一件水雾绿草八幅锣裙,手里提了个篮子,里面是些野花松枝,衬着这雾气,远远的看,竟有些山鬼精怪的轻灵曼妙。 是武郦乐。 没了在四季园浓妆淡抹的精致,头上只戴了一支简单的木钗,反而透出一股惊人的灵气出来。 “长乐郡主。” 她回神朝宋撷玉行了一礼,至于站在宋撷玉身旁的谢俶,她并不认识,只是从气质也能看得出来,这人绝对也是权贵,便也只是矮身行了一礼。 武郦乐尽了礼数也就进了门,宋鹤轩伸手在宋撷玉眼前晃了晃:“怎么了?这才半日不见,玉儿就看哥哥看傻了?” 宋撷玉这才回神,笑的有几分勉强:“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娘不放心,正好我在府上,她便叫我来寻你,接你回府。” 宋鹤轩说完,跟谢俶点头示意,这才温声开口:“若是没旁的事,不如回府吧,免得娘担惊受怕。” 宋撷玉便上了宋鹤轩的马车,进马车前想了想,还是跟谢俶道了谢:“三哥哥,这次辛苦你跟我来这么一趟,改日定当去府上道谢。” 谢俶只随意点头,并没有再多开口。 等宋鹤轩上了马车,马车夫这才往王府赶,宋撷玉想到刚刚宋鹤轩和武郦乐说话的模样,只觉得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玉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宋鹤轩无意间一偏头,竟然看见宋撷玉在还带春寒的四月出了一额头冷汗,当下有些被吓住。 宋撷玉看把宋鹤轩吓到了,连忙收敛心神:“这里雾气太重……” 宋鹤轩半信半疑,但是看宋撷玉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勉强放下心。 “哥哥,你和武姑娘是认识?”终究是不放心,宋撷玉试探开口。 宋鹤轩摇了摇头:“不曾认识,只是刚过来时,想要敲门,这位武姑娘从身后过来,这才说了几句话。” “怎么?你问这些,可是那位武姑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宋撷玉听完,心放下来些,她始终对上一世武郦乐害得哥哥身败名裂的事介怀的很。 “就是好奇,所以多问了两句,没什么特别的。” 这一世已经不一样了,哥哥已经和绣芸定了亲,就算跟武郦乐见了面,也不会再重蹈覆辙! 回了府,李瑢就将她叫了过去:“安宁那孩子可还好?” 宋撷玉点了点头:“就在绣芸故友那里呆着,三哥哥派了人在旁边守着,人好好的。” 听到谢俶的名字,李瑢这才松口气:“有雍王殿下操心,我也可以放下心了,他是个再谨慎不过的性子。” 缓了缓,李瑢才开口:“玉儿,这事,还得跟司将军打个招呼才行。” “玉儿明白,已经派人给司家传信了,只是安宁近些日子并不想见司将军。” 李瑢叹了口气:“他们俩这姻缘命途多舛,不是我们能多指摘的……由他们两个自己折腾去吧。” 看宋撷玉心里有数,李瑢也就不多操心,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回了望月阁,自然不免被李陆冬盘问两句,宋撷玉将话说了一遍,李陆冬不免又多说了两句。 “照我看来,什么两情相悦?什么相敬如宾?这世上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你越求个长长久久,反而越不长久,得过且过,反而又能求仁得仁了。” 李陆冬拿了茶杯遥遥对宋撷玉做了个举杯的姿势:“过日子还是糊涂点好,什么事都求个明白,反而不美。” 宋撷玉一天的愁绪反而被她这三言两语给解开了,也拿了茶杯跟她碰杯:“对!难得糊涂,陆冬表姐的话才是至理名言,今日就该带陆冬表姐你去,或许安宁的心结当场就解开了!” 两人喝了一肚子水,这才扶着腰回了各自院子歇息。 这之后,宋撷玉和李陆冬二人没事就去武郦乐的宅子陪陪顾安宁,邢绣芸自然也是常来,这一来二往的,不止邢绣芸,连李陆冬都和武郦乐相熟起来。 “看你瘦的,小心亏待了我干儿子。” 李陆冬实在是看不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谴责她,忍不住将手轻轻放到顾安宁的小腹位置:“干儿子,你娘也太亏待你了,等你出来了,干娘一天三顿给你吃好的!” 一院子人都被逗笑,武郦乐在旁边温声开口:“李小姐和郡主你们二位来了,司夫人最近的胃口还好了些,刚来时,一顿吃的才是如今的三分之一。” 这话出来,宋撷玉都忍不住皱眉:“可得把饭给吃好了,不然孩子将来也得受罪。” 李陆冬也急了:“是啊,安宁,这点你还真得听长乐的。” 顾安宁这些日子兴致高了些,听了这话,摸着肚子有些失落:“这些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总吃不下去,幸好现在好些了,胃口也大些,还来得及补回来。” 她顿了顿,才开口:“听说谢韵然那肚子已经比我的大出一倍,看着像是双胎……” 李陆冬听她主动提起谢韵然,也耐不住性子:“我前些日子见过她,那肚子,便说是即将分娩我也信,看着奇怪的紧,原本我还以为她是往肚子里塞了东西,怕伤着孩子,原来是怀了双胎,怪不得那天见了我得意洋洋的。” 宋撷玉虽然不懂,但也意识到不对:“就算是怀了双胎,肚子大的也不可能这么快,这才不过半月,就足足大了一倍。” 武郦乐在旁边听着也有些凝重:“郡主放才说的,倒是与我幼时在村中看到的一位哥哥很是相像。” 她眼里还有些惊恐,定了定神才开口:“那位邻居哥哥从小便多番照拂我,只是有一天晚上,他闯了祸不敢回家,便在坟地上住了一宿。” “回来之后,不过半月,肚皮便像吹气球似的鼓胀起来,请了大夫来瞧,都说是滑脉。” 李陆冬惊讶的瞪大眼睛:“滑脉?这是有了身孕?可男子怎么会怀孕呢?” 第435章 双胞之法 “虽然是滑脉,但是并不是真得怀了孩子,才三四个月,肚子就大的如怀胎十月的妇人,但是身子却迅速消瘦干瘪,最后连走路都走不了,死了后肚子才重新平坦下来。” “村里人都说,他是怀了鬼胎。” 武郦乐说完,李陆冬失声惊呼出来,面色有些苍白,神色仓惶的看宋撷玉一眼,欲言又止。 显然是想起了上次在李木山附近看到谢韵然的事。 宋撷玉也是一阵发怵,但是看顾安宁坐在那,面上血色尽失,强自镇定:“哪有那么多神神鬼鬼?武姑娘可亲眼见到你那位邻居哥哥死时的怪像?” 武郦乐迟疑着摇头:“这倒未曾,我只是见过一次,还是匆匆瞟了一眼就不敢再瞧,其他的都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邢绣芸也连忙安慰顾安宁:“这就是了,安宁姐姐,这事本就是以讹传讹,说不定里面还有别的典故也不一定。” 顾安宁看着面前三个关切盯着自己的小姐妹,释然的笑笑:“左右也与我无关,双胞胎也好,鬼胎也罢,只要我的孩子好好的,就是万幸。” 李陆冬也点点头:“就是就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对了,你们收到沈昭昭的请帖没?” 她坐到顾安宁身旁,耸了耸鼻子:“沈昭昭给我和长乐都去了请帖,我是不想去的,那太子府总觉得有股子晦气。” 邢绣芸在旁边被李陆冬的话吓得变了脸色:“陆冬姐姐,这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看李陆冬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邢绣芸才从丫鬟那里拿了请帖放桌上:“我也收到了,听说太子妃请了不少人,还给雍王府那位也去了请帖,三皇子是太子的胞弟,也在邀请的人选之中。” 李陆冬看着桌上墨红色印金的请帖就觉得头疼:“这太子府最近的宴会也太多了些,光这一个月,我就拒了两回了,这是第三回,再拒绝多多少少有些说不过去,大大小小的理由用了一遍,头都秃了。” 邢绣芸看了一眼李陆冬,又看了一眼宋撷玉,眼神有些茫然:“各位姐姐若去,绣芸便也跟着去凑个热闹。” 宋撷玉目光定在桌上的请柬上,半晌才柔声开口:“我得去一趟。” “长乐!”顾安宁急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太子和沈昭昭就没安好心! “有三哥哥在,我不会有事,再说有些事,我得去看看才安心。”宋撷玉垂眸,玉色的脸无波无澜。 那日,武郦乐没听到的后半截话,宋撷玉总觉得和最近太子府频繁邀请宾客有关系。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武郦乐在一旁烹茶,看了一圈,半晌笑了笑:“长乐郡主决定了的事,向来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李陆冬和邢绣芸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得,长乐去,绣芸十有八九也一起,我不去也放心不下你俩,索性就一起吧,也好抱个团,不至于孤立无援。” 武郦乐在旁边给她们几个添茶:“听着怎么不像是去宴会,而是去行兵打仗,孤立无援都出来了,凶险的很。” 李陆冬深以为然,端了茶一饮而尽:“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跟沈昭昭和太子打交道,可不比行军打仗安稳多少。” 这话确实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共鸣,宋撷玉回府后,提起去太子府赴宴的事,自然是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李瑢。 到了参加宴会那日,宋撷玉还没出淮阴王府的门就看到了谢俶的马车,想了想便明白这恐怕是李瑢和宋青山提前跟谢俶通了气。 她的阿爹阿娘,还真是把谢央当防狼一样防着。 李陆冬在她身边自然也看到了马车上雍王府的标志,不由得又是一阵揶揄:“看雍王殿下对你的上心程度,十有八九大婚过后会成妻管严啊……” 有一瞬间宋撷玉还真在脑子里畅想了下谢俶板着那张冷冰冰的脸言听计从乖巧帮她倒洗脚水的场面,顿时一阵恶寒。 猛的甩了甩头,宋撷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是什么魔鬼场面? 到了太子府,跟邢绣芸碰头,三人凑在一团,倒也自成趣味,而在另一边,沈昭昭洪美玉等人正围着谢韵然。 “康平郡主,你这肚子这么大,看来是要一胎怀俩了?”洪美玉看着谢韵然的肚子,不由得一阵羡慕,她如今也由家里安排嫁了人,正是想怀上孩子的时候。 “是啊是啊,康平郡主这运气,真是羡煞旁人了。” 旁边也有凑趣的附和,场面一时热闹极了,谢韵然头颅高高的扬起,她虽然贵为郡主,但是因为陛下不喜安王,所以连带着她和谢程一直不被重视,这还是难得这么被簇拥着,享受一把众人追捧的滋味。 沈昭昭在一旁看着,心里也开始泛酸,她自从嫁给谢央后,就一直吃药调养着,时不时的还得针灸,更甚者还得忍着羞耻在行房之时用些特定的姿势。 因为没想到左相之女在床上能这么放的开,没少被谢央轻贱,逼着被迫含了那脏玩意。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肚子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康平,你可有让宫里的大夫给把把脉?看看是男是女?” 谢韵然挺了挺肚子,含笑开口:“别看我这肚子大,但是月份太小,请了名医来瞧,都说暂时拿不定。”她拿了帕子,假意擦嘴,遮住嘴角的得意。 “不过请了有经验的嬷嬷来看了。”她抚了抚肚子,一脸的柔情:“说我这肚子上下浑圆,肚大如斗,十有八九啊,是一儿一女。” 她说完就捂住嘴呵呵笑了起来:“不过这些话都是没有根据的,当不得真,就是些讨巧话。” 周围已经有了夫家的女人们笑的有些牵强,这谢韵然,说话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好福气好福气,一男一女,不正好凑个好字?康平,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有没有什么秘方什么的?就赶紧交出来吧?” 谢韵然被起哄的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开了口:“这法子嘛,自然是有的。” 第436章 胎死腹中 谢韵然这话一说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真分辨不出她这话的真假。 场面一时静了片刻,谢韵然也在这间隙,从被吹捧的头昏脑热中清醒过来,笑的有些力不从心。 “康平郡主,有好法子不妨透露透露,这都是自己人。”洪美玉最先按捺不住,压低声音小心的开口。 谢韵然见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都放在她身上,当下小心思也起来了,若是得了她这法子,人人都怀了双胎,哪里能体现出她康平的福气? “自然是拜送子娘娘,心诚则灵。”谢韵然垂了眼帘,淡淡开口。 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空话。 洪美玉不由得一阵失望,不敢表现出来,只兴致淡了些,没接她的话茬。 其他人也是这心思,觉得谢韵然这人不诚恳,虚头巴脑的,也冷了情绪,场面安静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时不时的散了开去。 谢韵然不是没察觉,不由得有些后悔,一抬头发现沈昭昭居然还坐着没动,当下心里有几分感动。 沈昭昭从刚刚就注意着谢韵然的面色,看她不像是在胡编乱造,心里情绪翻涌,良久才淡笑着,手肘撑着茶几,微微俯身:“康平,当真是心诚则灵吗?我……我也有心想请座送子娘娘回来。” 在场这么多人,沈昭昭是唯一信她的,谢韵然心里有些乱,半晌才下定决心,避着人小声开口。 “确实是心诚则灵,但是这拜哪里的送子娘娘也是有讲究的。” 谢韵然将自己四月四去李木山附近拜送子娘娘的事细细说了出来:“这时间也是有讲究的,我便是找了告诉我这地的大师算了,回来便有了。” 沈昭昭心跳陡然间开始加速,半晌才将情绪压下去,让自己不至于失态:“康平,这位大师,你可否介绍给我?若是我有了嫡子,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 谢韵然并没有纠结多久,坦然的答应了,她跟沈昭昭并没有任何的利益相关,卖她个人情未尝不可。 李陆冬正跟邢绣芸说话,无意间注意到宋撷玉的视线定在某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看到沈昭昭和谢韵然凑在一团。 “这两个人凑一起,又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撷玉这才将视线从谢韵然的肚子上收回来:“她这肚子,着实大的太过了。” 邢绣芸视线在谢韵然身上一扫而过:“就算谢韵然这肚子真有古怪,就算咱们跟她说,就她这脾气,恐怕还会以为咱们嫉妒她。” 确实是这个理,宋撷玉不再关注那边:“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安宁负气出来住,或许是好事也不一定。” 邢绣芸有些听不懂:“好事?” 李陆冬寻思了两秒,大概懂了宋撷玉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谢韵然和沈昭昭:“长乐,你是觉得要是真出事,安宁或许能躲过一劫?” 宋撷玉但笑不语。 谢韵然从太子府回去,便安心的养起了胎,如今顾安宁不在府上,她一家独大,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顺。 直到又过了半月,她的肚子越发的涨大,别说其他人,就连她自己都觉出不对来。 “郡主,大夫来了。”宫雁领着大夫进来时,隔着层层的纱蔓看见躺在床上,肚子高高隆起的谢韵然时,心里不由得惊了一下,连忙垂下头不敢再看。 “赶紧让人过来给我把脉!”谢韵然最近肚子大的连走路都走不了,食欲也下降的厉害,心里也正担惊受怕着,急需要一个大夫给她吃个定心丸。 那大夫擦擦汗,连忙上前把脉,只是手在脉上把了半天,除了头上的冷汗越出越多,半句话都没给。 就在谢韵然快要不耐烦的时候,那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站起身:“郡主恕罪,这脉恐怕把的不真切,恐怕还得于小腹探胎儿的胎心。” 宫雁斥他:“郡主千金之躯,怎么能让你上手?” 谢韵然这些日子已经察觉到不对来,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开口:“就按大夫做的,医者父母仁心,没有男女之分。” 那大夫得了话,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谢韵然小腹,摸了第一下,见她小腹硬如石,且没有任何动静时,心顿时凉了半截。 不死心的再探,终于确定自己诊断无误,大夫才吓得猛的跪在地上:“郡主……您这胎,并没有任何生气,恐怕……恐怕……已经成了死胎!” 轰的一下,谢韵然眼睛死死瞪大,看着竟是要晕过去,宫雁在一旁吓得连忙就要叫人。 “郡主!您别信这个庸医胡说!小主子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就出事了?” 那大夫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连忙为自己辩驳:“老朽行医几十余年,从来没误判过,这确实是没半点胎心!” 谢韵然起身,眼睛瞪大,眼珠子外凸,竟是像要生生的从眼眶里掉出来,配上她那大肚子和屋里阴暗的气氛,竟是比厉鬼还要可怕。 大夫吓得趴在地上,半点不敢跟谢韵然对视。 宫雁也不敢说话,低着头在地上瑟瑟发抖。 谢韵然摸着自己的小腹,手不停地发着抖,身子犹如坠入冰窖,就在几天前,她还在给腹中两个孩子取名字,这才过了多久,如今这大夫告诉她,孩子就在她的小腹之中静悄悄的死了? 她怎么接受?她怎么可能接受? “行了,将大夫送出去。”谢韵然静静的开口,神情平静,竟是没有发脾气。 宫雁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将大夫给赶出去,等重新进门,才刚跨过门槛,就听到谢韵然的嗓音冷冷的从纱后面传了过来。 “去找人把刚刚那大夫给解决了,手脚弄干净一点,别被人发现。” 宫雁猛的抬头,看向康平:“郡主,或许是误诊也不一定,咱们去宫里找太医……” 话还没说完,谢韵然就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你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是吗?找太医?你想要让全天下来看我的笑话?看我谢韵然半点缘由都没有就胎死腹中?看我谢韵然遭了天谴?” 第437章 离家出走 “王爷,司家出来一辆马车,看着像是往武姑娘那去了。” 杨瑾站在谢俶面前,一板一眼跟他回报:“车上坐着的是康平郡主,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司夫人麻烦的的。” 谢俶坐在梨花木书桌后,精致的眉头紧锁:“她怎么知道顾安宁在哪?” 杨瑾也想不通:“这个时候康平郡主不好好养胎,怎么还往外跑?就算想耀武扬威,也不怕肚子里揣着的出了什么事?生了双胎,哪怕是两个闺女,耀武扬威的机会也多的是。” “去通知长乐郡主,再让人准备一辆马车,咱们去淮阴王府接人。”谢俶也摸不透谢韵然的心思,只是谢韵然去找顾安宁,七成概率没什么好事。 宋撷玉得到消息时,被吓了一跳,生怕顾安宁和武郦乐在那边没人护着吃亏,随意的梳了妆就出了门。 等坐上谢俶的马车到了武郦乐的住处,宋撷玉顾不得礼仪教养,高声喊了起来:“安宁!武姑娘!” 门户虚掩着,并没有关实,宋撷玉直接上前,将门推开,往顾安宁的院子过去。 过去的路上,宋撷玉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谢韵然真的敢对顾安宁不利,她今天冒着陛下震怒的风险也要让她以命偿命。 本以为见到的会是一番乱象,可没想到等她到了顾安宁的院子,竟然看到谢韵然站在顾安宁面前,两人一坐一站,尊卑分明,竟是和谐的很。 “长乐郡主,您这么急匆匆的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要出什么命案了。” 谢韵然看到脚步匆匆的宋撷玉和跟在她身后一副保护神姿态的谢俶,扯了扯嘴角,语气嘲讽。 宋撷玉冷冽的视线在她身上定了两秒,这才放缓了步子,走到顾安宁面前。 “你来做什么?” 谢韵然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手惯性放在小腹位置,顿了片刻,又僵住,眼里闪过一丝怨气,很快又被压了下去,扬起温顺的笑脸。 “我来,自然是想请姐姐回府。” 宋撷玉嗤笑一声,像是听了个笑话:“回府?如今府里就你一个女主人,你不偷笑,还主动来请安宁回府?谢韵然,你这是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吧。” 谢韵然并不生气,反而面上很快浮出来一层轻愁,看向顾安宁:“我承认,我确实想做将军的正妻,可是将军的心上人是你,这些日子,你不在府,将军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觉,他一个不喜饮酒的,这些日子都得把自己灌醉了才能睡着,人眼看着瘦了一大圈。” 她每多说一句,顾安宁眼里的铁石心肠就碎开一分。 “姐姐,我虽然恨你,我也知道你讨厌我插足你和将军,但是我是真的爱将军,他白日要去玄甲军军营操练将士,入了夜还要因为这些琐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我看着都不忍心,你当真就心狠到视若无睹的地步?” 宋撷玉觑了一眼顾安宁,看她手里握着的紧紧的帕子,心里大概有了决断。 谢韵然自然也不傻,今日宋撷玉和谢俶突然过来,多说多错,不如点到为止,她挺着大肚子,站了这么会儿已经汗如雨下。 “姐姐,我如今是想通了,我们二人都爱着将军,为何不能为了将军好好相处?” “我言尽于此,今日出来的久了,我就先回府了,明日,我会派府里的马车来接你回府,希望姐姐你能顾全大局,好自为之。” 她罕见的跟顾安宁行了一礼,这才扶着宫雁的手走了出去。 宋撷玉等谢韵然走了后,这才松懈下来,转身关切的上下打量了顾安宁:“没事吧?她可有对你做了什么?” 顾安宁摇了摇头,笑的勉强,显然是有些走神。 武郦乐也被吓了一跳,她自然知道谢韵然的泼辣性子,也知道她和顾安宁之间的恩怨,知道谢韵然过来时,她甚至做好了拼死护住顾安宁的准备。 却没想到,谢韵然竟然表现得相当有礼…… “康平郡主只是过来说了两句话,我没让她靠近司夫人,也注意着,没让司夫人碰康平郡主带来的任何人任何东西。” 武郦乐是个细心的,她既然都说了,宋撷玉也就不再疑心。 顾安宁这时候终于抬了头,眼里星星点点,细细碎碎的光微闪,嘴角紧紧的抿成一条线:“长乐,你说我是不是该回去?” 宋撷玉握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担心司将军,但是安宁,我实话跟你说了,现如今回司府,我心里总有股子莫名的不安。” 这几天发生的事犹如过马灯一般在宋撷玉脑子里过了一遍,宋撷玉握着顾安宁的手紧了紧:“安宁,回去与否我不干涉你,但是这几天还是别回府,谢韵然那肚子,我总觉得蹊跷。” 顾安宁还是犹豫,眉间的隐忧和愁绪遮掩不住:“可是将军……” “本王也不建议你这时候回府,若是担心司将军,不如由本王出面,你们二人借武姑娘这院子见上一面,将话说开。” 谢俶开了口,说完看向武郦乐:“只是,恐怕给武姑娘带来不便和麻烦。” 武郦乐不在意的笑笑:“我素日呆在四季园,这些日子正好休息,并没有什么麻烦的。” 若是只是宋撷玉这般开口,顾安宁或许还会踌躇,可连谢俶都罕见的多了几句话,顾安宁便不再犹豫:“那劳烦雍王殿下给将军传个话,让他有空来这见我一面。” 她说完,神情有些失落释然:“无论如何,自己个的身子总是最重要的,他这般,是存心要我不好受吗?” 宋撷玉也觉得夫妻间有什么事还是说开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先前顾安宁总排斥着,她也就不便多说,只心里担心着。 如今顾安宁总算是松口了,就算是一件大喜事。 当即露了笑脸,见气氛有些沉重,便开口调侃她。 “放心,司将军要是听了你肯见他,别说现如今没什么要事,就算真忙,恐怕也得八百里加急赶回来见你一趟。” 第438章 厚脸皮 谢韵然走了,宋撷玉和谢俶自然也不方便多留,跟顾安宁和武郦乐告辞,便出了府。 “长乐。” 宋撷玉正准备上马车,身后谢俶突然叫了她一声。 “啊?”她停住,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懵懂。 谢俶伸手将她耳边散下来的一捋碎发给捞起来挂在耳后:“怎么走的这么急?发髻都散了。” 宋撷玉的耳朵几乎能感受到谢俶手的余温,于是,自耳廓往外扩散,片刻之后,染红了她整张脸。 “我……我下次会注意。”宋撷玉心如擂鼓,庆幸谢俶不知道她是因为仪容不整臊的还是因为他靠近羞的。 连忙转身往马车走,因为心慌意乱,上马车时还差点磕到,幸亏谢俶在旁边扶了她一把,让她稳住身形。 “小心。” 耳边声音低沉,带着让人安心的沉稳感。 宋撷玉更不敢抬头了…… 她最近变得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动不动就会在谢俶面前脸红,失态,虽然谢俶大她许多,可她毕竟活了两辈子,真算起来,也小不了他几岁。 被人几句话就扰乱心神,未免也太丢人了些吧!! 上了马车,因为刚刚的变故,马车内气氛陡然间有些水深火热,宋撷玉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主动找了个话题。 “三哥哥,若你是司将军,该如何把安宁哄回来?” 谢俶盘腿坐着,背脊笔挺,干脆利落的下颌线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锋芒:“若是我,便不会让你误会。” 宋撷玉有些无奈,刚刚面上才散下去的温度渐渐地又有发热的趋势:“三哥哥,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话一出口,宋撷玉便察觉出不对,这话的尾音微微拖长,隐隐有些甜腻,怎么听着这么像……撒娇?!? 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俶嘴角微扬,抬头,冷冽的眉眼罕见的多了几分柔意:“我并不曾有半分敷衍,我不会是司将军,司将军也不会是我。” “若是我遇上了这事,玉儿,我不会给你离家出走的机会。” 宋撷玉看他眉眼认真,并没有半分玩笑之意,不由得也来了兴趣:“难不成你还要把我打晕了锁住?腿长在我身上,三哥哥,你若是觉得我是那温顺女子,那玉儿可能得让你失望了。” 她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无端端让人生出了想抱起来放怀里藏好的欲望。 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谢俶压下心里的欲念,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吓着这只小狐狸。 “我若是觉得你温顺,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不温顺的了。”谢俶淡笑着开口:“拦,我自然是拦不住的,绑你,心疼的最后还是我。” 宋撷玉心里满意了几分,总算是他还没被表象给迷惑住,当下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托腮,半真半假的开口:“拦不住,又不能绑,若我真打算离家出走,三哥哥预备怎么办?” 谢俶垂眸,遮住黑黝黝的眸子,勾了勾唇角,声音温润:“自然是玉儿去哪,我便跟去哪,虽然我拦不住你,但你也赶不走我。” “有我在的地方,自然那地就是我们的家。” 宋撷玉:“……” 她仔细的想了想,还别说,若是谢俶真执意跟着她,哪怕她跑回雍王府,他跟过来,爹爹娘亲也是万万不可能赶他的。 她……自然也是赶不走他。 宋撷玉偷偷的看他一眼,片刻之后,又偷偷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谢俶只作未察,怕她那话憋在心里把自己憋的难受,索性自己主动帮她说出来。 “本王本事不多,索性脸皮够厚,算的上是个优点。” 宋撷玉眉头跳了跳,移开视线,不愿意再搭理他。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会觉得脸皮厚也能算优点! 这边按下不表,那边谢韵然第二日果然派了宫雁带马车去接人,等了半日,终于等到宫雁回来。 她轻拂开茶沫子,幽幽开口:“人可带回来了?” 宫雁正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听她这口气,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郡主……奴婢没将人带回来……” 屋里一瞬间陷入死一般寂静,宫雁越发的胆战心惊,直觉自己今天恐怕没个好下场。 “为什么没带回来?我不是跟你交代过了,她万一要是执意不回,你带去的人就把她绑回来!” 谢韵然每个字说的极慢,但是每个字又咬的极重,将屋里气氛染的又多了几分阴森。 宫雁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奴婢是带了人过去,可是……奴婢过去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了将军的马车。” “将军在里面,奴婢连顾安宁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将军的心腹给赶走了。” 她解释完,谢韵然就狠狠地砸了茶杯,只是她如今挺着肚子,常常没有力气,这茶杯用尽全力砸到宫雁身上,并没有给宫雁砸的头破血流,只是兜头淋了她一身的茶水。 只是哪怕如此,那茶汤还是烫的宫雁头皮一阵刺痛。 “奴婢该死!是奴婢没有本事!郡主您千万别生气,大夫说了,您现在的身子不能有大的波动。” 宫雁忍着痛不停地在地上磕头,每一下都磕的极重,没几下就见了血。 她必须对自己狠一点,否则要是让谢韵然发话,恐怕就不是见这么点血这么简单。 “行了,磕的我烦心的很!滚出去!” 谢韵然将宫雁赶出去,屋里就剩下自己一人,看着自己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只觉得厌恶至极,哪里还有先前看宝贝的模样? 就算是死胎,可为什么她肚子还是在变大?她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心里又是惊恐又是难过,她盯着半空中一点怔怔出神,半截身子隐进暗光,身上都冒着一种腐朽的死肉味。 “顾安宁,我的孩子没了,你也别想好过,别以为躲在那里就能避开我!” 她总会有办法的! 只要借助她肚子里的死胎,就一定能让顾安宁背锅,她要顾安宁不止没了孩子,还要把她赶出这司府,这府里的女主人,只能是她谢韵然! 第439章 尖叫 “啊!” 半夜三更,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扰了清梦。 武郦乐被惊醒,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罩上,急匆匆的就要往顾安宁院子跑。 “司夫人!司夫人!” 看到顾安宁出现在门口,武郦乐才放下心,身子瘫软,差点没摔下去,扶住了院门这才让自己站住了。 跟司晋宇见了面,话也说开了,顾安宁便安心的在武郦乐这住下来,宋撷玉和谢俶都让她暂时别回府,她虽然不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但是她现在怀着孩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谁知道今晚她正睡着,就被这凄厉的喊声活生生吓醒,看到武郦乐后,多少心安了些。 “武姑娘,你这……怎么连鞋都没穿?快进来脱了袜子看看!” 武郦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只穿着布袜跑了一路,脚底板针扎一般的痛。 “姑娘!”丫鬟这才提着鞋小跑着追过来,看到武郦乐那双布袜满是尘土,一时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埋怨的开口:“您跑的这么快,奴婢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怎么喊您也不理。” 她家姑娘这全身上下保养的金贵着,花了两三年的功夫才养出这么一身冰肌雪肤,如今这脚心还不知道伤成什么样了,她光是想想都心疼。 武郦乐穿上鞋,进了门脱了袜,脚心板伤的并不算重,只是被沙砾磨得多了几道红痕,没有明显的伤口。 顾安宁松了口气,看向武郦乐的眼神多了三分复杂七分感激,扶着丫鬟的手坐到她对面的矮椅上温声开口:“武姑娘,我知道你心善,可是下次万万不能再这么不管不顾了,不然,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武郦乐重新换了新的鞋袜,心思并没有在顾安宁的话上,眼里还残余着些惊惶,玉色的脸在等下越发的莹白。 “司夫人,我还是不放心,得出去瞧瞧去。” 顾安宁怎么肯,因为焦急,身子不自觉前倾:“若是歹人怎么办?” 武郦乐抿紧了唇,她生的柔弱气质,可并不是那没主意的女子,安抚性的冲顾安宁笑笑:“若真是歹人,咱们才更不能坐以待毙。” 她们一屋子的女眷,顾安宁又是孕妇,那歹人已经惊动了人,若是坐以待毙,等那歹人缓过来,才是真的对她们不利。 武郦乐下床,不想让顾安宁太担心,故意说的轻松:“更何况这歹人或许也不是冲我们来的,也有可能只是那宵小之辈,要是能救了那姑娘,也算是善事一桩。” 顾安宁看实在劝她不住,这些日子,她住在武郦乐这里,对这姑娘的性子也了解,她看着性子绵软,可是真下定了主意的事,别人轻易劝不得她改主意。 “我与你一同去。”她想了想,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下不止武郦乐眼神不赞同,连顾安宁的贴身丫鬟都忍不住开口反对。 顾安宁没理,看着武郦乐,目色坚定:“武姑娘,除非你同意我和你一起,否则我便不会让你出这个门,我虽然是个孕妇,但是轻易也不会拖你后腿,也算有个照应,若是让你一人过去,一旦出了事,我这辈子于心不安。” 武郦乐皱了皱眉,到底是拿她没办法,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错失良机。 “那咱们多带些人。” 两人达成共识后,这才往外走,才出了府门,远远的就看到对面不远处有人,穿着黑色劲装,瞧着身形,似乎是男人。 顾安宁有些紧张,武郦乐定了定神,这才扬声喊话:“对面不知是哪位英雄好汉?深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那伙人隐在夜色里,几乎跟夜色混为一体,还不止一两个人,瞧着竟是有四五人的样子,若是在别处还有同伙,恐怕她们带出来的这几个护院不够用的。 看他们不答,反而还坦荡的朝她们过来,这下不止顾安宁,连武郦乐也慌了,往后退了一步,挡在顾安宁面前,压低嗓子小声开口。 “司夫人,待会若是他们有什么举措,你就往回跑,别回头,将门关紧。” 顾安宁咬着牙,让自己不露怯,耳语一般问她:“那武姑娘你呢?” 武郦乐看着人越来越近,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长乐郡主曾经救过我命,她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尽全力护住司夫人你。” “与其两个人折在这,不如能活一个是一个,若是司夫人您殿后,咱们二人谁也活不了!” 尽管这话很残酷,但是确实无可反驳,顾安宁看着那群人,心里恨极。 这些人是谁?是为了她来的吗?难道是谢韵然派来的?可是如此大张旗鼓,她就不怕定安将军府怪罪她?不怕陛下怪罪她?不怕将军怪罪她? 就在几人身子僵直,那伙人终于走到了近前,从暗处回到光下,露出面容来。 为首一人冲她们抱拳,声如洪钟:“武姑娘,司夫人,属下几人是雍王的亲卫,奉雍王之命在这里护卫,因为不想惊扰到您二位,故并没有让二位知晓属下几人的存在。” 看几人面相正派,行事磊落,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武郦乐勉强放下了心里的担忧,但到底不敢掉以轻心,面色仍旧冷若冰霜:“可有凭证?” 为首之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这是雍王府的令牌,二位可细看。” 护院接过他的令牌递给武郦乐,细细看了两眼,见不是伪造,又递给顾安宁看,顾安宁轻点头,示意这令牌是真的,这才将剩下三分提起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伸手冲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进来说话。” 为首之人跟后面的几个黑衣人交代了几句,这才轻道了一声:“失礼了。”独身一人跟在武郦乐身后进来。 见他这做派,武郦乐更放心了几分。 等到了正厅,武郦乐坐在最上首,轻声细问:“还不知您名讳。” “属下燕甘。” 武郦乐点点头:“燕大人,不知先前我等听见的那凄厉女声是怎么一回事?可是附近出了什么古怪?” 第440章 全府染病 燕甘犹豫了一下,看顾安宁和武郦乐都还算镇定,这才开口:“先前是来了一人,瞧着身形瘦弱,步子短小,像是个女人,身上还背了一个布包,悄悄摸摸的想要爬墙进来。” 武郦乐倒吸一口凉气,跟顾安宁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些惊悸。 竟是真的有人来过,若不是谢俶派了人在旁边守着,今晚出什么事还不一定! “燕大人,可有看清是什么人?”武郦乐凝重了面色。 燕甘想了想,垂了眸,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没看的清。” 武郦乐有些失望,更有些惊心,这人没看清脸,就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派她来的,敌再暗我在明,是为大忌。 “可是伤着人了?若是那女子受了伤,定跑不远,也能留下蛛丝马迹,现在追或许还追的到。” 燕甘面上浮现出几抹为难:“这也是最为费解的地方,兄弟几个并没有伤着那女人,只是用木棍挑开了那女人的包裹,那女人就跟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起来,还跟鬼上身一样,飞快的就跑走了。” 看顾安宁和武郦乐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燕甘笑笑,面上有几分羞赧:“我知道这事听起来像是编的,但是事实就是像属下刚刚说的那样,半点没有夸张。” 说书人口里的故事都没这么离奇,更别提这事还是燕甘亲眼所见。 武郦乐抿了抿唇,小声开口:“或许只是个疯女人来闹事,并不是蓄谋的。” 燕甘将这事说完,这才殷切看向她们二人:“属下得回去给雍王复命,二位若是想回京,可与属下一同回去。” 武郦乐和顾安宁对视一眼,大概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顾安宁率先开口:“这事或许只是误会,深夜若是搬动,反而容易让人趁虚而入,不如以静制动。” 燕甘点头,他也是这个打算,只是怕两位女眷呆在此处惊慌罢了:“这里有我们的人看着,出不了事,二位可安心歇息,明日雍王或许就会派人过来。” “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等宋撷玉知道这事时,已经是第二日,谢俶亲自派人给她传的话,她先去看了顾安宁武郦乐她们,见她们只是面色不好,并没有其他的不妥之处,这才去了雍王府。 “她们二人是决定还是住在原处吗?”谢俶坐在宋撷玉对面,抬了抬眼皮子,看向她。 宋撷玉点点头:“虽然觉得淮阴王府要更安全,但是安宁并不打算回京,武姑娘那有三哥哥你的人看着,昨夜闹事之人也打草惊蛇,呆在那不一定比淮阴王府差。” 宋撷玉饮了一口茶,这才看向谢俶:“三哥哥,安宁让我跟你说一声,此事先不要告诉司将军,怕让他更加忧心,生出更多变故来。” 谢俶蹙了蹙眉,虽然不认同,但是终究还是没干涉,轻点了点头。 将顾安宁的事交代清楚,宋撷玉才有空问起昨夜之事:“三哥哥,当真没看见那人的脸吗?” 没想到宋撷玉居然会问起这事,谢俶有些惊讶,抬头深深看她一眼,这才拿了茶盖轻拂开茶沫子:“你倒是机灵,这都骗不住你。” 宋撷玉松了口气,这话的意思,就是她猜的是对的。 “只是觉得三哥哥的人,不应该连个女人的脸都没看清,这才多心一问。” 谢俶听了这话,差点被气的笑出来,按照这丫头的意思,若是燕甘真没看清,那丢的还是他的脸了? “那晚夜色黑,燕甘看的不真切,但是他有个本事,特别擅长认人,哪怕给他个背影,不管穿什么衣裳,厚度如何,他都能认出个八九成。” “他回来时跟我说了,那晚八成可能,是谢韵然的贴身丫鬟宫雁。” 宋撷玉猛的一拍桌子,恼恨的开口:“我就知道,这事一定跟谢韵然脱不开关系!” 谢俶只半掀了眼皮子看她的手:“虽然人是认出来了,可是这宫雁行为异常,那包袱里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一块平平无奇的布,还是最粗糙的料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了,竟然会是这么大的反应。” 这事,连他都没摸透,宋撷玉更加觉得莫名其妙,收回视线,宋撷玉也有些头疼:“难不成是真得了什么失心疯?今年难道真是风水问题?先是太子府里总是有女人哭,如今这谢韵然的婢女瞧着也奇怪的很。” 谢俶瞧了她一眼:“就算真有什么脏东西,有本王护着,你不需要过度担心。” 宋撷玉面上不显,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她担心?呵,恐怕他才是那个最应该担心的人吧?毕竟,要说神神鬼鬼,她才是那个怪异的,而他,在几个月后,就得娶她。 从谢俶这里回去,宋撷玉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也只能先把这事放在一边,找了王行远,让他找些人盯死了司家,一旦谢韵然做出什么小动作,立马通知她。 没想到接下来好几天,谢韵然都丝毫没有动作,就在宋撷玉疑惑的时候,反而是李瑢那边先给了司家的消息。 “什么?你说谢韵然染了疫病?” 元嘉点点头,面色还是没能掩饰住心里的惧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好好的就在府上,突然就染了疫病,而且不止是康平郡主,司将军听说也有些不好。” 宋撷玉眼里满是震惊,这疫病怎么会忽然到了京都?还不声不响的,而且还只是司晋宇一府出了事,其他府上竟是半点事都没发生。 元嘉将话带到之后,这才开口:“王妃让奴婢给郡主您带话,这些日子切记不要出门,王妃找了几副方子,要您一定好好吃了,不可懈怠。” 交代完,这才走了。 宋撷玉愣住,独自一人坐了许久,还是不敢相信这事。 玉淑在一旁看的惊心,小声问她:“郡主,您说司夫人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接受不了?” 玉娴也是一脸担忧:“这事是瞒不住的,如今京里知道的人不少,传到司夫人耳里,是迟早的事。” 宋撷玉也忧心:“这事能瞒一天是一天,至于以后,只能看天意了。” 第441章 景安帝生疑 顾安宁知道的并不算太晚,就在宋撷玉知道这事的两日后,还是杨瑾来传的话。 “郡主,雍王殿下让您去劝着点司夫人,这时候情况不明,她怀着孩子,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宋撷玉过去时,谢俶一身黑色披风,内里一身惨绿罗衣,裙边绣着黑色雅致竹纹,正站在院里。 跟谢俶对视一眼,来不及说话,宋撷玉这才提了裙角匆匆进了屋。 顾安宁坐在火炉旁,面色莹白如玉,环抱膝盖,神色看上去可怜极了,武郦乐正坐在她旁边,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怜悯隐忧。 “安宁。”匆匆解开披风,顾安宁半蹲到她面前。 看到宋撷玉,顾安宁面上才有了几分人色,一把拉住宋撷玉的手,语气急促:“长乐,我要回去,将军还在府里!” 看她这幅模样,宋撷玉一时也是唏嘘不已,看了一眼外面的谢俶,这才开口:“安宁,就算雍王殿下让你回去,你也进不去司府。” 顾安宁仰着一张玉白色的小脸,本就大的眼因为完全睁开,越发大的出奇,眼眶周围的皮肉被牵扯到了极致,暴露出大半的平日被眼皮盖住的眼白。 “为什么?” 宋撷玉有些不忍,但是还是如实跟她说了出来:“这可是疫病,如今司府已经被兵部派了人过来围住了,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更是别想出来,就算是一只鸟飞进去,若是不出来还好,一旦出来,将会被立即击毙,更别提是人了。” “安宁,你进不去的。” 顾安宁垂首,眸色有些凄惶:“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宋撷玉抱了抱她,这时候,言语的安慰是最为无力乏陈的,可在此时此刻,她能做到,也只有用三两句言语试图让她有所宽慰。 “会好的,如今司将军还没能传出消息,但是没关系,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顾安宁被宋撷玉抱着,身子才渐渐回暖,将脸埋在宋撷玉怀里,声音嘶哑哽咽,终于崩溃。 等把顾安宁哄睡,武郦乐才跟着宋撷玉出来,到了门口,两人面上都有些戚戚然。 “郡主,司夫人的身子很差,若是司将军真出了什么事,恐怕……”剩下的话武郦乐咽了回去,但是意思不言而喻。 自顾安宁有了身孕之后,情绪一直大起大落,这胎象就一直没稳过,若是再经受一次情绪的大恸,这孩子保不住。 跟武郦乐说完话,宋撷玉才走到谢俶面前,难得有些灰头耷脑:“三哥哥,连你也不能得到半点关于司将军的消息吗?” 谢俶看着面前宋撷玉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都有些打蔫,眉头隐有几分忧色,但又很快压了下去:“疫病是皇兄最忌讳的,没人能触这块逆鳞,若是染了疫病的是小官小吏,恐怕这会儿已经悄无声息的被灭了门。” “现如今只是让兵部的人把司府围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这还得益于司将军如今掌管玄甲军,谢韵然更是皇室子嗣。” 谢韵然可以是染病死的,也可以是被别人害得,但是唯独不能死在景安帝手里,免得安王拿着这个借口鼓动人心,借机生事。 福安殿。 景安帝独自一人坐在偌大的案桌后,他最近被噩梦和病痛折磨的难受,宽大的龙袍在他身上,晃晃荡荡的,不像是人穿着龙袍,反而像是龙袍被架在一个人形骨架上。 何程在一旁为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深想下去,整个大殿气氛压抑又死气沉沉,阴森滞涩。 “陛下,奴才唤人进来再多点几盏灯吧?” 如今外面已经敲了三更,已然是半夜了,若是平日,何程恐怕早就舒舒服服在床上呼呼大睡,可是近些日子,景安帝失眠越发严重,今日更是稀奇,独自一人在这殿内坐了好几个时辰,脸色阴沉,连他这个贴身伺候几十年的都不敢出声过问。 “司晋宇府上如何了?”景安帝并没有答何程的话,只是另外起了个话题,眼睛依旧紧闭着,殿内烛火黯淡,他的面色在这昏暗的光中也显得多了几分晦涩。 “太医进去瞧了,康平郡主……已经被确诊是染了疫病,司将军倒是看着没什么事。”何程小心翼翼的开口,景安帝不应,他自然不敢自作主张让人进来添烛火,放在袖笼里的手悄悄的搓了搓,让自己能够好受一些。 下次来这福安殿当值,可得记得穿的厚实一点,否则若是陛下再这么呆到三更半夜,他这个贴身伺候的,恐怕连回去添衣的机会都没有,他岁数也在这儿了,经年累月的,可受不住。 听到确诊了是疫病,景安帝终于睁开了眼,里面尽是红血丝,满眼的猩红色,在这阴暗的福安殿里极其的突兀,叫人看着发怵。 “康平好端端的怎么会染了疫病?由头可查出来了?跟淮阴王府有没有关系?有没有往外扩散?” 金章回京的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淮阴王府那个庶女染了病,他虽然忌讳,但是碍于宋青山和宋老夫人,也由于太医说金章身体并没有问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看来,他当时就应该把金章拦在城外,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些污糟事!是他太大意了! 何程顿了顿,这才恭恭敬敬回禀:“陛下,康平郡主病情发现的早,目前只在司家活动,不曾外出,更谈不上扩散,不过康平郡主染上疫病,还跟淮阴王府真脱不了关系。” 景安帝身子前倾,眼睛微凸,眼里的急切几乎要从眸子里跑出来,低吼着:“金章真把疫病带来了京?淮阴王府有人也染了疫病知情不报?” 若真是如此,淮阴王府其心可诛!他一定要治淮阴王府的重罪!就算冒着被讨伐的风险也要砍了宋青山的头! 景安帝手都在发抖,前些日子他才见过宋青山,会不会也被传染了?他还没活够!他不想死!他要好好的活着! 这淮阴王府,简直可恨! 第442章 真相 听着上首呼呼的喘着粗气,惧怕愤怒一眼就能看的明白,何程心里不由得更加唏嘘,他从景安帝初登帝位就跟着他,毫无疑问,景安帝确实是一个好皇帝。 亲上战场,一连半个月,打的那些外族节节败退,收复失地,三年内不敢再侵犯大雍朝边境,推行减赋制,两年内恢复民众生息,农业商业欣欣向荣,之后治洪,微服私巡惩治贪官污吏…… 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可是再宏才伟略又如何,人都是会老的,也会怕死,看着面前这个焦虑又性情古怪的老人,何程竟是半点看不出二十年前那位叱咤四方的帝王影子。 “陛下,淮阴王府上下并没有染病,金大人也好好的。”何程缓慢的出声,镇定的语气很好的抚慰了景安帝的恐惧心。 “兵部的人查到,康平郡主的侍女宫雁曾经偷偷去了金大人的府宅,带了一块金夫人用过的布回京,随后这块布被丢到了司夫人,也就是定安将军府嫡女顾安宁的院子里。” 听到淮阴王府的人并没有出事,景安帝这才勉强安心了几分,被惊吓过度的脑子也渐渐清醒过来,阴暗的面上微微有些匪夷所思。 “所以,这布没让顾安宁染了疫病,反而报应到了谢韵然身上?” 何程也觉得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滑稽:“正是如此,奴才问了,康平郡主把那布做成了肚兜,丢到了司夫人的院子里,据说那司夫人以为这肚兜是司将军从外面带回来不小心落在她院子里,恶心至极,连碰都没碰,就让小丫鬟捧着去给烧了。” “那小丫鬟捧着出去就被司将军拦下了,想调查清楚证明清白,把那丫鬟和肚兜一起关在了偏僻的院子里,不让任何人接触,怕被灭了口或者收买。” 何程一口气说完,这才看向景安帝:“阴差阳错,倒是没让这疫病大肆扩散开,局限在了柴房那块地。” 景安帝阴沉着脸,越听脸色越差,到最后几乎变成了铁青色,猛的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响,吓得何程啪的一下跪倒在地。 “不愧是安王的种,竟是这般的胆大包天不知轻重!后宅争风吃醋的把戏,谢韵然竟然恶毒的利用疫病来害人!她可曾想过?一旦这疫病传开会是什么下场?” 景安帝气了个半死,这谢韵然简直是又蠢又坏,跟她那个爹像了个十成十! “那块染了疫病的布不是被关进了柴房?后来又怎么会让谢韵然染上了病?” 何程趴在地上,声音有些干涩,但还是扬声开了口:“这事,那可真称得上自作自受了,康平郡主贼心不死,让她这贴身婢女又去柴房将肚兜偷了出来,打算连夜丢到司夫人现在的住所。” “可谁知,雍王殿下早早的就派了人在外面看顾着,正巧跟这丫鬟撞上,把布袋里的破布挑了出来,那破布落在那丫鬟身上,就算是染上了。” “这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不声不响的回到了康平郡主身边……” 何程越说越觉得心里百味杂陈,只觉得这事简直是稀奇古怪到了极点,谁能想到康平郡主的贴身丫鬟接触了这染了疫病的贴身物件,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大夫,居然是重新回康平郡主身边伺候。 景安帝也觉得这事听着奇葩极了,他若是跟谢韵然这一家子生气都觉得自己愚蠢。 “罢了,这事朕只当不知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这事,就看她自己命数了。” 说完,殿内再没人开口,何程跪在地上,膝盖有些发涨,简直苦不堪言,就在他想要悄悄揉揉膝盖,上面景安帝突兀的开口。 “何程,你觉得郭子玉对西山那块石刻画的解读,几分真几分假?” 景安帝这话问的平淡,像是随口问今天吃什么一样随意,何程却是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从天灵盖开始头皮发麻,浑身如坠冰窖。 上次郭大人过来时,他就在景安帝旁边,将所有话都听了个全,越听到后面越是胆战心惊。 那话分明就是说雍王殿下是陛下的灾星,是陛下噩梦里的那条螣蛇,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奴才愚钝,并不能参透这其中的天机,不敢妄言。” 何程跪在下面,头都不敢抬,景安帝垂眸看他,视线像是定在他身上,又像是远远飘到其他处,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目色时而阴鸷时而多疑,时而又多了几分血色。 “起来吧,不早了,歇着吧。”一刻钟后,景安帝才回了神,眉间多了记得疲色,缓缓起身,站直身子时踉跄了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里头阴森逼人。 司家染了疫病的事,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也不过是瞒着最底层的平民百姓罢了,稍有些路子的,看司家被包围住这架势,怎么可能打听不出来? 一时之间,众人都紧闭家门,街上的马车都少了不少。 而在这多事之秋,谢央又找到了郭子玉,两人凑在一起喝酒。 倒了满满一杯梨花白,郭子玉举了酒杯:“太子,还是您有胆量,不像我那群朋友,一个个的,被疫病吓得屁滚尿流,竟是怎么喊都喊不出来!” 谢央也举了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眼疏淡,做不经意般开口打探消息:“那司晋宇难不成真染了疫病?” 郭子玉一脸不屑:“整个司家都被兵部的人给封了,这司晋宇难道还能活生生的出来不成?估摸着是凶多吉少了。” 他凑近谢央,嘴角带着恶意的笑:“没看司晋宇那个亲爹和他继母以及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个府门紧闭,竟是连去打探打探司晋宇死活的人都没有。” “估计现在正躲在府上,庆幸司晋宇当初执意要自己开府单过呢哈哈哈……” 谢央对忠勇伯府那群人自然是嗤之以鼻的,这群人就是活生生的吸血鬼,司晋宇没成名时对他不管不顾,一战成名一个个都巴上来了。 当初他与顾安宁大婚,要另外起府单过,忠勇伯府那群人还闹了好大一阵,让京都中的同僚看了不少笑话! 第443章 大师逃跑 平阳三十九年,五月初三,谢韵然重病不治身亡。 “爹爹,谢韵然真没了?可是静安不是还好好的?” 宋撷玉声音有些抖,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睁大,隐约能看到其中颤动的水光。 谢韵然虽然不怎么讨人喜欢,甚至到了讨人厌的地步,但是说没就没了,宋撷玉一时还真有些接受不能。 宋青山拧着眉:“这话是从陛下口中出来的,自然不会有假。” 李瑢在旁边听的直念了好几声的阿弥陀佛,这才定了定身:“那司将军?” 宋青山坐到李瑢身旁,拿了她的茶水一饮而尽:“司晋宇好好的,只是还要等半个月的观察期,确定他真没染上疫病才能出府。” “如今他正在司府带着下人处理谢韵然用过的物件,那些衣裳床褥都得丢火力烧的干干净净才行。” “这是当然,疫病可不是什么小毛病,若是处理不得当,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李瑢转头看向宋撷玉,面上多了几分松快,笑着开口:“安宁那孩子恐怕还不知道这消息吧?赶紧派人给她传个信,免得她再担惊受怕。” 宋撷玉也是这么想的,从世安苑回去后,便让玉淑去给传个信。 而就在淮阴王府得到消息后,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各大权贵们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太子府。 沈昭昭坐在美人榻上,东珍在旁边给她按摩。 “那谢韵然真死了?” 东珍注意着手下的轻重,轻声细语:“可不是嘛!听说是早上没得,死的时候可惨了,浑身烂的没几块好肉,最后那几天,人活着,可身子已经开始发臭了。” 沈昭昭心有余悸,东珍察言观色,将手从沈昭昭肩上移开,手心在旁边的暖炉上烤热,这才放在沈昭昭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按压着,一边转开话题。 “听说是因为想害顾安宁,没想到顾安宁没算计到,把自己赔了进去。” 东珍不轻不重的按压力道刚刚好,沈昭昭眉头重新舒展开,声音有气无力,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一般。 “这谢韵然是蠢吗?她怀着双胞胎,又是平妻,就这么按捺不住脾气?等孩子生出来了,就算是两个女儿,那也是极大的福气,若是两个儿子,司家还会有顾安宁的立足之地?” 沈昭昭说完,就察觉东珍按压她太阳穴的手停了停,挑了挑眉:“怎么了?我的话说的不对?” 东珍哪里敢承认?连忙告罪:“太子妃的话何时会有错的?只是奴婢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昭昭耐心告罄,起身,拿了茶盏抿了一口:“说。” 东珍连忙跪下,脸色有些不好,咬了咬下唇半晌才一狠心说了出来:“奴婢在兵部有些门路,康平郡主死后,是兵部的人去抬出来火化,听说他们进去时,屋子里根本就没有活人,臭气熏天的。” 她说完,吞了吞口水:“进去时,康平郡主那肚子就像是一个大口袋,瘪了气耷拉在地上……” 沈昭昭后背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坐直身子:“她肚子里那两坨肉呢?” 东珍被沈昭昭凌厉的语气吓住,磕磕绊绊的回她:“奴婢问了,兵部进去抬尸体的人说了,康平郡主那干瘪的肚皮不像是里面有胎儿的模样,他们得到消息很及时,进去时,康平郡主的尸身除了皮肤上的溃烂之外并没有任何的水肿胀气,甚至连尸僵都没有很明显。” “按理来说,这胎儿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干瘪萎缩的,”东珍怕沈昭昭不信自己的话,连忙又补了一句:“奴婢幼时是见过胎死腹中的妇人的,她们死了七八天,肚子都不曾瘪下去。” 沈昭昭越听越是心乱到极点,看向东珍的眼神带了些狠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东珍膝行到她身边,脸色惊惶,虽然这些话不中听,沈昭昭听了一定会生气,可是这时候发脾气顶多是让她这个贴身丫鬟吃点苦头,总好过到时候沈昭昭这个主子出了事,她这个贴身伺候的没了性命好。 “主子,康平郡主这胎怀的蹊跷,哪有人才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肚子就大的跟怀了十月的妇人似的?” “奴婢听说,这妇人有怀鬼胎的,在梦中和鬼交合,鬼胎成熟比平常的胎儿要早,妇人的肚子也大的比平常更快,鬼胎出生之日就是妇人被吸干生气身死之时。” “而且,听说康平郡主去求子的那天,还是四月初三,是寒食节,祭拜死人的日子。”东珍一股脑说了出来,险些瘫软在地。 沈昭昭摸着自己小腹,脸色发白,那日谢韵然告诉她自己怀上孩子的原因,还把那个所谓的大师介绍给她。 那之后,她花重金把大师请到太子府,那大师给她算了一卦,让她在那个日子去谢韵然求过的那座送子娘娘面前供奉。 而她,确实也照做了。 东珍看沈昭昭这模样,也明白她这是醒过神来了,吓得止不住掉眼泪:“主子……四月二十,奴婢找人问了,阴气极重,是仅次于寒食节的日子……” 轰的一下,沈昭昭坐不稳,放在桌上的手不住轻颤,东珍吓了一跳,将眼泪擦干就想上来扶人,只是才碰到沈昭昭的手就被狠狠地打开。 “还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把那个什么大师给我押过来!”沈昭昭吼得歇斯底里。 这谢韵然,活着讨人厌,死了还要惹人恶心!她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谢韵然的话? 这种邪门歪道的事,定是有后遗症的!如何能做?沈昭昭深受打击,只是这时候后悔也迟了,只能赶紧想补救的法子! 那“大师”既然能想出这种恶毒法子,定会有破解之法!沈昭昭撑着茶几缓过来,这才让自己不至于窒息过去。 只要等那“大师”过来,她就一定不会重复谢韵然的下场! 沈昭昭在心里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把东珍等了回来。 只是东珍身后并没有人…… 第444章 好消息坏消息 “人呢?”沈昭昭扶着扶手起身,目眦尽裂。 不是让她去把那个奸人抓过来?她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东珍又是害怕又是紧张,沈昭昭的压力在她身上十倍百倍的压着,几乎要把她彻底压垮,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主子……奴婢过去时,那人已经跑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 接二连三的惊吓和打击彻底将沈昭昭击垮,喉咙口涌出一股腥甜,口里一股强烈的铁锈味,沈昭昭哇的一声,竟是生生被气的吐血。 “主子!主子!”东珍被吓蒙了,片刻之后才赶紧去叫大夫。 沈昭昭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天黑,周围只点了几盏烛火,似乎是为了让她睡得踏实,屋子里光线有些暗,朦朦胧胧的,有种莫名的虚无缥缈感。 她抬眼盯着帐篷,一时有些分不清发生了什么,脑子里白茫茫一片,空空荡荡的。 “醒了。” 这种放空状态在谢央出声后,顿时化为灰弥,沈昭昭视线向下放到床边的谢央身上,良久,才开口:“太子?” 许久没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滞涩,像是声带刚刚被沙砾磨过,略微有些嘶哑。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迅速消失不见,重新恢复成古井无波。 谢央怎么会在她床边?还握着她的手?看这个架势,不像是刚来的…… 他这是怎么了?她什么时候值得他这么浪费时间?要知道往日里她病了,他能来派人询问两句就算是有心了。 看沈昭昭看着他不说话,谢央两手将沈昭昭的右手握在手心,举在唇边,神情眷腼,眉眼温柔极了:“好些了吗?” 这模样,她只在谢央跟严氏身上看到过,毕竟严氏得过他几分真心,可是她,沈昭昭,从嫁给他的那天起,两人就知道彼此对这段婚事都是各取所需,并没有多少真心,算的上是相互利用。 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也会有这个荣幸被谢央像是看一个真正的妻子这样看着,而不是当成一个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人看。 只可惜沈昭昭并没有半分感动,反而觉得不适又讽刺。 这谢央是中了邪吗?还是突然发现了她沈昭昭身上的长处,堕入爱河?情难自禁? 打死她都不可能相信! “妾身好些了,劳烦太子关心,妾身实在不胜惶恐。”沈昭昭垂了眼睑,笑的温顺端庄:“太子还是赶紧歇息吧,妾身只是小毛病,不碍事的。” 她被谢央看的发毛,只想赶紧把人给打发走。 只是谢央显然没有这个眼色,他握着沈昭昭的手更紧,眼里都是笑意:“昭昭,孤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沈昭昭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心里愈发的烦躁不堪,这谢央究竟怎么回事?今天跟个娘们一样,说话吞吞吐吐,半点不干脆,叫人看了生厌! 她还急着想把东珍叫过来盘问清楚那“大师”的下落,不管谢韵然的事是真是假,她都不可能让那个所谓的“大师”就这么溜了! 非得千刀万剐才行! 将眼里的不耐和厌恶掩饰下去,沈昭昭笑着配合谢央:“先听坏消息吧。” 谢央握着她的手,眼尾噙了三分怜惜:“坏消息就是,大夫说了,你操劳过度,恐怕是伤着底子了,所以近些日子只能在屋子里养着,一个月内不能出门不能见风。” 沈昭昭嘴角的笑多了三分嘲讽,还别说,这消息确实挺糟心的,确实是坏消息。 “那好消息呢?”她没多问,直接转了话题,只想让谢央赶紧把话说完,好赶紧让他走人。 谢央眼里的笑意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温声开口:“好消息便是,昭昭,你有身孕了。” 沈昭昭嘴角的笑皲裂,眼里的震惊几乎掩饰不住:“我有身孕了?” 谢央笑着点头:“怎么?高兴傻了?昭昭,这是孤的第一个孩子,孤真的很高兴。” 沈昭昭全身发冷,可是谢央就坐在旁边,她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只能勉强自己笑出来。 “妾身……妾身也很高兴。”这个消息震得她回不过神,更没有心思应付谢央。 垂了眸,装作疲惫的模样:“太子殿下,妾身忽然感觉有些胸闷,想要再歇息一会。” 这个孩子是她盼了许久的,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到她身边来?为什么偏偏是在她去拜了那座送子娘娘后就有了身孕? 沈昭昭越想越是胆战心惊,什么送子娘娘能有这么灵?十有八九是因为那邪术! 她难道真的要步谢韵然后尘? “没事,孤不困,等你睡着了再走。”谢央语气温柔,看着她脸色,有些担忧:“怎么血色这么不好?明儿让太医给你开个方子喝着。” 沈昭昭从来没觉得谢央这么烦人过,她甚至想冷脸让他赶紧麻利的滚,到底理智占了上风,忍了下来。 “太子,您在这臣妾实在惶恐,您还是去歇息吧,这样臣妾也能睡得安心。” 沈昭昭这话说的诚恳,但是里面的拒绝之意任凭谁都能听的出来,谢央也有些不虞。 他贵为太子,肯陪她,她不觉得荣幸就算了,居然还一直赶他走?怎么?他是碍着她的眼了? 若是平时,沈昭昭或许会察觉到谢央的情绪变化,哄哄他,可是现在她自己自顾不暇,怎么还有耐心顾其他的事? 谢央一摔袖子,面色冷了下来:“既然太子妃不安,那孤便走了就是。” 才走到门口,他才想起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太医说了,太子妃身子虚弱,需要静养,不宜再操劳。” “从明日起,孤会派其他人代管府中事宜,太子妃就安心养胎。” 沈昭昭脸色都扭曲了,这是要夺她权?她不过就是惹他不开心,他就这么片刻都忍不住,当下就得报复回来? 怎么说,她也是怀着他谢央孩子,他倒是真做的出来! 沈昭昭差点被气的当场再吐出一口血来,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臣妾,谢太子恩典!” 第445章 莲花锁 “沈昭昭真的怀孕了?”李陆冬看着李瑢,大大的杏仁眼微微瞪着,里面的惊讶清晰可见。 李瑢看她这模样,哭笑不得,嗔了她一眼:“我这话还能有假不成?闲着没事拿你们二人做消遣?” 李陆冬吐了吐舌头,也意识到自己这反应过激了,凑到李瑢身边撒娇卖痴,求饶道:“姑母,人家也只是太意外了,不是有心要质疑您的,实在是这太不符合沈昭昭的性子,有了身孕,居然没有大肆出来显摆……” 宋撷玉在旁边也附和着:“陆冬表姐说的极是,这沈昭昭的性子,虽然算不上张扬,但是也不是那些闷声不响的低调性子。” 她垂了眼睑,声音拖长了尾调:“要是按照往常,恐怕早就给我们下请帖了,这次居然还是阿娘你从爹爹那边得到消息的。” 李瑢也觉得这事听着古怪,但是不准备深想,敛了笑,神情淡淡:“太子府的事情,你们两个别往里面掺和,把礼一送,坐在那两个时辰,这事就算了了,其他的什么古怪不古怪的,跟我们淮阴王府没有半分关系。” 见她都将这话说的这么绝对,李陆冬和宋撷玉对视一眼,没有再问,乖乖应承下来。 李陆冬或许不知道,但是宋撷玉清楚,这是上次谢央在太子府给她下药,想要生米煮成熟饭的事,给李瑢留下了阴影,所以才会让她三缄其口,对太子府避之如蛇蝎。 从李瑢院子出来,李陆冬就一脸的兴致缺缺:“上个月才去了太子府两三趟,好不容易因为司家出了事,陛下严令禁止不允许再办任何的宴会,我才得了几分清净。” 她走在宋撷玉身边,叹了口气“结果现在可倒好,禁令才解除多久?太子府的请帖又来了。” 李陆冬说完突然猛的停了下来:“依我看,这太子府每日恐怕不是全府在写请帖,要不就是在办宴会!全然没其他事可干了!” 寥寥几句,将心中的怨念表现的淋漓尽致,宋撷玉本也觉得烦闷不堪,也被她这话给逗得笑出了声。 “行了,人太子妃热情好客还不行?就你话多。”宋撷玉打断她,说起正事:“明日得去挑贺礼,爹爹让我将我那六妹给带上,你可有空?” 李陆冬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摆了摆手:“你那六妹妹也要一起去,我定是没空的。” 她走在前边的分叉口,转身笑着看宋撷玉:“左右我跟那沈昭昭没什么交情,她有身孕了,也不在乎我这点心意,你明日帮我一道挑了就好,我就偷个浮生半日闲,在屋子里睡个懒觉。” 宋撷玉看着她的背影,笑骂:“你啊,越发的懒了。” 李陆冬不去,她也不勉强,毕竟宋如瑛从庵里回来后,虽然性子收敛了些,但还是不讨喜,整日里不说话低着头,阴沉沉的,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第二日,宋撷玉在马车没等多久,宋如瑛带了自己丫鬟如莹过来,先跟宋撷玉打了招呼,福身行了一礼:“三姐姐。” 宋撷玉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开口:“上来吧。” 进了锦绣阁,宋撷玉四下看了一圈,,不怎么想要跟宋如瑛一起逛:“六妹妹,你自己挑吧,爹爹说了,看中什么放公账上就行,不用从你自己的库房出。” 宋如瑛点点头,就往二楼去了。 等她走后,宋撷玉并没有上楼,反而坐在了一旁,跟伙计要了茶,悠哉的坐着等宋如瑛挑完。 这锦绣阁她常来,不用挑,随口便要了两件合适送礼的。 宋如瑛在府里被憋了这么久,难得可以出来这锦绣阁转转,自然不同于宋撷玉的淡然和兴致缺缺,她一样一样仔细看了过去。 “这个钗,还有那边那个云凤纹步摇,还有那个簪子和手钏,都给我包起来。” 如莹看着宋如瑛才逛了一层就买了这么多,不由得有些担忧:“小姐,王爷不是让咱们出来给太子妃挑礼物?” 宋如瑛看了她一眼,里面的恶毒和不喜成功让如莹闭紧了嘴不敢再开口。 “我是淮阴王府的六小姐,难道买几件首饰也不行?还需要你一个丫鬟来提醒我?” 如莹连忙摇摇头,生怕把宋如瑛给惹毛了。 宋如瑛从庙里回来也有一年了,但是先前在庵里待了许久,又没有亲娘照拂,这次回来,身上的私房钱根本就没有,想买些用的吃的也总不能如愿,连让府里的厨房给加个菜都没打赏的银钱。 她这个六小姐,当的实在憋屈。 这次好不容易能走公家的帐,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旁边跟着的伙计眉开眼笑,最近锦绣阁里生意不好,这个月才开了宋如瑛这一个大张,越发的热情起来。 “六小姐,楼上还有些新品,您可要去看看?” 宋如瑛来了兴趣,这伙计对她热情又恭敬的态度更是让她心情大悦,抬了抬头,她淡淡的丢出三字:“去看看。” 伙计响亮的应了一声,连忙就在前面带路,楼上一层是更为贵重的瓷器古玩,还有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宋如瑛逛的越发的精神,每样都拿了看了几眼,也挑着几件收了,旁边的如莹看的欲言又止。 六小姐未免也太不收敛了点,虽然今天外出,也有王爷想补偿六小姐,给六小姐一些银钱,自从四小姐出事后,王妃对六小姐也没有管束的那么严,但是要是太过分,恐怕还是会惹了王妃的眼。 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莲花锁倒是挺有意思,包起来,我也要了。” 宋如瑛看着一个和田玉雕成白莲做的小锁,目光根本移不开眼,等摸索了几下,发现这莲花花心还有机关,里头竟然还藏着一个梳妆匣。 这设计的,当真是精巧绝伦,让人叹为观止! 伙计刚想开口,旁边匆匆跑过来一个丫鬟,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随后两人面色都有些变了变。 那伙计迟疑了一秒,这才赔着笑上前:“六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物件,刚刚被郭子玉郭大人看上了。” 第446章 莲花锁碎 宋如瑛逛了这么久,这莲花锁还是最合她心意的一件,结果告诉她这东西不能卖给她? “郭大人可是给了定金?”她并不将那莲花锁放回原处,反而还拿在手上细细把玩。 那伙计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不曾。” 宋如瑛嗤笑,将手里的莲花锁对着光源细细看着,嘴里漫不经心的再问:“那郭大人可是付了全款?” “……也不曾。”那伙计说着说着,汗都快下来了。 看这宋如瑛的架势,不像是要讨个和气的样子? “既然没有交定金,也没有付全款,怎么就能说这是郭大人已经定了的?无主的东西,我看上了,只要我交了钱,这就是我的。”宋如瑛并不打算让,反正郭子玉不在这,只要她买走了,难不成郭子玉还有那胆子能够上淮阴王府找麻烦不成? 呵!他也顶多找找这锦绣阁的麻烦,再吃了这闷亏。 “六小姐,您就行行好,这莲花锁确实是郭大人先看上的,不如这样,您今儿在锦绣阁看上的,通通给您打个八折?” “您就别为难我们了,这郭大人的脾气可在京里出了名的不好,要是知道这东西我们卖给了您,恐怕得把这锦绣阁都给砸了。” 伙计这般做小伏低说着好话,宋如瑛面色顿时冷了下来,恶狠狠的盯着他们:“郭大人脾气不好?你这刁奴是欺负我脾气好?欺软怕硬?我可是淮阴王府的六小姐,他郭子玉你们得罪不起,我宋如瑛你们就开罪的起了?” 才五月,那伙计汗流浃背的,看着可怜的很,只是宋如瑛自然不会有半分心软,只是还拿着那莲花锁不放:“我付了钱,那就是我的,如莹,去把我看中的这些去结账。” “别……六小姐,您稍微等等……”旁边的小丫鬟见势不妙,连忙悄无声息的去找掌柜的过来。 没多久,就进来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看着和气的很,进门就笑容满面的朝宋如瑛拱了拱手:“六小姐,几个伙计招待不周,我在这给您赔个不是。” 宋如瑛没给好脸色,觑了他一眼:“赔不是就不用了,赶紧结账,我可得回府了,若是回的晚,爹爹又得担心。” 掌柜眉头微挑,并没有对宋如瑛这话里似有若无的威胁暗示有任何反应,反而淡笑着呵斥身后伙计:“没听到吗?赶紧带六小姐的人下去结账!一个个的,就知道偷懒耍滑,到年底,一个个的都把你们给辞了!” 宋如瑛这才给他一个正眼:“你倒是知情识趣。” 那掌柜的笑笑,语气举止无一不周到的,周身气质沉稳,一双眼看似平平无常,但是里头偶尔透出的精明却是藏不住。 垂眸,掌柜笑着恭敬开口:“这事是锦绣阁的不是,也怪我,平时对这群伙计疏于调教。” “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得按规矩作事,谁交钱这货就是谁的,扰了六小姐的兴致,真是该死!” 伙计在旁边欲言又止,只是到底还是相信掌柜的,没有反驳。 宋如瑛这才露了笑模样,刚刚凝窒的气氛重新恢复平和:“果然,掌柜的和平常伙计的眼界就是不一样,懂得时势,不狗眼看人低。” 掌柜的面上毫无波动:“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好心办错事了而已,不记得自己的职责,他们就是卖东西的伙计,只负责把东西卖出去就好,至于卖出去后,在回府的路上,被人或抢或夺,都跟我们锦绣阁无关。” “六小姐,我会好好教导这群蠢笨的。” 宋如瑛哪里会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她还真以为这掌柜的是个会看脸色的,没想到也是个欺软怕硬的玩意儿!跟她兜圈子兜这么久,就是在为刚刚的话铺垫! 虽然不敢跑淮阴王府闹事,但是以郭子玉的混账性子,还真干的出当街拦人的事来,毕竟挑衅一个淮阴王府庶女和挑衅淮阴王府的罪名可差的远。 她若是回了淮阴王府,自然郭子玉只能吃下这闷亏,可是要是被当街拦下来,郭子玉自然是不惮得罪一个庶女的。 看着掌柜那张平淡无波的脸,宋如瑛气的咬牙切齿,这掌柜的比那伙计更加可恨,这分明是在等着看她笑话。 他这是笃定她会低头,这才这般淡定!若是今天看上这莲花锁的是宋撷玉,这掌柜的恐怕还得笑着捧着去帮着结账,哪里还会如现在这般说话阴阳怪气! 如莹在旁边看的着急,郭子玉可是出了名的浑人,要是六小姐招惹上他,恐怕会被当众难堪的下不来台。 “小姐,奴婢看这莲花锁初初看着精巧,可看久了,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投机取巧,空有花样子没有里子,是不中用的玩意儿。” 宋如瑛轻笑出声,单手拿着转了两圈:“你这么一说,确实不怎么样。” 话一说完,她就看见了对面站着的掌柜和伙计眼里一闪而过的了然和意料之中。 一时间又磨了磨牙。 掌柜的嘴角的笑明显了些,正准备说话,就看到宋如瑛冲他笑的古怪,手随意的转了一圈,莲花锁在众人眼前掉了下去。 玉淑耳朵灵敏,愣了愣:“郡主,您有没有听到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宋撷玉正闭目养神,宋如瑛这么久还没回来,让她心里有些不安,刚刚的碎裂声她自然听见了,半晌,突然起身。 “咱们去寻寻我那六妹妹,免得她一时忘形,又折腾出事来。” 等上了三楼,看到一地的碎片和掌柜难看的脸色,宋撷玉闭了闭眼,掩饰住眼里的不耐和厌恶。 果然,她这该死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这是怎么了?” 看到宋撷玉过来,宋如瑛一改刚刚模样,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三姐,我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这莲花锁。” “都怪我笨手笨脚,虽然这莲花锁平平无奇,不值这个价,但是已经被我打碎了,也只能买下来了。” 宋如瑛心里得意,她看上的东西,毁了也不让给别人!那郭子玉不是喜欢抢吗?如今这莲花锁可是碎了!哈哈,他能拿她怎么样? 第447章 追责 “三姐,你不会怪我吧?” 看着宋如瑛摆出这么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可怜样,宋撷玉满心满眼的不耐烦,偏偏又不好挂相,生怕宋如瑛再跟她演下去。 “玉淑,这个莲花锁什么价?去,赔双倍的银钱。”吩咐完,这才看向一旁的宋如瑛,凉凉开口:“六妹妹,你可买好了。” 看了一眼旁边掌柜和伙计的脸色,宋如瑛眼底的笑意逐步扩大,挑了挑眼尾,这才开口:“已经挑好了,劳烦三姐等我。” 果然这群欺软怕硬的,一见到宋撷玉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宋撷玉看她这小人得志的面色,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实在是没心情再跟这宋如瑛待在一块,只想赶紧把人给送回王府,也就没细问,准备回府再问玉淑这里面的详情。 “既然挑好了就去一楼等着吧,玉淑她们付完钱拿了货就该过来了。” 这锦绣阁自然是有专门的厢房供贵客们偶尔闲坐,宋撷玉和宋如瑛去了原先宋撷玉坐的房间,等了不到小半会,宋如瑛就坐不住了。 “三姐,你这丫鬟办事怎么这么不爽利?这都多久了还不回来?付个钱而已,难道还得她一枚铜钱一枚铜钱的数给人家?” 宋撷玉早就诧异起来,玉淑平日里虽然有些迷糊,但是办事还是麻利的,今天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抬了眼皮子看了看宋如瑛,宋撷玉估摸着这事估计跟宋如瑛脱不了干系,她砸碎的那莲花锁恐怕还有别的典故在里面。 “又不急着投胎,等你的就是,多什么话。” 宋如瑛看着垂眸喝茶,气质沉静尽显大家气派的宋撷玉,只觉得气的牙痒痒,偏过头,不敢跟她对着干,只是这屋子里她们二人相看两生厌,没过多久,宋如瑛就觉得窒息难受极了。 “三姐,我喝多了茶水,出去更衣。” 宋撷玉暗自在心里吐槽,果然懒人屎尿多,到底还是挥了挥手,让她去了。 宋如瑛一出厢房的门,才走到楼梯位置,就差点跟一伙人撞上,如莹眼尖,加上心里还记着掌柜说那莲花锁是郭子玉要的事,一眼就把人给认出来了,当下连忙低头,小声的开口。 “六小姐,这好像是郭大人一群人……” 宋如瑛也是心里一颤,下意识想躲,只是这时候,又能往哪里躲?幸好这群人行色匆匆,郭子玉更是瞧都没瞧她一眼,唯独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看了她一眼。 “小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跟三小姐呆在一起,郭大人也不敢太放肆。” 看如莹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宋如瑛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碎就碎了,他还真能来找我算账不成?” “我要因为他连更衣都不敢去了?简直是丢人现眼!” 看宋如瑛不听劝,如莹不敢再说话耽误时间,只能附和着,赶紧让宋如瑛完事好快些回去。 郭子玉确实没功夫注意别的,他在四季园看中一姑娘,奈何那四季园背后看着是有人撑腰的,园子里头的姑娘都是卖艺不卖身,想带走就得让姑娘自己愿意才行,他几次撒泼闹事都没能得手,还差点让四季园给他下了禁足,让他再也不能进去,还是托了人给说和,这才罢休。 他今日这莲花锁,就是为了买来讨那姑娘欢心的。 “什么!我们爷要的东西,你现在告诉我碎了?我们爷说要了,你们为什么不收起来?还摆在外面?”听了掌柜的话,不用郭子玉开口,小厮就立马上前开始问责。 掌柜的叫苦不迭,这郭子玉出了名的浑人,又没定金又没任何担保,就一句空话,谁知道他究竟是要还是不要? 往日里他来锦绣阁,也是戏耍过他们好几次,嘴上说要,等他们收拾好包起来,等了几天都不见人来给钱,去府上一问,才告诉他们郭子玉心情不好,又不要了。 他们没办法,又得给捧出来摆着,把代替的又送回库房重新入库,这账本也得给销了那一页的记录。 可是太费功夫…… 只是这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不然郭子玉非得把这锦绣阁给砸了不可。 “确实碎了,伙计刚想给您包起来,谁知道淮阴王府的六小姐就在这空暇碰上了,爱不释手,非得买,我们在旁边解释了许久,她才肯放手,谁知道最后给砸了,这不,刚刚长乐郡主才去交了两倍的赔款。” 郭子玉听着听着也明白了意思,眼里凶光毕露:“她这手放的还真是及时,莫不是特意针对我?” 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宋撷玉也在,淑妃前些日子还交代过他,别惹事…… 旁边的心腹自然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今天这气郭子玉定是要撒出来的,若是不能撒在别处,自然就得撒到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身上。 为了能让自己少受点罪,自然得是谁惹得祸找谁去。 “爷,奴才刚刚看到宋如瑛好像是去后院了,长乐郡主没在旁边。” 听完这话,郭子玉狠狠地将嘴里的牙签往旁边一吐,人起了身:“走!既然这六小姐给我郭子玉送了这么大一份礼,咱们多少得回礼,这才显出礼数周到来。” 宋如瑛更衣完出来,远远的就瞧见郭子玉那一伙人等在前边不远,当即就想躲躲。 “六小姐,别躲了,我可是特意在这等你的,等的我脾气可都上来了。” 郭子玉嗓门大,吓得宋如瑛脸色发白,如莹也快哭了出来,压着嗓子小声问:“六小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郭大人是不是冲我们来的?” 宋如瑛也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大胆子,当下也有些不安。 “我先出去,你躲起来,等他们没注意你再去找宋撷玉来救我。” 强行镇定,宋如瑛迅速想了对策,如莹眼泪汪汪:“六小姐,您不能出去,要是出事怎么办?奴婢一定会被王爷打死的!不如奴婢出去,吸引他们注意力,六小姐你趁机去找三小姐。” 第448章 恶女本性 “你出去管什么用?就照我说的做,赶紧的!” 宋如瑛不耐烦,要是如莹出去管用,她怎么会蠢到用自己去冒险?听到外面那群人越发的躁动,宋如瑛牙一咬走了出去。 “不知郭大人找我何事?” 郭子玉看向宋如瑛,眼前亮了亮,缓缓朝她走过去,一双吊钱眼里多了些不怀好意的光:“六小姐如今大了,看着不同以往,越发的好看了。” 宋如瑛看着郭子玉那张油腻的脸,只觉得恶心欲呕,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反感,扯了一抹笑:“郭大人真是喜欢开玩笑,若是没其他事,我便走了,家姐还在等我。” 郭子玉刚刚的迷恋全化为不愉,下人极有眼色将去路堵住,宋如瑛看着这伙人,只觉得被气的鼻头都红了。 “郭大人,男女有别,您就不怕淮阴王府问责吗?” 郭子玉冷笑:“我可没说六小姐你可以走了,摔碎我的莲花锁,就想这么了事?你把我郭子玉的脸往哪里放?” 宋如瑛冷眼看他:“那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我故意的,更何况,家姐已经赔了钱,那莲花锁就不是郭大人你的,而是淮阴王府的东西。” 郭子玉盯着她,一双眼睛里的恶意看的人毛骨悚然,片刻之后,才凶神恶煞的开口:“六小姐真是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不过我说那是我郭子玉的东西,哪怕你交了钱,也是我的。” “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堵住嘴,送到郭府去。” 宋如瑛彻底慌了,不敢置信看向他:“郭子玉!你疯了不成?我爹爹不会放过你的!淮阴王府不会放过你的!你最好别这么做,不然定要你后悔莫及……唔……”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堵的严严实实,郭子玉看着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宋如瑛,只觉得很是痛快。 “不过就是一个小庶女,听说在王府也不受宠,淮阴王和淮阴王妃要是真把你当一回事,怎么可能会把你送去庵里那么久?” 看着瞪着自己的宋如瑛,郭子玉只觉得心痒痒,这女人虽然比不上宋撷玉,但是也确实是清秀可人,比他在四季园看上的美人也不遑多让。 “这姿色还不错,陪爷一晚,淮阴王府的庶女嫁给我,勉强也能算高攀了,淮阴王府想必也不会苛责于我。” 宋如瑛满脸绝望,让她委身给郭子玉这么一个又老又猥琐的,她宁愿现在咬舌头死了! “郭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正当宋如瑛绝望之时,宋撷玉冷然的腔调铿锵有力,从身后传了过来。 “长乐郡主?”郭子玉僵住,看到站在宋撷玉身后那个眼神闪躲的小丫鬟,郭子玉才反应过来,恶狠狠的瞪了宋如瑛一眼。 这女人,狡猾的很,居然还藏了一个通风报信的! 宋撷玉正在屋里喝茶,就看到如莹踉踉跄跄的跑过来报信,说宋如瑛被郭子玉抓了,让她去救,当下人都蒙了,这宋如瑛好端端的去更衣,怎么也能惹出这祸事? 等她跟着如莹过来,就看到宋如瑛被人制住,嘴还给堵上了,当下气的发抖。 虽然她不喜宋如瑛,但是宋如瑛好歹顶着淮阴王府的名头,这郭子玉这般行事,是在挑衅淮阴王府吗? “郭大人,不知我这六妹妹怎么得罪您了?” 看到宋撷玉,宋如瑛眼里犹如看到了希望,用尽全身力气将嘴里的布吐出去,哭喊着:“三姐救我!他们这般对我,我一定要告诉爹爹!要让爹爹狠狠地惩治他们!” 她这话一吼出来,宋撷玉眼睁睁的看着郭子玉脸色越发的凶狠起来,不由得在心里骂一声蠢货。 郭子玉的人多,又都是惯用的打手,硬来肯定不行,她方才主动示弱,表明是宋如瑛做错了事,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就是为了让郭子玉将人放了。 如今被宋如瑛这么一吼,郭子玉就算先前有想放人的想法,现在恐怕也改变主意了。 “得罪?她确实砸了我的莲花锁,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我郭子玉什么时候被这么下面子过?” 郭子玉冷笑,反正事情做都做了,淮阴王府必定会暴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事给做绝了,说不定他还能成淮阴王的女婿,不亏。 果然是那莲花锁有名堂,宋撷玉头一次这么想让宋如瑛这么自生自灭! “郭大人,这事是我们理亏,您可以提,无论什么补偿,淮阴王府都不会有二话,还请您把我六妹妹放了。” 郭子玉看着宋撷玉那张生气也显得娇艳欲滴的脸,只觉得心痒痒的不行,也不知道这淮阴王府是怎么养女儿的,一个个的都养的这么水灵…… 将口里的口水吞进去,郭子玉大笑着开口:“不用淮阴王府赔罪,郭某心仪六小姐,还请长乐郡主能成全一二,六小姐去我府上做客,聘礼稍后就送到贵府上。” “淮阴王府庶女,配我,应当是不算亏本了。” 宋如瑛疯狂摇头,眼泪止不住的流,宋撷玉看他是铁了心的要毁了宋如瑛,也抿紧了唇,拿出了鞭子,眉目冷凝如剑。 “叫你一声郭大人,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淮阴王府的人,你连提鞋都不配!” 她近来脾气收敛,恐怕这京里有人便忘了她从前的浑气,前几年,她可是凭着恶女的名声叱咤京都! 郭子玉看她拿出鞭子时,脸上还有些不屑,等被宋撷玉结结实实甩了一鞭子后,这才捂着火辣辣的脸变了眼色,当真被打出了十分的火气。 “反正得罪一个也是得罪,不如两个一起收了!” 听了郭子玉的话,宋撷玉冷笑,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将手中鞭子舞的虎虎生威,郭子玉那群打手竟是半点近不了身。 “大人,怎么办?这长乐郡主的身手确实好……” 打手比郭子玉更惨,被打的好几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宋撷玉的鞭子竟然是带倒刺的! 郭子玉盯着看了两眼,随后恶意的笑了笑:“鞭子挥的再好有什么用?女子的力气就那么多,等她没力气了,你们再从旁边偷袭。” 第449章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不止郭子玉清楚她这套打法的不足之处,宋撷玉也清楚,她已经许久没摸过鞭子,这些年时不时的生病意外,也让她体质大不如前。 她本来是打算将动静闹大,好吸引人过来,可是都过了几招,这后院还是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 这绝不是长远之计! 郭子玉站在人后,也看出了端倪,嘴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去把我的鞭子拿来。” 旁边跟着的小厮有些不安:“主子,这可是长乐郡主,跟那个庶女地位可不一样,您要是动了手,淮阴王那边……” 郭子玉冷哼一声,眼露凶光:“呵,知道又怎么样?他有人证物证吗?我到时候往我姐姐那一躲,他能拿我怎么样?他还能提刀上宫里来吗?” 小厮听了,眼睛亮了亮,恭恭敬敬将鞭子递到他手里:“爷果然是爷,脑子就是比我们转的快,淮阴王也不敢多” 对于普通百姓,证据是给他们定罪的,可是对于有权有势的权贵来说,这些东西是用来脱罪的。 只要一时找不到证据,自然能拖延一时,而只要当时没定罪,后面再想定罪,可就有许多讲究了。 她今日来的是锦绣阁,带的便都是女眷,如今真遇到事了,一个个的都是有心无力,多多少少都受了伤。 “郡主,小心!” 宋撷玉被丫鬟的力道扑的连连后退,郭子玉那鞭子正正好打在了那丫鬟的小腿上。 宋撷玉气的脸色发白:“郭子玉,你放肆!” 郭子玉确实是来了脾气,他本来是个浑的,家里一代单传,老来得子,被宠的没边,年轻时候更是无法无天,如今年纪长了,这才收敛着些,可真色欲熏心起来,也是精虫上脑,不管不顾的。 “要不是这丫鬟挡着,宋撷玉,恐怕这会儿就是你得挨上这鞭子了,不过也怪不得我,谁让你要多管闲事?为了一个庶女,非要惹我不痛快!” 他说完,手里的鞭子慢悠悠的卷着:“不过你躲得了第一鞭,我不信你还能躲过这第二鞭!” 宋撷玉被逼到一个死角,看了一眼旁边刚刚替她挨了一鞭子的丫鬟,这丫鬟她有印象,是二等丫鬟,平日里也会做些力气活,受了这一鞭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要是这一鞭子落在她身上,恐怕她会比这丫鬟更惨。 看着郭子玉高高扬起的手,宋撷玉闭紧了眼,心有戚戚。 难道她今天真得被这郭子玉羞辱?罢了,受了罪,等到了郭府,总有法子脱身! 待她脱身,定要让这郭子玉付出千百倍更惨痛的代价!好让她后悔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 只是等了半天,并没有等到鞭子打在自己身上的痛感,周遭气氛陷入死一般寂静。 她觉得奇怪,睁开眼,身前居然站着谢俶,他一手生生接住了郭子玉的鞭子,血滴滴答答的从他的手掌心顺着鞭子的纹路掉下来,渗透进泥土里,很快变成了暗红色。 郭子玉差点吓尿,雍王怎么会过来? 意识恍惚之下,手里的鞭子瞬间脱手,被谢俶狠狠地拽了过去。 “敢对长乐郡主下手,你好大的胆子!” 他这话说的极慢,面上冷气森森,看着郭子玉的眼里杀气毕露。 谢俶是真上过战场的,有战神之称,郭子玉一个混混二流子,真碰上这位杀神,别说骨气了,活着靠的那口气都快被吓没了。 腿一软,扑通一下跪了下去:“雍王,这是个误会,我怎么会有这个胆子伤了长乐郡主?” “玉儿!”正巧这时,宋鹤轩急匆匆过来,身后跟着玉娴,看到眼前乱糟糟,遍地伤患的场面,当即吓得脸色苍白,大步过来,仔细打量着宋撷玉:“没事吧?” 宋撷玉摇摇头,看向谢俶的眼神担忧而惊慌:“三哥哥……” 谢俶安抚性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接过杨瑾递过来的布条随意的包扎了下。 宋鹤轩看谢俶并无大碍,这才冷眼看向瘫软在地上的郭子玉,先前被压着的宋如瑛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之前她将口里的布块吐出来,所以这次郭子玉的下属用了一块更大的布条塞进她嘴里,堵的她呼吸困难,无论用舌尖怎么抵住都吐不出来,只能拼命的含糊出声求救。 郭子玉也被这声给提醒,想也没想连忙凶狠的骂:“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六小姐给放了?” 等宋如瑛脱离控制,如莹这才连忙把人给扶起来,宋如瑛一到宋鹤轩面前就哭的泣不成声,委屈至极。 “大哥……” 她虽然厌恶宋撷玉,但是对宋鹤轩这个大哥,多少还是崇拜的,女子大多仰慕敬重有本事的男子,宋鹤轩是这京里数一数二的同辈,真正的天之骄子。 她作为宋鹤轩的妹妹,哪怕只是庶妹,也是引以为傲的,更何况,比起宋浩言偏帮他亲妹妹宋明雪,宋鹤轩这个处事公正护短的大哥更得宋如瑛的好感。 如今受了委屈,自然是想让宋鹤轩帮她讨回公道。 只是,宋鹤轩并没有安慰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对比刚刚他紧张宋撷玉的样子,差异更是明显! 宋如瑛低下头,不让自己眼里的嫉妒和愤怒不甘暴露于人前。 凭什么她宋撷玉占了嫡女的身份,还得了这么多人的宠爱?论性子讨喜,她比宋撷玉要更懂的讨好人,可为什么就是没人护着她? 难道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就都该是她宋撷玉的吗?连老天都偏帮她,给她那么一张令女人艳羡嫉妒的脸! 宋鹤轩看向郭子玉,冷然开口:“郭大人这是做什么?还是赶紧站起来吧。” 郭子玉看宋鹤轩到了,这才放心下来,比起谢俶这个脾气狠厉的,显然还是宋鹤轩更加顾全大局些。 “这真是误会,宋寺卿,是六小姐故意砸碎了我要送给姐姐的礼物,那莲花锁是我寻了许久的,要送给皇上的小玩意儿,这才引得我急气攻心。” 看他搬出淑妃来,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宋鹤轩掀了掀嘴角,眼里的冷意几乎能将人冻僵。 惹了他淮阴王府的人,还想就这么三两句话了了?简直白日做梦! 第450章 断了郭子玉的手 “原来是我这六妹犯了错?”宋鹤轩皮笑肉不笑,忽然扬高了声调:“如瑛!过来!” 宋如瑛被他这含着怒气的腔调给吓到,下意识就要反驳:“大哥!我不是故意砸的,是他污蔑……”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鹤轩打断,冷着脸怒斥:“宋如瑛,污蔑与否,一查便知!介时闹大了收不了场,若是查出来你撒了谎,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淮阴王府也就留不得你了!” 看着宋如瑛变了脸色,里头的心虚恐慌一目了然,宋鹤轩心里生了一丝厌恶,他居然还怀着一丝侥幸,怀疑是不是错怪了她,现在看来,还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你现在还觉得郭大人这话是污蔑?” 宋如瑛这才是真的慌了,她不想再被送回庵里,半点都不敢赌! “去给郭大人道歉。”看宋如瑛默认,宋鹤轩再度开口。 宋如瑛不敢置信看向宋鹤轩,她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被这群奴才压着手,还被堵了嘴,现在居然还让她给郭子玉道歉? 不止宋如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郭子玉才是最惊讶的那个,可是片刻之后,那股子意外就全变成了对宋鹤轩的不屑。 淮阴王府又怎么样?大理寺卿又怎么样?天之骄子又如何?还不是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宁人? 郭子玉眼珠子转了一圈,给了自己一个解释,肯定是他说这是给景安帝的礼,还报备过了,宋鹤轩怕了,所以才低了头。 想明白之后,郭子玉哪里还有刚刚的紧张,反而神色悠闲的站着,神情吊儿郎当:“宋寺卿不必这么讲究,咱们这事就算是抵了,日后见面还是朋友,六小姐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知错就好,不必再道歉了。” 宋如瑛听着郭子玉这不尊重的口气,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如今也只能忍了,头偏向一边,脸绷的紧紧的。 “呵!怎么能抵了?当然得论个究竟,说出个一二三才行,怎么能糊里糊涂就过去了。”宋鹤轩嘴角含笑,随后微微偏头看向宋如瑛,低声怒喝:“去道歉!” 宋鹤轩声音严厉了不少,盯着宋如瑛的眼神满是不容置疑,他在府上地位堪比宋青山,这么一冷脸,命令似的开口,场面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宋如瑛红着眼绷着脸不动,郭子玉都说了,不用道歉,宋鹤轩为什么揪着不肯放?为什么执意要让她丢这个脸? 她承认,故意砸碎莲花锁是她不对,但是她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吗? 郭子玉在旁边开始看戏,看着淮阴王府的人对自己低头,这种感觉,妙不可言啊! 周围伺候的人也觉得自己有面子,一个个的,身上还带着彩,仍然毫无所察一般,一个个的昂首挺胸。 “小姐,大公子这……”玉娴在旁边看不明白,宋鹤轩不为三小姐六小姐出头就算了,怎么还帮着郭子玉的人扫淮阴王府的面子?就算要教导六小姐,也该关上门再教导…… 宋撷玉看出了些门道,垂眸,嘴角含笑:“别急,后面还有好戏看。” 看宋撷玉这幅淡定模样,玉娴也不再多说,只在一旁静观其变。 宋如瑛到底对宋鹤轩这位大哥敬畏的,忍着委屈,走到郭子玉面前:“郭大人,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望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原谅了我。” 郭子玉眼珠子在宋如瑛身上不怀好意的转了一圈,笑眯眯的开口:“小事,都是小事,我在陛下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 宋鹤轩见他这幅装相模样,只觉得厌恶至极:“不用郭大人费心,介时我自然会亲自跟陛下解释负罪,您介时就实话实说就好,不需要您美言。” 郭子玉脸色僵住,那话都是他胡诌出来的,这莲花锁是他打算买了讨好美人的,宋鹤轩去陛下面前一说,岂不是穿帮了?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和气生财,宋寺卿,您就别费心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看郭子玉这语气,宋鹤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没再搭茬,冷眼看向他:“既然郭大人觉得这事过去了,那就过去了,该算算你动用私刑,企图谋害我三妹长乐郡主的事了。” “人证物证俱在,更有雍王殿下做见证,我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有惩治的权利。” 郭子玉对上对面宋鹤轩那张冷峻的脸,被他的话打的回不过神,慌乱往后退:“宋寺卿,你可不能动我!你要是动了我,我姐姐不会放过你的!” 宋鹤轩一甩宽袖,眼里杀意似剑,锋芒毕露:“若是淑妃要来评理,就叫她尽管来找我就是!只是我淮阴王府也不是吃素的,来找麻烦之前最好算算自己的斤两!” “长英,给我打断他那条拿鞭子的手!” 旁边杨瑾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示意,跟长英一左一右就制住了郭子玉,长英拿了一根木棍,几下敲的郭子玉哭爹喊娘,最后甚至生生的痛晕过去。 长英小跑着过来,面上尽是痛快:“大公子,人晕过去了。” 宋鹤轩掀了掀眼皮子,看着地上那一坨,像是再看一堆死了的臭老鼠:“打的可够?若是不够,就再把他给我打醒了!” 长英笑的有几分得意:“断是没断,只不过比断了可难受多了,小的可是师出大理寺专门掌刑了几十年的老李头,这种打法,手不断,可一到阴雨天,或者是冷天,他这手啊,就跟万虫啃噬一般,痛不欲生。” “保管他刻骨铭心,旁人还没法找我们淮阴王府麻烦。” 听长英说完,宋鹤轩才作罢:“行了,拿水给他泼醒,免得他睡在地上着凉了。” 杨瑾手脚麻利,迅速提了水过来,照着郭子玉的脸这么一泼,当下就把人给叫醒了。 宋鹤轩走到他身前,半蹲下,他平时虽然也面容清冷,但却是一身清儒贵气,今日却是发了狠,落在郭子玉眼里,竟是觉得比雍王一身杀气还要可怕。 “郭子玉,下次再敢招惹我妹妹,废掉的就不只是一条胳膊了!” 第451章 种在骨子里的恐惧 谢俶受了伤,还是为宋撷玉受的伤,宋鹤轩过意不去,跟着一起去了雍王府。 从锦绣阁回淮阴王府,宋如瑛就一直跟着宋撷玉,一直跟她跟到了望月阁,李陆冬听说宋撷玉回府,从望月阁出来,看到宋撷玉身后还跟着宋如瑛,迟疑了一秒,顿住了。 而此时,宋如瑛也注意到前面的李陆冬,急了,终于出声:“三姐。” 宋撷玉被她跟了一路,早就不耐烦,勉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听了她的话转身:“你还有什么事吗?” 宋如瑛咬了咬唇:“三姐,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让大哥不要将这事告诉爹爹和母亲?” 宋撷玉被她气笑,要是今天玉娴搬救兵来的迟,她们两个会遇到什么麻烦简直想都不敢想,她第一句话不是认错,居然是要求她帮忙说情好免了她的责罚? “你这点破事,我不稀罕拿出来让阿娘烦心,至于哥哥那边,要如何做他心里自有一杆秤,不需要我去多嘴多舌!”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宋撷玉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冷眼就往望月阁走。 李陆冬本是不想跟宋如瑛打交道,所以远远的停住了,只是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宋撷玉脸色黑的吓人,当下不用问,也能猜到宋如瑛恐怕又在外面惹了事,看向宋如瑛的眼神不由得多了三分厌恶。 她自己还没察觉,宋如瑛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等李陆冬和宋撷玉进了望月阁,她脸上也一点点狰狞起来。 如莹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的,正准备小声提醒她,宋如瑛已经快步回了自己院子。 一进门,宋如瑛就恶狠狠的将手里的帕子丢在床上,嘤嘤哭了起来,如莹手足无措,忙上前安慰:“六小姐,您别伤心了,大公子给您报了仇,那郭子玉定不敢再胡说八道,今天的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 如莹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宋如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那是给我报仇吗?他那是给宋撷玉,他亲妹妹报仇!我不过就是一个庶女,一个饶的,附带的!” 她越哭越是伤心:“要不是我身后没人撑腰,怎么郭子玉这么一个流氓混混一样的玩意儿也敢欺负我?不就是仗着我没有亲哥哥吗?” 如莹在旁边听的不赞同,在她看来,大公子做的足够好了,他是最顾全大局的,今天把郭子玉伤的这么重,未尝没有给六小姐出气的意思。 连她这个贴身丫鬟都有些觉得宋如瑛未免太有些贪心不足…… 宋如瑛坐在榻上,双眼哭的红肿,里面的偏执和恨意看的人头皮发麻:“淮阴王府护不住我,那就只能靠未来的夫家……可是我那嫡母跟宋鹤轩兄妹如出一辙的心如蛇蝎口若敷蜜,如何能真心为我找个好夫家?我能靠的,自始至终也就只有我自己罢了!” 宋如瑛这边如何闹腾宋撷玉并不知晓,也不想知道,经次一事后,她对宋如瑛算是彻底没了相信她会改过自新的心思。 “今儿可是出了什么事?鲜少见你生这么大的气。”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一副不肯多谈的模样,知道她不愿意多说,李陆冬也就不多问,只专心看宋撷玉帮她挑的给沈昭昭的礼物。 宋撷玉现在心不在焉,李陆冬也看了出来,带了自己那份礼就回了,玉娴看宋撷玉迟迟不肯去睡,轻叹了口气,拿了银剪剪了剪灯芯,屋子里瞬间亮堂许多。 “小姐,这都快一更天了,您还是安歇了吧,或许大公子今晚就在雍王府明日才回来也不一定……” 宋撷玉摇了摇头,谢俶是习武之人,他伤的又是右手,没能得到他无事的消息,她如何睡得着? 那是谢俶,上一世,哪怕谢央称帝,可是威震四方的,还是雍王战神的名号,大禹能够维系四十年的和平,有一大半的功劳是在谢俶身上,甚至后世,谢央即位后第三年,对谢俶的声望极度不满,派司晋宇刺杀谢俶。 谢俶不敌,消息全无,所有人都觉得谢俶恐怕凶多吉少,谢央也已经开始准备给谢俶准备丧礼。 可半月后,外族突然大举入侵边境,大禹多年未打仗,谢俶被景安帝忌惮,禁锢在京,削弱实权,而谢央自然也是对自己这个王叔多有不满,自是在打压谢俶这事上更加变本加厉。 如此一来,大禹兵败如山倒,不过半月有余,就失了好几座城池,朝中唯一可用的顾峥嵘顾老将军,也因为自己唯一的嫡女被何家磋磨而死而气的卧病在床,整个大禹竟无可用之人。 谢央这才明白谢俶的作用,派人找回谢俶,幸亏天佑大禹,竟真找着了人,只是人还昏迷不醒着,若是再晚一步,恐怕就得没了。 尽管如此,谢央派人放出消息,说谢俶根本没事,这几座城池就是让给那些蛮子的鱼饵,再让昏迷的谢俶坐在轿中,故意把蛮子的探子放进来,造成谢俶没事的假象。 那些外族对谢俶的忌惮是谢俶从十五岁带兵一场一场打了十年生生打出来的,这种恐惧害怕被种在了骨子里,只要谢俶一日还能带兵打仗,这恐惧便一日不得消弭。 这出空城计一唱,吓得那些蛮子当即退了兵,主动求和,免了这场人祸…… 要是因为她,这双手再握不了剑,恐怕要不了三年,蛮子就得蠢蠢欲动,那她,就是大禹的罪人,是这天下的罪人! 玉娴见拗她不过,也只能随她去了,等到二更,连玉淑都忍不住打瞌睡时,终于有人过来传话。 “郡主,大公子回来了!” 屋子里困顿的情绪一扫而空,宋撷玉站起来,急匆匆的往外走。 宋鹤轩披着一身夜色回了淮阴王府时,远远的就看到宋撷玉等在他院门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宋鹤轩皱着眉教训,但细看,眼里却没有多少指责,更多的是心疼担忧。 宋撷玉跟着他往书房走,等进了门,终于忍不住问他:“哥哥,雍王殿下如何了?” 第452章 偷听 宋鹤轩若是不开口,那张脸上惯是冷淡的,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只能感受到冷清疏离。 听了宋撷玉急不可耐的问话,他先是抬眼久久的瞧了瞧她,随后眉眼微微耷拉下来,眸色黯淡,抿了抿唇,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似乎是在酝酿什么。 宋撷玉胸口像是被重锤敲了一记,眼神霎时间慌乱下来,身形踉跄了下:“所以,是真的伤到了手筋?” 宋鹤轩还是沉默,宋撷玉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沉了下去,眼前模糊一片,捂着心口,自责的说不出话。 “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胡乱出头,怎么会连累三哥哥……若不是我……” 宋鹤轩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看她这么紧张谢俶,多多少少有些吃味,自己千宠万宠养大的姑娘,这还没嫁过去呢,心就已经偏到人家那了。 可是慢慢的才发现她这反应不对,似乎是有些过了头,当下也慌了,收了玩笑的心思,连忙起身过去。 “玉儿?玉儿!” “雍王没事!他好好的,哥哥只是逗逗你……你千万别吓哥哥!” 宋撷玉哭的一塌糊涂,耳边嗡嗡的,几乎听不见宋鹤轩的声音,直到宋鹤轩重复了好几遍,这才缓过来,瞪大的桃花眼里包了满眼的泪,哽咽着开口:“真……真的没事?” 宋鹤轩看人缓过来,这才放下了心,含笑安抚她:“真没事,就是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不相信,我明日带你去雍王府看望他?” 宋撷玉这才相信宋鹤轩没有骗自己,一想到刚刚那股难受劲,当即也有了脾气,泄愤一般打着宋鹤轩:“哥哥……你拿什么开玩笑不好?居然拿雍王的手跟我开玩笑……若是……若是他真出事了,我该如何赔他?” 她刚刚哭了半天,情绪大起大落,现下哪里还有什么气力?宋鹤轩自然不会在乎她锤他这点小猫力气,只是看着宋撷玉,眼神有些复杂。 他的妹妹,终究还是长大了。 面上不露分毫,淡笑着开口:“自然是用你自己赔他,雍王亲口说了,若是一只手能换了你,他可是巴不得。” 宋撷玉从宋鹤轩这里得知了谢俶没事,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又因为置气宋鹤轩同她开这种玩笑,气的不肯再和宋鹤轩多说一句话,径直往望月阁回了。 回来后,这一觉算是睡得香甜。 这之后,除了出门去看望谢俶之外,宋撷玉就再没出去过,倒是宋如瑛,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发现宋鹤轩并没有将她闯祸一事告诉宋青山和李瑢,心放下来的同时,脑子又开始活泛起来,接二连三的找原因出门。 如莹看着走在前边的宋如瑛,只觉得心慌意乱,小声劝阻:“六小姐,咱们还是回府吧,要是让王爷和王妃知道了,一定会狠狠责罚的。” 宋如瑛步子不停,声音从头纱下传出来,有些发闷躁郁:“这事只要你把嘴巴闭紧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这张嘴我就给你撕烂了!” 看如莹吓得不敢再开口,宋如瑛这才缓和情绪:“我好不容易打听到,刑公子今日会来这四季园,若是我能与他偶遇,想办法嫁了他,到时候我就是康国公府未来的女主子,何愁不让人高看我一眼?” 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偶遇刑芝,筹谋了许久,连房间方位都打听好了,怎么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放弃? 觑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如莹,宋如瑛冷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只要不坏了我的事,日后有我一口,自然饿不着你。” 四季园。 郭子玉养伤养了将近半个月,好像是养好了,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养好,胳膊虽然能动,可提不了重物,一到晚上就钻心的疼。 本是不乐意出门的,只是谢央多次邀约,刚好他心中烦闷,索性出来喝个闷酒。 “太子,您这次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谢央看他脸上的不耐,本想跟他打探情况,如今看,确实不适合再继续这个话题。 话锋一转,谢央亲自给他倒了一杯酒,笑着开口:“自然是康国公府嫡女邢绣芸的事。” 郭子玉一听来了兴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太子,您有路子了?” 才一动,牵扯到胳膊,阴影又覆盖至心头,郭子玉脸上的兴奋很快变成了七分失望三分不屑。 “还是得了,这邢绣芸跟长乐郡主关系好着呢,我就不癞蛤蟆吃天鹅肉了。” 谢央挑了挑眉,郭子玉居然会这么有自知之明,这确实是让他有些意外,只是这自知之明却是他不需要的…… “郭兄此言差矣,正所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执了酒杯,给他倒了一杯,意味深长开口:“只要有心,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郭子玉色心被谢央三两句话给勾了出来,当下凑了过去:“太子殿下,愿闻其详。” “我这手被宋鹤轩伤的如此严重,我与他这仇不共戴天!只要您能帮我把邢绣芸搞到手,日后我一定鞍前马后,唯命是瞻。” 这邢绣芸是宋鹤轩的未婚妻,若是能被他得手,呵,也算是报了仇。 先前是这宋鹤轩仗着有雍王在,这才对他百般凌辱,可如今他身后也有太子帮着谋算,他也不必怕宋鹤轩,怕淮阴王府! 谢央正准备说话,突然听到窗边传来一声响,当即变了脸色,怒斥:“谁在那!” 暗卫速度极快,不用谢央吩咐,人已经冲了出去,不多一会,就把在外面偷听的宋如瑛和她那个丫鬟给抓了进来。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六!小!姐!!” 看到宋如瑛这张脸,郭子玉就气的牙痒痒,最后那三字,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听着就带着凶煞气。 宋如瑛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我……我什么都没听到……放了我……放了我!”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倒霉,本来是想要给自己创造一个觅得良婿的机会,谁知道居然偷听到这么大一个秘密! 太子和郭子玉居然要对邢绣芸动手!她可是宋鹤轩的未婚妻,是淮阴王府的准儿媳妇! 第453章 铺路 郭子玉从袖套里拿了刀,缓缓走到瘫软在地上的宋如瑛面前,捏住她的下颌,力道大的几乎要把她下巴给捏碎。 “你郭爷正愁找不到人撒气,你就撞上来了!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吧?” 宋如瑛看着郭子玉手里那刀子离自己近的出奇,再往前靠近一厘米就能割伤自己的脸,当即吓得更加说不出话,而就在这时,郭子玉又狠狠地捏了她下巴,传来一阵剧痛。 “说,你还听到了什么!可还有同伙!” 这一痛彻底让宋如瑛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若是不将这事解释清楚,恐怕得不了好,咬了咬舌尖,让自己说话:“我没有……我只是想来偶遇刑公子,没想到……没想到会听到这些……我保证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的……呜……我真的保证……” 一时间又惊又吓又痛又怕,矜持羞涩,在面对生命之危时哪里还顾得上,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算盘全说了出来,在地上哭的凄惨极了。 她就算小心思再多,也是在后宅长大的,后宅大多杀人不见血,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一言不合就真刀实枪干的? 郭子玉听笑了,也不急着下手,一把甩开宋如瑛的下巴,看向谢央:“我当这淮阴王府的女人有多贞洁呢!上次我捉了她,这小娘们挣扎的可凶,结果现在自己要来倒贴勾引别的男人,”他原先还是笑着,可说到后来,语气一点点变狠,一巴掌甩在了宋如瑛脸上:“原来是嫌弃你郭大爷我丑是吧?” 谢央坐在桌后,并不参与其中,盯着郭子玉和地上的宋如瑛,眼里闪过一抹思量,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不对来,端的一副悲悯无情之态。 谢央不搭腔,郭子玉也不在意,他今天就要好好把受得憋屈气给撒了! “既然她是打算出来偷汉子的,恐怕行踪都已经打点好了,先让我爽了,再给她往荒野一丢,谁也查不到我身上。” 宋如瑛眼眶陡然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等看清了郭子玉眼里的淫邪,彻底没了侥幸,疯狂摇头:“不……不要……” 一旁的如莹早就吓晕过去,屋子里乱糟糟的,淮阴王府的基因都不错,宋如瑛这般瞪大了眼流泪,满眼绝望的样子反而极大的刺激了郭子玉的肆虐欲,大手一挥,径直把宋如瑛衣裳往下一扒,露出她莹白色圆润可人的肩膀出来。 宋如瑛从未如此后悔过,她为什么要出来?为什么自己得到的消息会是错的?这事是不是有人故意设计? 是了,一定是宋撷玉!一定是宋撷玉故意让人告诉她这个假消息,故意骗她出来,故意让她陷入此等不堪境地! 就在郭子玉的脏嘴要碰到她时,宋如瑛彻底绝望了,想要咬舌自尽,可迟迟没有这个勇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郭子玉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宋如瑛顺着手往上看,正好对上谢央一双狭长的瑞凤眼,黝黑深沉,像是加了墨汁,透着黑曜石的美感,里面的悲悯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 “郭兄,她还只是个小姑娘,放了吧。” 郭子玉有些不悦,他正在兴致上,到手的肉哪有放开之理? 但谢央是太子,他也不能不给他面子,只能另外寻了个理由:“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反正都是要灭口的,我玩玩又不为过。” 他这话说完,谢央放在他肩膀的手非但没有松,反而更加用力,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可实际上,力道大的郭子玉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后退,松开了宋如瑛。 宋如瑛逃出生天,人还是懵的,直到头上覆上一层暗影,才发觉自己肩膀被扯落的衣裳被谢央给提了上去。 他离她很近,近的几乎能够闻见谢央身上的熏衣衙香。 “你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不会乱说的,对不对?” 宋如瑛拼命点头:“我……我不会乱说的……真的!”谢央被她急切模样逗笑,语气温和:“好了,回去吧,记住,这是我们的秘密。” 她没想到谢央居然会真得放她走,当下愣住,半晌之后才回神,连忙连滚带爬跑了,连躺在地上昏迷的如莹看都没看一眼。 郭子玉气笑,坐回去,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从来不曾知道太子居然还有一副慈悲心肠,不忍心害宋如瑛这个小姑娘的性命,怎么又肯主动来找我谋算另外一个小姑娘?” 帮他得到邢绣芸,可是谢央主动找上门来的,他从来没求过他,算计邢绣芸时,怎么没见他心软? 真是虚伪! 谢央知道他不高兴,可也没了解释的心思,只淡淡开口:“为后面铺路,郭大人等着看就行。” 淮阴王府,隔日,李陆冬过来宋撷玉这,还一脸纳闷:“今日去给老夫人请安怎么没看见宋如瑛?” 宋撷玉将手里笔放了下来:“她啊,听说是病了。” 李陆冬坐在她侧边,有些惊叹:“怎么会?她这几天不是还相当活跃?天天忙忙碌碌额的出门,怎么突然就病了?” 宋撷玉也不清楚,听到这消息时也不敢相信:“我也是听玉淑说的,好像是昨晚上回来就发了高热,她跟她那个贴身丫鬟两个人现在还混混沌沌的没醒。” 李陆冬啧啧了两声:“那三天后的太子府的宴会,她是去不成了?” 尽管这么想相当的不地道,但是李陆冬还是忍不住高兴,现在宋如瑛在她心里就是个烦人精惹祸精,不管去哪,只要不用跟宋如瑛一起,她都高兴。 宋撷玉看她挑高的眉头,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还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这你恐怕想多了,别说只是高热,只要她有意识,就算得了绝症,爬也得爬去太子府。” 宋如瑛那攀龙附凤的性子,野心全写在了眼里,怎么可能会错失这么一个良机? 李陆冬被怼的无话可说,拿了宋撷玉刚刚画好的画像上下看了两眼,叹了口气:“我啊,还真盼着宋如瑛能得偿所愿。” 这样至少不用在府上祸害她们。 第454章 跟踪 宋如瑛这场高热,足足烧了一晚上这才醒过来,如莹比她稍好一些,宋如瑛醒来时,如莹已经坐在床前伺候她。 “六小姐……”看到宋如瑛醒了,如莹霎时间哭了出来,连忙拿了热水喂给她。 等辛大夫过来把了脉,宋如瑛才彻底缓过来,披了外裳靠坐在床前,手里握着茶杯,脸色苍白如纸。 如莹心疼的不行,她在郭子玉拿刀要脱宋如瑛衣服的时候晕过去的,本以为凶多吉少,没想到一睁眼居然是在淮阴王府。 哪怕现在平安了,她仍旧不敢放松警惕:“六小姐,咱们把这事告诉王爷吧……这事瞒不住的,郭子玉根本不是好人!” 宋如瑛想也没想就是一声呵斥:“不行!” “六小姐!这事可不是小事,郭子玉一而再再而三的……”如莹急了,难得反驳宋如瑛,这已经是郭子玉第二次对她们不利,事不过三,要是还有下次,她们还能有这好运气? 宋如瑛看着这丫鬟的愚蠢模样,扯出一抹冷笑:“你真觉得告诉爹爹,咱们俩就没事了?” 如莹被她的神情震慑住,张了张嘴,忽然间开不了口。 “我不过是一个庶女,若是宋撷玉受了我这屈辱,不用她去找爹爹哭诉,爹爹必定会提刀上门砍了那郭子玉的狗头!” “可现在受辱的是我,哪怕爹爹听了大怒,要去找郭子玉算账,恐怕还没出内院门,就得被我那嫡母拦下,祖母也得派宋嬷嬷来请人。” 宋如瑛越说脸上表情越冷,眼角眉梢尽是讥诮,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茶杯,幽幽开口:“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那嫡母劝上一回,祖母再劝上一回,我那爹爹可还会为我讨回公道?” 如莹无话可说,眼神空洞迷茫,宋如瑛看她这模样,嗤笑着帮她点通:“这事,咱们只能闷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不然,谁也保不住我们。” 听了她的话,如莹也动摇了,只是多少有些不忍,偷偷看了宋如瑛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声如蚊呐:“可邢姑娘……” 杯里的水已经凉了,宋如瑛随手往旁边一放,语气凉薄的很:“她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咱们保全自身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警示的瞪了如莹一眼:“还是说,你想要跟太子作对?” 如莹猛的摇摇头,并且做了一个自己闭嘴的手势,六小姐说的对,邢姑娘虽然人好,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想帮忙也得估量估量自己的本事。 将茶杯里的凉水倒了,换了一碗姜汤,如莹还是忍不住絮叨:“小姐,咱们以后,碰见太子他们还是绕路走比较好,没想到太子居然跟郭大人是一丘之貉,简直是让奴婢大跌眼镜。” 她这话一说完,不见宋如瑛搭腔,不由得疑惑抬头,却看见宋如瑛捧着碗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波光粼粼,水光乍现,竟是跟平常模样大不相同。 “小姐?小姐?” 叫了好几声,宋如瑛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形迹可疑,连忙掩饰着开口:“太子跟郭子玉可不是一路人,你以后别乱说。” 如莹听着觉得奇怪,总觉得宋如瑛有了心事,一时间,主仆两个各怀心思,没再多说话。 三日后,太子府设宴,庆祝太子妃有了身孕。 临行之前,李陆冬特意往后看了一眼,见宋如瑛打扮的俏丽,当下满心失望的上了马车。 “长乐,果然还是你了解你那六妹,昨天还病殃殃的不肯来请安,今天就生龙活虎了。” 宋撷玉手里正拿了一本闲书解乏,听了她这话,有些无奈,并没有搭腔。 等到了太子府,李瑢跟那些贵夫人说话,宋撷玉和李陆冬找了个角落,两人说着闲话,也算是自得其乐。 “长乐,你看什么呢?”李陆冬正跟宋撷玉说着自己最近听来的趣闻,很快意识到了她的走神。 宋撷玉将视线从宋如瑛身上收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宋如瑛有些鬼鬼祟祟,可这是太子府,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或许是更衣也不一定。 她走神的原因自然不好明说,只能随意的另外起了个话题:“太子妃有孕,我看着她似乎并没有多开心,有些奇怪,这才走了神。” 她这么一说,李陆冬简直赞同的不行,凑近宋撷玉:“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这场宴席虽说是为了庆沈昭昭有身孕,但是沈昭昭出席也就不到一刻钟,随后便以身子不适退了场。 “而且,我感觉太子和沈昭昭之间也有些怪怪的,像是两人闹了脾气。” 宋撷玉敲了敲她头:“夫妻之间,就像舌头和牙齿,待久了,哪有不磕到的时候?” 她这么一说,李陆冬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不怀好意的看向宋撷玉,故意摇头晃脑的调侃她:“也不知道等你嫁给雍王,可会不会有舌头牙齿磕到的时候?到时候不知道是舌头让着牙齿,还是牙齿主动求和呢?” 宋撷玉气的拿帕子甩了甩她:“尽说些不正经的!简直气人!” 宋如瑛独自一人出来,没走多久,如莹就连忙追了出来:“六小姐,您是去更衣吗?奴婢陪着您!” 她身子顿时一僵,好不容易把如莹给甩开,怎么又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 “不用你跟,回去!” 如莹愣住,看宋如瑛面色不好,虽然心里不认同,但还是妥协,没敢再跟着,眼睁睁的看着宋如瑛消失在拐角。 被如莹这么一打岔,宋如瑛跟丢了人,气了个半死。 她刚刚明明就看到太子醉酒之后往这边过来,怎么才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人就不见了? 宋如瑛有些失落,烦躁的准备回去,自从上次无意间撞破郭子玉和谢央的谈话,出乎意料的是,宋如瑛做的最多的不是噩梦,反而是羁梦,梦里全是谢央。 她也不知道自己追过来是想要干什么,或许是想要说一句话,或许只是想见他一面…… 第455章 生老病死与王府无关 暖黄色的光下,谢央正半躺在榻上,眉头紧皱,一身酒气,旁边摆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宋如瑛站在门的位置,略有些贪婪的看向侧躺着的谢央。 她本来都打算回到正厅,这时候刘庆突然带了一队丫鬟过来,一边念叨着这是给太子准备的醒酒汤一边急匆匆的往西边一出院子走。 宋如瑛看着那群人,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不知是不是天公作美,屋门并没有关严实,宋如瑛没有弄出任何声响进了门。 她正盯着谢央发呆,就看到他忽然间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 这处境猝不及防,完全超出宋如瑛预料,她甚至都没想好要做出什么反应该怎么应对。 反而是谢央先有了反应,他坐起身,笑的温和包容:“淮阴王府宋家的小姑娘?” 他眼里雾气茫茫,身形没了平日的板正,更加随意了些,看的出来还醉着,但也让宋如瑛少了些拘谨,同时又为他那句亲昵的话惹得小鹿乱撞。 “殿下认出来我了?”她禁不住想上前,面上一片羞红。 谢央混沌的眼里霎时间涌入一丝算计,但又很快消弭于无形,重又恢复之前的醉酒不清醒模样。 鱼儿,上钩了。 “过来。” 宋如瑛如同被蛊惑一般朝谢央过,中途有过短暂的清醒,但很快又被她抛诸脑后。 她想赌一把。 宴会进行到尾声,李陆冬无聊的吃撑了,放下手里的葡萄,四处看了一眼:“还真是有意思,这太子府办宴席,结果不光太子妃缩回后院,现下好了,连太子都不见了,还得一个太监出来打点。” 宋撷玉捏着手帕的力道越发紧了,又看了一眼宋如瑛的位置,那里还是空荡荡的,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扩大,悄声吩咐旁边的玉娴。 “去找阿娘,让阿娘派人去寻寻宋如瑛。” 旁边的李陆冬这才注意到消失不见的宋如瑛,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宋撷玉,到底没说话。 那边玉娴传了话,很快一直跟在李瑢身边的元嘉悄悄离开,过了大半个时辰,宋撷玉就看到元嘉回来,附在李瑢耳边说了几句,很快,李瑢就生生变了脸,碍于场所,又把这股子怒气给压回去。 等宴席散了,都没看到谢央出来,反而是沈昭昭出来送的客,她似乎是真的不舒服,脸色比先前还要更差,像是受了重大打击。 “姑姑,宋如瑛还没出来。”李陆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李瑢没有要等的意思,多嘴提了一句。 李瑢难得冷了脸,语气尤其不好,停也不停,径直撑着元嘉的手上了马车,低低斥骂:“管她作甚!如今淮阴王府如何管的住她?呵!” 李陆冬被吓住,宋撷玉拉了她的手往一旁她们的马车走:“莫要多问。” 好不容易等回了王府,就看到李瑢匆匆去了宋青山的书房,脸上的怒气和恶心挡都挡不住。 李陆冬着实有些迷糊,跟着宋撷玉一路去了望月阁,等关了院门,这才开口问她:“姑姑这是怎么了?不过去了一趟太子府,怎么就被气成这样?” 宋撷玉抬手,将玉娴叫了过来,她这院子,恐怕知道些东西的也就只有去传话的玉娴了。 看两位主子都一脸求知欲的盯着她,玉娴嗫喏了两句,有些难以启齿。 “奴婢……奴婢好像听见说……六姑娘爬了太子的床……” 这话一出,不光李陆冬惊了,宋撷玉也满脸懵,宋如瑛爬了谢央的床?关键是还爬成功了? 这是疯了不成?上一世这两人可没半点关系…… 李陆冬缓了半天才把惊掉的下巴捡起来,精致眉眼多了七分的锐气:“啧!没见过这么能恶心人的,好歹也是淮阴王府的小姐,非要上赶着去给人坏了名节,她这般肆意妄为,竟是全然不顾这府里其他姑娘!” 玉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之前也只觉得六小姐行事狠辣,不留后路,现在却是觉得看不上眼,如今六小姐身子给了太子,若是太子不收了她,恐怕也就只有拿一条白布把自己吊死的份了。 书房。 李瑢哪里还有在宋撷玉这些小辈面前的镇定,当着宋青山的面哭的稀里哗啦:“王爷……我这脸算是让她丢的干干净净了,若是早知道她打的这个如意算盘,我……我就算把她这腿打断了,背了个恶毒嫡母的名声,也不会让她这么坏了淮阴王府的门楣!” 她的玉儿才刚刚由陛下赐婚,燕儿……燕儿才八岁!她怎么敢的?有这么一个失了名节的姐姐,以后她如何婚配?在夫家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宋青山看着哭的可怜的发妻,只觉得心如刀割,悔不当初:“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一时心软,将这个孽女接了回来,就不会惹出此等祸事!” 她居然擅自跟谢央攀上关系!全府人避之不及的,她却上赶着凑!她这是要断了淮阴王府的前途!要毁了淮阴王府不成? “阿瑢,明日我就去太子府把那个孽女给抓回来,到时候就给她找个人配了,一定不会再出任何幺蛾子!” 李瑢哭了半晌,擦了擦眼泪,自己反而振作了起来,冷笑着开口:“随便找个人配了?呵!她不是心心念念要嫁个家世显赫的?” “与其让她嫁了人再怨我们,不如就成全她,让她嫁进去。” 宋青山有些没看明白:“阿瑢,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李瑢径直打断他,看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怨恨:“我可没说气话,王爷,我知道您顾及她是你的亲生骨肉,所以才一直狠不下心。” “可我狠得下心!你对宋如瑛不狠心,就是对我的玉儿燕儿狠心!我成全她,只是我要王爷你表态,宋如瑛可以从王府出去,可以后,淮阴王府就当没这个人,生老病死,与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宋青山张了张嘴:“阿瑢,没必要将这事闹的这么僵……” 李瑢态度强硬打断他:“王爷,若是你舍不得,我便去信给我爹爹和阿娘。” “这般不顾自己贞洁的女子,向来是得浸猪笼的。” 第456章 聘礼 自从李瑢嫁进淮阴王府,便鲜少麻烦娘家,甚至为了避嫌,一年到头都没能回娘家几次,也就李家添丁,喜事白事才会过去。 如今竟然说出请出二老来京的话,可见是真气得狠了,宋青山也明白这事恐怕没得说和。 长叹了口气,他一张国字脸上多了些老态:“罢了,这都是她自己求得,便按照阿瑢你说的,让她去了太子府,自此,我便当没这个女儿了。” 他说完顿了顿,小心的看了李瑢一眼,沉声开口:“这嫁妆……还是给她备厚一些吧。” 李瑢拿了帕子擦干净脸,面上半分波动也无,冷然开口:“这些事,王爷操持就好,嫁妆随您心意,只要她别再祸害整府,这些我都不在意了!” 李瑢走后,宋青山独自一人坐在梨花木桌后,只觉得悲怆难挡,难受的不行。 独自一人去了老太太院子外,如今夜深,老夫人睡得早,恐怕已经歇下,宋青山无意打搅,只是想找个安宁地让自己能舒坦一点。 他在外面站了不到一刻钟,宋嬷嬷从院里出来,满是皱纹的脸看不出表情,恭敬请他:“王爷,老夫人在佛堂,请您过去。” “母亲还没睡?”宋青山有些意外。 宋嬷嬷深深看他一眼:“王妃气成那样回来王府,六姑娘又没上马车,老夫人年岁摆在这儿,还没到昏头的地步,如何瞒得住?” 宋青山自嘲笑了笑:“母亲年龄大了,可确实比我这个儿子要活的明白。” 等宋青山进了佛堂门,就看到老太太正跪在蒲团上,身子微微佝偻着,一头银发整整齐齐,配着这木檀香,让人心都安宁下来。 宋青山也跪在老太太左下方,拿了香敬了佛祖,心里着实苦闷又憋屈后悔,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娘,儿子悔啊!” “若是早听您的话,将这些庶女庶子都交给阿瑢抚养,她们也不会歪成这个模样!” 他子嗣缘好,子女多,可是如今细看,竟是没几个好下场的,一个个把自己作的疯的疯,失了名节的失了名节…… 老夫人这才睁开眼,手里的佛珠也停了下来,眸中闪过一抹坚毅,斥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既知自己做错了,在这里一味后悔有什么用!” 不用问,她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重又闭上眼,平息心中的戾气:“做错事不想着补救,反而一味的一蹶不振,你若是撑不起这淮阴王府,不如趁早培养了鹤轩,依我看,他比你这个父亲要眼明心明的多。” 宋青山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面上多了些自豪:“子烨确实比我这个当爹的要青出于蓝,只是他还年轻,向往的是四方开阔天地,行的是游学的路子。” “我这个当爹的,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能帮他多撑几年就多撑些日子,否则这淮阴王府的担子往他肩膀上一放,介时他想做什么恐怕都得束手束脚喽。” 老夫人听他这语气里遮掩不住的慈爱和看顾之意,面色缓和下来,起身,在一旁坐下。 她这个儿子虽然有些事做的糊涂,但好歹没糊涂到底。 揉着佛珠,老夫人叹了口气开口:“这事也怨不得你,你爹这一生就娶了我一个,你又是独苗,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庶子庶女该如何管教。”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赶紧想着如何遮掩下去吧!” 宋青山被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黑下了脸:“那孽女如今还在太子府,阿瑢的心腹丫鬟元嘉去请,她还避而不见!” 一想到这就来气,失了身子也就算了,既无聘书,又没媒婆,谢央也没给个商量的回复,宋如瑛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就住进了太子府,便是最下等的妓女都没她这么孟浪的! “无论如何,得让太子松口,把人给要了,否则,这事传出去,哪怕六丫头自尽,淮阴王府的姑娘名声都会受到重创。”老夫人声音加重了许多,她丢不起这个脸,淮阴王府更丢不起这个脸! “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淮阴王府竟然要求着太子要了我们的闺女做妾!”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宋青山自然明白其中道理,被老夫人说的臊得慌,只觉得这一字一句不光是在说宋如瑛,也是在说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时也坐不住了,看天色不早,连忙起身。 “母亲,这事儿子一定会办妥,不会再糊涂,您就别管了,身子要紧。” 老夫人没跟他拗,她这个儿子只要点通了,作事还算靠谱,后续的事不需要她多担心。 宋青山从老太太这回去,世安苑自然已经是院门紧闭,压根没给他留门,他无奈的笑笑,只能先回了书房歇下。 第二日,不等宋青山想出对策,谢央的聘礼倒是先到了。 宋青山听到消息来到大堂时,刘庆正在那等着,身后一排的聘礼,跟娶侧妃的聘礼也差不了多少。 看到人过来,刘庆连忙笑着过去:“王爷,这是我们太子吩咐我抬来的聘礼,昨天太子喝醉了酒,没曾想坏了您家六姑娘的名节,太子愧疚难当,只是太子妃身子抱恙,太子只能先在府照顾太子妃,这边只能派了老奴过来。” 宋青山脸色铁青,看了一眼聘礼,还不算失礼,勉强将怒气压下来。 “太子忙,我理解,只是我那女儿,什么时候才回府?毕竟未嫁,就算跟太子妃关系好,也不该在太子府呆这么长时间,多少失了礼数。” 刘庆眼珠子转了转,也意识到什么,心里嗤笑,宋如瑛哪里是跟太子妃关系好,现在出了这事,太子妃怕是想把宋如瑛撕了的心都有。 “是是是,太子妃说了,她跟六小姐一见如故,明日就送六小姐回来,今日还想再跟六小姐说会话。” 刘庆也上道,顺着宋青山的话说了下去,两人粉饰太平,聊了一刻钟,刘庆便回了太子府复命,留下宋青山看着这一屋子的彩礼膈应。 第457章 出嫁 第二日傍晚,太子府侧门出来一个小轿子,悄悄地将宋如瑛送了回来,如莹跟在旁边急匆匆的回来淮阴王府。 小轿只能送到门口,如莹扶着她进门,除了来开府门的,其他就没见到人影。 “小姐……这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如莹气的说不出话,宋如瑛破瓜,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在床上生生躺了一天还没缓过来,走路颇有些煎熬。 “罢了,回自己的院子。”宋如瑛才走这么一小段路就有些受不住,没力气再计较,只想在床上躺着。 主仆两个往自己院子走,路过的仆人一个个的并不看她,只行了礼就匆匆离开,完全把她们两个当成了空气。 这事自然瞒不过李陆冬,而李陆冬知道了,大概率也是憋不住的,跑来找宋撷玉聊八卦。 “她现在算是自作自受了,回来府上好几日,听说昨夜她还去找了姑父,只可惜姑父连见她都没见,这些天她去给老夫人请安,宋嬷嬷连门都没让她进去。” 宋撷玉看她笑的这般前仰后合,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略过这一话题:“太子府什么时候来把她带回去?” 这才六月份,虽然已经换上了薄衫,但是也没热到受不住的地步,李陆冬却早早的在手里拿了一把扇子,轻摇了摇:“听说是七日后。” 宋撷玉眼神定在李陆冬身上,里面的疑惑肉眼可见:“这么快?” 李陆冬上半身微低,凑向她:“这也是姑父的意思,姑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宋撷玉疑惑完也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继续拨弄着面前新得的古琴,语气微微发酸:“阿娘连我和燕儿都不肯见,陆冬表姐你却能从阿娘那得到不少消息,看来我这个女儿要失宠了。” 听到宋撷玉吃醋,李陆冬得意,同时还不忘怼她:“现下知道难受了吧?你在我家,我可就是你这么个滋味,就得让你这丫头将心比心,才知道以后来我家得学着收敛!” 宋撷玉和李陆冬闹了一会,李陆冬急着去取自己新订做的首饰,二人也就散了。 七日转眼即过,宋如瑛穿着桃红色的嫁衣坐在自己的闺房里,梳头婆子在旁边给她梳头,说着吉祥话,心里不断腹诽。 这王府的六姑娘出嫁,虽然是做妾,但是好歹是太子的妾,也算是嫁的不错,可怎么这么冷清?整个院子也就贴了几朵红花和剪纸,丫鬟们都冷冰冰的,哪有半分平常人家结亲的热闹? 她虽然疑惑,但是自己也只是一个梳头的,大户人家的密辛,还是少知道的好。 把头梳好,婆子就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宋如瑛和刚刚进来的如莹。 “小姐,这是奴婢从厨房拿的一些零嘴,您到时候要是饿了,就偷偷拿出来垫垫肚子。” 宋如瑛接过这些红枣和坚果,看着没什么精神,气氛一时冷下来,如莹叹了口气,装作没看见,提高声调,装作兴高采烈的模样:“六小姐,奴婢刚刚看了,王爷置办的彩礼可丰厚了,比四小姐出嫁时不知道好多少倍,王爷还是偏心您的。” 听到这,宋如瑛终于有了反应,抬眼:“爹爹……真的不来送送我吗?” 如莹顿住,表情有些尴尬,看宋如瑛盯着她不错眼,终于叹了口气说了实话:“奴婢去请了,只是连院门都没能进去,姜中还帮王爷传了话,说……”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来,宋如瑛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忍不住斥她:“说!” 如莹狠了狠心,扑通跪了下去:“说您出嫁了,就是从的别家的姓,是别家的人,若是没事,别轻易烦扰王府。” 宋如瑛面色一下惨败下来,衬得上了口脂的唇越发的鲜红如血,醒目的很:“意思就是……我以后再没有娘家了呗?” 如莹心里明白,王爷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但是看宋如瑛这幅自嘲模样,哪里敢承认? “小姐,您嫁的是太子,王爷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您别放在心上!” 宋如瑛一把推开她的手,腰杆挺得更直,高高抬着下巴:“放在心上?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要嫁进去的是太子府,没有娘家又怎么样?这娘家,我也不稀罕!” 她向来要强,更不肯低头,若是低头,就是要她后悔,她才不会后悔!她要过的比这淮阴王府里任何人都好!要让他们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吉时到了,走。” 如莹扶着宋如瑛出了府,上了太子府的小轿,悄无声息的从侧门抬了进去。 宋撷玉站在阁楼上,目送着宋如瑛出府,心中颇有些感慨,那太子府就是个狼窝,她千方百计才逃离出来,没想到宋如瑛竟然主动栽进去。 这或许是天命也不一定,宋如瑛代替了上一世的她,嫁给了谢央。 李陆冬去望月阁,被告知宋撷玉来了这,过来一看,她正盯着宋如瑛的背影发呆,眼神复杂,不由得有些疑惑:“怎么?你还舍不得她?” 宋撷玉被李陆冬的声音吸引回神,收回视线,坐在了茶几旁:“倒是没有舍不得,只是忽然觉得,宋如瑛挺像从前的我,若是我没有幡然醒悟,恐怕做的糊涂事,不会比宋如瑛少。” 李陆冬听了这话,才想起来:“当年你对太子,也算是情根深种过,幸好及时回头,把眼睛擦亮了。” 她这么多年也一直疑惑着,见宋撷玉提到这个话茬,她索性问了出来:“是什么机缘让你忽然开了窍?竟是跟脱胎换骨了一般。” 宋撷玉端着茶杯,轻笑,目光偏向远处,有些怅惘:“机缘……不过南柯一梦罢了,或许是这宋如瑛顶了我的命格也不一定。” 李陆冬听的稀里糊涂,但就是觉得宋撷玉不像是在开玩笑敷衍她,倒像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李陆冬手指在桌上轻敲:“她不是一直嫉妒你是嫡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说不定背地里真许了什么换命的愿也不一定。” 第458章 敬茶 谢央现如今是春风得意,他虽然没娶到宋撷玉,但是有一个宋如瑛倒贴他,大婚前失贞,还给他当了妾,足以让他出一口恶气,狠狠地跟宋青山示威。 从此以后,宋青山在他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宋如瑛是妾,嫁进来第二日还得去给沈昭昭行礼,谢央自然不可能陪她,早早的去了宫里上朝。 沈昭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举着茶杯的宋如瑛,气不打一处来,万万没想到,为了庆祝她有了身孕的宴会,竟然成了别的女人上位的踏脚石! 东珍在旁边看的着急,太子现在对宋如瑛还新鲜着,小姐和太子本就有些不愉快,要是在宋如瑛这事上做的太过,再得罪了太子,恐怕跟太子的关系就真要落到冰点了。 沈昭昭虽然有了身孕,但毕竟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自然不能太得罪太子。 幸好沈昭昭并没有发呆太久,接过了她的茶,并没有立即入口,一只手拿着茶盖轻拂着茶沫:“妹妹好大的架子,竟是让我等了半个时辰来等来你的这杯茶,淮阴王听说爱女如命,对妹妹的规矩疏漏了些也是有的。” 宋如瑛脸色僵了僵,只有沈昭昭喝了这茶,才算是正式承认她是太子府的人,她也方能起来,只是她拿着茶杯,只说话不喝,宋如瑛只能跪着。 昨夜太子太孟浪,她被折腾的可惨,今早哪里还起得来?可不得迟了?只是这话自然说不出口,沈昭昭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没规矩? 宋如瑛说服自己忍了,无论沈昭昭说什么,她受着便是。 沈昭昭斜眼看她,见她嘴角带笑,看起来乖顺的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手帕遮嘴,凉薄开口:“这话是我说错了。” 这是放过她了? 还不等宋如瑛想明白,就听到沈昭昭不怀好意的拖长了语调:“淮阴王确实是爱女如命,只不过这个女儿是淮阴王府的嫡女宋撷玉,而不是你这个庶女宋如瑛。” 她半前倾身子,压低了嗓音,幽幽开口:“庶女,在淮阴王府可一文不值,否则怎么会宁愿跑来太子府当妾,也不肯在淮阴王府当你的六小姐呢?”沈昭昭恶意的笑笑:“妹妹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宋如瑛终于忍不下去,猛的抬头,沈昭昭顺势,将手里没喝一口的茶翻转,哗啦一声,所有的茶水滴滴答答全落在了宋如瑛身上,将她淋成了落汤鸡,精心装扮的妆容一丝不剩,发髻上甚至还挂着三两片的茶叶。 如莹在一旁看的脸色惨白,可不敢动弹,这是太子府,稍有不慎,宋如瑛一个还没站稳脚跟的妾室或许能保住她的命,但她一定会吃大苦头。 宋如瑛受此凌辱,气的浑身发抖,还没来得及质问,沈昭昭却已经猛拍了桌子,脸上的笑容尽失,哪还有刚刚的和善模样? “妹妹,我不过问你两句话,你就顶撞于我,还打翻了这入门茶,妹妹要是不甘心屈居我之下,大可以明说,何必搞这些花头!” 宋如瑛不光受了这罪,甚至还被倒打一耙,一时又是憋屈又是气氛,脸都扭曲了,存着最后一丝理智,这才让自己没有发作。 “姐姐言重了,我只是不小心才撞到了杯子,不知姐姐可有烫着?” 一旁站着的东珍接收到沈昭昭的示意,冷了脸:“宋良娣,尊卑有别,太子妃叫您一句妹妹是给你脸,你需得称太子妃才行,姐姐二字,未免太抬举你自己了。” 这主仆两个一唱一和,算是把宋如瑛的脸给撕碎了放脚底下踩,宋如瑛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几乎撑不住要摔袖子走人。 她虽是庶女,但李瑢自负是正头娘子,自负的很,从来不肯跟她们多打交道,宋如瑛更没受过这种折辱。 “敢问太子妃,可有被烫着?”咬着牙一字一句说出口,宋如瑛被气的差点当场吐血。 沈昭昭嘴角含笑,这才云淡风轻的开口:“烫自然是没烫着,倒是得让妹妹你重新敬茶了。” 不给她点下马威瞧瞧,真以为她沈昭昭是吃素的不成?给她敬茶迟到也就算了,偏偏还擦了粉抿了朱唇,还梳了这么一个精致发髻,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过来,这是跟她示威啊! 宋如瑛只好顶着一身的茶水,重新接过如莹给她倒的茶,恭恭敬敬递到头顶。 有了之前的教训,宋如瑛哪里敢有半点含糊,一举一动都恭敬十足,让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给太子妃敬茶。” 这回沈昭昭接了,轻抿了一口,说了些教导的话就让宋如瑛走了。 人是太子要的,她就算再膈应,也顶多是给宋如瑛立立规矩,这茶还是得喝,得让这宋如瑛进门。 从沈昭昭院子里硬生生顶着满头的茶水狼狈不堪的回去,宋如瑛气的说不出话,如莹在旁边小心的劝着,眼睛发红:“主子,咱们还是把衣服给换了吧,小心着凉。” 宋如瑛今日才是第二日来这太子府,就让满府的人看了笑话,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 “换衣服?还换什么衣服?气都快气死了,还怕着凉不成?” 如莹在旁边不敢再劝,宋如瑛阴沉着脸,半晌才开口:“去要几桶冷水来,隐蔽一点,别让别人看着了。” “小姐,您要做什么?”如莹愣住,不敢深想:“咱们才来这太子府,还是不要惹事的好。” 宋如瑛冷笑:“难道受了委屈不吭声不成?在淮阴王府我就是太忍气吞声,这才落了这个下场,如今到了太子府,没有再忍的道理!” 看如莹还不肯动,宋如瑛动了肝火:“怎么?我现在使唤不动你了?还不去!” 沈昭昭今天泼了她一身的茶水,她便在冷水中泡上一个时辰,到时候发了高热,自然会有人将在沈昭昭院子里的事告诉给他。 就算不能让太子去找沈昭昭麻烦,也得坏了她在太子心中贤惠的形象!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日积月累,总会让太子厌恶了沈昭昭,到时候这太子府,还不是她宋如瑛做主! 第459章 怨气 早朝,谢俶因治理水患,惩治江南一带贪官受嘉奖,一时风光无限。 下了朝,刘庆站在谢央之后,看着朝堂那些老狐狸一个个围着谢俶殷勤道喜。 “太子,陛下难道真的对雍王如此信任?真的半点不在意雍王和那螣蛇的关联?” 刘庆所怀疑的,自然也是谢央所举棋不定的,但片刻之后,他不屑嗤笑:“孤那父皇年纪渐长,疑心重的夜不能眠,连孤这个亲儿子都防着,更别提谢俶这么一个皇弟。” 刘庆看着那边风光无限的谢俶,实在是有些不敢置信:“可……陛下若真是疑心,怎么会半点不露出端倪?” 谢央冷冷看向谢俶,随后便收了视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埋头往另一个方向出宫:“还需要一个刺激点,需要让父皇再想起这个噩梦才行。” 他说完,顿了顿,黑沉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丹唇外朗:“听说,郭子玉最近又开始买醉了?” 这话转的太快,刘庆花了几瞬才回神,恭敬回他:“是有这么一回事,听说郭大人将二皇子的事给办砸了,二皇子很生气,淑妃这回也没有帮郭大人说话。” 要说,也是这郭子玉活该,色心一上来,什么正事都能给忘了,简直是色胆包天。 “二皇子交代他去取难民救济粮食账簿,他倒好,醉在四季园睡到第二日傍晚才起,最后还是雍王亲自用自己的腰牌,恩威并施,这才没误了大事。” 刘庆压低了声音,一张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唏嘘:“要不是因为他,雍王今日也出不了风头,这风头或许就落在二皇子头上,也难怪二皇子生气。” 谢央觉着有趣,双手放在袖笼里,步子闲适:“孤这二弟,着实有些过于严苛了,罢了,孤是他大哥,就帮他安抚安抚郭大人。” 他这话尾音调子拖得长长的,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幸灾乐祸。 刘庆自然知道谢央态度为何会变,太子虽然讨厌雍王,但是比起雍王来,还是二皇子要更让他膈应恶心。 等到了晚些时候,谢央坐在了郭子玉对面,听他大吐苦水,他只时不时的说两句话,帮他倒酒。 “太子,您说我容易吗?天天累死累活帮他做事,不仅一句好话都捞不着,还得被他这么打脸!” 谢安对他恶语相向虽然让郭子玉不舒服,但是也不是他过不去的坎,反而是他姐姐淑妃,哪怕没说话,可眼里也是责怪他的,甚至还有些不屑,这才是真伤到他的地方。 “别人都说,自家人好办事,比别人更亲近一些,可我这姐姐和侄子,我如今算是看明白了,就是把我当成一条狗!一条帮她们做事的狗!” 谢央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幽幽开口:“孤与郭兄一见如故,也曾想招募郭兄,奈何孤那二皇弟心胸小的很,孤也不想郭兄难办……” 郭子玉正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听了谢央这话,只觉得谢央才是他的知己,只有谢央是真的认可他,把他当兄弟,被桌上的酒一催化,顿时人就飘了。 “太子,您放心……从……从今以后,我就是您这边的人,二皇子那边,我不伺候了!” 又灌了好几杯酒,郭子玉倒在桌上鼾声如雷,不省人事。 谢央这才将脸上的笑放下来,接过刘庆递过来的手帕开始擦手:“明日,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他,让他将那金黄色的虫草放到西山下面。” 刘庆还有些担忧:“太子,咱们是不是要再慎重一些?万一这郭子玉为了邀功,将这些事告诉了二皇子,二皇子反咬我们一口该如何是好?” 谢央冷嗤一声:“郭子玉这人,着实是两面三刀,没有骨头,自然是不能信的,就让他在我们手里留个把柄,以后为我们作事。” 刘庆迟疑了些,这把柄…… “他不是看中了四季园一个姑娘?买了送到他府上去。” 刘庆得了指示,连忙点头,法子是个好法子,就是这四季园的姑娘不是那么容易赎出来的,哪怕钱给的再多,姑娘自己不乐意,自然是没办法赎出来。 当然,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给谢央听,主子给了方向,剩下的自然要下面人想办法,若是事事都得让主子想办法,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没了用处,自然留不长久。 太子这边的事,自然无人知晓郭子玉的投诚,淮阴王府这边,谢俶难得上了门。 玉娴过来传话时,满脸堆笑:“小姐,雍王殿下过来,带了许多的礼,眼花缭乱的,摆了一整个大厅呢!” 如今是六月份,还有两个月就到了成婚的日子,未来女婿自然得上门商量一些细则。 宋撷玉手里拿着针,放在绣架一旁,抿了抿唇,眼眸含水,嗔道:“不过是上门一趟,他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知道的知晓他家底丰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半个雍王府给搬空了!” 李陆冬过来时,正好听见她这么一句话,当下忍俊不禁:“长乐,你这是还没嫁呢,怎么就开始心疼起来了?莫不是担心到时候雍王凑不出彩礼头疼?” 宋撷玉现在简直是怕了李陆冬这一张嘴,连连告饶:“陆冬表姐,你来这么早,可是有事?” 李陆冬顺势开口:“刚从姑母那回来,她让我来给你传个话,让你过去世安苑,雍王殿下啊,给你送了东西过来。” 宋撷玉没想到谢俶来这么一趟,还特意给她捎了东西:“可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陆冬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用黑布蒙着,看起来挺大一个。”她想了想,大致形容了几句,再想不出其他的,这才看向她:“不过雍王送的,向来不会差,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宋撷玉被她三两句话,还真勾出了好奇心,等李陆冬走后,这才重新理了发髻,往世安苑走。 元嘉早早的就在院外侯着,看宋撷玉过来,连忙迎了过来:“郡主,您可过来了,王妃等您许久了。” 第460章 龙形虫草 一进门,就看到李瑢面前摆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物,用黑色纱布罩着,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阿娘。”宋撷玉不免视线多流连了一会,正经过时,就听到那黑纱里突然传来一声极细又极奶的“喵”的一声。 倒把宋撷玉给吓了一大跳。 李瑢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样,颇为无奈的笑笑:“诺,这是雍王特意送过来,让交给你的,在我这待了这么久一声不吭,你一来啊,就开始吱声了,还挺有眼力见。” 自从景安帝赐婚后过了许久,宋撷玉和谢俶的婚事都没出幺蛾子,这倒是让李瑢也安心不少,连带着对谢俶成了自己女婿的事也接受了许多。 宋撷玉掀开黑布,露出里面四四方方的笼子,笼子里面关着一只浑身雪白,毛发蓬松的小奶猫,巴掌大,一双眸子竟然是银白色的,仔细看还能看见里面晶莹剔透的雪花状的瞳。 那猫看见宋撷玉,便极轻的又叫了一声,眼神湿漉漉的,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看宋撷玉喜欢,李瑢这才打趣:“这么多人,这猫竟像是认定了你一样,雍王殿下送的,果然通人性,识时务。” 将东西给她,李瑢便让宋撷玉抱着猫回了,她现在被宋如瑛气的还没养回来,加上前几年落下的病根,平日总恹恹的没精神。 经过书房时,看到等在外面的姜中和杨瑾,宋撷玉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门:“里面可是爹爹和三哥哥?” 姜中回她:“是王爷和雍王殿下,已经聊了有小半个时辰。” 宋撷玉点点头,谢俶之前来淮阴王府,经常与宋青山在房里一聊聊上小半天。 “郡主,您是找王爷有事吗?等王爷出来,属下便替您给王爷传个话。” 杨瑾极有眼色,自家王爷孤寡了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才把人长乐郡主一个小姑娘给骗了过来,他这个当属下的定要多多助攻! 今天,也是为雍王殿下的幸福努力的一天呢! 宋撷玉摇摇头,将手上的奶猫高举了举:“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告诉三哥哥,他送的礼,我很喜欢。”她说完顿了顿:“另外,我想给三哥哥回个礼,这事,还是问杨侍卫你比较好。” “不知三哥哥最近可缺什么?” 杨瑾高兴起来,他虽然还没娶妻,但是该懂得都懂!回礼嘛,自然是当事人不知道,收到的时候才会有惊喜,若是长乐郡主去问王爷,那哪里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他凝眉苦思冥想了一阵,既得是能让王爷贴身带着,还需不能累着长乐郡主的回礼…… “荷包!王爷最近刚好缺了个荷包!”杨瑾抚掌,一时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聪明机智。 谢俶自然是没什么缺的,只是宋撷玉亲手绣的,那自然意义不同!而且绣荷包时间短不累人,既能够体现长乐郡主的心意,同时又能够让王爷尽快收到长乐郡主的回礼。 简直是一举两得! 宋撷玉从杨瑾这得了“消息”,心满意足的回了,准备认真给谢俶回个礼。 而在书房之中的谢俶,自然没想到杨瑾已经妥妥的把他给安排了。 听了未来岳父大半日的教导,直过了两三个时辰,宋青山才放过谢俶和宋鹤轩。 等出了书房门,宋鹤轩才一脸佩服的看向谢俶,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寡言少语的父亲会比母亲还要唠叨,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车轱辘话,什么如果玉儿受了委屈,日后定不会轻饶了谢俶,又或者是宋撷玉有什么短处,谢俶提前知晓,若是不满,可趁早去求了陛下接触婚约。 哪怕谢俶多次保证,宋青山只若未闻,还是一遍一遍的念着,偏偏谢俶还不嫌烦,一遍遍的应着。 “子烨,你下午可有差事?” 宋鹤轩一愣:“晚些时候?大理寺的差事积攒了一堆,我只请了这小半日的假,可是有什么要事?” 谢俶抬眼深深的瞧了他一眼,半晌才垂眸:“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子烨你若是有事便以后再说。” 宋鹤轩有些不安,但看谢俶神色平静,确实不像是有大事的模样,这才点头告辞,往大理寺去了。 杨瑾跟着谢俶出府,等出了淮阴王府的门,这才忍不住问他:“殿下,为什么不告诉大公子?大公子虽然瞧着性子冷淡,可与李祁汐李大人一样,嫉恶如仇的性子。” “若是之后让他知道了,恐怕会惹出祸事也不一定。” 谢俶眼里也藏了些担忧,但很快又压了下去,重新恢复成惯常的波澜不惊,步子不停,往马车的方向走。 “这事还没个定数,或许皇兄不会信,如今说出来也只是多事,还是静观其变。” 福安殿。 景安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今日呈上来的折子,只觉得颇为头疼:“何程,你觉得这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虫草?” 何程是景安帝的心腹,自然知道的比其他人多的多,今日让景安帝心神不宁的,是郭子玉递上来的折子。 原本以为西山的事到此为止,只发现了一副石刻画,尽管上面的画都暗示螣蛇是雍王谢俶,可终归有些牵强,景安帝就算心里生疑,也不敢轻易表现出来。 没想到这才多久?郭子玉又上折子,说在石刻画下,还压着一根虫草,好巧不巧,这虫草呈金黄色,还弯曲着,隐约看的出来呈龙形。 若是谢俶是螣蛇,那这龙形虫草……恐怕也有深意。 何程不敢再深想,无论是不是有深意,这话都不能从他口里出来,他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间,活了大半辈子,就学会一个道理。 祸从口出! “陛下,奴才蠢笨,并不知这其中深意。” 景安帝也没打算从何程口中得了答案,盯着那折子许久,眼神闪烁不定,良久才将折子往前一丢,闭了闭眼,脸上的沟壑让他看起来苍老不堪。 “将郭子玉这折子里的内容放出去。” 何程心里惊疑不定,幸好等了片刻,景安帝像是自言自语,也给他解了惑。 “将这消息放出去,或许朕的那些大臣们能为朕答疑解惑。” 第461章 游湖 “小姐,司夫人刚来的信。”玉淑从外面带了一封信进来:“我恰好经过门房,就给顺道带了过来。” 宋撷玉来了兴趣,接了过来:“安宁这是跟司将军把误会解开了?” 自从谢韵然死后,顾安宁和司晋宇就再没传过消息出来,如今终于舍得跟她们来信了。 一目十行将信看了下来,宋撷玉含笑,一脸无奈的将信给合上了,吩咐一旁的玉淑。 “去把陆冬表姐请来。” 李陆冬来的很快,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了她那口小脆嗓:“平日里不是觉得我烦人?怎么今日我不来你这,你反而让玉淑来请了?长乐,你这身子可比你这嘴要诚实。” 宋撷玉一听她这调调,顿时有些后悔,不该请李陆冬过来,她应该过去李陆冬院子,这样才能占据主动。 “安宁来信,约我们一同春游泛湖。” 李陆冬坐到她旁边,拿了信纸仔细瞧了瞧:“这安宁,跟司将军和好了,两夫妻就蜜里调油,把咱们这群手帕交给抛到脑后,也就司将军接了去江南一带赈灾的任务,这才深闺寂寞,把我们这群姐妹给想起来了。” 论消息灵通度,宋撷玉自然是佩服李陆冬:“前些日子不是还听说司将军在府隔离?怎么才这么短时间就被派去赈灾了?” 李陆冬将信照原样折了起来:“江南那边水患严重,向来天灾都伴着人祸,这些年太平日子过久了,那些贪官污吏不显,如今天灾出来,这些蛀虫一个个的贪心不足蛇吞象,惹了陛下的眼。” “派司晋宇过去,一是他现在手里掌管着玄甲军,这种乱世,谁手里有兵谁说话才管用,他过去对付那些老油子,比派那些只知道讲道理的文官要管用的多。” 李陆冬说完,像是有什么忌讳一般,压低嗓子:“这其二,据说江南又有新发疫病的百姓,司将军已经近距离接触过疫病,并没有传染,他过去,也比别人过去多层保障。” 宋撷玉稍微一深想,大概也明白了陛下在担忧什么,救灾如救命,要是灾粮迟迟不到,难民要是饿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到时候恐怕会出大乱子。 这种关头,这派去赈灾的大臣必然不然轻易出事,京城和江南隔着这么远的路程,一来一回,等朝里派了新的大臣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那表姐明日可有空?”顾安宁约的是明日,这信也来的匆忙,宋撷玉不免多问一句。 李陆冬扑着小扇,朝宋撷玉眨了眨眼:“你还不知道我,这种热闹,我自然是要凑的。” 六月,算是京里踏青的高发时间段,宋撷玉和李陆冬赴约的路上,就看到了不少熟人的马车。 “长乐,快看,那不是洪家的车?里面坐的可是洪美玉?”李陆冬正无聊的撩了马车帘子,无意间看到一辆马车上有洪家的标志,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宋撷玉也看了过去,正好看见洪美玉从马车上下来,李陆冬又看了几眼,这才放下帘子:“你说这洪美玉都嫁了人,怎么还坐着自己娘家的马车?听说她嫁的门第也不低,怎么可能连辆马车都没有?” 玉淑在一旁煮着茶,听了李陆冬的话,插了一嘴:“奴婢有位相熟的小姐妹,就在洪小姐的夫家当二等丫头,听她说洪小姐的夫家里有位老夫人,对洪小姐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好像是因为子嗣的缘故。” 李陆冬点了点头:“怪不得这些日子,总瞧着她往寺庙里跑,身上还时常挂着一些佛珠之类的小玩意儿。” 等宋撷玉和李陆冬到时,其他人都到齐了,邢绣芸依旧带上了武郦乐,正跟顾安宁坐在一起说话,三人看着很是亲密。 李陆冬远远的就看到她们聊的热火朝天,忍不住笑着调侃:“绣芸你跟武姑娘形影不离的,瞧这模样,竟是比我和长乐这表姐妹看着还要亲一些。” 邢绣芸被调侃的红了脸,看向武郦乐:“我若是有武姑娘做我的姐姐,那是我的福气。” 她性子柔的很,武郦乐虽然看着也是一副柔弱模样,但却极有主意,她确实是真心实意喜欢武郦乐。 顾安宁嗔了李陆冬一眼:“可不准欺负我们绣芸,她后面可是有我们撑腰的。” 李陆冬本就是调侃,顾安宁在武郦乐那借住时,她和宋撷玉常过去,跟武郦乐打的交道不少,对武郦乐也很是投缘。 宋撷玉跟着坐下来,瞧了一眼顾安宁的肚子:“你这胎象看着比之前好多了,看来司将军把你照顾的很好。” 顾安宁摸着小腹,眼里多了几分看破后的大彻大悟和释然:“将军差点没了命,经过这事,我也看开了,管他什么天意不天意,我这辈子也离不得他,就这么过着呗。” 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兴奋起来:“今日也巧,刚刚过来时看见了雍王和你哥哥,一起的还有邢公子,就在那边。” 宋撷玉想着前些日子谢俶送来的那只猫,不由得往顾安宁指的方向看过去,却正好对上了谢俶的视线,顿时做贼心虚一般连忙偏头避开,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这边刑芝正在说着江南水患的事,就看见谢俶似乎没怎么在听,盯着某个方向,嘴角微微上扬。 “雍王殿下,您在看什么?” 还没等他顺着谢俶的视线看个究竟,谢俶忽然转头,看向他,嘴角的弧度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恢复成平日里的冷淡模样,刚刚他看到的像是一场错觉。 “你方才所说,一个小县难民数十万,可有根据?还是只是你自己想当然?还有,你为何能确定灾银并没有被贪污?那些贪官污吏被整治一番真就收敛了?” “……”一连串的提问把刑芝给问懵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好。 他错了,果然,他不应该怀疑雍王走神,要是走神都能听出这么多前后不通的逻辑出来,这一心二用的本事让常人怎么活? 第462章 踏青 来这踏青的,不仅有达官贵人,也有不少平民百姓,清官小吏。 辛柔切了一小碗的桃肉给浦俊成推了过去,一脸羞涩,可等了半晌都不见浦俊成有反应,愣了一下,抬头,见他直愣愣的盯着一个方向,痴痴呆呆的。 她顺着看过去,见是那个长乐郡主,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郁闷的一转视线,见盯着长乐郡主的不止浦俊成一人,还有先前见过的雍王,那一席上坐着的几个男人,哪个不比浦俊成要强上许多?无论是容貌气度还是言行举止,都可以说是吊打浦俊成。 辛柔眼珠子转了一圈,心里有了主意,故意一脸心里难过但还是善解人意的模样,柔柔开口:“表哥……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长乐郡主?” 她掐着嗓子,一副欲语还休,难过心碎却还强撑着笑的柔弱模样,看的浦俊成心里一阵愧疚,下意识摇头,低头含糊其辞:“没有的事……” 辛柔苦笑:“表哥,你我一同长大,你瞒不了我。” “长乐郡主那般的人物,看了一眼,其他女子从此就形同草芥,我明白的,就算阿柔做再多,比长乐郡主早认识表哥你这么久,也不过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浦俊成被辛柔越说越愧疚:“表妹,我知道你的心意……可……可……” 他支支吾吾一脸为难的模样,哪怕强压下去也掩饰不住语气里隐隐的自得,辛柔心里不屑冷笑,要不是因为她身边能接触到的优质资源就他一个,她才看不上这么个软弱无能举棋不定的男人。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只要能借浦俊成当跳板,让她接触到更高的阶级,她就能飞上枝头,光宗耀祖! 前提是浦俊成得能成这个跳板! 辛柔一脸大度隐忍,暗自用言语引导暗示他:“表哥,阿柔没关系的,只要你过得开心,阿柔就会开心。” 她仰着一张小脸,眼里闪烁着水光,坚定的鼓励他:“表哥,阿柔看的出来,长乐郡主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只是陛下赐婚,横刀夺爱,你若是真心里有她,就该去见她一面,哪怕问明白她的心意也好。” 浦俊成心动了一下,但身份的悬殊让他又是自卑又是胆怯,嗫喏着:“可她要嫁的是雍王,我自然是比不上雍王的。” 辛柔看自己这般暗示,浦俊成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由得心里生了几分厌恶,还得强忍着性子:“表哥何必妄自菲薄,你与长乐郡主年龄相仿,那雍王可是大了郡主十几岁,是郡主的叔叔辈。” “长乐郡主娇生惯养,怎么可能会愿意嫁给雍王这么这个老男人?分明是雍王使了手段才让陛下赐婚的。” 浦俊成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辛柔柔柔的嗓音让她的话更多了几分蛊惑力。 “表哥,或许长乐郡主就是在等你主动找她,把她从雍王手里解救出来,你要是担心这担心那,错失良机,让郡主对你失望了,这才是真的让郡主入了火坑。” 浦俊成被她说的热血澎湃,看向另一旁坐着的谢俶,顿时觉得有底气起来:“表妹你说得对,虽然我在外貌上比不上雍王,但是至少我懂郡主的心思,雍王年纪这般大,都可以当郡主父亲了,他性子也冷冰冰的,如何能让郡主喜欢?” 看总算把浦俊成给说通了,要不是怕崩了她在浦俊成心里培养的好形象,恐怕她现在已经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对,表哥,不如咱们去拜见郡主?毕竟是旧相识,碰上了不见个礼,岂不是有失礼数?” 只要进了那个圈子,金龟婿自然唾手可得。 宋撷玉正和顾安宁她们说话,她们正在聊宋如瑛的事。 “前些日子碰见了她,我几乎认不出来了。”邢绣芸有些难受,往日里在淮阴王府,她看宋如瑛可怜,也曾出手帮过她,邢绣芸私心觉得,两人关系不说亲密无间,但也算是相熟,怎么料到前些日子见到她,竟是态度判若两人。 武郦乐在一旁听不过去,主动帮邢绣芸开口:“岂止是认不出来,宋良娣还如意针对邢小姐,邢二姑娘拿了什么首饰,她便抢什么。” 这话可是捅了马蜂窝,李陆冬气的不行:“还真是小人得志鸡犬升天!如今嫁去太子府,便以为自己真是那人上人了,沈昭昭做了太子妃都没她这么嚣张!” 邢绣芸极为不安,见因为她的事坏了几位姐姐踏青的兴致,连忙开口:“武姑娘已经帮我教训过她了,”她看着武郦乐的眼神一脸的崇拜:“那宋良娣被武姑娘三两句话说的脸色青红不接,偏偏还没办法发作,有意思极了。” 顾安宁看已经有人帮邢绣芸出气了,这才脸色和缓下来:“幸亏有武姑娘护着你,下次遇到这事别瞒着,姐姐们都给你出头!” 邢绣芸天生良善,年纪又小,她们几人都愿意把她当妹妹护着她,怎么可能任由她被别人欺负了去? 几人正讨伐着宋如瑛,旁侧突然传来一个男人声音:“长乐郡主。” 被人打搅了兴致,几人都有些不虞,看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打扮还算得体,但那料子还是显得寒酸。 “长乐,你认识?”李陆冬靠的近,悄声在宋撷玉耳边轻问。 宋撷玉想了想才记起来这人是谁,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撞上来,还特意来拜见?实在是不像浦俊成的性子。 点头示意:“浦公子,真是巧。”敷衍的打了个招呼,不知为何,宋撷玉有些心虚,莫名有种捉奸在床的感觉,刚想不着痕迹的打量一下谢俶那边的动静。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就发现谢俶正冷着脸大步朝这边过来,那架势,很有捉奸的气势。 好家伙,宋撷玉这下虽然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慌,但确实彻彻底底的慌了起来。 浦俊成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为宋撷玉还记得他而沾沾自喜,越发确定辛柔的话是对的。 长乐郡主心里必定是有过他的,只是迫于皇命而已! 第463章 镯子 “郡主,上次的见面礼您没收,我就给您做了个新的。” 浦俊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木镯子,略有些歉疚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也没来得及好好装盒,但胜在是我的一片心意。” 辛柔本来还维持着一副温顺恭谨的小白花模样,等看到那镯子后,顿时脸色难看下来。 李陆冬和顾安宁她们不清楚情况,看到浦俊成手里拿的镯子,也意外了些。 “成色这么好的小叶紫檀可不多见。”李陆冬笑着开口。 邢绣芸是康国公府嫡女,这些好东西一掌眼就看看出来好孬:“这种成色的小叶紫檀向来是用来做佛珠,用来做手镯,可算是奢侈了。” 听着这些贵女的欣赏之意,浦俊成心中得意,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漫不经心模样:“这是家中收藏的料子,我做主拿来给郡主做了个手镯,郡主这般的人物,戴这镯子,反而是镯子沾了郡主的贵气,是这镯子的荣幸。” 宋撷玉一时进退两难,李陆冬和邢绣芸不知道其中典故,还以为浦俊成只是一个相识的旧友,哪里知道宋撷玉和浦俊成差点就成了夫妻? 浦俊成都这般说了,特意用家里收藏的好料子给她做的,她若是不收,实在是有些欺人了。 可若是收了,这是他亲手做的,还这般贵重,就算她能收的心安理得,身后那位几乎要把她看的如坐针毡的大爷也不会轻饶了她…… “玉儿。”幸好关键时候,宋鹤轩及时出声,将宋撷玉从这个尴尬场合解救出来。 李陆冬她们也终于察觉谢俶他们过来,纷纷见礼。 远远看还不觉得,如今离得近了,辛柔一双眼睛几乎定在宋鹤轩身上移不开。 谢俶宋鹤轩和刑芝三人,唯一能和谢俶容貌称得上各有千秋的,也就宋鹤轩了,正如之前辛柔说服浦俊成的,谢俶哪里都胜别人一大截,唯独在年龄上长了点。 先前在李木山,只有谢俶和谢灵,她自然将目标定在谢俶身上,如今却又见了宋鹤轩,年龄相仿,站在谢俶面前也不逊色,最重要的是,宋鹤轩冷贵,是清儒贵气,谢俶身上的冷,却是多了许多的厉气,总让人看着怪渗人的。 她一个小姑娘,心中的天平自然偏向宋鹤轩。 见浦俊成见了礼,还跟他们介绍了她,辛柔这才娇滴滴的上前,含情脉脉的又行了一礼,还暗示性的悄悄朝宋鹤轩飞了一眼。 只可惜,她这个眼神注定抛给瞎子看,宋鹤轩注意力全在宋撷玉身上,根本没注意到辛柔。 “浦公子的手艺确实精巧,我有一表妹,尤其喜欢这木质做的首饰,改日正好可将浦公子引荐给她。”谢俶冷冷出声,哪怕他不开腔,平常男人见他第一面都鲜少不自惭形秽的,更何况他这话褒贬不明,更是让浦俊成涨红了脸。 “雍王殿下,臣虽然是七品小官,但也是朝廷命官,不是专门做这些的手艺人。” 他这般急着争辩的模样,倒是坏了之前李陆冬对他的好印象,移开了眼。 气氛冷的很快,浦俊成也明白过来,这般气急败坏,倒是显得他没了度量 谢俶正眼瞧了瞧他:“看浦公子手艺这般好,还以为你做过不少类似的,这才冒然开口,失礼了。” 浦俊成让自己神色更加自然,可还是压不住自觉受辱后的怒气和愤怒:“雍王也是无心之失,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他这话,配着脸上的怒色,着实不怎么有信服力,反而衬得更加虚伪,浦俊成自己还不觉得,又画蛇添足解释了一句。 “我确实练了手艺,只是也是为了心上人练的,并不是什么女子都能得了我亲手做的木饰。” 他说这话是,眼神还若有似无往宋撷玉那边飘,眼神一片热忱。 这眼神,直把谢俶给看的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他给宋撷玉这个人盖了他谢俶的章子,没想到还有野狗野猫嗅着味想要来撬他的墙角! 当下脸上更冷,下颌角到鬓角的线条紧紧的绷着,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视线往旁边一飘,顿时气笑了。 “心上人?” 浦俊成这时候心里有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豪气,被辛柔洗脑,真以为自己是那个来拯救宋撷玉的真命天子,当下点了头:“是!” 谢俶嘴角弧度更大,眼神更冷:“哦?原来浦公子的心上人是您的这位表妹?真是好福气。” 浦俊成顿时慌了,他明明想告诉谢俶,他的心上人是长乐郡主,怎么会突然变成辛柔? “雍王恐怕是在说笑。”浦俊成连忙解释,同时还不忘打量宋撷玉的神色。 谢俶右手动了动,不自禁的握拳,莫名有种想把他放在宋撷玉身上的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我可没说笑,看辛姑娘头上的发簪,跟你手上握着的镯子,看着手艺大差不离,应当都是出自浦公子之手,还以为辛姑娘就是浦公子你说的心上人。” 他每多说一句,成功让浦俊成脸色更差一分,想解释都无从下口。 谢俶可不会轻易放过他,见他这幅哑口无言的模样,再次补了一刀:“原来辛姑娘不是浦公子的心上人,那浦公子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亦或者是浦公子处处留情?” 先说只为心上人做这些手艺活,如今这簪子又出现在辛柔头上,又说辛柔不是他的心上人。 浦俊成越解释,反而越让人觉得他满口谎言,油腔滑调,恐怕不止给辛柔和宋撷玉送过这份心意。 不止谢俶膈应,宋撷玉看着辛柔头上的簪子,也膈应的很。 这簪子虽说是宋撷玉主动拒了的,也说了让他送给旁人,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送女子簪子的意义。 可浦俊成心里知道这簪子的用意,是男子专门做来送给心上人的,她拒了,转眼就出现在了辛柔头上,若他对她真是长情,怎么会这么快就心无芥蒂的送给旁的女子?而且还让辛柔戴着出现在她面前,连半点心虚都没有? 第464章 发脾气 “浦公子还是将镯子收回吧,这份心意,长乐可不能受了。” 浦俊成顿时急了,还想再解释,就被宋撷玉再次打断,她伸出手,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虽然没有浦公子的心意贵重,但是这么长时间了,我手上这玉镯戴久了,有了感情,也实在不想再换。” 这话一出,哪怕是浦俊成,也有了几分不甘心,生了火气:“这还真是巧了,我送什么,郡主便不缺什么,恐怕是我送的,郡主看不上吧。” 他黯然的将镯子放到了自己袖中,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宋撷玉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就看到一旁的谢俶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注视着浦俊成。 “浦公子果真是善解人意。” 浦俊成:“……” 宋撷玉:“…………” 其他人:“……?!?……” 谢俶还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幽幽开口:“簪子也好,镯子也罢,长乐都只戴本王送的,有本王在,她自然什么都不会缺,浦公子往后将这些心思用在别的女子身上吧。” 他这话一出,浦俊成更受打击,只觉得谢俶是在变相跟他表明他没有自知之明,哪怕他再怎么用心,都比不上谢俶随意送的。 辛柔是跟浦俊成一起过来的,哪怕她再怎么在心里看不上自己这个表哥,但浦俊成被人这么折辱,她这个表妹脸上也不会好看。 “雍王殿下,表哥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个见面礼,了了之前的心意罢了。” 谢俶冷笑,正要出声讥讽,浦俊成司马昭之心,根本遮掩不住。 “三哥哥。” 宋撷玉突然出声叫他,谢俶跟她对视,抿紧了唇。 “够了。”宋撷玉淡淡吐出两字,让他不要再纠缠下去。 谢俶心思乱了起来,她制止他,是因为她对浦俊成不忍?难道她真的对浦俊成这个木头疙瘩有了情丝? 这一认知让谢俶整个人彻底黑了脸,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在他谢俶和浦俊成之间应该选谁,宋撷玉这一双眼睛,难道真是睁眼瞎不成? 看她似乎不怎么高兴,勉强还是闭了嘴。 宋撷玉这才开口:“浦公子,这心意我真心领了,见面礼什么的,也不必如此讲究。” 有谢俶在,浦俊成也没了将这镯子送出去的心思,宋撷玉这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浦俊成便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宋鹤轩和刑芝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无奈和了然,怪不得之前总是看谢俶往一个方向看,原来是担心到手的鸭子飞了,正守着呢。 没想到雍王这么一个冷清的性子,吃起醋来也这么醋意横飞。 “雍王,宋哥哥,哥哥,要不一起……” 邢绣芸刚想开口招呼他们三个坐下来,就看到谢俶冷哼一声,径直走了。 这一动静,把其他人都给弄懵了,没想到一向稳重的谢俶竟然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看宋撷玉还站着不动,李陆冬急了,推了推她,嗔道:“你这呆瓜,还在这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那吃了飞醋的未来夫君给哄好了!” 宋撷玉被她这么一推,顺势走了两步,连忙追着人过去,心里对李陆冬的话还是持怀疑态度。 吃飞醋?谢俶吃她的醋?谢俶居然会吃醋? 谢俶在前边走着,他练武,耳聪目明,从宋撷玉追出来那一刻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可走了这么一路,她就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一声不吭的,是嫌气他气的不够,再追上来把他气死,她就好跟那个浦俊成再续前缘? 宋撷玉还在想心事,没察觉到谢俶停了下来,还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吊在后头的杨瑾倒是察觉到了,想了想还是没出声提醒。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就得清楚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把嘴巴给闭上。 果不其然,下一秒,宋撷玉径直撞了上去,整个人吓得往后弹了起来,谢俶身子下意识的将人给搂住,好别让她摔了。 等反应过来时,更加生气,他现在被她气了个半死,还管她死活干什么?就得让她吃点苦头,长点记性! 只是心里想的再狠,身子却很诚实的等宋撷玉站稳了才松手。 冷嗤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宋撷玉被谢俶的冷脸冻得忍不住想打喷嚏,结果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顿时一脑袋的问号。 如意算盘?她打什么算盘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打算盘这事,谢俶就算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也不可能凭空知道她还未有的心思吧…… 离谱,就实在是离谱!要不是知道谢俶这个人的品性,宋撷玉都差点要觉得他是故意要找茬,好有个恰当的理由解除婚约。 “三哥哥,你什么意思?玉儿听不懂。” 看宋撷玉仰着一张无辜的小脸,眼神委屈,谢俶移开视线。 这次绝对不可能让她卖卖萌就蒙混过关,一定要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若是不懂,就好好反思,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转身继续往马车的位置走,气势摆的挺足,就是声音比刚刚不知道柔了多少个度,杨瑾在后面幽幽的叹了口气。 不出一刻钟,恐怕局势就又要逆转了,他打赌,最后一定会变成王爷低三下四哄长乐郡主,唉,现在做的孽,以后都是要偿还的。 宋撷玉看着谢俶的背影,目瞪口呆,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上一世,又见到了那个冷脸谢俶。 自从这一世,她主动跟谢俶改善关系,谢俶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过? 哪一次不是好好的哄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宋撷玉是他亲生闺女。 宋撷玉被他哄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气?当下脾气也来了,扭头就走。 不见他就不见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便是一辈子不见,她也是忍得住的! 谢俶本以为宋撷玉会上来告饶,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坚定心神,绝不能被这小妮子三两句话给哄了去! 一定得让她发誓,明白自己以后用雍王妃,不可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没想到人直接走了! 第465章 一见钟情 “站住!” 果不其然,杨瑾听到了自家王爷开腔。 语气冷酷中藏着一丝的气急败坏,气急败坏中又藏着那么一丢丢的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甚至……他还听出了那么一小点点忍气吞声的委屈? 猛的摇摇头,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扔出去,再这么深想下去,他就不能直视自家王爷了。 宋撷玉气鼓鼓的停住,她性子本就娇纵,压制了好几年,可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雍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长乐还得回去闭门思过,免得再在您面前碍了您的眼!” 谢俶:“……” 这小丫头还真挺记仇,他不过说一句气话,这就惹到她了,不仅三哥哥不叫了,还用上了敬语! “谁说你碍我眼了?”谢俶无奈的走到宋撷玉身前,板着脸试图维持住自己的气势,明确二人之间的地位。 他虽然是在解释,但可不是在跟她低头!这小丫头片子,一定得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说完,不见宋撷玉出声,装作不耐烦看她,这一看,顿时就不知道该气好还是该笑好,他这边绷着脸,本以为能吓住她,谁知道,这小丫头脸板的比他还紧,那小脸上的冷意,十足的冻人,气势十足。 “还真生气了?”谢俶这脸也板不下去了,低头看她,他在京里,哪怕是她亲爹淮阴王,也得给他几分薄面,这小丫头可倒好,说甩脸子就甩脸子,还得他低三下四来哄她,半分面子都不给。 宋撷玉正难过呢,哪里肯和解?低头躲不过他,她就偏头,就是不想看他:“雍王殿下还是离长乐远着点好,长乐可还什么都没明白呢,可不能见您,长乐能管住自己的眼,可管不住您,您还是莫入长乐的眼好。” 看着宋撷玉那双气的发红的眼,谢俶这回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何必呢,跟她赌气,她若是不痛不痒,他就得气上加气,若是真气着她了,他也不痛快,心疼的还是他自己个。 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那长乐打算什么时候反思完?”谢俶这话问的,杨瑾在旁边直摇头。 雍王殿下不愧是雍王殿下,生生把这么一句有气势的话问出了几分求饶的味出来…… 王爷啊王爷,您清醒一点吧,您可是大禹的战神,长乐郡主嫁您,那是实实在在的高嫁了,是占了便宜,陛下都不能得您一个软话,合着您这软话全用在了长乐郡主身上? 这哪是质问长乐郡主什么时候能反思到自己的错误?这分明是求着长乐郡主赶紧放过这一茬,不知道的,就看这两人的气势态度,谁会猜到是长乐郡主错了? 硬饭软吃,说的就是王爷了吧? 宋撷玉终于舍得分给谢俶一个眼神,扫了他一眼,默默又把头给低下了,脆生生的开腔:“长乐愚钝,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恐怕这辈子都反思不完了。” 谢俶表情一寸寸皲裂,终于也有了脾气,半眯着眼,危险的开口:“合着,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 宋撷玉抿了抿唇,心里虽然有些后怕,但还是倔强的不肯低头求饶,哑声开口,低低的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愿。” 谢俶发誓,从来没有人能把他气成这样!宋撷玉是独一个! “抬头!看着我!” 宋撷玉被他突然拔高的腔调吓住,旁边杨瑾也没了看戏的心思,看出谢俶是真的生气了。 “长乐郡主,您就跟王爷低个头,快,赶紧的吧!” 小声提醒她,杨瑾还从来没见过王爷被气的这么狠,生怕两人都在气头上,真干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重活一世,宋撷玉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识时务,懂得在合适的时候示弱,所以她可以在谢央面前示弱,跟他虚与委蛇,可以跟陛下低头,以求全府安宁,可是偏偏,就是在谢俶面前,就是犟的不像话,无论如何都不想装下去。 看宋撷玉怎么都不肯跟谢俶说个软话,杨瑾彻底慌了,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不着痕迹的去把宋鹤轩搬过来当救兵,就听到谢俶突然伸手抬住了宋撷玉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一辈子不见我,那你想见谁?浦俊成?” 宋撷玉最讨厌被别人强迫,被迫抬起下巴,当下脸色不怎么好看,可在看到谢俶的脸色后,顿时被震住了。 他似乎是真疑心她对浦俊成有旧情…… 生气归生气,但有些事不是吵了日后解释就能消了的,它会成为一辈子的疙瘩。 她也顾不得自己心里的不舒服,冷着脸:“好端端的,扯浦俊成做什么?我跟他就见了一面!” 谢俶眼睛发狠,半点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松懈,凑近她:“见一面?长乐是想告诉我,你对他一见钟情?” 越想越觉得宋撷玉是在暗示,是不小心吐露心声,是急乱时的口吐真言,若不是他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戾气,恐怕现在就不只是捏住她的下巴这么简单。 “若不是我想办法让皇兄赐婚,恐怕你会欢天喜地嫁给他吧?倒是我坏了你们俩的姻缘,强行拆散了你们二人!” 宋撷玉听他越说越离谱,一时也气着了:“你胡说!你是不是就是后悔了,后悔当时跟陛下请了恩娶我!谢俶……你……你要是后悔了就直说……我宋撷玉不是非嫁你不可!” 她本意是想气势汹汹跟他打一场擂台,对他的惧意,尊卑都抛到了脑后,甚至开始直呼其名,只是说到了后面,还是忍不住带了哭腔。 宋撷玉觉察出来不对劲,自觉丢脸,连忙低头。 她才不要哭出来,免得他觉得她有多在乎他似的!他说的没错,本来就是他坏了她的姻缘!要不是他突然在陛下面前求娶,她现在已经嫁了人了! 哪里还犯得着在这里跟他吵架,被他气哭? 越想越是不甘心,宋撷玉低吼:“我这容貌,你以为对谁都能一见钟情的吗?你有这胡诌的本事,怎么不说我对你谢俶一见钟情!” 就浦俊成那个长相,她对他一见钟情?这是在侮辱谁? 第466章 荷包 “我告诉你!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满意,我可以去找陛下,求陛下解除你我婚姻,我不碍你眼,你也别妨碍我许配人家!”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就是谢俶说的那样!就是他坏了她的姻缘!谢俶一句话都没说错,她不委屈! 可即便在心里一遍遍的暗示自己,眼泪还是跟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个不停。 她本以为谢俶会被她气的发疯,甚至会动手,毕竟任哪个男人涵养再高,听到未婚妻承认心里有人,恐怕都不会舒服。 谢俶虽然性子冷淡,不喜欢计较,但是这不代表他脾气好,若是真惹到他了,让人生不如死的例子也不止一两件,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 岂料,宋撷玉并没有等到谢俶的怒斥,反而头顶上传来一声无奈轻笑。 “你这么要强的性子,平日里牙尖嘴利的,今儿怎么吵个架,还能先把自己给气哭了?” 宋撷玉转头,不想让他给自己擦泪,深觉自己实在是不争气,有什么好哭的,明明是她吵赢了!明明是她占了上风! 好了,现在一哭,搞得好像是她低头示弱了一般!丢人!太丢人!丢人死了! 反正已经丢脸丢到外祖母家,宋撷玉一把夺过谢俶的帕子,擦着脸上的眼泪,恶狠狠的开口:“要你管!你管得着吗?” 看她终于不再装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谢俶那股子郁气也散了,他对她,还真生不出气来。 “浦俊成那容貌,确实够不上一见钟情的资格,全京城,恐怕能让长乐你一见钟情的,只有我了。” 宋撷玉呸了他一声:“谁对你一见钟情?我就算对猫儿狗儿一见钟情,也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今天实在是被气的狠了,宋撷玉不想再看见他,矮身行了一礼就要走,可她往左走,谢俶就在左边拦住,她往右走,谢俶就在右边拦住,直把她拦的火气上来。 “雍王殿下,您是还有什么吩咐吗?等长乐反思出自己错在哪了,再来与你说话吧!” 她这话说的又冷又硬,全然一副无情模样,谢俶怎么可能会放人?这丫头心可狠着,他要是今天把人给放走了,她恐怕还真有本事把这桩御赐的婚事给搞黄了! “本王已经帮你反思完了,用不着你费力气。” 宋撷玉还是冷着脸,嘴角的笑没有半分暖意:“哦?那还请雍王殿下赐教,长乐究竟哪里做的不对。” 她倒是要听听,他能说出她的几点罪过,对她究竟有多少不满! 杨瑾在旁边已经开始装鹌鹑了,本来看雍王模样,还以为王爷终于要站起来了,真打算给长乐郡主一点厉害瞧瞧。 他还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毕竟就长乐郡主那小身板,哪里遭得住雍王的力道?要是真伤着了,恐怕王爷还得找他的麻烦,怪他这个贴身侍卫没有拦住他。 可是现下,他是终于醒悟了,自家王爷在长乐郡主面前,那腿膝盖往下跟被锯了没差别,这辈子恐怕都站不起来了…… “你没有不对,唯一错的就是不该信了我,中了我的圈套,如今你嫁我是铁板钉钉,绝无悔改的机会了!” 宋撷玉气他竟然能如此厚颜无耻,冷笑一声:“谁说铁板钉钉?我告诉你,哪怕是覆水,我也得给它收了!” “别以为我就真的被你套牢了!” 她说完,一甩他的手就要走,整个人从来就没这么生气过。 只是还没走开一步,人就被谢俶一把扯了回去,整个人顺着他的力道,摔进了他怀里。 刚开始挣扎,耳边突然传来谢俶低低的声音:“好了,我错了。” 宋撷玉愣住,谢俶在跟她认错?她没听错吧? 不止宋撷玉不敢置信,连一旁的杨瑾都恨不得把自己给弄聋了,他听见了什么?雍王殿下居然会道歉? 简直活久见! 他作为在场唯一一个见证人,真的不会被日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的王爷给灭口吗? 看人不动了,谢俶这才将人抱的更紧了些,初开口时难,可话一旦出了口,再往后说就容易了。 “刚刚你替那浦俊成反驳我,我也只是气着了,那浦俊成没安好心,你当真看不出来?” 宋撷玉听他这么推心置腹,跟平时完全不像是一个模样,一时心里也软了下来,任由他抱着,呐呐解释。 “我又不是真的一窍不通……他或许是对我有意,但是我已经许配给了你,陛下亲自下的旨,谁人不知?” “得饶人且饶人,我不想多生事端。” 听出她话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般决绝,谢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总算是把人给哄回来了,以后可不能再轻易把人给惹生气了,不然,恐怕他有几条命都不够哄她的。 余光瞥见地上掉出来一个荷包,谢俶放开她,捡了起来。 看这手艺和荷包掉落的位置,谢俶脸色和缓下来:“送与我的?” 宋撷玉举着手要去抢:“谁说是要送你的?少自作多情!” 有了刚刚的事,这荷包就算是打算绣给他的,如今也不打算给他了! 美得他,刚刚惹她哭的这么丢脸,如今还想要她的荷包?呵!想都别想! 谢俶比宋撷玉高了许多,见她扑过来抢,手顺势举高了一些,笑着开口:“若不是送我的,这荷包上为什么绣了个俶字?” 宋撷玉一时哑口无言:“这……这不是我绣的……” 谢俶嘴角弧度更大,一双狭长的凤眼看着她,里头的笑意明显极了,故意逗她:“若不是长乐绣的,那这荷包就是别人的,别人的东西,我捡了,长乐你怎么能来抢?” “虽然我们二人关系不比寻常不分你我,可玉儿却也不能如此霸道。”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低哑,莫名的撩人心炫,叫宋撷玉心口烫了一下,眼神下意识闪躲,红了耳廓。 他不是一向叫她长乐?做什么突然改口叫她玉儿?这人……当真真是好不知羞! 第467章 黄麟 “雍王殿下,大公子,已经查清楚了,活埋那些得了疫病,知情不报的,确实是太子。” 司晋宇从江南那边加急传过来的消息,路上几次遭到拦截,是什么人做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宋鹤轩怒拍桌子,横眉冷对:“真是岂有此理,太子无德,竟是为了自己一人的利益,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简直是无法无天!” 谢俶对这事并不意外,很早之前,他便疑心这事跟谢央的关系,如今也只是板上钉钉罢了。 “雍王殿下,这事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去了?” 谢俶看了宋鹤轩,子烨看着性子冷清,可一旦涉及到天下苍生,向来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冲动。”谢俶沉声开口,表情凝重。 这事没有想的那么简单,谢央是中宫嫡子,又占了长子的位,嫡长子的身份,让他成为继承大统的不二之选。 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恐怕不仅不能让谢央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还会惹火上身。 宋鹤轩虽然知道谢俶说的话是对的,可心里那股子气愤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谢俶自然将他眉眼间那股子戾气看的清清楚楚,心下无奈。 “子烨,明日进宫,你需得听我的,必定不能贸贸然把这事给捅出来,要知道,过刚易折。” 两人又聊了一些时事,直到傍晚,宋鹤轩才回府。 而就在当夜,谢安郭子玉连夜进宫,郭子玉于西山请金色龙形虫草时,无意间在虫草下发现还有一枚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的羊脂玉。 自发现龙形虫草后,如今又出来一块羊脂玉,西山之事迷雾重重。 “沈相,依你看,这玉,可是在跟朕暗示些什么?” 沈显双手拢在宽袖之中,眼观鼻鼻观心,打理的极好的胡子让他看起来精神矍铄。 “陛下,臣实在是摸不透,惭愧惭愧……” 景安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没有表现出来,只语气有些恹恹:“看来还是得请阳监正过来一趟。” 洪维秦在旁边听的心动,小心的看了一眼左相,明明之前左相还跟他说了这羊脂玉的典故,逻辑相合,算得上是最合适的解释,可如今陛下问起,左相怎么又不发一言了? 这可是在陛下面前出风头的好机会…… 他暗自在心里嘀咕着,终是忍不住站了出来:“陛下,臣倒是有一愚见,不知道能否解释的通。” 洪维秦在朝中一向是不怎么出头,他本事平庸,但胜在老实,这么多年做到国字脸祭酒一职也算是到头了,快有十年没能再晋升,止步不前。 这么一出来开腔,倒是让景安帝有些意外,多了三分兴致:“哦?那就听听洪爱卿的见解。” 洪维秦顿了顿,在脑子里将话过了一遍,这才正声开口:“这羊脂玉水头通透,乃是真正难得一见的美玉。” 他说完,更恭敬的垂头,提高了声调:“太子的字,便是陛下钦赐的,瑾瑜二字,又有美玉之意,这羊脂玉,臣猜测,便是指的太子。” 这话一说完,满屋子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的都低垂着头,做鹌鹑模样。 这洪维秦胆子未免太大了一些,竟然敢这么直晃晃的说出来,这要是猜中了圣意,自然能出风头,可如果没猜中,惹了陛下的眼,怀疑他暗中投了太子的诚,是太子党,被猜疑了,恐怕仕途就算是到头了。 这事做好了,不一定升官,可若是没做好,十有八九就得丢了头上的乌纱帽,实实在在的费力不讨好。 福安殿内,死一般的沉默之后,景安帝终于开了口:“继续。” 语态平平,应当是没有震怒,洪维秦也多了几分底气,头上的冷汗也不敢擦。 他这算是猜对了。 “陛下,这美玉在虫草之下,护着虫草免遭蚁虫啃噬,想必是那护驾的黄麟,而且黄麟又有成龙之相,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这黄麟只可能是太子。” 洪维秦话一说完,四下顿时又安静下来,这话,哪里有人敢搭腔? 不止下面人不镇定了,就连景安帝,也被洪维秦这个解读给震懵了,如果谢央是他梦中的黄麟,那螣蛇,就是谢俶? 不敢深想,景安帝心乱如麻,没了再聊下去的心思,冷冷赶人:“今日时辰也不早了,众爱卿回吧,莫在这耽搁时辰,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洪维秦出来,被外面冷风这么一吹,顿时脑子清醒过来,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今日这棋下的实在是凶险,但凡有一步走错了,恐怕他今天都出不了福安殿的殿门。 看到前边的沈相,他提着外袍匆匆的追了上去,低声叫他:“沈相……等等……” 沈显顿了顿,这才停了下来,等洪维秦追上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洪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洪维秦看周边没人,这才小声开口:“左相,我刚刚那话,也是考究了一部分你先前跟我说的话,可您为何在陛下问您之时,装聋作哑?” 沈显无奈笑笑:“这太子是我的女婿,话要是从我口中出来,可跟洪大人你口中出来的不一样。” 洪维秦了然的点点头:“确实应该要避嫌。” 沈显笑着跟洪维秦说话,心里却极为不耐烦,要不是留着他有用,他才不会跟洪维秦有什么交集。 这人蠢了点贪了点,但还算好控制,胆子也大,什么话都敢说。 如今借着洪维秦的口将谢央和景安帝梦中的黄麟凑做一堆,等宣扬出去,谢央太子的身份只会更加稳固,等谢央当了皇帝,他就是国丈爷,地位更加尊崇,若是沈昭昭肚子争气,也生出来一个太子…… 到时候他就是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再没人能跟他争锋! 洪维秦还没觉察出任何异样,还以为是他突然得了沈显的赏识,自此可以借着沈相这条船扶摇直上,当下更加乐呵殷勤,没话题也得硬找个话题出来。 远远的看过去,两人还真是相谈甚欢,瞧着关系甚好。 第468章 噩梦 “哥哥!” 宋撷玉一身湿淋淋的醒来,屋子里黑压压的,更加剧了几分她的余悸感。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玉娴提着灯进来,将屋子里的烛火给点上,当下亮堂了不少。 今天轮到她守夜,正打瞌睡时,就听到宋撷玉屋子里有动静,她吓得一激灵,连忙冲进来。 等撩开帷幔,看到宋撷玉一身汗湿,浑身水淋淋的,当下脸色一变,连忙拿了帕子帮她擦着头上的冷汗。 “小姐,您怎么了?可千万别吓奴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宋撷玉直着眼,怎么都不说话,玉娴被彻底吓住,急急忙忙就要去叫人:“玉淑!玉淑!快去请辛大夫!” 才走到门口,身后宋撷玉终于有了动静,叫住了她:“等等,我没事,不用把辛大夫请来。” 玉淑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身上的外裳都没来得及扣好,她正睡着,突然听到玉娴叫她,哪里敢耽搁?便是鞋都差点穿成阴阳鞋。 “怎么了怎么了?” 进来看宋撷玉脸色苍白,坐在床榻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袄子,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去请辛大夫好,还是在屋子里等宋撷玉吩咐的好。 玉娴抿了抿唇,妥协了,上前轻声开口:“这么晚了,确实不好再惊扰辛大夫,只是郡主,您可得泡个热水澡,这身里衣也该换了才行,都湿透了。” 玉淑也点点头:“玉娴姐姐说的对,要是穿了这被汗淋湿的衣裳睡觉,明儿起来,这鼻子非得堵了不可,小姐您可不能在自个儿身子上的事偷懒。” 这两丫鬟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驱散了宋撷玉心中不少的阴霾,从刚刚那个噩梦之中回神。 泡在热水中,回想起刚刚那个梦,仍然被刺激的一激灵。 梦里,宋鹤轩浑身是血,一遍遍的张嘴跟她说着什么,可她无论如何都听不见声音。 她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可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像是钓了一个秤砣,就是不安稳。 玉娴玉淑二人在一旁帮着往宋撷玉身上淋热水,两人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都有些担心,也没开口出声打扰她。 等泡澡完出来,天已经微亮,玉娴玉淑帮着把宋撷玉一头长发擦干,这才温声开口:“郡主,时辰还早,要不您再躺下歇歇。” 宋撷玉看了一眼院门,随后摇了摇头:“睡不着,心里慌得很,出门走走或许还能舒坦点。” 看着宋撷玉往外走,玉娴只来得及捞上一件外裳跟上去,主仆三人走到外院,远远的看到宋鹤轩正往府外走。 “哥哥!”宋撷玉出声叫人,在看到宋鹤轩后,不知为何,心中的慌乱不安达到了顶峰,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宋鹤轩这才注意到一旁有人,看着宋撷玉散着长发,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外衫,小脸在黯淡的天光中越发透出一股子莹白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大步朝她们过来。 “怎么起的这么早?”随手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穿在宋撷玉身上,不悦的教训她:“这么大的风,穿的这么单薄,要是感染了风寒,又该闹着不想喝那苦药了。” 宋撷玉看着自家兄长那双难掩关心的眸子,莫名觉得心中一酸,红了眼眶。 这情绪来的又急又凶,让她连掩饰的机会都没有,将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宋鹤轩一时也愣住,心中生疑。 玉儿性子不似其他女子一般脆弱,如今这般,莫不成是在哪受了委屈?是不是太子又趁他们不知道时欺负了玉儿?或者,难道是雍王惹得玉儿伤心了? 想到前些日子谢俶当着众人的面拂袖而去,宋撷玉追上去解释的模样,当下对这猜测越发的确定。 定是谢俶让玉儿受了委屈!他比玉儿长这么多年岁,玉儿哪里能斗得过他?定是被他给压制的死死的! 若是让杨瑾知道宋鹤轩这番推测,恐怕得无语凝噎,为自家王爷叫屈,谁能想到,自家高冷铁血的王爷会被长乐郡主一个小姑娘给吃的死死的?他们二人之间谁谁欺负谁还真不一定。 真是时也命也,造化弄人。 宋鹤轩心思斗转,面上半点不显,伸手在宋撷玉发顶揉了揉:“这么大了,还在哥哥面前哭鼻子,羞不羞?” 话虽然这么说,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比刚刚柔了不知道几个度,满是宠溺包容。 宋撷玉红着脸,擦了擦眼泪,小声嘟囔:“玉儿便是老了,头发白了,牙齿都掉光了,也是能在哥哥面前哭鼻子的!” 宋鹤轩无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头:“好!玉儿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过现下,哥哥可得去宫里了,不然可就迟了,你啊,少在外面转悠,赶紧回去躺着。” 宋撷玉拉着宋鹤轩的手不肯放:“哥哥,你今日能不能陪我?我不想你走……” 她今日实在是太反常,宋鹤轩有些犹豫,笑着问她:“怎么了这是?今天这么粘人?” 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是不是不舒服?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不能瞒着,得跟哥哥一五一十的说了。” 之前的疫病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但是还是不能小看,若是玉儿真出了事,恐怕爹娘承受不住。 天色又亮了许多,已经不需要灯笼照明,宋鹤轩眼里的担忧和关切清清楚楚的暴露在宋撷玉面前,不加半点掩饰。 她也明白自己的无理取闹,不舍的将手放了下来,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不舒服,就是突然很想跟哥哥你呆在一块,就像小时候那样。” 听她提到小时候,宋鹤轩也笑了:“你啊,小时候就是个粘人精,没想到现在都快嫁人了,还是一点都没变。” 宋撷玉不服:“我都要是别人家的了,哥哥你还是这么喜欢管着我。” 宋鹤轩轻拍了她的头,被她的话气笑:“小丫头片子,就算你嫁到雍王府,那也是我淮阴王府的人,你哥哥我还是能管的了你,免得你嫁了人就无法无天了!” 宋撷玉捂着自己的头,泪眼汪汪控诉的看着他:“知道了知道了!管家婆哥哥,赶紧去吧,不然迟到了,小心被陛下责罚!” 第469章 圣怒 “何公公,陛下还未起吗?”一屋子的人在福安殿等了大半个时辰,焦灼的很。 好不容易等到何程过来,沈显上前问了问。 何程一脸无奈,悄声与沈显开口:“陛下昨夜又噩梦连连,且一直被梦魇着醒不过来,三更时分太医才走,如今谁也不敢吵着陛下。” 洪维秦站在沈显后面听了个大概:“什么?竟是这么严重?若是再不解决陛下梦魇的毛病,臣实在是担忧啊!” 他这番话声情并茂,嗓门大的让一屋子人都给听全了,何程心里厌烦,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也就无从追责,将心里那股子不舒服给压了下去。 谢俶和宋鹤轩两人站在角落,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些疑虑。 见无人注意到他们,宋鹤轩小声开口:“陛下近来噩梦频繁,这次更是久久不能醒过来,我怎么觉着,不像是入了邪风,倒像是……” 他后面话犹豫着没有说出来,谢俶接了下去,面色凝重,低声开口:“像是中了毒。” “何公公,那现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次过来的是景安帝点名,并不是早朝,来了十数位大臣,如今何程跟他们说景安帝还没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他们也站了快两个时辰,就算是年轻一辈都受不住,更别提这殿内站着的,大半都抱了孙辈。 何程也踌躇不定,迟迟不敢做决策,若是他让大臣们回了,可陛下醒了,要见人,他如何承受的起陛下的怒火? 可若是让大臣们等着,若是陛下迟迟不起,他一个太监,也安抚不住。 “雍王殿下,您一向最明白陛下的心思,依您看,这该如何是好?”何程看向谢俶,殷殷问他。 这烫手山芋转眼就落到谢俶手里,沈显站在一旁,目不斜视。 这屋子里,就他和谢俶的官职最大,如今何程问谢俶而不问他,沈显非但没有半点不高兴,反而还安心了几分。 景安帝睡得不好,脾气越发暴躁古怪,疑神疑鬼,这时候,谁出风头,惹了景安帝的眼,谁就得倒霉。 谢俶突然被满屋子的人看着,淡然一笑,垂眸:“何公公说笑了,论了解皇兄的心思,谁能比得上何公公您?” 看谢俶不接招,何程讪讪笑了笑,正准备施行拖字诀,旁边的洪维秦突然开口:“雍王虽然与陛下关系亲近,但到底年轻,沈相位高权重,吃过的盐比雍王吃过的米都多,这事,自然是得问沈相。” 沈显:“……”咬牙切齿中。 他发誓,回去就禁盐,他的饭菜里,一丁点盐都不许放!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何程同情的看着沈显,他虽然是站在沈相这一边的,有心想帮他,可奈何他身边有个猪队友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洪维秦跟沈显什么仇什么怨,这是上赶着要沈相出来背锅…… 偏偏洪维秦还半点不自知,洋洋得意的看着沈显请功,全然不知道沈相现在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宋鹤轩在旁边看热闹看的起劲,当下只做不知,在旁边煽风点火:“洪大人说的有道理,沈相您德高望重,也是陛下最信任的,这事,还是您来拿主意才好。” 他这么一带头,旁边一个个站的腿软的大臣们也开始附和,一群人话赶话硬是把沈显给架了上去。 何程在一旁,也只好附和:“沈相,是走是留,就劳烦您给个准话吧。” 沈显身子僵住,他要是说走,陛下要是醒来了,恐怕会误以为他越俎代庖,因为自己女儿成了太子妃,所以想要取而代之。 可若是说留,身后这些站了太久苦不堪言的老臣,恐怕也得对他有意见,甚至暗地里编排他。 他这才算是进退两难。 幸好,没让沈显为难太久,旁边跑过来一个小太监:“何公公,陛下醒了,皇后娘娘正找您呢,您快过去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何程急急忙忙的往后宫走。 洪维秦站在沈显身边,还试图请功:“沈相,这何程现在仗着陛下宠信,越发不将您放在眼里了,想法设法巴结那谢俶,也不看谢俶理不理他……” “闭嘴!”沈显终于忍无可忍,这洪维秦还想踩何公公在自己面前卖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脑子,何公公是陛下的心腹,他一个国子监祭酒,哪来的底气在这里跳梁小丑一般挑拨? 洪维秦莫名被凶,心里一下又不解又委屈,可看沈相这模样像是真生气了,这才乖乖闭紧了嘴。 又等了半个时辰,景安帝终于出来,哪怕远远的,也能看到他面色灰白,印堂发青,竟是透出几分死气。 “各位。”景安帝坐上龙椅,扫视了一圈,等看到恭敬站在一旁的谢俶时,眼神变了变,但终究是没发作,移开了视线,咳嗽了两声。 “安儿带回来的那金色虫草和羊脂玉,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吧?” 宋鹤轩心里浮起些不安,但还是忍了下来。 稍顷,上面再次传来景安帝中气不足的声音。 “朕如今感觉身子越发不适,阳监正还未回来,故想让太子监国,朕去行宫修养身子。” 景安帝如今被这噩梦给折磨的实在是痛苦不堪,而那日洪维秦所说的,又时常盘踞在他心口,让他不得心安。 沈显低头,嘴角的弧度渐渐加深。 只要太子监国,看景安帝这模样,也活不长了,昭昭坐上皇后的日子,恐怕不远了。 正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突然有人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臣,请陛下三思。” 沈显偏头,一双眼恶狠狠的看过去,见站出来的,居然是宋鹤轩! 果然,又是淮阴王府的人跑出来坏事!这一府的人从上到下,就是存心跟太子作对! 景安帝坐在上首,没发话,只看着跪在下面的宋鹤轩,看的人心里发慌。 谢俶在一旁已经预料到不好,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宋鹤轩会站出来,没来得及拉住宋鹤轩,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 第470章 病危 “陛下,臣有本请奏。”宋鹤轩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高举于头顶。 谢俶看到宋鹤轩手里的奏折时,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心急如焚,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景安帝不要接宋鹤轩的折子。 “何程,呈上来。” 景安帝拿到何程送上来的折子,一页一页仔细看着,屋子里安静的吓人。 “活埋村民,隐瞒疫病不报,拦截告御状的小官?” 景安帝每念一句,底下人脸色都白了一分,看向宋鹤轩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异色。 这宋鹤轩是疯了不成?这些事能在陛下让太子监国的时候说?这不是在打陛下的脸吗? “雍王,你与大理寺卿关系甚好,你觉得他递的这折子如何?” 谢俶站出来,一掀袍子跪在了宋鹤轩旁边,景安帝心思不明,但如今宋鹤轩既然已经站出来,他便也只能跟宋鹤轩赌上一赌。 “陛下,子烨兄所说,亦是臣所查到的,不知全貌不以评说,但臣,”他行了跪拜大礼,沉声开口:“也请陛下三思!” 无人敢开口,半晌,折子突然狠狠砸到宋鹤轩的头上。 “来人,把雍王和宋鹤轩打入大牢!” 景安帝气的声音发抖,原先郭子玉跟他说雍王是螣蛇,他还不信,如今看来,恐怕谢俶早就有了反心! 娶宋撷玉,恐怕也是早有预谋,如今淮阴王府恐怕跟雍王府站到了一边! 若不是天相跟他预兆,一旦他走了,谢央如何能跟谢俶对抗? 消息传回淮阴王府时,宋撷玉正在李瑢院子里说着话。 “不好了,王妃,宫里敏贵妃传了消息,说是大公子出事了!” 元嘉急匆匆的进来,今日王爷不在府上,得赶紧去将王爷找回来才行! 李瑢脸色大变,看着跪在地上的元嘉,惨白着脸:“鹤轩怎么了?” 元嘉不敢开口,李瑢这会儿也没了耐心,声音都比平日里要狠上许多:“说!” “大公子惹了圣怒,听说……听说已经被下了大牢!” 她这话一出,李瑢当即踉跄了下,宋撷玉连忙将人扶住,一时被这消息给震得五神无主。 哥哥被下了大牢……她明明一早还见过哥哥,怎么会突然就被下了大狱? “快……快去把王爷请回来……”李瑢张了嘴,好半天才说出来话,一双眼红的要滴血,喘着粗气。 元嘉站起来就要往外院跑,才起身,又被李瑢喝住:“等等!这事不要张扬,莫要让母亲知道了……她受不住。” 宋鹤轩是嫡子长孙,不论是宋青山还是老夫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若是宋青山出事,老夫人还能保持镇定,还有一个宋鹤轩可以撑起王府,可出事的是宋鹤轩…… 元嘉看着李瑢的脸色,半晌才重重点头,强行忍着哭腔:“奴婢知道了……” 等元嘉走后,宋撷玉看着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的李瑢,再也镇定不住:“阿娘……你莫慌,哥哥不会有事的,有爹爹在,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她看着李瑢的脸色,觉得十分不对劲,抖着嗓子,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玉娴……赶紧……赶紧去把辛大夫找过来……快!” 玉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可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宋撷玉突然一声尖叫:“阿娘!” 李瑢竟是生生的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玉娴脑子空白一片,不敢耽搁提着裙角就跑去请大夫。 等宋青山赶回来,李瑢已经躺在床上,宋撷玉坐在一旁,看到他进来,强撑着的心神陡然间松懈下来,红着双眼:“爹爹……” 一声爹爹之后,已然是泣不成声,委屈担心害怕……情绪交杂在一块,哪里还说的出半句话来? 宋青山上前抱了抱宋撷玉:“没事的……玉儿,你别怕……” 转头,看向一旁:“辛大夫,阿瑢如何了?可有大碍?” “王妃近几年心神大伤,全靠药养着,只是接二连三受到刺激,如今积攒在一块,恐怕得下猛药才能醒过来。” 辛诉元欲言又止,看着宋青山和一旁的宋撷玉,有些不忍:“但这法子有风险,若是一个不小心,哪怕醒过来了,恐怕也撑不住三个月。” 宋青山一张晒黑的脸顿时灰败下来,不敢置信看着他,一双眼几乎要瞪出眼眶,声音沙哑的吓人:“怎么会这样?阿瑢一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这么严重?” 辛诉元身为大夫,生老病死看过无数,也不多说,背了自己的药箱:“王爷,我先回药庐准备需要的药材,您和郡主可与王妃多说说话,若是能让她自己醒过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辛诉元走后,宋撷燕突然急匆匆的跑进来,冲到李瑢的卧房,元嘉在后面追过来:“七小姐!王妃身子不适,您别进去……” 只是已经迟了,宋撷燕看着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李瑢,僵在原地,半晌突然大哭起来,跑到床边拉住李瑢的手不放。 “阿娘……你怎么了……燕儿在这里,你跟燕儿说说话……” 看着一双女儿哭的伤心,宋青山也忍不住泪,明明他今儿出门时,一切都好好的,怎么才不过半日,一切就跟颠倒了个儿一样? 宋撷燕趴在李瑢旁边,无论旁边人如何劝都不肯撒手,好不容易等她哭累了睡着,这才被元嘉给抱去了隔壁耳房。 宋青山示意宋撷玉到书房,一时间,父女二人一坐一立,竟是生出几分凄凉之感。 “你祖母那边……” 宋撷玉抬起一起红肿的眼,轻声回他:“母亲晕过去之前吩咐了,没让消息进祖母的院子。” 宋青山一时更加心酸,再也忍不住泪意,连忙将眼泪给擦了:“你母亲做事向来周全,这些年将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宋撷玉一双眼倔强的看着宋青山,抿紧了唇:“爹爹,出事的不止哥哥吧?” “雍王,是不是也出事了?” 谢俶和哥哥一同进的宫,若不是也出了意外,怎么会由姑母来传的话?哪怕谢俶有事耽搁了,也会派杨瑾来传个话。 可是到如今,雍王府那边没有半点消息,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第471章 勾引 太子府。 宋如瑛膝盖跪的高高肿起,坐在床上,脸色阴沉。 屋子里光线昏暗,如莹一进门就被宋如瑛脸上的神经质给吓住。 听到声音,宋如瑛才慢悠悠的转头:“太子人呢?不是让你去请吗?” 被宋如瑛这般看着,哪怕如莹不抬头都能感觉到她眼神里刺骨的冷意,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回避:“太子……太子在太子妃那里,他不愿意见奴婢……” 宋如瑛恶狠狠的一拍被子,眼泪旋即掉了下来:“不会的!太子不会这么对我!一定是沈昭昭,一定是沈昭昭那个女人拦住太子!” 从她一进府,沈昭昭给她下马威,宋如瑛找太子哭诉一番,没想到太子就将管家的权利交给她。 她本以为自己终于要挺起腰杆,要出人头地,要向淮阴王府的人证明,他们当初对她做的一切有多愚蠢。 可是渐渐地,她才发现不对,沈昭昭在太子府盘踞已久,她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熟悉,刚开始太子宠她,帮她收拾了几次烂摊子,可是后来,太医说沈昭昭这胎怀的是男相,他便往沈昭昭那边跑的勤快。 她自己丢了几次丑后,勉强能上手管理府中事物,可沈昭昭趁她不备用了奸计,让宋如瑛出了大错,又让太子将管家权给收了过去,竟是交给了刘庆管理。 这算是公然的打了宋如瑛的脸,给她机会都拿不住这管家权利,全府上下就没有不笑她的! “良娣,要不奴婢稍后再去太子书房守着?一定能把太子请过来的!”如莹跪在地上,努力让自己语气听着有希望一些。 宋如瑛攀上太子,她这个贴身丫鬟并不知情,可如今既然嫁过来了,她和宋如瑛就是一体的,宋如瑛过得不好,她这个贴身丫鬟自然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这点,她还是拿的清的,自然得竭尽全力帮宋如瑛想招。 只是宋如瑛可不领情,将一个软枕扔到如莹头上,疯狂斥骂:“要你何用?就只会吃干饭吗?你主子我今日在沈昭昭院子外面跪了一天,要是再没有太子的宠爱看重,你是打算看着我被沈昭昭折磨死,再另投她主是不是?” 如莹扑通一下在地上磕了一声巨响的响头:“主子,你误会奴婢了,奴婢绝对没有这个想法啊!” 宋如瑛看着瘫在地上的如莹,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半眯着眼睛,如今淮阴王府宋鹤轩锒铛入狱,太子府的人看菜下碟,对她越发没了好脸色,她现在能靠的,只有太子一人。 无论如何,她一定不能失了太子的宠爱! 谢央从沈昭昭院子离开,正准备回书房,自从沈昭昭有了身孕之后,就再也没让他睡过正房,他由原先的不悦到如今已经习惯不留宿,也就不过半个月而已。 “刘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谢央突然停住了步子,凝神听着。 他与沈昭昭聊着宋鹤轩被关入大牢,淮阴王府求救无门,一时聊的时间长了一些,如今已经是深更半夜,万籁俱寂,这点子声响也就被衬托的越发的明显。 刘庆先是没听见,等再侧耳细听时,这才听出来点名堂:“听着像是从宋良娣院子里传出来的。” 这太子府住的人不多,附近住着的,也就是宋如瑛了。 谢央眼眸一闪,不知在想什么,半晌突然开口:“那便去看看,孤的良娣这么晚还不睡究竟在做什么?” 如莹在旁边看的心焦,宋如瑛已经跳了快两三个时辰,她那腿白天冷敷才消下去,如今不顾膝盖伤势,舞姿大开大合,恐怕这腿,得留下后遗症。 她也不敢劝,宋如瑛这是在赌,赌太子会被她吸引过来,可在如莹看来,这场赌的赢率实在太低。 这担忧在看到远处过来的,身着黑色绣金色暗线四爪蟒的人时,迅速转变成巨大的惊喜,几乎热泪盈眶。 宋如瑛没赌输,太子真的来了! 如莹不敢坏了宋如瑛的大事,连忙按照商量好的开口劝她,语气真切:“良娣,您还是歇着吧,腿还伤着呢,明日再练也不迟啊!” 听到如莹这套说辞,宋如瑛动作不停,将手中白披帛舞的越发柔美:“太子已经许久没来看我,他最爱看我跳这飞天,我想他如果什么时候垂怜过来看我一眼……” 她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来,动作也停了,一身白色纱衣,在月色下显得落寞极了,楚楚可怜。 谢央远远的瞧了许久,这才笑着走进去,抚掌夸赞:“几日不见,宋良娣的舞姿又精进了不少。” 宋如瑛装作一副才知道谢央过来的模样,一双眼睛迅速的积满了泪。 谢央走近她,将她抱进怀里,喟叹一声:“都是孤不好,这么久才来见你,宋良娣可是受委屈了?” 宋如瑛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努力憋着哽咽声:“妾不委屈,能嫁给太子您,妾就已经很满足了。” 多日不见,沈昭昭那边不让碰,谢央也确实素了挺长时间,宋如瑛也是久旷,当下两人算是干柴烈火,一夜春情。 刘庆和如莹等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如莹悄悄红透了脸,也为宋如瑛高兴。 一直到五更,里面才要了水,终于没了动静。 屋内,宋如瑛正趴在谢央身上,脸上还有残余的春情,让她更加娇艳,像是才浇灌了的丁香花。 “睡吧。”谢央手在宋如瑛的背上下若有似无的滑着,心里想着事,语调漫不经心。 宋如瑛更紧的抱住了谢央的腰,娇娇开口:“不嘛,太子,您好不容易才来见妾,妾舍不得闭眼。” 她说这话,本意是想让谢央承诺之后会多来看她,可是等了半天,谢央就是不接茬。 当下就有些憋闷,但她也不敢跟谢央硬碰硬,抬头看他,哀哀祈求:“太子殿下,妾真的想您,您以后能不能多来看看妾……” 谢央视线凝在宋如瑛那张娇花一样的脸上几瞬,眼里闪过一丝扫兴,竟是松开了宋如瑛。 “太子妃如今有了身孕,孤需得多陪她,宋良娣不要任性。” 第472章 利用价值 宋如瑛没想到自己费劲吧啦的把谢央请过来,最后就得了这么一句话。 “太子,是不是妾哪里做的不好,您厌弃妾了?” 谢央终于睁开了眼,起身下床,坐到了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看着坐在床上衣裳半掩的宋如瑛,眼神悲凉。 “如瑛,花无百日红,这世上,恩情是留不住的,你得让自己有利用价值,才能站得住脚。” 宋如瑛被谢央的话震了一下,瞳孔紧缩,紧紧抿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央坐着,身上的中衣松松散散挂在身上,让他多了三分慵懒的贵气,少了些平日里的严肃恭谨,半阖着目,垂怜的看着她:“我给过你机会,如瑛,只是你没有捏住。” 这是指管家的事?宋如瑛脸色惨败,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内心涌出一股强烈的愧疚和羞惭。 在淮阴王府,她是由自己亲娘教导,可她的亲生母亲出身低微,能交给她的,就是一身夺宠本事,如何在床上将男人留住,如何排除异己,从来没教过她如何管家。 而她出嫁时,李瑢甚至都不愿见她一面,更别提在管家之事上提点她两句。 谢央将手中的瓷杯子放下,狭长的瑞风眸在灯下显得越发的高深莫测,薄凉嘲讽:“而且,淮阴王府也没把你当一回事,若是真的把你当淮阴王府的女儿,父皇让孤监国,宋鹤轩又怎么会冒死都要阻止?” 看着谢央的脸色,宋如瑛这才彻底被点透,谢央这些天冷落她,不止有因为没了新鲜感的原因,恐怕更多的是因为宋鹤轩的事迁怒她。 若不是宋鹤轩,恐怕这会谢央已经开始监国,地位更加尊崇,更加春风得意。 一时之间,心里的自卑羞愧全汇聚成了怨恨,对宋撷玉的怨恨,对宋鹤轩的怨恨,对淮阴王府的怨恨。 他们要是在意她宋如瑛的死活,怎么可能会跟太子作对?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事一出,她在太子府的位置会多么尴尬? 从床上下来,宋如瑛跪坐在谢央旁边,哭着开口:“太子,他们是他们,妾是妾,你要相信妾,自从妾进了太子府,满心满眼都是太子您,绝对不敢有半分反心!” 看谢央无动于衷,宋如瑛咬了咬牙:“太子,妾有用的,妾……您不是想要让郭大人和邢绣芸凑到一块?妾可以帮忙的!” 谢央听了这话,总算是有了反应,微微俯身,手捏住宋如瑛的下巴,逼的她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泪水涟涟的小脸。 轻笑:“哦?是吗?” 宋如瑛见他终于给了笑模样,连忙点头:“您相信妾!邢绣芸那丫头蠢得很,最是心软,妾被宋撷玉欺负时,她还帮我说过话,甚至还为了妾得罪过康平郡主,妾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好话,就骗得她团团转。” “妾说什么,就算邢绣芸觉得不对,可也会信了大半,肯定能帮太子和郭大人成事!” 谢央赞赏的看着宋如瑛,意味深长的开口:“真是个乖孩子,只不过,这邢绣芸对你这么好?你当真舍得?” 宋如瑛见谢央态度软和下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脸在他的手掌上摩挲着:“她是对妾好,但又不是只对妾好,她就是个圣母,对每个人都好,宋撷玉才是她的朋友,妾只是她可怜的对象,跟路边的猫猫狗狗没有任何区别!” 她抬眼依赖的看着谢央:“只有太子才是妾真正的依靠,妾自然为了太子什么都可以牺牲,只希望太子能对妾多一分垂怜。” 谢央似乎被她的话愉悦到,伸手猛的将她拉了起来,坐到自己腿上:“如瑛真的什么都愿意牺牲?若是孤让你牺牲淮阴王府……”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看不出是真的有此意还是只是好奇。 宋如瑛却没有半分犹豫:“若是牺牲淮阴王府可以帮助太子,如瑛万死不辞,愿为太子您差遣。” 谢央笑了笑,眼里蒙着一层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将宋如瑛抱上床,歇下了。 而此时,淮阴王府内,宋撷玉正坐立不安,李瑢还没醒,宋青山进了宫,此时还没消息。 “去前面看看,爹爹可有回来?” 玉娴连忙应了,出了院子,过了片刻才回来:“郡主,王爷还没回,兴许是在宫中留下了,您要不先睡吧,奴婢在这守着。” 她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发红:“您已经快两日没睡了,王妃晕了,您身子可不能再垮了!” 宋撷玉颓然坐下,面上多了三分疲色,眼神空洞:“我如今哪里还睡得着?哥哥现在生死未卜,竟是连探望都不能探望。” 玉娴也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只能在旁边伺候的更加周到,好让宋撷玉能稍微舒服些。 宋浩言看着还亮着灯的书房,顿了顿,问身边的小厮:“可是爹爹回来了?” 小厮摇摇头:“王爷还在宫中,里面应该是长乐郡主。” 如今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公子触怒圣上,被打入大牢凶多吉少,唯有老夫人还不知情。 宋浩言刚知道这事时,又是震惊又是不敢置信,宋鹤轩这人,确实才华横溢,比他聪明,这次怎么会突然硬碰硬? 小厮在旁边悄声开口:“二公子,若是大公子真出事了,回不来了,您就是这王府的继承人,到时候,咱们这些奴才也算是熬出头了。” 宋浩言被小厮的话扰的心神不灵,他在知道宋鹤轩出事,第一反应也是这个,这些年,若不是宋鹤轩压在他头上,宋青山怎么会看不到他? 尽管他努力了,但不得不承认,有些事就是得看资质,他就算每夜挑灯苦读,也比不上宋鹤轩一边游历四方一边抽时间读书。 只要他没了,宋青山就只能把王府留给他,祖母也不会总是对他冷冰冰的,甚至多有训斥…… 等他掌权,他甚至可以把疯了的妹妹给接回来…… 他脑子里各路想法纷呈而过,最终还是将所有心思压了下去,呵斥小厮:“闭嘴!你以为大哥真出事了,我就能得到好处!” 第473章 外人 宋撷玉等到傍晚,仍旧没等到宋青山回来,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反而此时此刻更能沉得下心,坐在世安苑李瑢的床边,神色安宁镇定。 没等到玉娴回来报消息,反而等到了李陆冬,她站在宋撷玉身后,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看到躺在床上的李瑢,又把嘴给闭上了。 宋撷玉跟着她出来,等确认不会吵到李瑢,李陆冬才开口问她:“长乐,大表哥真的被陛下下了牢狱吗?” “这事连你也知道了?”宋撷玉神色平静,坐在一旁,面色看不出喜怒。 李陆冬一听这话险些被气个人仰马翻,红着眼:“什么叫做连我也知道了?我不该知道吗?我好歹也叫子烨哥哥一声大表哥!” 看宋撷玉手撑着额头轻蹙眉头,似乎是头疼的难受,李陆冬将到嘴的质问又咽了回去,坐在了她对面,冷着脸开口:“我回去请祖父返京,祖父好歹是帝师,有祖父求情,陛下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宋撷玉摇摇头:“长乐谢了陆冬表姐你得好意,但是不用叨扰外祖父……” “宋长乐!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叨扰不叨扰,麻烦不麻烦的!就算你把我们当外人,但现在在大牢里的,是你亲哥哥!”李陆冬终是忍不住,看着宋撷玉的眼神伤心又失望。 宋撷玉被她这么瞧着,眸色深沉,半晌突然垂眸:“陆冬表姐,我从未将你们看做外人,我没有你想的那般狼心狗肺。” 李陆冬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太过分,可此时也拉不下这个脸来道歉,只能硬邦邦的问她:“既然不是怕麻烦我们,那为什么不让我去请祖父?” 宋撷玉深深看了一眼李陆冬,终于开口:“陆冬表姐,先不说其他,光说这洛阳来京,一来一回,就得花上十数天,来不来得及两说。” “再者,”她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像是大漠深处被风吹的飒飒作响的骨铃,带着一股悲凉气:“不止哥哥被落了狱,一同被幽禁的,还有三哥哥。” 李陆冬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她无意间听到的消息只有宋鹤轩触怒圣颜被关进大牢,并不知道谢俶竟然也被幽禁的事。 她视线往两旁飘了飘,神思不属:“怎会如此?雍王殿下和陛下一向关系好,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是让陛下连雍王殿下都牵连了?” 宋撷玉只要一想到这事,便觉得头疼:“恐怕是跟陛下那个梦脱不了干系。” 看李陆冬不解,宋撷玉给她稍稍解释:“姑母传了信,说是陛下疑心三哥哥是他梦中的螣蛇,而太子,是梦中救他的黄麟。” “我跟雍王的婚约,在陛下严重,恐怕已经成了三哥哥想要谋反的佐证,这时候,若是外祖父掺和进来,只会让陛下更加生气,觉得是我们在向他示威。” 李陆冬被她几句话说的冷汗涔涔,百病可治,心病难医,疑心病一旦生了,几乎药石无灵。 “还是你想的周到……可是如今姑姑卧床不起,姑父还在宫中回不来,怎么不见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 如今府上,竟是只有宋撷玉一个小辈顶着,未免过于单薄了些。 “祖母还被瞒着,这些事并未让她老人家知道。”宋撷玉眉间浮上一抹担忧,这事连宋青山知道时都老了好几岁,若是让祖母知道……府上再也不能有人出事了。 “可你这么瞒着,又能瞒到几时?”李陆冬看着宋撷玉的眼神里满是真心实意的心疼,她们二人年纪差不多大,李陆冬甚至比宋撷玉年长好几岁。 平心而论,若是被关的人是李祁汐,她哪里会有宋撷玉的这份镇定?恐怕还得日日以泪洗面不可。 宋撷玉没有再回话,李陆冬的话在理,她也不是没想过,如今还能瞒着祖母,幸亏是这些年祖母吃斋念佛,不怎么外出见人,可祖母也不是那糊涂之人,真能被长长久久的蒙骗下去,恐怕不出七天,祖母就得知道实情…… 看宋撷玉身上略微宽大的衣裳,李陆冬不忍心,这才多少天,长乐竟是又瘦了……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给你惹你烦心,你一向主意大,心里有数,有什么要帮忙的,不用多想,只管来找我就是。”李陆冬殷殷叮嘱:“就算我不顶事,还有我哥呢,他今夜到京,哥哥神通广大,一定能帮我们。” 宋撷玉听到这,心里一动:“祁汐表哥今日到京?” 李陆冬点点头:“信上是这么说的,哥哥也是听说了子烨表哥出事,这才急匆匆的回京。” “若是祁汐表哥回京,就代表阳监正也会回来?可怎么半点没有消息?” 李陆冬凑近宋撷玉:“听说阳监正在路上遇到些意外,为了怕多生事端,这才没声张。” 宋撷玉思来想去,突然抓住李陆冬的手,恳切开口:“陆冬表姐,长乐如今确实有一事得求你和祁汐表哥。” 李陆冬被她这模样给吓了一跳,连忙点头:“说什么求不求的,直说就好。” 她的手还在宋撷玉手里,隐隐能感觉到宋撷玉手心冰冷的汗意。 “既然这所有的事都是从陛下的梦开始,自然也得从这个所谓的噩梦来解决。” “如今,能救哥哥和雍王的,只有阳监正,而阳监正入京,太子和其余背后的的势力,一定不会让我见到他,唯一的契机,就是阳监正悄无声息的入京时,祁汐表哥帮我引荐。” 阳监正跟她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贸贸然上门,恐怕也不会见她,还容易打草惊蛇,如今,唯有出其不意,方才能破了这死局。 李陆冬好不容易才理清宋撷玉的意思,当下自然不可能推辞,连忙点头:“这事就包我身上了,你放心吧。” 看着李陆冬这般打包票,宋撷玉突然矮身行了一礼:“表姐,你的恩情,长乐没齿难忘。” 李陆冬连忙将人扶起来:“你如今怎么变得也这么客气起来,我现在啊,还真有点怀念以前那个蛮横娇纵的宋长乐,虽然讨厌了点,但也不会活的这般累。” 第474章 疑心病 “阳监正,前面就是城门了。”李祁汐看着天边熹微的天光,黑黝黝的眸子里是一团如墨的担忧,只是这情绪稍纵即逝,并没有让人瞧出来。 看李祁汐要上前叫门,阳栾岑一把拉住他:“祁汐,还是等开城门,再随民众一同进去。” “阳监正?”李祁汐视线落到阳栾岑身上,他喜着一身白衣,向来是爱洁,可如今,衣摆上沾了些泥点子,虽然不起眼,但是也显得多了几分狼狈。 阳栾岑看了一眼城门,找了处干净的石头坐下:“如今京里暗流汹涌,我昨夜观星象,近日乌云蔽日,彗星松动,还是不要多惹事端的好。” 李祁汐自然没意见,等城门大开,阳栾岑二人回到监正府时,并没有惊动任何人,舟车劳顿,阳栾岑回了自己厢房,梳洗过后,这才歇下。 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他一向自律,也只不过睡了两三个时辰。 再度收拾好自己,就有小童来报:“大人,李大人在外等着,已是等了许久了。” 阳栾岑愣住:“可是有要事?若是有要事,怎么不叫醒我?” 本以为李祁汐这会儿恐怕在歇息,但听传话小童这话,恐怕李祁汐到这会都没合眼。 “李大人不让惊扰您,只让我等您醒了传句话。” 阳栾岑不知李祁汐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但还是快步走了出去。 去到正厅,才发现不止李祁汐一人在,同时在的还有两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这二女仪容昳丽,但其中一位,容貌更是妍丽至极。 “长乐郡主,李姑娘,二位连拜帖都不递,恐怕有失礼数。” 阳栾岑虽然浑身冒仙气,但是脾气却极烈,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 李祁汐率先拱手道歉:“阳监正,人是我未经您允许带进来的,之后,祁汐自当认罚赔罪。” 阳栾岑冷哼一声,并没有缓和脸色,做都做了,认罚赔罪又能有什么用?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一步,冲阳栾岑行了一礼:“阳监正,此事是长乐哀求表哥帮的忙,他一向心软,长乐只是想见您一面才出此下策。” 阳栾岑走到主位坐下,并不看宋撷玉,也不主动让宋撷玉起身:“先不说去他人府上拜访递拜帖是基本的礼数,便是我真不愿见长乐郡主,长乐郡主迫不得已不经我同意来见我,着实也让我对长乐郡主你观感极差。” 他这话说的毫不留情,甚至称得上是羞辱,李陆冬脸上不由得愤愤不满起来,可宋撷玉却还是维持着刚刚请罪的姿势不动,脸上半分波动都没有,只乖顺听着。 这份忍耐力倒是让阳栾岑刮目相看,加上宋撷玉的皮相骨相都十分优越,这般垂头受着的模样,还是让他生出了一分恻隐之心。 只是这份恻隐并不能完全消了他的气,让他再开腔时不由得带上了两分嘲讽:“这般都不愤而离席,郡主的忍耐力还真是不错,倒是跟外界传的略有不同。” 他还以为宋撷玉会受不了他的言语讽刺,将他这里给掀了个底朝天,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毕竟京中关于她那些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传闻还口口相传,他虽不全信,但这种传的有板有眼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分真在。 “阳监正并没有说错,长乐自然不会生气,这事本就是错在我,您就算是说的再过些也是应该的。” 宋撷玉若是硬碰硬,他或许还能教训她一二,可她步步退让,不管他说什么,都是一副您说的都对的真挚模样,在年纪上又小了他将近二十岁…… 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自己在欺负小姑娘的憋屈和不齿,先前那股子气愤是不见了。 “行了,长乐郡主还是坐下吧,免得你在我这伤着,淮阴王还得杀进来跟我拼命。” 这话听着虽然还硬邦邦的,但是宋撷玉明白,阳栾岑这是放过这事了,也不推辞惹人厌烦,乖乖在旁边坐下。 “你这回来,是为了新大理寺卿吧?” 他稍微想了想,便明白宋撷玉是为了什么而来,不由得瞪了李祁汐一眼,见后者只恭谨坐着,不痛不痒,不由得越发头疼,将视线收了回来,不做无用之事。 “阳监正,此事牵连到的,一个是我的亲哥哥,一个是我的未来夫君,于情于理,只要有半分希望,我也决计不会放过。” 宋撷玉一双灼灼的桃花眼亮的惊人,定定的瞧着阳栾岑:“听闻您与三哥哥也是至交,难道真能就这么看着三哥哥出事?” 这话,确实触动了阳栾岑,他垂着眸,睫毛盖住视线,面上浮现出三分无力:“这事没有那么简单,表面上看,陛下是护着太子,可实际上,陛下是早就疑心雍王,所以借着这个契机发作而已。” “哪怕这时候太子给大公子和雍王求情,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阳栾岑抬眼,一双幽深的眸几乎要看进宋撷玉心里,压的她喘不过气:“哪怕没有大公子反对太子监国顶撞陛下之事,陛下幽禁雍王也是迟早的事,而淮阴王府跟雍王府结亲,陛下也定会一同连坐。” 宋撷玉听懂了,也更加觉得心下无望,这些事她不是想不到,她只是不愿意去想,总觉得逃避着就能存个侥幸。 可是阳栾岑生生的将真相撕给她看,这时候,太子上都不可能有用,更别提他一个监正。 “阳监正,难道这一死劫真就破不开吗?” 这些天以来,宋撷玉头一次这般崩溃,她努力了这么久,可是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 阳栾岑不忍,但是也不愿意骗她,给她无谓的希望:“陛下这是心病,除非这心病解开了,这死局才能解开。” 他话并没有说完,宋撷玉聪慧,哪里会不明白,神色仓惶,面色苍白:“可世上什么病都能治,唯独疑心病治不了……” 让景安帝相信噩梦都是假的,那些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假象,无异于痴人说梦,天方夜谭。 第475章 探监 “长乐郡主,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要是将您放进去了,肩膀上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管营苦着脸,拦着宋撷玉不让进。 “我就进去看望我兄长,不会有人知道的,还望您能行个方便。”宋撷玉那日从监正府出来,便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今日实在是没了办法,这才想来看看宋鹤轩。 “郡主,您别让我们哥几个难做,哥几个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命搭在这,一家就都没了活头。”管营们也是有苦难言,希望能将宋撷玉给劝回去:“郡主,您要是想见宋大人,得有尚书大人的指令才行。” 宋撷玉又如何不知?她去找了那刑部尚书好几次,可是那刑部尚书年过半百,早就成了精,根本不见她…… 玉娴在一旁看着揪心,想劝劝宋撷玉算了,毕竟在这耗着也没任何作用,可在看到她眼下的乌青时,终归是不忍开口。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那管营看见远处站着的男人,心肝一颤,连忙出声,同时后背开始冒汗,太子也不知道在那看了多久,他应当没犯什么忌讳。 宋撷玉也冷了脸,顺着管营的视线看过去,远处站着的,可不就是一身黑的谢央? “玉儿妹妹,几日不见,怎的如此憔悴了?”谢央蹙眉,语气温和,一双细长眸子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呵,演的跟真的似的。 宋撷玉皮笑肉不笑:“平日里倒是没什么异样,也不知道怎么见了太子,这脸色就差了起来。” 谢央身子一僵,宋撷玉这话翻译过来,不就是想说他谢央是灾星?见了他就印堂发黑? 她为何如此憔悴,谢央不就是其中最大的罪魁祸首吗?宋撷玉看他这幅装傻充愣的模样就腻烦,当下转身就走,招呼都不想敷衍一个。 “玉儿妹妹急着去哪?”出乎意料的是,谢央竟然扬高声调叫停了她,阴沉的腔调带着笑音,听着让人打从心底里不舒服。 宋撷玉冷哼一声,抬腿就走,不想搭理他。 她如此当着众人面不给他面子,哪怕谢央再能装模做样,此时也挂不住笑模样,终于沉了脸,宋撷玉仍旧没有停的打算,他被气的从鼻孔冷哼了一声,眼尾的戾气遮挡不住,嘴角的弧度刀刻一般。 “若是想要去找刑部尚书求情,孤劝玉儿妹妹还是不要白费这个力气。” 看着宋撷玉停住,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桃花眼里的怒火让她的瞳孔越发黑润。 谢央嘴角弧度逐渐加大,几乎是故意揭开这一层伤疤:“是孤,让刑部尚书不得让任何人见宋鹤轩。” 宋撷玉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果不其然,这事跟他谢央脱不了干系! 他将这事告诉她,是为了示威?亦或者是为了嘲讽她?报复她当年把他耍的团团转? 谢央像是猜到了宋撷玉所想,表情浮现出了一些受伤之后的脆弱感出来,似乎是被宋撷玉这般怀疑伤透了他的心,只是眼里的得意骗不了人。 “玉儿妹妹对孤一向多有成见……”他垂眸看她,脸上的失落肉眼可见:“孤这么做,并不是要为难你。” 宋撷玉轻笑,眼里的冷嘲几乎要溢出来:“太子殿下说笑了,这都不是为难,那什么才叫为难?” “孤这么做,只是想让玉儿妹妹眼里能有孤的存在罢了,若是玉儿妹妹想见大公子,来找孤,也就一句话的事,可偏偏你却舍近求远,着实伤了孤的心。” 谢央满意的看着宋撷玉眼里亮起了光。 “太子此话当真,我若是想去见我哥哥,您真愿意帮忙?”宋撷玉此时顾不得其他,脚虽然还站着没动弹,可脸上表情已经开始松动。 谢央笑的意味深长:“当然可以,玉儿妹妹,孤对你向来是有求必应,你若是想见,现下就可以进去。” 宋撷玉垂了垂眸,明明知道谢央不可能这么好心,可到底还是妥协了。 她太想见到哥哥,哪怕知道哥哥近况也好。 “那就麻烦太子了。” 谢央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哪怕站在太阳底下,身上也透着阴气,嘴角微扬,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你我之间,谈麻烦二字,客气了些。” 宋撷玉一声不吭跟着他进地牢,外面烈日高挂,可这地牢里却湿冷异常,宛如秋冬交替的阴雨天,压抑潮湿,待久了叫人心里像是悬着一块大石头,难受的紧。 走了一路,犯人的呻吟声便跟了一路,宋撷玉心里升起一股子不安,而等走到尽头的牢房,看到盘腿坐在墙角,身上挂着鞭痕的宋鹤轩,这股子不安变成了满腔的愤怒,让她不能接受。 “哥哥!”她眼眶含泪,冲了过去。 宋鹤轩似乎是僵了一下,顿了顿才睁开半阖的眸,眼里多了一分凝重:“玉儿!你怎么会来这?” 宋撷玉看着眼前的宋鹤轩,终于再也忍不住哭腔:“哥哥……你……你身上……” 她的哥哥是天上高挂的月亮,高洁傲岸,如今却带着一身的伤,坐在这阴湿肮脏的地上,与鼠蚁同毬…… 宋鹤轩朝她轻扯嘴角,想要如同往日一般冲她笑笑,可这一动作似乎是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嘴角的弧度还没蔓延开,眉头却已然痛苦的皱紧。 宋撷玉眼睛猩红,忽然转头,看向谢央的眼神满是恨意,哑着嗓子问他:“我哥哥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央脸上并没有半分心虚,反而一片坦荡,脸上惯常挂着的笑也淡了一些,在刘庆搬过来的太师椅上坐下。 “玉儿妹妹这么聪明,不应该来问孤。” 怕宋撷玉情绪冲动一下做出什么错事,宋鹤轩说话的口吻难得严厉起来:“玉儿,回府去,家中有爹爹娘亲和祖母,再不济还有你二哥,不需要你一个女儿家家四处奔波。” 宋撷玉不理解宋鹤轩如今举措,一脸难过又委屈,谢央在身后笑出声。 “大公子如今可有后悔?” 宋鹤轩眼里蓄了些锋芒,但很快又被强压下去,腔调跟平常无异,听不出喜恶:“我做事从不后悔,哪怕是做了无用功。” 第476章 入宫 谢央深深看了宋鹤轩一眼,眸中闪过一抹血色,多么三分杀意,冷然开腔:“大公子谦虚了,你这一闹,怎么可能做了无用功?若不是你的功劳,父皇现下已经到了行宫修养。” “而孤,如今也已经在宫中监国了!” 说完,谢央闭了闭眼,重新恢复成平日里的温和模样:“人既然也见了,这地牢湿冷,玉儿妹妹还是同孤出去吧,免得湿气入体。” 宋撷玉最后看一眼宋鹤轩,悄声开口:“哥哥,你放心,玉儿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 从地牢里出来,宋撷玉突然停住,直视谢央:“太子,我哥哥身上的伤,是您的手笔吧?” 谢央没承认也没否认:“玉儿妹妹,孤耐心有限,令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过于让孤失了颜面。” “难道太子殿下这么做就不怕日后陛下问责吗?”宋撷玉气愤难当,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谢央嗤笑:“父皇追究?玉儿妹妹还真是天真,与其想日后父皇追究这么远的事,不如想想大公子能不能有命从这地牢里出来比较紧要。” 这话一出,宋撷玉面色有些不好,谢央并不是在危言耸听,目前看来,陛下竟是真有要知罪的准备。 看宋撷玉明白其中轻重,谢央忽然凑近她:“玉儿妹妹,如今,可就只有孤才能救你哥哥。” “而孤想要的,你也清楚,大公子的命,就在玉儿妹妹你的一念之间。” 谢央说完,便带着刘庆离开,玉娴在一旁看的气愤不已,可偏偏又拿谢央没办法。 宋撷玉咬紧牙根,谢央想要的,不过是她和淮阴王府的支持。 他难道真以为她会乖乖就范? “回府!” 马车回到淮阴王府,宋撷玉才下马车就看到玉淑急匆匆的过来:“小姐,郎神医回京了,如今正在大厅等着。” 郎言被谢俶派去治宋静安的疫病,如今回京,想必是有了结果,如今来淮阴王府,自是要来禀报。 只是如今府上,宋青山不在,李瑢病倒,祖母那边也不敢惊扰,就怕让她察觉到宋鹤轩出了事。 “郎神医什么时候到的?如今可有人在那招待着?” 玉淑一边跟上她一边给宋撷玉解惑:“您出门没多久,大约一个时辰,郎神医就到了府外,半个时辰前,二公子回府,已经往郎神医那过去了。” 宋浩言? 宋撷玉眼神凝了凝,没再深思,急匆匆的往大厅走。 她过去时,宋浩言正在和郎言说话,两人面上看着并没有多少悲色,有谢韵然的例子在前,宋撷玉来时,并没有对宋静安的事抱有希望,可如今看,事情似乎有转折之地。 “长乐,你回来了?”最先看到宋撷玉的是宋浩言:“可有见到大哥?” 想到今日跟谢央碰见的事,宋撷玉不想在这事上多解释,索性摇摇头。 看宋撷玉这模样,宋浩言眼里并没有意外之色,在他看来,宋撷玉就算是人脉再广,再怎么受宠,可也只是一个女子,不顶什么用。 “我已经联系了一位书院旧友,他父亲跟刑部尚书有故,想必应该能说服刑部尚书,让我们见大哥一面。” 他犹豫了两秒,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你也别太忧心,终归是自己的身子更重要。” 宋撷玉心里触动了一下,真心实意的跟宋浩言道了谢,无论以前什么恩怨,至少这时候,他是真心想要救哥哥出来。 郎言在旁边一直没开口,毕竟是淮阴王府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便开口。 和宋浩言说了话,宋撷玉这才看向郎言:“郎神医,不知我那四妹妹如何了?” 郎言脸上多了一分喜色,温声开口:“已经大好,只是我医术不精,四姑娘身上的疫病拖了太久,到底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这么多日,这倒算是难得的好消息:“能活下来已经是侥幸,至于后遗症什么的,不用那般在意。” 她招了招手,玉娴捧着一个蒙了红布的托盘进来:“郎神医,这次多亏您费心,我四妹妹才能死里逃生,这是我王府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一定要收下。” 看宋撷玉执意要送,郎言犹豫片刻,收了下来,起身告辞:“此次回京,怕王府忧心,这才一进京就来了王府,如今包袱都在马车上,还在外面等着,我便先告辞了。” 宋撷玉也没有多留,将郎言送走以后,她便回了望月阁。 “玉娴姐姐,小姐自从回来洗漱完,便一直坐着不声不响的发呆,如今眼看就要二更了,咱们要不要进去劝劝?”玉淑悄悄的往屋里看,五官都皱成一团。 玉娴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将门掩的更严实了些,以免夜风吹进去让宋撷玉受了凉。 玉淑一向听玉娴的话,看她这模样,也就跟着安生坐下来。 等到第二日,才五更,宋撷玉突然出声:“玉淑玉娴!” 两丫鬟在外面守夜,听到宋撷玉这急促的语气,对视一眼,连忙冲了进去。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快三更才睡,五更便起了,中间才睡了不到四个时辰,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 她们进去时,宋撷玉只穿了中衣,竟是已经下了床,玉娴看的脸色一白,连忙从旁边拿了衣裳给她披上。 “帮我梳发。”宋撷玉顾不得这些,急匆匆坐在了梳妆台前。 她方才朦朦胧胧睡着之际,突然心里涌上一股念头,等醒来后,仔细想了想,当即抑制不住狂喜。 或许,她真找到法子可以救哥哥了! 玉淑和玉娴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早就要梳妆?看这架势,竟是像要出门。 “小姐,咱们是要去哪呀?”玉淑不放心,还是问出了口。 宋撷玉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声音带了孤注一掷,郑重其事开口:“去宫里,接爹爹回府。” 两丫鬟怎么也想不到,宋撷玉这么早竟是要进宫?不敢多言,匆匆梳了个合适的发髻。 宋撷玉闭眼在脑中复盘,她这计划,想要靠她一人成事,终归是勉强,而宋青山做她的后盾,再合适不过了。 第477章 散播疫病 “淮阴王还在外面跪着?”景安帝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哪怕五官不动,眼角的沟壑仍旧深得让人不能忽视,宛如刀刻一般,让他比气盛之时少了几分温和,多了三分让人两股战战的喜怒无常。 何程正垂袖站在一旁,见景安帝忽然开口,身子弓的更低,想了想才回:“一个时辰前出了宫回府。” 景安帝眼皮子一动,睁开眼,眸子里有些意外,身子不动,视线微微偏移,随后压在何程头上:“他这回怎么这么通情达理了?” 通情达理四字,本是褒义词,可从景安帝嘴里出来,莫名多了些嘲讽。 何程只做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视线只盯着自己缎面的鞋尖:“长乐郡主进宫,想必是她跟淮阴王说了什么,这才让淮阴王想通了。” 景安帝极轻的从鼻孔轻嗤了一声,若不是何程离的近,恐怕听不到这声轻嗤。 宋青山递了牌子进宫,在福安殿跪了一天一夜,景安帝自然知道他是为了宋鹤轩而来,更不可能见他。 他这般跪着,让景安帝心里越发的不舒坦,这淮阴王府小的为难太子,老的来为难他,呵!一整个府上恐怕就存着不想让他谢家舒坦的打算! 这些年,是他太仁慈了,才惯的这些人一个个无法无天!真以为卖卖惨用用苦肉计就能够逼他妥协? “长乐倒是比他这个老子要有眼色,难怪敏贵妃和太后总是对她偏疼几分。” 何程在一旁忍不住腹诽:恐怕宠着长乐郡主的,不止敏贵妃和太后吧?您从前对长乐郡主,那可也是有求必应。 无论如何,没了宋青山跪在外面当门神,景安帝着实舒服不少,起身:“这宋青山年纪也大了,就算长乐不来把人劝回去,恐怕也得晕倒在朕这福安殿前。” 还是自己回府的好,免了他许多麻烦! 何程也在一旁附和:“想必如今,淮阴王已经在王府歇下了,毕竟谁的身子都不是铁打的,一天一夜没睡,谁也受不住。” 景安帝也是这么想的,眼里多了三分疲色:“又是何苦……罢了,跟他熬着,朕也累了,吩咐下去,今日谁也不见,不要让那些多事的来打扰朕。” 而在宫外,被景安帝和何程揣测正在府里休息的宋青山父女并没有回府,而是从宫里出来就去了监正府。 等阳栾岑知道宋撷玉又来了,而且这次来的还不止她一人,甚至还有淮阴王时,还是头疼的紧。 “长乐郡主,先前我便说了,这事是陛下心病,我也没有办法,您……”他皱着眉正打算赶紧把宋撷玉打发了,让她认清现实,无意间看到一旁的宋青山,顿时愣住,本就皱着的眉蹙的更紧,迟疑着开口。 “淮阴王……为何成了如此模样?” 他身为钦天监监正,平素并不常与京里的人往来,但是也曾见过宋青山,威风凛凛,不苟言笑,为人正派,如今却憔悴不堪,眼下的青黑和面色的苍白对比触目惊心,没了人色。 宋青山脸上浮现一丝愧疚,拱手冲阳栾岑行了一礼:“事出紧急,所以未来得及修饰面容就来了监正府拜访,希望阳监正不要见怪。” 阳栾岑虽然心下唏嘘,但是也没有多问,宋撷玉接过话茬:“阳监正,长乐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将雍王和我哥哥救出来,但还需要阳监正相助,故才再次贸贸然上门。” 他和宋撷玉昨日才见,今日她就想到了法子?阳栾岑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语气松动了许多:“若是能救雍王和宋大人,阳某当然乐见其成,不知长乐郡主想的是什么法子?” 宋撷玉轻启唇,一双含水的桃花眸多了七分坚定:“我四妹妹先前染上了疫病,昨日,郎神医回京,告知我们,如今四妹妹已经大好,这疫病,是可治的。” 阳栾岑眸色悲悯,多了几分光彩,也是真心实意的高兴:“这可是大功德。” 宋撷玉再度开口,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些,一双盈盈水眸显出孤注一掷的决绝:“先生先前说陛下这是心病,只有把心病给除了,才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觉得,雍王是螣蛇,与社稷苍生有祸,与陛下有害,可若是现下将雍王治罪,却仍旧有大祸临头,这疑心病前后逻辑不能自洽,是不是就算解了这死局?” 阳栾岑面色一点点难看下来,沉声开口:“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撷玉丝毫不被阳栾岑的眼神吓退,定定的跟他对视:“疫病横行,自然就可以破除螣蛇之说。” 阳栾岑脸色绷的紧紧的,眼里的震惊和余悸硬生生拧成一股偌大的愤怒,狠狠一拍桌子:“胡闹!疫病疯传,郡主可知道是什么祸事?到时候人人流离失所,街边生灵涂炭,为了救两人而牺牲千千万万人,就算郡主不怕损了阴德,恐怕雍王和大公子还会于心不安!” “可是郎神医已经治好了四妹妹,这疫病是可以被治好的,就像是高烧天花……”宋撷玉话还没说完,就被阳栾岑严厉打断。 “我虽然不是大夫,但是也对医术多有了解,郎神医是治好一人,但是天下之大,难道人人体质皆同四小姐一般?他能治好一人,可谁能打包票,一定能治好所有人?” 宋撷玉还想再说话,可阳栾岑已经被气的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直接一摔袖子冷着脸下逐客令。 “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和郡主还是请回吧!” 宋撷玉咬了咬牙,此时就算明白她说话过激也晚了,阳栾岑显然是听不进去话,她就算再说出一朵花来,恐怕他都不会理她。 “淮阴王,长乐郡主,或许在你们这些权贵眼里,万千民众犹如草芥,比不得雍王和大公子尊贵,可是在我眼里,万物有灵,或许牺牲百人救出大公子和雍王,而雍王和大公子日后能救出千人万人甚至整个大禹。” “可日后救出的千人万人,难道就能抵过死去那百人的罪过吗?” 第478章 事发 “瓷器摔坏了,哪怕做出一模一样的代替,可也不是先前那个。” “死物尚且如此,活人更是不应当同一而论。” 宋青山沉声开腔:“阳监正,我和玉儿绝没有将人命视作草芥的意思,人分尊卑但不分贵贱,若是不由分说便要了他人性命,哪怕天道放过淮阴王府,大禹的律法也绝不会轻饶了去。” 人可以说谎,但眼神骗不了人,阳栾岑注视宋青山许久,见他确实没有半句虚言,俱是真情实感,不由的心生疑窦。 “既然王爷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来找阳某?” 宋青山直视阳栾岑,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眼窝深陷,看着竟是看了好几岁,教人禁不住心酸。 “小女的话并没有说完,还请阳监正继续听下去,若是听完,您不认同我父女的所思所想,我们也决计不会勉强于您,做下那等强人所难之事。” 看阳栾岑并没有反对,宋撷玉再度开口:“先生,若是那百人皆是自愿,您可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阳栾岑颇觉得匪夷所思:“自愿?怎么个自愿法?” “我与爹爹自然不会真用百姓的性命去换哥哥和雍王的安全,但是,若是这些百姓都是我祖父手下的将士伪装而成……” 阳栾岑听的豁然开朗,可旋即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件事的可能性:“若是染了疫病,定不能再在军营里呆着,可将士私自离营可是大罪,而且,这么大一批人都不在军营之中,如何能瞒得住?” 宋青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来,递给阳栾岑:“这是我父亲旧部手写的亲笔信,人已经凑齐,其中还有拖家带口全家上阵的,我淮阴王府定不会忘记他们的恩德。” “若是事发……”宋青山闭了闭眼,面上的决绝触目惊心:“淮阴王府会一力承担,定不会连累他人。” 宋撷玉也继续开口:“郎神医那边,我也已经打好了招呼,先生说人的体质各不相同,郎神医也早就有了应对之法,这疫病跟一种毒药发作时的模样极为相似。” “届时,郎神医会先用毒药试药,解药无用的,会被筛除,避免伤亡。” 她一口气说完,阳栾岑面上的坚决也已经彻底软化,宋撷玉却不敢有半分松懈,若是阳栾岑执意不肯搅和进这摊浑水,他们自然也不能拿刀架着逼他。 可若是没有阳栾岑,恐怕计划容易生变,到时候一步错,步步错,恐怕不止整个淮阴王府,还会牵连其他人。 气氛有些凝重,阳栾岑垂眸,显然心里也是万分纠结,就在宋撷玉心越发的下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阳栾岑最终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 “郡主和王爷想的这般周到,阳某自然也没了推拒的借口。” “罢了,这买卖,我来掺和一脚就是。” 本以为已经是山穷水尽,没想到竟是绝处逢生,宋撷玉眼里爆发出巨大的欢喜,久久不能平静,跟宋青山对视,发现两人竟都眼眶含泪,显然是强撑着才没有在阳栾岑面前失态。 “先生,长乐在这边多谢您愿意相助!”她起身,郑重的对阳栾岑行了一个大礼。 宋青山也起身道谢:“阳大人,大恩不言谢,他日,淮阴王府定会报答于您!” 阳栾岑连忙将二人扶起:“雍王是我好友,我本应尽一份心。” “二位,要我做什么,便请直说吧。” 虽然宋撷玉和宋青山是闭着人进来监正府,但是若是待久了,也容易让人捉到马脚,便索性长话短说。 “阳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陛下跟您请教噩梦天命时,照实说便是。” 这事本就是子虚乌有,若是谢俶是螣蛇,危害苍生,那才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 上一世,若是谢俶想登上帝位,哪里还有谢央这厮半点机会? 可她能看明白,淮阴王府能看明白,阳栾岑能看明白,天下苍生也都能看明白,唯有景安帝当局者迷,被奸人所蒙蔽。 她们要做的,就是让景安帝自己发现里面的不对,再让阳栾岑关键时候引导他走出来,这局便算解了! 阳栾岑很快便明白过来,宋撷玉和宋青山这才趁着夜色出了监正府,回到了淮阴王府。 只是才到淮阴王府的门,就看到里面灯火通明,跟平常大不相同。 宋撷玉担忧的看向宋青山,毫无例外的,也从宋青山眼里看到了一丝紧张焦虑。 他们两人,应当是想到一块去了。 进到内院,远远的就看到宋嬷嬷正站在门口等着,看到宋撷玉和宋青山,叹了口气,这才过来:“王爷,郡主,您二位还是赶紧去一趟荣和堂,老夫人正在佛堂等着您呢。” 先前的猜测,再加上此时宋嬷嬷的话,更是印证了宋撷玉和宋青山的猜想。 老太太,定是知道了。 不敢再让老夫人久等,两人急匆匆的去了佛堂。 等看到背对着他们跪在蒲团之上,佝偻着身形,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怯意。 “母亲。” “祖母。” 两人出声,老太太身子一僵,随后对佛像拜了三拜,这才拄着拐杖起身。 等回头时,面上竟是已经老泪纵横,伤心至极,因为情绪激动,握着拐杖的手气的发抖,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 “鹤轩的事,若不是我察觉出不对来,你们打算瞒我到几时!” 她虽然不在意早省昏定,但是小辈罢了,李瑢却是极有规矩的,这些年,也就身子不舒服才没每日都来。 初始她也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李瑢身子骨弱,小辈几个大了,都忙,可一连三四日都没见到李瑢,她这才觉察出不对劲。 便是真的身子不舒服,这些年李瑢顶多隔两日不来。 老太太心里不安,本以为是李瑢生了大病,宋青山怕她不好受这才瞒着她,可到底放心不下李瑢,派了宋嬷嬷去看看,才知道全府人竟然瞒了她这么一件天大的事! 李瑢吐血晕厥还没醒,宋鹤轩被下了大狱,桩桩件件,都是在剜她的心啊! 第479章 探望 宋青山站在一旁,身形笔直,但也因此,便更加衬托的他身子单薄的不像样,如纸片一般,身上的衣服还是进宫前穿的那一身,沾了灰,皱巴巴的。 老夫人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移开视线,手里的拐杖不自觉的敲了两下地:“可有想到办法救鹤轩?” “玉儿已经想到了法子,我们二人刚刚便是从监正府回来,”宋青山眼里涌出三分希冀:“鹤轩是个好孩子,定不会就折损在这次劫难中,母亲,您还是要保重身子,我一定会将鹤轩给带回来。”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最了解,看宋青山确实没有骗她的意思,老夫人脸色才渐渐地好起来。 心神陡然间松懈下来,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灰败了下去,宋嬷嬷连忙进来,一边给老夫人顺气一边小声跟宋青山和宋撷玉开口:“王爷,您和郡主奔波几日了,还是先回去梳洗,老夫人今日担惊受怕了一整日,如今也该歇下了。” 等宋青山和宋撷玉从荣和堂出来,两人面上并没有多少轻松之色,反而看着越发的凝重。 “玉儿,你这法子,成功的几率有几成?” 宋撷玉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些神佛之说,向来难以掌控,但看着宋青山脸上因为心力交瘁而浮现的法令纹,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如今才三成,但若是能见到三哥哥,或许能提高至五成。” “爹爹可知道三哥哥如今被关在哪?” 景安帝虽然如今年岁大了,显出几分昏庸之像出来,但还没到糊涂的地步,谢俶被幽禁的事隐秘进行,并没有掀起波浪,自然也不知道人被关在哪里。 宋青山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窥伺,这才开口:“应该是被关在冷宫,你若是想见他,恐怕得让你姑母出面运作,可若是让陛下知晓此事,恐怕你姑母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惹了陛下的厌弃。” “爹爹不必担心,恐怕有人,比姑母更不想让陛下知道我见过三哥哥的事。”宋撷玉面上多了三分讽刺,眼里的讥诮更是不加掩饰,让她身上陡然间多了几分锋芒,气势摄人。 宋青山看她话里似藏有机锋,也没有多问,只交代她要万事小心,便帮她给宫里的敏贵妃递话。 隔日一早,玉娴从外面进来,看着坐在梳妆台前,已经穿了进宫的正服的宋撷玉,轻声开口:“小姐,敏贵妃派来接您进宫的小黄门正在外侯着。” 昨日递的话,今日敏贵妃便办妥了,如此神速,宋撷玉却半点不意外,某些人正躲在后面,预备着看一场大戏,怎么可能会让人阻她? 等到了敏贵妃那,李氏牵了她的手,眼里的忌惮和深思藏于眸底,面上是一贯的温柔似水:“玉儿,你可不要做傻事。” 她昨日收到宋青山的消息,若是想要进冷宫,皇后那边定是绕不过去的,才开始着手准备,可才到皇后宫里,刚起头,想好的几个托词都没用上,她便答应了。 这女人这回这么好说话,着实不能不让她生疑啊! 宋撷玉反手握住李氏的手,并没有多解释,巴掌大的小脸上眸子坚定冷静:“姑母,玉儿有数的。” 从敏贵妃这里出去,由秋音带着她们去关押谢俶的冷宫,远远的,秋音便看到冷宫门口站着人,不禁迟疑着停了下来。 “郡主,太子似乎在冷宫附近,为避免生事,咱们要不先避一避?” 宋撷玉顿了顿,没停,反而缓步走了过去,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冷意和讽刺:“不必,他等的就是我。” 谢央看到远处有人过来,嘴角便扬高了几分,眼里尽是野心和志在必得,刘庆察言观色的功夫到位,见状在谢央旁边凑了几句趣。 “恭喜太子,离得偿所愿之日不远了。” 刘庆低头作揖,语气里的讨好和喜意不加掩饰,谢央这才收敛了几分得意,细长的眸子像是蕴了一层薄薄的雾,冷嗤一声:“那就得看宋长乐识不识时务了。” 宋撷玉一步步走近,俨然一副将谢央当透明人看的架势,连正眼都没给他一个。 擦肩而过时,谢央带着笑音,慢腔慢调,意味深长开口:“玉儿妹妹,可不要忘了孤先前跟你说的话……如今只有孤,才能救大公子。” 从他这个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宋撷玉的背影,并不能看到她的脸,但谢央并不觉得此时宋撷玉面上能有多么出人意料的神色,顶不过就是一些怨恨,无奈,或者是妥协……毫无新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愈行愈远,宋撷玉这才回头,盯着谢央的眸中带了寒意,等玉娴提醒了一遍,这才提着裙角进了门,步子都快了许多。 这冷宫比她想的要更加荒凉,周围只有一棵枯树,连杂草都枯黄着,比别处少了些生机。 而谢俶,也比她想的要更加随遇而安,并没有如同宋青山一般颓唐下去,更没有如宋鹤轩一般遍体鳞伤。 哪怕身处在这样荒凉的地,谢俶坐在那儿,也没有半分落魄,一身的贵气跟这地格格不入,不折损半分气度。 就是瘦了。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谢俶转身,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宋撷玉,整个冷宫之中,也就只有他的小姑娘是鲜活亮眼的,她就站在那里,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让这冷宫突然暖上三分。 “长乐。” 来时宋撷玉好好的,进门时她也好好的,就连看到谢俶时,她也好好的,可就在他“长乐”二字出口,口吻跟平常一般无二时,宋撷玉突然就忍不住,眼泪珠子涌了出来。 她连忙低头,委屈的用袖子擦去眼里涌出的泪,在心里忍不住埋怨自己不争气。 明明来时,她想好的,绝不会当着谢俶面哭,多丧气啊,谢俶绝不会有事,她这般哭,跟哭丧似的,晦气的很! 只是想的再妥当,还是没憋住,功亏一篑,越哭越是气自己,越是生气,这眼泪就更止不住了,不一会儿整张面水淋淋的,像是水洗一般,一时拧巴的不行。 第480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 看宋撷玉哭成了泪人,自己生自己的气,谢俶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掏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不哭了。” 宋撷玉被谢俶哄着坐在了他方才坐过的石凳上,这冷宫荒凉破旧,就这么一个能坐的石凳。 杨瑾在宋撷玉坐下时视线情不自禁的往她那边飘了飘,看自家王爷相当自然的站在宋撷玉身边,跟哄孩子似的,一边帮长乐郡主擦着眼泪一边温声说着些安慰的话。 一脸悲悯的移开眼,杨瑾已经连叹气都觉得多余了,堂堂雍王,跟淮阴王,长乐郡主她爹都能勉强算平辈,如今长乐郡主来看望雍王,他家王爷沦落到连条凳子都没得坐,一坐一站,日后的家庭地位再一次昭然若揭…… 宋撷玉好不容易才把眼泪给止住,看着谢俶,不免有些埋怨:“好了,你这么一出事,我这克夫的名头,这算是成铁打的了。” 谢俶一脸不赞成,温声开口:“胡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别什么都往自己头上扣。” 宋撷玉眼圈又忍不住红,幸好低头忍住了,声音瓮声瓮气:“三哥哥,你可怨过我哥哥连累你?” 她想说,不光是宋鹤轩在殿上那么一闹,恐怕这里面还有她的事,要不是因为接了她这个麻烦,陛下也不会疑心他,谢央也不会算计他。 他也就不会惹上这么一个大麻烦。 谢俶却误会了她的意思,看她低着头,他索性半蹲下来,脸色比刚刚严肃了许多:“长乐,这事跟子烨没有关系,你不要对你哥哥有芥蒂。” “他绝不是冲动行事,那时候摆在他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若是真让太子监国,恐怕后患无穷。” 谢俶并不曾觉得宋鹤轩是冲动行事,他们二人相识多年,宋鹤轩的性子,跟冲动不沾边。 若是谢央监国,以他对长乐的执念,恐怕不会轻易罢休,正所谓,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看着自己面前坐着,只有一丁点大的小姑娘,谢俶心里柔软的不像话,一阵阵的发酸,伸手帮她将头上的钗扶了扶,半晌还是艰难开了口。 “回吧,别来这,乖,听话。” 帝王的疑心,向来不讲道理,稍不留心,便会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毁了百年世家的根基。 他现在被景安帝忌讳,宋撷玉跟他接触,并没有好处。 宋撷玉咬了咬唇,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冷然开口:“你这是在赶我?” 她这情绪转变的太快,让杨瑾都有些拿不准她是真生气还是只是跟跟谢俶闹脾气。 看谢俶只看着她不说话,宋撷玉移开视线,下颌线绷紧,让她的轮廓越发的利落:“不用你赶,我今日来,就是跟你划清界限,免得你连累了我,连累了我淮阴王府!” 这话一出,不止杨瑾变了脸色,宋撷玉身旁的玉娴玉淑二人也不敢置信,明明在王府时小姐还不是这模样,这……这难道是中了邪不成? 众人表情都程度不一的变了变,唯独当事人谢俶面色平静,甚至还弯了唇角,声音轻的如同飘落的柳絮,看着宋撷玉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包容:“本该如此。”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长乐,你要记住这句话,无论何时,我出了事,你需得顾全自己。” 看宋撷玉咬着自己的唇,谢俶皱了皱眉,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有些无奈:“不痛?” 宋撷玉心里不好受,哪怕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戏,可心里的难受还是不断上涌,她这么狼心狗肺,他不应该骂她?就算是挽留也比一句“本该如此”要舒坦些! 再也待不下去,宋撷玉转身就走。 夫妻还不一定有没有的做呢!大难临头她凭什么飞开?他是不是存心想要她被天下唾骂? 简直就是一个奸诈小人! 宋撷玉从冷宫出来的事,宫里除了景安帝不知道,其余人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沈昭昭坐在榻上,小腹已经隆起,眉眼讥诮:“你可打听清楚了?宋撷玉当真是这般对谢俶说的?” 东珍在一旁给沈昭昭按腿:“奴婢打听的一清二楚,绝不可能有假。” 沈昭昭面上浮现出一抹痛快的笑:“呵!宋撷玉又有多高洁?还不是跟她那个做妾的妹妹宋如瑛一路货色?谢俶还好好的,她便如同苍蝇一样攀附上去,如今谢俶出事了,她便开始翻脸不认人!” 当初谢俶拒绝她的模样如今仍历历在目,像是被刀子刻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成了梦魇。 如今,这报应不就来了?瞧瞧,瞧瞧!谢俶选的雍王妃是什么德行!呵!真是莫大的笑话! 东珍看沈昭昭情绪过激,忍不住劝:“主子,您现在可是有身子的,切记不能情绪太过起伏。” 沈昭昭脸上的笑忽然间收了起来,看向东珍的眼神恶狠狠,闪着恶毒的光:“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来的,难道你不清楚?” 东珍被她的眼神吓得一激灵,想劝劝她,虽然用的是谢韵然那个邪门偏方怀上的,可也不一定就是鬼胎,可这话她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沈昭昭根本听不进去。 再加上,沈昭昭这肚子,显怀的格外早些,如今才不过怪胎一个月,竟是已经能够看出肚子…… 虽然没有谢韵然显怀的夸张,但是也足够让沈昭昭心惊胆战疑神疑鬼。 “我现在,恨不得从来没有这孩子!”沈昭昭闭了闭眼,这些日子以来,那些担忧害怕几乎把她整个人逼疯,让她寝食难安。 如果不是怕被抓到把柄,被别人看出端倪,她连将谢韵然从坟头里面扒出来的心都有! 要不是谢韵然,她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想想,她时常便开始疑心,这事是不是就是谢韵然一手策划? 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故意想拉她下水,毕竟,她跟谢韵然可没什么交情,为什么这法子她不曾跟别人透露半句,反而她沈昭昭一问,谢韵然便一骨碌全说了出来? 人心里有鬼时,便看身边人都是鬼,沈昭昭已经快被逼的魔怔,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恐怕现在已经把肚子里这孩子给去了! 第481章 误会 “王爷,您别伤心,郡主那话肯定是在故意说反话……” 杨瑾小心翼翼的开口,艰难的在心里组织措辞。 自从宋撷玉走后,他就看着王爷一日比一日沉默,而且总是莫名的闪躲他的视线,他自小跟着谢俶,自认为对谢俶的心思最清楚。 王爷现在肯定很伤心,只是因为情绪不外露,所以没表现出来,怕杨瑾看着难受,所以才总是自己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如同一匹孤狼,强装坚强! 而这时候,如果有人能安慰他一下,哪怕只是一两句,也肯定能给他受伤的心灵带去一丝慰藉。 虽然他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不会安慰人,也最讨厌这种叽叽歪歪的玩意儿,但此时,冷宫就他和王爷两个人,他得挑起这个责任的担子!拯救伤心王爷的任务,舍他其谁?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天下!他去了! 谢俶发现,最近杨瑾似乎是撞了邪,整天盯着他,那张黑脸上的大眼睛,时而悲伤时而大喜时而愤怒时而柔软,上一秒哭下一秒笑,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眼看杨瑾又暗啾啾自以为隐蔽的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谢俶背对着他的身子一僵,精致的五官凝固在脸上,嘴角控制不住的抽搐。 曾经太后担心他这辈子孤独终老,特意派了个老嬷嬷来帮他开窍,那老嬷嬷曾说。 女子天生羞涩,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感情,便会趁你不知,将视线放到你身上,眼神痴迷,这时候,只要你不经意转身,便会看到她如小鹿一般慌乱的眼神,闪躲慌乱,可爱至极。 谢俶如同死去千年的僵尸一般颤着心肝回头,看着杨瑾先是愣住,一瞬过后忽然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偏头,小鹿一般的眼睛慌乱的看天看地看空气,嘴角因为粗糙偷懒的大胡茬如野草一般肆意蛮横的生长着。 莽汉的身子里面装着一颗……一颗……羞涩而敏感,娇羞且天真的少女心…… 啊!简直辣眼睛…… 谢俶捂着受伤的眸颤颤巍巍回头,只觉得三观崩裂,这冷宫虽然冷僻,但是也不至于把人给逼变态了吧? 杨瑾正僵硬着摆着一副深沉的姿势,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可王爷还在看着他,像王爷这么骄傲的人,一定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受伤的一面,他一定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放心吧,王爷的自尊,由他来守护! 虎目含泪,身残志坚,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握拳打气。 杨小瑾,你可以,加油加油加油! 正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耳边突然传来谢俶的声音。 “……杨瑾,你死心吧,本王心里只有长乐。” “念在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的份上,本王……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愿你以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麻了半边身子,正眼泪汪汪的杨瑾听到这话,脑袋上仿佛被戴了一个巨大的语气强调符号:“……?” 而此时,他这幅模样,成功让谢俶误会,这般盈盈含泪,这般楚楚可怜。 他一定伤杨瑾伤的很深。 这份纯纯的感情,终归,是错付了啊…… 沈昭昭扶着东珍的手过来时,总感觉这冷宫里似乎充斥着某种尴尬暧昧又快活的空气。 东珍被逼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小声的在她耳边开口:“太子妃,咱们要不先回吧,总觉得这冷宫风水不太好。” 沈昭昭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趟,怎么可能会愿意回去?当即扶着东珍的手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操着一口温温柔柔的腔调,扬声开腔。 “雍王殿下,好久不见,您怎么落魄至此了?” 杨瑾后知后觉,总觉得自家王爷看他的眼神古怪,可一时又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毛病。 这种诡异感一直持续到沈昭昭过来才被间断,杨瑾发誓,他这辈子都从来没有看到沈昭昭这么高兴过!热情的开口。 “太子妃,您来了?瞧着您这身子,越发的壮硕了,想必肚子里的胎儿一定才华横溢,文武双全!” 沈昭昭脸上的笑忽然忍不住皲裂开:“……” 什么叫身材壮硕?她这些日子以来虽然确实补得过了点,但也不至于跟壮硕两个词挂钩。 “杨侍卫。” 听沈昭昭忽然开口叫他,杨瑾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本以为沈昭昭定会说一些溢美之词夸他,他甚至都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该如何不动声色却又不失礼数的回她。 “如果不会讨好人的话,闭嘴就好!” 沈昭昭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也不知道杨瑾究竟哪里吃错药了,竟然对她这么热情…… 如果能跟杨瑾用一句话形容沈昭昭这股子被夸的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感受,她多想告诉他:从前的你很好,只是你不懂。 杨瑾闷闷不乐的将嘴巴闭紧,整个人自闭了,他知道他不善言辞,但是也没必要这么伤他的心……这可是他难得一次这么热情。 谢俶看着杨瑾脸上显而易见的失落,内心有些不忍,明明刚刚他才打击了杨瑾,如今沈昭昭又说的毫不留情…… 冷冰冰的开腔,细长的眼像是淬了冰:“本王的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太子妃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一些。” 沈昭昭被谢俶这般毫不留情的怼了,脸上本就僵住的笑越发的不成形,终于放弃了伪装,眼里的恨意和痛快交织在一起。 “雍王殿下,您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威风,又目中无人。”她踱着步过去,随着距离的缩近,声音也越发的压低,听着阴沉沉的,莫名让人不舒服:“真是半点没有阶下囚的模样呢。” 谢俶并没打算理她,冷声准备打发她走:“是不是阶下囚,自然有陛下操心,太子妃如今有身孕在身,冷宫湿冷,还是赶紧回去的好。” 因为离得近,谢俶眼底的淡漠和不耐烦被沈昭昭全看在眼里,也更加刺激到她,让她忍不住拔高了调,嗓音尖利,甚至隐隐还破音,透着股压抑的巅狂。 “雍王殿下,您就当真没有半点悔意?” 第482章 生变 “若是当初,你肯向左相府提亲,这会儿,我便可以救你!” 眼看着沈昭昭越说越离谱,谢俶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太子妃慎言!” 沈昭昭被他的眼睛刺伤,无力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心里的难过和癫狂逼的她想大笑。 他对她只有嫌恶,哪怕她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哪怕他现在是阶下囚,他仍旧是厌恶她。 沈昭昭对谢俶也是有过真心的,她可以接受谢俶娶别人,甚至可以接受谢俶讨厌自己,但是却没办法接受谢俶不在意她所做的这一切。 “谢俶,你把宋撷玉当宝,人家可没把你当一回事,你才一出事,她便急吼吼的跑过来跟你划清界限。” 沈昭昭恨极了他这幅无波无澜的冷脸,只想用尽一切恶毒语言看他受伤难过愤怒! “是本王让她跟我划清界限的,太子妃不需要在这挑拨离间。”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听着谢俶这话,沈昭昭越发不平衡,宋撷玉究竟有哪里好的?除了有一张好看的脸,其他简直一无是处,哪里比得上她? “还真是鹣鲽情深……”她阴阳怪气的开口:“只是不知道等宋撷玉找了其他男人嫁了,雍王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 看着谢俶脸色一点点黑下来,沈昭昭只觉得痛快极了:“我看,那位浦俊成浦公子就很愿意接盘,前几天还碰巧看见他在淮阴王府外打转,想必是想要去献殷勤的。” 她并没有撒谎,那日本是打算去看淮阴王府的笑话,天之骄子宋鹤轩被下大狱,这事可不是小事,恐怕宋撷玉的天都塌了。 只是可惜,没看到宋撷玉,却在淮阴王府外碰见一只癞蛤蟆! 哪怕沈昭昭厌恶宋撷玉,看不起她,却还是对浦俊成嗤之以鼻,宋撷玉哪怕再怎么名声不好,跟浦俊成之间的阶级差都有天壤之别,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简直可笑至极。 谢俶自认为忍耐力极好,旁人的话鲜少能让他动怒,可今日沈昭昭的话,确实是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是,让宋撷玉跟他划清界限,是他自己开的口,但是只要一想到宋撷玉会嫁给别人,还可能是那个平庸的浦俊成,谢俶就忍不住想杀人! 他平素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沈昭昭是头一个。 谢俶一身暗竹叶纹软青袍,静静坐在石凳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放置于石桌,淡淡地看她一眼,带着些阴森森的怒气,身上的锋芒和杀气露了三分,冷笑。 “只要本王活着,便只有长乐会是我的太子妃,别人要想娶她,便只能等本王死了!” 沈昭昭还想开口,可一抬眼硬生生被他一身的戾气给吓住,她总觉得若是她还敢开口,下一秒谢俶的手就不会是放在石桌上,而是扣着她的脖子,像是扣着一只濒临死亡的长颈子鹅。 看沈昭昭那张令人厌烦的嘴终于闭上,谢俶压下心头的威压,沉声开口:“本王虽然被关着,但是如果想要传话给陛下,也不是毫无办法。” “太子妃若是不愿意走,本王不介意让陛下亲自问你,来这冷宫究竟为了何事!” 东珍早就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今日的沈昭昭实在是不可控,让她看的胆战心惊,再加上谢俶的话,顺势上前劝人。 “太子妃,太子该回府了,咱们该走了。” 沈昭昭咬了咬唇,到底是跟着东珍离开。 宋撷玉对这些事浑然不知,她正在望月阁坐着,玉娴进来时,正好看见宋撷玉面前那一堆的早膳动都没动,她端进来是什么样子,如今就还是什么样子。 一时间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怒气,看向站在宋撷玉旁边的玉淑,主子不吃饭,玉淑也不知道劝劝?就这么由着小姐?要是饿着了,坏了身子,她们俩如何弥补? 玉淑自然明白玉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一时颇有些无奈,她劝了,可是郡主根本不听,她能有什么办法? 宋撷玉并不知道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她闭目养神,平息着心头的烦躁焦灼:“郎神医还没传信回来?” 玉娴正从正门回来,就是专门去看看有没有口信的,闻言摇了摇头:“并无任何消息。” 宋撷玉眉头更深的蹙起,心里的担忧挥之不去,按理来说,今日郎神医那边该有成效了,可迟迟没有传话……莫不是有变? “爹爹可在府上?”宋撷玉不敢再坐以待毙,终于睁开了眼。 “王爷此时应当在世安苑。”王妃醒了后,身子大不如前,王爷只要闲下来,便会在世安苑陪着王妃。 听到世安苑三字,宋撷玉抿紧了唇,上一世,李瑢本该在去年,被她这个不孝女给气的重病缠身,痛苦仙逝。 她本以为熬过了去年,李瑢便能百岁终老,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出了哥哥的事,竟是将李瑢身子给气的大不如前,若不是宋撷玉往日里专门给李瑢调养着,恐怕这回就真撑不过去了。 玉娴看宋撷玉不开口,下唇被咬的血红,几乎要咬出血来,不知怎的,总觉得有股子惊心感,强压着情绪,笑着出声打断宋撷玉思绪。 “小姐,可要去一趟世安苑?” 若是去世安苑,有王妃劝着,多少能吃点东西。 玉娴正在心里想着,就看到宋撷玉摇头,起身整理了袖子便往外走:“不用了,你去给爹爹传句话,我在书房等他,让他有空暇便过来一趟。” 她不敢去看李瑢,只要一看到她现如今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她便控制不住的回忆起上一世弥留之际的李瑢。 只要她能将哥哥救出来,李瑢便一定不会有事!燕儿还那么小,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她如何受得了这个打击? 世安苑内,宋青山等李瑢睡下,这才急匆匆的往书房走,等看到在书房端坐的宋撷玉,出声唤她。 “玉儿。” 看到宋青山过来,宋撷玉回神,手里的锦帕被攥出了褶皱,随后才轻声开口。 “爹爹,郎言那边恐怕出了变故。” “我得出府,去一趟郎神医那。” 第483章 担当 “三妹妹,府上男人还没死全,哪里需要你一个姑娘家的去抛头露面。” “我去找郎神医。” 宋撷玉震惊回头,赫然发现宋浩言竟然在门口,微微瞪大着眼,面上的怒气竭力压制,显然对宋撷玉的那番话颇为气愤。 宋青山皱了皱眉:“言儿,你怎么从书院回来了?” 宋浩言深吸一口气,平息了浮躁不安的情绪,这才抬脚进门:“父亲,言儿虽然平日里心眼小了点,但是也明白什么叫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大哥真被陛下降罪,那便不只是大哥的罪过,是淮阴王府的罪过,也是我的过错。” 牵一发动全身,若是宋鹤轩真出事了,他的仕途又能好到哪里去? 宋浩言说完,便看向宋撷玉和宋青山,眼神颇有几分怨怼,拱手偏头:“我虽然小错犯了不少,但是在大是大非上还是认得清楚,父亲和三妹妹不用这般瞒着我,我就算再糊涂,也不会私通外人来害王府,害大哥。” 宋青山和宋撷玉二人对视一眼,一时有些无奈,但到底还是欣慰感动居多。 “行了,别站在那了,没人觉得你会私通外人。”宋青山哭笑不得,板着脸将人给叫进来。 宋浩言对宋青山这番话的说辞显然是不怎么信,但也没倔,坐到了宋撷玉对面。 宋撷玉看着对面坐着的宋浩言,这回是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声二哥哥。 宋青山看着宋浩言脸上的不服和郁闷,心里长叹了口气,这孩子平日里多在书院,虽然在他生母身边长大,看事情的格局窄了点,但好歹没坏了心性。 他如今还能教导着,警示着他,可是若是等他百年,言儿这孩子若是受了刺激,这心性,恐怕容易走了偏路。 “你以为这是什么小事?若是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宋浩言眼神多了几分坚忍:“三妹妹尚且不怕,我一个男人难道还不如三妹妹有血性?” 今日要不是他碰巧听到了宋青山和宋撷玉的对话,恐怕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看宋浩言面色越发愤愤,宋撷玉怕他真有了心结被别人利用,开口点他:“二哥哥,父亲不告诉你,不是觉得你贪生怕死,而是为了给淮阴王府留个后。” 宋浩言被宋撷玉的话震住,不敢置信的看向宋青山。 宋青山却没看他,反而一脸意外的看向宋撷玉,显然没想到宋撷玉竟然能通透至此。 深深看了宋撷玉一眼,宋青山忽然有些不认识自己这个嫡女,明明她一直在他身边,连远门都不曾怎么出过,可现在莫名的就有种,她在某个他不知道的时间忽然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他印象中受欺负了会跑来找他哭鼻子的小姑娘。 “若是事发,玉儿有宫里的太后和敏贵妃护着,陛下不会太过怪罪她,而你不知情,自然也不会被牵连。” 宋青山将自己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若是鹤轩救不出来,这一大家子的女眷,总得要有人护着才行。 宋浩言仍旧不能回神,父亲这是……做好了一人担下所有罪责的打算。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淮阴王府如今面临着空前绝后的灾厄,这府里的每个人都忧心忡忡,不知前路究竟柳暗花明,还是栋折榱坏…… “父亲,先前我不知情,可是现下我既然已经知晓,便不会再让三妹妹去奔波,郎神医那边,我会去探个究竟。” 宋浩言眸色坚定,罕见的表现出自己执拗的一面。 宋青山盯着他瞧了半晌,不发一言,喜怒不明,气氛一时沉了下来,显出几分风雨欲来的威压,宋浩言垂眸,并没有因为宋青山的沉默而有半分的局促和忐忑,面色平静,如同磐石一般,坚不可移,竟是跟宋青山对峙了起来。 “哈哈哈……好!”出人意料的是,宋青山被挑战了家主的权威,并没有发怒,反而极为痛快的大笑起来,眼里的欣慰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 “言儿,我和你三妹妹在府里等你消息,一定要平安归家。” 宋浩言松了一口气,冲宋青山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 “玉儿,爹爹忽然觉得,老天爷降给淮阴王府这场打劫,或许也不全是坏事。” 宋青山盯着宋浩言离开的方向,眸色不似先前那般灰败,像是在眸子里点了一小蔟的篝火。 宋撷玉并没搭腔,但心里也赞同宋青山的话,这次大难,若是安然度过,此后定能让一家人越发的齐心协力。 那就不能被称之为灾厄,便是礼物,是上天的馈赠。 太子府。 沈昭昭右手放在桌上,旁边沈相给她请过来的太医正在帮她诊脉。 东珍在一旁,面上若无其事,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快拧成了好几节。 好不容易看太医将手移开,东珍连忙上前一步,眸子里藏着一分微不可查的紧张:“太医,太子妃肚子里的小主子如何了?” 那太医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这……” 一听他迟疑的口吻,沈昭昭心里陡然沉了下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修剪得宜的指甲深深的掐进手下的梨花木桌里。 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出了问题,那这太医,就留不得了,她怀了鬼胎的事,绝不能传出去,也绝不能出一星半点的意外! “恭喜太子妃,您这胎象,像是怀了双子,只是胎心比较弱,您得多费些心神养着。” 太医忽然起身给沈昭昭道喜,沈昭昭眼里的狠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掩饰,以至于脸型微微扭曲,好半天才摸着小腹不敢置信的问他。 “你……当真摸到胎心了?” 太医听的莫名其妙,但也只以为是沈昭昭高兴的语无伦次,一时忘形,也没多在意,点头安抚:“太子妃说笑了,自然摸到了胎心才能诊断,否则臣怎么敢说您怀了双子?” 这下东珍也反应过来,压制住心里的狂喜,将太医给送了出去,等回来沈昭昭这,就看到她正摸着小腹,表情似哭似笑,竟是有些癫狂了。 “东珍,你听到了吗?本宫……本宫是真的怀孕了……” 第484章 脏水 “废物!朕要你们有何用!” 景安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这群穿着华服的大臣,只觉得异常糟心,一时急火攻心,竟是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何程在旁边看的清楚,景安帝手里的锦帕分明是有黑红色的血迹,当下连忙低头掩饰住心头的惊骇。 咳血之症,可不是长命之相。 早朝因为景安帝情绪过于激动,被迫散了,沈显盯着景安帝的背影,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里边波光诡谲,深沉不见底。 洪维秦在旁边苦着脸凑上来,他今日被景安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简直是当众没脸,一时也多了些怨气。 “沈相,您说不就是一个疫病?近来江南多发水患,有个疫病不是再正常不过?哪一年这春季发水患不得有个疫病,死个几万难民的?今年这疫病还算轻的了,也不知道陛下怎么就发这么大脾气。” 他自认为已经是沈相的心腹,这些话便没有多忌讳,通通说了出来,殊不知沈显此时对他十分厌烦,双手揣在袖笼里,冷冷淡淡瞥他一眼:“陛下的圣意,自然不是能轻易揣摩的。” 洪维秦还没摸透沈显为什么对他态度一下冷淡了这么多,呆在原地没来得及如往常一般跟上献殷勤,沈显便独自一人从大殿出来,难得耳边清静了几分。 他出来的晚,其他同僚一个个被骂了一早上,正一肚子气,早就急匆匆的出了宫找个地方发泄火气,此时外面已经没剩人。 也因此,远处站着,着一身黑袍的谢央便异常醒目,他面无表情过去,谢央这才有了动静,微微点头:“沈相。” 沈显并没有给谢央好脸,一双苍茫的眼抬眸看向远处,语气微微发冲:“走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儿。” 谢央没有异议,跟着沈显去了左相府,若是先前在宫里还能克制,等进了相府的府门,沈显便直接甩了脸,眼里的火气挡都挡不住。 “太子,你不是说,那些得了疫病的村民都已经被活埋了?”沈显顿住,扶着桌子,压低了嗓音质问:“如今这疫病怎么又起了?还被陛下知道?” 谢央对沈显的反应并不奇怪,早有预期,此时镇定的很:“孤确实是命人活埋了,但是活埋不同于火化,那些贱民的尸体腐烂之后,只要有人无意闯进去,便能把疫病的源头带出来。” “能进去一个宋静安,那其他的李静安顾静安什么的进去过也未可知。” 沈显几乎要被谢央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给气的七窍生烟,他问这话,是想要谢央告诉他这疫病是如何染上的吗?他是要让谢央给他一个交代!如今事情到如今这个田地,闹得这么大,给他一个解决办法! 谢央这是在这跟他装傻充楞呢? “太子殿下!”沈显提高了声调,看着谢央的眼带了七分不满三分怒气:“臣当初就告诫过你,隐瞒疫病不报,不是万全的法子,后患无穷,您当时可是告诉我说,绝不会有意外发生!” 沈显到底还是压不住脾气,嗓子因为上了年纪,沙哑粗糙,听着颇有几分刺耳:“您保证的信誓旦旦,但现下意外发生了,您就以这幅态度来商量解决办法?” 若不是谢央现在是他女婿,他才不会费心尽力跟他在这里废话!受这股子闲气! “这太子之位您要是不想坐了,有的是人想要顶替,臣看二皇子就相当乐意!” 谢央放在身侧的手陡然间收紧,狭长的浅琉璃眸闪过些戾气,这老匹夫,真以为自己只手遮天?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左相,就有这般嚣张气焰。 别说沈昭昭现如今还没坐上皇后的位子,沈显就这么急着把自己当成太上皇了,就算沈昭昭真成了皇后,能不能做太后也不一定! “沈相,现如今,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你我之间还生了龌龊,岂不是让别人渔翁得利?” 谢央一脸真挚,沈显也逐渐回归了理智,他就沈昭昭一个闺女,算是将宝都压在了谢央身上,此时除了帮他,也没了别的办法。 “我会派人去查这疫病,务必要给这疫病套一个合适的源头。” 沈显闭眼,脸上的皱纹越发的明显:“这疫病,可以是外邦余孽投毒,可以是山珍传染,就是不能跟水患扯上半点关系!” 谢央默了片刻,这才微微俯身冲沈显行了一礼:“如此,那就麻烦岳父您多费心,孤来日定不会忘记您的恩德。” 沈显这才舒服了些,朝谢央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他现在看着谢央就头疼。 刘庆跟在谢央身后,小声询问:“太子,可是要派人去查查?奴才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恐怕能查出来些东西。” 怎么疫病忽然间就又传染了一波人?这事是刘庆亲手办的,他作事,一向仔细,绝不可能出什么变故。 更何况,哪怕他疏忽了,也不至于这么久才重新翻盘,消息还这么巧的被送到陛下身边,他们安插在宫里的人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谢央站在相府的台阶上,回头看紧闭的大门,忽然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看着刘庆:“费这个功夫做什么?孤那岳父,定会将所有事办的妥妥帖帖的。” 刘庆迟疑了下,有些不明白谢央的意思:“可是……太子,这事毕竟干涉颇大,您真不打算伸手?” 谢央大步往马车的方向过去,一双眼里闪着算计:“不用脏了太子府的手,就让左相忙活去吧,他可比孤要更尽心,毕竟孤是父皇的亲生血脉,就算事发,顶多是被去了这太子的名号。” “可沈相不一样,孤不是太子,沈相可没下一个女儿嫁给下一任太子当太子妃,他可是还坐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美梦,怎么可能不尽心?” 刘庆听的稀里糊涂,左相尽心,跟太子府尽心,也并不冲突…… 扶着谢央上马车,耳边谢央低低传出来的话终于点醒了刘庆。 “若是左相将这事解决了,便皆大欢喜,若是没解决,你便想办法将这事扣在左相头上。” 第485章 又见大蟒 昏暗的书房内,宋青山宋撷玉二人一坐一站,屋子里冷清清的,窗外的光影时不时的投射到宋撷玉白玉一般的脸上,气氛一时有些莫名的滞涩。 院外,姜中急匆匆的从中院跑过来,低着头,行色匆匆的。 “王爷。” 宋青山从窗边转身,看到姜中,控制不住的上前一步,抿紧唇:“如何了?” 姜中看了一眼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同样死死盯着他的宋撷玉,一张白净的脸上涌出来笑,略有些激动的开口:“成了!成了!” “那些被活埋的村民中,有一户猎户,儿子叫元邢,因为在山中猎一头晴睛虎,这才逃过一劫,他回来的早,太子的人还没来得及将尾巴藏起来,早就发现了不对,我们的人告诉他真相。” “如今,他已经将万人血书递给了陛下。” 姜中说的点到为止,不得不说,元邢也是个狠角色,一路上不知道遇到多少追杀,硬是九死一生来了京,等见到陛下时,浑身都没了几块好皮。 万人血书,向来被视为不祥之兆,可通天命,坏了一个王朝的风水,令王朝倾覆。 宋青山自然明白,来递血书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自然也就不多问,看向宋撷玉,眼神复杂:“玉儿,接下来,就得靠你一人了。” 宋撷玉点头,府外马车早就等着,宋撷玉出来,便载着她往宫里走。 景安帝正在福安殿坐着,面前摆着那份血书,面色看不出喜怒,眸子里不断转变着情绪,怒意和怀疑不断在其中翻腾。 何程远远的瞧过去,只能看到满眼的血色,在白纸上翻腾的厉害,一时烫了眼,连忙垂头。 “太子还在外面跪着?” 何程连忙上前,恭敬回他:“是。” 景安帝将面前的血书丢到一边,视线在何程手里端着的汤盅上定了定,皱了皱眉,表情不悦:“你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何程心肝颤了颤,已经听出了景安帝的不悦,这是两父子吵架要拿他撒气?二话不说跪了下去,连忙解释:“陛下,这是敏贵妃刚刚送来的,您让老奴先端着,等放凉了再喝。” 他解释完,连忙又高声的开口:“如今正好是不温不热,陛下您可要现在用汤?” 语气毕恭毕敬,像是丝毫没有听出景安帝的怒气,双手将那汤盅高举于头顶。 等了半晌,景安帝才再次开口,语气比先前平和了许多:“拿来给朕润润口。” 何程手脚麻利的将汤从汤盅里盛到小碗之中,心下松了口气,他才不愿意做这出气筒,太子和陛下之间,到底是亲父子,现下陛下就算再气,也不会砍了太子的头,但是这气撒在谁身上,谁就是白受气,何程自然不会愿意自己成为这个炮灰。 “敏贵妃这汤倒是不错。”景安帝喝了几口,夸赞了一句。 看景安帝面色不错,何程在心里斟酌着字句:“敏贵妃跟了陛下您这么多年,自然对您的口味多有了解,也是最用心的。” 景安帝将手里的小碗放下,他这一年身子不好,敏贵妃的汤汤水水便断断续续送了一年,宫里的女人都做过这类贴心的把戏,不过也是三分钟的热度,不过是为了争宠,没有人能有敏贵妃这般毅力,便也显得格外用心些。 “去李氏宫里转转,也好久没去看她了。” 何程点头,悄悄给一旁的徒弟递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是何程一手带出来,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下不动声色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景安帝便到了敏贵妃的宫里,才一进门,他便觉得今日跟往日不同:“今日怎么不见敏贵妃来迎?” 李氏入宫,便一向是最规矩温柔的,他每次来,她便会站在宫门口迎着他,远远的,只要他一进了殿门,便可看见她一身素雅宫装立于门前。 何程顿了顿,这才笑着开口:“陛下,您来的太突然,奴才等人还没来得及通知敏贵妃。” 景安帝忽然便笑了,竟是难得闲心雅致:“那便不用去派人告知了,都不用跟着,朕一人进去。” 他倒是颇为好奇,不在他面前,敏贵妃私底下会是什么模样。 放轻了步子,景安帝推门进去,屋子里静悄悄的,珠帘纱蔓垂着,窗外的风带进来,便带出些仙气雅致。 景安帝忍不住笑,定是在里面歇着午睡,竟是窗户也不关,孩子脾性,也不怕着凉了。 他一时也坏心顿起,准备吓她一吓,刚将纱蔓掀起一个角,就看到一条蟒张牙舞爪的冲他扑过来。 “啊!” 景安帝被吓得一个倒退摔倒在地,何程在外面听着这声不对,连忙急匆匆的跑进去,一边跑一边高声询问。 “陛下!怎么了?” 等进去时,就看到敏贵妃和长乐郡主正蹲在陛下身边,这才堪堪停了脚。 “蟒……里面有蟒……它是来要朕的命的!它定是来要朕的命的!”景安帝拉着敏贵妃的手,整个人像是被吓破了胆,哪有平日高高在上的威压? 敏贵妃并没有急着开口,眼神示意何程他们出去。 这可是皇宫,怎么可能爬进来什么蟒?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是陛下癔症发作,加上又有敏贵妃和长乐郡主在一旁,何程便带着人都退了出去。 敏贵妃将景安帝半抱在怀里,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这个姿势,若是在景安帝壮年,或许会责怪敏贵妃损了他的颜面,可是在如今年岁渐老,却给了他极大的慰藉。 见人都退了出去,敏贵妃才轻声开口:“陛下,没有蟒,您看错了。” “您是天子,有老天庇佑,那些妖邪近不了您的身。” 景安帝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盯着那纱蔓像是盯着某种来向他索命的妖魔鬼怪。 看宋撷玉伸手要将那帘子掀开,景安帝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别打开它!不要把它放出来!” 这蟒在梦里折磨他还不够,如今竟然还要跑出来吃了他!明明他已经把谢俶关起来,还贴了符咒镇压,为何这大蟒还是不肯放过他? 第486章 回京 宋撷玉动作没停,哗啦一下将纱蔓捞了起来,露出里面的东西,举着烛火靠近。 “陛下,您仔细看看,这究竟是不是蟒。” 看着宋撷玉一步步过去,站在了那蟒的旁边,很快,那条张牙舞爪的巨蟒便像是缩小了数倍,静静地趴在宋撷玉手边。 景安帝在最初的惊骇后,意识也跟着回笼,借着宋撷玉手里的烛火终于看清了。 就是一幅画,只是因为技师的技术过于高超,加上光线昏暗,这才让他错以为是梦里的蟒活了过来。 一时间又是羞赧又是恼怒,景安帝猛的一推敏贵妃,将人直直的推倒在地,站了起来:“为何在宫里藏一副巨蟒的画?敏贵妃,莫非朕近一年来的噩梦都是因为你在后面作祟!” “来人!将敏贵妃抓起来送进去冷宫!” 何程在外面忧心忡忡,听到这话,一时愣住,旁边的小太监看了一眼他:“公公,该如何办?” 他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敏贵妃一向极会做人,这些年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也不低,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陛下,竟是让陛下大发雷霆。 可若是真把人抓了,送进去冷宫,日后陛下后悔,又把人给放出来,那他就算是把敏贵妃给得罪干净了…… 虽然心里想的多,但也就是一两瞬的时间,看着小太监眼巴巴的瞧着他等一个答复,当下气的一巴掌拍过去:“你个不顶事没脑子的!没听见陛下的话?赶紧麻溜的去啊!” 没一点眼力见,这皇宫里说到底还是陛下做主,得罪了妃子没好日子过,总比得罪了陛下没了命要好。 “等等!陛下!” 眼看着何程他们几人冲进来要把姑母带走,宋撷玉连忙出声,将那画一把拿了下来。 “陛下,这不是蟒,这是应龙,是真龙的前身。” 她说完,指向画的左下角:“陛下您看,这幅画上是有爪的,蟒无爪,而应龙有爪,二者只是长得相近,并不是同物。” “这画,还是当年您赐给姑母之物,都是长乐贪玩,这才翻出来,惊扰了陛下,是长乐该死,还请陛下不要连累姑母!” 宋撷玉说完便跪了下去,景安帝被她这么一提醒,确实想起来自己送了敏贵妃不少画,几十年过去,敏贵妃圣宠不衰,送的东西不知几何,景安帝着实记不清这画是不是从他手里出去的。 敏贵妃跪在地上满脸是泪,手被两个小太监制住,她容貌生的好,哪怕眼里带了惊惧和哀怨,也美得惊人,楚楚可怜,叫人不忍。 他如今看了,便对这些陪伴他多年的老人要格外珍惜些,当下也心软了,将火气撒在了那两个小太监身上。 “贱奴才!敏贵妃的手也是你们能碰的?一人领五十大板,教教他们规矩。” 那两个小太监哪里能想到会飞来横祸?当下吓蒙了,连忙跪下来求饶。 “陛下!奴才们知错了,您就饶过奴才吧!” 五十大板,这一顿打下来,他们二人不死也残了。 何程在一旁看的心惊肉跳,如今陛下越发的喜怒无常,他也不敢帮忙求情,只能让人赶紧把这两个小太监给拉下去。 景安帝将心里的惊惧和怒气发泄出来,看着画上那应龙的四个爪子,心里存了疑。 “娘娘,陛下走了!”秋音秋云连忙进来,一人在外面放风,一人将敏贵妃扶了起来。 看着景安帝摔袖走人,敏贵妃面上的慌乱恐惧一扫而光,只面上微微发白,扶着秋音的手起身,坐到了旁边的榻上,只觉得一身的冷汗。 “这便行了?鹤轩那孩子真的能被放出来吗?” 宋撷玉抿紧了唇,一双桃花眼冷静的不像话,捏着手帕也坐到了敏贵妃的对面:“尽人事,听天命,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天意了。” 想起刚刚的惊险局面,宋撷玉握着敏贵妃的手,眼里多了三分愧疚:“姑母,若不是实在没办法,玉儿也不会让您以身犯险。” 刚刚要不是陛下念及旧情,真将姑母打入冷宫,恐怕她会愧疚一辈子。 敏贵妃反手将宋撷玉的手回握住,两人的手都冷冰冰的,一手的冷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哥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管。” “再说,就算姑母真被打入冷宫,还有太后在呢,放心,姑母给自己留着后路。”她安慰完宋撷玉,眼里不由得浮现出几分担忧:“只是鹤轩那孩子,可千万得逢凶化吉……” 宋撷玉从敏贵妃宫里往宫门出去,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正好碰见进宫的阳栾岑。 宋撷玉咬了咬唇,擦身而过时跟阳栾岑点头示意:“阳监正。” 阳栾岑回她一礼,与她对视一眼,便大致明白了现如今的处境,心里有了底。 等到了福安殿,何程看到阳栾岑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迈着小碎步迎了过来:“哎哟我的阳监正,您可算是回京了!” 阳栾岑看他如此热情,颇有些不适应:“何公公,陛下可在里面?若是有事在忙,我明日来也使得。” 他回京已经好几日,只是消息都捂着,没让透露出来,前日才让府上的人将他回京的事透露出来。 何公公一听如何肯?连忙一把拉住他,生怕他跑了:“陛下如今就在殿里,您赶紧去吧,就等着您呢!” 连推带拉将人送进去,何程叹了口气,这阳栾岑可算是回来了,有他在,陛下的梦魇之症恐怕就有救了。 陛下好受,自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日子也过得滋润一些。 阳栾岑进殿门,远远的就看到景安帝高坐在殿首,整个人印堂发黑,面色苍白,看着就让人打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陛下,臣阳栾岑回京复命。” 他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规规矩矩行了礼。 景安帝看见阳栾岑,起身,亲自下来将他扶起:“阳监正,起吧,朕这几日,确实过得不怎么舒坦,爱卿能通天命,还是赶紧帮朕解惑。” 第487章 反转 “陛下,您说梦中,螣蛇追杀,黄麟护驾,但是黄麟实际上并不是真龙的一种,相反,因为是地界无龙,才会诞生黄麟这种替代物。” 阳栾岑听完前因后果,微垂头,声音温润轻缓,很容易让人听进去。 景安帝若有所思,手指一直在桌案上轻扣,发出规律的敲击声:“黄麟是邪物?可史书上,也有记载过黄麟庙,受人供奉,也有传说,黄麟现世,消灾解难。” 他说完,便将视线压在阳栾岑身上,消瘦的脸颊几乎挂不住肉,有几分瘦骨嶙峋之感,让他看上去越发的阴鸷。 阳栾岑虽然低着头,但并不妨碍他感知到景安帝眼里的危险和疑虑。 “陛下,向来真龙和黄麟不能共存,史传,百年前,前朝皇帝病厄不断,子嗣单薄,整日里疾病缠身,奸臣当道,人伦相奸,天灾人祸,百姓流连失所。” “百姓苦不堪言,这才开始建造黄麟庙,只有真龙势微,黄麟才会出世。” 景安帝越听,脸上的神色便越发的惊恐,真龙势微,黄麟出世,前朝皇帝虽然算不上昏庸,甚至颇有雄才大略,只是身子实在是不争气,连说话都费劲,更别提劳心费力的处理那些公事。 而他,如今也是缠绵病榻,越发老迈,跟前朝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景安帝盯着半空中虚无的一点,室内的烛火打在他身上,让他半边身子隐于黑暗,半边身子暴露在光下,一张脸半明半暗,时而晦涩时而沉思。 殿内安静的渗人,压迫感十足。 “爱卿,螣蛇可有爪?” 阳栾岑垂手站立一旁:“螣蛇是蟒的一类,自然无爪,只有应龙,才会出现四爪,而应龙中的黑蛟,跟螣蛇长得极为相像,所以时常被人错认。” 景安帝一直没有插话,对阳栾岑的说辞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一直在出神。 阳栾岑也不急着开口,等景安帝回神,看了一眼沙漏,细沙竟是漏了半个时辰的刻度。 他换了个坐姿,看向下面一脸淡漠与世无争的阳栾岑,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究还是被破开,到底还是生了疑。 他现在谁都不信,只信他自己! “阳监正,朕近日心中有些困惑,想在梦中寻得答案,解了朕的心结,不知你可否在一旁为我护法?” 阳栾岑顿了顿,随后便躬身行了一礼:“臣,当仁不让。” 何程呆在殿外,旁边的小太监站着无聊犯困,小步凑到何程身旁,朝谢央那边努了努嘴:“公公,太子都快跪了一日,看着再跪上几个时辰,恐怕人就得让太医来瞧瞧了。” 他顺着小太监的话看过去,谢央跪的笔直,因为隔得太远,加上夜色太黑,只能远远看到个身形。 殿外风冷,何程将手往袖子里钻了钻:“不管血书上的事是真是假,太子这番要是不吃点苦头,可说不过去。” 他顿了顿,估摸了一下,轻踹了小太监一脚:“去给太子府报个信,让来个人在旁边守着,到时候太子若是不好了也能有个管事的。” 要是谢央等下真晕了过去,他是叫太医也不是,不叫太医更不是,这锅还是留给太子妃,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太监还是别蹚浑水。 小太监摸着屁股,小声嘟囔:“这皇后娘娘也真够狠心的,好歹也是亲生儿子,不奢望求情,竟然真能做到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何程警告的瞪他一眼,小太监自知失言,急急忙忙的溜了。 小太监走后,何程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景安帝并没有叫他,他便松懈了几分,看了一眼天色,如今已经快三更天,乌云蔽日,凉风吹的他有些发冷,更紧的将手往袖笼里插,站在不显眼的位置打着瞌睡。 他年纪大了,嗜睡,往日里等景安帝睡下,便会有下面的人来换班,只是今日景安帝一直没见人,他便只能在外守着,不敢离身,生怕出了事。 至于站着睡觉,向来是宫里每个太监从小便练出来的本事,不然可在这吃人的宫里熬不了太久。 只是还没睡多久,就听到一阵喧哗,吓得他一激灵,睁眼就要尖声训斥,旁边小太监已经极有眼色的跑过来:“公公,太子晕过去了。” 何程将到口的训斥给吞了回去,只觉得头疼:“太子妃可派人过来了?” 小太监呐呐开口:“公公,还在路上,应当是快到了。” 何程没办法,只能折中想个办法:“想办法给太子喂点水,能醒过来最好,若是不能醒过来,便拖到太子妃的人过来。” 怕小太监给这事办砸了,何程不放心的招手让小太监凑近他:“一定要演的让太子妃的人以为太子才晕过去,懂了吗?” 小太监连连点头,他悟性好,当下就懂了,既得看上去有作为,但实际上又不能真的有作为,两边都不得罪。 何程看着那边乱糟糟的,糟心的很,嗓子尖利的小声骂了一句:“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府的人将谢央接走,何程又开始犯困,这回倒是没睡着,殿内景安帝的一声惊呼在这静谧的夜炸开,撕心裂肺,惊骇莫名。 直接把他的瞌睡全吓跑了。 “何程!何程!” 一声声的,跟催命似的,将何程骇的眼皮子直跳。 不敢多想,何程连忙走进去,就看见景安帝身上只穿了中衣,坐在榻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大的吓人。 “去!将雍王从冷宫带过来!” 何程怎么也没想到景安帝竟然忽然想见雍王,一时看不出是吉是凶,应了一声,连忙往冷宫跑。 而此时,宫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宋撷玉和宋青山正坐在里面,二人谁都没开口,心里都藏着事,眼里的不安一点点弥漫开来,彼此在心里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今夜,宫里还没动静,恐怕真的无力回天,王府可以为宋鹤轩准备后事了…… “王爷,宫门开了!” “是杨侍卫!杨侍卫被放出来了!” 第488章 苦肉计 谢央醒时,只觉得浑身如同被车碾过一遍似的,痛的他嘶了一声,两道剑眉死死的拧在一块。 “殿下……您终于醒了,吓死妾了……” 旁边女人哀哀的哭着,一时又是哭又是笑,谢央偏了偏眸,视线放在蹲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的宋如瑛身上,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宫中跪了一天一夜,他的生母,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为了保全自己,连派个丫鬟来问问的表面功夫都不屑做。 “莫哭了,孤这不是好好的?”他嘶哑着嗓音,看宋如瑛泪流满面的模样,心软了一下。 宋如瑛连忙擦了眼泪,一时又是激动又是愧疚:“对!殿下好好的,妾不哭!”她刚要起身,突然闷哼一声,一下又摔了回去。 看谢央审视的眼神,宋如瑛笑的苍白:“蹲太久了,腿麻。” 谢央垂了眸,面容肉眼可见的柔了下来,他先前那般冷落她,如今却只有她在他出事时全心全意的伺候他…… 他和沈昭昭成婚本就是互相利用,比起夫妻,他们之间更像同盟,沈昭昭知道他想要的是宋撷玉,而他也知道沈昭昭的心上人是谢俶。 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在意,但是如今有了宋如瑛在这边对比着,沈昭昭的所作所为虽然理智聪明,但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东珍在一旁看的咬牙切齿,不过是太子妃看宋如瑛要死要活非得闯进来照顾太子,索性成全她一片痴心。 如今在这装腿麻装可怜,真是狐狸精!矫揉造作!三分的功劳也因为她这姿态生生做出了七分。 她本想开口臊她两句,却又被沈昭昭一个眼神给逼退,愤愤不平的站在沈昭昭身旁。 沈昭昭冷眼瞧着宋如瑛的做派,并不放在心上,任由她殷勤的扶着谢央起身,端茶倒水。 这些小意温柔,或许会触动谢央一时,但仍旧廉价,如今的谢央,需要的是一个强大的盟友,而不是一个满眼只有他的女人。 果不其然,没多久,谢央便开口赶人:“如瑛,你先出去,孤与太子妃有话要说。” 宋如瑛身子一僵,勉强笑了笑,随后便点了点头,退了出去,临出门时,正好瞥见沈昭昭嘴角的弧度,嘲讽味不言而喻,面上不动声色,内里指甲已经深深的掐进了肉里。 沈昭昭凭什么笑她?不就是有个好出身?她要是也有个相府嫡女的身份,绝对能比沈昭昭做的更好。 东珍在旁边,眼珠子转了一圈,行了一礼,也跟着退了出去,让谢央能和沈昭昭说话。 出了房间门,看着走在前边,一副柔柔弱弱姿态的宋如瑛,东珍狠狠地淬了一口:“哪来的一股子狐骚味?闻着怪恶心的。” 宋如瑛被她这番指桑骂槐的话给气到,沈昭昭看不起她也就算了,凭什么一个丫鬟也敢欺负到她头上来? “你个贱婢!”宋如瑛想也没想,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一想到刚刚谢央对她柔声细语的模样,她便有了几分底气。 是这个贱婢先挑衅的她,她便是打她一巴掌,太子也会为她做主! 东珍眼疾手快,迅速往旁边一躲,顺势还将她一推,宋如瑛猝不及防,一下撞到了树上,额头传来一阵剧痛,手往上一摸,一手的血,气的她头晕目眩。 “你个贱婢,竟然敢毁我容!我一定……一定要告诉太子,让他将你卖到烟花之地,让你做千人用万人骑的妓子!” 东珍听的一阵好笑,装模做样的装委屈:“良娣这话可真是吓到奴婢了,明明是您自己摔的,跟奴婢可没半点关系。”她一脸惊慌,看向周围的几个丫鬟:“各位姐妹都是可以给奴婢说些公道话的。” 她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纷纷垂头统一口径:“奴婢几人都看到是良娣自己摔的,跟东珍姐姐无关。” 如莹在一旁气的发抖,竟是被她们颠倒黑白的行径给气哭了,东珍在旁得意洋洋:“太子如今正跟主子谈话,良娣要是不怕惹怒太子,大可以将事情闹大。” 宋如瑛咬着牙,看着东珍的眼神像是要杀人,她不蠢,这里的人都统一了口径,若是平日,太子或许会帮她调查清楚,可是如今,恐怕看到她们互相扯皮,只会降罪她们两个,还会让太子对她厌烦。 看宋如瑛这模样,想必也识相了,东珍凑到她耳边,恶劣开口:“良娣,您别一口一个贱婢的叫奴婢,咱们二人,谁比谁命贱,还真不一定。” 看着东珍大摇大摆的走了,如莹哭个不停:“主子,咱们就真的算了吗?” 宋如瑛现在又痛又气,被如莹哭的心烦,恶狠狠的骂她:“不算了还能怎么办?我一个侍妾,如今还没了人撑腰!我能怎么办?我们二人便是被沈昭昭这对主仆磋磨死了,都没人会来追究一句……” 她嫁进来时,原本想的是平步青云,是凭借她娘传给她的一身本事生下太子府的长子,要让淮阴王府的人后悔,可是如今,她过得还不如在淮阴王府…… 沈昭昭和谢央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谢央看着对面坐着的恭敬温顺一言不发的沈昭昭,将心里的不满压下去,轻咳一声开口。 “左相那边可有传话过来?” 沈昭昭看他一眼,语气听不出波澜:“爹爹那边,让太子用苦肉计,毕竟您和陛下是亲父子。” 谢央被沈昭昭的话气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扯了嘴角,眼里一片冷然:“所以沈相的意思,便是让孤自生自灭?不打算在父皇那边帮孤求个情?” 苦肉计?什么苦肉计!就是让他自己想办法的意思罢了! 沈昭昭嘴角含笑,还是那副温柔恭顺模样,像是永远戴着一张假面:“爹爹也没有办法,陛下多疑,就算帮太子您说好话,效果也只会适得其反。” 谢央冷笑,不再妄图从沈显这边下手。 即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沈相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孤明白了,太子妃出去吧,孤想一个人歇歇。” 第489章 赔礼道歉 宋鹤轩被从大牢里放出来,是在杨瑾出宫的两日后,宋青山将人带回来时,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但还是能从脖子手腕这些裸露的位置看到血红色的伤痕。 李瑢被元嘉扶着,看着宋鹤轩这模样,当即捂嘴哭了出来,一把将人抱住,咬牙切齿,声声泣血:“我的轩儿……他们……他们怎么敢的?” 宋鹤轩被李瑢抱住,很快便感觉到怀里的母亲瘦的不像话,皱了皱眉,若无其事的安慰她:“母亲,儿子没事,不过是一点皮外伤。” 只要没让谢央监国,没让他祸害自家亲妹子,他受得这些苦就都值得! 宋青山在一旁看了会,眼眶也红了,上前劝李瑢:“行了,轩儿回来,日后有机会叙旧,赶紧让轩儿去梳洗,将这一身的晦气给去了。” 宋撷玉回了自己的望月阁,如今宋鹤轩回来,淮阴王府也热闹起来,没了往日的死气沉沉,连一向稳重的玉娴都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笑模样,手里拿了一封信匆匆进来。 “小姐,宫里来的信。” 宋撷玉将信拆开,里面是敏贵妃给传过来的消息,她匆忙看了两眼便抑制不住眼里的冷意,闭了闭眼,将心里升腾而起的怒意压下去,这才起身去了宋青山的书房。 “我既然平安无事,想必雍王也已经无碍。” 离得近了,便听见宋鹤轩和宋青山在说话,宋撷玉推门进去,将信给了宋青山。 宋青山看完,眼里多了三分怒意,冷嗤:“太子倒是做的一场好戏,竟然还要主动让陛下褫夺他的太子之位,他真舍得?” 宋鹤轩将信接了过来,仔细看了,面色也冷下来:“呵!若是陛下真要把他的太子之位给去了,恐怕又得有数十位权臣死谏。”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淡淡评判:“不过是老把戏,没什么新意。” 宋青山坐下来,一张国字脸上满是不耐:“偏偏陛下就吃这一套,他害得轩儿这般,无论如何,我也便宜不了他!” 宋撷玉来时,心里便有了一个计策,如今看宋青山这般模样,便如数说了出来。 等她说完,宋青山满脸惊骇,宋鹤轩更是脸色大变,看了她好几眼,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玉儿,这事你是从何得知?” 这事一个闹不好,可是要诛九族,这么密辛的事,玉儿怎么会知道? 宋撷玉早就猜到这事说出来定会让父亲兄长二人大吃一惊,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打算跟他们说清个中原委。 矮身对二人行了一礼:“爹爹,哥哥,你们若是信玉儿,便按照玉儿说的去做,日后,我定会给你们一个解释。” 宋青山深深的看宋撷玉一眼,到底没有寻根究底:“这事爹爹会办好,你不许插手。” “如今雍王没事,还有一月不到,就该是你们二人的大婚,如今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去这一桩,万万不可再节外生枝。” 宋青山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闺女,一想到她马上就要住进别人家,没他和李瑢护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欺负,不由得一阵心酸难忍。 宋撷玉心里有数,这些事不是她一个女流之辈插得了手的,当即乖巧点头,跟着宋鹤轩出来。 心里盘算着事,宋撷玉都没注意到宋鹤轩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还是被宋鹤轩拍了肩膀这才回神。 “哥哥,你叫我?” 看着自家小妹仰着小脸,那双好看的眸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宋鹤轩不觉就是一阵郁闷,他这么好看的妹子就要嫁给雍王那个老男人,着实有点憋屈。 心头百味杂陈,面上不露分毫,将自己刚刚的话又重复问了一遍:“听说你在冷宫之中跟雍王闹了别扭,还跟他撇清关系?” 宋撷玉瞠目结舌,看向宋鹤轩的眸中尽是惊讶之色:“哥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话一出,宋鹤轩心里当时就咯噔一下,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颇有几分无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冲动?” 她跟谢俶可是陛下御赐的婚事,想反悔都是没法反悔的,在雍王落难之时不雪中送炭也就算了,反而还落井下石,日后成亲,谢俶要是因为这事对她有了芥蒂,这日子可如何能好过? “等雍王回来,我亲自带着你上门赔罪,你切记不可再闹脾气。” 宋撷玉垂头,不发一言,脚尖转着圈,心里腹诽,她划清界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人雍王就迫不及待要她赶紧找下家嫁了,心里估计正巴不得能把她脱手呢! 看她这幅不服气的模样,宋鹤轩一时颇为无奈:“这事我说了算,不可耍小性子,可听到了?” 宋撷玉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听到了。” 她这还没嫁呢,出了点事就都觉得是她的错,连问都不带问的,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大哥!” 远处宋浩言大步过来,声音响亮,外袍被风带的猎猎作响。 “你终于回来了!可把我们担心坏了!” 宋鹤轩自然看的出来宋浩言是真心为他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多说什么道谢的客气话,仍旧如往常一般无二的语气:“怎么跑的一身的汗?” 宋浩言心里高悬着的大石放了下来,若是宋鹤轩跟他郑重其事的道谢,他恐怕才会失望,如今这般,倒是让他更有一家人的归属感。 宋撷玉看他们二人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也不好继续杵在这里,便笑了笑,交代了几句。 “哥哥,你记得给郎神医去封信,让他可以着手让得了那些疫病的开始服药了。” “二哥哥,你那边也可以开始造势了,定要将这场疫病跟我们淮阴王府的关系摘干净。” 这事是一早商量好的,郎神医治好宋静安的事一直被捂着,如今,正是大肆宣扬的时候。 宋浩言撇了撇嘴:“放心,三妹妹,这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绝对出不了差错!” 看他面有不悦之色,宋撷玉识趣不再多啰嗦,矮身冲他们二人行了一礼,语气俏皮:“如此,那就全权拜托二位哥哥了。” 第490章 装可怜 福安殿。 景安帝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疫病的事如何了?” 何程想了想才应声:“听说民间有位妙手,叫郎言,有一祖传法子能够根治疫病,已经救回了好几万人的性命。” 景安帝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身子微微后仰,笑的意味不明:“这老三还真是朕的福星,人才一放出去,神医妙手就都冒出来了。” 何程不敢搭腔,景安帝这话的意思,模棱两可,也不知道是真心觉得谢俶是福星还是对他疑虑未消。 所幸景安帝也并没有一定要何程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闭了闭眼复又开口,漫不经心的问他:“老三可回府了?” 何程听到称呼,心里有了底:“今日一早就出的宫,此时恐怕已经在雍王府了。” 景安帝声音从上首传下来,颇有几分虚无缥缈:“他走时,脸上可有……怨怼?” 何程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提着心再度开口:“这……雍王离开时眉头紧锁,神色匆匆,奴才倒是没在雍王身上看到怨气。” 景安帝语气多了几分兴趣,终于睁眼,身子微微下压,成俯身的姿势:“哦?眉头紧锁?你觉得,老三当时在想什么?” 何程额头又开始冒汗,这话可不好说,思绪斗转,支支吾吾的开口:“这……听说雍王回府之后但是没再出府,但他的贴身侍卫却连夜去了雍王手下好几间铺子,拿了银票,全买了那位郎神医要的草药给送了过去。” 他一口气说完,才歇了嘴,舔了舔唇角,缓解口渴:“想必雍王出宫时,担忧的便是这事吧。” 这话说完,殿内便陷入死一般寂静,何程在下面,出的冷汗几乎将后背浸湿,就在他快撑不住求饶时,景安帝忽然笑出声。 “老三还是跟从前一样爱多管闲事,父皇在世时就曾经夸过他,说我们兄弟几个,只有他才真正将黎民苍生放在心上。” “你倒是真不避嫌,若不是有朕给他兜着,就他这桩桩件件,恐怕早就被大臣们参居心不良,笼络民心了。” 见景安帝将话说的这么通透,何程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拍马屁:“说到底,也是陛下您仁慈,才能得雍王这么一位贤王。” 这边何程一张巧嘴将景安帝哄的开开心心,另外一边,宋鹤轩带着宋撷玉上了雍王府的门。 这还是这半个月以来二人第一次见上,两人都算是劫后余生,这一碰面二人都有些唏嘘。 寒暄了几句,宋鹤轩便推了推站在一旁呆站着不动的宋撷玉:“来时怎么和你交代的?还不快跟雍王道歉?” 谢俶看了一眼表情不情不愿的宋撷玉,眼里也有些迷茫,淡笑着跟宋鹤轩请教:“道歉?道什么歉?” 莫不是短短时间,宋撷玉便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难道又是浦俊成? 他在这边脑补,越想眼神越黑,跟往眼里滴了墨似的,看的宋撷玉冻了个哆嗦。 宋鹤轩还没看懂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颇为愧疚:“听说这丫头,居然跑去冷宫跟你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已经教训过她了,还望雍王能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她计较。” “若是再有下次,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谢俶哭笑不得,看这小丫头现如今这垂眉丧目的模样,哪有平日半分在他面前的趾高气扬? 右手指腹在杯壁上搓了搓,谢俶幽幽开口:“子烨不用如此,我比长乐大上许多,原本就该多让着她……本王并不介意。” 宋撷玉:“……”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幽怨……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宋鹤轩脸上出现了一种迷之动容,紧抿薄唇,看着谢俶的眼神带着诡异的心疼和悲悯。 “雍王,你放心,这丫头出嫁之前,我定会好好教她规矩,让她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无法无天!” 宋撷玉死死瞪着谢俶,默默地磨着后槽牙,得,在这跟她演苦肉计呢?利用她在哥哥这刷同情分?简直卑鄙!无耻!龌龊!下贱! 谢俶看宋撷玉眼里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怒火,烧的她一双眼亮晶晶的,这般盈盈含水的瞪他,凭空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少女妩媚出来。 很快,她便会是他的妻。 谢俶每每想到此处,心口处便溢出来丝丝缕缕的知足。 宋撷玉在雍王府被宋鹤轩絮絮叨叨念了半个小时,她从未想过自家哥哥能这么话痨,心目中曾经高岭之花的冷清形象骤然崩塌,碎的猝不及防。 等好不容易从雍王府出来,宋撷玉逃一般跑回了望月阁,只觉得短短半日,耳朵边已经被宋鹤轩给念出了茧子。 宋鹤轩看着她捂着耳朵避之不及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这丫头,我竟是不知道她的脾气这么大,雍王她都敢给人家委屈受。” 长英在一旁听的只知道抿唇笑,并不多话,宋鹤轩对谢俶的话半分都没有生疑,毕竟雍王一板一眼不通情面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要是让他相信雍王装可怜,还不如让他相信宋撷玉家暴雍王…… “看来还是得跟母亲商量商量,要不要从姑母那要个嬷嬷过来教教玉儿规矩,约束约束。” 宋撷玉万万不会想到,短短时间,自家亲哥已经想好了教导她成为一个贤妻良母的有效途径,而谢俶也不会想到,他的几句话让他近半个月没能见到宋撷玉一面,还被宋撷玉在心里狠狠地记了一笔账…… 康国公府。 邢绣芸被刑芝在府门口抓了个正着,一时脸色羞红。 看她这模样,刑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有些无奈:“去淮阴王府?” 邢绣芸支支吾吾,一时又羞又恼,刑芝都担心自己这个傻妹妹会不会把自己给羞的憋过气去。 “你啊,算是被宋大公子给拿捏的死死的。” 刑芝有些无奈,自己这个妹妹被爹娘保护的太好,虽然清楚宋鹤轩的品性,但宋鹤轩长年在外,成家后也不知道一年到头能在家呆多长时间。 再加上心悦宋鹤轩的贵女不少,他还真怕到时候,邢绣芸被人给欺负了还瞒着他们这些人。 第491章 多管闲事 自从宋鹤轩进了大牢,不止淮阴王府担心,就连康国公府也是睡不好吃不香的。 看着邢绣芸这幅纠结模样,贴身丫鬟在旁边忍俊不禁:“姑娘,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您嫁过去了,定会跟未来姑爷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邢绣芸面薄,被身边这两丫鬟打趣两句就全红了脸,作势要打她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成了菩萨,神神叨叨的!” 三人正在马车内说说笑笑,就感觉车子突然猛烈晃动了下,随后停了下来。 “小姐,您没惊着吧?马儿差点踩到人,奴才这才不得已将马给勒停。” 片刻之后,马夫在外高声询问,邢绣芸听了心里一紧,示意了身边丫鬟出去看看。 绣茹出去看了一眼,再回来时面上有些古怪,邢绣芸瞧着生疑,温和问她:“可是真撞到人了?可严重?若是严重,咱们可定不能赖账。” “……小姐,人倒是没伤着,只是咱们差点撞上的,您也熟悉,是淮阴王府的五姑娘。” 这下确实是出人意料,宋如瑛嫁到了太子府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在大街上差点让马踩了她?稍微有些家底的,出行皆有车马接应,更别提太子府的人,派头更是足足的。 “既然是五姑娘,那我自然得露面。”邢绣芸整理了衣着,她跟宋如瑛认识,出了这事,要是连个招呼都不打,未免有些欺人了。 “五姑娘。” 宋如瑛正被如莹扶着,脸色苍白,一脸的惊魂未定,如今听到邢绣芸的声音,更是死死的咬了唇,不肯出声。 沈昭昭今日以买首饰为由将她拽了出来,可又故意惹怒她,随后竟然让她自己和如莹走回去,故意羞辱她。 便是最下九流的商户小姐出行,也是马车挡面,沈昭昭却要她在长街抛头露面! 她如今斗不过沈昭昭 邢绣芸向来心软,看宋如瑛这幅心酸模样,看着像是有难言之隐,不想让她难堪,便主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开口:“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五姑娘你,也是缘分,你这是要去哪?不如我送送你。” 她是好心,宋如瑛已经出嫁,再这么抛头露面惹出闲话,恐怕会生出事端,可听在宋如瑛耳里却又不是这么一回事,只觉得刺耳的很,觉得邢绣芸是在嘲讽她。 心里的恶毒滋滋的冒着黑水,宋如瑛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狰狞的表情,凭什么老天爷要这么不公平?她比任何人都过得要努力,拼命算计,拼命讨好所有人,好不容易嫁给了太子,偏偏所有人都针对她!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好不容易抓住自己想要的,却总是有这么多人出来作祟!宋撷玉是,沈昭昭是,现在连邢绣芸这个蠢货都敢来嘲笑她! 宋如瑛看她低着头不开口,还以为她没听见,疑惑的叫了她两声:“五姑娘?你有在听吗?” 宋如瑛回神,想到自己日后还要跟沈昭昭朝夕相处,终于抬头,眼里闪着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一把抓住了邢绣芸的手。 “邢二姑娘,我……我……”她一副想哭却又忍住的坚强模样,眼里闪着祈求的光:“你能送我回淮阴王府吗?” 邢绣芸虽然性子单纯,但对人的情绪感知却极为敏感,尽管宋如瑛哭戏演的是一绝,但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五姑娘,你如今已经嫁进了太子府,是太子的良娣,如今天色晚了,不回太子府是不是有些不妥?” 宋如瑛显然不是刻意回王府,否则也不会和自己的贴身丫鬟在街上撞上她,怎么也得用马车载了东西回去。 “太子为人极为宽宥,我此番回淮阴王府确实是临时起意,只要如莹回去跟太子妃通报一声便好。”面上带着感激的笑,心里却忍不住咒骂邢绣芸太啰嗦,没有平日里那般好蒙骗。 看邢绣芸还是面带犹豫之色,宋如瑛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根,立马眼里的泪潺潺滚了下来。 “邢二小姐,我此番回去确有要事,还望你一定要帮我的忙,这事与我而言是大事,与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她说的如此诚恳,倒是让邢绣芸显得像是在故意为难她,心里涌起一股不悦,但教养并没有让她发作。 “罢了,五姑娘既然都说是举手之劳了,我若是再推辞,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 宋如瑛自然看出来邢绣芸的不悦,面上却还是一片笑意,不住的跟邢绣芸道谢,好听话一股脑的砸她头上,听的邢绣芸是头皮发麻,又不好直说。 “小姐,五姑娘,淮阴王府到了。”绣茹憋屈的看着自己小姐,这一路上走了多远,宋如瑛就说了多久,也就自家姑娘耐性好。 幸好,现在既然都到了淮阴王府,这五姑娘总该下马车了,难道她还能赖在康国公府的马车上不成? 不过这绣茹还真高看宋如瑛了,她还真打算赖着不走。 邢绣芸常来淮阴王府,只需要丫鬟递个牌子就能让马车从侧门进去,她只要不下马车,自然不会被李瑢母女发现她回了府,到时候她偷偷去找爹爹哭诉一番。 爹爹心软,定不会真的不认她,只要有了淮阴王府给她撑腰,沈昭昭哪里还敢这么明目张胆? 宋如瑛眼珠子转了一圈,突然皱了眉头:“邢二小姐,要不我就不下马车了。” 她垂着头,两只手互相拧着:“说来也有些难以启齿,我来的这般寒酸,怕惹了下人笑话。” 绣茹在一旁心急如焚,生怕自家小姐心软答应了,可她一个丫鬟,也不敢擅自开口打断主子们的话,怕得了个奴大惑上的罪名。 宋如瑛自认为已经将邢绣芸的性子摸了个透,从来没想过会阴沟里翻船,所以当邢绣芸摇头时,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眼。 “五姑娘,这不合规矩。” 邢绣芸虽然性子软,但是好歹也是国公府正经养出来的大家闺秀,脑子还是有的。 用自己的牌子,擅自带人进他人府邸,这是大事,哪怕宋如瑛是淮阴王府的人也是一概而论。 第492章 薄情寡义 “郡主。” 护院看见宋撷玉时还惊了一下,连忙行了一礼:“您怎么过来了?” 前些日子,宫里敏贵妃突然赐给王府一个教导规矩的嬷嬷,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李瑢和宋青山究竟是怎么了,一反平日的温和模样,态度秋风扫落叶似的冷酷。 今日宋鹤轩当值,她好不容易能溜出来放放风,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马车,一直没动,看着古怪。 “那是康国公府的马车吧?”玉淑眼尖,认出了马车上的标志。 护卫也点头:“看着像是邢二小姐的马车,但是里边一直没有动静,属下正打算稍后去查看一二。” 宋撷玉正无聊,摆了摆手:“既然是绣芸妹妹的马车,我去看看便是。” 她还没走近,就听到马车厢里面似乎有争吵声,马车夫正在担忧的关注那边动静,并没有发现身后宋撷玉靠了过去。 “邢二姑娘,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侍女,您看不起我,但是如今我已经是太子的良娣,您是藐视太子吗?” “我不过是不想丢脸,才想让你帮我一把,可你百般推辞,是故意想要把我的脸踩在脚下,日后你嫁进来好能够踩着我提高声望?没想到邢二姑娘平日里看着老实,背地里却如此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宋如瑛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邢绣芸,想要给她施压,身后马车的门帘突然一把被掀开。 这动静来的又急又快,将她吓了个一激灵,转头就看见宋撷玉那张粉白的面,泛着冷光,眼神像刀子一样射过来。 宋如瑛下意识瑟瑟发抖起来,但还是强撑着叫了她一声:“三姐。” 宋撷玉冷笑一声,并没有理她,笑着看向邢绣芸,将她扶了下来:“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邢绣芸刚刚被宋如瑛的话给气的现在脸色都不大好,宋撷玉将她扶了下来,她才勉强回了个笑模样。 宋如瑛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但还是旁若无人的跟着一起下来,她虽然讨厌宋撷玉,但这时候既然被她撞上了,那就绕不过去她这关。 “三姐,先前是我不懂事,我已经知道错了。” 不管她如何不服气,宋撷玉的话对父亲的决定始终是起决定性的作用。 宋撷玉挽着邢绣芸的手,小声调侃着她:“绣芸妹妹,你这次来,是为了我哥哥吧?要不要我让玉淑去把哥哥带过来?” 果不其然,这话的作用是爆炸性的,邢绣芸刚刚还有些灰败的脸顿时红润起来:“谁来找他!宋姐姐,你再这般,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虽然是打算来看看宋鹤轩是否安好,但是这话被宋撷玉戳穿,便是打死她都不可能承认的了。 宋撷玉坏坏的笑起来,故意问她:“当真不要我让哥哥过来?” 邢绣芸心里犹豫,硬撑着摇头:“我……我又不是来找大公子的,我就是来看看你。” 宋撷玉笑容更大,双手背在身后,斜乜了她一眼:“不是最好,反正我哥哥也不在府上,他去当值了。” 宋如瑛盯着前面说说笑笑将她完全当成了透明人的宋撷玉邢绣芸,哪怕极力克制着,牙齿仍旧把下唇给咬出了血色印记。 罢了……她忍,宋撷玉以为这点小招数就能把她逼退吗? 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她已经过了被孤立会受不了的年纪。 宋撷玉和邢绣芸往府里走,宋如瑛跨门抬脚的一瞬间,护卫忽然拦住了她:“宋良娣,您没递拜帖,该回太子府。” 宋如瑛不可思议的瞪着那护卫:“没看我是跟三姐一起的?你居然敢拦我?你不过就是我淮阴王府上养的一条狗,信不信爹爹让你滚蛋!” 听了这话,宋撷玉脸色终于变了,转身冷冰冰开口:“谁和你一起的?” 宋如瑛被拦在府外,宋撷玉站在府门内,冷嘲热讽的看着她,越发的让宋如瑛觉得自己是一条丧家之犬。 “三姐,你凭什么不让我回来?我也姓宋,你就算排挤我,你能把我的宋姓给夺走吗?” 宋如瑛这回是真的气的发抖,她怎么也想不到宋撷玉竟然能真的狠到不让她进门的地步! 如莹在一旁扶着她,怕她就这么被气的背过去。 邢绣芸在旁边看的抿紧唇,眼里的光闪烁不定,良久才黯淡下来,偏向一旁。 宋撷玉视线定在宋如瑛身上,但注意力却分了一部分给邢绣芸,见她虽然性子软,但是还算有是非观,心里还是欣慰比恼怒多一些。 “是没人能剥夺你的姓氏,但是是你自己抛弃了宋姓,以未嫁身委身给太子,失了身,毁了你自己的清誉,淮阴王府的清誉!” “你现在可不是宋如瑛,你现在是冠的夫家的姓,你姓谢。” 宋如瑛被她几句话给说的哑口无言,良久之后,才哑声开口:“难道我就没有后悔的机会吗?”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满府女眷被你连累之时,你给了我们改过的机会?人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这是你自己找的。” “是你自己说的,嫁去太子府,便跟淮阴王府再没有关系,没人逼你。” 宋撷玉冷笑一声,这话就如同一个巨大的巴掌,将宋如瑛脸打的高高肿起,还不能打回去。 宋如瑛看着周边人的眼神,有嘲讽,有讽刺,就是没有同情和怜悯,呵!他们都觉得如今是宋如瑛自己自找的,是她活该,如今像个丧家之犬一般跑回来摇尾乞怜,还被拒绝。 不留情面。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真的! 看宋如瑛这幅模样,宋撷玉笑出声,手一挥:“关门。” 这是她自己选的,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逼她。 “不!不准关门!我要见爹爹!我要见爹爹,你们去通报!” 宋如瑛忽然癫狂起来,整个人往府里冲,连护卫都差点拦不住。 宋撷玉被她的无赖行径给气到,笑出声:“你以为见到爹爹又能怎么样?这是全府的决定,你委身给太子,婚前失身就该想得到这些!如今还怪我们薄情寡义?” 第493章 苦肉计 宋如瑛不肯,只一股劲的往里冲,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疯架势,一定是宋撷玉 先前是她太天真,女子没了娘家,哪怕是正妻,只靠夫君的恩宠也走不了太远,更别提她一个妾室,没了强有力的娘家人做主,哪怕被当家主母发卖了也不会有人给她申冤。 她知道宋撷玉为什么要拦她,不就是怕她见到爹爹?怕爹爹心疼她? “你们在干什么?” 这边还在纠缠不清,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喝,宋撷玉回头,宋青山不知何时过来了,此时正看着这边,剑眉道竖。 宋如瑛表情似哭似笑,瘫倒在地上,语气如泣如诉,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滚滚的往下掉着豆子般大的眼泪:“爹爹……” 她遇到邢绣芸之前,就已经徒步走了许久,鞋袜都沾了灰尘,刚刚又挣扎了许久,此时发髻散乱,形容狼狈,咬着唇压抑着哭腔大颗大颗流泪,便是再铁石心肠的,看了也只会心酸不忍。 宋撷玉站在一旁,高高的抬着头,不肯做出半分示弱模样,心里却是排山倒海的自嘲和失落。 爹爹会不会不忍心?一定会的吧,毕竟血浓于水!呵!宋如瑛做的事再过分,后来也及时补救了回来,说到底,并没有对王府造成更大的威胁。 果不其然,宋撷玉看着宋青山将抽噎着的宋如瑛给扶了起来:“她是五姑娘,你们就如此糟践她?” 护卫脸色一凛,当即想也没想直接跪了下去:“王爷,属下稍后自当会去领罚。” 竟是连辩解都没辩解一句。 宋如瑛趴在宋青山的怀里,一声没出,只是肩膀不自觉的抽动让她显得越发可怜,如同受了天大的羞辱。 宋青山拍了拍宋如瑛的背:“莫哭了,去换身衣裳,如今这幅模样,成什么体统。” 宋如瑛擦了擦眼泪,点头,跟着宋青山进了府门,经过宋撷玉身边时,微微偏头,一张苍白落泪的脸上勾出一个挑衅的笑来,稍纵即逝,却足够宋撷玉和邢绣芸看清楚。 邢绣芸围观了全程,拉着宋撷玉的手,眸子里的忧色异常明显:“宋姐姐……” 从宋青山将宋如瑛带走,宋撷玉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连高抬着的头都不曾放下来。 邢绣芸手心的温度让宋撷玉回暖,醒了神,朝她笑了笑:“没事……” 面上的笑一点点收紧,宋撷玉冷嗤一声:“还真是小看她了,这苦肉计还真是够真的。” 李陆冬从内院急匆匆过来,正门这边一出事便有人跟她说了,看宋撷玉好好的,她才松了一口气。 “长乐,绣芸。”快步走过来,李陆冬眉间还有些压抑着的愤懑,眸子因为过度气愤泛着盈盈的水光,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艳色。 “我还当真以为宋如瑛疯了,原来在这装疯卖傻,就是为了让姑父心软,还算计长乐你给她做筏子!” 宋撷玉深吸气,粉白的面上越发的呈现出一股玉色,冷意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一开腔,话里的锋芒和狠厉如何都藏不住:“这次是我着了她的道,不过,接下来她的那些把戏,我不会再让她有借机发挥的机会!” 宋如瑛回到了自己未出嫁时的院子,换了一身新的衣裳,重新梳洗了一番,如莹正在她身后帮她擦干头发。 “良娣,您刚刚看见了三小姐的脸色没有?那脸跌的,跟死了丈夫的寡妇一样。” 宋如瑛扯了嘴角,笑的洋洋得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自己时来运转,痛快极了。 “行了,多什么嘴,赶紧给我收拾好了,待会儿我还要去见父亲。” 只要她跟宋青山修缮好关系,再求他帮太子办一两件事,她在太子府里的地位自然就能水涨船高。 她在这边盘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等如莹给她梳好了发髻,一推门,就发现门外站着几个老嬷嬷,宋青山就坐在她院子的石桌旁边,侧对着她,轮廓线清晰锋利,上位者的气势让他不发一言却也不容人忽视。 宋如瑛被这阵仗给震慑到,虽心中生疑,但仍缓步过去,乖巧的叫人:“爹爹。” 宋青山僵了一下,随后才转头,脸上难得带了笑模样:“可是换好了?” 宋如瑛点头,莫名觉得宋青山这话问的怪怪的,莫名的让她有些不安,迟疑着点头:“换好了。” 宋青山微微垂了眼:“既然换好了,你便回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将宋如瑛给震得回不过神,终于明白心里那股子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如今才是真的手足无措,宋如瑛强笑着:“爹爹,如瑛回哪去?这里不就是如瑛的家吗?” 宋青山看她到如今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终于看向了她,目光一片清明:“如瑛,你已经嫁人了,从你出了淮阴王府的门,这便不是你的家,你的家,在太子府。” 宋如瑛不敢置信,死死的盯着宋青山的眼,在里面确实看不出半点玩笑后,眼里的嘲讽第一次当着宋青山的面露了出来。 “爹爹,若是三姐嫁去了淮阴王府,您也会如跟女儿刚刚所说,告诉三姐,她出了府门,这里就不是她的家了,她的家以后就是雍王府?” 她这话问的尖锐,一反平日在宋青山面前的乖巧胆小模样,宋青山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一旦失去了血缘关系的加持,很快便清醒过来,面上多了一分薄凉。 “自然不会。” 这四个字如同一记重锤,将宋如瑛打的面无人色,脸上的冷嘲越发明显,低着头,冷冷问他:“三姐是掌上明珠,可女儿就活该是草芥吗?您的心,当真就偏到如此地步?如今我没了娘,就因为做了一件错事,连爹都要没有了?既然只有三姐是您女儿,您当初又为什么要把我生出来?” 她一句句控诉说的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心里憋了许久,这些话全是她的真心话,无半句虚言。 宋青山心彻底凉了下来,对这个女儿再没了一丝不忍。 第494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珍珠和草芥,并没有什么不同,珠始于尘,你应该反思的是同为低微之物,珍珠为何能让自己价值连城,贵气逼人,而草芥却自始至终还是草芥,被别人牵着鼻子看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万物有源,她却只会自怨自艾,到如今仍不知道反思。 “如瑛,你不惜牺牲整府的清誉换来的良娣,真的值吗?” 见宋如瑛一副不甘模样,宋青山说完,起身,不想再多言,扬声吩咐:“来人,将宋良娣送回太子府,莫要让太子担心。” 宋撷玉是在半个时辰后才知道这事,她正拿着剪刀在给养的琼花修剪花枝,心神一乱,差点将最顶头开的最好的花苞给剪了一干二净。 “知道了。” 顿了顿,再次重新修剪起来,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宋青山过来时,那棵琼花已经被她修剪的有了风骨,他在她身后看了会,这才朝她走过去:“长乐。” 宋撷玉放下剪刀,起身跟宋青山行了一礼:“爹爹。” 宋青山看着她,眼角周边的皱纹一动便堆积在了一块:“玉儿,你是不是在怪爹爹?” 宋撷玉垂头,笑着开口:“玉儿自然不敢怪罪爹爹。” 宋青山像是受到了什么大的打击一般,猛的收回视线,抿唇笑的苦涩:“玉儿,不是没有,而是不敢。” 他顿了顿,神情之中多出些脆弱出来,嗫喏着:“不是爹爹不明白,但是有些事,真不是明白二字就能断的干净的,那是你五妹,幼时也是天真可爱,爹爹不明白,不过十余年过去,怎么就会变成这幅模样?” 宋撷玉看着面前的宋青山,幼时总是觉得他的臂膀坚实高大,但是如今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憧而至,她这般自上而下看他,竟是在他头顶之上发现了不少华发。 她的爹爹,也老了。 “玉儿是怨过您,五妹妹这般行事,迟早会给府里惹下大祸,若只有我还好,但还有七妹妹。” 她半蹲下来,咬了咬牙,想到宋如瑛的所作所为,还是忍不住气的发抖:“七妹妹年纪还这么小,要是因为她背上了不好的名声,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您当真忍心?” 宋青山被她一番话说的抬不起头,闭口不言,面色颓败,良久才在口里喃喃念着:“玉儿,我已经将她送了回去……送了回去……” 说完起身,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宋撷玉站在原地,看着宋青山的背影,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不知是何滋味的酸楚,直到宋青山的身影彻底消失,李瑢瘦弱的身躯被元嘉扶着,出现在上一刻宋青山所在的望月阁拱形门位置,宋撷玉才变了脸色。 “阿娘,您怎么过来了?” 李瑢看着宋撷玉,一张鹅蛋脸瘦成了瓜子形状,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憔悴孱弱:“玉儿,阿娘虽然生了病,但是还是这府上的主母,有些事你瞒不住的。” 她也不想让玉儿瞒着她…… 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闺女,从小便金樽玉喙长大,无拘无束天真烂漫,可如今规矩礼数样样周全,敢担当,足智多谋,明明才不到十六,竟是比她这个做娘的还要识大体顾大局。 可玉儿不该是这样长大的,她不该如此懂事,她该永远开开心心,过得无忧无虑,该永远像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知人间愁苦……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因为她这个做娘的不争气,护着小妹,为着轩儿的事东奔西跑,到处求人。 她的玉儿……她只要一想到她养大的那么骄傲的小姑娘,到处低头示弱,受了委屈却只憋在心里…… 她就……抑制不住的难过。 宋撷玉看李瑢红了眼眶,不由得慌了,连忙上前,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哭腔:“阿娘,辛大夫说了,您情绪不能波动太严重,对身子不好。” 李瑢的手被她扶着,手腕处能感觉到宋撷玉似乎在小幅度的发着抖,她似乎是真怕极了,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 “好了,阿娘没事。”李瑢笑了笑,安抚住她:“你别怪你爹爹,终归是血浓于水,他既然将宋如瑛送回了太子府,这事就算翻篇了。” 宋撷玉自然不会为了这事跟李瑢犟,连连点头:“玉儿知道的,爹爹也有他的难处,既然爹爹已经将人送了回去,那便是心里还有我们几个姐妹的。” 李瑢听完,心里欣慰了许多,拉过宋撷玉的手,双目含泪,笑着开口:“如今阿娘的玉儿也要出嫁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家庭和睦,将我的玉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阿娘用了大半辈子才悟出来一个道理,慧极必伤,女子太聪明不是好事,该糊涂时就得糊涂着过。” 宋撷玉被她的话震住,表情呆滞,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来,半晌苦笑,难得糊涂?她上一世过得还不够糊涂吗?不也照样没好下场? 李瑢在外站了许久,吹了冷风,拿了帕子捂住口鼻开始咳嗽起来,元嘉看了,不着痕迹的往前走了一步,挡住风口。 “王妃,您该回去用药了,若是晚了,恐怕老夫人就得来亲自监督着,您可就再没了偷懒的体会。” 别家都是婆媳关系紧张,李瑢却与老夫人关系极好,反倒是对宋青山失望更多,听了元嘉的话,着实不想让老夫人一大把年纪还得为她的事操心,最后交代了宋撷玉几句,便回了自己的世安苑。 宋撷玉想了想,看向身旁的玉淑:“哥哥可回来了?” 玉淑没想到话题跳转的如此之快,想了想才迟疑着回:“按理来说,大公子该回了,但是万一有公事耽搁了也是有的,小姐,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宋鹤轩被下了大牢,虽然过程有惊无险,但终归是触怒圣颜,大理寺卿的位置是不能留了,他这几日便是去交接。 宋撷玉摆了摆手:“去哥哥的院外守着,若是回来了,让他来我这一趟,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第495章 利用价值 “什么?宋如瑛当真被赶了出来?”沈昭昭手里抓了一把鱼食,侧耳听着东珍讲八卦。 “自然是真真的,听说是被长乐郡主堵在了门外,有不少百姓瞧见了,那些百姓不知内情,还以为是两个姑娘是在赌气,可知道内情的,一听便知道是什么缘故。” 沈昭昭松手,将手里的鱼食全部丢进了池子里,很快,一群鱼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金红色的鳞片在光下波光粼粼,透着某种诡异的华丽感。 “呵,一个爬床的庶女,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接过东珍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手,沈昭昭眼角眉梢都是舒心之色,在庆祝她有了身孕的宴会上爬了她夫君的床,哪怕遮遮掩掩,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笑话她,如今宋如瑛的报应不就来了? “看来让她自己走回去的教训没给够,让她还有精力在后面打小算盘。”沈昭昭端了茶,嘴角微抿,笑的意味深长:“那就明日继续,让宋良娣陪我出门,帮着提东西什么的,也免得东珍你辛劳。” 东珍兴奋起来,连忙行了一礼:“谢主子体恤。” 刘庆看着不远处丝毫未察,仍在说说笑笑的主仆,再看看旁边太子那张轮廓冷硬阴鸷的侧脸,悄悄的擦了擦汗。 良久,就在刘庆觉得谢央要发作时,没想到他居然转身走了,没惊动太子妃。 “太子,您看要不要奴才帮帮宋良娣?” 虽说宋良娣委身给太子的手段不入流,但好歹是太子的了,犹记得严良娣在世时,太子妃的手段比现在可轻多了,太子都发过脾气…… “宋良娣的事不用你管。”谢央声音淡淡:“不过是一个被淮阴王府抛弃的废棋子,帮不了孤,没必要在她身上浪费力气。” 他娶她本就是因为宋如瑛是宋家的女儿,曲线救国,宋撷玉那边走不通,来个宋如瑛也勉强顶点用处。 可宋青山如此绝情,直接断了跟太子府的任何联系,宋如瑛的价值也就所剩无几。 刘庆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宋如瑛对太子也算是有几分真心,可惜终究还是错付了。 “太子,咱们这是回书房吗?”看谢央走的方向不对,刘庆出声询问,谢央整理了袖子,步子不停,声音带笑:“孤的良娣受了委屈,自然得去安慰一番,如此才能让她对孤死心塌地!” 他说一,她便不敢说二,视他谢央为她的救命稻草。 谢央过去时,正如他猜的那样,宋如瑛正趴在床上大哭,显然已经哭了许久,小脸都有些发青。 他上前两步,将宋如瑛抱在了怀里,轻拍着安慰,宋如瑛心里本就委屈万分,被他这么一抱,顿时情绪崩溃开来。 “太子……瑛儿以后只有您了,您不要抛弃瑛儿……” 谢央抱着她,在宋如瑛看不见的方向,帷帐在脸上勾勒出的阴影让他的眸色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墨黑,眉间的奸佞之色时隐时现。 “淮阴王府背叛了你,但瑛儿你还有孤,孤会陪你一辈子。” 如莹站在床边,看着谢央和宋如瑛二人抱在一起,谢央在她耳边低语,宋如瑛眼神便随着他的话不断变换,时而愤怒时而哭诉时而痴迷,不像是在安慰,更像是在蛊惑,或者……暗示。 她忽然就有些害怕起来,站在原地手脚发麻,总觉得现在的宋如瑛不再是她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姐,而是另外一种被太子驯养出来的凶兽。 而谢央来过宋如瑛院子的消息很快便如同长了脚一样,传到了太子府各处,首当其冲的便是沈昭昭那边。 沈昭昭自然气不过,她现在孕期脾气暴躁,将宋如瑛找过来折磨了好几日,见谢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而此时宫中,景安帝看着桌案上又一本参谢央活埋染了疫病的村民的奏折,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将折子甩在了地上。 “去把那个孽子给朕叫来!” 何程听到“孽子”二字,右眼皮狠狠地跳了跳,连忙去太子府传话,谢央是一国太子,被冠上这么两个字,恐怕是离废辍不远了。 谢俶奉命进宫时,就看到谢央已经跪在了福安殿外面,身形笔直,不知道跪了多久,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将他的官服后背泅湿了一大片。 他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跟在何程身后走了进去,景安帝正闭目养神,身后的宫女小心的帮他按摩太阳穴,听到动静,他并没有睁眼,说话都带着一股慵懒的困意,只是这股子慵懒并不能盖住他上位者掌管生杀大权的威势。 “三弟,如今活埋村民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依你看,这事该如何解决?” 谢俶来时便猜到了景安帝会问他什么,此时答起来自然是有条不紊:“自然是找出真凶,平息民怒。” 被活埋的村民只有区区几万,可如今请愿施压的,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民众。 虽然有些残酷,但谢央的法子确实是防止疫病短时间内蔓延的最好法子,算得上有功,只是他尾巴没扫干净。 那些平民百姓们并不是真的为那些被活埋的人惋惜,扫自家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恒古的真理,只是这么大范围的一场屠杀,竟然没有半点消息漏出。 当王法不能成为束缚贵族们的枷锁,百姓们就开始忧心忡忡起来,今时因为疫病能活埋别人,那么他日,若是有了鸡瘟猪瘟,被活埋的又会不会是自己? 谢俶说完,上面久久没有人说话,谢俶上前一步:“皇兄,您心里早有决断,只是愿意和不愿意之分。” 一边是社稷苍生,一边是亲儿子,两难的抉择。 良久,景安帝才说话:“太子呢?” 何程上前应声:“太子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说是不见到陛下您就不起身,还说自己是冤枉的,让您主持公道。” 景安帝嗤笑,这笑意味未明,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冤枉?那便让他滚进来,说说究竟是哪里冤枉了他!” 第496章 幽禁七日 谢央进来时是被何程搀扶进来的,一瘸一拐,垂眉敛目,哪里有平时半点骄矜桀骜。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景安帝坐在上首龙椅,声音低沉疲惫。 谢央跪了下去,左上角的青石板上躺着一封黑色的奏折,格外醒目:“儿臣没做过的事,儿臣不认,只求父皇给儿臣一个公道!” 谢俶盯着跪的身形笔直的谢央,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他这个侄子还真是演的一场好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竟然还敢死不认账? 两手交握放于身前,谢俶眼眸微微发暗,就是不知道谢央是真的愚不可及慌不择路,还是另有安排留有后路…… 看景安帝只盯着他,没说信或不信,谢央眸光微闪,咬了咬牙,沉声开口:“若真查明是儿臣所为,儿臣愿意自请废除太子之位,前往西山驻守皇陵,终身为大禹祈福。” 何程悄悄抬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谢央,转头看景安帝眼里已然有了动摇,便复又垂了头。 自阳监正一番话后,景安帝虽然未表露出来,但对太子已经生出了忌惮之心,如今太子肯说出自请罢黜的话…… 不得不说,确实聪明,一句话对症下药,打消了陛下的疑心。 能在太子之位上坐这么久,多多少少有两把刷子。 “太子失德,在府中反省七日,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府。” 等谢央领旨谢恩退出福安殿,景安帝才睁眼,看向谢央,眼睛周边纹路越发明显,衬得他老态严重:“老三,你可有怪朕?” 二人都知道景安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彼此心照不宣,如果说往日里景安帝或许会对谢俶忌惮,但如今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亲自下令将谢俶幽禁。 这便是算将这块遮羞布给揭开了。 景安帝盯着下方的谢俶,若是其他臣子,听了这话,恐怕早就开始诚惶诚恐,但他这个三弟却不一样。 冷冰冰的一张面瘫脸,定力非比寻常,简直比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淡定,淡定的让景安帝不自觉的反思,自己刚刚那问题是不是问的太小心眼?太心胸狭窄了些? “皇兄多虑了,在其位谋其职,若是一个君王失了疑心,便也就没了敬畏感,臣子才是该担忧的时候。” 谢俶这一番话在景安帝意料之外,他在心中仔细的品了品,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疑心确实是每个帝王的通病,他倒是看的透彻。 “你就当真不怕?在冷宫之中,听说你还劝长乐那丫头跟你划清界限。”景安帝上半身前倾,嘴角含笑,挑了半边眉头,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谢俶终于抬头,狭长的眸子深邃黝黑,定定的瞧着景安帝,不带半分闪躲:“怕,也不怕。” 景安帝好整以暇,并不插话,等着谢俶解释。 “帝王的疑心,做臣子的没有不怕的,但不怕,是因为臣弟对皇兄您有信心,一位英明的上位者,疑心只会让他时时反省自身,而不是用在容不了能臣这种秽事之上。” “自皇兄继承皇位,到如今也有将近二十余年,臣弟也辅佐了您十数年,信任自然是有的。” 景安帝听完,心里百味杂陈,这番话要是从别人口里出来,他只会觉得油嘴滑舌,奉承之词罢了,可是从谢俶嘴里,却显得异常的让他心里熨帖,受用。 “老三啊,你这性子,朕有时候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嫉妒,跟你说话,朕时常会有些自惭形秽感,终究是朕的境界低了。” “你跟长乐那丫头的婚事,就在下个月,回去好好准备,莫要亏待了那丫头。” 景安帝叹了一口气,人也乏了,挥了挥手,示意谢俶退了。 等谢俶走后,何程上前点了熏香,安神香袅袅升起时,景安帝眉间的褶皱也松了开来,漫不经心的问他:“何程,太子的话,你怎么看?” 何程迟疑片刻,还未开口,景安帝讽刺一笑:“这儿就你和朕,没有第三人,别说那些套话来糊弄朕。” 景安帝既然已经开了口,何程自是不敢知错再犯,讪讪笑了笑:“疫病的事与太子有没有关系,奴才确实不知,但……”他眼神晃了晃,恭敬给景安帝重新换了茶:“但是,瑕不掩瑜,太子还年轻,哪怕做错了什么事,陛下您多教导,也不是不能补救。” 这事,归根结底,跟真相无关,关键在于景安帝是怎么想的。 太子是嫡长子,既占了嫡又占了长,身份无与伦比的尊贵,又是陛下一手带大的,便是把“情分”二字都给占了。 只要不是犯了大错,轻易不会下马。 景安帝问他的看法,何程只要按照景安帝的心意说话就行,并不是真要听他一个宦官的见解。 何程不愧是跟了景安帝半辈子的老人,对景安帝的心意了解的不能再透彻,他话一说完,景安帝眉间的褶皱便松了开来。 “可若不是太子,又会是何人?这事,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不是太子,几万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怎么能捂这么久才事发?连个报官的都没有。” 这事,可不是随随便便推出一个芝麻官出去就能平息民怒。 “这,奴才倒是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元邢似乎醒了。” 景安帝眼里闪过一抹若有所思:“就是那个来送血书的?他倒是命硬,伤成那样,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何程在一旁笑着开口:“粗鄙之人,皮糙肉厚,自然是好的快些,听说那元邢是名猎户,受伤是家常便饭,前些日子醒,昨日就听说能下床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何程说完,这才试探着向景安帝建议:“陛下若是想知道原委,不如将元邢叫来,好生盘问一番,总能问出着细枝末节。” 景安帝并没有立即应声,何程心里纳闷,但还是识趣的在旁边站定。 良久,景安帝才开口,语气轻不可闻:“何程,朕如今是想知道太子有没有牵涉其中,可是又怕太子真参与了。” “这般瞻前顾后,朕真是老了……” 第497章 规矩 谢俶从福安殿出来,才出宫门,正好看见宋鹤轩要上马车,扬声将人叫住:“子烨。” 在这碰到,宋鹤轩也意外,停了上马车的动作,下来拱手跟他行了一礼:“雍王殿下,陛下又召您入宫了?” 谢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边走边聊:“陛下不止召了我入宫,一同入宫的,还有太子。” 宋鹤轩现在听到跟谢央有关的事,下意识就要皱眉:“他又打算搞什么幺蛾子?” 谢俶嘴角上扬了些弧度,轻哼一声:“他现在麻烦缠身,可作不了妖,被陛下下令在府里关了禁闭。” 宋鹤轩冷笑,嘴角的弧度愈发的冰凉:“才关几天禁闭,真是便宜他了。” 一想到他犯下的罪孽,将几万百姓活埋,宋鹤轩便想知道,午夜梦回时,谢央有没有做噩梦,有没有被那些人的哭嚎声给惊醒。 这番话说完,宋鹤轩和谢俶都没再开口,宋鹤轩是心里不平,所以话少,谢俶则是在心里盘算着套话。 小半刻钟后,谢俶这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长乐可在府上?” 听到“长乐”二字,宋鹤轩迅速回神,看向谢俶的视线里藏了三分戒备,点了点头:“在的,雍王殿下找我三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告诉我便好,我自会帮您转达。” 关系好是关系好,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就要变成谢俶的了,他就忍不住对谢俶升起敌意。 谢俶脸色僵了僵,自从上次一别,他已经有快半个月没见到宋撷玉,以往还能偶遇,如今竟是连门都不出了。 “她之前送了我一个亲手绣的荷包,我便答应给她一个回礼,心想着问问她有没有想要的。” 宋鹤轩听完,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个滋味,玉儿居然给别的男人送了荷包,还是自己亲手绣的。 他这个做大哥的都没得过玉儿亲手绣的物件儿…… 谢俶从腰间将荷包拿了下来,递给宋鹤轩看:“虽然长乐说这荷包绣的不好,针脚不密,绣工粗糙,但本王却觉得灵气逼人,正合我意。” 宋鹤轩拿着荷包,脸色已经彻底木了,雍王……这是在炫耀? 虽然心里不是滋味,但看着手里的荷包,哪怕宋鹤轩的妹控滤镜再厚重,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妹妹虽然绣工欠佳,但是确实有自知之明…… 这粗糙的针脚,花倒是成型,拿出来送人也不是不行,只是送给雍王就不应该了,毕竟雍王这一身行头,哪件不是顶配?绣娘都是一等一的手艺,绣工精美,宋撷玉这荷包挂在谢俶身上,跟他身上的衣裳花纹一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嘴角抽了抽,宋鹤轩看向谢俶,眼神颇有些诡异,他是怎么看出来灵气逼人?张了张嘴,无论如何,连他这个亲哥都夸不出口,只能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咳咳……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生怕被他拉着继续探讨这个荷包的“精巧”之处,宋鹤轩火速转了话题:“母亲给玉儿从宫里请了个嬷嬷教规矩,她已经有半月没出门,这回礼,我回去帮雍王你问上一问。” 谢俶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教她规矩?” 宋鹤轩面上又浮现出愧疚之色:“从雍王府回去,我便有了这想法,央了母亲去宫中请人,你放心,我这个做兄长的,一定不会让这丫头再无法无天,一定在她出嫁前将规矩教好了!” 谢俶:“……” 杨瑾在一旁听的也是胆战心惊,小心而隐晦的看了一眼谢俶,听大公子这意思,长乐郡主已经被关在府里大半个月了…… 这京里谁不知道?长乐郡主平生最讨厌的事有两件,一是被人逼迫,二就是繁复的规矩。 如今因为自家王爷,雷算是全踩了,以长乐郡主的性子,自然不会对始作俑者大公子宋鹤轩,她亲哥哥做出什么,但是账十有八九会算在王爷身上。 婚后,王爷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雍王,怎么了?面色这么差?”宋鹤轩说着话,就看见谢俶脸色黑了下来,像是受到了某种打击。 不由得出口多问了一句:“王爷是觉得我的处置不妥当?” 不等谢俶开口,宋鹤轩便自顾自的又加了一句:“玉儿的性子古灵精怪,我也觉得一个嬷嬷恐怕管制不住她,还得趁着最后这半个月,再让母亲多请个嬷嬷回来,双管齐下才行。” 谢俶彻底默了,还要多请一个嬷嬷,他这大舅子压根不是在给他讨回公道,这是打算一手促成宋撷玉大婚当日手刃亲夫啊…… 他有生之年,恐怕都不会再在宋鹤轩面前博同情了。 杨瑾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插了一嘴:“大公子,长乐郡主是嫁给我们王爷做雍王妃的,又不是来考规矩的,哪里需要两个嬷嬷伺候着,您就别费这个力气了。” 宋鹤轩一听,也觉得是这个理,终于放弃了这个念头,拱手行了一礼,随后便上了马车,跟谢俶告辞,往大理寺的方向过去。 杨瑾看着自家王爷的背影,无端端觉得有些凄凉,一失足成千古恨,王爷不光见不到长乐郡主,恐怕现在也跟长乐郡主结下梁子了。 长乐郡主那是好哄得吗?要是没哄好,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爷,您别担心,过几日就是乞巧节了,淑妃照例应当会举办宴会,到时候长乐郡主定然要过去,您就可以见到长乐郡主。” 杨瑾不厌其烦的交代着:“您到时候就跟长乐郡主说些软话,女子都喜欢甜言蜜语,到时候定不会再计较这事。” 他说的口干舌燥才停下来,只觉得心累,他容易吗?一个侍卫硬生生被逼成了个老妈子,嘴皮子都快说破了。 就他这个上心程度,不知道的,真爱无疑了,对王爷的衷心程度,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唉,明明是三个人的爱情,他杨瑾却不配有姓名,罢了,莫问前程,深藏功名…… 第498章 乞巧节 七月七,乞巧节,宋撷玉终于被放了出来,谢俶在淑妃宫里远远看到她时,她正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纱裙,发髻高耸,一丝不苟,身边跟着一个面容严肃的嬷嬷,垂手缓行,跟平日里的跳脱模样判若两人。 梅云正跟在他身后,看谢俶视线定在一个方向,她一双狐狸眼也追了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宋撷玉。 “啧啧,这发梳的,要不是长乐郡主顶着一张老天爷精雕细琢的脸,那可真是灾难。” 未出阁的小姑娘都爱美,哪个梳发时不会心机的垂一两揪发下来?就算家里规矩严,怕长辈训斥轻浮,也会在额前散落一些碎发,用来修饰面部的瑕疵,增加几抹俏皮风情。 哪里会像宋撷玉今天这般,将头发高高束起,飞天髻上只随便簪了几枚银饰,露出羽白的一张小脸。 谢俶关注宋撷玉,而宋撷玉一进来,自然也最先发现了谢俶这个罪魁祸首,呲牙瞪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她觉得自己就是一朵打蔫的苦瓜花,可怜的要命,呆在自己的望月阁,还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稍不上心,嬷嬷的竹板便伸了过来。 “郡主,不可面目狰狞,长此以往,容易歪嘴斜眼,后患无穷,有碍观瞻。” 宋撷玉才瞪谢俶一眼,身旁的李嬷嬷便像是脑门顶上长了双眼似的,慢悠悠的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生硬死板。 ……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宋撷玉礼仪相当到位,掺着玉娴的手,缓缓跪坐,身姿雅正,背脊挺直,低头时下颌线流畅精致,端的一副天边月牙模样。 李嬷嬷在一旁,用眼角余光看着,见宋撷玉这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珠钗环佩半分未动,一丝动静都没发出来,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随后便退了下去。 她是宫里的老人,一直跟在太后身边,半月前敏贵妃求到太后那边,太后这才把她派到长乐郡主身边,如今入宫,自然是要去跟太后回复一二。 玉淑察觉到李嬷嬷走后,慢慢呼出一口气,悄悄朝宋撷玉吐了吐舌头:“李嬷嬷总算是走了,奴婢这背,半个月下来都要僵住了。” 自从李嬷嬷来了望月阁,不止小姐不能放松,她们这些贴身丫鬟,每日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宋撷玉叹了一口气:“唉,李嬷嬷规矩太严了点,一点情面都不给。” 说罚就罚,性子是又臭又硬…… 玉娴看这主仆二人如出一辙的苦瓜脸,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宋撷玉倒了杯茶:“奴婢倒是觉得李嬷嬷性子正直,面硬心软,瞧瞧,昨日知道小姐今日要入宫,参加淑妃的小宴,今日天还没亮便早早起身,为的就是给小姐梳妆。” 李嬷嬷身子不好,听说年少时在宫里吃了苦,被人陷害,在辛者库呆了半年,后来太后心有不忍,这才将她带了出来,但自此也落下了手脚关节的毛病。 只要一受寒,便会痛的如同百蚁啃噬,而清晨,便是一日之中最为湿冷的时候,李嬷嬷为了她起身,着实算是有心了。 玉淑也不是什么好赖不分的,讪讪的笑着,不再吐槽李嬷嬷:“不过嬷嬷的手艺确实好,小姐的美貌无人不知,但今日,配上这发髻,竟是美得出尘决冷,仙人之姿。” 她说完,凑近宋撷玉,小声的开口,语气里的与有荣焉无论如何都挡不住:“奴婢可是留意到了,您一进来,那些贵女连话都不说了,都盯着您瞧呢,估计要不了几日,这满京都就都是梳飞天髻的贵女了。” 玉娴心里对玉淑的话认同,但多少还记得规矩,出声督导了几句:“这话可不是能从你嘴里出来的,别给小姐惹了麻烦。” 宋撷玉从桌上拿了杯子,轻抿了一口,声音带了些慵懒乏味:“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若有一年我穿了什么新颖的衣裳,戴了什么不常见的钗环,画了别具一格的眉心釉,隔不了几日,满大街便都是这些东西。” “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遮羞布我们扯了,她们恼羞成怒还敢闹到我跟前来不成?” 玉娴哭笑不得,哑口无言,虽然自家小姐的话有些嚣张,但就凭小姐那张脸,本就有横着走的资本。 淑妃进来前,在屏风后扫了一眼,视线毫无意外的落在了宋撷玉身上,只多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压下心头的妒忌。 有些事,就是这么不公。 她年少时便梦寐以求费尽心机的美貌和出身,有些人一出身便全有了。 扶着身边贴身宫女的手仪态万千进去,场上的人都起身跟她示意,淑妃坐下来,面上的笑亲切而温婉,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今儿是乞巧节,我每年都办个小宴,希望能凑凑热闹,尤其是你们小的,可千万不要拘束。” 她在外一向标榜自己温婉和善,每年这个日子便会给各家有小辈的送请帖,也促成了不少佳偶,这么多年下来,倒也成了一段佳话。 注意到沈昭昭一直盯着宋撷玉,淑妃视线一转,笑着跟她搭话:“昭昭,你难得来我这儿一趟,太子怎么也没跟着一块来凑凑热闹?” 她说完,故意转向宋撷玉,语气意味深长:“之前,太子跟长乐关系亲近的很,比亲兄妹还要亲近,如今长乐也要出嫁了,平常不怎么出来,太子就不想过来同长乐说说话,交代两句?” 沈昭昭嘴角的笑没变,垂下的眼带了些厌烦和戾气,谢央怎么没来她会不知道?如今人正被陛下吩咐在太子府关禁闭,怎么可能轻易出的来? 还有,什么比亲兄妹还亲近?谢央对宋撷玉的心思,那是兄妹的心思?淑妃这是存心想要恶心她这个太子妃…… 她淡定的从桌上拿了茶,视线偏向斜上方的谢俶,见他脸色已经有些不好,这才满意的勾了嘴角。 她跟谢央不过是各取所需,淑妃说这些话可恶心不到她,只会刺激到谢俶罢了。 呵,自己要娶的女子跟自己的侄儿牵扯不清,恐怕很难受吧? 第499章 沈相顶罪 “这乞巧节,他已然有了我,自然就不来凑这个热闹,免得让众位拘束。”沈昭昭淡笑着回淑妃,随后将视线放在了宋撷玉的方向。 “至于长乐妹妹,她现在可算是有了好归宿,哪里还需要太子交代什么?长乐妹妹的婚事一波三折,听说前些日子,长乐郡主似乎和雍王闹了些矛盾,浦公子那段日子对长乐郡主似乎颇为关怀备至……” 她说完,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众人一时看向宋撷玉的眼神越发的古怪,沈昭昭说的那日子,不就是谢俶被幽禁,淮阴王府的大公子触怒圣颜被下入大狱的日子? 怎么早不吵晚不吵,偏偏雍王被陛下猜忌时忽然有了矛盾? 宋撷玉在一旁听的冷笑连连,沈昭昭这话,不就是明里暗里跟其他人暗示,是她宋撷玉水性杨花,见利忘义,见谢俶出事,就急着跟他划清界限,赶紧找下家浦俊成接盘?生怕嫁不出去? 不等宋撷玉开口,忽然从下侧传来一道女声:“太子妃还真是关心我表哥,连我表哥和未来小表嫂置气,打情骂俏的小情趣都知道。” 梅云在一旁看了一场好戏,终于忍不住,出声怼她。 这话一出,旁边人都忍不住笑了,梅云这话可损,就差指着沈昭昭的鼻子骂她,说她比雍王府的老鼠还要消息更灵通。 淑妃在一旁见事情有收拾不住的苗头,这才停了看热闹的心思,出声调停:“行了行了,既然是过节,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不要伤了和气。” 谢俶正跟景安帝一块,陪同的还有其他大臣们的儿孙辈,淑妃每年乞巧节办的小宴,之所以每次都有这么多人捧场,景安帝占最大的一部分原因。 那些还没有功勋的伯爵子弟,只要来了淑妃的小宴,捧个场,哪怕没有相中的姑娘,能在景安帝面前露个脸,那也是大赚! 朝宋撷玉那边看了一眼,谢俶目光微凝,他不在,也不知道长乐那丫头会不会被人为难。 景安帝说完话,见谢俶没有反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老三,怪不得朕跟你说话,你连搭理都不带搭理,原来心思早就飞到了长乐丫头那边。” “怪朕!怪朕!乞巧节,还拖着老三你聊公事,该自罚一杯。” 有景安帝开口,身旁也有人跟着凑趣,实在是雍王这幅为心上人神思不属的模样跟平日不近人情的架势简直大相庭径,实在是让人不由得会心含笑,忍俊不禁。 淑妃那边已经开始行飞花令,看着热闹的很,谢俶被景安帝调侃也不放在心上,将视线收了回来。 有梅云在,总归不会让长乐吃亏。 一直到淑妃的小宴结束,谢俶都被景安帝拎着聊那些琐碎的,如同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公事,没能跟宋撷玉说上一字半句。 “陛下,元邢想起了一些忽略了的细节,说是想要亲自见您一趟。”何程凑到景安帝身边,小声开口。 景安帝本来还慈眉善目的脸色陡然间变了一变,眉间一凝,转向谢俶:“老三,你跟朕来一趟福安殿。” 谢俶跟在景安帝身后,往福安殿去的路上,心里思索着,自从元邢醒后,景安帝细细问了他好几天,按理来说,定谢央罪的证据恐怕早就有了,偏偏到了如今还在盘问元邢…… 等到了福安殿,元邢已经等在了那边,看到景安帝过来,递了一封证词给何程。 “陛下,小民能想起来的就这些,再也没了,全写在了这证词里面。” 他苦着脸,只觉得日日被盘问着那些旧事,还不如当初被刀伤给害死了事,总好过现在这般受折磨。 明明他已经说的够清楚了,也不知道那些大官们到底还要问出什么…… 景安帝拿了那证词看了看,越看到后面,眉间的阴郁越深,到最后,甚至印堂呈现一股子黑紫色。 何程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缓声开口:“刚刚下面人来报,当初去拦截来送血书的愿民,就是沈相的心腹,元邢身上的伤,也是沈相的人伤的。” 谢俶在一旁听出了苗头,怪不得谢央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原来后手在这留着,早就想好了要把沈相拉来做替罪羊。 “老三,你去左相府,将沈相带来,朕想听听,沈相会如何解释。” 等沈昭昭知道沈显入狱之后,已然是铁板钉钉,东珍哭着跑过来:“小姐,您快去求求太子,给相爷求情吧,刚刚府上那边的张先生派人传话,说陛下将相爷的爵位给褫夺了去,已经被下监了。” 沈昭昭被打击到,怎么也不敢想像这事怎么会发生在沈显身上,慌乱起身,她竭力稳住紊乱的思绪:“去找太子!” 她爹是一国之相,又是太子的岳父,无论如何,太子一定会出手帮忙! “太子人呢?他现在在哪?” 东珍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奴婢过来时,看见刘公公在宋良娣院外,太子应该在宋良娣那。” 沈昭昭随便梳了妆便往宋如瑛的院子赶,如莹正在外面守着,最近宋如瑛又重新复宠,连带着她这个贴身丫鬟地位也水涨船高,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看见沈昭昭过来,她虽然心里有些犯怵,但还是上前拦人:“太子妃,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沈昭昭如今心里正焦灼万分,哪里有空跟如莹一个丫鬟说话,径直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一双丹凤眼恶狠狠的:“贱婢安敢挡我路?” 这一巴掌的力道是实打实的,半点没留情,如莹隐约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一时也有了脾气,脸上的笑僵住。 “太子妃,主子和太子正在里面休息,吩咐了不让任何人打扰,若是惊扰了太子,奴婢可负责不了,您若有事,奴婢会告知刘公公,待太子醒后,再由刘公公向太子转述。” “还请太子妃回吧,免得届时受了凉,动了胎气。” 第500章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沈昭昭听着这贱婢明里暗里的阴阳怪气,气极:“把她给我压制住,送到窑子里去。” 如莹没想到沈昭昭手段会如此决绝,心里一慌,挣扎起来,因为惊恐,嗓音尖利:“太子妃,您不能这样!奴婢是宋良娣的身边人,卖身契也在良娣手上,您凭什么发卖了奴婢?” 眼看着如莹要被拖走,院子里终于出来一人,一头长发散着,身上披了一件外衣,香肩半露,媚眼如丝,脸色潮红,春色魅人。 “太子妃,如莹是妾的丫鬟,您如此做派,未免太嚣张了一些。” 沈昭昭看着宋如瑛这狐狸精的打扮,再听她这轻浮的腔调,下意识便拧紧了眉头,满眼厌恶。 “我是妻你是妾,别说发卖你一个贴身丫鬟,便是把你发卖了,也无人敢指摘我半句。” 沈昭昭高昂着头颅,哪怕用极淡的语气温和开口,也带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高傲蔑视。 宋如瑛被气了个半死,偏偏沈昭昭说的话她还没办法反驳:“太子妃,今日您就算把妾卖了,妾也绝不可能将你放进去扰了太子歇息。” “妾心里只有太子,任何事都不会比太子更重要,妾为了太子什么都不怕。” 看着宋如瑛那副倔强脆弱的模样,仿佛她沈昭昭成了一个多么恶毒的女人,要迫害她这个无辜的狐狸精! 东珍在一旁也被恶心个不行:“宋良娣,太子妃不过想见太子,您这么拦着,未免逾了规矩吧?” 宋如瑛还是一副双目含泪,大义凛然的模样:“太子妃,您要是非要进去,妾无权无势,自然是阻拦不住,您要不就将妾发卖了,太子在妾院里安歇,连这片刻的安宁妾都不能护住,也没脸再去见太子了……” 沈昭昭忧心亲爹沈显,见这宋如瑛胡搅蛮缠,就是不肯放她进去,终于冒了火气。 “你这是报复我前些日子对你的欺压?故意惹我不痛快?” 宋如瑛低垂着头,不让自己嘴边的冷笑讥讽露出来被人看见,声音刻意拿捏出一股子无辜可怜感:“太子妃这话岂不是折煞了妾?妾从来不敢怪罪于您,别说只是一些羞辱,哪怕您要了妾的命,妾也半点不敢有怨。” 沈昭昭被气的脸上已经没了人色,白皙如纸,旁边的护卫不敢掺和进来,默默的在一旁观战。 侍卫长正在心里谋划着要不要找人救救场,就看到沈昭昭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动作利落的拔了他身上的佩剑。 他是一个剑客,沈昭昭还没碰到剑时,他便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可沈昭昭是太子妃,他在踌躇几瞬之后,果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被她将剑给抢了过去。 左右有这么多兄弟在这,想要再将剑夺回来,也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事,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若是当众给了沈昭昭没脸,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沈昭昭拖着剑,径直将剑架在了宋如瑛的脖子上,动作干脆利落,根本没给宋如瑛半点反应时间。 “我若是杀了你,你也毫无怨言。”沈昭昭轻笑,嘲讽味极浓,压了嗓子,出口嘶哑,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子疯狂和无所顾忌:“你当真,以为我不敢?” 宋如瑛能感觉到脖子处的冰凉,鼻头似乎能闻到血腥味,不知道是这剑沾了血腥太多,还是沈昭昭拿刀不稳,将她的脖颈擦出血。 这沈昭昭莫不是疯了不成?她竟然真的要杀她? “太子妃这是做什么?” 就在宋如瑛以为自己今日可能要命丧于此,身后终于传来一道温润阴郁的男声。 谢央,终于出来了。 沈昭昭手还拿着那把剑,紧抿着唇,眼圈发红,眸底的狠意和恨意交杂,比起平日里长袖善舞规矩恭顺的模样,如今的决绝竟是在她身上逼出了一股子惊人的艳色。 “若不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这个太子妃恐怕,还真见不到太子您!” 沈昭昭聪明,过来时没明白,这么久过去,也已经想出了究竟,表面上看是宋如瑛公报私仇,可背地里没有太子的暗示和授意,她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明显能听到她语气中的怨怼,谢央面色闪过一丝阴郁,可看她挺着的肚子,那股子郁气又被他强压下去。 “太子妃要什么要紧事跟孤说,也别在这丢人现眼,去孤书房。” 他说完,便率先离了这是非之地。 沈昭昭看着他的背影,耳里那句“丢人现眼”还言犹在耳,将手里的剑扔了,看宋如瑛一下瘫倒在地,她讥笑一声:“跳梁小丑,作威作福。” 谢央在书房之中没坐多久,便等到了沈昭昭,她急匆匆的过来,半点没了平日里的闲适高贵。 “太子,我爹爹如今被冤枉入了狱,昭昭请太子能帮忙跟陛下说情,我爹爹绝不可能跟活埋得了疫病的村民之事有关!” 看谢央无动于衷,沈昭昭急了,还以为他不信:“别人昭昭不知,可活埋村民之时,正是我娘的祭日,爹爹和我在家庙里茹素修行,压根没跟外面接触。” “您要是不信,一查便知。” 谢央看着站在对面,眼睛已经急红了的沈昭昭,单薄的眼皮垂了垂:“不用查,孤知道沈相是无辜的。” 沈昭昭愣住,心里已经意识到了不好,她盯着谢央,看着他嘴角忽然扬了些弧度,随后缓缓开口。 “因为这事,是孤的手笔,沈相,不过是替孤背的锅。” 他这话如同一个惊雷,将沈昭昭给炸懵了,脸色惨白如纸。 谢央看她这个反应,似乎是觉得颇为有趣,含笑望向她,幽幽开口:“上月,沈相将孤请到了左相府,将孤臭骂了一顿,随后帮孤收拾了活埋村民的烂摊子。” “如今事发,那些贱民写了血书,惊动了父皇,稍稍查了查,便查到了沈相的尾巴,这才给他定了罪。” 他一点点将原委给她解释的清清楚楚,并无半点愧疚和不安,语气稀松平常的像是在告诉她今儿早膳吃了什么。 第501章 夫家,娘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沈昭昭看着坐在自己前面不远的谢央,皇家没几个容貌差的,他坐在书桌之后,面如冠玉,眉眼温润,颇有大晋君子之风。 她看着却只觉得遍体生寒,像是看见了恶鬼。 他这么做,难道就没有半分顾忌她,没有半分顾忌她肚子里的孩子? 谢央像是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身子往后靠了靠,狭长的眸尽是淡漠:“若是沈相安然无恙,那如今在皇陵过着活死人的守墓生活的,就是你,和孤。” “女子嫁了人,便是夫家的人,沈相出事,你安然无虞,可若是孤出了事,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会受到牵连。” 他说完,忽然起身,走近沈昭昭,声音柔软了几分:“如今你与孤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待孤坐上皇位,左相现如今受得委屈,孤自会补偿他。” 沈昭昭瞪着他,不发一言,神情倔强,谢央也失去了耐性:“这笔账,孤不相信太子妃算不出来,你若是执意一意孤行,那就别怪孤不念夫妻情分。” “来人,将太子妃送回去,好好养胎。” 等沈昭昭被刘庆“请”回自己的院子,东珍才小声问她:“小姐,相爷真的不救了吗?宰相府和张先生那边还等着您消息。” 相爷只有小姐一个子嗣,如今相爷出了事,自家小姐不管不顾,该如何跟宰相府的先生谋臣们交代?该如何跟看着小姐长大的家臣们交代? 这些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都能把小姐给淹了。 沈昭昭呆坐着,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将东珍看的吓了一大跳,咬了咬牙,猛的一跺脚:“小姐,奴婢这就去找张先生他们,太子未免欺人太甚,真以为相府无人了不成?”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身后从刚刚开始便一言不发的沈昭昭忽然出声。 “站住。” 东珍转身,盯着沈昭昭,面露不解。 “别去,”沈昭昭左手扶着桌子边沿,因为用力,隐约能看到其中暴起的青筋:“日后等这事风头过去,我们只说是谢央将我们主仆二人控制住,不得与外界互通消息。” 东珍不敢置信,沈昭昭这话的意思,便是不管的意思,可那是相爷,是小姐的亲身父亲…… 东珍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思,连忙低头,将自己的思绪给藏起来。 自从小姐嫁入太子府,她便总觉得小姐不再是从前的小姐,变得更加狠心,也更可怕了些。 连自己亲生父亲都能见死不救,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日后要是出了什么祸事,恐怕也会被毫不留情的推出去做替罪羔羊吧…… 唇亡齿寒,便是此理。 沈显被褫夺爵位下入大狱的事,很快便在京里传了开来,宋撷玉知道这事时,还是宋鹤轩告知的。 他面色似有不平,可也知道此事没有转机,眉间的隐忍更深了三分。 宋撷玉正喂着谢俶送她的猫,听完语气更是透着冷意:“他倒是半点没变,专坑身边人,谁要是与太子走的近了,恐怕也就是祸事临头了。” 上一世她被谢央哄骗着嫁进太子府,被谢央给哄得家破人亡,如今这一世,他娶了沈昭昭,便是相府遭了殃。 这谢央,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灾星! 宋鹤轩本是担心宋撷玉知道谢央又平安无事的度过了难关,会心有不平,但看她面色平静,竟像是早有预料一般,这才将心放了下来。 “还有十几日,你便要嫁进雍王府,哥哥一时还真有些舍不得。” 他说完,调侃着她:“等雍王来接亲,哥哥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你到时候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哭鼻子让哥哥手下留情。” 宋撷玉握着小鱼干的手忽的一紧,想到因为他三两句话害得她闷在府里学了大半月的规矩,当下咬牙切齿,皮笑肉不笑开口。 “哥哥,你尽管为难,玉儿保证,只会在旁边拍掌叫好,鼓舞士气,绝不会求半个字的情,若是轻易让他将我娶了回去,我可不依!” 宋鹤轩啧啧了两声,他本是打算宋撷玉若是央他,让他别为难谢俶,他就要好好折腾这拐跑自己妹妹的恶贼!可万万没想到,宋撷玉不仅没求情,反而还不嫌事大,一定要让他下狠手。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同情……他一时真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担忧好。 高兴的是,看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模样,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胳膊肘往外拐,有了夫君忘了娘家,担忧的是,这般没心没肺,看着像是没开窍,日后可怎么跟雍王过日子? 玉淑一进来,就看到大公子注视着宋撷玉的眼神复杂,脸上神情变幻莫测,最后变成了无奈和宠溺。 “小姐,邢小姐来了。” 宋撷玉揶揄的瞥了一眼宋鹤轩,将手里的最后一块鲟鱼干丢进猫笼,拿了帕子擦手,故意拖长了调子,不怀好意的开口:“原来是我小嫂子来了?快请进来!” 宋鹤轩拿她没办法,正好他与邢绣芸也有许久没见,借着这个机会说说话也好。 邢绣芸被玉淑引进来时,便知道宋鹤轩也在,她前些日子,蓄意想要偶遇宋鹤轩,却时时错过,心里也泄了气。 没想到今日心血来潮来找宋撷玉说说话,宋鹤轩好死不死的,竟然就在宋姐姐院子里。 她一路上都在做心理准备,将见到宋鹤轩自己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落落大方的询问宋鹤轩近况,将自己的成熟懂事一面让宋鹤轩看到……在心里一一模拟了一遍,自认为万无一失。 可是这些准备在见到宋鹤轩时,全被抛到了脑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竟是话都说不出了。 “子烨哥哥……” 她说完这四字便嗫喏着再也说不出来话,满脸通红,瞧着跟只小兔子似的,可怜可爱极了。 宋撷玉在一旁看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绣芸妹妹,你怎么一见我哥就面红耳赤?日后要是我哥欺负了你该怎么办?你这模样,得如何振奋妻纲?” 第502章 粽子糖 邢绣芸被她说的几乎要羞得钻进地缝,还是武郦乐看不过去,出声解围:“大公子品性高洁,为人正派,邢小姐嫁过来,只管享福便好,哪里需要劳心费神,去苦心经营?” 她这话,说的在场之人心里都舒坦,邢绣芸脸色也终于缓了过来,宋鹤轩不忍心再逗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包裹的严实的物件出来,递给她。 “近日在夜市见一摊贩做了些粽子糖来卖,模样精巧可爱,我便买了一些。” 邢绣芸楞楞的接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虽然没说话,但也看得出来她的高兴兴奋劲儿。 宋鹤轩走后,宋撷玉坐在石凳上,素手拿着竹挑子拨弄着,跟武郦乐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些忍不住的笑意。 “绣芸妹妹,糖是用来吃的,你再这么跟宝贝似的在怀里捂着,糖会不会被人偷走我不知道,但是它今日会不会化的不成模样,我勉强还能掐指算一算……” 武郦乐在一旁也附和着:“这糖可不能这么捂着,会坏了味的,多可惜。” 邢绣芸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了起来,拿了面前的茶小口抿了一下,随后皱了皱眉:“宋姐姐,你今日煮的茶,怎么没了茶味?” 宋撷玉忍着笑,装模作样的开口:“某人有情饮水饱,吃过了哥哥送的粽子糖,我茶便是煮的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哥哥的糖甜呢。” 她话一说完,邢绣芸便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武郦乐在旁边护着:“这可不关大公子什么事,邢小姐喝的是白水,自然尝不出茶味。” 看快把人给逗得恼了,宋撷玉也不再惹火,正经问她:“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不光宋撷玉的婚期将近,邢绣芸的婚期也不远,两人就是前后脚成婚,宋撷玉出不了门,邢绣芸出趟门也够呛。 一说到这事,不光邢绣芸表情变了,连武郦乐也冷了下来,宋撷玉拿着竹挑子的手顿了顿,垂了眼睑:“看来这里面有讲头?” 犹豫了几瞬,邢绣芸将手里的瓷杯子放了回去,眉头微皱,一脸的苦恼:“这些日子,宋良娣频频给我递帖子,说是那日被刺激了,所以失言,想要与我赔礼道歉。” 武郦乐也跟着补充:“邢小姐推拒了几次,也直说了对之前的事不介怀,可宋良娣就是不听,请帖还是一日一封递进来。” 宋撷玉现如今听到宋如瑛的名字就头疼,蹙眉,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她这是又在算计什么?” “不管她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总之绣芸妹妹你都莫要搭理她,等你嫁进淮阴王府,宋如瑛便不会再敢作妖。” 宋撷玉仔细叮嘱着,邢绣芸的性子软,心也软,就怕被宋如瑛给算计了都不知道。 “我明白,恐怕她这么频繁的找我修复关系,也是因为我要嫁进淮阴王府的关系。” 邢绣芸轻声开口,这个解释确实也是最合理的一个,宋如瑛上回来淮阴王府求和,却被爹爹亲自送了回去,这条路走不通,她便想着走邢绣芸这个小嫂子的路,可能性确实很大。 宋撷玉和邢绣芸武郦乐三人聊到天擦黑,这才回了府,而在邢绣芸她们离开淮阴王府之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也鬼鬼祟祟的溜回了太子府。 “良娣,奴婢看到邢小姐和那位武姑娘去了淮阴王府,说了许久的话,离开的时候高高兴兴的。” 宋如瑛看着跪在底下的小丫鬟,眼里闪过一丝羞恼:“我给她下了这么多请帖,邢绣芸每次都以没有空暇的借口搪塞我,去看宋撷玉就有时间,跟我叙旧就没有!”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如莹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满心狐疑:“良娣,既然邢绣芸不给面子,咱们为何要拿热脸贴她冷屁股?以太子现在对您的宠爱,只要太子即位,您就是宫中的娘娘,邢绣芸嫁了大公子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给您低头行礼?” 宋如瑛讥讽的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复的宠?” 看着如莹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宋如瑛在心里骂了一个蠢字,要不是看在这丫头还算衷心的份上,就她蠢成这个德性,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带在身边! 罢了,就她现在这个处境,可用之人太少,也只能先慢慢调教着。 “郭子玉想要得到邢绣芸,太子想要郭子玉,而二者之间,只有我可以将邢绣芸骗出来,我于太子有用,太子才会看重我。” 她嗤笑一声:“若我对太子没有用处,沈昭昭有孕在身,有她在中作梗,太子可想不起我。” 如莹确实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宋如瑛给国公府递请帖请罪,太子才渐渐来她们这个小院来的勤快些。 “可是……邢绣芸对咱们已经有了戒心,再加上婚期濒近,恐怕……” 如莹多多少少觉得这事太冒险了些,先不说邢绣芸是国公府嫡女,要是事发,太子和郭子玉,恐怕不会保宋如瑛。 宋如瑛靠算计邢绣芸得宠,不就是与狼为伍?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被太子推出去顶罪…… 如莹能想到的,宋如瑛自然不会想不到,闭了闭眼:“但凡我要有其他办法,也不会行这险招!” “要是再没了太子宠爱,沈昭昭那毒妇,定会将我们主仆二人磋磨死!” 如莹一时无话可说,太子妃毕竟是左相府出来的,折辱人的法子层出不穷,杀人不见血……若是再坐以待毙,她们主仆二人恐怕就真没几年活头。 宋如瑛坐直了身子,眼里的情绪逐渐稳定,眸中闪过一丝狠意:“这事若是成了,邢绣芸也怪不得我,要怪,就怪宋撷玉。” “若不是她将事做绝,我也不会将算盘打到邢绣芸身上!” 但凡宋撷玉肯跟她和解,但凡她能在宋青山面前少进点谗言,只要有淮阴王府给她撑腰,她又怎么会怕沈昭昭?又怎么需要这般讨好郭子玉? 这一切都是宋撷玉的错!邢绣芸要找债主,可跟她宋如瑛没关系! 第503章 大婚 八月十六,良辰吉日。 十里红妆,长街拥堵,京都百姓算是长了见识。 谢俶带着彩礼接亲,却在王府大门前被人拦下,一道沉稳的男声带着笑音悠悠响起。 “雍王殿下,想娶我妹妹可没这么容易,您可有想好如何进了这淮阴王府的门?” 听到这话,谢俶知道来人是宋鹤轩,挑了挑眉,语气平静的回他:“子烨以为该当如何?” “你随我来便是。” 宋鹤轩看到谢俶面上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满,寻思着为难一下他,直接带着人来到正院。 今日宋撷玉大婚,正院的人不少,此时看新郎官进来,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 院中央摆了贯耳壶,旁边还放着着箭,看到这架势,谢俶以为宋鹤轩是想要考校他骑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意外的跟一人视线对上。 “子烨这是……” 听到这话,宋鹤轩轻笑一声:“要娶长乐郡主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投壶,不过我们今天换一种玩法,投进者,喝酒。” 闻言,谢俶目光平静,没有什么表示,倒是身侧的杨瑾小声开口道:“王爷,这烨公子不会不知道你的骑射技术…” “会不会是在帮您?” 谢俶骑射技术相当好,几乎是百发百中,这一点宋鹤轩自然是知道的,既是百发百中,想要放水不投进去,还装的不让人看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这一题,与其说是考验,更像是为谢俶做了嫁衣。 见此,谢俶虽然心中生疑,但并没有开口多问,径直点头应下:“你与我比?” 直觉此事应该不会这样简单,可谢俶不知道宋鹤轩在玩些什么花样,只能顺着他们的路子走。 一旁的几人都只是看着热闹,无人多语,宋鹤轩轻笑道:“我今日身子不适,自是得由他人陪王爷尽兴。”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司晋宇,扬高声调:“不知司将军有没有雅兴来比上……” 这事他昨日就跟司晋宇通了气,到时候他故意引谢俶跟司晋宇投壶,好好为难他一番。 只是宋鹤轩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被人陡然打断,一旁站在人群之中的浦俊成忽然扬声开口:“大公子,不如就让臣陪王爷凑个乐子?” “我和长乐郡主也算是颇有渊源,倒是想见识一下她这未来夫君的本事。” 宋鹤轩看了看浦俊成,狭长的冷眼里多了三分警示,浦俊成一偏头,并不跟他对视,一张厚唇抿的紧紧的,眉间多了些怨怼之色。 既然有人毛遂自荐,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司晋宇跟他对视一眼,又缩回了人群里,浦俊成这一插手,算是把他们打的如意算盘毁之一炬。 木着脸沉默着点了点头,语气漠然:“既然这样,那就让浦大人来吧。” 谢俶平静的看了一眼手里拿着箭正在找角度投壶的浦俊成,耳边响起杨瑾的担忧的碎碎念:“王爷,您就装的自然一些,轻轻的擦着壶耳过去,惊险一些,让人看的心惊肉跳一些……” 他生怕自家王爷性子太耿直,不懂得迂回,大公子这不是故意给王爷开的后门?看来王爷这回,定不会如同以往那些成亲的公子一般,被灌得醉醺醺的入不了洞房。 他说了半天,自认为尽职尽守,呕心沥血,谢俶确实也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无情。 “杨瑾。” “你太吵了。” “……” 他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仰面四十五度流泪,王爷居然还嫌弃他吵,他平日多沉默寡言的一个老实男人,为了自家王爷的幸福,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容易吗? 啊! 如果这时候有人能看到杨瑾的内心世界,一定会看到一个铁娇娇在电闪雷鸣狂风暴雨里狂奔着哀怨着撕心裂肺着哭喊,质问! 雍王,你有没有心?!! 听到自家王爷都这么说了,杨瑾深吸一口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陷入沉默,将话给憋了回去。 “咻!” 一声轻响,浦俊成抛出的箭准确无误的插入壶耳之中,被喝了一杯,虽然输了酒,但却半点没有被罚酒的觉悟,反而还微微的摇头晃脑,面露得意之色。 “看来这投壶还是比较容易的,轻而易举便能投进,哈哈,到你了,雍王殿下。” 宋鹤轩适时开口,目光有些玩味的看着谢俶,在几人的注视下,谢俶缓步上前。 执手拿起一只箭,杨瑾虽然没看懂浦俊成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放在心上。 只是按捺不住的叮嘱谢俶:“王爷,您就假装投不进去,可不要被灌醉了,结亲要紧!” 听到这话,谢俶眸光凝紧,瞥了一眼那壶口,屏气凝神,杨瑾知道这正是投壶的紧要时候,便不再出声干扰,退至一边。 谢俶刚要出手,宋撷玉的丫鬟忽然从内院出来,便看到了浦俊成的箭壶。 她此次出来,可是领了宋撷玉的令,一想到自家姑娘跟自己交代时那副蔫坏的模样,玉淑就忍不住笑。 “公子真是厉害,竟是投进了!”她从人群之中挤进去,笑着开口:“郡主说了,这投壶中者,技艺高超,需得有个彩头才行。” 她说完,将手里的一支小箭拿了出来:“郡主说了,这小箭是郡主闲暇时自己亲手所制,便添做彩头。” 宋鹤轩在一旁看的差点笑出声来,他这三妹妹,果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有她这一把火,谢俶想输都难。 他也不多话,眼观鼻鼻观心的肃手站立一旁。 被宋撷玉的人夸赞,还是当着谢俶的面,这令浦俊成感觉舒畅极了,但这么多人,他多多少少还是要表现的谦虚一些,便假惺惺的摆了摆手:“不过是运气罢了……” 他话说的谦虚,可嘴角的笑差点咧到了腮帮子处,叫人看着发笑。 话虽如此,可玉淑的演技自然不是盖的,还是露出一丝崇拜的神色,语气恭敬:“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浦公子断然练了很久,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家小姐向来对有才之人颇为赏识。” 第504章 单方面的碾压 闻言,浦俊成嘴角大大的勾起,忍不住的笑意满眼,他对自己的投壶本事十分的自信,没想到今日还能让宋撷玉看到! 正好也能借着这个时机让长乐郡主看清楚,没选择他是多大的错误!雍王在京里名声再响亮又怎么样?还不是虚有其表?他才是怀才不遇,没遇上良机,否则,他定会比谢俶站的更高! 虽然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但浦俊成那副洋洋得意的神色,还是看得谢俶脸色铁青,牙根痒痒! 谁给他的勇气,敢觊觎他的人? 叮的一声,直接一举命中,丝毫不带偏差,箭身稳稳的插在正中的壶眼之中,还晃悠了两下,叮叮当当作响,最后才安然的靠在一边。 这投壶的双耳壶一共三个口,两侧的口大,也容易投中,中间的壶口细长,投中的难度要更加大一些。 谢俶直接投了中耳,不得不说,气氛一时微妙起来,对比起浦俊成只投中左耳便沾沾自喜的模样,便显得境界高了几分。 见此,杨瑾直接愣了,眼睁睁看着自家王爷喝下一大碗酒,连忙上前悄声询问:“王爷,你怎么投进了啊?” 现下是争面子的时候吗?王爷什么时候也变得看重这些虚名了? 听到这话,谢俶瞥了一眼杨瑾,带着一丝凉意:“你的意思是,本王还不如他吗?” 闻言,杨瑾语塞,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自家王爷这是和浦俊成杠上了… 他太天真,王爷要娶的是大公子捧在手心里的三妹妹,怎么可能还给王爷开后门?这规则,摆明了,就是要坑王爷。 这是将雍王给算计的死死的,半点翻身机会都不给! 玉淑倒是也给力,适时的便夸了谢俶一通,总算让男人脸上回了丝丝暖意。 见此,杨瑾摇了摇头,低语呢喃:“看来王爷这是彻底输给长乐郡主了,雍王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以后得抱好大腿,宁得罪王爷,不能得罪王妃! 暗自想着,杨瑾已经为自己以后的好日子打好了算盘。 浦俊成咬牙!如何肯在众人面前丢这个脸?入神之际,浦俊成凝神屏气,依旧投中,因为置着气,竟是也投中耳。 中了之后,他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谢俶,眼尾的挑衅之意稍纵即逝,却正好被谢俶捕捉到。 谢俶冷笑,气氛逐渐凝固起来,宋鹤轩站在一侧,宽大的袖袍将他交握的手遮的严实,清贵的面上眉眼半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雍王和浦公子技艺高超,不如增些难度?” “二人若同时中了一壶,便将这壶往后移上三寸。” 谢俶自然不会有意见,浦俊成心里发虚,但看谢俶无动于衷的淡然模样,想到宋撷玉暗中也在看这场对局,咬咬牙,也应承下来。 宋鹤轩嘴角笑意越发明显:“不过是凑个趣,二位点到为止,不必太过认真。” 司晋宇和刑芝对视,不由得一阵憋笑,没想到一向儒贵的大公子竟是也有如此腹黑的时候,他都这么说了,雍王和浦俊成怎么可能会点到为止?设定了移壶的规则,这局就不是点到为止的局,必定步步厮杀,相争不下! 浦俊成跟着谢俶投中耳,等到壶往后移了两尺,脑门上的汗已经出来了,看谢俶稳稳当当的又投进一壶,赢得一片叫好,他咬了咬牙,手一颤,将手中的箭投进了左耳。 场面一时颇有些安静,人群之中似乎有人发笑,但笑声短促,稍纵即逝,浦俊成脸色一红,但还是强撑着站着,故作无事一般。 “雍王殿下,投壶侧耳,也是投中,您觉得呢?” 谢俶看着浦俊成又干了一大杯酒,脸色也不知道是不自在还是酒意上脸,通红一片。 “只要投中,这局自然就没有结束。” 谢俶面无表情,等壶往后延了三寸,手轻描淡写一抛,箭转了几圈,跟壶身相撞,叮铃作响,再次稳稳当当投在中耳。 耍把戏,呵,自取其辱! 浦俊成咬牙,不顾脸面,依旧投着侧耳,就是不肯认输,等壶又往后移了三尺,谢俶再次投中了中耳,周围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好声,瞬间将浦俊成压垮。 他控制着自己发抖的手,咬牙一丢,砰的一声,箭身戳在壶身上,发出清脆一声响,不重,声音更不大,犹如石子入湖,可在浦俊成听来,却像是清脆的巴掌声,啪的一下,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看来,你还是要多练几年才行。”谢俶收了手,端了酒一饮而尽,狭长的黑眸瞥了杨瑾,其中的冷意冻得杨瑾一趔趄,连忙回神,去玉淑手里将那支小箭拿了过来。 谢俶将小箭郑重其事收入囊中,面色冷凝,动作行云流水,颇有魏晋名士之风,教人看着心折。 呵!他王妃的东西,也是浦俊成能觊觎的? 听到这话,浦俊成面色有些难堪,强撑着回了一句:“王爷英明神武,臣哪能赶上呢。” “知道就好。” ……谢俶的一句话令气氛沉默下来,浦俊成不知道他竟然这样不给面子,只能干笑着应付。 司晋宇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这次宋撷玉大婚,本没人请浦俊成前来,是浦俊成找的淮阴王要的请帖。 淮阴王对他心存愧疚,这才邀请他来王府,可现在看来,这浦俊成显然是贼心不死,故意找事。 欺人者人恒弃之,浦俊成如今丢这么大脸,也是他自找的…… 前边被谢俶和浦俊成的对峙炒的热火朝天,与此同时,宋撷玉待在自己的望月阁,换了嫁衣,一边却也忍不住的朝着外头张望。 见此,玉娴知道宋撷玉这是念着谢俶,轻笑一声道:“听玉淑说,雍王连胜十数把,被灌得可凶,人都快喝醉了。” 听到这话,宋撷玉眸光微闪,手不由得微微收紧:“前院什么情况?” 输者不喝的规矩,不是好懂的很?谢俶什么时候把面子看的这么重了? 眉头紧皱,低语呢喃:“他做什么这样较真,可别喝得伤着……” 想来想去,终究是不放心,宋撷玉看向玉娴:“叫哥哥上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讲。” 第505章 护夫 听到这话,玉娴忍着笑,见宋撷玉实在着急便也不再打趣她,应声后快步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玉淑便带着宋鹤轩出现:“三妹妹找我什么事?莫不是看到哥哥把雍王算计得惨,特意道谢?” 淡淡瞥了一眼嘴角上扬的宋鹤轩,宋撷玉沉默不语,面色清冷,只用侧身对着他,不肯给他一个正脸。 一直没能等到回应,宋鹤轩有些意外,再看宋撷玉明显一副不悦模样,嘴角弧度更大:“这是怎么了?三妹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担心的上下打量一番,却被宋撷玉一一避开,依旧自顾自的沉默着,不肯同他讲话。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便是再不懂姑娘家心思,宋鹤轩顿时心下了然,看来这是生气了… 唉,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有了护夫狂魔的迹象,看来以后他在妹妹心里的地位可得远远不及谢俶了…… 想到这里,宋鹤轩心里就算有些不舒服,却也无奈,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他再舍不得,也不能将人强留在身边。 今日是宋撷玉的大喜之日,宋鹤轩将人给惹生气了,自然得把人给哄得开开心心:“三妹妹,不是你让我为难一下他吗?还要可着劲为难,现在还怎么跟我生气?哥哥可比窦娥更冤……” 俊逸的脸紧皱着,显得有些老气,看着委屈的很,他一向稳重,哪里露出过此等神色,令宋撷玉不自禁破了功,笑出声来,毫不客气的吐槽:“哥哥你这模样真丑极了。” 听到这话,宋鹤轩却是没有生气,展颜无奈笑了笑:“不生气了?” 闻言,宋撷玉却是冷哼一声,抱怨着:“我是让哥哥你为难他,但是也没让哥哥你把他往死里灌……” 听到这话,宋鹤轩不自禁笑出了声,打趣道:“怎么,妹妹心疼了?” “这养了十几年的妹妹,现在胳膊肘都往外拐呢。” 无语的犯了个白眼,沉默片刻,许是宋撷玉也觉得自己无理,便嘟囔着开口:“才没有,雍王身份尊贵,好歹也是妹夫,多多少少给妹妹点面子,适当一点就好了,别太为难他。” 她说完,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加了一句:“玉儿好不容易嫁出去,要是他悔婚,可哭都没地儿哭去……” 宋鹤轩脸色顿时一变,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敢!” 他的妹妹,岂是别人能随随便便折辱的? 宋撷玉看自己的玩笑话被宋鹤轩当真了,一时不知道哭好还是笑话,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宋撷玉拖长了音调撒娇:“好了哥哥,差不多可以了,可别给你妹夫吓跑了。” “你啊,还没嫁过去,就念着他呢!” 无奈的应下,宋鹤轩摇了摇头,捏了捏宋撷玉的鼻头。 虽然对谢俶就这样收获宋撷玉心不满,但耐不住宋撷玉求情,只能选择放谢俶一马… 到了前院,谢俶和浦俊成还在比,浦俊成站在一边,脸已经成了猪肝色。 宋鹤轩看着生疑,走到司晋宇身旁,悄声问他:“不是已经分出胜负?怎么还在投壶?” 司晋宇眼神复杂,冲他摇了摇头:“分出胜负?天真,雍王的实力,怎么会只分出胜负这么简单?” 宋鹤轩在一旁看着,见谢俶每中一壶,壶身往后移三寸,浦俊成投不进,早就不投了,场面便成了谢俶单方面的碾压和屠杀。 不过几箭壶身已经到了遥不可及的距离。 “雍王不愧是京城男子的魁首,这箭术怕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吧。” “确实如此,百发百中。” 这一番夸赞令浦俊成更加不悦,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更是让他脸色涨红,想要认输却又说不出口,毕竟刚刚是他自己毛遂自荐要和谢俶比个高低。 现在出了丑,但却不能说出认输这种话… 只能站在谢俶身旁,等他投壶没投进去,才能从如今这个不堪的境地解放出来。 偏生谢俶一直稳稳当当的投进去,这便显得浦俊成越发尴尬,周围人的喝彩声越发高涨,也越发的让浦俊成觉得自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 “好!雍王又进了,不过这酒倒是喝得有点多了。”司晋宇真心欣赏谢俶这一手投壶本事,暗自提醒他注意喝酒的量,可别真浪费了今晚的良宵苦短。 听到这话,谢俶却只是笑了笑,语气平静:“无妨。” 见谢俶被人簇拥着,风光无限,浦俊成觉得谢俶定然是故意让自己陷入尴尬,恨意不自觉的浮上心头。 以谢俶的本事,假装投不进不是什么难事,他如此这般,除了大出风头之外,还不是为了折辱他?为了把他的脸踩在脚底下? 他就是故意的!嫉妒长乐郡主心里有他! 浦俊成猛的站起身来,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大步走了出去,怒气冲冲的模样。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们的目光都还在谢俶的箭矢上,只感觉到有人影略过,一片茫然之色:“什么东西跑过去?” “浦俊成。”目光平静,谢俶漠然开口。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懵,谢俶淡淡的看了一眼浦俊成离开的背影,嘴角轻勾。 “他…他这是跑了?” “嗯,跑了…” 看到谢俶一直投进,几人也都知道浦俊成处境尴尬,但却没想到他竟是直接跑着离开王府。 如此荒诞可笑又怪异,有好事之人笑出声来:“这浦公子,未免也太输不起了?” “是啊,输给雍王殿下,不算丢人,可如此做派,实在是没有君子之风……” 司晋宇推了推宋鹤轩,语气揶揄:“大公子,我倒是觉得,比起这个浦俊成,长乐郡主嫁进雍王府,忽然间顺眼不少,您觉着呢?” 想想昨天商量的对付谢俶的法子,司晋宇一时有些不忍,他这话,也有帮谢俶说情的意思。 宋鹤轩挑了挑眉:“有浦俊成这般上赶子对衬着,雍王确实顺眼。” “那便,不折腾他了。”他垂眸,笑的多了几分深色:“不过,人还是要灌的,娘家人的下马威,可是新女婿要过的第一道关卡。” 第506章 天机不可言 没了宋鹤轩在其中作梗,宋撷玉极其顺利的嫁进了雍王府,前面宾客尽欢,后院的卧房内,宋撷玉顶着十几斤重的头饰僵硬着身子硬撑着坐在床上。 玉淑玉娴二人看的心疼,但一扫到旁边嬷嬷板着的脸,顿时不敢说话了。 来到淮阴王府,姜嬷嬷年岁大了,去年又添了小孙子,宋撷玉便没有将姜嬷嬷带来雍王府,只带了玉娴玉淑二人做陪嫁丫鬟。 如今旁边站着的这个,是雍王府的嬷嬷,听说是宫里出来的,谢俶亲生母亲,逝去的老太妃身边人。 宋撷玉只觉得苦不堪言,她今日光顾着看谢俶热闹,又是添柴加火又是釜底抽薪的,坐在后院一统全局指点江山,以至于忙的连口垫肚的都没吃上。 本想着雍王府里除了谢俶就她最大,偷个懒吃两口也是小事,可万万没想到,她来时只知道自己没婆婆,却没想到府里有个规矩严苛的自己婆婆的身边人…… “王妃,不可失了规矩,需得坐有坐相。” 宋撷玉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头顶的重压,才稍稍一松懈,一旁的孙嬷嬷就如同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严厉出声,像是宋撷玉犯了什么七出之条的大错,大嗓门炸的宋撷玉一激灵给坐直了。 玉娴和玉淑二人在一旁看的直心疼,二人对视一眼,玉淑捏着手里藏着的桃花糕,终于忍不住了:“孙嬷嬷,您就通融通融,让小姐歇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么重的凤冠,一动不动的坐在那,明天小姐如何起的来?脖子恐怕都会废了。 孙嬷嬷头不动,一双满是褶皱的老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玉淑身上:“玉淑姑娘怎么还用原来的称呼?长乐郡主既然进了雍王府的门,便是雍王妃,就该改口叫王妃,男女有别尊卑有序,规矩体统可不能忘。” 玉淑被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孙嬷嬷的口才实在了得,她不过说一句,孙嬷嬷就能十句八句给她丢过来! 玉淑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她们初来乍到,这个孙嬷嬷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这些教训,听着也就听着了! 看玉淑被训得没再说半句话,孙嬷嬷眼神才满意了几分,慢悠悠的又补了一句:“新娘子都得经过这一遭,别的女子能熬过去,淮阴王英勇无双,虎父无犬子,没道理长乐郡主格外娇气些,撑不住这凤冠。” 她说完,还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开口:“还请长乐郡主再忍忍,很快便可以拆妆发了。” 玉淑这下忍不了了,这孙嬷嬷说她,她就受着,可凭什么对小姐这么指手画脚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 “孙嬷嬷……”她被气到,上去就要跟这嬷嬷理论理论,只是才一开口,蒙着盖头的宋撷玉就出了声:“玉淑,莫要惹事。” 玉娴也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开腔。 孙嬷嬷在旁笔直的站着,下巴微抬,目高于顶,对宋撷玉的做派很满意,先前听说这个长乐郡主是个混的,现在看来,也不是无可救药,至少还懂得规矩。 “二位姑娘要是在房里呆着憋闷,大可以出去王府转转,你们与王妃不同,不必拘在这里,王妃有什么事,有老奴在,必定会办的服服帖帖。” 玉娴行了一礼,便出了门,玉淑不愿意出来,被玉娴半拉半拖才走,一出了院门,玉淑便火大,头一次用力甩开玉娴的手。 “玉娴姐姐,你为何要拖我出来,咱们二人都不在,只有那个孙嬷嬷在,小姐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玉淑这下是真被气哭,气冲冲的跺了跺脚:“这孙嬷嬷哪里是伺候人的嬷嬷?这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儿来的太妃!” 玉娴听她越说越离谱,语气严厉起来:“闭嘴,口无遮拦的,你是存心要给主子找麻烦?” “她有一点确实没说错,日后,咱们二人就得改口了,不可再叫小姐,得称呼王妃。” “咱们二人是主子的贴身婢女,若是犯了错,别人只会说主子没规矩,连带着下人都不成体统,若是因为咱们二人的不小心让这雍王府的人看清小姐,岂不是万死都不能赎罪!” 玉淑被她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心里的委屈越发重了,但好歹没再跟玉娴杠,看着玉淑可怜巴巴的模样,玉娴也软了心肠,在她耳边附耳说了些话。 玉淑越听一双眼睛越是亮堂,等听完,哪里还有刚刚的丧气模样?兴奋的压低嗓子说话:“这主意好!还是玉娴姐姐你有办法!我这就去办!” 谢俶正在前院敬酒,三皇子谢灵大大咧咧过来,拿了酒杯要跟谢俶碰杯:“皇叔,今儿你大喜,灵儿在这祝您白头偕老,三年抱俩!” “没正形,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成家,皇后娘娘恐怕就得拿刀子架你脖子上,逼你娶亲。” 谢俶才要喝,就被谢灵拦住:“等等。” 谢灵一边撤下他的酒,一边宝贝似的拆开他带来的礼盒,里面装的是一个酒盅,他一边拆开一边跟谢俶抱怨。 “皇叔,怎么你一成家立业也开始张口闭口娶亲二字?一个字,俗,两个字,俗气,三个字,俗不可耐!” 他将倒好的酒塞到谢俶手里:“来来来,干了干了,这可是我特意为皇叔您准备的大婚贺礼!” 他一边说一边跟谢俶挤眉弄眼:“有奇效哦!” 谢俶闻了闻,酒香醇烈,确实是好酒,没多想,直接一口干了。 “没见过当场拆贺礼的,更没见过是送礼的人拆贺礼的!” 他这个侄儿,脑子跟旁人总是迥然不同。 谢灵丝毫不在意,看谢俶还有要续杯的意思,吓得一激灵,连忙抱住:“等等……皇叔,使不得使不得!” 谢俶:“???” “怎么?你送的贺礼,不是一盅,只是一杯?” 这……寒酸的太过分了些,他真的很难不介意! 看谢俶脸色都青了,谢灵连忙解释:“一杯成何体统!自然是送的一盅。” “只是这酒,皇叔你这个年纪,只能吃一杯……,此乃天机,不可说不可言……” 第507章 孙嬷嬷 外面灯火阑珊,宋撷玉一人端坐在新房的床上,手轻轻搭在小腹位置。 好饿啊… 她并没有出声,只轻轻用手揉了揉,动作弧度几乎小的看不见,有些不舒服,宋撷玉轻轻动了动身子,下一秒旁边人就出了声:“王妃不可乱动。” 宋撷玉在红盖头下肆无忌惮的翻了个白眼,这孙嬷嬷,身后是长了眼睛?还是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这么大年纪,站了这么久,当真不累?难道不想打个瞌睡? 孙嬷嬷伸手纠正了她的位置,语气严肃恭敬,似是在教导,用着一副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米都多的语气:“王妃当真是一点都不懂成亲的规矩?大婚之夜,新娘子不可以随便走动,否则会将福气给走散了。” “王妃年纪小,对于这些忌讳不懂也是常事,老奴别的不行,唯有年纪,徒增了这几十年的岁月,可以时时在旁帮衬着。” 听到这话,哪怕宋撷玉脾气再好,也有些无奈,走动?散了福气?她顶多就是动了动屁股的位置,走什么走?福气要是真走走就能散了,那也不是什么长久的福气,没什么稀罕的。 心里腹诽,宋撷玉并不与她争执,只乖巧的应了一声:“嬷嬷说的是。” 她才嫁过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没必要在今日就跟她硬碰硬。 与此同时,谢俶已经从前院脱身,扶着头,高大的身形微微踉跄,蹙着剑眉,头也不回的朝着杨瑾吩咐:“前院那边你找人帮我看着点。” “王爷放心,前院那些大人都醉了,表小姐在那看着,不会出什么乱子。”连忙应声,杨瑾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王爷,自从他跟在谢俶身边,就没见他喝醉失态过,哪里会像今日,走路都有些不稳。 看来能娶到长乐郡主,王爷是真心高兴。 谢俶绕过亭子朝着内院走去,谢灵那坛子酒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是让他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有些头晕。 这酒,确实够烈,后劲也足…… 前边有个丫鬟走着,手里端着东西,瞧着身形熟悉的很,谢俶目光一沉,眸中闪过一分疑虑,偏头朝着杨瑾使了个眼色。 “玉淑姑娘,等等。”杨瑾授意,连忙上前,将人给叫住了。 等人走到近前,谢俶和杨瑾面色都有些凝重,原因无它,玉淑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手里端着一个食碟,上面的糕点碎的不成形状。 “玉淑姑娘?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了你?”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玉淑手里的糕点没有端稳,直接掉在了地上,本就碎成一片的糕点此刻显得有些脏了。 见此,谢俶并没有说话,玉淑却已经害怕的跪在地上:“给王爷请安。” “王…王爷是要来看小姐的吗?” 谢俶不语,杨瑾看了一眼谢俶的神色,开口问道:“玉淑姑娘这模样,可是有人欺负你吗?你不必忌讳,有王爷在这,一定给你找回公道。” 毕竟她们刚来王府,或许不乏有一些下人欺生。 玉淑红了眼眶,低头不语,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看到她脸上为难的神色,谢俶眉头皱的更紧,语气更加平静:“说,本王不会包庇,但也不会任由有人在本王眼底下为非作歹。” 听到这话,玉淑抬头看了一眼谢俶,随即连忙低着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开口解释,语气慌乱无措:“回王爷,…奴婢有罪。” 不是告状,竟是直接开始认错…… “奴婢不是故意在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哭的,只是……只是心疼我家小姐。” 听到这事跟宋撷玉有关,,谢俶目光顿时一变,声音没变,但语速急促了几分:“你家小姐怎么了?” 杨瑾也慌了神,这大婚的日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一时也焦急了起来:“玉淑,你想什么呢,快说啊,是不是王妃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玉淑微微低着头,语气有些委屈:“是,是桂花糕……不对,是奴婢的错……” 她这么支支吾吾,直接将谢俶最后一点耐心给磨得干干净净,黑着脸,语气带了几分上位者的威压:“你直接说,别管什么桂花糕和谁对谁错。” 玉淑缩了缩脖子,随即小声道:“是……是这样的,奴婢今日留了些糕点,事物繁杂,奴婢担心小姐会饿着,便留了些她爱吃的桂花糕。” 说到这里,玉淑微微顿住,眼泪似是打转着,险些夺眶而出。 沉默片刻后,她才继续说道:“可是,奴婢不懂得王府的规矩,在新房给了小姐桂花糕。” “还没能吃上一口,孙嬷嬷告诉奴婢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小姐吃的,还打翻了糕点,指责奴婢不懂规矩。” 话音落下,玉淑低低抽泣着,语气委屈:“怪奴婢不懂规矩,不仅是丢了王府的脸面,小姐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奴婢心疼小姐,这才哭出来的。” 听到这话,谢俶目光平静,方才的寒意收起了些许,语气漠然:“本王说过不会怪罪。” 话音落下,大步离开,直奔内院方向,脸色不好。 见此,杨瑾知道怕是要出事的,叮嘱了玉淑一句:“别哭了,去膳房找热鸡蛋敷一敷。” 他顿了顿,看玉淑一个小姑娘可怜的很,又多嘴说了一句:“此事与你无关,王爷不会怪你的,王妃,王爷自己也会护着。” 闻言,玉淑也才终于放下心来,语气里还带着一丝鼻音:“奴婢……奴婢明白的,谢谢杨大人。” 此刻的新房里,针落可闻,宋撷玉一动不敢动,僵直的坐着,生怕惹到身边这个老婆子。 耳朵都快起茧子,宋撷玉是真不想听她再唠叨指责,只想求得一片平静。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孙嬷嬷朝着声源处看去,见到是谢俶,有些惊讶,连忙上前:“王爷怎么来了?这个时辰您不是应该在外头应客吗?” 看谢俶没理会,孙嬷嬷在谢俶准备进去之前仍旧不死心的开口劝他,一脸的苦口婆心:“王爷还是先出去吧,这不合规矩。” “这是雍王府,本王是雍王,床上坐着的是雍王妃,嬷嬷觉得怎么不合规矩?” 第508章 离心离德 闻言,孙嬷嬷就知道,谢俶大抵对她是有些不满,顿时有些无措,同时也更不喜宋撷玉。 这个王妃没来之前,王爷与她相安无事,如今一来,就惹得王爷与她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婆子离心离德! 但在谢俶的目光下,孙嬷嬷还是硬着头皮劝道:“王爷,坏的是成亲的规矩,现在该是应客的时候,这还没到见新娘子的时候,王爷现在来,实在是不合规矩……” 谢俶看了眼孙嬷嬷,沉默不言,只绕过她径直往新房里头去。 孙嬷嬷眼见拦不住,心中不悦,攥紧了帕子跟上去,“王爷……” “嬷嬷不必多言,本王心中有数。”谢俶一句话,将孙嬷嬷后头的话噎在喉咙。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绕过层层帷帐走到宋撷玉面前。 喜帐下,宋撷玉一身大红色百福图样王妃喜服,头上盖着满绣龙凤呈祥喜帕,端端正正坐在床头。 谢俶不觉喉头滚动,方才的酒气齐齐往头上涌,更加头晕目眩。 他定了定神,方才觉出不对来。 以宋撷玉的性子恐怕早就不耐烦了,怎么会坐得如此板正? 若不是他今日亲自去接的人,他都要怀疑这喜帕底下是换了个人。 再联想到方才玉淑的话,谢俶面色微愠,对帐外的玉淑道:“玉淑,杨瑾带了银耳莲子羹,去取来与王妃。” 玉淑心中一喜,王爷还是心疼她们郡主的,便将方才的委屈抛到了九霄云外,欢欢喜喜地去找杨瑾。 片刻,玉淑用红木螺钿托盘托着金丝玉碗进来,“王妃,您累了一天了,奴婢服侍您将喜衣服换了,用些羹汤暖暖肠胃吧。” 她早想将这身劳什子喜服替他家郡主换下了。 一身喜服足有二三十几斤重,他家郡主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份罪。 但喜帐中的宋撷玉却仿若未闻,仍旧端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却是孙嬷嬷先一步接过托盘,见谢俶并无阻止之意,板起脸色道:“王爷,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俶心中沉吟,却还是给了孙嬷嬷三分颜面,“嬷嬷请讲。” 孙嬷嬷微感得意,拜首道:“现下吉时未到,贸然取下喜帕,恐是不吉利的,王爷如此行事确是于礼不合。” “老奴明白王爷体恤王妃,却也不能如此莽撞坏了祖宗礼法。且王妃温良恭亦是本分,不可恃宠生娇,带坏了王府的规矩。” 后一句是特别说给宋撷玉听的,语气不由重了几分。 谢俶闻言不禁抿起唇,刚要开口,便听少女芬芳清甜的声音像破开新橙时溢出的汁水,从喜帕下流出来。 “嬷嬷说得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爷若是为妾坏了王府的规矩,妾心中亦不得安稳。” “妾这里无事,王爷且宽心去前院招待宾客吧,莫坏了礼法才是正途。” 这孙嬷嬷仗着是谢俶生母跟前得脸的老人,谢俶亦给她几分颜面,便将自己当做这王府的半个主子,竟连她这个新过府的王妃也不放在眼中。 方才不仅训斥了她的贴身侍女玉淑不懂规矩,还对她的一举一动指指摘摘。 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却是不好直接发作的。 刚好谢俶过来,她便要狐假虎威一次,也给这目中无人的孙嬷嬷好好上上一课,好让她清楚,谁才是这王府里真正的主人。 宋撷玉最是清楚谢俶脾气,别看他平日里古板严苛,骨子里却有股子帝王之家与生俱来的霸道,最痛恨旁人在他跟前立规矩。 可孙嬷嬷却得了三分颜色便想着开染房,全然不将自己当外人,丝毫没有眼色,触了谢俶的逆鳞还不自知,犹自不知死活。 只见孙嬷嬷听了她的话,不禁面露得色,满意点头,“王妃是个识大体的,新房这里有老奴在,王爷便放心的去前院儿宴客。如此方式正途,老奴回去也好向娘娘交代了。” 说完,还不忘瞥了宋撷玉一眼,心中暗暗自得。 即便是王妃又如何,祖宗礼法和孝道两座大山压下来,任凭你是孙悟空转世,也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去。 打量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哪里斗得过她这在宫中侵染半世的老婆子。 孙嬷嬷胸有成竹,十分笃定能将谢俶劝回前院儿宴客。 如此,不仅在王府众人面前下了宋撷玉的面子,也好叫她知道自己的本分。 谢俶何曾见过宋撷玉在人前这般低眉顺目的模样,心中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 这是他的王府,他的王妃想要如何,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谢俶脸色阴沉下来,抿着唇走到床边,在孙嬷嬷惊诧的注视下,将那碍事的喜帕一把掀了下来,扔在地上。 喜房中摇曳的红烛,幌在宋撷玉脸上,跳动的烛火衬得宋撷玉原本白皙的小脸透着不正常的潮红。 头上的凤冠比寻常制式足足大出一倍有余,戴在头上摇摇欲坠,让人看了不禁心惊胆颤,仿佛稍有不慎,便要将那纤细的脖颈生生折断。 宋撷玉本就是巴掌脸,被那奇大无比的凤冠一映衬,更显楚楚。 谢俶看着宋撷玉面上疲态尽显,却还顾忌着王府的脸面,保持着端庄持重,巧笑嫣然的看着自己,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顿时变了脸色。 谢俶背对着孙嬷嬷,冷峻的面容隐没在跳动的烛火中。 孙嬷嬷一心顾着被揭开的喜帕,并未发觉谢俶的异样,急忙去捡了喜帕,要给宋撷玉重新盖好。 “王爷,您这是做什么?这可如何是好?王爷如此不知轻重,让老奴如何交代啊……” 谢俶冷冷撇了孙嬷嬷一眼,不待她把话说完,便厉声对喜房中一众侍女问责:“都是死人不成?就是这般服侍王妃的?如此要你们何用?” 孙嬷嬷一惊,急忙抬起头,只见谢俶肃容而立,已有亭渊岳峙之势,收敛起容色,竟让人忍不住心底生寒。 孙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能看得出眉眼高低,从前不过是有所倚仗。 如今见谢俶真的动了气,便不敢再造次,急忙跪了下来,“是老奴疏忽,请王爷责罚。” 一众侍女早就下得禁若寒蝉,见孙嬷嬷如此,也急忙跟着齐齐跪下,连声告罪。 谢俶也不叫起,转身走到桌边,将方才的莲子羹亲手端了起来。 第509章 规矩 “这,这怎么符合规矩!新婚之夜,郎君来这样伺候着,那以后可还得了!” 孙嬷嬷急的原地打转,见两人仍然这副视若无睹的模样差点咬碎了银牙。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千万不能给破了,以往哪对夫妻是这样的?哪有新郎这么早入洞房的?” 谢俶听到孙嬷嬷这么说,看似敷衍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却是一点都没听。 他拿着握着莲子羹的勺子,缓缓地,小心翼翼地继续为着宋撷玉喂着。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他对宋撷玉道了一声,语气轻轻的,带着几分关切。 似乎是轻哄。 “张嘴。” 宋撷玉这时候倒是挺配合的,她略微打量了几眼孙嬷嬷那副飞急败坏的样子,只觉得她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不过。 这时候谁还管的了呢? 宋撷玉接着就收回眼光,对谢俶笑了下,带着几分的娇软。 谢俶让她张嘴,她就听话的张了嘴,缓缓咽下了那个莲子羹。 谢俶拿勺子在莲子羹里搅了搅,接着又拿出一勺往宋撷玉嘴里喂。 宋撷玉十分配合的张嘴等着他喂。 两人恩爱模样若是在婚后可能会让孙嬷嬷十分欣慰,但在此刻,只剩满满的不喜。 孙嬷嬷现已咬着牙,她看着两人皱起眉头,跺了跺脚,急的团团转。 脸上已经冒起了细汗,眉头高高皱起。 “你们二人怎可如此无礼?莫非老奴逾矩,只是实在不成体统。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是被如此糟蹋,那日后还怎么服众?” 宋撷玉听到了孙嬷嬷的话后就低下头,不做理会。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亦状似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而谢俶听到孙嬷嬷的话,却是抬头凉凉的打量了孙嬷嬷一眼。 这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而他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止,声音仍是冷淡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凤冠如此沉重,规矩似乎也没有考虑一个女子能不能受得。” 孙嬷嬷听到他这略带讽刺的话语,当即脸上就青了。 她咬牙看着两人的互动,不知为何眼中突然觉得生了刺。 明明一副神仙眷侣,却不知凡间礼俗。 “老奴是人老了,如今在这府里面都没了什么权威,现在就连管理新房也传不了什么规矩了。我自小就开始伺候府上的千金少爷,一路上勤勤恳恳的……” 孙嬷嬷仍然在继续数着自己的功绩,一边说着还一边用眼神瞧着俩人。 她甚至带着几分暗示的看向宋撷玉。 宋撷玉却仿佛没有接到孙嬷嬷的暗示一般喝着粥,假装什么都不关心。 这府里,要说女子过的好不好,最终还是看的男人的态度。 要是自己男人愿意宠着,可府里的下人自然对自己毕恭毕敬。 若是厌恶,那下人也会见风使舵。 见惯了人心,总是知道点道理。 方如此刻。 谢俶这是在帮她立威,帮她管理将来府里可能不听话的下人,她又何必拂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呢? 的确,谢俶做的很好。 若是孙嬷嬷都被他解决了,那么府里的人谁还对自己有意见呢? 自己也没有必要冲在最前头去领那些人的仇恨,得不偿失的,何必呢? 想到这里,宋撷玉又扯了下唇角色,然而却突然嘶了一声。 谢俶原本准备反驳孙嬷嬷的话顿住了,被宋撷玉的惊呼给吸引过来了,连忙把碗一放,小心走近宋撷玉。 一走近便能看见那沉重的凤冠,当即便心疼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宋撷玉对谢俶眨了眨眸子,原本想要吐舌的动作顾忌着孙嬷嬷还是收敛起了本性,而是淡淡道:“不碍事的。” 谢俶怎么可能相信宋撷玉的话,看着宋撷玉脸上带着痛意,他便有些猜测。 见宋撷玉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便顺着她继续往下说: “是不是这个莲花羹太烫了,伤了你的舌头?” 宋撷玉的眼神当即就亮了起来,冲他点了点头,接着还委屈地小声道了一句: “的确是太烫了。” 因着莲藕羹太烫了,宋撷玉觉得自己的舌头都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明明先前谢俶已经帮她小心翼翼的吹过了,最后还是能被烫到。 可见这粥原本的温度。 谢俶仿佛是觉得宋撷玉不太满意,于是又站起来,对外缓缓的吩咐: “来人,再拿些许的糕点上来。” 孙嬷嬷听到这话,当即又急了。 她为着眼前一对夫妻操心,任劳任怨,仿佛她才是今天即将洞房的那位一般。 “当真不能再坏规矩了王爷,现在吉时还未到,您就这么对待王妃,那将来还如何得了?” 然而房里的下人只听谢俶的吩咐。 他说完下人们便退下了,恭恭敬敬地去厨房请厨子做糕点。 谢俶听到嬷嬷的话,不咸不淡的反驳了一句: “本王娶了王妃,那王妃在的每一时,都是吉时。” 孙嬷嬷也被谢俶这突来的话给惊到了,一时间竟愣的说不出话,每一时都是吉时,那自然什么时候掀盖头都行,没什么不规矩的。 没毛病。 谢俶说完这番话,倒是无视了两人如何的惊诧,自顾自的拿起勺子在莲子羹拌了几下。 直到他觉得大概凉了才继续用勺子往宋撷玉嘴里喂。 “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孙嬷嬷眉头皱的更深了。 而这时谢俶先前吩咐的小厮已经拿着一盘又一盘的糕点端了上来。 他恭恭敬敬地在门口递给了孙嬷嬷。 孙嬷嬷瞧这宋撷玉与谢俶这两人,与这样伉俪情深的模样,也不知当说什么。 到底是怕坏了规矩。 最后孙嬷嬷不得不对谢俶道: “王爷还是该出洞房了,这边的事情老奴会处理的,老奴会亲自将东西喂给王妃的。” “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嬷嬷当即点了一下头。 宋撷玉见时间差不多了,也站起来当了这个和稀泥。 “的确该走了,毕竟现在时候也不对。” 毕竟哪有新郎一整天都泡在自己娘子的洞房里面呢? 孙嬷嬷见谢俶先前模样,想也不会再对自己说什么规矩。 目的达到了自然便好。 第510章 你动动 “三皇子呢?” 谢俶出来,就发现谢灵不知道又跑哪去了,位置上空空如也。 “听说是有事,先走了,梅姑娘也没拦住。”杨瑾在一旁回他,谢灵跟其他皇子不同,因着是嫡次子,有陛下和皇后宠着,性子没有定数,没人能揣摩的透,他要走自然也没人敢拦。 谢俶也明白谢灵这性子,无奈的笑笑:“罢了,他这性子向来无拘无束,由他去吧。” 今日他大婚,来的宾客不少,杨瑾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来者不拒,心中焦急,但一时也劝不住,好不容易等酒席结束,宾客送走,谢俶这才往内院走。 推开卧室门,不同于他刚刚来的那趟,只有王府的几个丫鬟和孙嬷嬷陪着宋撷玉,如今玉淑和玉娴正站在宋撷玉身旁,看的出来,宋撷玉头顶上的凤冠被拆了下来,但还盯着大红喜帕,规规矩矩的坐着。 孙嬷嬷刚刚被谢俶明里暗里怼了几句,如今态度好上不少,笑的十分勉强:“王爷,虽说王妃八字好,但是毕竟钦天监亲自算出来的吉时,多少存着天机,您就费些力气,再揭一次喜帕,就当求个百年和美。” 孙嬷嬷这话说的委婉,不再拿规矩说事,便也叫人听着格外的顺耳些,谢俶听到“百年和美”四字,眉目动了动,拿了旁边的秤杆挑了喜帕。 喜帕之下,宋撷玉只用一根簪子将一头黑发挽起,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在烛火的映衬下泛着水光,波光粼粼,灵动的紧。 “爆竹声声传吉祥,喜气盈门花开放;一对新人天仙配,永结同心万年长。”孙嬷嬷看谢俶挑了盖头,松了一口气,将早早记在心里的吉祥话说了出来:“王爷,王妃,喝了这交杯酒,望以后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谢俶跟宋撷玉将交杯酒喝了,孙嬷嬷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退了:“王爷王妃早些安寝,奴婢们就先下去,不打扰了。” 看玉淑还站着不动,在孙嬷嬷注意到她之前,玉娴连忙拽了她一下,将人拖了出去。 “玉娴姐姐,咱们不用留一个人守夜吗?”玉淑还懵懂着,被玉娴拽出来还有些莫名其妙。 郡主经常做噩梦,她和玉娴二人总是轮流留下守夜,生怕宋撷玉被吓醒后一个人睡不着睁眼到天明。 不等玉娴说话,孙嬷嬷笑出声,看着玉淑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半大孩子:“玉淑姑娘说笑了,王爷王妃大婚的喜庆日子,你在那守着,成何体统?王府就没教过?” 孙嬷嬷边说边摇摇头,在心里颇觉的好笑,听说王妃在淮阴王府极其受宠,怎么就派这么两个什么都不懂的丫鬟过来陪嫁? 玉淑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话了。 玉娴嗔怪的看了玉淑一眼,便没再多说什么,看李嬷嬷不走,出声问:“嬷嬷,您这是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李嬷嬷竖了手指,做噤声模样:“二位姑娘没经人事,自然不懂其中门道,莫说话,随嬷嬷我来便是,少说多学。”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默默的跟在李嬷嬷身后,虽然这位嬷嬷规矩大的要命,时不时的就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但确实年纪摆在这里,这些事能多学着点还是多学着点,能更好的伺候小姐。 跟在李嬷嬷身后,竟是走到了窗户下,看李嬷嬷在窗户旁的海棠枝丫下站定,玉淑玉娴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是做什么,一时不由得满头黑线。 原来是听墙角……她们还以为真能学到些什么…… 可来都来了,这时候要是走人,恐怕会惹了这位嬷嬷的眼,今日是小姐的大喜日子,可不能被毁了。 而此时被听墙角的宋撷玉和谢俶二人毫无察觉,谢俶将杯子放下,回头看宋撷玉竟是还端端正正的坐着,一时还真有些费解。 “这里又没有旁人,长乐这般架势做什么?” 难不成,还紧张了不成?谢俶只要一想到这丫头因为嫁给自己害羞不敢看自己的模样,心头莫名的软了几分,下三寸更是起了些火,烧的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舒坦,自己将外袍脱了,丢到一边。 坐到宋撷玉身侧,谢俶声音柔了三分,一向冷硬的轮廓此时也柔和下来,一双凤眼含了笑:“既是成了婚,便是夫妻,长乐不必如此拘束紧张。” 宋撷玉双手放在膝盖位置,脖子高高的挺着,欲哭无泪。 害羞肯定是有的,但是也不只有害羞…… 僵硬着脖子转头,一双桃花眼里噙了泪,可怜巴巴的开口:“我脖子好酸,凤冠太重了,我好像不能低头了……” 当时准备凤冠时,她一眼就看中了这顶,够华丽,上一世,她嫁给谢央,因为被谢央设计,污了名声,以至于只能以侧妃的名头嫁给他,自然没什么排场可言,连大婚都没有,凤冠自然也是没有的。 李瑢看她挑中这一顶,当时眼神颇为诡异,还再三跟她确认是不是真要这一顶,可惜宋撷玉并没有看明白她的暗示,毅然决然的点头,踏上了不归路…… 华丽的东西都有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只可惜宋撷玉醒悟的太晚。 谢俶哭笑不得,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无奈的上手,慢慢帮她揉着:“可是这个位置?” 宋撷玉点点头,谢俶无奈,走到窗边,将烛火拿了过来:“你动动……” 而此时猫在窗户底下的三人被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没想到谢俶会过来窗户这边,连忙蹲下。 等谢俶端着蜡烛走了,玉淑和玉娴才擦擦头上的冷汗,这才来雍王府一日不到,要是就被谢俶抓到听墙角,这也未免太尴尬了一些吧? 幸好没有发现,李嬷嬷到底年长,胆子也比玉淑玉娴两个丫鬟大些,还有些纳闷,轻声开口:“王爷王妃说什么呢?这声音也太小了一些,听不清……王爷怎么能让王妃动?” “王妃年纪还小,未通人事,这……这这……不是胡闹吗!简直是胡闹!” 第511章 纵欲 玉淑玉娴也不懂其中门道,加上孙嬷嬷贴着窗根,她们两个站在孙嬷嬷身后,更加听不清什么,并没有能听到说话声音。 此时被宋嬷嬷的话一误导,成功的误会了,两人也闹了个红脸,但心里也是担忧的,玉淑最沉不住气,此时也不顾不上什么低调做人之类的,径直走到孙嬷嬷旁边,跟着贴着窗户根往里面听。 “痛痛痛!”女子的娇呼声急促的响起,在寂静的夜里犹如一声爆竹,乍然炸开。 玉淑急了,看向孙嬷嬷:“可是王妃伤着了,嬷嬷,咱们要不要进去?” 孙嬷嬷被玉淑的话险些逗笑:“傻丫头,女人都得有这一遭,等你将来许人家了,就都明白了。” 看玉淑明白过来,孙嬷嬷不再多言,暗暗在心里嘀咕:“王爷也未免太不知道分寸了,这才新婚,怎么就让王妃在上面呢?女子初次破瓜本就是受罪,得小心呵护着,这女上的姿势,明日也不知能不能起得来身……”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玉淑虽然听孙嬷嬷这么一说,心下担忧,但也不敢贸贸然进去打扰,可看着孙嬷嬷时而皱眉时而摇头的模样,心又浮躁起来,都快在嘴里急出燎泡,只能更紧的贴着窗户根,顾不得羞涩,试图知道宋撷玉的情况。 而此时,屋里的两人还不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宋撷玉才一动脖子,当下痛的眼泪哗哗的流。 谢俶连忙将手里的蜡烛放下,三步做两步上前看她:“怎的这么鲁莽?只是叫你转转脖子,这么大幅度……” 宋撷玉觉得丢人,下意识将声音压低,痛的声音都带颤音:“脖子好像扭了……” 谢俶疼惜宋撷玉,听她不住喊痛,心也跟着她的声调起起伏伏,焦灼的不行。 又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如此这般也不是办法,不如叫太医过来瞧瞧,你也能少受些罪。” “不行!”宋撷玉闻言急忙转过头,牵动着酸痛的脖颈越发难捱,潋滟的眸子里水汽迷蒙。 雍王大婚,新婚的王妃却因凤冠太重扭了脖子,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她还有何颜面再去诗会花宴上见人。 谢俶只想着她喊疼,哪里想得到那么许多,不解道:“为何?太医院的何太医对于正骨一门最是精通,将他请来施针一遭,便能免去你许多苦楚。” “要施针便施在王爷身上,长乐是万万丢不起这个人的。” 宋撷玉不满的瞪了谢俶一眼:“纵观整个朝野,因凤冠伤了脖颈的女子也挑不出几个来,王爷此举是要昭告天下妾骨头软,还是要彰显王府财势,连凤冠都比旁家大上许多?” 谢俶的心意没得到宋撷玉的夸赞,反而被揶揄了一番,心中非但不着恼,还涌起丝丝缕缕的甜来。 手下的力道不由变得更轻,柔声道:“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不叫太医,我再给你揉揉?” 宋撷玉耍过了小性儿,心中不郁也跟着消散不少,满意的闭上眼,享受起谢俶的手艺。 谢俶越揉越有心得,倒是将宋撷玉伺候得十分舒坦,喊疼的次数明显少了,偶尔按到舒服处,口中流转出细碎清浅的呻吟,像一根根羽毛,撩拨得谢俶心头发痒。 不知是因了谢灵的酒水,还是因了新房的炭火,谢俶只觉得身子里像燃着一把火。 宋撷玉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在往里头加柴添薪。 嗅着宋撷玉身上若有似无的栀子香气,谢俶的呼吸不禁乱了节奏,手下的力道也渐渐重了起来。 “嘶,疼,疼,疼,王爷轻点儿……” 宋撷玉方才被他揉捏的舒服,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丝毫未曾察觉谢俶的异样,只觉得谢俶忽然加大了手劲儿,按得她脖子酸痛不已,便皱着眉,不满的喊起疼来。 这一声喊不仅惊了谢俶的心,更是重重落在门外偷听人的心里。 玉淑不禁红了眼眶,也顾不上尊卑,低声啜泣:“王爷也太没轻重了,郡主年纪还小,如何受得住……” 玉娴早就忍不住了,闻言腾的一下站起来,抬腿就要往新房里头冲,若不是玉淑眼疾手快将人拽住,怕是要冲进新房与雍王爷拼命。 外头的人急的急,气的气,里头的谢俶也不好过。 宋撷玉今日受了委屈,又伤了脖子,现下他揉捏得稍稍用力些,她便要喊痛不止的。 他既心疼又愧疚,说来说去还是他的疏忽。 若是他能再细心些,将婚礼一应事务都过过目,那超重的凤冠也不会戴到宋撷玉头上去。 想到此处,再听宋撷玉的痛呼,谢俶更觉心虚,只能强压着翻涌的血气替她继续揉捏。 谢俶憋得面色通红,不禁埋怨起谢灵来,若不是他弄了那劳什子的酒给他,他倒是还能好过些。 如今温香软玉在怀,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就如同将甜润的糖水端到饥渴难耐的人面前,却不准他喝,每一刻都是对他最深沉的折磨。 好在宋撷玉累得狠了,不出半个时辰便在谢俶不懈的揉捏下放松了身子,沉沉睡去。 谢俶红着脸,长长舒了口气,低下头,看着谢俶沉静的睡颜,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 他轻轻抚了抚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在她额头落下轻柔一吻,这才轻手轻脚的去了净室,在冷水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将身体里的燥热压了下去。 事到如今,他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恐怕谢灵给他的那酒有些古怪,他素来不喜饮酒,但却是千杯不醉的酒量。 没叫人伺候,独自擦拭了身子,穿好寝衣,回到喜帐,轻轻掀开被子,在宋撷玉身边躺下,长臂一舒,便将熟睡的妻子揽入怀中,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她终于成了他的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好好厮守,又何必急在一时。 第二日一早,谢俶如往常一般早早醒来,看了看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宋撷玉,心中泛起甜蜜,吻了吻她的发顶,小心翼翼将胳膊从她身下抽出来,轻手轻脚的起身,又不放心的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穿着中衣去了外室。 第512章 壮阳酒 贴身服侍的宫人们早就等在外头听唤了,见谢俶只穿了中衣出来,不由一怔。 平日里王爷都是在内室更衣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但作奴婢的,主子要如何,自己如何伺候便是,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多说。 谢俶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替本王更衣吧,王妃还睡着,动作轻些。” 宫人们心领神会,动作轻柔,有条不紊的忙活起来。 谢俶梳洗穿戴好,便准备先去侧殿小书房处理些公务。 这几日堆积了不少公务,如今大婚礼毕,理应早些补齐了欠账才是。 谢俶刚一出门,孙嬷嬷便迎了上来,敛容拜道:“老奴拜见殿下,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俶捏了捏眉心,心道:不知当不当讲,那不讲便是,每次都是如此,也不见她厌烦。 可嘴上还是平静道:“嬷嬷请讲。” 孙嬷嬷低头垂目道:“王妃年幼,身子弱,王爷又正直盛年,王爷当体恤王妃,切不可太过,亏了根本,于子嗣有碍。” 孙嬷嬷昨日在廊下听得真切,今日才特来嘱咐谢俶。 她倒不是有多心疼宋撷玉,只是王爷似乎对王妃很是满意,这却不是什么好事。 经她劝谏,也好让王爷顾惜着宋撷玉身子,少与她亲近,才好往王爷的后院里头塞美人。 开枝散叶才是最紧要的,只守着一个王妃,就算王妃身子强健,一年抱两,也是远远不够子孙昌盛这四个字的。 谢俶闻言一噎,不由看向孙嬷嬷身后的玉淑和玉娴。 只见两人眼眶泛红微肿,正义愤填膺的盯着自己。 谢俶哪里还能不明白,感情这一个两个都在责怪他纵欲无度! 谢俶简直如同生吞了黄连的哑巴,心中有苦,却无法言说。 他一个新郎官,在自己的新婚夜给新娘按摩了一夜,还要被旁人如此误会,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 帷帐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虽然声音小,而且极为短促,似乎是不小心漏了笑音很快又用手给堵上了,但丝毫掩饰不住其中的幸灾乐祸。 小没良心的,他是因为谁才被这么误会?她竟然还笑! 虽然心里腹诽,盘算着回来要好好的折腾她,但此时,面对着李嬷嬷和玉淑玉娴三人看禽兽似的眼神,谢俶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哑巴亏给吃下来。 “嗯……本王明白……” 含糊其辞的应了下来,谢俶便急匆匆的去了宫里。 他大婚,自然不需要当值,景安帝给他批下了大半个月的修沐,只是有些事他需得跟景安帝报告,便来了这一趟。 才到宫门口,就碰上了谢灵,他一看见谢俶,表情便如同便秘一般一言难尽。 “王叔,您……这么早就来宫里?” 谢俶被他看的不舒服,皱了皱眉:“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灵连忙摇摇头:“这不妥倒是没什么不妥的,只是王叔您昨日大婚,今日这么早就能下床……” 他啧啧了两声,一脸怜悯的看向谢俶的下半身,颇为遗憾的几口:“王叔,年纪大了,便要多补补,如此才能重振雄风……” 谢灵的话一说完,谢俶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什么叫做重振雄风?他雄风一直都在,从来没消失过好不好!不需要重振! 可惜谢灵半点没感觉到气氛的危险性,还摸着下巴,不怕死的开口:“王叔啊王叔,幸亏有侄儿昨日给你送的壮阳酒,否则……啧啧,惨不忍睹惨不忍睹……” 谢灵还在心里怅惘着,有了这壮阳酒谢俶都这么早起身,若是以后,该如何是好? 看来他还得多搜寻来几坛,给谢俶留着,他与王叔关系亲近,王叔的性福就是他谢灵的幸福! 他谢灵义不容辞,必定以生命捍卫! “你说那是壮阳酒?”只可惜某人并不领情,甚至当众沉了脸,声音低迷压抑,透着一股子杀气。 谢灵愣了一下:“对啊,里面加了鹿茸和人参,还有另外一些壮阳的珍稀物件儿,都是好东西。” 他这可是帮了王叔,可怎么王叔面色瞧着,不怎么愉快的模样? 谢灵想了想,终于想通了一个解释,顾忌谢俶的面子,小小声的开口问他:“是不是药效不好?您跟我说,我一定追责这个卖我的商户!” 敢卖给他谢灵假货,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俶冷笑,看着谢灵的眼神已经带了几分恶意:“怎么会不好?药效好!的!很!” 最后三字被他生生的咬出了杀气,一想到他昨晚强忍着身上的燥热帮宋撷玉按摩,差点把自己给憋的爆炸了,好不容易等宋撷玉睡着,又一个人在凉水里泡了半夜…… “放心,灵儿给的酒药效这么好,本王一定会好好感!谢!你!” 谢俶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谢灵吃一顿大苦头!不苦出眼泪不罢休的那种! 只可惜某位叫谢灵的不知名受害人还相当傻白甜,一脸得意忘形,还不忘谦虚的摆摆手:“王叔不用介怀,您对灵儿的好,灵儿一直记着,如今能帮到您,灵儿也高兴的很。” 谢俶盯着谢灵的眼神带着冷意,呵!接下来,他会对谢灵更“好”,绝对让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太子府。 东珍端了晚膳,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沈昭昭正坐在地上,整个人醉的不省人事。 “太子妃!”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头的东西放下来,把人给扶到床上。 “您现在身子金贵,可不能出半点意外,不然奴婢只能以死谢罪了!” 沈昭昭被她扶着起来,走路颠三倒四,笑着开口问她:“我怎么了?不过是喝了两杯……小酌怡情大酌伤身,我只是小酌……” 东珍在旁边闻着她身上的酒气,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喝了几杯?这肚子里怀的可是未来的太子,如今相爷入了监,这孩子就是小姐和她的最大依仗,她怎么半点都不担心? “好了,太子妃,奴婢给您叫水,将这一身酒气给洗了,千万莫要让太子瞧见了。” 别的男人大婚,太子妃喝的酩酊大醉……可真行。 只是还没走远,就听到沈昭昭在身后突兀的讽笑一声:“他现下,恐怕也正躲在角落里喝闷酒呢!我们二人,半斤八两,我是求而不得,他是悔不当初!” 当初百般算计宋撷玉,将人骗得死心塌地,那时候觉得宋撷玉配不上太子妃位,觉得跟陛下求娶会引起陛下猜忌…… 生生的把宋撷玉一片真心给磨没了,忽然脑子清醒过来,反而将谢央算计的团团转。 第513章 替身 “太子殿下,您醉了。” 宋如瑛看着醉倒在自己床上的谢央,小心的拉松自己肩膀的纱衣,谢央来的机会不多,她得赶紧有了身孕,给自己找个依靠才行。 谢央醉眼微醺,半躺在床上,盯着宋如瑛,却又不像是在看她,忽然勾了勾手:“过来。” 宋如瑛妖妖娆娆的过去,娇笑着一脸娇嗔:“太子,妾……” 话还没说完,一巴掌忽然打在了她脸上,将她打的跌在床边,不可思议的看向谢央。 好端端的打她做什么?刚刚太子不是还笑着? 谢央脸色此时已经遍布寒霜,跟刚刚含笑的模样判若两人:“谁准你那样笑的?” 宋如瑛愣住,她一向是这么笑的,她生母也一向是这么教她,低眉颔首,颊边飘红,三分娇七分羞,没有男子能不喜爱的。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又是一巴掌扇了过来,谢央似乎是被惹怒,阴沉着脸色,身子微微抬起:“孤说了,别这么笑!” 吃了两巴掌,宋如瑛终于学乖了,不敢再笑,咬着唇噙着泪:“妾……妾不笑了。” 谢央捏着她的下巴,用力坐起身子,另一只手拉扯她的嘴角,将她拉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出来:“对……你该这么笑才对。” 谢央对她乖巧的模样很满意,又倒了回去,慢悠悠的躺在玉枕上,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已经彻底醉了,半眯着眼睛呢喃。 “你是孤的,孤想要的,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所以,不是她笑的不好看,而是因为谢央把她当成了宋撷玉!他如今躺在她院里,睡在她的榻上,喝着她的酒买醉,都是因为宋撷玉今夜大婚! 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宋如瑛努力的迎合着身上的男人,忍着内心的耻辱,她必须得忍,她现在没了娘家,要不了多久,太子府来了新的女人,就会失了太子的宠爱,如果没有子嗣傍身,等色衰爱弛,她的下场不会比这太子府的三等婢女下场更好。 第二日起身,身边已经没了谢央的踪迹,宋如瑛掀开帷帐,就看见刘庆正站在床边,屋子里再没有其他人,就连如莹都不曾在旁边侯着。 “宋良娣醒了?既是醒了,就把太子赐的这药给喝了吧。” 宋如瑛看着刘庆手里端着的那碗乌漆嘛黑的汤,眼里闪过一丝忌惮和怨意:“这汤,公公,你莫不是要跟妾说是养身子的,而非避子汤?” 刘庆闻言,轻笑,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宋良娣觉得这是什么,便是什么,只是不管是补药还是避子汤,那都是太子殿下的恩典,您都得喝了。” 宋如瑛怨恨的瞪着刘庆,后者毫无波动,她终是一仰头,将这汤药全部喝了下去。 等刘庆走后,如莹才从外面进来,看着桌上剩的药碗,一时止不住的心酸:“小姐,太子每次临幸,事后都要赐一碗避子汤,难道就真的不顾小姐您在这太子府处境艰辛吗?” 宋如瑛坐在床上,身上的吻痕淤青极其明显,听了如莹的话,突兀的笑出声来:“顾我?恐怕过阵日子,能想起我就不错了。” 如莹如今只会哭,深深后悔当初没劝着宋如瑛,在淮阴王府虽然日子憋屈了点,但好歹过得还算顺风顺水,怎么会像现在这般,时时担惊受怕? “莫要哭了,扶我起身,将那雪花膏拿来涂了,还得找机会承宠,这些痕迹还是早早消下去才好。” 如莹连忙从地上起来,心有不忿:“小姐,每日承宠还得喝避子汤,这避子汤喝多了,对女子身子有损,您为何还要去邀宠?” 宋如瑛起身的动作顿了顿,斜眼扫了她一眼:“你该叫我什么?” 如莹被她这一眼给吓住:“良娣……” 宋如瑛这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脸色漫不经心中透着三分淡漠,踩着鞋下了床,身上的纱裙轻飘飘下来,露出她细长莹白的小腿:“下次莫要再忘了。” 她现如今已经不是淮阴王府的人,是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太子府的良娣,如莹再这么没遮没拦的,她将来护不住她。 坐在梳妆镜前,宋如瑛看着镜子里自己姣好的脸,伸手抚了上去。 “我想要的东西,争,不一定会有,但不争,一定没有。” “只要我承宠的次数过多,总有疏忽的时候,万一有一次太子大意,没赏我避子汤,”她一双肖似生母的杏仁眼里野心铺天盖地,让她的瞳孔显得尤为的黑亮,里头欲望和执念相互交织着,放在脸侧的手一点点收紧:“那便是我的机会。” 如莹应了一声,连忙拿了雪花膏帮宋如瑛涂着,宋如瑛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细长的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动了动。 “我那三姐昨日大婚,虽然拜这位三姐所赐,我已经跟淮阴王府没什么关系,但是好歹姐妹一场,”她偏头,脸上是一片天真无邪:“如莹,你说,我送份什么谢礼给我那好三姐比较合适?” 如莹看着坐着的宋如瑛,她因为这些日子的承宠,被浇灌的越发明艳,这般抬眼自下而上看人时,媚眼如丝,撩人心魄的紧,像一条危险的美女蛇,让人不自觉的开始畏惧。 “奴婢……奴婢不知道……” 宋如瑛也不是非要在如莹这问出个三七二十一,收敛了笑,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既是新婚大礼,自然得精心挑选着,容我想想……定不能让我那三姐失望。” 第514章 命格 “玉娴姐姐……”玉淑捏着一块方帕,脸色慌了慌。 看玉娴脸色也苍白了些,玉淑这才小声的问她:“王妃这锦帕,怎么没落红?” 玉娴连忙往外看了看,幸好那孙嬷嬷因为雍王昨夜的话,不怎么插手宋撷玉的房中事,否则要是看到这雪白的锦帕,还不得闹翻天去! 宋撷玉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这两个丫鬟站在床前,气氛很是凝重。 “你们俩立在这,是打算当床神?” 玉淑和玉娴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玉淑更是惊的一把将元帕藏到了身后,宋撷玉被她反常举止吓了一大跳,稍微想了想便明白她这是怎么了。 “那日王爷和我并没有圆房。” 玉淑玉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一时呆住了,玉淑支支吾吾的开口:“可是那日……我们跟孙嬷嬷一起听墙角,分明听见王妃您喊疼……” 宋撷玉有心想要瞒着自己那些糗事,可看现在这情形,要是不说出真相,恐怕这两丫头自己瞎猜,还会觉得她一嫁过来就失宠了…… 干咳了一声,宋撷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眼神飘忽,语速加快了两倍不止。 因为语气太过含糊,以至于两丫鬟根本没听清,还是玉淑耳尖,听的模模糊糊。 “什么被什么?”她仔细的想了想,眼泪水霎时间被涌了出来:“小姐,是雍王出尔反尔了对不对?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早不后悔晚不后悔,偏偏嫁过来才后悔,分明就是想要让小姐您委曲求全!” 宋撷玉听的一愣一愣的,玉娴本是一脸迷糊,被玉淑这一惊一乍给吓得,瞬间也不淡定了,红着眼:“小姐,咱们不受这委屈,此事定要禀明淮阴王府,让淮阴王和淮阴王妃为您做主!” 眼看着事情要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走,宋撷玉也顾不得什么丢脸不丢脸了,一跺脚一股脑的将真相丢了出来。 “唉呀!是我脖子扭了,所以雍王给我按了一晚上,这才没圆房。” 也不知道玉淑是怎么能把“我脖子扭了”给听成“雍王出尔反尔了”…… 新晋背锅侠一定是雍王无疑了! 玉淑这才发现自己闹了个乌龙,一时继续骂也不是,停下来也不是,尴尬的立在当场。 “这……雍王殿下实在是谦谦君子,温润敦厚,忍性极好……”玉娴艰难的开口缓和气氛。 宋撷玉能体会到她想夸夸谢俶的心思,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损人呢…… 大婚当日,忙活一天没能圆房也就算了,还当了一夜的按摩技师,这……倒霉也没雍王殿下这个倒霉法的,这样的经历,称呼其一句“倒霉蛋”,不为过吧…… “挺好挺好,这我就放心了。”玉淑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将怀里的元帕拿了出来,随手拿了针在手指上一戳,血珠子往外一冒,顺势往上面一擦,很快,一块合格的元帕便新鲜出炉。 玉娴接过来仔细查看,一边诡异的看她一眼:“玉淑,你莫不是魔怔了?王妃和王爷未圆房,怎么就挺好了?好在何处?” 玉淑一双灵动的眼小心的瞥了一眼宋撷玉,很快又收了回来:“这……得王妃不生气奴婢才敢说。” 宋撷玉看她这幅怂眉耷眼模样就觉得好笑,坐了下来:“行,我保证不生气,看你要怎么把这话给圆回来!” 玉淑得了允诺,这才清了清嗓,开口:“外面都说咱们小姐克夫,但那都是无稽之谈,烂了良心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假话,但小姐命道尊贵却是真的,那浦公子受不了这份贵气,自然就跟小姐您有缘无分。” 宋撷玉听着她这番解释,手托着腮咂摸了会,一双灼灼的桃花目极为亮眼,嗔怪看人时,带着几抹烂漫天真风情:“虽是歪理,但却也是占了个理字。” 玉娴在旁边听的也是一愣一愣的:“那照玉淑你所说,坊间素来传闻雍王克妻,那也不是克妻,只是雍王命道太贵,那些福分不够的承受不住,这才频频出了横祸?” 玉淑大力点头,摇头晃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也跟着这弧度打转,语气夸张:“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啊!” 宋撷玉看她这一脸神棍相,哭笑不得,将手中帕子丢到她身上:“好好说话,吊儿郎当的成什么模样?” 玉淑被这么一砸,当下连忙收敛了形色,正正经经的开口,竖起两只手的食指:“王妃您看,您和王爷,都是贵不可言的命格,旁人承受不住这泼天的福分,这才成就了您和王爷的天定姻缘。” “可这命格,总得分出个一二,龙凤见面,总得牙齿磕到舌头。” “所以我扭了脖子。”宋撷玉若有所思:“所以,这是我的命格没有贵过三哥哥的?” 谢俶是皇室血脉,又有战神的美称,虽然沾血的场面见过不少,但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义,以一己之身守护了四方安宁,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 这命格,贵也是有贵的道理。 玉淑却摇了摇头,一脸的天机不可泄露:“非也非也……” “王妃您虽扭了脖子,但是王爷大婚之夜,做了一晚上的力气活,一夜不得安歇,比起来,还是王爷比较惨,所以,您的命格是能盖过王爷的命格。”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目前看来,王妃您大抵不会被王爷给欺负了。” 这玉淑拐弯抹角的,说了半天,也就说了一个意思:谢俶将来恐怕是个妻管严。 敢这么说当朝的雍王,这丫鬟还是第一人!宋撷玉笑的前俯后仰,乐不可支:“那就承你吉言了……” 虽然想想都觉得不可能,谢俶是谁?性子古板,体统大过天,极有原则,他若是不愿做的事,哪怕陛下发话都不带应声的,向来只有别人求他,不曾有能让他低头的。 这样宁折勿弯的性子,天生手握上位者的权贵地位,会是妻管严? 这种梦,虽然做的开心,但是也仅限于做梦了…… 第515章 家宴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谢俶还没进来就听见宋撷玉的笑声,不由得嘴角也上扬了几分。 看到谢俶进来,玉淑玉娴一想到早上对他的横眉竖眼,顿时一阵心虚,找了借口出了门。 宋撷玉本是懒散的坐在座椅之上,刚想开口问问谢俶去宫里可用了晚膳,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感觉身子突然腾空。 她惊呼一声,手下意识想找个地方能稳住身形,等她稳定心神,才发现自己被谢俶抱了起来,他坐在她方才坐的椅子之上,她则被他放到了腿上坐着,为了让自己不掉下来,宋撷玉将手挂在他脖子位置。 这个姿势,让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几乎不分间隙,谢俶只感觉怀里一团极小极软,让他几乎想要将人大力揉进骨血里,又克制着不敢用力,怕把人伤着了。 这么一吓一惊,宋撷玉哪里还能如同刚刚一般平心静气?脸色潮红,一双桃花眼瞪大,几乎瞪出了杏仁眼的弧度,叫人看着心软。 “三哥哥,你做什么!”宋撷玉这话似嗔似怒:“玉淑玉娴她们还在外面呢!” 羞不羞啊~ 谢俶真是爱极了她这幅模样,嘴角不着痕迹的上扬了些弧度:“在外面又如何?本王抱自己王妃,谁还能多嘴多舌不成?” 宋撷玉反驳不了,只能偏头,傲娇的不理他不看他,谢俶哭笑不得,到底不敢把人太撩狠了,免得她恼羞成怒今晚真不让他进房…… 昨夜大婚已经够惨了,要是今夜还不能入房,那还真是惨绝人寰,把自己憋成和尚不可! “脖子可好些了?” 宋撷玉转了转脖子,朝他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早就好了。” 谢俶也笑出声,胸口的震动传到宋撷玉身上,莫名的让宋撷玉心跳加速。 “好了就好,皇兄让我带你入宫,吃个家宴。”谢俶抱着宋撷玉,将景安帝的话转述了一遍。 宋撷玉挂在谢俶脖子上的手收紧了些,瘪了瘪嘴,眼神盈润有光,不乐意的模样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非要去吗?” 谢俶倒是对她这幅娇黏的痴缠模样很是受用,若是有的选,他也不乐意去吃什么家宴,在府里抱着自家娇娇软软的小媳妇用晚膳不香吗? “虽然我生母早亡,但太后素来待我宽厚,于情于理,咱们也得去宫里见见她老人家。” 宋撷玉应了声,不说太后与谢俶的关系,光凭太后还是她姑婆,也得去宫里见个礼。 “罢了,本还以为嫁了三哥哥能省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但想必日后得常常往宫里去了。” 谢俶没有生母,她也算没有婆婆,本还以为日子能轻松一些,可没想到才来府上就跳出来个孙嬷嬷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时常往宫里吃些家宴…… 这皇家的家宴是家宴吗?那吃的是活受罪!规矩多的吓死人,吃个饭还得小心翼翼的,回来还得好一阵消化不良。 “雍王殿下,臣女现下后悔还来得及吗?” 话音才落,腰间抱着的手突然收紧,宋撷玉被掐的差点没喘过来气:“腰……腰腰要断了!” 谢俶勉强将手挪开,冷哼一声:“后悔?不嫁本王,你还想嫁谁?雍!王!妃!” 他将最后“雍王妃”三个字硬生生咬出了一股子狠劲,硬是让宋撷玉听的后背冷气森森的,讪讪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腰从他手里挪出来。 “三哥哥怎么如此小气,长乐不过是说些玩笑话,嫁都嫁了,哪还有什么后悔的余地……” 看宋撷玉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谢俶恨得牙痒痒,他费尽心机把人娶回来,她可倒好,还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呵!长乐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玩笑话,否则,本王要是当了真,到时候求饶的,还是你自己。” 他这话说的暧昧非常,宋撷玉不可控制的红了脸,娇嗔着骂了他一句不正经就唤玉淑玉娴两人进来给她梳妆。 等收拾好进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宋撷玉梳了妇人的发髻,还颇有些不适应,在马车里坐立不安的,时不时的还掀开马车窗帘布往外瞧。 “咱们今夜,是得住宫里了吗?” 谢俶正闭目养神,他五感通敏,哪怕不睁眼,也能感觉到宋撷玉的动静,不厌烦,反而多了几分新奇。 以往他都一人坐马车,杨瑾知道他性子,每次都将马车驾驶的四平八稳,没有人敢这么闹腾。 “自然,等家宴之后,宫门也关了,自然回不了雍王府。” 宋撷玉消停了会,又凑到他身边问他:“那,我们今夜是住你之前在宫里住过的地儿?” 谢俶眼里浮起一些怅惘复杂,马车内光线昏暗,他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思绪,只能听到冷清的声音带了三分的柔意:“是,那也是我生母住的地儿,长乐,你该给她上柱香,母妃在天有灵,想必也会高兴。” 宋撷玉点点头:“自然是应该上香的。” 等到了太后殿内,皇后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模样跟平常无异,庄严肃穆,大气雍容,通身的气度,看到谢俶和宋撷玉携手进来,只微微点头示意,没再多话寒暄。 “玉儿!” 不同于皇后的冷淡,敏贵妃自打宋撷玉进来,精气神便起来了,笑着朝她招手:“来姑母这。” 宋撷玉看了谢俶一眼,等他点头,这才缓步朝敏贵妃过去。 “这才成婚不到一日,已然是夫唱妇随了。”他们二人的互动自然瞒不过敏贵妃的眼,是以宋撷玉到她身边,她便忍不住出声调侃她,直把宋撷玉给调侃的红了脸这才笑着罢休。 “姑母,您要是再笑玉儿,玉儿可就吃不下这晚膳了。” 宋撷玉跟敏贵妃撒娇,这招敏贵妃也受用,轻笑着放过了她。 “这里说话不方便,等宴席散了,你来姑母的宫里,姑母跟你说说话,再传授你这丫头一些独门秘方。” 独门秘方?宫里女人的独门秘方无非就是床上功夫和怀孕生子的方子。 第516章 椒房殿见面 敏贵妃正拉着宋撷玉的手说话,景安帝和太后过来,宋撷玉便回了自己位置,坐到了谢俶身旁。 景安帝看着坐在下首的一对璧人,心里对谢俶是有忌惮,但是也是真心欢喜:“朕这三弟的终身大事都快成了朕的心病,如今总算是了了,长乐,你可是大功臣!” 谁能想到,居然是长乐这个小丫头收了谢俶这个“和尚”。 宋撷玉只低头做害羞模样,其他的有敏贵妃和太后帮她圆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哄得景安帝没一会儿就喝的上了头。 “老三,你既然吃好了,就来跟朕说说话,咱们兄弟二人也好久没谈过心了。” 谢俶并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看了一眼宋撷玉,景安帝大笑,半是好笑半是恼怒:“今日这家宴,两个都是宋家的嫡亲长辈,皇后又是看着长乐丫头长大的,还能让你媳妇受了欺负不成?” 宋撷玉也被众人揶揄的眼神看的抬不起头来,连忙跟谢俶表示:“我一人可以,有玉淑玉娴陪着我,还有姑母照应着,王爷快去吧。” 谢俶这才起身,经过宋撷玉身边时还不忘嘱咐她:“若是宴席散了,便在敏贵妃宫里等我,我会去接你。” 等谢俶和景安帝走后,这家宴自然吃不了太长时间,坐在上首的太后便淡淡出声:“时候不早了,便散了吧,长乐丫头留下,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皇后自然不会有意见,她今夜在这里,不过是因为她是谢俶的皇嫂,景安帝重视谢俶,这才来让她陪着。 敏贵妃朝宋撷玉眨了眨眼暗示,得到宋撷玉的回应之后这才离开。 等宫里只剩下宋撷玉和太后两人之后,太后才朝宋撷玉招了招手。 宋撷玉被太后牵着手进了内殿,坐在了她下首。 “没想到你和老三能成……”太后牵着宋撷玉的手,看着宋撷玉的眼神复杂,似是欣慰又似是觉得匪夷所思。 宋撷玉垂首,想了想,恭敬的回道:“世事无常。” 太后哈哈笑出声,声音爽朗,因为年纪关系,听着带着股老气,但精神气还是在的:“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说话这么老气横秋的?” 宋撷玉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装傻假装没听懂,幸好太后并不打算寻根究底,拍了拍她手背,语气怅惘:“你嫁与老三也好,老婆子我也跟你在这兜个底。” “先前还以为你会嫁给太子,我与你姑母还密谈过,若是你嫁进了东宫,那我和你姑母便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日后见面,也只当不认识。” 宋撷玉并不意外,上一世,她嫁了谢央,还是因为被污了名声,只得了侧妃的位置。 那之后,不止太后没有再私下见过她,就连敏贵妃,也对她避而不见。 “所幸,玉儿并没有和太子有任何关系,嫁了雍王。” 看宋撷玉说话间面色并无任何异常,更没有怨怼之色,太后更欣慰了三分:“看你模样,确实比先前通透了不少。” “你也莫要觉得我心狠,实在是以淮阴王府的权势,再出不得第二个皇后!” 这话,上一世太后也与她说过,只是那时候她听了,却并没有往心里去,觉得太后只说淮阴王府不能再出一个皇后,却没说不能再出一个贵妃。 太后心情好了许多,难得话多了几句:“既然嫁了老三,便安心的做雍王妃,这皇室中人,那些皇子,大多是不如谢俶这个皇叔。” 她这话说的太过直白,竟是半点遮掩都不曾,语气威严又不掩讽刺,看宋撷玉眼里有些惊恐,太后闭了闭眼,语气发轻:“这话虽然大不敬,但是却是实话,你不必忌讳,我这话便是皇帝心里也明白的很。” “幸亏老三没什么要反的心思,也可惜他没这份心思。” 太后说完,竟是控制不住的冷哼了一声,这一番话,听的宋撷玉是冷汗涔涔,太后并不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而是嫡母,这才被尊上太后之位。 若是刚刚那番话传到景安帝耳里,恐怕会生了嫌隙。 见宋撷玉九月份竟是在头上渗了汗,太后忍俊不禁,摆了摆手:“行了,我也没多少年活头,便是说些自己想说的,便是皇帝听见了,也不会跟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计较。” “你去找你姑母吧,别在我这耽搁时间了。” 宋撷玉确实有些待不下去,实在是太后的话太过胆大,话里的人物还是她的丈夫,实在是很难让她不为所动。 从太后的慈安宫出来,宋撷玉左右看了看,看见敏贵妃的贴身宫女在不远处侯着等她,正想过去,斜后方突然传出来一道稳重的女声。 “雍王妃,皇后让奴婢请您去椒房殿说说话,坐会儿喝杯热茶。” 宋撷玉愣了一下,皇后请她?她可不记得自己跟皇后有什么交情,怎么突然请她去宫里喝茶? 那嬷嬷看她不动也不急,低着头恭敬开口:“雍王妃若是不放心,不若让人给敏贵妃报个信,不过是吃盏茶,说些话,不过一刻钟就好。” 这嬷嬷都这么说了,宋撷玉也不好再推辞,让玉淑去给那侯着的宫女报信,便跟着这嬷嬷往椒房殿的方向走。 等到了椒房殿外,老嬷嬷在原地站定:“雍王妃,皇后在里面等您,老奴便不进去了。” 宋撷玉和玉娴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往里走,虽然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是宫里,怎么也不敢太放肆。 进了门,光线略有些黑,玉娴皱了皱眉:“王妃,您请小心着些脚下,莫要摔了。” 宋撷玉有轻微的夜视障碍,走这段路着实有些难受,心里忍不住吐槽,好歹是皇后,就算想要标榜勤俭,以身示人,但也不必省这么几盏蜡烛的钱吧…… 椒房殿这么黑真的不寒碜吗? 正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走,不知道勾到什么东西,宋撷玉猝不及防的往前面摔。 “王妃!” 玉娴在身后一声惊呼,等反应过来就要去扶人,宋撷玉本以为这一脚必摔,可没想到从侧面突然伸出来一只手将她稳稳当当扶住。 第517章 送子观音图 宋撷玉被扶住,下意识就要道谢,惊魂稍安时,才察觉到扶住她手腕的手大的出奇,骨结分明,指腹还有些粗糙的茧子,位置在中指和掌心,应该是常年执笔拿剑磨炼出来的。 这手的温度高,捏着她手腕,烫的她颇为不适。 不像是女人的手。 她抬头,等适应昏暗的光线后,便看清了一双瑞凤眼,狭长温润,眸色墨沉,眼神深邃,黑不见底。 这是……谢央! 宋撷玉心里悚然一惊,猛的甩开,发白的脸色微沉,强忍着厌恶,维持着礼仪:“太子殿下。” 她过来时,并没有察觉有人走动,也不知道谢央这厮不声不响的在这站了多久。 “玉儿妹妹,好久不见。”谢央夜视能力极好,哪怕此时光线昏沉,仍旧将宋撷玉的装扮给看的清清楚楚。 她梳着妇人的打扮,但面容清丽,跟从前一般无二,谢央眼里的不甘怨念转瞬即逝,很快便藏的无影无踪。 宋撷玉面上的冷意愈发明显,退后一步,声音扬高了两分:“太子殿下慎言,我现在是雍王妃,您这声玉儿妹妹,可是逾矩了。” 她恶劣的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开口:“按规矩,您应该称我一声皇叔母。” 谢央一双黑眸凝视着她,看宋撷玉毫不掩饰的恶趣味,舌尖在腔内舔了舔牙肉,半晌才扬了嘴角,笑的意味不明:“玉儿妹妹这皇叔母的位置能坐多久还未可知,孤现如今改口,为时尚早。” 宋撷玉嘴角的弧度垂了下来,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条,一双桃花眼极为冷淡,透着寒意。 真是可笑至极,上一世她不顾自己王府嫡女的身份在谢央的院子里争宠,谢央却待她弃之如履,如今这一世,她嫁了谢俶,谢央反而不依不饶起来,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恶心人! 盯着谢央的背影,宋撷玉深吸一口气,讥诮一笑,转身往椒房殿内殿走。 她都已经嫁了谢俶,谢央还能做什么?现如今不改口,日后也得改口! 宋撷玉进了内殿时,皇后正一人坐在榻上,旁边站了个嬷嬷,除此之外,殿内再没剩其他人。 “来了,不必行礼了。”看见宋撷玉过来,皇后率先开口,朝宋撷玉招招手。 宋撷玉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这才缓步过去,被皇后拉住手坐在了她身旁,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她虽然常来宫中,但却和皇后来往不多,如今皇后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长乐,本宫向来喜爱你,本以为你与我儿有缘分,没想到造化弄人,竟是有缘无分……” 宋撷玉一听这话,当下控制不住在心里冷笑三声,这母子俩还真是一个德性,她都嫁了谢俶,皇后再来说些暧昧不清的话,心里也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皇后娘娘说笑了,长乐一直将太子视为兄长,何谈有缘无分四字。” 皇后看着宋撷玉低头颔首,一副乖巧模样,心里有些兴致缺缺,将她的手放开,随手将手头的一副画卷递了给她,宋撷玉展开看了一眼,发现这画,是一副送子观音图。 皇后眉眼端庄,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是依稀可以从她的眉眼之中看出些从前的风姿。 “这画是多年前入宫时,本宫母亲亲自为我所求,确实经验,供奉了这画不到一年,本宫便有了太子,后过了两年,又怀上了灵儿。” 皇后这话,听的宋撷玉越发觉得手里这画如同烫手山芋一般,几乎拿不住。 她嫁的是谢俶又不是谢央,更不是三皇子谢灵,跟皇后本家也不沾亲不带故的,这送子观音图不灵验也就算了,偏偏还灵验的很,让皇后有了两个皇子。 不送给自家媳妇,送她?如果不是另有所图,这不是脑子进水? “这般贵重的物件,长乐愧不敢受。”宋撷玉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高高的将这画举过头顶。 这画,她可不敢要。 “拿着吧,本宫送的东西,断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雍王的事,不止太后上心,陛下更是上心,如今好不容易解决雍王的终身大事,陛下唯一的心病就是雍王的子嗣问题。” “本宫也想帮陛下分忧。” 宋撷玉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皇后说的如此宽宏大量,她还真不好不收。 将人给扶起来,皇后怏怏的挥了挥手:“叫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事,既然送子观音图拿到了,你便去敏贵妃处吧,想必你姑母已然等急了。” 宋撷玉从椒房殿一出来,意外的看到谢俶竟然在殿外等着,长身玉立,眉目淡垂,叫人一眼扫过去便能注意到。 “三哥哥,你跟陛下谈完话了?”宋撷玉提着裙角,从台阶下快步下来,衣袂翻飞,神情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依赖和娇憨让谢俶很是受用。 将人小心护住,免得跑太急摔了,谢俶才慢悠悠开口:“听说你被皇后叫来了,我便找了个理由将陛下搪塞了过去,从福安殿出来接你。” 看她手里的画卷,谢俶皱了皱眉头:“这是皇后给你的?” 宋撷玉将花卷微微展开一角,露出送子观音的头出来:“正是,没想到吧。”等谢俶看清这画是什么之后,宋撷玉才将这画给卷了起来,轻声揶揄:“我也想不到,听说灵验的很,不送给太子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也不给未来的三皇子妃留着,反而送了我。” 宋撷玉狡黠的冲他眨了眨眼:“三哥哥觉得,这是什么道理?” 谢俶看着她将这画递给身后的玉娴,皱了皱眉,还是多了一句嘴:“宫里的东西,再灵验也还是别碰的好。” 他凝眸盯着宋撷玉,眼里有些隐晦的柔色:“你若是想要孩子,不用摆这劳什子的送子观音图,不如求我。” 宋撷玉一时被他的话震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脸色红了个透:“光天化日的,你……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不正经!” 求他,还能怎么求?在床上求吗?大白天的,他怎么能说出这等房中话出来! 简直不知羞! 第518章 求子 谢俶先是一愣,随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和了然,嘴角的弧度无论如何都压不住,压低了嗓子,听着有些沙哑:“本王的意思是,府上的郎神医认识一位妇科圣手,于生子一事上经验颇丰。” 他微微俯身,凑宋撷玉极近,一双狭长的凤眼黑亮:“长乐若是多求求我,本王愿意为长乐牵线搭桥,只是不知,长乐似乎更倾向于另一类法子。” 宋撷玉被谢俶这话说的几乎要羞得往地缝里钻,原来是她误会了,啊!苍天,现下想想她那话,怎么听怎么饥渴!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丢人!丢死人了! 看宋撷玉脸色红红白白,整个人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谢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把人拥入怀中,放声大笑。 杨瑾在旁看的惊奇,自家王爷十几年都不曾这么开怀畅笑过了吧,上次这么笑,还是打了大胜仗,逼的那些蛮子退出大禹领土三百里地,寸步不敢再进。 自从回了京,王爷便总是冷冰冰的,身上没了半点烟火气,跟高高供奉在庙堂之上的圣人一般,遥不可及,冷眼看众生,也就娶了长乐郡主,这才看着接地气了些。 宋撷玉破罐子破摔,趴在谢俶的怀里不肯抬头,任凭他说什么都不搭腔。 看怀里人真被逗恼了,谢俶终于不敢再逗她,主动给她台阶下:“都怪为夫不好,不及王妃聪明,舍近求远了。” 他干咳两声:“这子嗣的事,自然是得靠你我二人,神医出力,能管什么用……咱们二人,今晚就将房圆了吧。” “你还说!谁急着要孩子了?我……我年纪还不大,急也该是你急!” 谢俶说话间喷出来的热气洒在宋撷玉的耳廓,烫的她耳朵红的不像话,一时恼羞成怒,拍着他的胸脯。 这点无关紧要的力道,谢俶自然是不放在心上,将人抱的更紧,叹了口气坦率承认:“长乐这话说的没错,我还真挺想有个你我的血脉,女儿像你,儿子像我,若是女儿,我护着你们娘俩,若是儿子,便由我们爷俩护着你。” 宋撷玉能听出来,谢俶这话不是随口一说,一时心里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滋味计较都被压了下去。 “三哥哥想的这么远,倒是让我紧张了起来,如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宋撷玉挽住谢俶的手,颇觉得稀奇,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跟她一起憧憬着一个孩子,这个混着二人血脉的孩子会如何长大,长的什么模样,将来性子吵闹还是如同谢俶一般冷冰冰的,成为小小冰块……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如同冬日里的一股暖流,在她心里激荡开,连带着看身边男人的眼神也柔软许多。 “左右,以咱们二人的相貌,不管像你还是像我,绝对不亏就是了。” 听着宋撷玉在耳边碎碎念着,谢俶嘴角含笑,不着痕迹的帮她挡了日头,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凉之中, “太子妃,咱们该去见皇后娘娘了。” 东珍小心的看一眼沈昭昭,只觉得莫名的担忧,生怕沈昭昭干出什么傻事。 沈昭昭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盯着谢俶和宋撷玉相携而行的背影,瞳色深不见底,一时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们这是要去哪?” 东珍不明白她问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如实回她:“应当是去敏贵妃处。” 沈昭昭冷眼瞧了许久,才收回视线,扶着东珍往椒房殿走:“宋撷玉手里拿的,是母后的送子观音图吧?果真是一对璧人,让母后都忍不住大手笔,将这图给舍了出去。” 她嫁给太子时,可没见她这位婆婆有任何表示,这幅送子观音图她有所耳闻,本还以为是要留给三皇子的皇妃,毕竟百姓爱长子,皇家爱幺儿,恒古不变的真理。 三皇子受宠的事,众人皆知。 可万万没想到,最后这画,居然给了宋撷玉! 东珍虽然也摸不着头脑,但是跟皇后作对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她只能说些话宽慰沈昭昭。 “太子妃您有了双胎,这送子观音图自然用不上,皇后娘娘送给雍王妃,想必也是为了给太子铺路,笼络人心。” 沈昭昭不屑嗤笑,到底没再说什么,送谁她也不在乎,再灵验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件死物。 只是她不在乎,自然会有人在乎,宋如瑛盯着玉娴手里的那副画,她嫁进太子府,自然是跟着沈昭昭见过皇后的,沈昭昭有身孕,是不在乎这一幅画,可她也是宋家人,皇后宁愿送给雍王府,也不肯送了她,帮太子府开枝散叶…… 呵!都是势利眼!要不是宋撷玉有这么个嫡女的身份傍身,她怎么可能嫁进雍王府!又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当上雍王妃! “宋良娣,您还愣在那干什么?难道还要让皇后娘娘和太子妃等你一人吗?” 东珍看宋如瑛站着不动,面色冷若冰霜,耐着性子。 这宋如瑛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竟是又重新让太子想起她,太子妃有身孕伺候不得,太子一个月有半月都呆在宋如瑛房里。 幸亏太子每次宠幸她后,都会给她一碗避子汤,否则,便是沈昭昭容得下她,她也容不下宋如瑛! 如今相爷被下了狱,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相府的出路,在沈昭昭肚子里的嫡长子出来之前,太子府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人有身孕! 宋如瑛沉着脸低头,缓步走进了椒房殿,太子府的人看不起她,皇后也看不上她,不就是觉得她身份低微,只是个庶女?不就是觉得她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进的太子府?她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被人瞧得上,不用看别人眼色过活,她有什么错! 她错就错在命不好,老天不帮她,她就自己为自己活。 她早晚有一天要往上爬,爬到高不可攀的位置。 到时候,如今这些欺侮过她的,东珍,沈昭昭,宋撷玉……有一个算一个,她都要一一还回去!她要让他们后悔!后悔今日对她的看清,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第519章 孽缘良缘? “是我的不是了,回来的时候你再好好休息吧。” 邢绣芸端着茶杯,余光注意到武郦乐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因到这寺庙求佛之地需要爬山,马车不能上去,二人早早就出发了,瞧着路上哈欠连连的武郦乐,邢绣芸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武郦乐笑了笑,看出她眉间的愧色,素手轻摆:“可快别这样说了,我昨日问别人借了话本子瞧得有些晚了,因此才困,不然的话总应该早起的。” 邢绣芸低头笑着:“我这样是不是显得怪可笑的…两家盘定了亲事,也是合了两人的八字儿的,可我自己心里总觉得惴惴不安,就想到这山上求个心安。” 武郦乐眉宇之间之间有股淡淡哀愁,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跟长相不同,她这性子刚强的很,心思通透,从不伤春悲秋,倒是时常宽慰他人。 “你二人情投意合又是郎才女貌,哪里有什么不般配的地方,只不过是你自己临近婚期心里头忐忑罢了。” “你啊,这是心病。” 二人这一路说说笑笑,没过多久便爬上了半山腰,倒也不觉得多累。 “我听说这一处的禅宗大师十分的灵验,许多来此求签的女子都会去寻他算上一卦。” 她只盼望着日后和和顺顺,不祈求自己能为宋家哥哥带来好运,和和美美…也便好了。 过了这半山腰,山路逐渐顺遂,却不想二人在前面不远处看见了一位老熟人。 “怎么到哪儿都能遇见这人。”武郦乐皱眉,显然对偶遇到的宋如瑛并不是那么的喜欢。 “便是不喜欢也要装出几分尊敬的样子,如今她是太子的妾室,得罪不起。”邢绣芸对宋如瑛无感,上次被宋如瑛在淮阴王府门口一通指责,如今只盼望自己不要招惹这位惹是生非的主便罢了。 宋如瑛一早就获知了邢绣芸要到这儿烧香拜佛的消息,却没想守了这么久,才把人守到!堆着笑脸便迎了过去。 “这不是邢家的二小姐吗?好些日子不见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了。”嘴里说着客套话,目光却不住的在邢绣芸身上打量着,让人瞧了,怪不礼貌也怪不舒服的。 “宋良娣怎么会在这,还真是巧了…”邢绣芸原本打算跟武郦乐一起低着头把这人错过也便是了,却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十分热情的主动迎了上来。 “二小姐也知道这庙上来求神问佛的?对对对,跟我家大哥的亲事将近也该是问问。”宋如瑛这一路上话多的不得了,像是浑然忘了之前的恩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武郦乐本就没睡好,被她这么念咒一般念着,更是直皱眉,若不是碍于身份,怕是早就想让她闭嘴了,如今自己寄人篱下,自己要是招致什么祸端倒没什么大不了,若是行家为此惹上麻烦,那便大大不值了。 今日寺庙的香火并不旺盛,也未曾见过什么满面白须的禅宗大师。 守在殿前的是个看起来三十来岁,面上没甚疵须的年轻比丘,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笑,看样子是个和善的。 宋如瑛拉着邢绣芸的手,上前便问道:“大师,我们来这儿求神拜佛的,也特地想来求一支签,却不知禅宗大师哪里去了。” 这年轻的比丘目光上下一扫便瞧出这两位都是有钱人家的妇人,心里暗暗道喜,面上却露出一股子遗憾之情:“叫两位女菩萨失望了,禅宗大师现如今年事已高。已经有大半个月不曾出来被人解签了。” 宋如瑛感慨着一句缘分未到,转过头来看着邢绣芸:“倒不如咱们就上上香,也算是尽一份心意。” 武郦乐皱着眉头:“二小姐便过来上香吧。”总觉得这位心里边儿是没打什么好主意的,不愿意让宋如瑛跟她多亲近。 这比丘原本只不过是个守着大殿帮香客上香的,可如今看到竟只有这二人上香,心里边动了些歪心思。 左右周围也没有别的师兄弟,他到时候上前背着二位小姐解签,岂不是美事一桩。 他新出家身上还沾染着些许俗家恶习,贪财敛财总是改不了,逮到机会就要碰一碰。 “二位女施主,虽然禅宗大师如今并不能为二位解签,但都说我佛山寺卦象灵验,小僧虽然道行不深,但是也略通签文一二。” 邢绣芸看着这位比丘,觉得这也是正派之人,寺庙之中总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那便劳烦大师了。”她转过头示意绣茹,绣茹了然,从荷包里拿出银子,放了进去。 “却不知道大师如何称呼。”武郦乐突然问道。 那位比丘心头一惊,随后说道:“小僧法号惠通。” 武郦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邢绣云从签筒里求了一支签,还没来得及看就被惠通拿了过去。 惠通叹了口气:“女施主此次前来是为了求姻缘的?” 邢绣芸点了点头,又有些惊奇:“却不知卦象上说的什么,大师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惠通是个耳朵灵验的,因此他们还没走进庙宇大殿之时,便已听进去了一二,瞧这两个,打扮一个出嫁一个未嫁,未婚女子索求也便只有这点子事情了。 惠通并不回答邢绣芸的话,只是故作高深的问道:“小姐求得姻缘,是临近婚期还是意有所属?” “已临近婚期了,大师快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瞧你这样子似乎不大好。”宋如瑛显得很感兴趣。 “这位小姐纵观面相气度,便知命理极好。只是可惜,与这公子之间的这段姻缘颇有波折,小姐若嫁过去怕是会为公子带来不幸。” 邢绣芸吃了一惊,心里面却觉得这几日的忐忑是极有来由的,武郦乐走上前去:“不过是普通的卦相罢了,决定不了什么,若是吉利言语,相信也便罢了,若不吉利只当是个笑话,听听便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的卦象十分灵验。却不知此事究竟有没有破解之法。”宋如瑛十分关心的样子,转过头来便询问惠通。 “虽说有些许冲撞,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失魂落魄的邢绣芸摆了摆手。 “也不必如此麻烦,既有了结果,我也算是心里有了底了。”她整个人看上去颓丧极了。 天命不可违,违之则伤…以为自己求了段好姻缘,却没想到竟是这种结果! 想想不就是因为她和宋鹤轩订了亲,宋鹤轩就有了牢狱之灾?虽然到底还是有惊无险,但到底还是应验了这比丘刚刚所言…… 第520章 佛陀误 邢绣芸在得知这个结果之后,整个人都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萎靡下来,失魂落魄的就想要离开这寺庙。 武郦乐在一旁安慰着她:“不要想那么多,这签文说的也未必是准的,更何况两家合过八字并无大碍,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坎需要过的?” 眼看着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都快要走出寺庙的大殿了。 可惠通打的不是这个主意呀! 他是希望自己说完了大凶的签文之后,那邢绣芸会主动询问自己有没有破解之法,上山的香客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就指望着为人排忧解难,赚一点外快……惠通是个六根不净的,虽然在佛山寺表面人模狗样的,但事实上他自己在山下的妓院还有一个相好的。 是个三十出头的风骚小娘子,出了名的势力眼,偏偏他就好这一口,每回去了都要买好些东西打点一下,方才能进去门上得了床。 原本还以为这一次轻轻松松便骗过了这年轻的小姑娘,却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就直接出去了! “女施主不必着急。”惠通可不想把这门好的买卖给送出去,更何况这几位要是出去之后,嫁了人一生顺遂,到时候回过头来说自己的求签解签不灵验…那他招惹的麻烦可就大了。 宋如瑛是个见多识广的,看到这惠通的样子,心里边便猜测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惠通笑了笑,随后便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邢绣芸和武郦乐。 她笑容里带着股子娇媚,嫁了人的小娘子,与普通的小姑娘便是叫人不一样,惠通只觉得三魂丢了七魄,转头就听见宋如瑛对前面那两个说道。 “二小姐,二小姐,等等,若是就这么走了,可不叫事儿……虽说这师傅说是有些劫难,又没说不可逆解,左右来都来了,难道不给武姑娘测测姻缘?” 惠通的眼睛一亮,只等待着邢绣芸听了宋如瑛的话再来找自己询问破解之法。 邢绣芸心里边儿咯噔一声,对了,总不会全无应对之法的,但武郦乐却拉住了她的手,不许她转身。 武郦乐转过头来看着宋如瑛道:“劳烦宋良娣将我记挂在心了,只可惜我对于姻缘一事,素来无所求,至于邢二小姐…”她看了一眼惠通,只觉得这和尚眼神不正。 “邢二小姐虽然心思重了一些,但也不至于把这些放在心上,此事还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邢绣芸失魂落魄的,心里想着自己难道真是个不吉利的?转身便想离开这里,不想多说。 惠通便又上前去:“女施主不必担忧,正所谓天道有常,而事在人为…” “大师在这大殿之中说这样的话,倒让人觉得有些不信服了,倘若天命都可扭转,又何必询问天命。” 武郦乐开口怼他,她越发的觉得,这里的这位师傅不大靠谱,便一心想带邢绣芸离开。 惠通被武郦乐一番言语,怼的是哑口无言,宋如瑛看在旁边,觉得这武郦乐果然是牙尖嘴利,不好对付。 心里边儿恼火的不行,这邢绣芸性子软,什么事儿都自己做不得主,如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签子,怕是失魂落魄就回家去了,那她答应太子的事情如何能办得成? 不行不行,一定得想法子留下来,一定要让邢绣芸和武郦乐之间出现隔阂。 “武姑娘!”宋如瑛提着裙子便走了过去,瞧了一眼惠通微微的点头行了个礼。 “如今还在佛门清静地之中,你却对一位得道高僧如此说话,未免也太有失体统了吧。”她说话之时铿锵有力,言语之中却带了一丝怪罪的意味。 武郦乐却丝毫不在意:“都说佛家戒爱恨嗔痴,难不成小女子自己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都要被佛家所怪罪?” 惠通可不敢当这样大的帽子:“贫僧所解的卦,信与不信,自然在二位施主,并不敢强求。” 随后他抬起头来看武郦乐,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这小娘子目光如炬,似是能把自己一眼望到底,他那点龌龊心思万万不敢展现在武郦乐的面前。 宋如瑛心想,这惠通实在是没本事,半点用也不顶,便上前一步,轻轻的搡了一把武郦乐。 “我知道你的心思,怕二小姐伤心,可你不得想一想她如今这么个说法,难道不难过?” 挑拨离间不成干脆就拉拢一下武郦乐,武郦乐算是明白了,这宋如瑛是想尽了办法,想要接近邢绣芸。 越发的觉得应当离开此处。 若只是性子软弱的邢绣芸一个人在这儿,耳根子一软也就听了话了。 可偏偏武郦乐见多识广,主意大,一点都不相信这个宋如瑛以及这神色不正的惠通。 “大师自然是得道高僧,这佛山寺也是远近闻名的一等一的大寺,只不过小女认为签究竟灵不灵验。也应当看求签的人心诚不诚。” 她一边说着,一边盯着宋如瑛:“若我这般桀骜不驯的,不信鬼神只信自己,自然是不敢在佛祖面前求签的,若邢二小姐这般的,一心向善,在婚姻大事上也求神拜佛的,即便是遇到挫折神佛也必将庇佑。” 随后她抬起头来,盯着大殿之中金光熠熠的佛祖。 “佛祖法相庄严,一心慈悲,能体会得到邢二小姐这一颗赤子之心,自然愿意多加庇佑,即便卦象森严,也只不过是让她多加警醒罢了。” “你要是这般如此的说的话,岂不是信不过这位师傅?却叫师傅好生尴尬,你也不想一想往常有多少人到这里求签问佛,一算一个准,自己这般的桀骜不驯的心思还敢说出来,可真是让人…!”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下去,邢绣芸便轻轻地拍了拍武郦乐的肩膀:“宋良娣莫要争了,武姐姐说的有理,咱们便先出去吧。” 如今正主都说话了!宋如瑛不想引起邢绣芸的反感,但她对于武郦乐的偏见简直到达了顶点。 惠通全程一句话也没插上。原本盘算着看这几个人都是富贵家的小娘子,多转几个钱结果听着武郦乐一方妙语如珠。直接把自己的买卖全都打散了。 看向武郦乐,惠通咬牙切齿,这女人看着也就是个贱命,如今竟然敢坏了他的买卖! 他非得找个机会给她长点教训,叫她知道收敛二字该怎么写! 第521章 阴谋 一早宋撷玉便接到了邢绣芸的帖子,约她去佛山寺游玩。 正好谢俶也在,宋撷玉直接将帖子递到他面前:“三哥哥,绣芸妹妹约我去佛山寺,你觉得我能去吗?” 谢俶低头便对上一双桃花眼,水朦朦的,让人看了不由得心软,此时桃花眼的主人就差在脸上写上我想去三个大字了。 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将帖子放到一旁,不吱声。 宋撷玉顿时心里有些打鼓,这是不同意?也是,毕竟自己这才新婚,就往外跑,若是被其他人瞧见,只怕要说自己不知礼数。 罢了,不去就不去吧,日后还有机会。 就在宋撷玉准备拒绝的时候,谢俶慢悠悠的开口,“今日不行,要回门。” 今日不行,那就是说明日可以了,宋撷玉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笑容,还不忘拍谢俶的马屁,“三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说完跑到书桌前回帖子去了,看着宋撷玉的背影,谢俶的脸上闪过一抹宠溺,去佛山寺散心也好,免得皇后又派人找她进宫。 虽说依宋撷玉的聪明,只怕皇后讨不了好,但是身份摆在那,真要计较起来只怕宋撷玉会吃亏。 想到皇后,谢俶眼里露出一丝寒意。 宋撷玉心情愉悦的给邢绣芸回了帖子,先是写了时间,随后想到邢绣芸已经和宋鹤轩定亲了,坏心思的在帖子上加了一句,表示自己一定会将宋鹤轩带上的。 想到邢绣芸看到这封帖子的反应,宋撷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宋撷玉不急,几个丫鬟却是急得不行,今天可是王妃回门的大日子,清早磨蹭到现在,衣服都还未换好。 等宋撷玉写好帖子,玉淑赶紧将宋撷玉拉到镜子前,好生将她打扮了一番,两人这才出门。 看完宋撷玉的信,邢绣芸这才意识到不妥,是她大意了,忘记今天是宋撷玉回门的日子了。 只是想到宋撷玉信里的打趣,邢绣芸一双俏脸顿时染上了一层红霞,自己不过是想要邀请她去佛山寺游玩,哪里是想见宋鹤轩。 心里这般吐槽,想到宋鹤轩,邢绣芸只觉得自己的脸似乎又热了几分。 武郦乐瞧着邢绣芸这个模样,眼里闪过一抹了然,也没说破,坐在一旁看着邢绣芸坐立不安,脸上时而露笑时而皱眉,时而又叹了好几口气。 宋如瑛进来时,正好看着两人的互动,眼里闪过一抹妒忌和不屑,若不是为了太子,她才不会自降身份来讨好她们两人,更可气的事,自己已经自降身份了,这两人却不领情!竟还端着。 一想到这,宋如瑛就觉得心里堵的慌,猛地站起身,顿时将两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我茶喝多了,去方便一下,你们要一起吗?”宋如瑛假笑着,随便找了个借口。 邢绣芸与武郦乐与宋如瑛原本就不熟,自然拒绝了,宋如瑛带着如莹气冲冲的离开。 等她走了,武郦乐这才有些无奈的摇头说道:“这宋良娣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因担心隔墙有耳,武郦乐说这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邢绣芸也不知道这宋如瑛到底要做什么,得知明日要与宋鹤轩见面时的羞怯也过去了,她伸手拍了拍武郦乐的手背,低声回道:“管她做什么,我们自顾小心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无奈。 没办法,宋如瑛虽是妾,但是挂着太子良娣的身份,两人除了小心应对还真没有其他的法子。 如厕原本就是个借口,宋如瑛离开邢绣芸他们的视线以后,随意找了个方向慢悠悠的走着,这邢绣芸和武郦乐寸步不离,她根本没机会下手。 想到这,宋如瑛不禁烦躁起来,算起来她进太子府已经有一些时日了,太子对她却一直不冷不热,自己若是将这件事情办好了,办的漂漂亮亮的,太子一定会领她的情! 若是自己趁机怀上一儿半女,那自己也算在东宫彻底站稳了脚跟。 想到这件事情做成以后,自己能得到的好处,宋如瑛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心里的那股烦躁也压下了许多。 算了,看在邢绣芸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好处的份上,自己就先忍耐她几分吧。 宋如瑛掉头往回走,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与邢绣芸打好关系,让她对她消除戒备,其他的……以后再说也不迟。 正好也快到了饭点,宋如瑛有些饿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厢房时,宋如瑛看到先前碰到的那个大师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口,宋如瑛转了转眼珠子,将自己隐藏在一颗大树后,她身后的如莹自然也瞧见了,跟着她躲了起来。 看到惠通掏出一个药包洒在饭菜上,宋如瑛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时,兴奋的不行,看着惠通将饭盒盖好,宋如瑛这才不急不缓的从大树后面走了出去,轻轻唤了一声:“大师。” 惠通刚做完坏事,自然心虚的很,一双眼滴溜溜的转着,面上却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不知道女施主找贫道有何事?” 宋如瑛看着惠通手上的饭盒,但笑不语,惠通便知道只怕自己下药的事被这个女人看到了,连忙替自己辩解道:“施主,这只是一些巴豆,并不是毒药。” 宋如瑛打断了惠通的话,“这些我没兴趣,不过你若是愿意帮我一个忙,刚刚的事情我就当做自己没看到,不仅如此,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 惠通打量了宋如瑛一番,头上梳着妇人的发髻,身上所穿的衣服料子也是非同一般,身后的丫鬟看起来也颇有气度,看来这妇人身后的背景只怕是不凡。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犹豫了一会终究抵不过心里的贪欲,还是点头答应了。 等惠通答应了,宋如瑛这才笑着开口:“放心,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只要你去跟里面那身穿绿色衣服的小姐说上几句话便是。” 闻言惠通顿时松了一口气,能平平安安的把钱赚了,自然是好事一桩:“夫人请讲。” “你去与她说,只要她愿意去三里开外的姻缘桥绑上同心锁,就能破除不详,她的婚事便能圆满,也不会再祸害到男方。”说完宋如瑛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522章 涉险 武郦乐是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个惠通的,总觉得他骨子里就带着一股子滑头劲儿。 惠通也察觉出来武郦乐对他的不满,如今收了宋如瑛的钱自然是要把事情给人家办成。 “二位女施主不必担心此地距离姻缘桥也不过三里地的距离,那一处并不算偏僻,只不过是希望这位女施主能够通过姻缘桥,绑上这同心锁,可叫上天知晓您二位心意相通。” 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就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一把锁来。 武郦乐挡在邢绣芸的身前:“劳烦小师傅了,却不知这把同心锁要多少钱。” “这位姑娘潜心求,小僧与她也算是有缘,因此只是赠与她并不要钱财。”惠通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倒是有了一点儿能唬住人的架势。 武郦乐是知道邢绣芸的,这整由于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吃不好睡不好,倒不如就听着和尚一回。 左右不过是三里的路,隔得又不远,那地方也不算偏僻,总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安了邢绣芸的心倒也好。 几个人正说话呢,惠通又装模作样的开解了一番邢绣芸,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宋如瑛紧赶慢赶便从隔壁走了过来。 她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二小姐可方便让我进去?” 武郦乐又亲自过去开门:“却不知宋良娣有什么事情。” 宋如瑛是不喜欢这个武郦乐的,总觉得这姑娘透着一股子邪气。心里想着迟早要把这死丫头给解决了。 脸上却又是挂着笑,轻轻地推开了武郦乐,抬步便走了进去:“我瞧见二小姐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外头这阳光正好,倒不如咱们出去逛逛。” 一转身又惊讶的呀了一声:“惠通师傅怎么也在?” 这二人一早就对好了,话商量好了,要怎么把邢绣芸给哄骗出去。 武郦乐虽然也想着带邢绣芸出去逛逛,但可没想和这位宋良娣搭伙作伴。刚想找个由头,把话题岔开就听到惠通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僧为施主解签之时,看见女施主愁容不展,于心不忍,便特地告诉她如何应对。” “原来竟然是有法子解这个结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宋如瑛仿佛是高兴极了,将手一拍。 “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方法!大师可否详细告知?” “方才便已经说过了,距离佛山寺三里之外有一座姻缘桥。这座姻缘桥也是极为灵验的,上可达天意。女施主只需要把我赠与她的同心锁挂在桥上,将自己的心事说与天知,心诚则灵,自然可以解决。” 宋如瑛喜不自禁:“原来就是这样那可是好事,二小姐还等什么咱们便一同出去吧,我也曾听说过这座姻缘桥的,的确十分灵验,但还从未见过,倒不如一起去瞧一瞧。” 她这激动的样子简直比邢绣芸还要在乎此事,武郦乐越发的觉得不对劲,可偏偏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劲。 邢绣芸原本便不想将此事大张旗鼓,却偏偏让惠通把事情告知了宋如瑛,如今便是不得不跟着她一同前往了。 佛山寺地处偏僻,但这山上风景秀丽,依山傍水,寻常的时候,也有富贵人家把此处当做春游或秋游之处。 邢绣芸揣着一肚子的心事,跟仿佛不知愁思的宋如瑛走在一起。 三里的路并不遥远,几个人没过多久便到了姻缘桥。 “想来你也是该祈愿的,必是不好意思,在我这外人面前说什么贴心体己话。我到外边去逛一逛去,到时候你再来寻我。”此时的宋如瑛仿佛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善解人意起来了。 邢绣芸此时方才松了一口气,若是在宋如瑛的眼皮子底下祈福,她心里面会觉得不安,难免会让神灵觉得不够虔诚。 “如今想必你便放心了吧,原本也没什么大事,我瞧着宋家公子与你般配的很,他又对你上心。” “只是害怕他原本大好前程,若是娶了我,有了耽搁,便让我心中有愧疚了。”她性子腼腆,说起来并不算是能撑得起大门户的好人选。 宋家哥哥选了她,她只希望自己不要给他丢脸,更不要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二人又悄悄地说了一会儿话,此时的邢绣芸便放松了许多,只是一转身却发现宋如瑛和跟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都不见了。 “也不知究竟到哪里去,或许没通知我们直接回寺庙去了?”武郦乐不想在这多耽搁时间。 邢绣芸却不这么想:“许是走远了吧,这山里山路复杂,两个姑娘家家若是摔倒了又求救无门,怕是不好…” “我知道你讨厌他,我也不喜欢她,可他如今是太子的妾室与咱们是一同出来的,但凡出了点事儿,你我都逃不脱干系,便费些时间找一找。” 武郦乐一想是这么个道理,便同意了,二人一同在山林中寻找,只是一直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人。 正想折返回去找寺庙里的人去帮着一起寻人呢,邢绣芸却在不远处瞧见了,宋如瑛的帕子。 “再往前走一走吧。”已经离寺院很远了,武郦乐并不想带着邢绣芸涉险,但邢绣芸坚持,她也别无他法。 二人向前又走了许久,忽然听见了属于宋如瑛那微弱的求救之声。 四处寻找,却见她们左前方的不远处,宋如瑛被一伙山贼捆在树上。头发都散乱了,而她身边的丫鬟已不知所踪。 这个地方竟然有山贼!两人惊诧,却不敢出声,怕惊扰了山贼。 这可不是两个姑娘能逞能的! 虽然宋如瑛还在那边呼喊着,但两个人可完全没有心思冲过去救人,先不说双拳难敌四手,那可是一群山贼! 邢绣芸和武郦乐,转身便想离开。 然而都到了此时此刻,这两个人又怎么能离得开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她二人身后的山贼,呲着一口大黄牙对她们嘿嘿一笑。 拿起自己手里的黑布,便直接捂住了邢绣芸和武郦乐的嘴巴。 这二人还来不及呼救挣扎,就已经成了这群山贼的俘虏了! 第523章 寻人 宋撷玉答应了邢绣芸要将哥哥带去佛山寺,自然不能食言的,索性趁着回门,在娘家住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宋撷玉早早起身收拾妥当,便在宋鹤轩的陪同下一起往佛山寺去。 宋鹤轩虽然嘴上说得正经,是护送妹妹去寺里上香,但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上也是不由夹紧马腹,行得比平时快了不少。 这可苦了跟在后头的车夫,既不敢叫大少爷慢些,又不敢走得太快颠簸了王妃。 宋撷玉坐在马车里不由好笑,想着一会儿见了邢绣芸要怎么揶揄她几句。 可她这份促狭的心思却在到了佛山寺时荡然无存。 宋撷玉和宋鹤轩吩咐了侍从安顿车马,便迫不及待过来康国公府下榻的别院,却并不见邢绣芸出来相迎。 国公府的下人们个个苦着脸,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见两人过来,管事嬷嬷仿佛见了救星,一头跪在宋撷玉身前,也顾不上当不当说,便哭诉起来:“王妃,您可算来了,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宋撷玉一进院便觉情势不对,急忙问道:“怎么回事?你家小姐呢?” 管事嬷嬷抹了把泪:“小姐,小姐昨日去后山散心,至今未归,老奴悄悄带着人找了一夜,也未能寻出小姐下落……老奴没能照看好小姐,罪该万死……” 宋撷玉心中一沉,这佛山寺是京中高门显贵女眷常来拜谒的佛寺,最是注重安全,怎么可能凭白走失国公府小姐? 宋撷玉看了眼自家哥哥,只见宋鹤轩脸色阴沉得如同山巅积雨的层云,双唇紧抿,皱眉道:“你家小姐是同何人去的后山?一起去的人可曾寻到?” 嬷嬷一五一十的将昨日之事细数了一遍,“……如今宋良娣和武姑娘音信全无,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老奴正打算遣人回国公府通报,多派些人手来,也好快些将人寻回来。” “不可!”宋撷玉和宋鹤轩异口同声道。 邢绣芸在佛山寺莫名失踪了一夜,若传扬出去,必然对她闺誉有损,即便全须全尾的将人寻回来,恐怕她也会被淹没在京中贵女的嘲讽指摘中,再无颜见人。 况且邢绣芸与宋如瑛一同失踪,其中又牵涉到东宫与太子,更是麻烦棘手。 嬷嬷也是急昏了头,被他们兄妹一提醒,也觉出不对来,急忙叫住要回府递消息的小厮,愁容满面道:“是老奴病急乱投医,思虑不周,可,可眼下人手不够,又不敢声张,又该如何是好?” 不待宋鹤轩开口,宋撷玉便抢先说道:“我从王府带了不少亲卫,人手倒是不用发愁。” 宋撷玉思索片刻,对宋鹤轩道:“哥哥,你带几个亲卫,和嬷嬷一起,将昨日见过邢二姑娘之人暂时控制起来,切不可让一人走漏了风声。” 又对管事嬷嬷道:“嬷嬷,你速去寻一身你家小姐常穿的衣衫来,玉淑身影与你家小姐相仿,便扮作你家小姐,对外宣称昨日小姐房里出了内贼,失轶了贵重的首饰,一时恼怒,又在后山吹了风,染了风寒,需要静养,不便出门礼佛。” 管事嬷嬷急忙点头应是,急匆匆同宋鹤轩出去安排。 两人走后,宋撷玉也没闲着,又召来亲卫头领,吩咐他以助邢绣芸找寻盗窃失物的内贼为由在佛山寺四处寻人。 而此时,邢绣芸和武郦乐正被关在山间一所破旧的屋子里。 邢绣芸昨日本是去寻宋如瑛,却莫名其妙被山贼打晕,待她再次醒来,便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和武郦乐一起被关在这破败不堪的屋子里。 邢绣芸不知山贼绑了她们所为何事,脑子里无数个念头在翻涌,她只捻了个最显眼的。 她闲来无事,曾看过一本满篇胡沁的话本子,里便有山贼匪寇劫持清白人女儿上山去做压寨夫人。 她当时看了便觉不妥,早将那话本抛诸脑后,不知怎么,此时她脑海里全是那话本里的情形,一时竟手足无措的哭了起来。 “武姐姐,咱们是不是回不去了?我,我……” 她再过几日便要嫁与宋鹤轩,如今却遭了这般不测,便是能够脱身,她未来的夫君可还会信她? 想到宋鹤轩,邢绣芸心如刀绞,眼泪便如脱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下来。 武郦乐见她如此十分心疼,邢绣芸与自己不同,从小在侯府里娇养着,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见她哭得伤心,便想将人搂进怀里安慰,挣动之下才想起自己也被绑缚着,只得挪到邢绣芸身边,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肩上,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邢绣芸自然是不信的,小声道:“姐姐,你不用哄我了,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只是连累了你……” 武郦乐摇摇头,“说什么连不连累,蒙你不弃,愿与我相交,便是刀山火海也可陪你下得。” 邢绣芸心中一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只听武郦乐低声道:“你也别灰心,这事未必没有转机。” 邢绣芸道:“此话怎讲?” 武郦乐沉吟片刻,冷静开口,“我们是为救宋如瑛才被山贼所捉,没有山贼只将我们二人带回,而放了宋如瑛的道理,如今宋如瑛与咱们不在一处,这里头必有蹊跷。” 经武郦乐提醒,邢绣芸才觉出不对来。 佛山寺山下常年有守卫,区区一伙山贼是如何潜入寺中?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们绑出山去的? 况且佛山寺的声名在外,这伙山贼又怎么敢公然劫持高门女眷? 想通了其中关节,邢绣芸倒是镇定了许多,但不免更加忧心起来。 究竟是何人指使山贼行凶,又是冲着谁来的?是她?还是宋如瑛?劫持她们又有何目的? 这些疑惑不停在邢绣芸脑中盘旋,却全无头绪。 而能解开她疑惑的宋如瑛此时正被麻袋套着,躺在另一个屋子里的竹床上。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打开,沉稳的脚步渐近,宋如瑛非但没有紧张,甚至还带着一丝窃喜。 来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得力管事刘庆。 第524章 线索 刘庆小心翼翼取下套在宋如瑛头上的麻袋,屈身行礼,恭敬道:“奴来晚了,让宋良娣受苦,太子殿下让奴给良娣带话,殿下对此事十分满意,待良娣回东宫,定然重重有赏!奴先恭喜良娣了。” 刘庆一边说话,一边将宋如瑛身上的绳子解开,殷勤的问道:“良娣折腾了一夜,想必也饿了,太子殿下命奴备了良娣爱吃的吃食,良娣现下可否要用些?” 宋如瑛闻言喜不自胜,她这次不惜以身犯险将邢绣芸绑了出来,便是为了博得太子殿下青眼。 如今看来,她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宋如瑛稳了稳情绪,轻描淡写道:“有劳刘公公费心了。” 刘庆连道“不敢”,便即吩咐外头等候的宫人进来,将各式吃食在桌上摆放齐整,才恭敬对宋如瑛道:“良娣请慢用,奴便在外头候着,您有事吩咐一声便是。” 说完,便带着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侍女在旁伺候宋如瑛用膳。 宋如瑛确实有些饿了,加上心情大好,倒是用了不少。 用过膳,宋如瑛倚靠在竹床的软榻上闭目养神,顺便思索接下来要如何安排。 她躺了约莫半个时辰,又将刘庆叫了进来。 刘庆以为她这是拿够了架子,准备回东宫,不想宋如瑛一开口便是要留下。 刘庆不禁有些犯难,“这……太子殿下交待奴,定要将良娣平平安安带回去,良娣如此,奴回去恐怕不好交差啊!” 宋如瑛眼波一转,“做戏便要做全了才好,刘管事无需为难,若是太子殿下怪罪下来,由我一人顶着便是,绝不会牵连了刘公公。” 刘庆低头不语,他心知这宋良娣不是个容易劝服的,若是来硬的,倒是容易坏了事。 况且这宋良娣心气高,又能豁得出去,万一日后真的得了太子殿下青眼,自己这次也算是提前卖了个人情。 刘庆沉吟道:“不知良娣想如何安排?” 宋如瑛阴险一笑,“我要你寻人破了那两个小贱人的身子,尤其是邢绣芸,多找两个壮实的,也不枉费她生了一番好模样。” 刘庆暗叹宋如瑛心狠手辣,嘴上却连连称是。 宋如瑛继续道:“……之后便还将我绑了,找个由头,把我和那两个破了身的一起救回去,切记,要做得稳妥些,切不可让留下我参与其中的证据!” 这边刘庆得了吩咐出去,一边派人去给太子送信,一边差人安排善后事宜。 那边佛山寺里宋鹤轩已经带了王府亲卫将昨日与邢绣芸有关之人一一控制起来,高僧惠通便在其中。 惠通做了亏心事,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一直派人打听着外头消息。 虽然国公府的人不曾声张,但惠通却早就觉出不对。 如今又被披坚执锐的亲卫困在房中,而看国公府和王府众人的作为,恐怕失轶的不是首饰,而是国公府的小姐。 想到此处,惠通更加忐忑,唯恐宋鹤轩与宋撷玉知道了其中的细节对他做出什么不利之事。 思来想去,惠通不打自招,将宋如瑛如何买通他,他又是如何诓骗邢绣芸去姻缘桥的事和盘托出。 “……我一时财迷了心窍,并未多想,若是,若是我一早知晓邢小姐会出事,就是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言乱语诓骗她去姻缘桥啊!” 惠通说得情真意切,只求将自己撇清,一时竟无所顾忌的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宋撷玉闻言脸色一沉,“惠通师傅可是被金子堵住了心窍不成?国公千金昨日在姻缘桥受了风寒,如今正在房里修养,师傅是出家人,先破贪戒,又出妄语,想来着佛门清静之地事容不下你了!” 惠通吓得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小僧糊涂,胡言乱语,搬弄是非,王妃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佛祖的份上饶了小僧这回。” 如今寻人最为要紧,还不是清算的时候,宋撷玉约莫着这惠通日后还有用处,便也没立刻处置于他,只是命人将他单独看守在房里,没有她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擅见。 料理好惠通,宋撷玉和宋鹤轩迫不及待的带人去了姻缘桥。 姻缘桥本是座普通是石桥,但因传说求姻缘十分灵验,桥身上被密密麻麻锁上了拴着写了祝祷之词的精致铜锁。 来到邢绣芸的失踪之处,宋撷玉来不及多想,急忙冲到桥上,在如云的铜锁中寻邢绣芸的那枚。 桥上铜锁大多有些年代,锁身上早已青痕遍布,只有几个簇新的。 宋撷玉细看了几个铜锁上的祈文,只见其中一个铜锁下的布条上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宋撷玉一眼便认出邢绣芸的字来,急忙对宋鹤轩道:“哥哥,我找到了邢姐姐的同心锁!” 正在桥的另一端寻找线索的宋鹤轩闻言赶来,铜锁上头的字迹像一把把利刃刺进他心里,疼得他呼吸一滞。 宋鹤轩攥紧拳,重重锤在桥栏上,“该死!” 宋撷玉将布条取下,小心收在怀里,又与宋鹤轩一起,顺着铜锁附近的痕迹仔细追寻,很快在姻缘桥不远处的一处草丛中发现了邢绣芸的一方绣帕。 联想起惠通方才说的山中最近似有形迹可疑的生人出没,宋撷玉和宋鹤轩的心顿时一沉。 纵使他们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邢绣芸恐怕是被人掳走的。 但能绕过山下守卫,将人掳走,这伙人恐也有些来历。 宋鹤轩早已心急如焚,如今得了线索,立刻带了几个亲卫沿途去寻人。 宋撷玉命人将姻缘桥附近封锁,才带人回了佛山寺。 回到别院,宋撷玉假称陪邢绣芸解闷,一来为邢绣芸遮掩,二来也是怕自己心绪不安露了陷。 宋撷玉忐忑的坐在窗边软塌上,玉娴忽然神色慌张的进来,“王妃,大事不妙了!” 宋撷玉闻言抬头,“出了何事?” 玉娴吞吞吐吐道:“是,是太子妃,太子妃娘娘来了佛山寺,不知怎么听闻邢小姐病了,要来探望,正……正往别院这边过来了!” 第525章 交锋 沈昭昭来的太突然,宋撷玉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等她匆匆忙忙派人给在房间假扮邢绣芸的玉淑报信,沈昭昭已经进了门。 她打起精神强笑着,假装若无其事的上前问候:“太子妃怎么来了?也没个消息通传。” 沈昭昭眼睛半阖着,嘴角的笑端庄贤淑:“我这次出行,并没有声张,只是碰巧听说邢二小姐出了事,我便顺道过来探望。” 她说完,眉间凝起一抹轻愁:“邢二小姐这病可要紧?” “并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是小伤而已,现在身上还有点痛,染了小病,恐怕不方便见人,还请太子妃见谅。” 沈昭昭听到宋撷玉的话,却是冷笑了一声,扬起了下巴,哪怕心底不屑,脸上却是一片关怀的假象,眼底笑意不深。 “既然没什么事,那出于关心,我代表东宫,也更应该看一看她。” “太子妃这又是何必呢,小病当真不敢劳烦太子妃亲自……” 宋撷玉还未说完这段话,便看到了沈昭昭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接着就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声,“莫非王妃是看不起我吗?三番五次地阻碍,还是说王妃认为自己比太子妃更得脸?” 宋撷玉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还没听到宋撷玉的话,太子妃心底便已然不耐烦极了。 她操起自己太子妃的架子,脸上显出几分傲气,接着便推开门想要往里去了。 宋撷玉瞧现在情形,双目一怔就要上前去阻止。 若是沈昭昭进去,那定然会撞破所有事,而刑绣芸又面子薄得很,若是被人看到了…… 毁了名节的人定然是她。 毕竟舆论总是偏向男子。 但……刑绣芸定然会受不住。 甚至可能含恨自杀! 宋撷玉一想到刑绣芸泪洒而下,十分可怜的赴死模样,当即心里一个激灵。 然而,侍卫的动作比她更快。 在她上前之前,那些侍卫担心自家的主子,之前听到宋撷玉的解释,心里也大致知道了自家主子被抓的事传出去后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可能可以给太子妃看到?! 于是三下五除二地将沈昭昭给挡了起来,不肯让沈昭昭上前一步。 沈昭昭自从成为太子妃之后,已经很少被人挑衅,见被这般堵着,心里气极。 她呵嗤一声。 “大胆!你们几个卑贱的奴婢也敢来拦本宫,莫非真的不知什么是尊卑有序?!难道是舒服日子过惯了,连谁是主子,谁是奴婢都分不清了?!” 众人将她拦着,又听她呵斥,心里当即是浮现了几分害怕,但又顾忌着自家主子,只得咬牙拦下。 “还是说你们其实做了什么背主的事,怕被本宫所知,所以故意拦住本宫?!” 众人一见,当即受不住她这话的意思,怕极了位高权重的太子妃殃及自己,一个士卒受不住,便当即跪了下去。 接着乌泱泱跪了一片。 “好,我便偏要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昭昭想要硬闯,毕竟是太子妃尊躯,谁敢真正在她面前舞刀弄枪? 那可是死罪! 于是几乎没有任何阻拦地,沈昭昭眼见就要从大门上跨过去,宋撷玉却“扑通”一声跪下。 她跪的笔直。 动作十分得体。 更是长喊般开口,声音极高道:“太子妃三思!” “如今刑二姑娘身上染病,对太子妃腹中胎儿怕也不好,若是太子妃想要硬闯,到时候将病气染给您,又该如何是好?!” 沈昭昭听到她的话倒是沉默了片刻。 她被宋撷玉跪着的动作吸引,眸子死死地盯着宋撷玉,暗自在心里咬牙切齿。 几乎已经确定了宋撷玉是在阻止着自己知道里面的消息。 “哦?王妃这话可是有趣极了,你自个儿可以见得刑绣芸,本宫却见不得?这是个什么道理?”沈昭昭一步一步走到宋撷玉面前,低下头冷眼瞧她一眼。 她根本没有让宋撷玉起身的意思。 宋撷玉却是直言开口,仿佛是一片赤诚之心一般,面上不动声色地样子,心底却已经为刑绣芸捏了一把汗。 想通了这一点后,又是道,“太子妃见谅,恐刑姑娘的病气冲撞了您腹中胎儿……” 沈昭昭却不吃宋撷玉这一套。 她仔细地打量了沈昭昭几眼,忽而笑道:“我这位当娘亲的人都不怕孩子传染,王妃倒是比我还心急?” 宋撷玉面上一派笑,眉眼中毫无破绽:“毕竟太子妃尊贵,刑二小姐生病了不懂,我自然得帮着她这个未来的嫂子明理。” “是吗?我与刑绣芸是什么交情?你与她又是什么交情?!”沈昭昭呵斥一声,“连我都不得见,刑绣芸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昭昭忽而笑了一声:“先前我想见人便被你百般阻止,现在还这般作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为难你呢!” 事实上,沈昭昭一见宋撷玉便心里妒忌怨恨,她最喜欢的男人娶了宋撷玉,而自己却迫不得已嫁给太子,虽说太子妃荣耀无双,日后更是能为天下之母。 但…… 自己的夫君却不是心爱之人。 理所当然的,太子妃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强加在了宋撷玉身上。 更是认为因为有宋撷玉,才有自己现在一切的失败。 面对宋撷玉自是能有多傲气,有多傲气。 “太子妃身份尊贵,哪里会故意为难人?您是我朝贵女的典范,想必定然不会做如此让人不齿的事,我自然是相信太子妃的…” 这话明里是相信沈昭昭,暗地里却将沈昭昭给贬到尘埃里,什么叫做贵女的典范?皇后都不敢背这名声,更别提她一个小小的太子妃! 沈昭昭脸上一阵青一阵紫。 “大胆!” 然而,却没了下文。 因为她实在说不出宋撷玉这番话到底哪里有错误,她说这话是恭维,没有人会挑刺,但沈昭昭若是应了,便是落人口实。 沈昭昭不得不忍下这口气,仍然纠着刑绣芸的点不放,轻笑一声:“这般阻拦,当真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说……其实王妃你同家丁做了什么不利于刑二姑娘的事?导致她现在不得见我,甚至也不敢让我撞见你们的勾当?” 听到这番话。 宋撷玉的眼神变了深了几分,面上却并无表示,只是一派恭敬:“太子妃此言差矣,我与刑二小姐无冤无仇,怎么会陷害她?拦着太子妃也不过怕太子妃身子罢了。” 一番话听在宋撷玉心里另有一番考量,若说先前沈昭昭无缘无故的行为可以理解为找自己的茬。 但她此言一出…… 怎么有股子信誓旦旦,笃定邢绣芸不在房里的自信? 若是真的被她知道了刑绣芸的情况,怕是会直接将那黑锅给扣到自己身上。 她宋撷玉可受不起这罪名。 沈昭昭……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526章 口技 “以我与太子妃的关系,说是关心皇家子嗣,确实太假了些,我怕的,不过是冲撞了皇家子嗣,绣芸妹妹祸患无穷。” “太子妃是不怕,但邢二小姐怕,我也怕,太子妃性子仁慈,若是执意一意孤行,臣妇也不拦,只是还望太子妃在这留个话。” 宋撷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请太子妃承诺,进去探望,若是出了什么事,与邢二小姐无关,与在场所有人无关,我等已经尽了劝诫之责。” 宋撷玉这话,算是回敬了沈昭昭刚刚泼脏水,沈昭昭一时也是忍不住咬牙,想到谢央计划,到底是选择了信谢央:“好,若是出了事,便由我一人担了这责任便是!今日,我非得见了邢二小姐才能放心。” 沈昭昭虽话说的果断,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如今左相府出了事,父亲入狱,她不得已,断尾求生,放弃左相府保谢央,她依仗的,无非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一旦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没有子嗣傍身,哪怕有太子妃的位置傍身,哪怕日后坐上了皇后之位,也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眼看着沈昭昭要进门,康国公府带来的人急得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宋撷玉低着头凝着眉,心里已经在盘算,一旦沈昭昭发现屋子里的不是沈昭昭该怎么办,思绪斗转之下,她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办法,借机找个理由将人控制在佛山寺。 可这样做风险极大,沈昭昭是太子妃,肚子里怀的是皇嗣,一旦出什么事,恐怕连谢俶都会被她拖下水…… 闭了闭眼,宋撷玉心口位置疯狂跳动,如今没其他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迫不得已,只能行这风险法子。 “太子妃……咳咳……” 正在宋撷玉绝望之时,屋子里突然传来邢绣芸的说话声,还伴着剧烈的咳嗽,声音里的沙哑清晰可闻,比往常低了好几个度。 这…… 宋撷玉眼前一亮,心口一时又惊又喜,几乎欢喜的要蹦了出来。 难道是哥哥将她们几人救了出来?又刚好在这个紧要时候把人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不止宋撷玉惊了,沈昭昭要推门的动作也是一顿,背对着宋撷玉的脸上神色变幻万千。 这声音……确实是邢绣芸的,可是以谢央告诉她的计划,这个时候,邢绣芸该是被抓走了的。 她浅色的眸一时游移不定,心里也是疑虑丛生,京都离佛山寺一来一回得有一日的距离,难不成计划生变,谢央没来得及派人来告知她? 不等她多想,房里的咳嗽声又响了起来,低低的,压抑着的:“太子妃,臣女昨日发了热,今日起不了床,还望见谅。” 宋撷玉此时也没了先前那些担忧,邢绣芸既然已经回来,那就代表有惊无险,任凭沈昭昭怎么查。 她索性也起了身:“太子妃,您执意要看望邢二小姐,这片心意,邢二小姐想必十分感激,更会放在心上。” 宋撷玉这话说的如此坦荡,更加剧了沈昭昭心中的猜测,恐怕谢央那边出了变故,邢绣芸是真的生了病,而不是故布疑云。 放在门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沈昭昭甩了甩宽大的袖子,未描脂粉的面上极快速的切换了另一种形态。 “我也是担心邢二小姐的安危,既然邢二小姐没什么大事,我便不进去打扰她养病了。” 她现下不能冒险,如今肚子里的孩子是她最大的依仗,要是真有个好歹,她哪怕哭晕过去都无济于事。 “太子妃当真不进去了?左右绣芸妹妹也被这动静闹醒了,自然也不存在打扰一说,太子妃宅心仁厚,心善,若是不进去看一眼,您今夜,能睡得安心吗?” 宋撷玉这话说的是无比关切,可听在沈昭昭耳里却是刺耳的很,一字一句就跟巴掌打在她脸上一样。 这宋撷玉分明就是在讽刺她沽名钓誉! 只是这时,孩子比脸面更重要,沈昭昭硬撑着让自己笑出来:“心意到了就好,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好歹,对大家都不好不是?” 宋撷玉看她脸变得如此之快,一双冷媚的桃花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但也没有跟她纠缠。 沈昭昭来的快,哥哥能将邢绣芸她们送回来已经难得,恐怕屋里还是有些蛛丝马迹没收拾干净,沈昭昭能自己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也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可惜没能借这个机会狠狠的打她的脸,只要一想到她被自己的话架在火上,非得跟得了“病”的邢绣芸亲密接触,害怕自己肚子里孩子出事又不得不把这出戏给唱全了的煎熬嘴脸,她就忍不住想笑。 罢了,今天就算便宜她了! “那便恭送太子妃了。” 沈昭昭今日舟车劳顿来了这佛山寺,非但没得了任何把柄,反而还得宋撷玉给气的够呛,哪里还肯再留?快步就离了这地。 宋撷玉确认人走了,这才匆忙推门进去,语气急切:“绣芸妹妹!你们没事吧?” 只是进门之后,屋子里并没有看到宋鹤轩,更没有看到武郦乐,床上倒是有个人影。 听到宋撷玉的身影,那人影掀开帷帐,露出来的还是玉淑那张脸:“小姐,武姑娘和邢二小姐还没回来,方才……” “方才是奴婢学的声。” 宋撷玉心里难掩失落,一时腿脚有些无力,撑着旁边的木桌坐了下来,她刚刚还真以为邢绣芸被救了回来,没想到是空欢喜一场…… 玉淑看宋撷玉神情失落,也有些不是滋味,解释道:“奴婢幼时,跟人学了一段时间的口技,不怎么高明,破绽也多,经不起细听,只是刚刚情非得已,这才冒险一试。” 宋撷玉缓过神来,神思也清明许多,看玉淑面色带愧,缓声开口:“你做的很好,刚刚要不是有你,沈昭昭恐怕真进来了,介时,才真叫无力回天。” 如今想来,也是运气好,才没能让事情暴露,一环扣一环,但凡出了一点差错,恐怕雍王府和康国公府,都得惹了大祸。 第527章 被骗 沈昭昭从佛山寺下来,坐在马车之中,快被心里的疑虑给逼的坐立不安,不是说邢绣芸已经被抓起来了吗?怎么房间里还会听得到她的声音? 莫不是她提前知道了些什么,这才躲过一劫? 沈昭昭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一路上满揣着惴惴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主子,前面好像是刘公公的马车。”东珍无意间往外一瞧,正好瞧见了。 刘庆出行隐秘,乘坐的马车不带任何标识,若不是东珍常与他打交道,恐怕还真认不出来。 东珍认出了刘庆,刘庆自然也看见了沈昭昭马车上偌大一个太子府标志。 下了马车,还没来得及跟这位太子妃打招呼,就看见一脸怒气的太子妃走到他的面前,甩了他一个巴掌。 “混账东西!” 刘庆万万没有想到沈昭昭竟然会打自己,他自己个儿在太子爷的面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是太子爷也未曾落他的面子。 如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太子妃给打了。 可这终究是个主子,如今又怀着身孕,刘庆跪在地上惶恐的问道:“奴才有罪,却不知究竟做了何事,让太子妃如此动怒。” 一边说着一边又摆了摆手,让身后的护卫都退避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说的邢绣芸已经被人抓起来了!”因害怕隔墙有耳,沈昭昭并不敢放声大肆说话,但仍旧难掩怒气,低吼着。 “的确如此啊,奴才的确是已经找好了人手把她给抓起来了。” “那我问你,计划有变,为何不早早的告诉我,现如今差点置我于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究竟是何居心?”沈昭昭恨这奴才简直恨得咬牙切齿,绑架朝廷命官之女不是小事情,若是自己牵涉到其中,不单单自己的名声要被毁了,怕是自己的太子妃之位也保不住。 不能嫁给谢俶,已经是她生平绝无仅有的憾事,若日后还要仰人鼻息,那她简直便不必活了。 “奴才实在是没听懂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计划有变?” 刘庆现如今被沈昭昭训斥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沈昭昭看这奴才现下还死不认账,更是恼怒!揣着明白装糊涂?怕不是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太子授意,想把自己彻底从太子妃的位子上给扯下来。 这一个二个都被猪油蒙了心了,脑子里面都是姓宋的那个死丫头,便是得不到,也巴不得讨来最好的东西给她! “谋划没有生变,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邢绣芸没有被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佛山寺房间里!” 刘庆听到这里的时候,方才听明白沈昭昭的意思,沈昭昭按着计划去佛山寺,一切如常进行,却不知为何,发现邢绣芸竟然没有被抓…… “莫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做的混账事儿抓错了人了?” “奴才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亲自去看过的,那人的确就是康国公府邢二姑娘邢绣芸,身边还跟着她讨人厌的好友武郦乐。” 忽然刘庆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直起腰身来正视着沈昭昭:“我昨天还去关押人的地方瞧过,人还关得好好的。” 倘若当真是蒙骗自己的话,刘庆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大可不必再继续欺瞒下去,难不成自己真的是听错了? 刘庆眼珠子一转,看着沈昭昭便问道:“太子妃万莫怪罪,只是让奴才冒昧问一句,您听见了声音,可真正瞧见了?屋子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邢绣芸?” 沈昭昭面露犹疑,凝着眉仔细想了想:“那声音跟邢绣芸一模一样,难不成还会骗人?” “太子妃未曾见过那下贱的人种学的一首好口技,不管是谁,只要让他听见过声音便能模仿的惟妙惟肖。”刘庆心里头为自己叫屈,却还是强压着自己心头的那股不甘解释着。 “当真不是你用这件事情来陷害于我?” 这下算是听明白了,这是怀疑他和太子想要加害她! 刘庆简直要从心底里骂沈昭昭是个蠢货了,如今这时候,沈昭昭与太子之间好歹是夫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子就算想要废除沈昭昭这个太子妃,也万万不会做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 绑架朝廷命官之女,这件事情要是让朝堂上的百官知晓,恐怕太子的位子也不必想着坐了。 刘庆用膝盖向前挪了几步,举起四根手指向天发誓道:“奴才这条贱命倒是不值钱,只不过奴才还是要跟太子妃娘娘发誓。” 沈昭昭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还冷着。 刘庆强压下自己眉宇之间的不满:“倘若这件事情上奴才有半分欺瞒太子妃的地方,就叫奴才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沈昭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又更确信了几分,仔细想一想自己去到佛山寺之后和宋撷玉之间的对话,似乎处处都被引导。 等走到门口她想推门进去的时候,门里便恰巧的传来了邢绣芸的声音。 宋撷玉虽然未曾表现出一丝的慌乱,可是她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一般偏偏要自己进去面对邢绣芸。 这一切的一切勾连起来便显得顺畅无比了。 “好!好!好!”沈昭昭连说了三个好字。 如今她已是怒火攻心,抱着自己的肚子,还觉着阵阵腹痛。 这要人命的腌臜东西促狭鬼!竟然敢如此欺骗自己,把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东珍!重回佛山寺!” 她神情不对,刘庆就算是再厌恶这个太子妃,她肚子里怀的好歹是太子的嫡子。 便不顾礼节,连忙站起来阻止道:“太子妃三思!宋撷玉应该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的始末,倘若您贸贸然前去的话,恐怕会有危险呀。” “能有什么危险?底牌不是在你手上吗?更何况我再不济也是堂堂太子的正妻!未来的皇后,她能对我如何?” “此事详细商议再做定夺也不迟,如今若去了,倘若一不留神露出马脚来,那必然招致更大的祸端。”刘庆快要被这个没脑子的女人给气死了。 这沈昭昭平素看着还算挺聪明一人,今儿难道真的被长乐郡主气的失了智? “你如此急切的阻拦我,究竟是害怕本宫为太子招致祸端,还是害怕我伤到宋撷玉?” 沈昭昭的嘴角挂着一抹了然的笑意,眼里冷冽之色更浓:“蠢笨奴才!便是太子在这儿,也未必能阻拦得了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第528章 惊心动魄 刘庆阻拦不住如今正在气头上的沈昭昭,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挺着肚子上了马车。 他站在原地,脸上并没有半分刚刚的卑微之色,满是凝重和阴沉:“这件事情怕是不好办!” 如今沈昭昭这个失了智的还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烦! 武郦乐和邢绣芸被一众山贼关押在一间屋子里,这段时间二人滴水未进虚弱的很,大概是故意饿着她们,好让她们没精力捣乱。 因为二人都是女子,山贼颇有些不把她二人放在眼里的意思,只关在这黑咕隆咚的屋子里,未曾束缚上手脚。 过了没多久,房门被人推开,透进来些许光亮。一个胡子拉碴,看起来足有四十多岁的山贼打扮男人走进来,在烛台上点了一根红蜡。 点完红蜡之后,那山贼摸着下巴笑眯眯的打量着两个姑娘,还伸出手来要摸邢绣芸的脸蛋。 武郦乐冲上前去,打落那山贼的手,那山贼便将一巴掌甩在武郦乐的脸上。 “还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呢,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守到几时。”只没头没脑的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的红烛还亮着,武郦乐在听到那看守的守卫说话之后,瞄了一眼红烛便察觉到不对劲。 她悄悄地趴在邢绣芸的耳边:“听我的话,用手捂住嘴巴,离那红烛站得远点儿。” 她心里惴惴不安,这群人明显不怀好意,她们两个弱女子怕是狼入虎口… “这点蜡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邢绣芸虽然向来秉承着中庸之道,不愿意惹事,遇事处处让着,但也看出了这蜡烛点的莫名其妙。 武郦乐原本不想把青楼里边儿那些腌臜的事儿说出来,让邢绣芸脏了耳朵,只现如今这要紧的关头,瞒着她也毫无用处,倒不如让她警觉一些。 “这红烛之中恐怕是掺杂了一些媚香,你我二人若是闻得多了,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要与人交合。”这话说出来哪怕是见多了脏事的武郦乐,都颇觉得难以启齿。 邢绣芸捂住了嘴巴,眼睛里的泪盈盈而落,惊恐之色渐浓,整个人不住的往后缩。 她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出来问姻缘,却恐怕要把清白都葬送到这里去。 “若当真这样的话……若当真这样的话……你就掐死我吧!再不济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里,绝不让他们玷污我一根指头。”邢绣芸是个性子软的,可面对着这样的折磨,她倒宁肯去死,也好比被人指着脊梁骨苟活! 武郦乐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说什么混账话,还没到最后的关头,可不敢轻言生死,我经历了多少磨难,不还是好好的活下来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活着逃出去。” 正说话的时候,门又一次被推开,这一次进来了两个人,目光里颇带着些淫邪的味道,说话时嘴里又吐出酒气。 “你说这种名门闺秀该是个什么滋味?”络腮胡子对旁边一个白面皮儿的说道。 “怕什么?总归是可以尝一尝的……黄花闺女睡了不少,还未曾睡过名门闺秀呢。” 这几人早已得了上边的消息,说是这两人留着性命,但要败坏了名节,因此越发肆无忌惮。 亲耳听到他们这样说,武郦乐更加担心,邢绣芸瑟缩着蜷成一团躲在她的身后:“武姐姐……我们究竟该怎么办?” “别害怕,瞧他们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还不会对我们下手,咱们得想法子逃出去。” 看样子背后的主使者是一定要留她们的性命,让她们毫无颜面的活下去,借此折辱。 武郦乐强迫自己稳下心神,走到看守旁边的小窗户处。 “这位大哥,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却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东西拿进来给我果腹?” 那看守打量了一眼武郦乐,极为不屑:“小娘皮子别想着耍什么花招,我们外边的人多的是,要是胡乱做些什么,小心扒了你们的皮。” 他咬牙切齿,脸色凶悍,仿佛与武郦乐之间,有什么不世之仇。 武郦乐倒是并不害怕:“如今我二人在你们的看管之下,两个弱女子还能做些什么呢?” 那看管推开门,大步走进来,一把推在武郦乐的肩膀上。 武郦乐一时不查,跌倒在地,脚踝也扭伤了。 她躺在地上,衣服更能勾勒出她较好的身形:“您如何这般对我…奴家不过是饿了,想跟您讨一口吃的罢了。” “我的主家说了,你们两个都是心思狡诈的女子,让我们千万小心防备,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武郦乐在他的脚边慢慢爬着,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腿,轻轻的扯着他的衣摆:“好大哥你如何不信我?她是千金小姐,我可不是,我原本就是四季园里伺候人的家妓,比那青楼里的女子也高贵不了多少。” 一边说着一边又慢慢的爬起来,一只手轻轻的摸着那看守的胸口。 四季园便是三品的官员,恐怕都不得入门,武郦乐一番话,那看守根本听不出半点差错。 “那群人会的把戏,我也会……”武郦乐生的漂亮,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有媚态融入其中。 更兼得那催情的香料在作祟,那看守的人哪里把持得住? 一只手便搂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便搁在她的屁股上。 “小娘子真香。”一边说着,一边又把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的吸了一口,一副十分陶醉的样子。 邢绣芸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看守对武郦乐上下其手,心里面难过极了,害怕的简直要哭出来。 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这群人都是冲着她来的,要不是为了她,武姐姐何必如此牺牲自己! 却见那男人动作越来越放肆,武郦乐强忍着自己心头的恶心,慢慢的摸索着找到了钥匙。 她刚想要扯下钥匙,那男人便撕了她的外衣,一只手便更放肆,直扯着她的中衣将半边香肩都露了出来,一张猪似的嘴在她脖颈间拱着。 武郦乐迎着他的动作,将自己的身子向前送了送,顺势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腰身。 “哥哥!好哥哥!你好好疼疼我吧。”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可被色欲冲昏了头脑的那个山贼,哪里能察觉得到? 只觉得自己鼻翼之间都是女子的香味儿,将脸都埋在那温暖软和的地方。 武郦乐一鼓作气扯下了他身上的钥匙,随后将手上的金钗插在他脖颈处。 她十岁时,被卖,遇到一位同龄的姑娘,便是教她,照着这个位置刺下去,哪怕女子力道小,也能一招毙命,被刺中的人,连声都不会出…… 她强忍着发抖的手,转过头拉起邢绣芸:“快走!” 第529章 逃出生天 “真是吓死我了,总算把这太子妃给送走了,这可是个难缠的主儿。” 玉淑听了玉娴说沈昭昭已经下了山,过了许久也没再回来,方才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如今自己虽然还是假冒邢绣芸,但只要沈昭昭不过来捣乱,旁人也便不会生疑,这种事情能过一时就是一时。 邢绣芸被抓走时间越短,别人能在这件事情上做手脚的地方就越少,众人议论的地方也便更少。 等确定沈昭昭不会折返之后,她与玉娴便在小堂里相聚,看到了熟人,玉淑也松懈了几分,惨白的脸恢复了几分血色。 “可多亏了有你,要不然的话这件事情怕就要被捅出去了。”玉娴握着玉淑的手,安慰她。 “我也害怕极了,她非要进来见我,幸亏王妃在外边抵挡,不然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玉淑身子一点点回暖,想到之前的险境,此时说话都带着些哭腔。 “人如今已经被我蒙骗走了,若再回来的话,我也没有旁的法子,但看样子是唬住了。” 宋撷玉坐在她们二人对面,玉色的小脸也是一片凝重之色。 玉淑虽说不是第一次骗人了,可刚刚那般惊心动魄的情景,还真是不想经历第二次。 宋撷玉沉吟半晌:“这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我瞧见她刚刚来势汹汹那般笃定的样子,想必这件事情跟她脱不了关系。” 玉淑皱眉:“邢二姑娘和她无怨无仇,做什么要做这般为难之事?” “跟她无冤无仇,可未必没有碍太子的眼。”这里边的弯弯绕绕学问多着呢。 宋撷玉站了起来,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心慢慢的掂着。 沈昭昭若是不知道点什么内情,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一想到要因为官场上的明争暗斗,而牵扯到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宋撷玉便觉着恶心。 邢绣芸性格单纯,若经历劫难当真有个闪失想必是连命都留不住了! 按道理来说,人是在拜佛的路上走丢的,再怎么着也应该在这附近找到人的踪迹,却偏偏丝毫踪迹也无。 时间越拖越久,越是不利于她们,怕只怕这两个人如今当真已经遭遇了不测。 “这样吧,咱们也别在寺庙里干着急了,多派点人出去找人。”宋撷玉心一横,也懒得理什么沈昭昭王昭昭的后招了。 宋鹤轩如今还没消息,她也不能干坐着,什么也不干,能帮一点是一点。 玉娴领了命,这才出了门,屋子里就只剩下宋撷玉和玉淑,看着面露沉思的宋撷玉,玉淑抱膝,忍不住悄声开口。 “王妃,您说,邢二小姐她们还能回来吗?” 她知道自己这话不该问,但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若是再寻不到邢绣芸和武郦乐,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 宋撷玉也不知道如何回她,推开了窗户,语气透着几分苍凉:“我也不知道,现下只能尽人事,看天命了。” 两人正情绪低迷时,门却被人推开了。 玉淑条件反射地向后面躲去,生怕别人瞧清楚了她的脸。 却没想到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离开呢玉娴。 宋撷玉上前一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有了什么消息了吗?” 玉娴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转过身扯住自己身边一个婢女的手,便往身前来扯。 宋撷玉到如今才发现玉娴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 这女子穿着一身不合身儿的丫鬟衣裳,用薄纱遮了脸,额角处还有清晰可见的伤口,两只眼睛红彤彤的,仿佛是受惊了的兔子。 鬓发凌乱,似乎刚刚与人搏斗过,落魄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什么人?”宋撷玉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女子将脸上的面纱揭了下来,激动地扑到宋撷玉的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宋姐姐……救救子烨哥哥!救救武姑娘!” 她整个人情绪激动的很,刚刚受了那样一番惊吓,如今死里逃生,瞧见了可以说话的人,整个人便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你先别急,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撷玉边说着,一边又让玉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却没想到苦心孤诣寻找那么久,这人竟然自己回来了! 玉娴便站在一旁说道:“姑娘,我顺着佛山寺周围四处寻找,心里想着旁处也未曾有什么合适人行走的地方,就找来寺庙中的师傅询问。” 询问之下,自然有师傅说到这姻缘桥,思前想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思玉娴便去了,哪曾想,这一去还当真有了意外之喜! 邢绣芸当时已经晕倒在姻缘桥那里,身上又受了伤,可把玉娴吓坏了。这边将人叫醒之后,就赶忙把人带了回来。 邢绣芸哆嗦着喝下了两口热茶,一把便抓住了宋撷玉,这才说明白了始末。 原来邢绣芸和武郦乐,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逃出生天,但还是被那群山贼发现了。 这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行走,武郦乐害怕邢绣芸有所闪失,便与她换了衣服。 她也看出来,这群山贼的主要目标是邢绣芸,当真抓了武郦乐的话对他们也没什么用处。 也只有单纯的邢绣芸能听信了武郦乐这话,觉得这群人主要的目标就是她,武郦乐作为无关之人,又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不一定会出事。 二人一路跌跌撞撞的逃走,路上便遇到了前来寻找邢绣芸的宋鹤轩。 “子烨哥哥说,咱们聚在一起,一个人都跑不掉,他这次是单独出来,让我沿着小路回去,他背着武姐姐去找带出来的人马,抓了这群山贼,以绝后患。” “我没什么事,你们快点找人去救救子烨哥哥和武姑娘,若不是为了我……若不是为了我……都是我的错!” 邢绣芸止不住的低泣着,哭的泣不成声,没想到竟然又一次晕厥了过去。 她不过是个被保护过度的小姑娘罢了,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能坚持到现在才晕过去,已经是难得。 吩咐玉娴留在这里照顾,她想法子去救人。 第530章 去而复返 哥哥和武郦乐现如今还深陷于危险之中,这件事情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宋撷玉原本想着要求助于谢俶,只是这人的脚还没迈出门呢,竟然就在院子外面听到了东珍的声音。 原以为是听错了,可仔细听听的确就是东珍。 略微显得有些粗哑,声音很有特色,一听便能听出来,并不容易听错。 宋撷玉身子陡然一僵,玉娴和玉淑自然也听到了声,脸色也多了些紧张和惊惧。 “王妃,太子妃来的这般巧,可是看到了奴婢将邢二小姐带进来?”玉娴越想越是自责,明明她已经够小心了,怎么还会被沈昭昭的人发现? 宋撷玉眉头紧紧拧着,随后轻摇了摇头:“应当不是,否则便会直接将你们拦了下来,而不是现如今才来兴师问罪。” 恐怕是这沈昭昭在路上碰到了什么人,认定了邢绣芸根本就没有被救出来,所以才去而复返。 “玉淑!快点想法子把邢二小姐给叫醒了,把她身上的衣服给换了,对了!把我车上的围缒给她带上,让她好好打扮一番,若待会沈昭昭问她额头上的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便就说她走路之时不小心磕到了桌角,羞于见人特地把脸遮了起来。”玉淑抢先说了一句。 到底是个机灵的,宋撷玉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定并没有半分不妥,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人刚到院子里便看到了去而复返的沈昭昭。 “太子妃不是下山了?怎么又回来了?” “我这心里边觉得不对劲儿,没亲眼见到邢二小姐人,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沈昭昭峨眉轻蹙,一副是真心实意的担心邢绣芸的模样。 “这一路上总是心神不宁的,还是决定回来探望探望为妙。” 她说完,便径直往里走,被宋撷玉伸手拦住。 “王妃做什么拦着我?从先前开始,你便一直阻挠……莫不是,这屋子里当真有什么稀奇不成?”沈昭昭轻笑着开口,一副玩笑语气。 原本只是猜想沈昭昭与这件事情有关,如今看来必定是与她脱不了干系,这幕后主使之人与沈昭昭之间也必有相连之处。 宋撷玉不着痕迹瞧了一眼那屋子,算着时间,玉娴玉淑二人恐怕也未曾把邢绣芸给收拾好,便想着再拖延一番。 她素来名声便不好,往日里京都到处宣扬她嚣张跋扈,到哪儿也是个不好惹的主,如今便也干脆借着这名声拾起了性子,沉了脸:“太子妃,原本我好言好语的和您商量着,您一而再再而三得寸进尺,真当我宋撷玉是泥人捏的?” 她这脸色变得沈昭昭猝不及防,蹙眉,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撷玉炮仗似的刻薄语气刺她:“若说刚开始的试探也便罢了,都已经亲耳听到了邢二小姐的声音,请您进去探望您说不必,现如今又来闹腾,您这又是整的哪出?” 沈昭昭盯着宋撷玉,忽然拿了帕子半遮嘴,笑了出来:“王妃这么大的火气,倒是将我吓了一跳,我不过是想去看看邢二小姐,王妃这话,倒像是我要犯了什么罪过似的。” 她笑完,嘴角的弧度便落了下去,凭空带出三分质问:“莫非,这里面真有什么讲究?王妃这是……心虚了?” “我与绣芸之间关系密切,两人便如同亲姊妹一般亲密无间,抛开这层关系,暂且不谈她即将嫁入我淮阴王府家门。” 宋撷玉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冷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好歹是我哥哥的心上人,我又如何不会爱屋及乌?” “倒是太子妃,您跟邢二小姐可没什么深厚的交情,如今这般折返质问,究竟是担心邢二小姐,还是故意针对于我?” “针对二字,雍王妃言重了,您只要让我瞧一眼,我这心放回肚子里,也便走了。”沈昭昭捂着肚子,她口齿不利,相比较于伶牙俐齿的宋撷玉,还真说不过她。 “雍王妃若是执意要与我作对,就别怪我将这事回禀父皇母后,告你一个藐视皇权的罪过。” 既然嘴上功夫斗不过宋撷玉,便以权压人罢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多多少少能给她带来些便利! “好!太子妃既然一定要进这个门,那我也不便多加阻拦。”看拖得时间足够,宋撷玉将手放了下来,退后一步。 “邢二小姐便在那间房子里,太子妃既然笃定了人不在,便亲眼进去瞧瞧,多余的话不必多说。” 沈昭昭得意笑笑,轻扯了嘴角,转身便想要进去,刚要开门时就听见宋撷玉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带着三分戾气。 “只是我有一句话,太子妃恐怕要听一听。” 沈昭昭转过身来,看着沉了脸的宋撷玉,脸上的笑愈发明显,温顺恭谨:“愿闻其详。” 宋撷玉脸色更凛,低声质问:“倘若今日你进了这扇门,邢家姑娘好生生的端坐在里边,你却又如何?” 沈昭昭只当她现如今虚张声势,若是人在里边,又何须这般跟自己废话?这般半吓半劝,不过是为了再蒙骗她罢了…… 她上过一次当,却不会上第二次! “我自然会与雍王妃道歉。” 宋撷玉冷笑一声,道歉?一句不痛不痒的道歉能解决什么? “太子妃这般,无非就是挑衅我,挑衅淮阴王府,挑衅雍王府!我与邢二姑娘关系亲近,你却一再的疑心我要害她,却不知道这疑心从何而来。” “现下想来,太子妃无非是想挑衅淮阴王府和康国公府的关系!” 沈昭昭一听这话,当下也忍不住变了脸色:“简直是一派胡言!宋撷玉,我不如你这般巧舌如簧,但确是为了邢二小姐的安全着想,自当问心无愧!” 挑拨淮阴王府和雍王府,使二者为敌,这罪名,可不是沈昭昭能承担的起的! 宋撷玉并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开口,眸色越厉:“我自出生至如今,还未曾有人往我身上泼过这么脏的脏水,我受了这委屈,自然不会白白吃了亏,得找能主持公道的人说出个一二才好。” 还有什么人能够教训得了太子妃?除了太子之外便只有皇宫里的那二位了…… 第531章 针对? 沈昭昭咬了咬牙,刘庆不会骗她,宋撷玉要不是心虚,怎么可能会这么拖延时间? 她不信邢绣芸在里面! 呵!空城计孔明都只敢用一次,宋撷玉未免太自大,真以为能吓住她两次? 一把推开门,屋子里两个丫鬟正手忙脚乱的将帷帐关好,两人赫然是宋撷玉的两个贴身丫鬟。 “太子妃?您这般鲁莽,邢二小姐本就受了风寒,恐怕不利于她修养。” 沈昭昭看这俩丫鬟,心中的笃定越发加深了些,要是这床上的当真是邢绣芸,那为何不是她的贴身丫鬟?反而换成了宋撷玉的身边人? 东珍接收到沈昭昭的眼神,低头整理了袖子,嘴角含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大步上前:“受了风寒,更不应该这么憋着,也得透透气,才能好的快些,玉娴姑娘还年轻,不经事,得好生学着才是……” 她发难太快,玉娴来不及阻止,东珍已经将帷帐掀开。 哗啦一下,露出来邢绣芸一张雪白的小脸,在佛山寺素青色的被衬托下,更是透着一股子病色,似乎是被东珍吓到,此时一双圆润的杏仁眼里满是惊骇。 “放肆!”玉娴气极,挡在邢绣芸面前。 而玉娴这句话,像是个引子,床榻上的邢绣芸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沈昭昭不由得后退一步,护着小腹,眼底的紧张赤裸裸的显了出来,被进门的宋撷玉尽收眼底。 “玉娴。”沉声唤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宋撷玉脸色不怎么好:“太子妃是来探望邢二小姐,你这般拦着作甚?太子妃也是你能拦的?” 东珍听了宋撷玉这话,挑衅一般瞪了玉娴一眼,暗自在心里笑她。 这玉娴跟的宋撷玉不过是个雍王妃,虽然论辈分是比沈昭昭要高,看着比太子妃尊贵,可沈昭昭日后可是皇后,一国之母。 宋撷玉都知道不能得罪她家小姐,偏偏玉娴这个丫鬟没眼色,竟然还敢大呼小叫,简直可笑! 沈昭昭可没了东珍这个高兴劲儿,宋撷玉这话,表面上是给她做面子,可实际上是将她架在了火架上,硬生生让她想要往门外走的念头给熄的干干净净。 邢绣芸还撕心裂肺的咳着,配着那一脸的菜色,实在不像是普通的风寒…… 手掌放在小腹上,沈昭昭死死抑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强笑着问:“邢二小姐,真的是风寒?怎么会咳得这么严重?也修养了这么多天,怎么还不见好?是不是底下人懈怠?” 沈昭昭一口气问了许多话,若不是宋撷玉知道她的德性,换做一般人听了,指不定还会误会沈昭昭是不是邢绣芸亲姐。 装的确实够真心实意的! 宋撷玉垂了垂眸,轻笑着开口:“绣芸妹妹这风寒感染的突然,山上也没大夫,只能请佛山寺的惠通师傅帮忙看看,那惠通师傅说的,像是风寒,这些天不能见风,正吃药治着。” 沈昭昭嘴角抽了抽,像是风寒?这风寒还有像不像一说?只有是或者不是,如此含糊其辞,未免太荒谬了些! 宋撷玉看沈昭昭这表情,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冷哼一声,故作大度:“玉淑,玉娴,你们两个还不帮太子妃搬凳子?太子妃怀有身孕,不宜久站。” 沈昭昭看邢绣芸这个咳法,哪里还敢凑近?牵强笑着:“不用,天色已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撷玉径直打断:“太子妃既然是特意来看望绣芸妹妹,对绣芸妹妹情深义重,想必不是真的只是看望一眼就走,定是要细细问了病情才能放心。” “天色已晚,便不好下山了,太子妃想必也有在佛山寺住上一晚的打算,正好绣芸妹妹醒了,您可以问清楚了,省的再来回颠簸。” 沈昭昭死死的咬着牙,一双眼看着宋撷玉几乎淬着毒,这邢绣芸咳成这样,哪里是什么风寒?有三成可能是痨病。 宋撷玉这般话赶话将她架在这里下不来台,究竟是何居心? 玉淑对于宋撷玉的话,向来执行力非常强,几乎是话音才落,她便将凳子搬到了邢绣芸床前。 “太子妃,奴婢在凳子上垫了鹅毛垫子,您坐着定不会不适。” 东珍此时也回神,沈昭昭肚子里的皇孙绝对不能出意外,跟邢绣芸离得这么近,要是过了病气该怎么办? 扶着沈昭昭,东珍正要跟宋撷玉周旋,沈昭昭忽然往邢绣芸的床榻前走,东珍有心想要阻止,但被沈昭昭一个眼神给吓退。 宋撷玉站在门边,冷冷的瞧着沈昭昭白着脸三言两语询问着邢绣芸的病情,期间邢绣芸小心翼翼的朝她看了一眼,看宋撷玉轻微的点头后,咳的越发刻意。 沈昭昭足足待了小半个时辰才走,玉淑玉娴两人连忙去门外守着,宋撷玉坐到床前。 “宋姐姐,我装的还不算露馅吧?”邢绣芸刚刚咳了半天,现下嗓音还沙着。 宋撷玉给她端了杯茶,递了过去,悄悄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装的很像,有这本事,绣芸妹妹定能将我那木头哥哥给骗得团团转。” 提起宋鹤轩,邢绣芸咬了咬唇,眼圈又红了:“宋姐姐,武姑娘还和子烨哥哥在一块……” 宋撷玉拍了拍她的手,虽然心里担忧,但面上却还算镇定:“放心,已经让人去找了,不会有事。” 有宋撷玉在,邢绣芸也算是有了主心骨,精神气一松懈,人就又昏睡了过去。 听着耳边邢绣芸平缓的呼吸声,宋撷玉眉间的忧色终于浮了出来,以哥哥的本事,若是没出什么大事,恐怕这会儿早就回来了。 如今还没半点消息传回来,派出去找的人也没见传个信,可见是凶多吉少。 宋撷玉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思绪冷静下来,如今沈昭昭步步紧逼,此事十之八九跟太子府有关系。 可若是对付宋撷玉她自己,这事还好理解,毕竟不论沈昭昭还是谢央,都有足够的由头对她动手。 但邢绣芸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莫非是绑错了人不成…… 第532章 处理刀伤 “王妃!” 玉娴从外面推门进来,脸上的喜色肉眼可见,宋撷玉看她这模样,心中也生了一丝希冀。 起身,压抑着嗓子里的颤意:“可是哥哥他们回来了?” 玉娴愣了愣,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将门推开,让了个身位:“大公子他们并没有消息,但王妃您看谁来了?” 门被玉娴大开着,宋撷玉顺着院门的方向看了过去,院子的拱形门,赫然立着一个男人,轮廓冷硬。 “三哥哥!” 谁知过了一夜,没能把宋鹤轩与武郦乐带回来,宋撷玉等来等去,倒是等来了谢俶。 见谢俶突然来佛山寺,宋撷玉也顾不上旁的,径直将前因后果简单扼要说了出来,语气里难掩担忧焦急:“哥哥和武姑娘遇上山贼,现下还未找到……” “别着急,子烨与武姑娘二人,应该能和那几个山贼周旋,一时半刻还是撑得住,他们二位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 谢俶温声安抚她情绪,继而吩咐杨瑾:“杨瑾,你亲自去帮着找子烨与武姑娘。” 大约又过了一日,杨瑾才将宋鹤轩与武郦乐带回了庙里。 虽被救回,武郦乐却是因受了伤而昏迷不醒,被宋鹤轩抱着走进来,身上还盖着宋鹤轩的披风。 宋鹤轩倒是看上去并无大碍,但是也一脸疲态,看上去有些狼狈。 一行人将武郦乐抬回屋里安置好,宋撷玉这才赶忙上前关切问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宋鹤轩顿了顿,才坐了下来,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沉声开口:“山贼步步紧逼,武姑娘此前又扭伤了脚,我和武姑娘为了躲避山贼抓捕,万不得已下只得背着她跑回了之前关押的地方。” 说到这,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愤愤之事,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露,低声喝道:“谁知我们竟然在那里撞见了郭子玉!那郭子玉彼时正与山贼头子称兄道弟,饮酒说话。” “我偷听了几句,这才得知,先前邢二小姐和武姑娘在佛山寺,就已经被郭子玉设计,那些山贼也并非真的山贼,都是郭子玉找人假扮的。” “为的就是想毁去邢二姑娘的名节,好坏了淮阴王府和康国公府的婚事……” 听到这里,邢绣芸耐不住神色微变,既是恶心又是后怕,眼里的厉色越发浓厚,像是积攒了许久的山谷阴霾。 “岂有此理!”宋撷玉露出几分薄怒之色,忍了忍后方才低低骂道:“我素知他郭子玉横行霸道,倒是真没想到如今他竟然连这等胆大包天的混账事都敢做!” “子烨,那后来呢?”谢俶轻轻按住了宋撷玉扣在桌上的手,淡声问宋鹤轩。 “此事若是仅他自己,他又如何敢做这些,”宋鹤轩压着嗓子,他身上向来一股书生气,如今发起怒来,竟是比武夫发怒还要让人心惊胆战:“这些事,是谢央与郭子玉一手策划的,目的就是要让淮阴王府退婚,郭子玉好趁机打劫,向康国公府下聘。” “无耻!”宋撷玉狠狠地一拍桌子,沈昭昭形迹可疑,太子府参与进来她并不奇怪,但按理来说,沈昭昭和谢央要生乱也该冲着她来,怎么会是邢绣芸遭了殃? 原来事情由头在郭子玉这里! 二皇子的舅舅和太子勾搭在一块,还真是够滑稽! 邢绣芸坐在她身边,捧着一盏热茶,手一直微微发抖,分不清是被吓得还是气的。 宋撷玉轻握着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此时言语安慰都是多余,唯有肢体接触方能安定人心。 “偷听他们谈话时,不慎被郭子玉发现,这厮心狠手辣,他本就对我怀恨在心,于是在追击过程中起了杀心,估计是想一不做二不休与我拼个鱼死网破。” 宋鹤轩垂眸,神色黯淡:“贼人步步都是杀招,武姑娘她受伤……实则是为我挡下的那一刀,我们穷途末路,不得已之下只得跳了湖。” 宋撷玉和邢绣芸听得都忍不住皱起了眉,谢俶亦是有些唏嘘,宋鹤轩语气平静无波,但个中凶险仅听他只言片语便能勾勒个一分两分。 正好这时,杨瑾带着郎言匆匆的往这边赶,看见谢俶,他拱手冲谢俶行了一礼,随后匆匆走了进去。 武郦乐还昏迷着,脸色有些青白,郎言先是给武郦乐诊了脉,然后取出药箱,捡了几种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材,一边配着一边对跟进来的宋撷玉嘱咐。 “王妃,武姑娘伤得虽然不轻,但身上的伤口处理的倒很是及时,伤口被水泡烂的腐肉被割除,应当不会发热,更于安慰无碍。” “你们不必担心,我再为武小姐开两张退热与促进伤口愈合的方子,只要好生将养,很快就能好起来。” 闻言,宋撷玉松了口气,武郦乐这回算是遭了大罪,生生的将腐肉割下来,想想都觉得心惊,武郦乐竟是硬生生的扛住了。 “没事就好!我可真是担心死了。”邢绣芸亦是欢喜,眨巴了眼,泪珠子便大颗大颗的砸了下来,她坐在武郦乐床边,拉起她的手笼在手心里,一时又哭又笑。 邢绣芸此前本就因牵连了武郦乐而愧疚不安,若是武郦乐真有些好歹,她非要自责死。 武郦乐本来好好的一个人,为了掩护她屡屡涉险受伤,这下听闻武郦乐伤情并未危及生命,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宋撷玉并没露出喜色,神色微微凝滞,眼中略有异色,邢绣芸一时高兴过头,并没有注意到宋撷玉的神情变化。 邢绣芸欢欢喜喜地围在武郦乐床边说了好些话,半晌后发觉屋里过于安静,她的声音显得尤其突兀。 邢绣芸不明所以,只得悻悻地敛了笑意,小心翼翼地问道:“如今大家都没事了,这不是好事吗?怎么都不见欢喜的?” 宋撷玉顿了顿后,忽然开口问道:“武姑娘的伤不是在后背?那刀伤一直从肩膀伤到腰部,方才郎神医说武姑娘这伤处理的很是及时……” 她说这话时,眼睛便一直盯着宋鹤轩,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变了脸色。 宋撷玉这么一问,宋鹤轩便知道她应当是猜到了什么,他的妹妹,一向聪明,他也并未打算瞒着,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现下既然宋撷玉问了,宋鹤轩便坦言,黑眸半垂:“我帮武姑娘处理的伤口。” 闻言,宋撷玉当即变了脸色。邢绣芸这方才反应过来,武郦乐这伤口若要处理,须得裸身相见。 而宋鹤轩与武郦乐男女有别,裸身处理伤口虽然也是无奈之举,可毕竟有些难以启齿。 想到这里,邢绣芸也是神色凝沉,默不作声了。 第533章 愿意负责 所以宋鹤轩已经见过武郦乐的身子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宋鹤轩说完那番话以后,没有人再开口,宋鹤轩浅色的眸微沉,盯着邢绣芸,有心想解释几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当时情况紧急,若是伤口不处理,自己不替她包扎,只怕武郦乐就要死在荒郊野岭。 她这刀,总归是为了他挨得。 如今回想,宋鹤轩这才发现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有些莽撞,只是现下已成定局,他还能如何? 宋撷玉皱眉,看着躺在床上的武郦乐,眼神也很是复杂。 上一辈子,武郦乐也是个清倌,不知怎的,被人算计,宋鹤轩跟她有了纠葛,最后连累的宋鹤轩自己声名尽毁,落魄一生。 武郦乐虽然是无心之失,随波逐流,但也不能去了将宋鹤轩害惨的罪过。 即使后来武郦乐陪了落魄的宋鹤轩一辈子,但是宋撷玉心里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不甘二字说的都过于轻巧,怨恨二字或许要更贴切些。 宋鹤轩未出事之前,在京城也是排得上号的大好儿郎,许多人家都愿意将自己的嫡女嫁给宋鹤轩,最后却是武郦乐陪他一生。 宋撷玉为宋鹤轩觉得不值,他明明值得更好的,不管是正妻还是前途…… 为了让宋鹤轩不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重活一世,她对宋鹤轩以及邢绣芸的婚事乐见其成,这些日子以来,宋撷玉也能看出来,两人对这桩婚事也是极为满意的。 可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宋鹤轩居然看光了武郦乐的身子,依宋鹤轩的性子,只怕定会为此事负责。 难道两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还会重复上辈子的命轨?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所以无论她如何努力,还是徒劳无功? 想到这,宋撷玉的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越往后想,她的脸色变愈发的难看起来。 宋鹤轩站在原地,一身的冷然气质,萧萧肃肃自带一股子疏离风姿:“这事错在我。” 竟是没有半句争辩,将这事一力承担了下来,邢绣芸呆呆的站在原地,脸色惨白,猝不及防受了这打击,早就失了反应,瞧着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教人看着心疼。 倒是康国公府的嬷嬷见邢绣芸的神色不对,小声的安慰道:“小姐,那武姑娘说到底还是四季园的人,她素来豁达通情理,对名节这种大事想来看的很淡,事急从权,她或许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公子当时出于紧急情况,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若是个懂礼的,自然知晓该如何做。” 嬷嬷的声音不算小,房间里的人全都听了个清楚,这话自然不只是说给邢绣芸听,更是说给宋鹤轩听,这嬷嬷是在点醒武郦乐和邢绣芸之间的身份差别,好别让宋大公子犯了糊涂! 邢绣芸听后却觉得脸烧得慌,武郦乐纵使是四季园出身,可是她与她相交许久,对武郦乐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了。 一边是宋鹤轩,一边是武郦乐,邢绣芸着实为难的很。 邢绣芸未来得及表态,宋鹤轩却主动站了出来。 无论事情经过如何,说到底是他坏了武郦乐的名节,他与邢绣芸尚有婚约在身,他也是真心想娶邢绣芸的,如今事情变成这般,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邢绣芸站在原地,看着宋鹤轩,心里烦乱的很。 她希望宋鹤轩能够站出来承担此事,又希望宋鹤轩坚持与她的婚约,她是真心将宋鹤轩认作自己的相公,既然认定了,哪里是一两日就能变的? 可是再对上宋鹤轩那内疚的眼神时,邢绣芸便知道宋鹤轩已然做出了选择。 “我坏了武姑娘的名节,自当为此事负责。” 听到宋鹤轩这句话,邢绣芸和嬷嬷顿时都变了脸色。 嬷嬷脸色大变,不是不准宋鹤轩纳妾,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可那也得等娶了邢绣芸进门之后,如今她家小姐还没进门,先出来一个小妾,这岂不是闹了笑话?日后她家二小姐如何抬得起头来? 正想开口劝说,宋鹤轩径直打断了她:“此事原本是我有错在先,难道就因为她身份低微就轻贱于她?宋家的男儿做不出这种事。” 邢绣芸垂着头,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嬷嬷听到这话则是气的不行,看邢绣芸一声不吭,更是心疼她。 说完这些话,宋鹤轩方才定定的瞧着邢绣芸:“刑姑娘,这些日子相处以来,我观你外柔内刚,虽是好性子,可眼里容不得沙子。” “若是你对这桩婚事有任何不满,子烨都配合,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在先,等过几日我会亲自到府上负荆请罪。” 宋鹤轩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退了这桩婚事,宋家与刑家的婚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此时退亲,只怕会对小姐的名声有碍! “宋公子这话说的轻巧!眼看婚期将近,无端毁约,传出去只怕也会与我家小姐名声有碍……”嬷嬷快言快语,再忍不住替邢绣芸打抱不平。 宋鹤轩看着邢绣芸,神情凝重,浅色的眸在光下显出三分内疚:“嬷嬷放心,到时我自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不会污了邢二小姐的名声。” 邢绣芸抬起头,看着宋鹤轩,只觉得心里情绪复杂的很,不知是喜是忧。 深呼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压下去,一开口,嗓音无端嘶哑了几分:“知道此事时,我内心着实不是滋味,若是你因武姐姐出身,便看轻了她,觉得毁了她的名节是小事,只怕我会失望,觉得自己看错了人。” “如今,子烨哥哥一番话,绣芸心里一时还真尝不出滋味来。” 看着邢绣芸红着眼的模样,宋撷玉不禁也有些唏嘘,上前两步握住了邢绣芸的手。 邢绣芸看着宋撷玉的眼神也很是复杂,她捏了捏宋撷玉的手然后松开了,再说不出半句话。 宋鹤轩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萎靡,额前的碎发散落下来,不似平日里那般一丝不苟,多了三分落寞之色。 宋撷玉拍了拍邢绣芸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如今这局是真成了死局,缘分还真是奇妙,哪怕这一世被她搅和的一滩浑水,哥哥和武郦乐竟然还能扯上红线。 郎言从刚刚开始,便不发一言,等场面静下来,他沉思了几瞬,眸光微闪,最终还是决定多一句嘴。 第534章 留疤 先前听宋鹤轩这么说,郎言心里倒是也有了底,这才对众人坦言道:“武姑娘背上这刀伤很深,就算愈合了,将来也是必然要留疤的。” 他有些不忍,医者父母心,更何况武郦乐还这么年轻:“如此,便算是破了相……皮相之于姑娘家是何等重要?这破了相的女人,就算是为妓,都是要遭人嫌弃的,更何况谈婚论嫁的女儿家。什么样的夫君能做到全然心无芥蒂地接受她背后那道疤?” 郎神医这般说,邢绣云更是听得难受。 于情,武郦乐本来不必被牵扯进这趟浑水里来,可她几次帮宋鹤轩与自己脱险,是仗义之举,如今这样,怎能叫她不心如火煎?她又要如何才能对这份恩情承受的心安理得? 于理,武郦乐本来就是因为要掩护她帮她逃开山贼的奔袭才受了这一身重伤,更何况她这又是护了宋鹤轩一个周全,才挨下了那一刀,无论如何,武郦乐落得如今这局面,倒真是与她脱不开关系,如此一来,邢绣云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不多时,昏迷了许久的武郦乐终于堪堪转醒。 康国公府的嬷嬷在她病榻边伺候着,见她醒了,也并未开口同她讲话。 最后还是武郦乐自己挣扎了片刻,攒足一口力气,对照顾她的嬷嬷道:“嬷嬷,我有些口渴,想喝点水……” 那嬷嬷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取了茶盏,给她倒了一杯已经有些冷下来的茶水,冷冰冰地递给她道:“给,喝吧。” 武郦乐心里一沉,意识到有些不对。 邢绣芸待她亲近,两人犹如闺中密友,这嬷嬷从前疼惜她的身世,加上邢绣芸难得跟同龄女子这般要好,所以这嬷嬷对她也很是照顾,虽不能说事无巨细处处尊敬,但好歹也温情热心,关切殷勤。 今日嬷嬷一反常态,脸色冷极,不由得让武郦乐多想。 恰在这时,宋撷玉也进来看她。 宋撷玉心里明镜儿似的,察觉到屋里气氛冷冰冰的,面上不动声色,对那嬷嬷道:“我在这儿跟武姑娘说几句话,你先下去吧。” “是,王妃。”那嬷嬷应下,把门带上后出去了。 “郡主,嬷嬷她怎么……”武郦挣扎着坐起身,一双细长的柳叶眉蹙着,自带三分轻愁,看着宋撷玉,也不知这话该如何问。 宋撷玉坐在床边,直截了当地跟她解释:“你受了重伤,哥哥为了给你处理伤口不得已下解了你衣衫……” 哥哥为人正直,既然解过你衣衫,就必要对你负责,并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就不明不白的轻贱了你,白白坏了你的名节。” “这……”武郦乐大惊,越听越是觉得后背冒出了薄薄的冷汗。 宋鹤轩与邢绣芸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儿璧人,人家既已谈婚论嫁,自己如今怎好横在中间? 武郦乐挣扎起身,穿好鞋袜就要出门去:“郡主放心,我自当亲自去与大公子说清楚。” “哎……”宋撷玉待要叫住她,却没来得及,武郦乐人已经出去了。 宋撷玉连忙跟上去,等她过去,就看见武郦乐忍着身上伤痛,挣扎走出房门,来到外厅,见到宋鹤轩,开门见山。 “那日的事情也是事出有因,况且大公子与我之间本就什么都没发生,我有自知之明,名节身外虚名,我不会过分看重。” “况且那日我受伤,大公子也是因为要给我疗伤救我性命所以才不得以行事,那一刀也是我下意识挡下,并非是有意挟恩求报。” 武郦乐这话说的通透,有理有据:“就当此事是一桩巧合,既已过去,你我便都不要再提了……大公子心善,但您与邢二小姐有婚约在身,我实在是不想在其中搅和。” 宋撷玉和谢俶彼时就在门外廊檐下站着,将这番话尽数听去,她倒是没想到武郦乐能如此说,竟然主动跟宋鹤轩划清界限…… 事已至此,前世对武郦乐的成见,她算是全然抛开了。 宋撷玉压低嗓子,哑声质问谢俶道:“三哥哥,倘若是你遇上这事,你又当如何解决?” 谢俶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视线在宋撷玉身上一扫而过:“本王可遇不上这事。” 宋撷玉却不打算到底为止,她心情有些复杂,淡声问他,一双桃花眸定定的看着他:“难道……三哥哥会对武姑娘见死不救吗?” 谢俶闻言轻轻摇头,嘴角噙着一抹弧度,声音沉稳有力:“我的王妃有魄力,聪明过人,倘若那郭子玉真动了王妃身边的人,只怕是不等本王出马相救,王妃就能自己先让那幕后主使吃不了兜着走了。” 宋撷玉听他一本正经地夸自己,心里顿时舒坦,但也难免觉得谢俶给的是颗堵她嘴的糖,实则就是狡辩着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宋撷玉眨了眨眼,鸦羽一般的睫毛半垂着,将眸子遮了个干净,同样遮住的,还有她那些浮起的小心思。 谢俶向来一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她还真好奇这世上有没有什么事是真能难住他的。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宋撷玉笑眯眯的开口:“有雍王殿下在,我这王妃哪里还有需要自己出头的事情?雍王殿下心思灵巧,聪颖过人。” 谢俶听她这一连串的夸词,挑了挑剑眉,也不着急,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后话:“想必我哥哥遇到的这点子麻烦,雍王殿下信手便能解决了,不如请雍王殿下赐教,若是真有这般困局,又该当如何是好?” 看宋撷玉那张泛着坏水的笑咪咪的眼,谢俶眼底也染上三分笑意,明面上却还是坐怀不乱,不为所动,坦然道:“本王可没法子。” 宋撷玉:“……” 真是白夸了他这么半天! 她哪里想到谢俶竟然会这么回答,被噎了个够呛,问不出更多了,扭转头不打算理会谢俶。 郎言听闻武郦乐醒了,便赶来为武郦乐复诊。 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武郦乐、宋鹤轩与邢绣云这桩事,而在得知武郦乐对宋鹤轩说得这番话后,难免对武郦乐生出了几分钦佩与赞赏之情。 于是在诊完脉后,难得与武郦乐多嘴了几句,直言道:“武姑娘,你背上这道刀伤虽说深不至骨,却也算得上严重,往后便是完全愈合了,这疤痕也是定然会留下的。” 他说这话,也不真是心软,还想看看这武郦乐听了他这话,又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倘若姑娘今日拒绝了大公子,往后若要嫁人怕是就难了,还望武姑娘三思。” 听完郎言的话,武郦乐沉默着偏过了头,语气仍旧淡淡,瞧不出情绪:“多谢郎神医与我说这些。” 第535章 体己话 武郦乐面色雪白,此时这般不卑不亢,更是多了几分风骨。 “我自入四季园那日起,便未想过日后要嫁人,如今多了道刀疤,倒也不打紧。” “承蒙邢二小姐不弃,与之结交为友,断没有坏了她姻缘的道理,更不会入府与她共侍一夫,令她难堪。” 她的声音很低,态度却十分坚决,像枝头傲雪的寒梅,清寒中透着坚毅。 这份坚毅像正午的骄阳,刺痛了宋鹤轩的眼,他忍不住别过头,却刚好看到站在厅堂门口的邢绣芸。 看着形容略显憔悴的邢绣芸,宋鹤轩心中五味杂陈,嘴唇开合了几下,却什么也未能出口。 任凭哪个女子也不愿还未入门,夫家便给未来夫婿安排好了妾室。 他心知此事对邢绣芸有愧,可若要他置之不理,恐怕他今生今世,良心再难有安定之日。 邢绣芸抬眼看向面露纠结之色的宋鹤轩,扯出个勉强的笑,柔声道:“子烨哥哥,我同武姐姐有些体己话要讲,能否请你和郎神医暂且回避。” 又怕宋鹤轩以为她要难为武郦乐,急忙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为难武姐姐的。” 宋鹤轩从未怀疑邢绣芸的为人,只轻叹口气,“是我对不住你……” 剩下的话在看到邢绣芸眼中朦胧的泪意,全数卡在喉咙口,只言片语不得出。 郎言将一切看在眼中,不禁摇头苦笑。 这世间,情之一字,最是扰人? “大公子不妨先随郎某去前院,让两位小姐单独谈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医者大凡善体人心,郎言十分有眼色的将宋鹤轩拉出了厅堂,劝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本是挚友,又同历了危难,情分更不是寻常可比,如今这情形,倒是两厢为难……” 郎言的话宋鹤轩何尝不明白,点点头,将唇抿得更紧,快步往前院去。 厅堂中只剩武郦乐与邢绣芸两人,邢绣芸快步走到武郦乐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武姐姐重伤未愈,怎么好如此折腾自己,我扶姐姐回房修养吧!” 武郦乐心头一暖,紧紧握住邢绣芸搀扶着她的手:“邢二小姐,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大公子的提议。” 她最担心的便是邢绣芸误会了她,避而不见,独自伤心。 如今见邢绣芸还愿意见自己,更是没有因宋鹤轩的一番胡言乱语而恼了自己,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带着背后的伤口都不那么疼痛难忍了。 邢绣芸对武郦乐的话,不置可否,沉默着将她扶到床边,让她好生躺下来,又替她掖好被角,自己才在床边坐下来。 如此面对着面,武郦乐才看清她脸上的疲态,犹甚被绑于柴房之时,刚刚放下的心,不由又提了起来。 武郦乐伸出手,轻轻搭在邢绣芸微凉的指尖,情真意切道:“我知你听到了方才我在厅堂中的话,句句都是我的真心话,没有半分虚假。” 顿了顿又道:“邢二小姐,我受伤全然是个意外,多亏了大公子出手相救,你们二人一个对我有知音之义,一个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横亘在你们中间,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人,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同意嫁入淮阴王府的!” 听了武郦乐这话,邢绣芸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崩的越紧,下颌角线条刀削一般,武郦乐不知她心中所想,一时也不敢贸贸然开口。 邢绣芸迟疑了片刻,才抬头看向武郦乐:“武姐姐,你我相交为知己,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的。” 她回握住武郦乐的手:“我今日来,不是要听武姐姐解释,而是来劝姐姐应了子烨哥哥。” 武郦乐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诧道:“你说什么?可是伤心糊涂了?” 邢绣芸苦笑着摇摇头,“我清醒得很,同姐姐一样,我也是真心实意的。” “你胡说什么!你对大公子的心,我又怎会不知!”武郦乐挣扎着坐起身:“宋公子说要纳我入府,不过是践行君子之义,怕我坏了名节,日后不得匹配人家。” 武郦乐顿了顿接着道:“但我身份与寻常人家女儿不同,是四季园卖艺的伶人,却是不看中名节这腌臜物的!你莫要说些小孩子的气话!” 邢绣芸素来知她洒脱,但听她用伶人的身份做推脱,心中还是一酸:“武姐姐这是什么话,万万切莫妄自菲薄,在我眼中,姐姐比许多世家小姐更通透干净,我方才所言亦不是气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肺腑之言。” 武郦乐不由更加惊诧,对上她的眸子,被她眼里的肃然给震住,这……确实不像是说气话的模样…… “你……你这是何苦?你与大公子两情相悦,不日便将完婚,是羡煞旁人的大好姻缘。” 牵着邢绣芸的手,武郦乐真心实意的想劝她把这心思给收了回去,一时煞费苦心跟她论理:“世间男子多薄情,才会要求女子三从四德,不妒不闹。” “可试问哪个真心爱慕丈夫的女子愿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人同此心,我又怎能去坏你姻缘?” 心中隐痛被提及,邢绣芸不禁眼中带泪,哽咽道:“可是,可是子烨哥哥他……” 武郦乐急忙打断她,“你放心,大公子那边我去说,若是他执意如此,我便剃了头发上山,常侍佛祖左右,倒也了却凡尘纠缠,得个清静自在。” 见武郦乐如此,邢绣芸不禁动容,泪如雨下,武郦乐一边轻拍她背,一边轻声安慰。 邢绣芸哭了一场,终于平静下来,杏眼澄澈,“武姐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自相识以来,你处处护我,如今便再护我一次,答应了子烨哥哥吧!” 不待武郦乐开口,她接着道:“子烨哥哥的性子我最是了解,他是个重信重诺之人,若是不能给武姐姐一个交代,这事便会更为他心中的一个结,恐怕他后半世都会内疚不已!我……我不忍心见他如此……” “这虽然是我的私心,但此事对姐姐也并非坏事,姐姐嫁入淮阴王府,便可脱籍,不必再在四季园中应酬那些纨绔子弟,后半世也算有个依靠了,求姐姐成全妹妹一片痴心。” 邢绣芸言辞恳切,必然不会作假。 她生性软弱善良,即便此刻,明明自己也满心委屈,却还是将方方面面都想得齐全。 不仅紧着宋鹤轩的君子大义,连自己这个为高门贵女所不屑的伶人的感受也不曾轻慢。 武郦乐心生动容,更盼着邢绣芸能平安喜乐,见邢绣芸这般殷切的看着她,武郦乐深吸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罢了……莫要哭了,我应你便是。” 第536章 义女 邢绣芸拉着武郦乐的手出来,面色和缓,但还是免不了郎言和宋鹤轩几人的打量。 她也不在意,牵着武郦乐到了宋鹤轩近前,轻声开口:“我已经和武姐姐说好了,往后,让她和我一同嫁进淮阴王府。” “我与武姐姐关系好,日后成了一家人,也算是喜事一桩,这样,武姐姐也不必再纠结往后难嫁人,子烨哥哥亦不用再为郦乐姑娘的伤疤惴惴不安,自责愧疚。” 闻言,宋撷玉在一旁变了脸色,紧紧咬着后槽牙,眸色惊疑不定,低低的训斥:“你疯了?!” 谢俶在一旁扣紧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这么大反应,宋撷玉猛的回头,一双向来柔和的桃花眼难得带了三分怒气。 看宋撷玉凶巴巴地转过身去瞪了自己一眼,谢俶仗着那么点儿身高优势顺势把她按进了怀里。 宋撷玉挣不脱,于是只好踩了谢俶一脚,谢俶也不是吃素的,顺势挠了一把宋撷玉的腰,宋撷玉一痒,身子一僵,彻底投降,安静下来不再闹腾。 只是身子不动弹,并不能让她心里的惊涛骇浪平复下来,她还是难以平复自己的心情。 原本是两个人定下的一桩好姻缘,结果愣是出了这么些个意外,好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生生要变成三人行,莫说是康国公府的姑娘,这事儿换了哪个姑娘家又能乐意? 宋撷玉上辈子那贵妃不是白当的,深知后宫后院里这些女人争斗起来可比野猫互相抓挠狠绝多了。 初时或许没什么,只是在一起生活。 但亲姐妹尚且会反目,更别提什么知己好友? 她哥把武郦乐娶回去必然不会只是给武郦乐找个住处好吃好喝养她一辈子,如此岂非算是叫人家大姑娘守了活寡?那都住进一家屋檐子底下了,自然是要过日子的,要是万一宋鹤轩和武郦乐日久生情了呢?要是武郦乐往后再有了子嗣? 再万一是个儿子,将来她要母凭子贵,那邢绣芸这地位还怎么稳固得了?这会儿因为心中有愧就心软出此下策与武郦乐共侍一夫,又怎么知道以后如何?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武郦乐只有个女儿,或者没有子嗣缘,就凭她这份心机,邢绣芸也未必能斗得过她。 倘若真如她上面想得那样,那往后邢绣芸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邢绣芸却不以为然,低眉浅笑:“虽说这样处理,到底还是有些委屈了武姐姐,但是淮阴王府的门第毕竟太高,这平妻之位,武姐姐定然是坐不得了。 “不过我会去与我母亲说清事情的前因后果,康国公府不是不明事理的门第,若是知晓武姐姐为我所做一切,定当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这话一出,不止郎言看她的视线带了诧异,连武郦乐脸色也多了几分凝重和不赞同,攥紧帕子,眸色渐深。 武郦乐恍若未察,抬头,深吸一口气:“我会说服康国公府,将武姐姐收作义女,往后,武姐姐就不再是四季园的武姑娘了,而是我父亲康国公一位旧友的遗孤,只不过是自小在乡下长大,如今才得回京。” 宋鹤轩清润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薄唇紧抿,似是想说什么,但碍于周围众人,又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但墨色的眸中,是和武郦乐如出一辙的不赞同。 宋撷玉冷哼一声,心想,委屈?若这待遇都算委屈,那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不委屈的事了! 从一介孤女,摇身一变成了康国公府的义女,脱了贱籍,这可不是算天上掉馅饼,砸脑袋头上了? 况且,难道只有武郦乐一个人委屈?且不说她哥宋鹤轩,就说她自己,好好的婚事如今硬是插进了第三人,你邢绣芸就不委屈了? 一旁的武郦乐听完后,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面色紧绷,嘴角一贯带着的笑也收了,语气虽轻,但却透着一股子自带的倔意:“我……我毕竟出身不好,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其实也不需要名分,只要往后有一隅容身之处就已满足,名分不名分的,我不介意。” “邢二小姐所说的补偿,都太贵重了,郦乐受不住,更不敢奢求,还望邢二小姐收了这话,这么泼天的福分,福薄之人恐怕会折了寿去。” 邢绣芸主动在这件事上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旁边康国公府的嬷嬷心疼的直抹眼泪,武郦乐一番话,倒是让那嬷嬷对她的敌意消了不少。 宋鹤轩虽然并未多说什么,却到底是心有愧疚的,他自知这样实在是委屈了邢绣芸,坐在一旁垂眸不言。 气氛一时僵硬下来。 宋撷玉心里一万个不满,小声咕哝道:“大哥这齐人之福享得可是真妙。” 就算是她亲大哥,又一向敬重,可现下却也真是满腹的怨气。 说罢,宋撷玉又忍不住酸溜溜地去找谢俶的茬儿道:“这等好福气,雍王殿下可羡慕?” 谢俶看她一眼,点了点头道:“确实欣赏佩服。” 宋撷玉被他一句话气了个半死,他还敢欣赏?还敢佩服?欣赏什么?欣赏大哥有这魅力,让邢绣芸甘愿为了他将武郦乐认作康国公府的义女?佩服哥哥能娥皇女英共得? 他心里想想她也就忍了,偏偏还故意说给她听?这怕不是在暗示她,效仿邢绣芸给他也找上一个美人? 当即沉了脸,冷冰冰的泼醋道:“是呢,就是可惜了我们淮阴王府也没个庶女跟着我一起嫁进雍王府,没法子让雍王殿下也享一享这齐人之福。” 淮阴王府虽然子嗣福分深厚,但是庶女这些年都已经许了人家,就剩一个疯的还没嫁人,不过晾这谢俶眼高于顶,也看不上宋明雪! 看谢俶眼神深邃,似是真有些遗憾,宋撷玉恨得牙痒痒:“不过庶女虽然没有,我倒是还有些个待字闺中的旁支表姐表妹,要不然干脆今晚就跟父亲商量商量,把她们全送到雍王府去?与我做个伴?” 谢俶没想到居然真把宋撷玉给逗急眼了,憋着笑开始顺毛:“长乐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何时说了欣赏这等姐妹共侍一夫的佳话?” 第537章 前生旧梦 宋撷玉不吃他这一套,愤愤的一摔袖子,二人先前皆是低语,加上离其他人离得远,所以并没有引起多余人的注意。 如今宋撷玉袖子一甩,动静大了些,宋鹤轩注意力全在邢绣芸和武郦乐身上,自是无暇注意她,倒是郎言往这边看了一眼。 宋撷玉被这一眼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收敛了些,谢俶无奈解释。 “我是欣赏邢姑娘这等大气仁义的处事之道,并非是欣赏子烨享齐人之福的行为。” “当然,我知道子烨也是好心,不过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可取,应当谴责,我谢俶是什么人?可不会用这愚不可及的笨法子解决问题。” 还是头一次听人说自家哥哥蠢的,这话若是由别人说,只会让人笑掉大牙,宋鹤轩其人,年纪轻轻位居高位,师从大儒,算是京都里数一数二的俊秀。 可唯独谢俶这么评价,反而让人反驳不能。 听谢俶这么挤兑宋鹤轩,也算是跟她站在同一个阵营,宋撷玉“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也不再跟他计较。 郎言见他们这边可算是安静下来,也不再关注,宋鹤轩远远的唤了对宋撷玉道,语气听不出情绪:“玉儿,你先送武姑娘回厢房,我还有话要跟邢二小姐单独说说。” 有些话,自然不方便在这么多面前摊开来说,宋撷玉点头应下,上前对武郦乐开口:“武姑娘,你的伤还没好,左右也已经没有旁的事情了,我先送你回厢房歇着吧。” 武郦乐瞥了邢绣芸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是起身点了点头,跟宋撷玉走了。 回到厢房,武郦乐关好房门,宋撷玉尚未开口告辞,她便忽然主动开口跟宋撷玉搭话:“王妃……若我此前想得不错,您似乎一直在有意避免我与大公子产生些关联,既是如此,方才邢姑娘说话时,王妃为何不出言阻止?” 若是宋撷玉肯开口干预,恐怕邢绣芸多少会听一些,毕竟在邢绣芸心里,宋撷玉的话,还是会有些重量。 宋撷玉也没料到武郦乐会说出这话,一双灼灼的桃花眼看向她时不自觉带了些异色。 “武姑娘确实是个聪明人,观察的细致入微。” 宋撷玉本要走的步子忽然一转,换了个方向,在檀木桌旁坐了下来,素手一翻,慢腾腾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她自认为对武郦乐这些试探她做得足够不露痕迹,但没想到武郦乐竟然能敏感,而且还不动声色,直到今日才说出来…… 这份忍耐力和心机程度,足够让她活的不错。 既然对方已经察觉,宋撷玉也不藏着掖着,更不在那假惺惺的掩饰,索性坦言承认:“我还以为我一直以来演的足够隐晦,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出来了。” 看她这么坦然的应了,武郦乐也有些意外,坐到了她旁边,顺手给宋撷玉续了茶,轻笑:“还以为王妃至少会推托一番,就像其他的贵妇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武郦乐说完,敛了面色,眸色认真:“大公子这样的人物,寻常人是并不会想到我能与他有什么关联的,更不会把我们牵扯在一起,王妃倒是反其道而行之,防我如防贼一般,似乎生怕我与大公子见了面。” 见宋撷玉打开天窗说亮话,武郦乐也少了些忌惮,说话痛快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我想了许多,究竟我何德何能,能让王妃如此看重。” 武郦乐活到如今,唯一自重的,就是自己的清醒,她这样的出身,哪怕是放在平民佃户,那也是蚂蚁一般的贱籍,不值一提,会厌恶,但不会忌惮。 平民佃户尚且如此轻贱她,如宋撷玉这般的身份,更不应该将她放在眼里,若是真看不顺眼她,都不用宋撷玉动手,只随意一个眼神,下面多的是人为她效力,争先恐后的碾死她这个蝼蚁。 宋撷玉眼露犹豫之色,顿了片刻后,才垂眸轻声对武郦乐开口:“其实我不是宋撷玉,你看到的我并不是真实的我,我……可能看到的,年纪要更大一些。” 见对方一脸茫然,宋撷玉又道:“其实,上辈子你是我嫂嫂……并且,这时候,咱们不会有交集,你是青楼里的一个小清倌,原本也不该与我大哥有什么纠缠……” 但是我哥哥却因为你而声名尽毁,余生过得落魄凄凉。 后面的话,宋撷玉并没有说出口,但哪怕是这只言片语,透露的信息也足够了。 她说完,便盯着武郦乐的脸,一瞬不瞬的看她反应。 武郦乐听得震惊,但却是忽然笑了出来,前合后仰。 宋撷玉有些失望,她自然不会不知道武郦乐这反应代表着什么,她原以为武郦乐活的通透聪明,遇事也不会囿于常规之理。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既觉得本该如此,又觉得遗憾,觉得武郦乐不该是现在这般反应。 可是深想后,又释怀了,重生这种事,武郦乐若真是这么轻而易举就信了,反而显得离谱。 她这番胡乱攀扯确实很像一番疯话,对方不信就对了,武郦乐的反应才是正常,宋撷玉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故意反问:“怎么?你不信?” 果不其然,武郦乐更觉得宋撷玉是在编排她:“王妃,您要是不想说,直说便是,何必要拐着弯的敷衍我?” “就算敷衍,总也该编的合乎情理一些,怎的连前世今生这样的神鬼之说都搬出来了?” 经由这事后,宋撷玉也没了和武郦乐继续深聊下去的兴致,起身告辞。 回了外厅,宋鹤轩行绣芸还没回,郎言也不知道去了哪,只有谢俶一人正坐在大槐树下的石桌旁,一袭苍青色的外衫衬得他多了几分肃然冷硬。 想起他之前说的欣赏敬佩,宋撷玉坐到他对面,轻哼一声,冷着嗓音开始兴师问罪。 “王爷,您先前说欣赏绣芸妹妹,还没请教,不知王爷现下可有时间赐教一二?” 第538章 ?探病 谢俶看她连三哥哥都不叫了,一口一个王爷的唤他,不由得有些无奈。 这妮子,还真是够记仇的。 在宋撷玉眼里,武郦乐分明拒绝得十分干脆,邢绣芸只需就坡下驴,无需表态便可轻易将此事解决。 就算她哥哥心中有愧,责备起来,也怪不到邢绣芸头上去。 何苦自己给自己添堵,求了武郦乐入府,还没进门,便多了个色艺双绝的美妾。 宋撷玉撇撇嘴,斜了谢俶一眼,阴阳怪气的道:“怎么?这般欣赏邢绣芸贤良大度,你可是也盘算着纳几房美妾?” 看她就是不肯放过纳妾这个由头,谢俶也板了脸:“胡说个什么?先前不是说了?有你一个便尽够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美妾。” “不过邢二小姐这次确实做得高明。” 宋撷玉不忿道:“那你倒是说说,她高明在何处?” 宋撷玉不想自己的哥哥纳了武郦乐,见她拒绝本是松了口气,可邢绣芸闹出这么一出,她想阻止恐怕也不能够了。 她此时正五内郁结,连带着脑子也不如平日里转的快,一时却是看不出谢俶话里邢绣芸所谓的“高明”之处。 谢俶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你哥哥是个倔的,他认准的事儿,哪有轻易反悔的,邢绣芸又有何办法?既然舍不下与你哥哥青梅竹马的情谊,不如退一步。” 顿了顿接着道:“此举不仅全了你哥哥的义气,武郦乐也要欠她人情。更是将你哥哥对武郦乐的愧疚一股脑转移到她身上。” “长乐,男人的宠爱或许会因岁月淡去,但愧疚和怜惜不会,邢绣芸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如此。” “以你哥哥的性子,只要她日后不犯下毒害亲长、卖国求荣这等不赦的大错,她在你哥哥心里的位置便稳如磐石,任谁也越不过她去。” 经谢俶一提点,宋撷玉豁然开朗,眼睛亮了亮:“哎呀!真是气得糊涂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想明白。 谢俶说的不错,武郦乐与邢绣芸情同姐妹,又是个重情义的,恐怕也不会真的与哥哥如何,不过是担个虚名,就算她入了王府被富贵熏花了眼,想要争宠,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也威胁不到邢绣芸,还真是一箭双雕。 谢俶点点她额头,逗她道:“总算开窍了!” 佛山寺这边的事算是暂时解决,宋撷玉一行人便收拾了行装回府。 东宫中,谢央得了消息,将手中汝窑茶盏摔得粉碎,沉声问道:“宋良娣如何了?” 报信的小厮吓得噤若寒蝉,跪在地上,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砖里,声如蚊呐,“宋,宋良娣受了些伤,刚被送回东宫,殿下可要去瞧瞧?” 谢央压着怒气,抿唇道:“既受了伤,便该好好修养,孤便不去扰她清静了,让太医好生照看着便是。” 小厮连声应是,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谢央脸色阴沉,沉吟片刻对刘庆道:“告诉宋良娣院里的宫人,平日要机警些,身为东宫奴仆,该明白何事当说,何事不当说!” 宋如瑛偷鸡不成蚀把米,拖着一身伤痛回到东宫,心知她这次辜负了太子殿下信任,却还是怀揣希冀,盼着太子殿下能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心生垂怜,过来瞧瞧她。 可她左盼右盼,没能盼来夫君,却盼来了阴阳怪气传话的刘庆。 太子的态度说明了一切,她不过是他攥在手里的一枚棋子,无用了便可随意丢弃。 刘庆的话像刺骨的坚冰,说一句,便往她心里浇一抔,待他的话传完,宋如瑛的心早已冷透,冰封的心壤中,怨恨的种子蓄势待发。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放在东宫倒是不假,宋良娣受伤未愈,太子妃也害了风寒卧病在床。 太子妃抱恙东宫,倒是给了不少想攀附太子的官员机会。 平日里不敢明目张胆的向太子示好,趁此机会便可心无碍障的遣了妻女下拜帖,前去东宫探病。 一时间,东宫门可罗雀。 谢俶听闻此事,不由一哂,回到王府,便将东宫“趣事”与妻子分享。 谢俶挑起她一缕鬓发,逗她道:“不知王妃可否有雅兴去凑凑热闹?” 宋撷玉眼中含笑,嗔她一眼,故意反问道:“王爷希望我如何?还是都由我自己做主?” 谢俶在她耳边轻笑:“自然是由长乐做主……” 他心知宋撷玉盘算着捉弄人的主意,偏偏自己爱极了她这幅憋着坏的模样,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轻吻她发顶。 宋撷玉依偎在他怀里,娇俏道:“太子妃抱恙,自然是要去探望的!” 谢俶有些意外,将她从怀里挖出来,皱眉道:“你是我的王妃,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即便是东宫,你若不愿,也不必委屈。” 宋撷玉看着男人郑重的模样,又好笑又动容,纤细的手臂环上他的脖颈,狡黠一笑,“哪里委屈了,我这是去看热闹!” 顿了顿又道:“沈昭昭这次染了风寒,十有八九与我有关,我若不去瞧瞧,岂不是显得不厚道了。” 谢俶被她娇俏的模样勾得心痒,不轻不重的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喃呢道:“你几时厚道了……” 言语间,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内室去…… 第二日,宋撷玉不慌不忙的起身,仔细收拾妥当。 因是去探病太子妃,该有的礼节不能废失,宋撷玉特意吩咐侍女给自己换了套素锦襦裙,又从库房挑了几样上好的滋补的药材,这才不紧不慢的带着几个得力的侍女上了去东宫的马车。 待她到时,东宫门口已经停满了各府的车马,好不热闹。 侍女急忙去门房递了拜帖,很快便有东宫侍女出来请宋撷玉入府。 宋撷玉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路跟着内侍来到沈昭昭房中。 房里几个夫人正在软言宽慰卧病的沈昭昭,见宋撷玉进来,几人神色各异,起身行礼。 宋撷玉笑着点头,示意各位夫人不必多礼,走到沈昭昭床榻边,福了福道:“妾听闻太子妃抱恙,心中焦急,特意过来探望,太子妃如今觉得如何了?” 沈昭昭这两日被风寒所苦,不知喝了多少苦药下去,可全身的骨头依旧酸痛不已。 饶是如此她不得休息,还要为了太子与一群虚情假意的妇人们周旋。 此时见宋撷玉这般装模做样,不由更加愤懑,若不是她和邢绣芸,她哪里受这份病痛之苦! 但偏偏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对她如何,简直要气炸了心肺。 第539章 景安帝昏迷 福安殿外,何程一向波澜不惊的面上,此时满是忧愁,旁边小太监凑了上来,想着从他这边得到一手消息。 “干爹,陛下身子……” 何程摆了摆手,声音沉重諳哑,带着不虞:“不该你知道的,不要多问,知道的秘密多了,命就短了。” 配着何程这尖利苍老的嗓子,小太监无端端后背涌出一股子冷汗,讨好的笑笑:“干爹,小顺子明白了,以后绝对不多问……” 何程瞥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不明,但到底没了戾气,小顺子擦了擦头上莫须有涌出来的冷汗。 将视线从小顺子身上移开,何程盯着远处阴沉沉的天色,眸色闪了闪,幽幽开口:“天要变了。” 这声不算高,更像是喃喃自语,旁边站着的小顺子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里有了数,笑眯眯的拱手,嬉皮笑脸的说了句“谢谢干爹”连忙就跑了。 何程站在原地,盯着小顺子的背影,笑骂了一句:“这小子,就是鬼机灵!” 远远的,看到一身黑色蟒服的谢俶过来,何程连忙迎了上去:“王爷,您可算来了!” 见没人注意着这边,何程才塌了脸色,苦着脸开口:“您来了,老奴就算有主心骨了。” 谢俶眉头蹙紧,他才派人送了宋撷玉去太子府,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景安帝突然昏迷,让他赶紧进宫。 “皇兄昏迷的消息,可有其他人知晓?” 何程碎步跟在谢俶身旁,跑的气喘吁吁:“这事老奴心里有数,除了老奴和去雍王府传话的,其余人,一概不知。” 谢俶放心了许多,何程是宫里的老人,又跟了景安帝大半辈子,他说这事没人知道,想必不会有假。 而此时,椒房殿内,皇后正坐在上首,看着底下跪着的嬷嬷,脸色阴沉:“那孽子连门都没让你进?” 跪在地上的嬷嬷头都不敢抬,小心回她:“太子殿下推说太子妃身子染病,怕过了病气给您……” 皇后猛的一拍桌子,气不打一处来:“他要是真有这么孝顺,本宫哪里还需要这么费心?他这是怨恨我,觉得上次本宫弃了他这颗子,他这是心里有怨……” 心肝都被气的生疼,底下嬷嬷是她的心腹,跟了她许多年,她冷静下来,也没有往嬷嬷身上撒气的意思。 “罢了,起来吧,你算是尽了力了。” 嬷嬷悄悄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起身,还是忍不住劝:“皇后娘娘,到底是太子,您还是莫要跟太子关系闹僵了好……” 如今陛下身子每况日下,太子登基之日想必指日可待,介时皇后就是太后,关系闹僵了,不利的是娘娘自身。 嬷嬷的话,皇后怎么会不明白,戴了护甲的右手放在茶几上,闭了闭眼,声音里难得多了些凄凉:“本宫这大儿子,生性凉薄,心里从来都只有他自己,只记仇不记好,本宫帮他,他觉得理所当然,但若是有一桩事对不住他,他便会在心里记上一笔,面上却还不动声色。” “这么多年下来,你以为他只是记恨本宫日前没帮他说话,跟他撇清关系这一件事?” 皇后放在茶几上的手不自觉收紧,露出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声音控制不住的放大了几分:“本宫在他心里,恐怕这账记得足足够一大本了。” 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只能默默立在一旁不再开口。 殿内静了足足有一刻钟,皇后的嗓音突然在殿内幽幽的响了起来:“若是灵儿做太子,若是灵儿,他必不会如谢央一般……” 皇后这话低低的,像是魔怔了,听在一旁的嬷嬷耳里,却如同霹雳一般,颤着嗓子:“娘娘,您可千万莫要做傻事……” 当初宫里,谁不羡慕娘娘有两个子嗣傍身?太子稳重,三皇子亦是能文能武,谋略过人。 若是皇后真走上歧路,介时恐怕太子和三皇子真就兄弟反目! 嬷嬷的话很快惊醒了皇后,她暗中咬了咬舌尖,让自己能清醒过来,一时也为自己刚刚脑子里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是本宫糊涂了。” 说完这话,顿觉浑身乏力,皇后不再多说,扶着嬷嬷的手往内室休息。 而此时,谢央正在太子府中,屋里除了刘庆再不见其他人。 “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晕了过去,想必是那药,见效了。” 谢央跪坐着,微俯,背脊挺直,如同一棵墨竹,垂眸看着下首,眼神深邃,看不清在想什么。 等刘庆将话说完,就听到谢央嘴边逸出一声冷笑:“人老不死是为贼,父皇,您已经在皇位上坐了这么久,为何就是不肯让位,去寺庙清修,做那清闲的太上皇?” “别怪孤心狠,这都是你们逼的!” 刘庆在一旁站着,没再开腔,谢央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八岁便登了太子之位,当初谁人不巴结谢央? 当初唱衰的也不在少数,历朝历代,如谢央这般,还未成年便登上太子位的,大多没什么好下场,要么被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草包一个,没什么真本事,要么就是命道不好,没熬过去,慧极必伤,落了个英年早逝。 唯独谢央不同,这么多年下来,论智商谋略,远超其他皇子,忍耐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戒骄戒躁,多年来,愣是没让二皇子抓住半点把柄。 如今,谢央也有了自己的太子妃,更有了自己的子嗣,他做了十五年的太子,做的足够久了。 也算是忍到了极致。 谢央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刘庆,你跟了孤多少年?” 刘庆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问,还真一时回答不上,沉思了片刻,方才回道:“奴才倒是真没算过,只记得刚到殿下身边,才到殿下肩膀高。” “大抵是跟了您快十几年了吧,具体的,奴才也记不清了。” 刘庆说这话时,心里难得感慨了几分,他跟了谢央这么久,在别人眼里,恐怕也算是地位斐然,也有不少人巴结他。 若不是谢央其人太过薄凉,他也不会有那些七七八八的心思…… 第540章 泼脏水 “听说太子妃身子不适,雍王差我来看看,有没有哪里用的上雍王府的,毕竟太子也是我家王爷看着长大的。” 宋撷玉含笑开口,谢俶比谢央年长了七岁,两人都是宫里长大,可不就是互相看着长大?她这么说,可一点毛病没有。 沈昭昭看着坐在下首的宋撷玉,心里恨得要命,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用了药,今日已经觉得好多了,就不劳烦雍王操心。” 宋撷玉安安稳稳的坐在下首,听了沈昭昭的话,还不忘跟周围几位相熟的夫人点头示意:“太子妃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皇家血脉,可得小心才是,既然无事,我也放心了,诸位夫人心也才能放下来了。” 沈昭昭看她这幅带笑模样就觉得刺眼,想起日前东珍说的事,她拿了茶杯,垂眸盯着手里的茶汤,似是闲聊,幽幽开口:“最近我卧病在床,身边的侍女因担心我无聊,给我讲了一些八卦,正好雍王妃此刻在这里,本宫便好奇的问一句,还请雍王妃莫要见怪。” 宋撷玉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嘴角的弧度不带半分暖意,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凉凉看向沈昭昭:“太子妃您都说莫要见怪四字,想必心里清楚,接下来的话八成恐怕得惹我心里膈应。” 她轻笑一声,语气惹人深思,凭空勾出来三分冷意:“既是知道会让我膈应,偏偏要说出来,太子妃这心思,倒是值得让人好生寻思寻思。” 这话一出,屋子里气氛有些诡异,洪美玉在旁早就看宋撷玉不顺眼,只是碍于宋撷玉雍王妃的身份,不敢轻易出头罢了。 先前做姑娘时,哪个姑娘不羡慕宋撷玉?身份贵重,父亲母亲宠着,哥哥更是放在手心里护着,在宫里更是得脸,比康平这个货真价实的郡主都要得宠。 虽然心里嫉妒,但京里谁不在等着看宋撷玉笑话,就她那个性子那个名声,最后要么嫁的门当户对,但门当户对的,又有几个男人受得了她这性子?最后也得被厌弃,要么嫁个门第低的,求个窝囊男人忍着她那性子和名声,最后也是京里的笑话谈资。 可怎么也想不到,宋撷玉竟然会嫁给雍王! 这京都,能让淮阴王府说高攀的,恐怕只有谢俶了。 宋撷玉出身好也就算了,毕竟人家会投胎,她们这些人嫉妒也没处嫉妒,可现在偏偏她嫁的也强过她们,这便让人不服气了,当初多少贵小姐,一个个的想尽了法子想做那雍王妃? 凭什么这些都是宋撷玉的囊中之物?这世上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难道都得是她宋撷玉的不成? “雍王妃这话可说的差了,您心胸大度,向来以德服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膈应?” 洪美玉这话一说完,角落里就传出了几声嗤笑,虽然听着不明显,但屋子里本就没什么人说话,一时各人都听见了,喝茶的喝茶,吃糕点的吃糕点,一时都忙碌起来,掩饰住嘴边的笑意。 宋撷玉也忍俊不禁,屋子里这些人都是京都的高门嫡女,再不济也是在大房教养出来的庶女,谁不知道谁? 难为洪美玉为了夸她,绞尽脑汁的想出了“宽宏大量,以德服人”这样牵强的词来夸她。 说出这样丧良心的话,也不怕走在路上被雷给劈了。 她宋撷玉那样的名声,说以权压人,以钱贿人,恐怕还算合适,说她以德服人,这不是刻意引人发笑? 洪美玉这话,算是给沈昭昭递了个话头,给了个台阶。 她轻咳了咳,等洪美玉坐下来,这才开口:“我听说雍王妃的兄长好福气,大婚当日,那宋夫人可是要带着自己的义妹一起进府,不知是真是假?” 但凡是女人,没有不爱听八卦的,这事虽然外面早就已经传遍了,不过大家还是愿意听当事人亲口承认。 宋撷玉没错过沈昭昭眼里的恶意,打这个消息放出来,外面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传言在场的人都听过,也不知道都有谁传了,不乏有人觉得这话是真的。 若不是宋鹤轩要求,天底下有哪个新娘子愿意在自己成亲当天就给夫君纳妾? “是啊,雍王妃,这事可是真的?”有性子急的妇人趁着沈昭昭的话头,直接催促宋撷玉。 宋撷玉依旧端庄大方的坐在位置上,看向说话的妇人,微微一笑:“确有此事。” 听到宋撷玉都承认了,房间里顿时传来一阵哗声,看着宋撷玉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沈昭昭趁机落井下石:“雍王妃,你也别怪本宫托大,这成亲对女子来说可是大事,何必为了一时大度的名声委屈自己与妾一起进门呢?” 她说完,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用帕子捂嘴,眼里的笑意带着些不怀好意的调侃:“听说这坊间有传,这有的男子,颇爱双飞那套,以能御几女为荣,难道……” 她拖长了调子,面上飞起几抹红云:“难道大公子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才想在大婚当日,娶两个美娇娘?” “否则,为何邢二姑娘非要和她义妹同一日嫁过去?哪怕想给大公子纳妾,也不必如此急急忙忙的?隔上几日也不迟啊。” 宋撷玉听的变了脸色,本以为这沈昭昭只是为了针对她,没想到她居然将话题牵扯到哥哥身上! 看宋撷玉变了脸色,沈昭昭心里得意,噗嗤一声笑着开口:“你看看我,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脏了各位的耳朵。” 她这话,表面是在责备自己,但在场之人面上却没多少厌恶之意,这话若是说别的男人,她们或许会觉得言语不,但沈昭昭话里的人是谁? 那可是风光霁月的淮阴王府大公子,平阳三十二年,他才刚刚十九岁便考中了状元,被封翰林院修撰,又因着才学出众有见地而被封为监察御史,师从当代大儒阮徽匡。 这京中,若能跟谢俶齐名的,便只能是宋鹤轩。 这般人物,稍有些瑕疵的女子,哪怕心生爱慕也不敢染指半寸,只会觉得心生怯弱,觉得自己配不上。 第541章 同理枝 男子最爱的两件事,将良家女子拉下水,沦为娼妇,二便是让风尘女子从良,女子也差不多,若是这样高不可攀的男人身上沾了风流韵事,那大抵是能勾起绝大多数人的好奇心,是教养捆绑不住的。 洪美玉自认为跟沈昭昭关系亲近,是一边的人,率先开口,语气豁达爽朗:“太子妃这话言重了,在场各位都不是小姑娘了,哪是说两句房中事就矫情觉得粗俗的?都是见了不少大场面的,哪里就那么小家子气?” 她说完,底下就有好事的应承下来,一时气氛更是被炒的火热,洪美玉更是自得,一时更是被这一呼百应的局势给冲昏了头,转向宋撷玉:“雍王妃应当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吧?” 宋撷玉冷笑,用这般污言秽语侮辱她哥哥,还要她大度?呵,真当她宋撷玉是那些任由她们一两句话拿捏住的小姑娘? “程夫人确实大度,听说程侍郎前些日子跟表妹说了几句荤话,您当即就让程侍郎娶了那表妹。” 这话一出,周围人看洪美玉的眼神变了变,带了些不敢置信。 底下有人不信,不敢质问宋撷玉,便去洪美玉那边求个确认:“程夫人,雍王妃说的可是真的?您真就把人给纳了?” 大家伙都是一个圈子的,就算嫁了人,也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彼此之间,大多熟识。 她们这些高门大户的夫人,宁愿给丈夫纳一些村妇庶女,也不会让这些什么表妹什么的入门。 这些沾亲带故的,都一副楚楚可怜软弱可欺的模样,实际上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一颗心上有十几个心眼。 要是让她们进了门,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后患无穷! 洪美玉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会让那什么表妹进门?还主动让她进门? 这不是扯吗? 洪美玉万万没想到宋撷玉会说起这事,脸色有些不自然:“这……没想到雍王妃对别人的家事这般如数家珍。” 她这话算是认同宋撷玉说的,讪讪笑了笑:“咱们既然嫁了人,自然不能由着从前的性子,是得大度点,夫君既然喜欢那表妹,自然便就是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好生照顾。” 宋撷玉听着底下一片的夸赞声,这次来太子府做表面功夫的,也不乏有当了婆婆的,自然最觉得洪美玉这样识大体的儿媳妇稀罕,而其他的新嫁妇,一时也做不到如洪美玉这般大度,大公无私,自然也是佩服的。 若是被丈夫逼着纳妾,这些高门妇人只会觉得无能,而如洪美玉这般大度的,才会被她们认为是楷模。 洪美玉听着下面传来的阵阵夸赞,心一点点飞了起来,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努力让自己显得谦逊。 今日来太子府的,不少京里都认为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只要她们出去一人夸她洪美玉一句,她的名声便会达到一个新高度。 虽说名声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一旦名声演变成声望,便是可以切真价实握住的好处。 若是能让陛下听到这声望,她或许还能得了个诰命,到时候看那个姓严的还敢怎么招惹那些什么表妹堂妹之类的浪蹄子! 宋撷玉看洪美玉享受着众人的追捧,丝毫未察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她这样的脑子,想必也不会想到“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句话。 给洪美玉留足了这最后的众星捧月时候,宋撷玉才慢吞吞开口:“程夫人确实大度,将那表妹接到府中,没得半月,便暴毙府中。” “听说程夫人从自己的嫁妆里拿的银子,给表妹买了块风水宝地,还感念她与程侍郎的情意,在墓前种了桃树,取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相思树之意。” 宋撷玉每多说一句,洪美玉的脸色便难看上一分,脸色灰白,整个人如遭雷击,眸子已经失去了焦距。 而此时,其他人也回过味来,先不说那表妹进府不到半月就横尸当场,这里面是否有蹊跷,就说这表妹死后的处理方式,就让人不寒而栗。 给买了一块风水宝地做墓地,听着仁慈,可为什么不给迁进程家祖坟?人姑娘都已经嫁了程家,死后不让进祖坟,想必牌位也不会进祠堂。 这是存心要让人做孤魂野鬼,死了也没有归属,没有人拜祭…… 再说那桃树,桃李树确实很容易起同气连枝之象,但那也得两个坟在一块,两棵树挨在一块,才能成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美名。 那表妹的坟孤零零立着,种棵桃树在旁边,哪里能有什么连理枝? 再说,槐树养小鬼,桃树克鬼,洪美玉在人坟边上种棵桃树,其心可诛…… 先前洪美玉有多得意,现如今就有多不寒而栗,如坠冰窖,其他人隐秘的窥探视线就跟针一样,一刻不停的往她身上扎。 刺的她鲜血淋漓。 不该是这样的,宋撷玉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明明她将这些事都给藏的严严实实,怎么会被宋撷玉知道? 在座的,一句话能让她有好名声,可听了宋撷玉一番话,今日出了太子府的大门,上下嘴皮子一碰,几句话的功夫,也能让她成为全京城的谈资,让她恶毒的名气遍传京都。 “不是这样的……是她污蔑我!”洪美玉情绪激动,恼羞成怒,霍然起身就要去厮打宋撷玉。 但可笑的事,拦她的人不是雍王府的人,而是她自己带出来的婢女,将她拦的严严实实,护主之拼命程度,仿佛宋撷玉才是她们主子。 这一幕落在她人眼里,更是觉得唏嘘可怜。 洪美玉看着宋撷玉坐在原处岿然不动,身边伺候的也波澜不惊,垂眼,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对比起她这边一团乱象,更是觉得屈辱。 她在这边又喊又骂,连宋撷玉的丫鬟都没惊动,她跟人家拼命,偏偏人家连忌惮都不曾,看她如同看蝼蚁一般。 周围人也坐在自己座位不动,看她坐在地上,被自己府里的仆人死死按住,狼狈不堪。 一时间,洪美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第542章 污蔑 沈昭昭被这乱糟糟的人声给吵的心慌,眉头蹙紧,终于开了腔:“行了,程夫人,坐回去吧,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她嗓音清透,摸着自己小腹,因为情绪上的不悦,带了几分嘶哑威压,迅速让洪美玉正在火头上的怒气冷静下来。 看自家主子不再试图对雍王妃做些什么,那些程家的丫鬟婆子才将洪美玉扶起来,收拾好散乱的发髻和衣饰。 虽然她们是程家的人,但是卖身契是在老夫人手里,得罪了洪美玉,回去可能没好日子过,可要是伤到了雍王妃,不止洪美玉会出事,恐怕严侍郎也会被牵连,到时候她们这些没拦的下人,就不止日子不好过,恐怕小命也得赔进去。 看一眼恶狠狠瞪着宋撷玉的洪美玉,沈昭昭只觉得身心俱疲,洪美玉这个没脑子又偏偏眼皮子浅的,宋撷玉给她挖的坑,洪美玉还笑呵呵的跳进去。 要不是看在她还算衷心,沈昭昭也看不上这么个蠢货。 “雍王妃刚刚的话想必也是道听途说,真假几分,说不清的东西,众位还是莫要听风就是雨,众口铄金,有些事放在心里比挂在嘴上稳妥。” 到底算是她的人,沈昭昭还是出声护了洪美玉。 底下人也都不是蠢笨的,她们这次来,本就有巴结太子府的意思,更不会在这时候得罪了沈昭昭。 洪美玉感激的瞧了沈昭昭一眼,她这话一出,就差明着说让在场所有人闭紧嘴巴,莫要生出事端。 沈昭昭处理完洪美玉的事,这才看向宋撷玉:“雍王妃,您还没说邢二姑娘和她那义妹究竟是何缘故,才效仿娥皇女英同嫁一夫?” 在宋撷玉身后站着的玉淑不着痕迹的抬了抬眸,瞥了沈昭昭一眼,在心里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太子妃也不知道什么毛病,追着她家王妃咬,洪美玉的前车之鉴也没让她长些教训。 她家王妃将大公子看的比谁都重要,若是今日被她们当做谈资的是雍王,王妃可能还忍忍,可是换成大公子,王妃能不反击吗? 怜悯的看了沈昭昭一眼,玉淑重新垂下眼睑,一动不动的装木头。 反正没有人能在她家王妃这里讨到好就是了。 宋撷玉定定的瞧着沈昭昭,后者也一眨不眨的跟她对视,眼里的挑衅只有两人才明白。 “这是我淮阴王府的家事,真没料到各位能这么关心。”宋撷玉忽的粲然一笑:“不过虽是家事,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拿了手帕擦了擦嘴角:“此事跟太子妃猜的那些话大相庭径,我淮阴王府向来家教森严,那些旁门左道用来争宠的东西,淮阴王府向来不屑,连听了,都觉得脏耳朵。” 沈昭昭嘴角的笑凝住,浅色的眸闪了闪,放在小腹上的手缓慢的扶了扶。 宋撷玉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觉得她沈昭昭靠她口中双飞这类的旁门左道争宠?觉得她一个太子妃像一个妓子一般争宠? 宋撷玉看沈昭昭明显动怒的脸色,一时之间反而笑的更加灿烂,她本就是艳丽至极的长相,像是传说中妖冶的曼珠沙华,如今这般肆意的笑着,一时之间更是艳丽逼人,灼灼其华。 “不过是佛山寺的大师说了,康国公府的义女,与邢二小姐的命道相辅相成,同为一体,荣损与共,所以康国公府与我父亲母亲商量之后,这才决定让邢二小姐和她义妹一同嫁进来。” “正如太子妃和程夫人所说,若是有私情,何必弄得这么惹人猜测,只需要暗度陈仓,过一个月后,再悄悄将康国公府的义女接进淮阴王府便好,何必非要同一日嫁进来?” 宋撷玉一番话下来,很快便让众人信服。 连玉淑玉娴二人这些知情的,也不禁怀疑是是不是真有佛山寺大师这一说。 这托词也是宋撷玉临时所想,她还得感谢沈昭昭,要不是她步步紧逼,她还真想不到这么好的借口将这事给掩盖过去。 她正愁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京中各家好事多疑的女眷们解释,就算她说了,若是没个由头,恐怕说了也只会认为是欲盖弥彰。 要是没有沈昭昭和洪美玉的步步紧逼层层铺垫,怎么会有这么逼真的效果? 沈昭昭还真是别人打瞌睡,她便送枕头,送的时机方式,都绝妙无比,若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敌意,恐怕宋撷玉还会好好跟她探讨一下这递枕头的本事。 宋撷玉说得有理有据,在场的女眷们就算心中还有一两个想不通的疑问,也不好再多问。 沈昭昭还欲再开口接上两句,话还未出口,便有人抢先一步接过话头,说起了京中时新的首饰衣料。 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东宫与淮阴王府的私怨,两头都是要尊贵有尊贵,要体面有体面的,哪个都不是她们能得罪得起的。 况且事不关己,听个热闹便罢了,谁也不愿往深里追究,要是再任由沈昭昭这么问下去,真把宋撷玉给惹恼了,冲动一下伤着沈昭昭,在场之人恐怕都得招了太子的怨恨。 高门望族的脸面往往就在这一层水淹不透,刀扎不穿的遮羞布上。 她们这些人哪个不是想搭上太子这条线?就算不能结交,也不能结仇,自然是能少些事端就少些事端。 宋撷玉这座大神,还是稳着点好,虽说这些年她收敛了些,但谁也忘不了她当年一言不合当街挥鞭子的传闻。 沈昭昭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能为力,愤然瞪向宋撷玉。 宋撷玉目光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还略带了几分挑衅,“太子妃娘娘怀着身孕又染了风寒,还不忘记挂着我们淮阴王府的事,妾真是不胜感激!” 看人还敢瞪她,宋撷玉正愁不能出气,刚刚沈昭昭和洪美玉给她闹腾出来的火气还在心口堵着,她要是憋着这口气回去,恐怕又会上火,介时,谢俶又得逼着她喝那又苦又难闻的凉茶。 虽说沈昭昭这次的枕头递的恰到好处,但一码归一码,沈昭昭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使绊子,宋撷玉也得给她回礼,一来一往,方为礼数。 第543章 痨病 “听说太子妃身子抱恙,我特意带来了一个药包,是府上郎神医所配,对安胎有奇效。” 说着,宋撷玉对身后的玉淑道:“玉娴,快将东西呈给太子妃娘娘。” 宋撷玉招了招手,玉淑授意,双手捧着只紫檀螺钿平托盘,往前走了几步,拿出药包,若无其事递给东珍。 沈昭昭本想一口回绝,但顾忌着在座官眷众多,只得不情愿的看了看东珍,“去吧,替我收好了。” 沈昭昭看着东珍手里的药包,控制住自己想皱眉的心思,就算是郎言配的又如何,只要粘过宋撷玉的手,她便不会再碰,更别提入口。 宋撷玉这女人根本就没安好心,谁知道她用了什么手段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东珍接过托盘,退回到沈昭昭身旁,有些拿不准这东西该如何处理。 宋撷玉见沈昭昭这次并不接招,沉吟道:“太子妃不好奇我送的是什么?” 沈昭昭吃一堑长一智,含糊道:“雍王妃的东西定是极好的。” 宋撷玉道:“太子妃娘娘谬赞了,不过这次妾确实得了好物,这两块阿胶,是选了当年的纯色乌驴皮,用玉龙山的泉水,精心熬制了七天七夜,在冬至这日成胶的,如今已经陈了三十年,尽去了火气,最是滋补。” 宋撷玉乜了沈昭昭一眼,话风一转道:“我自己都没舍得用,想着送给太子妃安胎最是得宜,也是这阿胶物尽其用了。” 沈昭昭身形微微一颤,手下意识的护住小腹。 她这胎怀相算不得安稳,前几日去佛山寺一路颠簸,已经有些不适,偏又染了风寒,更是雪上加霜。 太子有雄心壮志,分不出几分心思在后院,她太需要这个孩子来帮她稳住太子妃的位子。 各府女眷来了有些时候,无一人敢提起她胎气不稳,宋撷玉此举便是明目张胆的说她动了胎气。 要知道东宫内外,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虎视眈眈的大有人在,她岂能不防?她这般大喇喇的将话说了出来,可见是狼子野心! 说不得便是想挑起宋如瑛的心思,借宋如瑛的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介时,宋撷玉手干干净净,也不过是损了宋如瑛这颗蠢笨的棋子罢了,与她半点无损。 沈昭昭越是深想越是忍不住拉下脸,沉声道:“如此便多谢雍王妃了。” 声音沉郁,怎么听都不像是在道谢。 若是宋撷玉知道她心里所想,恐怕会忍不住喷笑出来,觉得沈昭昭想象力丰富,阴谋论完美出师。 宋撷玉本就是打算气她,见她上了钩,心中不忧反喜,笑着道:“太子妃娘娘客气了,能对皇家血脉有益,是那阿胶的福分。” 沈昭昭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端起手边的白玉茶盏,想饮口茶水压一压,却不想喝得有些急了。 清苦的茶汤呛得沈昭昭鼻子发酸,喉头发痒,强行压下去才忍住。 虽然厌恶宋撷玉,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东珍跪着将药包高举头顶,送到沈昭昭眼前,沈昭昭装模作样看了看,随后一脸感激的张嘴:“如此便谢过郡主好意了……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便控制不住咳嗽起来,东珍有些紧张。 这一咳倒是牵动了风寒的症状,加上刚刚强行忍住的痒意,此时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时难以自持。 当着一众女眷的面,沈昭昭全然没了太子妃应有的得体与稳重,甚是丢脸。 沈昭昭咳了半晌,方才缓过来些,愤恨的瞪着宋撷玉。 宋撷玉憋着坏笑,明知故问道:“太子妃娘娘可服过药了?怎么看着像是风寒更重了?” 沈昭昭咳得嗓子又疼又哑,也懒得同她争一时口舌之快,只是看她的眼神更加阴鸷。 宋撷玉才不会将她的一记眼刀放在心上,再接再厉道:“最近也不知是天气不佳,还是风水不好,一个两个的都染了风寒。” 刚巧户部李尚书家的三儿媳坐在宋撷玉下首,听了她的话,微微低下头,抿着唇低声问道:“可是最近风寒流行于京?不知还有哪家小姐抱恙?” 宋撷玉看了眼瘦弱娇柔的李夫人,轻叹口气,这李三看着便像个先天不足的,因为体质,一直不曾有孕,恐怕她待会儿的话也要吓着她了。 宋撷玉清了清嗓子道:“是我哥哥的未过门妻子,邢二小姐邢绣芸,大夫说她这风寒甚是严重,竟有几分痨病的症状,亏得她平日里身子强健,又医治得及时,这才熬了过去,没落下什么病根,大夫们都说她福大命大呢。” 李三夫人本就苍白的小脸儿顿时没了血色,紧张的扯着手中绣帕。 宋撷玉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李夫人莫要太过忧心,平日里多多注意些饮食衣服,便不会有事。” 李三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对宋撷玉微微点头。 宋撷玉看了眼还在顺气的沈昭昭,接着道:“太子妃娘娘有孕在身,又染了风寒,切莫大意了才好!” 沈昭昭心中不禁惶恐起来,若是真如宋撷玉所言邢绣芸可能染了痨病,那她…… 如此想着喉咙不禁又痒了起来,沈昭昭急忙用帕子捂了口鼻,咳嗽了起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宋撷玉忍不住走过去,想替沈昭昭拍拍背,却被她一把推开,“用……咳咳……用不着你来装好心!” 这一推太突然,宋撷玉毫无防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沈昭昭的失态全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各府女眷心中疑惑,却不敢多言,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一旁。 沈昭昭不过是一时冲动,推过后便后悔了,有些尴尬道:“我身子有些不适,便不多留诸位夫人了。” 说着朝东珍使了个眼色,东珍心领神会的走出来,对各府女眷福了福身:“诸位夫人有心了,太子妃给诸位备了礼,请诸位随奴婢到前厅。” 众人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纷纷起身行礼告退。 宋撷玉看了眼脸色惨白的沈昭昭,心中的得意自不必说,欢欢喜喜的回了淮阴王府。 第544章 金钗 从福山寺回来,武郦乐便被邢绣芸直接带回了康国公府。 邢绣芸不仅帮她摆脱了四季园伶人的贱籍,还求了自己的母亲康国公夫人,将她认为义女,改姓更名为邢离,是郦字的谐音,也是取意离苦得乐,平安欢喜的意思。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定要因如此的际遇喜不自胜,但武郦乐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明日便是邢绣芸和宋鹤轩大婚的日子。 依着邢绣芸的意思,她们姐妹二人不分先后,同日入淮阴王府。 武郦乐躺在床榻上借着床帐外微弱的烛火盯着帐顶出神。 明天她就要披上嫁衣嫁为人妇了吗? 她这样的人,自打懂事以来,人人视她为草芥,哪怕是自己亲爹,也不过是日夜打骂,在那个亲爹眼里,她恐怕还没有马驴这些畜生得眼。 马驴尚且还能卖钱,她年纪小,在那亲爹眼里,不过是个吃干饭的。 想到此处,她依旧有些恍惚,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武郦乐一时想到从前的往事,一时又想起邢绣芸的哭求,以及未来淮阴王府的境遇,直到天边出现了鱼肚白,她依旧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小姐,该起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要误了吉时。”康国公夫人为她安排的贴身侍女秋菊在床帐外轻声道。 武郦乐掀开床帐,轻叹口气,一头黑发垂髫下来,衬得她白净的小脸愈发小只。 “好。” 秋菊见她起了,笑脸盈盈的带着一众侍女鱼贯而入。 打水的,端盆的、捧衣的……十来个人身穿绯红色裙衫一排站定,喜庆又热闹。 秋菊站在床边,征询道:“奴婢替小姐梳洗更衣?” 她说完,又笑吟吟的开口:“今日是小姐的吉时,自然得早些准备着,纵使辛苦了些,但也只用熬过这一日就好。” 武郦乐点点头,面上喜怒皆无,看的秋菊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嘀咕,自打这位主一进康国公府,便就是这么一副淡然模样,虽然好伺候,但接触久了,总是觉着不显山不露水的,这心里,有些忌惮。 虽然心里复杂纷呈,但该干的活半点没落下,秋菊手法利落的替邢离换衣梳洗。 收拾妥当,武郦乐身着绯红色百蝠云纹曳地嫁衣,长发披肩,端坐在铜镜前。 秋菊朝铜镜里看了看,镜中人明眸皓齿,宛转蛾眉,形容正好。 秋菊眼神有些痴迷忍不住开口夸道:“小姐今日真美,定是全京都最美的新嫁娘。” 说完便觉失言,急忙低下头:“奴婢去请妆娘子进来给小姐上梳。” 今日康国公府二女同嫁,若邢离小姐最美,那嫡小姐又当如何。 片刻,身着红衣的妆娘子便笑盈盈的进来,福了福道:“给离小姐贺喜了!” 武郦乐一时还不太习惯邢离这个新名,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低头颌首:“谢妆娘子。” 又朝秋菊使了个眼色,秋菊立刻心领神会,从紫檀托盘里拿起一只绣工精巧的蜀锦锦囊双手呈给妆娘子:“有劳娘子了,小小心意,也请娘子沾沾喜气。” 这妆娘子姓刘,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妆娘子,一双巧手能梳千般花样,化万种妆容,许多世家贵族嫁女皆请她过府梳头上妆,常受这上梳礼,也不扭捏,笑着接过锦囊:“离小姐客气了,妾给小姐梳头吧,小姐可有中意的髻式?都可与妾说的……” 武郦乐轻轻摇头,打断她,“没有,一切都有劳娘子了。” 刘娘子也不再多言,借着铜镜端详了片刻,手法灵巧利落的给武郦乐梳了个凌云髻,又在妆盘中挑了相宜的钗环花钿吊坠于发髻之上。 一髻梳成,刘娘子看看妆盘,微微皱眉,试探着询问道:“不知离小姐今日要用哪只金钗?” 依照大禹习俗,女子出嫁之日会改辫为髻,是为上梳。 上梳后这最为主要的金钗却是有些讲究,必是新嫁娘母亲亲自备下,亲自簪好,寓意富贵吉祥。 刘娘子来前也做了些文章,大概知晓这位离小姐的过往,有些拿不准主意,所以才有此一问。 武郦乐自然也知晓这金钗的说头,奈何她父母早已亡故,无奈看看妆盘中的鸾凤衔珠金钗道:“便用这一只吧!” 见她这般宠辱不惊,刘娘子倒是从心里生出几分欣赏来,拿起金钗劝慰道:“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小姐花容月貌,举止端方,福分还在后头呢!” 说话间,刘酿子便要将手中金钗簪在发髻中,却听得身后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刘娘子辛苦了,可是要将我这为娘的差事也做了……” 刘娘子和武郦乐皆是一怔,一齐回过头,只见康国公夫人身着暗红色牡丹纹裙衫,面容含笑的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侍女仆妇。 武郦乐急忙起身福了福:“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康国公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可是欢喜傻了!哪有女儿出嫁,母亲不来上梳簪钗的道理?” 刘娘子眼明心亮,见状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出去。 武郦乐有些忐忑道:“母亲过来女儿这里,绣芸妹妹那边……” “我便是刚从她那边过来。”康国公夫人拉住她的手,解释道:“绣芸被我宠坏了,如今就要离家,少不得要哭一场,耽搁了些时候,离儿,你可千万莫要见怪。” 武郦乐道:“母亲言重了。” 康国公夫人点点头,拍拍她手:“看看母亲为你准备的金钗可还喜欢。” 话音刚落,康国公夫人身后的侍女便将一只紫檀螺钿木匣呈递上来。 康国公夫人接过木匣打开,里头安安静静躺着一只百鸟朝凤花式的金钗。 看金钗的样式和品相便知不是新制的,但胜在做工精巧,用料考究。 见武郦乐不接,康国公夫人身旁的嬷嬷怕她多心,急忙解释道:“离小姐,这金钗是夫人当年大婚时老国公夫人送给夫人的,夫人连绣芸小姐都舍不得给,特意留给您。” 武郦乐闻言一怔,急忙推辞道:“母亲,这金钗太过贵重,女儿万不敢领受。” 康国公夫人小心翼翼的将金钗簪在她发髻上,推心置腹道:“这是你该得的。离儿,你我母女虽然相处未久,但我已经将你视为己出。” “若不是你舍命相救,恐怕绣芸此刻早已名声尽毁,哪里还能欢欢喜喜的出嫁呢。” 康国公夫人拉住武郦乐的手,真诚道:“你对康国公府和我们母女的恩情,我没齿难忘的。” 武郦乐并不居功,坦言道:“绣芸妹妹与我有知遇之恩,救她本是应当,况且救绣芸妹妹也是救我自己。” 顿了顿接着道:“若是绣芸妹妹有个闪失,以我的身份恐怕也难逃罪责。” 康国公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愧意,轻叹口气道:“离儿,我也不瞒你,将这金钗给你,我也是有些私心的。” 在武郦乐疑惑的注视下,她顿了顿又道:“绣芸性子单纯,又对鹤轩一往情深,可这王府的后院又哪里是容易的去处?即便你今日不同嫁,他日也会有其他女子入府为妾,依着绣芸的性子,怕是要被欺负了去。” 康国公夫人紧紧攥着她的手,“离儿,母亲便将绣芸拜托给你了,到了淮阴王府还望你们姐妹多多照拂,母亲也就放心了。” 第545章 避子汤 虽然康国公夫人夫人说得言辞恳切,但武郦乐总觉得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倒不至于令见惯了风浪的国公夫人如此愧疚。 武郦乐本是在四季园讨生活,体情察意本就是她的分内事,加之她心思通透,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大概。 她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头上的金钗,对上康国公夫人的眼睛,坦然道,“这金钗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母亲。” “照顾邢二小姐是我的本分,母亲不必牵挂,母亲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与女儿说吧?” 被她开门见山的一问,康国公夫人反倒有些尴尬,嘴唇开合欲言又止。 武郦乐微微一笑,“母亲不必如此,还有什么嘱咐一并与女儿说了便是,但凡女儿能力所及,无有不应的。” 康国公夫人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沉吟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朝身后的嬷嬷使了个眼色,“去叫人端上来。” 嬷嬷立刻领命出去,不多时又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个手端木托盘的小侍女。 托盘上是一只玲珑的白瓷碗,碗中汤水正热,氤氲的水气盘旋在碗口上方,划出飘渺的雾痕。 康国公夫人的眼神更加愧疚,亲自端起瓷碗,正斟酌着如何开口,武郦乐沉吟片刻,便不假思索的从她手中接过碗盏,一扬头,将碗中药汤一饮而尽。 清苦的汤药顺着咽喉滑进胃里,苦得人舌根发麻,温热的液体没能暖热身体,反而令她遍体生寒,连肠胃也跟着揪扯起来。 武郦乐微微皱眉,将白瓷碗递还给小侍女,接过帕子压了压嘴角,低声道:“母亲可以安心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起伏。 康国公夫人忍住心中的惊诧,吞吞吐吐道:“离儿,你,你都不问问这汤药是何作用便一口饮下?” 武郦乐微微一笑,“母亲蕙质兰心,多年来将康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自然有自己的章法。” “母亲愿意认我为义女,又许我与绣芸妹妹同嫁,自然经过深思熟虑,不会在这样大喜的日子毒杀我给绣芸妹妹找不痛快。” 顿了顿接着道:“既然性命无忧,那这碗中究竟是何药,又有何效用又有什么关系?” 康国公夫人一噎,搜肠刮肚了半晌,竟不知该如何对答。 她眼含愧疚的看着从容自若的武郦乐,越看越觉心惊,这般豁得出去,即便将她扔进泥潭中,她也会喝着污浊的脏水顽强求生,挣扎着从泥泞的污潭中爬出来。 但她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胸襟与胆识。 这样的武郦乐更像一株迎霜傲雪的寒梅,不惧风雪侵袭,凌寒独放,即清冷又惹人怜惜。 康国公夫人不禁庆幸她与自己的女儿情谊深厚,如若不然,恐怕自己那个天真的女儿是如何死的都想不清楚。 能在四季园那样的欢场活的风生水起,又怎是娇娇弱弱的世家小姐可比得了的? 想到此处,康国公夫人忽然有些后悔给武郦乐下药,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能如此。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若是她日后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今日的姐妹情分在她眼中又能剩下几分? 她身为母亲,最能明白母亲为子女掏心掏肺的感受,她不能拿自己女儿后半生的幸福去赌。 因了方才武郦乐的壮举,康国公夫人忍不住她多了几分忌惮,斟酌着词句道:“离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私心……” 也不知康国公夫人是真心悔疚还是说到了为人母的辛酸处,竟哽咽着说不下去。 武郦乐轻叹口气,替她将剩下的话说完,“母亲不必自责,若是女儿没有猜错,方才那碗汤药应该是避子绝育的方子吧!” 康国公夫人一怔,“离儿,你,你一早便知晓?” 武郦乐扯出一抹苦笑,“母亲忘了,我本是四季园的伶人,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身边的姐妹却全非清倌,这些避子的汤汤水水自然是少不了的,接触的多了,不用亲尝,只闻一闻那药味便知晓一二了。” 康国公夫人追问:“既然知晓,那你为何,为何……” “为何还要喝吗?”武郦乐低声道:“我本打算在四季园了此残生,并未想过嫁人,更未想过生儿育女,这药与我倒是省事干脆些。” 身为女子哪有不想要有儿女傍身的道理,康国公夫人追不上武郦乐奔放豪爽的思路,以为她是太过伤心才说了这般类似赌气的话,不由心头一紧。 她本是想着给自己那心思单纯的女儿铺平了前路,却不想竟弄巧成拙给女儿结下了仇怨。 康国公夫人急忙补救道:“好孩子,是我对不住你,那汤药确实是避子绝育的,女子喝了恐今生不能有孕,但也并非绝对,也许能得觅良医也未可知。” 说完又觉自己着话有些着三不着四,顿了顿道:“离儿,你放心,这事是康国公府对不住你,康国公府往后便是你的靠山,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母亲讲,母亲一定会尽力补偿你!” 武郦乐摇摇头,“谢母亲关怀,女儿如今已经十分知足,别无所求了。” 康国公夫人更加忐忑,拉住武郦乐的手,言辞恳切,“离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怪罪绣芸,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武郦乐轻轻拍了拍康国公夫人手背,“母亲,您恐怕是误会了,我真的没有怪谁,也真的不需要任何补偿。” 她顿了顿接着道:“能与绣芸妹妹相交一场是我毕生之幸,承蒙绣芸妹妹与母亲不弃,将我认为义女,又除了我四季园的贱籍。康国公府上天对我恩同再造,我又怎会有任何怪罪之心呢!” 康国公夫人将信将疑,“你真的不怨我?” 武郦乐想不出有何可怨,她原本也没打算与宋鹤轩如何,侍寝都不愿,生子更是与她无缘。 武郦乐摇摇头,诚恳道:“不怨,我若是母亲也会如此!” 第546章 迎亲 哥哥大婚,宋撷玉提前一天便回了淮阴王府帮母亲操持,谢俶本也想同她一起,却因宫中事绊住了脚。 第二日一大早,忍了一夜孤枕寒衾之苦的雍王爷肃着脸赶来淮阴王府。 他本就是生的一张冷面,不说话时,欺霜赛雪,如庙堂神佛,怒容金刚,如今这般板着脸,更是叫人退避三舍,知道的是他来贺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寻仇。 谢俶来得早,前来贺喜的宾客还都未到,门口迎客的几个小厮穿红着绿很是喜庆,远远看见骑着九花虬的谢俶恭恭敬敬的迎上前去,面带喜色道:“奴才给雍王爷请安!给王爷道喜!” 宋鹤轩是宋撷玉的哥哥,便是他的大舅子,他今日娶妻,自己确实也沾了喜气。 但想到正是因宋鹤轩的喜事才连累自己“独守空房”,谢俶不禁又皱了皱眉,冷淡道:“王妃可是在后院?” 小厮被他清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只觉脊背发凉,斟酌了一下,猜想谢俶口中的“王妃”该是郡主,急忙应道:“郡主同我家王爷王妃在后院,奴带王爷过去。” 谢俶面色稍霁,点点头,将手中乌骓鞭扔给身后的仆从,大步往后院去。 宋撷玉正百无聊赖的坐在大厅里,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母亲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侍女仆从进进出出。 见谢俶黑着脸过来,宋撷玉忍不住好笑,这男人总是喜欢闹别扭。 谢俶有些幽怨的瞥了憋着坏笑的宋撷玉一眼收回视线,恭敬的向李瑢施了一礼:“给岳母道喜。” 谢俶贵为亲王,身上流的是皇族血脉,这一礼却不是寻常能受的。 李瑢明白这是因了谢俶看重宋撷玉,心中也为女儿高兴,却不敢废了礼数,也跟着回礼:“王爷有心了。” 说完又嗔了女儿一眼,宋撷玉这才放下茶盏起身,施施然走过去,柔声道:“三哥哥来得这般早,可有用过早膳,我让小厨房煨了你爱喝的粥,要不要用些?” 宋撷玉的话便像清润的泉水,让谢俶整个人熨贴了起来。 谢俶宠溺的笑笑:“我在府里用过了,倒是你,仔细累着了。” 宋撷玉看了一眼依旧忙碌的李瑢,忍不住轻笑出声:“有父王和母妃在,哪里会累到我。” 提到淮阴王宋青山,谢俶这才想起正事,目光不由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怎么不见岳父?” 宋撷玉凑近谢俶,在他耳边低声道:“父亲和哥哥在书房……” 看着她一脸坏笑,谢俶不用细想便能猜出他古灵机怪的王妃的小脑袋里在瞎琢磨些什么。 他忍不住用手指轻弹她额头,“不准胡乱编排岳父和舅兄。” 顿了顿道:“我有要事同父亲商议,你带我过去。” 宋撷玉捂着额头,不满的撇撇嘴,带着谢俶往书房去。 书房里,宋鹤轩已经离去,只余宋青山一人在窗前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的亭台水榭神色忧虑,丝毫不见儿子娶亲的喜气。 与谢俶寒暄一番后,对宋撷玉道:“玉儿,父王有事同王爷详谈,你先去大厅帮你母妃照看些。” 宋撷玉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心中也跟着打起鼓来,但父亲和谢俶都暂时不想她知晓,她便十分懂事的退出去。 宋撷玉走后,宋青山清退左右,书房中只余他与谢俶两人。 宋青山开门见山,沉声问道:“王爷,陛下他……陛下真如传言中一般,昏迷多日了吗?” 谢俶今日一来是为道喜,二来便是为了这件事,点头道:“确实如此。” 镇定如宋青山,闻言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如今储位不稳,圣上却昏迷不醒,恐怕京中的太平日子所剩无多。 谢俶将他神色看在眼中,低声道:“岳父不必忧心,我今日来便是为了此事。” 他顿了顿,“皇兄已经醒了。” 宋青山难掩惊诧:“陛下醒了?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俶道:“这事只有我与皇兄身边几个近臣知晓,对外仍称尚在昏迷之中。” 宋青山一怔:“那王爷为何……”如此机密之事为何要告诉他知晓? 谢俶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沉声开口:“这是皇兄的意思,皇兄这次病得蹊跷,心中有疑虑,托我带口谕给岳父。” 谢俶理了理衣襟正色道:“淮阴王府宋青山接旨。” 宋青山连忙敛据跪地:“臣宋青山接旨。” 谢俶将景安帝要宋青山暗中查明他昏迷之事的旨意传达完,伸手搀扶起自己的岳父:“望岳父不负陛下所托。” 宋青山拱手:“臣必当竭力。” 景安帝不惜舍近求远,不用谢俶,宋青山怎会不知这个中含义?这便意味着连景安帝自己也怀疑此事与皇子有关。 谢俶是皇家人,一举一动都被皇子们看在眼中,确实不太适合暗访。 眼看着吉时将近,谢俶和宋青山商议好正事,相携来到大厅。 宋鹤轩一身龙凤呈祥大红喜服,胸前结着喜庆的红绸花,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叩辞了父母,带着喜队去康国公府迎亲。 宋撷玉见母亲游刃有余,并不需要自己帮忙,便跟着哥哥一齐去了康国公府凑热闹。 宋鹤轩自然是今日的主角,为了刁难他这才气纵横的新郎官,听说康国公府一早请了京中以才情著称的几位才俊守关。 宋撷玉很为自己的哥哥捏一把汗,奈何前院都是男宾,她不能陪着哥哥在前院过关斩将,只得有些遗憾的去后院看看她未来的嫂嫂。 邢绣芸早已收拾妥当,低眉含羞的坐在妆镜前,身边围着一女性群亲眷故友。 房里的人多,宋撷玉也收敛了性子,并未出言逗她,与方中众人寒暄了几句便一齐等着听新郎官过关的消息。 “听说前院设了七步诗,出题那叫一个刁钻……” “这还不是最难的,后头还要考究身手弓箭呢!” “……也不知新郎官能不能过关?” “…………” 今日大喜,房中的命妇贵女们也活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着前院的动静。 连玉淑都忍不住小声同宋撷玉嘀咕:“考状元也不过是一科,这又文又武的,也太难为人了……” 宋撷玉笑着嗔了她一眼,又去看邢绣芸,只见她平静的端坐着,一言不发,忍不住心中纳罕。 依着邢绣芸的性子,早该替宋鹤轩着急不已了,今日怎么这般沉得住气? 还不待她细想,喜娘便兴兴头头的进来:“给小姐道喜了,得了位人才了得的夫婿,新郎官儿才气纵横,前院的公子们心服口服。现在已经往后院来了。” 第547章 坦白 喜婆笑着对邢绣芸贴身侍女道:“这新郎官眼看着就要来迎新妇了,且给你家小姐再喂几口点心,这一日还长,有得闹腾呢!” “闹腾”两字托了长长的尾音,惹得几个小妇人红着脸轻笑起来。 就是待字闺中不懂人事的小姑娘们也听出几分别样的意思,忍不住红了脸。 绣茹怕自家小姐辛苦,顾不上跟着起哄,急忙端了一盘桂花如意糕,右手夹起一块,左手托在糕点下凑到邢绣芸嘴边:“小姐,您早膳便什么都没吃,好歹吃两口垫垫。” 邢绣芸摇摇头:“我吃不下,收了吧!” 绣茹固执的坚持了一会儿,在喜婆的催促下败下阵来。 喜婆将邢绣芸的妆容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两遍,确定有没差池,笑着道:“让妾身给小姐盖上盖头。” 喜婆嘴里一边说着喜庆的吉祥话,一边拿起龙凤呈祥满绣的盖头在邢绣芸头上虚盖住又撤下。 “一盖,举案又齐眉,二盖,比翼共双飞……” “等一下!”邢绣芸忽然伸手拦住喜婆即将盖下来的盖头。 喜婆一怔:“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邢绣芸红唇紧抿,犹豫了半晌,对房中众人道:“实在抱歉,请各位先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同宋姐姐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邢绣芸这是要做什么,喜婆更是犯了难:“可……可这吉时已到……” 邢绣芸垂着眼睑,声音一贯的娇软,但语气坚定:“无妨,耽误不了多久的,不会误了吉时。” 毕竟主仆有别,喜婆也不好拒了邢绣芸的面子:“小姐长话短说,切莫耽搁了……”说着便不情愿的招呼着众人往外走。 一时间热闹的喜房里只剩邢绣芸和宋撷玉。 “绣芸妹妹,你想同我说什么?”宋撷玉坐到她身旁,敛了面色。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邢绣芸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宋撷玉方才就觉出她有些不对,但却不知她所为何事,见状顿时慌了神,急忙拿了帕子去帮她拭泪,哄劝道:“大喜的日子,可不准哭鼻子,将妆哭花了便不美了!” 邢绣芸哽咽道:“宋姐姐,我……我母亲她……”她似乎是极为难以启齿,好半天才说出来:“她给武姐姐灌了避子绝育的汤药……” 邢绣芸越说越难受,再也顾不得脸上的妆,趴在宋撷玉怀里痛哭流涕。 宋撷玉一时思绪万千,一会儿想起前世的武郦乐,一会儿又想到今生种种。 经历了福山寺的变故,她对武郦乐确实有了不少改观,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也有些不是滋味。 身为女子,又是妾室,若是不能孕育子女,在后院的日子有多艰难她比谁都清楚。 她明白康国公夫人是为了自己女儿着想,但此举她却是不能认同。 宋撷玉缓了缓,扶住邢绣芸,疑惑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邢绣芸抹了把眼泪:“母亲怕我忧思,自然是瞒着我的,但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我还是偷听到了母亲和嬷嬷的话……” 说到此处,邢绣芸泪流不止,“可是我……” “我……我竟然一时迷了心窍,既没有勇气劝阻母亲,也没有告诉武姐姐知晓。” 她顿了顿,方才捂了脸,语气还带着哭腔,但情绪已然冷静,大悲之后疲惫的很:“……我以为我只要装作对此一无所知,便能心安理得的过安稳的日子,但是宋姐姐,我不行……我还是过不了心里的这一关……” 邢绣芸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装作若无其事,但当绣茹告诉她武郦乐真的喝了那避子绝育的汤药时,她不仅没有如自己想象中那般轻松,反而背负了更沉重的包袱。 这件事便像一块巨石,压在她胸口,令她透不过气来。 “宋姐姐,我该如何是好?” 宋撷玉心知此时不是计较对错的时候,叹了口气:“你若是心中有愧,不如将事情与她明说,她或许会恨你,怨你,但总好过躲躲闪闪一辈子。” 顿了顿,宋撷玉垂了眼睑,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自殇:“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邢绣芸本性纯良,又是一直被康国公夫人捧在手心长大,没受过多少风雨,才会过于软弱,拖泥带水,在举棋不定间铸成了大错。 她对武郦乐坦白可能会让两人从此生出不可逾越的隔阂,但若是不说,这事便会成为邢绣芸一辈子的心结,这份愧疚与自责会令她寝食难安,终有一日会将她彻底压垮。 邢绣芸沉默了半晌,忽然抬起头,难得的坚定道:“宋姐姐,你说得对,我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我这就去找武姐姐。” 宋撷玉点头,终究不放心,淡声开口:“我陪你。” 邢绣芸感激的看了一眼宋撷玉,拉着她的手走出喜房,在房外女眷惊诧注视下快步穿过回廊,往武郦乐院里去,全然不顾身后喜婆的呼喊。 武郦乐正端坐在妆镜前,独自看着镜中人出神,忽然听到院外一阵骚动。 不待她遣人出去查看,邢绣芸已经拽着宋撷玉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武郦乐不禁瞪大了双眼,诧异道:“绣芸?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方才听闻宋鹤轩已经通过考验,正往后院来迎邢绣芸上花轿。 此时邢绣芸本应该盖着盖头坐在喜房等着她的新婚夫婿,怎么会跑来她这里? 邢绣芸禀退了房中侍女,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武郦乐:“……武姐姐,我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看着泣不成声的邢绣芸,武郦乐心中一阵抽疼,知晓自己今生无法诞育儿女她不过一笑置之,但亲口听邢绣芸说出这些话却令她有些难过。 她多少能体谅邢绣芸的心情,世间女子少有愿与人分享丈夫,更不愿看到自己的丈夫与其他女子恩爱生子。 武郦乐稳了稳心神,低声道:“其实那日你在母亲房外偷听,我恰好撞见了,只是没惊动你罢了。” 她顿了顿:“虽然当时不知你听到了什么,但从你后来几日躲躲闪闪的态度,和母亲今日的药,我便猜到,这事,你是知情的。” 第548章 打探 邢绣芸闻言怔愣在原地,庆幸自己没有自作聪明装作毫不知情,但同时也更加愧疚起来,她抹了把眼泪:“武姐姐,对不起,都是我一时私心……我……” “若我是你,也许未必能有你的肚量。”武郦乐摇摇头道:“我本来也不打算生儿育女,如此倒是省事了许多,你不必自责,那药我是自愿喝的,母亲也未曾逼迫我。” 她顿了顿,坦言道:“确实会有些难过,却不是因不能生育,只是怕你疑我……我本打算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偏你非要说出来……” 武郦乐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擦邢绣芸脸上的泪痕:“莫要哭鼻子了,瞧瞧,妆都哭花了……” “武姐姐……”邢绣芸哭着扑到武郦乐怀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又蠢又坏,不信武郦乐在先,背弃两人之间情谊在后,可武郦乐却如此轻易的原谅了她,让她更加愧疚不安。 武郦乐的反应也十分出乎宋撷玉的意料,宋撷玉不禁对前世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或许,她对前世种种过于主观,许多人和事可能未必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康国公府一场接亲前的风波因为武郦乐的大度随风消弥。 看着自己的哥哥宋鹤轩顺利的将一妻一妾接回淮阴王府,宋撷玉总算松了口气。 淮阴王府一派喜气洋洋,太子在东宫却呆得不甚安稳,景安帝昏迷的消息令他既不安又激动。 若他父皇一命呜呼,他作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登基为帝便是理所应当。 就算他的几个兄弟对皇位有所觊觎,但非嫡非长,又无遗诏,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谢央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沉声对刘庆道:“你亲自去宫里探探虚实。” 刘庆是宫里的老黄门了,从谢央出生便陪在他身边,直到他入主东宫,才跟了过来,与宫中许资历颇深的黄门都有些交情,派他去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 刘庆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带着两小徒弟去库房选了几样滋补的补品,一刻不敢耽搁,连夜进宫。 到了景安帝寝宫外便有小黄门进去通禀。 刘庆等了半晌,没有等来景安帝召见的旨意,只等来了皇帝身边的老黄门何程。 刘庆拱手道:“太子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心中挂碍,本欲亲自前来侍疾,奈何殿下日前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陛下,便派老奴过来探病。” 何程回礼道:“太子殿下有心了。” 说着对朝身后的几个小黄门使了个眼色,几个小黄门便识趣的将刘庆带来的补品接了过来。 何程吩咐几人将补品造册安置,转回身对刘庆道:“太子殿下至纯至孝,请殿下保重身体,切莫过于忧思。” 刘庆见何程并未有让自己入内的意思,眼睛一转道:“不知陛下现下如何了?可服了药?老奴也好回去向殿下回禀。” 何程看了他一眼,面色有些为难,思索了片刻,叹气道:“罢了,左右今晚不是杂家当值,你既然来了,便也不急这一时,陪我喝上两盅酒如何?” 刘庆巴不得能同何程多攀谈几句多套些话出来,却又不敢明显的表现出来,佯装为难道:“这……这恐怕不妥吧!” 何程拍拍他肩膀:“你在东宫呆得越发谨小慎微了,如何使不得!?便说你在宫中替太子殿下侍疾。” 说着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小黄门,对刘庆道:“你放心,这几个都是我的徒弟,嘴严的很。” 刘庆眼珠转了转,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何程将刘庆带至自己的院子,吩咐徒弟置办了些酒菜,与刘庆同饮。 刘庆给何程添了杯酒,见何程一筹莫展,试探着问道:“陛下究竟如何了?竟惹得中贵人如此烦忧?” 何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哎!不瞒你说,陛下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何程的声音很低,又叹了口气道:“你是太子殿下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往后还要你多多关照才是!” 说着,何程给刘庆斟了杯酒,“来,我敬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有些醉意。 刘庆记挂着太子交待他的事,借此机会再次确认:“太医真的束手无策吗?” 何程迷迷糊糊的点头,磕磕绊绊的开口:“若是……若是一直这般不能醒,恐怕……恐怕凶多吉……” “少”字还未说出口,何程便觉自己此言大逆不道,回过神来急忙捂住嘴:“呸呸呸,陛下福禄绵长,定能千岁万岁……” 刘庆又同他说了几句,见他句句都是糊里糊涂的醉话,心中不由将何程的话信了大半,心中一喜。 太子登基为帝,他便是皇宫实权在握的大黄门,便如此时的何程一般。 刘庆见何程确实醉了,便吩咐他院中的小黄门将何程扶回房间安置,自己则坐在桌前独酌。 刚巧何程最得意的徒弟小顺子下职回来,特来看望师傅。 没见着师傅倒是见了师傅的客人在。 刘庆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小顺子不敢轻易怠慢,恭敬道:“请中贵人安,中贵人醉了,小的服您回客房休息可好?” 刘庆刚欲起身,忽然福至心灵的又坐了回去,对小顺子道:“小顺子吧?难怪你师傅最是器重你,确实是个机灵的。” 他拿起酒杯,给小顺子倒了杯酒:“你师傅他酒量不行,还非拉我来喝酒,没几杯便醉了,来,你陪我喝几杯!” 小顺子本想推辞,但想到师傅已经睡了,自己刚下职也有些乏了,闻着酒香便有些忍不住。 小顺子恭敬的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带着醇香刺激着他的味蕾。 这一开头便有些收不住,便即坐下,陪着刘庆推杯换盏起来。 小顺子贪杯,但酒量却不怎么样,几杯下去便醉了,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 刘庆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在他的再三套话下,小顺子终于稀里糊涂的开口,“其实陛下早就醒了,却硬是瞒着宫外,不让说………” 第549章 闹洞房 淮阴王府,灯火通明,宾客尽欢。 宋鹤轩在京中素有美名,言行合一,谨言慎行。 大婚当日,这洞房自然是要闹得,但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谢俶站在房内,周围一群公子哥起哄。 “新娘子得和大公子喝了这合卺酒,我们才能放心的下!” “对,合卺酒!合卺酒!” 刑芝在一旁有些无奈,先前这伙人便闹腾着宋鹤轩才高八斗,满腹才华,邢绣芸应当也是郎才女貌,琴瑟相鸣,幸亏邢绣芸虽然于诗词方面不算灵气逼人,但是用来应付场面还是能拿的出手。 到底是自家妹妹,刑芝在一旁自然不会让邢绣芸吃亏,温声劝阻:“好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就不要在这碍眼了。” 他这话一出,相熟的人起哄的越发严重:“刑公子,闹洞房闹洞房,自然是得热热闹闹,喜庆着过。” 谢俶向来肃冷,宋鹤轩性子也是一贯的清贵,又常年在外游学,在场众人,跟新郎官宋鹤轩相熟的不多,反而大多跟性子温润的刑芝关系亲近,康国公府一双儿女性子都温和,对于刑芝的妹妹邢绣芸,自然也是打过交道,在路上碰到,也会护着的存在。 当下仅凭刑芝一句话,自然是不管用的。 气氛越吵越热,刑芝没办法,宋鹤轩是新郎官,自然是不好出来阻了客人的兴趣,他只能将全部希望放在谢俶身上。 到底是雍王,辈分也高,只要谢俶发话,这些贵公子定不敢再吵着闹洞房。 只是等刑芝将视线投射过去,却发现谢俶正死死盯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站在角落里,低着头,身形比谢俶矮了大半个头,瘦的可怜,穿着打扮倒是挺富贵的,看不清是哪家的小公子。 刑芝仔细在脑子里想了想,也没想到这是谁家的,只以为是哪家新进京的,眼生,心里还有些怜悯他。 小孩子家家的,跑过来估计也是想来凑个热闹,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了雍王,就雍王那张脸,平常面无表情时看着就挺吓人,如今再板着个脸,威慑程度立马升了好几个档次,这小公子可别再被吓出个好歹。 刑芝虽然有些担忧,但此刻,他自顾不暇,还真没空管这不知道哪家小公子的闲事,左右谢俶也有数,就算真被惹怒,也不会轻易对这人做什么。 刑芝投过来的探究视线,谢俶自然察觉到了,他沉着脸,不着痕迹的往左移了移,高大的身形将前面的人儿给挡的严严实实。 “宋!长!乐!” 谢俶咬着牙根,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用只二人能听见的嗓音低吼。 那“小公子”一抬头,露出的一张粉白的小脸,果然正是宋撷玉无疑。 看谢俶都被气的连姓带字的叫自己,宋撷玉也不敢再装死,双手合十,眨巴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可怜巴巴的看着谢俶:“我就是想来看个热闹……新嫂子性子软乎,我可不能让她受了欺负……” 谢俶不喜热闹,便远远的站在了外围,以防宾客因为几分醉意玩的过火出了乱子,毕竟宋鹤轩娶亲跟旁家可不同,别人是娶一个,他倒好,正妻带着妾室一个日子嫁进来,难保有不长眼的趁着醉意找事。 天知道他看到一个鬼鬼祟祟低着头贴着墙溜进来的少年,差点就要上手擒住质问,要不是她这头抬得及时,现如今她已经被他卸掉了一条胳膊,哪里还能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 偏偏宋撷玉还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还在跟他耍赖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回去,穿成这样成什么样子。”谢俶看着就来气,好端端的在前面坐着吃酒席,才不到半个时辰没守着,她连男装都给扮上了。 宋撷玉看谢俶执意要把她给送走,当下不乐意了,一时小脾气也涌了上来,低声威胁:“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待着,你要是一定让我走,就……”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一副混不吝的架势,娇声开口:“那你就把我抱出去扛出去拖出去,好让他们都知道,我这个雍王妃平日里是怎么被你这个雍王殿下欺压的……” 谢俶被她这幅无赖模样折腾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他欺压她?就她这半点不吃亏的性子,他敢吗?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真的没欺压过我吗?” 宋撷玉好整以暇,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看着他,明晃晃的。 谢俶磨了磨后槽牙,欺确实没有过,但压确实没少压,他一时还真有些没法反驳她。 宋撷玉看谢俶不说话了,心里洋洋得意,他才不会真把她抱出去,否则这么大的动静,那她堂堂雍王妃穿着男装的模样不是都让这群人给瞧了去? 介时京里关于她这个雍王妃行为不端,不庄重的名声肯定到处飞。 谢俶舍不得,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自量力,但是宋撷玉心里就是有预感,谢俶狠不下这个心。 “跟在我身后,别乱跑。” 果不其然,谢俶最终还是妥协了,低垂的眉眼里满是无奈,冷着脸吩咐了一句。 宋撷玉面上立马喜笑颜开,得了便宜不卖乖,乖乖的跟在他身后看热闹。 那边众人起哄的呼声越来越高,最后居然是宋鹤轩主动妥协,等宋撷玉看过去时,宋鹤轩和邢绣芸二人拇指和食指伸直,做了个方框,而在方框里,被人放了个酒杯,两人一人一边喝着交杯酒。 这个姿势,邢绣芸虽然盖着盖头,但两人鼻息相闻,着实是暧昧至极。 宋撷玉还是头一次看到这热闹,在一旁也看的忍俊不禁,嘴角上扬,看了一眼旁边波澜不惊的谢俶,长长的叹了口气。 很好,果然,雍王还是一如既往的有定力,这种温馨场面,他还是板着脸,没有半分惊喜感可言。 她居然想在他脸上看出什么,简直是天真,太天真了…… 轻扯了扯谢俶的袖子,等他注意力在自己身上时,这才用气音轻声问他:“咱们大婚怎么没这么热闹?” 第550章 催生 谢俶瞥了一眼宋撷玉,她一身男装,并不算十分的不伦不类,都说美人都是美得雌雄莫辨,宋撷玉身高在女子之中本就算高挑,如今扮上男装,虽然略微矮了些,但是面色粉嫩,扮演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却也是绰绰有余。 但在谢俶眼里,她这幅装扮,仍旧是看一次头疼一次。 偏头,将视线移到宋鹤轩和邢绣芸身上,声音沉稳,略带一些低低的磁音:“长乐羡慕?” 宋撷玉摸了摸下巴,仔细的揣摩了一番自己的心意:“羡不羡慕的谈不上,就是觉得新奇。” 她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谢俶竟然还会反问回来,摸着自己的良心,要是大婚当日被这么起哄,虽然热闹,但是还是被折腾的够呛,还是安安稳稳坐着等谢俶来掀盖头舒服。 谢俶看她一双浅眸里溢出了三分后怕和戚戚,轻扬了唇间,噙了一抹难察笑意:“你我的身份和名声,谁胆子这么大,敢来闹洞房?” 宋撷玉:“……”这话说的,她一时还真是无言以对。 就她那一言不合当街甩鞭子的臭名声,再有谢俶一个不悦就能让陛下取了惹他不悦之人性命的威慑,这京都里仗着九条命敢惹他们夫妻二人的,还真说不出来。 毕竟,连太子都得恭恭敬敬的叫谢俶一声王叔。 洞房之内闹着要新郎新娘同饮美酒的,宋鹤轩配合已然是给了他们极大面子,自然不会不知趣的一直缠着不放。 宋撷玉跟在谢俶身后,随着人流出来,谢俶特意等所有人出去,这才带着宋撷玉出来。 “去将你这一身打扮给换了,若是让岳母见了,定有一顿唠叨给你。” 宋撷玉吐了吐舌,谢俶这话确实没说错,若是让李瑢见了她这一身打扮,以李瑢对她的宠爱程度,她顶多是被唠叨几句,但她身边这两个帮着她犯事的贴身丫鬟,恐怕就免不了被牵连。 刑芝本混在人群之中,无意回头,看见谢俶还在跟那小少年说话,谢俶面色颇有厉色。 “这小少年究竟是如何惹到了雍王?竟是让雍王现下还揪着不放?” 虽然雍王惯常板着脸,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架势,看着像是脾气不好,但实际上只要跟谢俶相处久了,便知雍王心胸开阔,胸有沟壑,一般不与常人计较。 除非是真踩到了他底线…… 不计较则已,一旦真有心计较,恐怕当真是无可挽救,绝无退路可回头。 “罢了,这么小一孩子,能有什么坏心眼,恐怕也是误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刑芝右手放于左手之上,雪白直襟长袍上镶蓝边长袖摆微微晃动,叹了口气,温润的面上闪过一抹不忍。 这边宋撷玉刚要偷溜去后院将这男子服饰给换下,就听到谢俶身后传来说话声。 “雍王殿下,这位小兄弟不知是哪里得罪您了,今日是吾妹大喜之日,不知刑芝能否替这小兄弟求个情,万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跟这小兄弟计较。” 谢俶顿了顿,转了身,高大的身形仍旧将身后的宋撷玉挡了个严实。 宋撷玉等了半天没等到谢俶说话,小心的探头,只见刑芝弯腰,对谢俶拱手行了大礼。 宋撷玉一时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看向刑芝的眼神逐渐复杂入神。 这刑家兄妹还真是心地纯善,明明连她是谁都没认出来就愿意冒着被谢俶迁怒的危险帮她求饶。 真不知道康国公府是如何教导的,这般淳善的性子,对这样的出身,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正当她看的入神,眼睛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蒙住,某个男人在她耳边用气音示警她。 “这么入神,本王这张脸,不够王妃看的?” 宋撷玉轻咳了咳,有些尴尬。 刑芝垂着头,并未看见宋撷玉与谢俶这番互动,见谢俶没反应,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 “刑公子,这不是哪家小公子,是本王的王妃,一时顽皮,还望刑公子勿要见怪。” 冷不丁的谢俶居然跟他解释起来,刑芝悚然一惊,这……这位小公子竟是雍王妃扮的。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惜字如金的雍王头一次跟他说了这么多个字,他……他他实在是有些惶恐。 宋撷玉笑出声:“还得多谢刑公子为我求情,跟夫君玩闹,倒是给刑公子添了麻烦。” 刑芝讪讪起身,无意扫了一眼,见确实是宋撷玉,她这么一身打扮,因着优越的五官,也俊俏至极,要不是他与宋撷玉见过多次,恐怕也认不出她是女子之身。 “王妃言重了,既然没什么事,便是好事一桩,我便先去前厅了。” 刑芝走后,谢俶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宋撷玉却不怕他,吐了吐舌头,往后院去了。 等宋撷玉换了衣裳,到了前厅,李瑢瞥了她一眼,轻声询问:“你这是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 宋撷玉自然不可能告诉李瑢她扮了男装去看闹洞房了,只端庄的拿了茶杯轻抿,垂眸乖巧开口:“太无趣了,便走了走,活动活动筋骨。” 李瑢听了这解释,也不再追究下去,眼角的细纹缓缓舒展:“如今你兄长的婚姻大事解决了,娘亲心算是落了一半。” 宋撷玉顿了顿,一脸疑惑的看过去:“那还有一半……” 七妹妹还小,这一半难道还能落她身上?这么小便操心七妹妹的婚姻大事不成? 李瑢深深的看她一眼:“这另一半,自然是在你身上。” 宋撷玉一脸懵逼,她都已经嫁了雍王,还能怎么操心? 李瑢将手放在了宋撷玉的小腹,意味深长的开口:“嫁进雍王府也快一月,肚子可有消息?” “咳咳咳……”宋撷玉被呛得连连咳嗽。 雍王府没有长辈,婆婆逝世的早,宋撷玉本以为自己当家,不会像寻常家庭一半,日日被婆婆提点着早些绵延子嗣 就算催,也还是宫里的太后姑母,她又不常进宫,也就逢年过节催催,她自然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先来催子的,居然是自己亲妈…… 果然,她还是太天真了。 第551章 ?偶遇 景安帝“昏迷不醒”,京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普通百姓无不人心惶惶。 谢央心更是不能安稳,景安帝分明已经醒了,却不顾京中风雨欲来之势秘而不宣。 以他对自己父皇的了解,恐怕是已经察觉到昏迷之事不是年岁渐长身体抱恙,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谢央在心中默默盘算,面上波澜不惊,漫不经心的转动着白玉扳指,忽然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郭子玉的腿怎么样了?”谢央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庆。 刘庆一怔,一时没想明白自家主子怎么忽然关心起郭子玉这颗废棋,却也不敢多问,躬身道:“回殿下,郭子玉的腿伤好了不少,就是走路仍旧不大灵便。” 谢央点点头:“他最近可有出府?” 想到郭子玉平日里斗鸡走狗的纨绔草包样,刘庆道有些不屑的说道:“他哪里闲的住,腿上的骨头还没长齐便忙不迭的奔去万花楼醉生梦死去了。” “这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是全无用处……”谢央冷笑一声:“你去安排一下,郭子玉应该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好外甥了吧!” 刘庆眼珠转动,立刻明白了谢央的意思,恭维道:“殿下心思缜密,奴才感佩不已,奴才这就去安排!” 几日后,京中聚贤楼顶楼的雅间中,谢安独自坐在桌边,桌上丰盛精致的菜肴已经失了温度。 谢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搅动他心中怒气更胜。 他今日邀了一直想拉拢而不得的能臣,本是乘兴而来,不想却被人放了鸽子。 还没人敢这般耍弄于他,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安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清秀的面容因愤怒而有些扭曲。 几个小黄门已经吓得噤若寒蝉,谢安身旁伺候的大黄门虽随侍多年却也不免心惊,试探着问道:“殿下,时候不早了,可否要回府?” 谢安眼神阴鸷,冷冷扫了他一眼,吓得大黄门不敢再多言。 就在这时,包间外头一阵骚动。 “郭大人,您不能进去……”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老子可是二皇子的亲舅舅,就是你家主子也不敢拦老子……” 郭子玉今日受了几个“京中名仕”的邀约来聚贤楼参加诗会,听闻谢安也在此宴客,一时多喝了几杯,便借着酒意想显显皇亲国戚的威风,不想没逞了威风,反而被谢安的几个侍卫下了面子。 郭子玉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岂能就此罢休,醉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带着醉意的叫骂闯进谢安的耳朵,挑动着他本就敏感的神经。 谢安再也忍不住,手中酒杯应声而碎,厉声道:“外头的都是什么人?还不速速将人捆进来,别在外头给本王丢人现眼!” 大黄门急忙出去,却也不敢真的将郭子玉捆了,将正和几个侍卫拉扯的郭子玉扶住,劝道:“大人何必同几个不懂事侍卫计较,主子正在里头等大人,请大人随老奴进去说话。” 郭子玉自觉找回三分颜面,十分有眼色的就坡下驴,醉眼惺忪的直起身子,瞪了几个侍卫一眼,拂了拂衣袖一瘸一拐的走进包间。 见谢安独自一人守着一桌好酒好菜,郭子玉混不吝的道:“怎么就你一人?多冷清,不是舅舅说你,你这冷淡的性子得改改,谁也不愿意整日对冰山不是?” 郭子玉丝毫不理会怒气冲天的谢安,自顾自的斟了杯酒,十分不见外的要去搭谢安的肩,被谢安一把狠狠甩开,酒液洒了一身。 郭子玉也起了火气,愤然之下,竟是二皇子也不叫了,连名带姓的低吼了出来:“谢安我可是你舅舅!” 谢安强忍着怒气,面色如玉一般,冷淡厌恶:“你也配。”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郭子玉借着酒劲儿将这些年压在心头的不痛快一股脑的抖落出来。 “我知道,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嫌弃我这个舅舅给你丢脸了!” 郭子玉越说越激动,拎起酒壶灌了口酒,愤愤不平道:“谢安,是皇子你就了不起?就可以不认娘家亲人?你别忘了,你身体里也流着一半郭家的血!” “闭嘴!”谢安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咚响,桌上的盘盏都跟着震颤。 “你还有脸提郭家!?郭家的脸面这些年早就被你丢尽了?”谢安眼神阴鸷的瞪着郭子玉:“你在京中强抢民女,围地圈田地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还有在宫中惶惶不安的姐姐和如履薄冰的外甥!” 谢安闭上眼,压了压火气,接着道:“你做的那些烂事,哪桩拉出来细究,都是最当凌迟的不赦之事!哪一次你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到母妃面前,最后都是我与母妃给你擦屁股!你哪里配做一个长辈!” 郭子玉被他骂得有些心虚,低声嘀咕:“从前我是不争气了些,可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已经尽改了……” “改了!?”谢安简直要被气笑了:“好一个改了!是改去帮太子做幕僚了吗?” 一提起太子郭子玉顿时心虚起来,却不想因此实实在在得罪了谢安,灵机一动狡辩道:“这你便是冤枉舅舅了!” 郭子玉顿了顿,正义凛然开口:“大是大非我还分得清,我与太子走得近,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谢安挑眉,眼中尽是愤怒与不屑。 郭子玉佯装委屈道:“还不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真是狗咬吕洞宾!” 谢安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回呛道:“既然如此,舅舅不妨说些消息来听听,也能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郭子玉醉意上头,又被谢安一激,嘴上便没了把门的。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郭子玉有些得意的凑到谢安身边,低声道:“陛下昏迷不醒并非疾患,而是太子手笔,你且瞧着吧,太子接下来还有大动作……” 谢安瞳孔一缩,怔愣了片刻才追问道:“谢央,他可是是要篡位?” 郭子玉却抱着酒壶自顾自的喝起来,半晌不曾回话。 待谢安不耐烦的去推他,人已经烂醉如泥趴倒在桌边。 第552章 ?商议 郭子玉的消息虽然真假未辨,但谢安却无法淡定自若,他一方面命人加紧对东宫的监视,一方面惦记着皇宫里的情形。 第二日,谢安便急匆匆入了宫,先去了景安帝的寝殿探望,何程依旧是滴水不漏的将人挡了回来。 出了景安帝的寝殿,谢安并未直接回府,而是转向淑妃处商量对策。 淑妃将儿子拉到座位上,看着他沉郁的神色,轻叹口气:“我儿天姿过人,远非太子可比,奈何没托生到皇后肚子里头,是母妃耽误了你!” 谢安摇摇头:“母妃切莫再如此说,若这天下注定是儿子的,生不生在皇后殿里又如何!” 他从未将嫡庶长幼看在眼中,立国当立贤,太子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草包,如何能担大任。 谢安扫了眼殿中侍从,沉声道:“母妃,儿子有话同母妃说。” 淑妃闻言对身后掌事宫女使了个眼色,掌事宫女便识趣的带着一众宫人出去。 待人尽去了,淑妃忧心忡忡的问道:“可是又出了什么事?是你舅舅?” 郭子玉生性浪荡,从来不知收敛,如今景安帝昏迷不醒,淑妃生怕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出什么是非让自己的儿子难办。 谢安抿唇道:“确实与舅舅有些关系。” 淑妃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嘴唇都有些发颤,有些愧疚的看着儿子。 谢安虽然对母亲纵容舅舅心中不忿,但也不忍心让她太过担忧,况且正事要紧,接着说道:“母妃放心,舅舅这次没有惹事,反而是立了功!” “立功?他能立什么功,你切莫说笑了!”淑妃自然不信,摔了袖子。 谢安只能将日前在聚贤楼与郭子玉偶遇的事详细说与淑妃听。 “母妃,父皇他……他真的未曾有一时清醒吗?” 谢安仍旧抱着一丝希望,盼着景安帝能早日清醒,并非他至纯至孝,只因太子的宝座上坐的还是谢央。 只有景安帝平安无事的醒来,他才能有机会将谢央拉下马,不然…… 说起景安帝的病症,淑妃不由蹙起眉,摇头道:“你也刚从你父皇寝殿回来,正如你所见,你父皇他,他确实一直昏迷不醒。” 淑妃顿了顿道:“你舅舅的话真的能信?” 谢安眼神阴鸷起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可是……” “母妃,没有可是,谢央和皇后对我们母子恨之入骨,谢央一旦登上皇位,定不会放过我们!” 谢安攥紧了手中茶盏,目光狠厉:“谢央为了皇位连杀君弑父的事都能做的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母妃!咱们要想好对策,先发制人,打谢央个措手不及。” 淑妃也知皇后母子心狠手辣,可越是如此便越觉得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况且她那弟弟本就是个混不吝的,他口中的话总让人觉得有些不靠谱。 在皇宫中沉浮数十载,敏锐的直觉令淑妃觉得此事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谢安有才干,却终究太过年轻气盛,淑妃沉吟片刻,劝服道:“就算是谢央要弑君,他的第一步走得也不算顺遂,如今你父皇还好好的躺在寝殿中,病势尚且平稳。” “如今京中权贵个个都摩拳擦掌,各方势力蓄势待发,你父王只要还有一口气,不管谢央与皇后如何盘算,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轻举妄动。” 淑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儿,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比谁能沉得住气,听母妃一句劝,万事莫要冲动,多等等看看,费不了你多少功夫。” “要知道夺嫡篡位,开弓便再没有回头剑,不成功便成仁!。” 淑妃的一番话不无道理,谢安沉默良久,起身行礼:“母妃所言极是,是儿子心急了,待儿子再去打探了东宫情形再与母妃商议。” 而谢安要的消息很快便从东宫内应处传了回来。 据他安插在东宫的眼线来报,谢央日前召见了司晋宇。 传话的暗卫低声道:“……司将军是从后院的暗门进来的,避开众人耳目直接去了太子在侧殿的小书房,那书房里曾有密室,太子平日从不轻易让人进去的,太子还特意支开了一众服侍的宫人,连刘庆都被赶了出来……” 谢安越听越觉心惊,谢央为何会在此时密会手握重兵的司晋宇,简直如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谢安自以为是的在心中勾勒出谢央整个计划的全貌。 谢央下毒失手未能将景安帝一举毒杀,便想以皇帝久病不醒,国不可终日无君为名,以司晋宇的军权压制异己,助自己提前登基。 谢安再坐不住,急忙入宫,这次无论淑妃如何劝说,谢安都不再理会,强硬道:“谢央已经等不及要动手了,母妃不可再优柔寡断,否则我们母子死无葬身之地!” 景安帝昏迷多日,京中风云搅动,淑妃一颗心本就七上八下,又听了谢安一番话,更加慌乱起来。 犹豫了片刻,淑妃沉吟道:“安儿,如今你打算如何做?” 谢安抿紧双唇,眼中的狂热一闪而过:“既然谢央打算动武,那咱们便陪他玩玩!” “司晋宇虽然手握重兵,但军队都驻扎在外,离京城最近的兵营也有近百里之遥。” “如今的形势,谢央不会命司晋宇带着大批军队贸然进京,就算要有驻军撑场面,也不过是军中的几百精兵,不过是给那些唱反调的糟老头们来个下马威,借着司晋宇的兵权给自己登基争个筹码。” 谢安眼眸一转,顿了顿,“但他未免太过心急了些,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淑妃心绪起伏,声音有些发颤:“你是说要在城外驻军?” 谢安勾了勾嘴角,目露凶光:“正是如此,待谢央带兵逼宫,咱们便以清君侧为名杀进城中,将谢央杀父弑君的罪名坐实。” “可是司晋宇那边的兵力不可小觑。”淑妃忧虑道。 谢安冷哼一声:“就算司晋宇再兵强马壮,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要谢央一死,他还能如何?难道他真的敢反?” 淑妃思虑再三,终于点点头:“便听我儿的!” 第553章 ?捉奸 雍王府内。 谢俶一连几日都宿在书房,宋撷玉连个人影子都碰不到,心中不免犯起嘀咕来。 她与谢俶成亲以来,谢俶从来都是外冷内热,尤其到了夜里,更是热情似火,从未如此冷待过自己。 宋撷玉起初还有些吃不消,但如今她习惯了,谢俶又骤然冷下来,心里便觉得有什么被掏走了一块儿,空落落的泛着酸涩。 玉淑将这几日宋撷玉的不安与落寞看在眼中,忍不住替自家王妃担心起来。 她看了眼更漏,已经过了亥时,又往空空荡荡的门口扫了一眼,轻叹口气,低声劝道:“王妃,时辰不早了,王爷今晚估计也要宿在前院的,奴婢服侍您安置了吧!” 宋撷玉美目含嗔,将手中的话本子扔在软榻上,撅撅嘴道:“玉淑,你有没有觉出王爷最近有些不对?” 玉淑自然也觉出不对来,可身为奴婢不可私下议主,况且她也怕她一番胡言乱语反而令自家王妃忧思更甚,只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宋撷玉深吸口气,“你也觉出不对吧!你说,你说王爷会不会……” “王妃。”玉娴从外头进来打断了宋撷玉的话头,福了福身道:“杨侍卫方才过来,说王爷让转告王妃,今晚王爷宿在书房了,王爷让王妃先睡。” “王爷还说,让王妃少看些话本,伤眼睛……”玉娴看了眼一脸沉闷的宋撷玉,忍不住低声嘟囔道:“王爷也真是,既然不放心,回后院看一眼也算啊,公务又不是长了脚会跑,一下也等不得,哪里就急得一刻不得空闲了……” 玉淑嗔了她一眼,急忙去捂她的嘴,宋撷玉却一把拦住她:“玉娴说得有理!玉淑,你去小厨房看看银耳羹熬得怎么样了?” 玉淑一怔,有些跟不上宋撷玉跳脱的思路:“啊!?” 宋撷玉用纤细白皙的手指点点她额头:“你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快去准备些羹汤点心,王爷公务劳累,咱们去瞧瞧王爷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 宋撷玉说的咬牙切齿,丝毫没有心疼夫君的意思,玉淑和玉娴顿时领悟了她的意思。 自家王妃这幅架势哪里是去送羹汤,分明要去前院捉奸! 玉淑和玉娴深知宋撷玉的脾气,知道拦了也是无用,况且她们这几日也对谢俶的做法有些不满。 这成亲才没几个月,王爷便对王妃失了兴致,几句敷衍的话便丢在后院,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她们也想看看究竟王爷是被公务绊住了脚,还是被狐狸精勾住了心。 主仆三人挑着灯走在朦胧的夜色中,心中都有些忐忑。 宋撷玉犹甚,她方才凭着一股意气便冲了出来,并没做好“捉奸”的准备。 若是一会儿真的在书房找到些什么蛛丝马迹,她该要如何? 不知不觉中,宋撷玉已经穿过层叠的廊庑来到了外院谢俶的书房院外。 院门口的侍卫见她披星戴月而来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行礼。 其中一个机灵的转身便要进去通禀,被宋撷玉叫住:“我过来给王爷送些羹汤不必通禀了。” 宋撷玉看着神色各异的侍卫们,心不由沉了沉。 若说她来之前对谢俶“金屋藏娇”的怀疑只有三两分,现下便变成了七八分。 宋撷玉压着委屈和愤怒走进院子,只见正中的书房亮着灯,摇曳的灯影中,窗纸上赫然闪动着两个对坐的人影。 烛火朦胧,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人已经散了发髻,围坐桌边品茶谈笑,偶尔灯烛摇曳,便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一处,似爱侣缠绵又似情人低语。 宋撷玉听见自己耳中激荡的血流声,吵得她顿时失去了理智。 谢俶!你人面兽心!居然真的这么快就厌弃了她,在书房养了个小妖精! 宋撷玉怒不可遏,快步朝书房走过去,气势汹汹的阵仗将杨瑾唬了一跳。 杨槿神色变了又变,转身要去推门:“王……” 还不待他给里头的谢俶通风报信,玉淑和玉娴已经得了宋撷玉的吩咐,手脚并用的将他连捂带拽的拖到了一边。 玉淑和玉娴是宋撷玉身边的人,杨瑾怕挣动起来伤了她们,只能在心里默默替自家王爷捏把汗。 醋意上头,宋撷玉也顾不上什么王妃的仪态气度,将这几日的怨念统统化为力道积聚在右脚,一脚将踹在书房的门上。 书房的门未落锁,紫檀木门受不住这来势汹汹的一脚,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咚响,瑟瑟发抖的向两侧飞去,撞到旁边的墙壁又被弹回来,颤颤巍巍的来回打转。 谢俶被突如其来的异响唬了一跳,不由向门口看过去。 只见自己平日里千娇百媚的王妃正双手叉着腰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猫,让人忍不住想温柔的给她顺毛。 透过犹自颤抖的木门,自己的贴身侍卫杨槿正被玉淑和玉娴“凶残”的捂着嘴扯拽住,正可怜巴巴的看向自己,用眼神在求救。 谢俶瞬间明白:原来自己的王妃醋了……看这阵仗,醋劲儿还不小。 谢俶忍俊不禁,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甜意,清了清嗓子故意揶揄道:“王妃今日安排的,又是什么新戏码?” 宋撷玉怔愣在门口,她本以为书房里与谢俶同榻而坐的是个妙龄美目的狐狸精,踹开门才发现身着中衣,长发披肩端坐在谢俶对面的,竟然是司晋宇! 看着司晋宇强压着慌乱,匆匆从衣桁上取了外衫闪进屏风后,宋撷玉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撷玉低着头,脸上红霞翻飞,谢俶却有些不依不饶,对从屏风后穿戴好出来的司晋宇道:“司兄莫要见怪,王妃性格顽皮可爱,时常有些新鲜的玩乐,今日倒是司兄倒是有些福气,竟赶上了王妃的新主意!” 司晋宇回想起方才宋撷玉气势汹汹的模样,又看了眼犹自震颤的门边,嘴角抽了抽,暗自腹诽: 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谢俶定是对顽皮可爱有什么误解!若是这么个可爱法,这世间恐怕就没有不可爱的了…… 第554章 开枝散叶 宋撷玉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尴尬到如此地步。 玉娴玉淑也透过大开的门看到了一晃而过,披散着头发,身姿在暖黄色的烛光下显得尤为妖娆的司将军。 “王妃……” 玉淑这下也懵了,本以为是跟着王妃来找小妖精算账,万万没想到,王爷书房里藏着的小妖精,居然是司晋宇司将军?!? 看着被她和玉娴两人绑的严严实实的杨瑾,玉淑当下脸都木了,不知该作何表情。 等司晋宇收拾好仪容出来,宋撷玉面上镇定,心底里确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给自己埋了。 这是什么死亡场面??? “不知王妃是否有误会?属下可以解释。”司晋宇冷硬的轮廓因为心绪杂乱更是线条利落,一双黑眸在宋撷玉身上一扫而过时带着些异样。 他当年险些与宋撷玉结为夫妻,也算是有些缘分,之前他便觉得宋撷玉远远不是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的性子,反而聪明狡黠,如今过了两年,这长乐郡主又给了他新的认知。 当真是美人千面,令人捉摸不透。 司晋宇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宋撷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强撑着王妃的气势,讪讪笑了笑。 “司将军说笑了……哈哈……没误会没误会,我就是……最近沉迷强身健体,力气大了些,所以方才开门,才显得气势汹汹了些……” 宋撷玉干笑着,自己都听不去自己找的破解释,只能转移视线,扬高声调:“玉淑玉娴,还不赶紧把杨侍卫给放开!玩闹也没个度……” 谢俶在一旁围观,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弯了弯,拿了茶杯,衣袖掩口。 宋撷玉向来怠懒,从来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迷上了强身健体,她倒是能夸口,腹稿也不打。 玉娴玉淑听了宋撷玉的吩咐,哪里还敢耽搁,手忙脚乱将杨瑾给解开,一边还不忘记给他道歉。 “杨侍卫,多有得罪,是我们二人没把握住分寸,玩闹过度了。” 玉淑也极为上道,学着玉娴的语气:“杨侍卫,稍后我定拿些好酒好菜送您赔罪。” 杨瑾终于没了束缚,自己被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给绑的严严实实,还被雍王和司将军看个正着,哪怕他一向沉稳老成,还是不免闹了个大红脸。 所幸,他天生肤色黑,哪怕现下脸红透,玉娴玉淑二人也没发现不对。 “杨侍卫,杨侍卫?” 玉淑看杨瑾不说话,又连唤了他两声,一双水润的杏眼定定的瞧着他,眼底的忐忑肉眼可察:“杨侍卫可是不愿意原谅我二人?” 杨瑾在心底叹了口气,既然王妃都说是“玩闹”,那便是玩闹。 “玉淑姑娘言重了,杨某自然不是那等小性子之人。” 宋撷玉面上不动声色,跟平常无异,可心里却是已然臊的不行,一刻都待不下去。 矮身冲谢俶胡乱的一行礼,宋撷玉快速开口:“既然汤送到了,不打搅王爷与司将军聊正事,这便回了,王爷早些休息!” 看宋撷玉匆匆忙忙落荒而逃,谢俶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司晋宇偏头,看他这模样,倒是有些愣神。 “难得见王爷如此开怀。” 谢俶收敛了嘴角弧度,又恢复成平日里喜怒无常模样,周身气质再度沉淀下来,屋子里气氛比之刚刚宋撷玉在时,冷了好几个度。 “太子邀你去了书房密室,却与司将军说了些不相干的小事。” 谢俶主动接了话头,将被宋撷玉打断前司晋宇说的话做了简要的陈述。 司晋宇捏了捏手里薄如蝉翼的黑瓷茶盏,眸中闪过些疑虑和不安:“太子此举,实在是让司某摸不着头脑,不知王爷可否为我解惑?” 谢俶盘腿坐着,眉眼低垂,纤密的羽睫盖住了眼,教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良久,才看向司晋宇:“司将军无需多虑,静观其变即可。” 谢央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总归会露出马脚,是狐狸就会有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等司晋宇走后,杨瑾进来收拾杯盏,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问他:“王爷,今晚还是睡书房?” 想到刚刚宋撷玉怒气冲冲踹门进来的模样,谢俶笑出声:“不用,去王妃院子。” 宋撷玉回了房,一头栽进了被褥里,将玉娴玉淑两人给吓得不轻,等确认人没摔着,这才放下心,半跪着在床边。 谢俶进来时,正好看见自己的王妃已经洗漱好,整个人面朝下埋进了六飞花锦被之中。 玉娴玉淑半跪着,轻声劝慰,察觉到有人进来,见是谢俶,刚要见礼,就被谢俶抬手阻止,让二人出去。 宋撷玉正觉丢脸,忽然旁边床榻似乎是陷下去一块,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被玉淑给压塌了下去。 “你们两个不用再多费口舌,让你们小姐我自己呆着,左右都这么丢人了!千错万错都是谢俶那厮的错,两个大男人谈话就谈话,偏披头散发做什么?” 宋撷玉越说越是羞不能言,小拳头轻捶着床榻,愤愤埋怨:“他定是故意的,就是想看我丢人!” 谢俶坐在床边,宋撷玉声音似娇还嗔,被床褥压着,显得略微沉闷。 他听着好笑,微微俯下身子,附在宋撷玉耳边,嗓音嘶哑暧昧:“王妃可不能如此污蔑我,本王绝没看王妃丢人的意思。” 耳边猝然传来谢俶的声音,宋撷玉只觉得心跳都要被吓得暂停了,猛的一起身,脑袋却一阵眩晕,谢俶脸色一变,连忙将人给接住。 等宋撷玉缓过来,确定没什么大事,谢俶下意识绷紧的脸才放松下来,声音严肃了几分。 “起这么急做什么?若我不在,只怕你今日就要摔了!” 宋撷玉有些心虚,谢俶板着脸的模样着实挺吓人,哪怕是她这惯常拔老虎胡须的,一时也噤声不说话了。 看真把人给吓住,谢俶反而心里不舒服起来,干咳了咳:“长乐不必如此忧虑,今日之事,并没有人觉得你失礼。” 谢俶主动给她台阶下,无疑给了宋撷玉莫大的胆子,想起刚刚自己尴尬的境地,宋撷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冷哼一声。 “王爷今日怎么不睡书房了?” 第555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撷玉本是想挤兑谢俶几句,可没想到他只是坐在床边,高大的身形将烛光挡了大半,但笑不语。 这下好了,宋撷玉更生气了,她在问他话,他这么看着她笑,一言不发,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有这么好笑?? 眼见宋撷玉眼尾都气的发红,谢俶不敢再逗她,哑声问她:“王妃可是醋了?” 宋撷玉被他这么一问,心跳忽然慢了一拍,突然心慌意乱起来,别开眼,视线左右漂移。 嘴上却仍逞强着:“胡说八道。” 摔了袖子,宋撷玉重新端正了神色:“古往今来,向来以多子多福为繁荣昌盛之相,王爷若是能为我寻来些姐妹作伴,我才是求之不得,怎么还敢有不满一说。” 谢俶磨了磨后槽牙,深邃眉眼定在敛颌垂眉的宋撷玉身上,神色不明。 他不说话,宋撷玉也不说,只端着一副王妃的贤淑稳重,屋子里气氛陡然间便冷了下去。 “没心没肺。” 好半晌,还是谢俶开的口,慢悠悠的吐出四个字,尾音轻不可闻,似是喟叹无奈。 宋撷玉还没来得及回味他这话的深意,就被他一把给拉了过去,等再回神时,人已经到了他腿上坐好,腰身覆上来一双大手,将她禁锢住,动弹不得。 这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让宋撷玉下意识紧紧勾住谢俶脖子,眸中碎光晃晃悠悠,看着可怜,却又勾人至极。 谢俶盯着宋撷玉眼里自己的倒影,一时晃了心神,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左胸口莫名的酥软发痒。 宋撷玉被他盯得莫名发毛,刚要开口,人就被他扣住后脑勺,下一瞬,唇肉便被咬住了,说不出话来,只能支吾出些声响。 她这边是又羞又气,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要亲便亲,这般是做什么?!! 谢俶半垂眸深深注视着咫尺之内杏脸桃腮的宋撷玉,想想她刚刚那些惹人恼的话,恨不得咬她一口,好叫她知道疼,长个教训,下次便不会再说这些话来刺他。 但才一发力,看她一皱眉,谢俶态度便不可控的软化下来,磨了磨她的唇肉,小惩大诫便罢了。 “比起如今这个没心肝的雍王妃,本王倒是更喜欢方才在书房门口真性情的长乐。” 宋撷玉看着他,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人已经被他半压到了床上,扯过被子将她严严实实裹好。 烛火已经被谢俶熄灭,黑暗中,宋撷玉躺在谢俶怀里,心里五味杂陈,正胡思乱想时,头顶上忽然传来谢俶的声音,郑重认真。 “本王说过,府里便只你一个王妃,未曾想过食言。” 他说这话时,不算掷地有声,但就是很难让人觉得他在说玩笑话。 宋撷玉眸光微闪,手捂着自己胸口,极为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左心房狂跳起来,不受控制。 这话,她不该信的,大禹的雍王,景安帝最信任的三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信绝无仅有,怎么可能真就她一个正妻? 虽说她父母琴瑟和鸣,但那也是府中侧妃侍妾犯了错,打发了出去,父亲年纪大了,也没心思再娶,这才守着她母亲一人过日子。 她祖母与祖父,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但祖母出自镇国将军府上,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嫁与祖父时,是货真价实的低嫁,要不是祖母带了丰厚的嫁妆和人脉,祖父哪里能有后日的风光? 她与谢俶,却是不同,这京里,除了圣上和太后,恐怕还没人地位能盖过谢俶去,她嫁给谢俶,高攀二字不算夸张。 谢俶这话,就算他此时是真心实意,她也不敢信,谢俶愿意守着她一人过日子,陛下不会愿意,太后不会愿意,朝堂百官更是不会愿意…… 怀里的人默不作声,呼吸平稳,似乎是已经睡沉了,谢俶手缓缓顺着宋撷玉后背,一双狭长黑眸在暗处亮的突兀。 床上二人各怀心思,倒是相安无事。 而此时,太子府中,沈昭昭扶着小腹,盯着房中的谢央,眼神晦暗不明。 “进宫?” 谢央微点头,嘴角勾起的笑带一丝弧度,眼里的欲望不加遮掩。 “昭昭,去宫里呆上三日,等你回太子府,境遇恐怕大不相同了。” 沈昭昭盯着眼前这个俊眉星目眼神执拗偏执的男人,心里的心思不明,这时候让她去宫里,八成可能是用她和孩子诱敌深入,以身涉险。 垂下眸子,沈昭昭拿捏着嗓子,让自己声音显得脆弱三分:“殿下,臣妾腹中胎像不稳,太医说让我静养,恐怕没办法……” “孤没记错的话,左相似乎还在牢里,这么久了,听说左相府的门客还在汲汲经营想要将左相给救出来,倒是衷心。” 谢央猝不及防将话题转到自己父亲身上,沈昭昭咬了咬下唇,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波动,泄露情绪。 谢央看沈昭昭垂首不语,从鼻孔嗤笑一声,起身缓步走到她身侧,慢悠悠开口,恍若蛊惑:“若是太子妃配合,孤向你保证,岳父不出半月,便可从牢里出来,不用再受苦。” “该怎么选,太子妃是聪明人,孤相信你会给出让孤满意的答复。” 沈昭昭眉间的犹豫之色越发的重,半晌才抬头,温婉的眉眼在光下透着温顺的柔色:“臣妾是太子妃,自是唯太子得话马首是瞻。” 比起肚子里还未出生的孩子,自然是自己父亲对她的助力更大一些,尽管出了牢,左相身份不再,但在左相上呆了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也不可小觑。 若是父亲真能被放出来,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也未尝不可…… 只要她小心一点,孩子不会有事,父亲也能出来,她的地方才会稳固,到时候,便是谢央登上帝位,恐怕也会忌惮她三分。 谢央对沈昭昭的选择并不意外,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只可惜太聪明了。 过犹不及,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556章 逼宫 谢安得到的消息越多,便越笃定太子谢央最近会有大动作。 他虽然劝服母妃调派了城外的禁军进京待命,却迟迟没有动手。 谢安在等一个机会,等谢央沉不住气带兵逼宫,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带着禁军闯宫“救驾”。 东宫中,谢央也同样在等一个机会,等他野心勃勃的兄弟谢安被唾手可得的帝位冲昏头脑,等着做谢安这只捕蝉螳螂身后的麻雀。 谢央用余光扫了眼窗口,唇角微勾问刘庆道:“准备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不算高,却躲不过耳力极佳人的耳朵。 刘庆配合着低声开口:“城外的守军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殿下一声号令。” 谢央点头,“司将军那边如何了?” 刘庆回道:“殿下放心,一切皆在殿下的掌控之中。” “好!派人去给司将军传话,让他务必做好准备,三日后,跟随孤一举定乾坤!成事之后,他想要的,孤一定成全于他。” 谢央演得入木三分,谢安安插在东宫的探子深信不疑,不敢有丝毫怠慢,拼死将这至关重要的消息传回给自己的主子。 “……东宫的眼线听得真真的,太子和司将军定在三日后逼宫谋反……” 后面的话谢安已经听得不甚真切,他只听到自己如鼓的心跳,和耳中激荡的血流。 他一直梦寐以求的皇位今日终于在他面前揭下朦胧的面纱,他伸手便可触及,不再是水中月,镜中花,而这一切都是他那个蠢大哥谢央拱手送给他的。 谢安清秀的脸上带着一股难以名状的痴狂,眼中闪过贪婪的凶光。 他缓了缓情绪才对身边大黄门道:“将这消息速速送进宫里,让母妃这两日加倍小心,时刻留意宫里的动向。” 淑妃这边也很快得了消息,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她不若儿子那般年轻气盛,女人的直觉总让她心怀惴惴,可若让她说出究竟哪里不对,她却也是说不出的。 况且儿子的消息确凿无疑,且皇宫中这几日确实也有些异动,更是由不得她不信。 她将这几日宫中变动在心中一一细数,轻叹口气,低声对谢安身边的大黄门道:“太子恐怕是真的准备动手了,我一直留意着宫中守卫,这几日逐渐换了些新面孔,恐怕和太子不无关联,你回去转告安儿,要格外小心,开弓没有回头箭,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大黄门连连称是,赶在宫门落锁前匆匆回了府。 两方的消息汇聚在一处,令谢安更加笃定谢央会在三日后有所行动。 而他要做的便是做好准备,赶在谢央杀父弑君前救下景安帝,以重兵威压,逼迫自己的父亲禅位给自己。 至于谢央么,成者王侯败者寇,太子谋反,罪当凌迟!妻妾皆贬为奴隶永世不得翻身! 谢安脑海中浮现出谢央披头散发受刑事凄厉的惨叫,一种胜利者睥睨弱者的狂喜将他紧紧笼罩,令他有些眩晕。 谢安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理智,紧密监视着东宫的一举一动,这事非同小可,他也怕被谢央虚晃一招。 直到第三日的清晨,大黄门急匆匆来报:“殿下,方才太子妃已经启程往宫里去!” 沈昭昭不顾孕中不适,一大早便往宫中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安急忙问道:“除此之外也还有何异动?” 大黄门想了想,“说来奇怪,这两日非年非节,与太子交好的几位大人家的女眷却像约好了似的往一家接一家的去了京郊的善寿寺祈福。” 谢安瞳孔一缩,手不由攥紧了腰间的禁军虎符。 与此同时,一个小黄门慌慌张张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吞吞吐吐道:“不好了殿下,太子,太子……” 谢安倏然从座位上起身,竖目道:“快说,太子如何!” “太子……太子驻扎在城外八百里附近山林中的精兵,今晨……今晨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太好了!”谢安忍不住轻笑出声:“谢央,想不到吧,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安按捺住心中狂喜,披战甲,带虎符,一路飞驰往禁军大营而去。 恨不得一入军帐便要领兵杀进宫去。 左将军犹豫道:“殿下,若是太子并未逼宫篡位之意,咱们如此贸然闯宫,岂不是正中太子下怀!” 右将军附和道:“正是如此,依殿下所言,太子毒害陛下不成,正想寻个替罪羊,殿下贸然出手,便如羊入虎口啊!” 两人虽是沙场上不畏生死的将军,却不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皇子们的争权夺势上。 战死沙场可保家卫国光耀门楣,但带兵谋反一旦失手不仅自己遗臭万年,还要连累家眷不得安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谢安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的劝谏之言不仅没有令谢安理智下来认真审视眼下情形,反而是在他心头撒油,令他心中的烈火更加旺盛。 谢安一脸不屑的提起谢央,“他不过是个急功近利的草包,怕他作甚!” 谢安顿了顿,安慰两位将军道:“你们放心,我也没那么蠢,自然不会给谢央留把柄。” “我早就想好了退路,若是能先谢央一步救下父皇,便让父皇改立太子,禅位给我。” “若是晚了一步,让谢央得了手反而更好,咱们只要杀了谢央那个草包,便是诛杀谋逆的功臣,我登基为帝顺理成章,你们便是护国有功的忠勇将军,到时候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左将军为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动了心,紧抿双唇点了点头。 右将军还在犹豫:“若是陛下也有准备又当如何?” “如此更好,若是父皇出手收拾了谢央,那本王便座收渔人之利,待他们厮杀完,便可以察觉太子谋反,特带兵入宫勤王之名出来收拾残局。” 谢安冷笑:“到时候,就算父皇有所怀疑,在重兵威压下也只得就范!” 右将军沉默了片刻,拱手道:“但凭殿下吩咐!” 第557章 ?勤王 谢央闭目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刘庆面带喜色的进来,低声道:“恭喜殿下,二皇子已经带着人马往宫里去了……” “他还是太心急!”谢央睁开眼,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冷笑道:“半个时辰后,你派人将谢安谋反之事告知皇叔和司将军。” 刘庆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殿下,不立刻通知雍王与司将军吗?万一……” “万一谢安真逼着父皇改立太子又当如何?”谢央转着扳指的动作一顿:“即便如此谢安也是竹篮打水,他谋反的证据确凿,弑君弑父之人,没资格登帝位。” 谢央顿了顿:“况且父皇心思重,若是孤反应得太快反而会惹父皇猜忌,不若迟上半个时辰,既显出孤忠孝,又不至于让父皇觉得孤时刻留意着兄弟们的动向。” 刘庆恍然大悟,恭敬道:“殿下心思缜密,是奴才狭隘了,奴才这就去办。” 看着刘庆离去的背影,谢央眼中浮出一抹狠厉,他为何要晚半个时辰再去通知谢俶与司晋宇其实还有个缘由。 他想给谢安半个时辰,盼着他这个被欲望迷住眼的弟弟能再狠绝些,一举将他们的父亲置于死地。 如此一来,他借谢安那个蠢才之手除掉景安帝,而谢安谋反被擒,国不可一日无君,他身为太子,便可兵不血刃的顺利登基即位。 而此时的谢安正心潮澎湃的带着手下精兵一路长驱直入闯入皇宫。 这一路,谢安的人马除了在皇宫门口遭遇了一阵抵抗,入宫后便势如破竹,行进得极为顺利。 明眼人细一思索便能觉出不对,但谢安的头脑等人已经被欲望裹挟,顾不上思考即将面对的风险,或者说即便知晓可能有诈,但他们箭已离弦,不成功便成仁,再无退路可走。 谢安很快带着一队龙精虎猛的将士气势汹汹的冲进福安殿。 他攥紧手中弯刀,刀尖上残存的血迹已经干涸,暗红的血痂扭曲在刀刃上,像极了此刻谢安疯狂叫嚣的对绝对权利的渴望。 谢安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握着刀的手都跟着有些颤抖。 他快步走入殿中,只见殿中空无一人,只有屏风后龙床上一个染血的衾被隆起人形。 景安帝死了!?谢央得手了!? 这个念头一起,谢安整个人都因激动而颤栗起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掀开染血的锦被,床上的情形却令他双目一黑。 空荡荡的龙床上并没有已经咽了气的景安帝,原来锦被下盖着的不过是另一床卷好的被衾。 谢安的心不断下沉,他深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陷阱,而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身后忽然响起兵刃相接的刺耳声响,接着便是左右将军失了镇定的呼喊:“殿下,咱们中计了!” 谢安惊慌失色的回头,只见方才空空如也的福安殿内忽然涌出数以百计的精兵强将,将他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而他的左右遍布披坚执锐的将士,一个个手持弓箭,闪着寒光的箭簇正对准他的胸口。 福安殿殿门口多了一把紫檀雕花龙椅,椅位上端坐之人赫然是自己的父亲景安帝! 谢安只觉脑袋嗡嗡直响,双腿不住的颤栗,不受控制的想要夺门而逃,彻骨的寒意从指尖一路冰封到他狂跳不止的心里。 景安帝看着自己的儿子,憔悴的面容中带着一抹说不出的哀伤,年迈的父亲面对儿子如此处心积虑的反叛,心中的起伏可想而知。 都说天家先君臣,后父子,可哪个身为人父的老者不希望能得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呢! 福安殿门口忽然传来景安帝的苍老无奈的声音:“说!你为何要如此。” 谢安心知大势已去,颓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半个时辰后,谢俶同司晋宇得了谢央的消息,带着玄甲兵前去救驾。 然而当他们冲进宫门,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激战。 路上各处都有交战过的痕迹,青砖地上血迹斑斑,景安帝的亲卫正指挥着宫人洒扫战场。 见到玄甲兵前来,亲卫不由警惕起来。 谢俶看了看亲卫手中攥紧的刀剑,正色道:“本王与孤得太子线报,闻二皇子带兵闯宫意图谋反,现下二皇子人在何处?陛下可还安好?” 亲卫深知景安帝对谢俶这个弟弟的信任与倚重,犹豫片刻,还是往福安殿方向一指:“二皇子……已经被陛下生擒于寝殿,请王爷留下兵将,随末将移步福安殿。” 谢俶对司晋宇道:“司将军便与诸位将士留在此处,若遇残余反贼便配合陛下亲卫擒贼,本王同太子先去福安殿面见陛下。” 皇家出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景安帝估计也不想让司晋宇亲眼瞧了笑话。 司晋宇也正有此意,与谢俶对视一眼,点点头。 谢俶与谢央跟着亲卫来福安殿,方才闯入殿中的叛将已经被尽数缉拿,门口守着几个亲卫,而闯宫时意气风发的谢安此时正发髻散乱,五花大绑的跪伏在景安帝的面前,口中不停的哭诉着冤枉。 谢俶与谢央得了景安帝的允许,各怀心事的走进殿中,叩首道:“臣弟救驾来迟,让皇兄受惊了,请皇兄责罚!” “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责罚!” 骤然听到谢央的声音,谢安猛地回头,对上谢央似笑非笑的挑衅目光,谢安目眦欲裂,几近疯狂的嘶吼。 “父皇,是谢央,是谢央他故意设计陷害儿臣……要谋反的是他,是他蛊惑儿臣,儿臣才会铸成大错啊父皇……” 见景安帝不为所动,谢安膝行至景安帝脚边,握住景安帝的龙履,痛哭流涕。 “父皇,父皇……求您相信儿臣一次,您可以派人去查啊,这宫中守卫尽数被谢央换成了他的人,就是为了方便行事啊!” “父皇,谢央篡位谋反之心已非一日,他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不轨之心尽人皆知,父皇您不要被他骗了,父皇,父皇我真的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父皇……” 第558章 对峙 景安帝脸色阴沉的收回被谢安紧紧攥着的脚,冷眼看向跪在殿中的太子谢央,沉声道:“太子可有话说?” 谢央抬起头,被景安帝犀利的目光觑瞧着,不免有些心虚。 他强忍着威压,垂眸,佯装无辜,高声为自己辩解:“父皇明鉴,儿臣冤枉!二弟所说之事,儿臣皆不知情……” 谢安恶狠狠的盯着他,咬牙切齿道:“胡说!若不是你要谋逆,你怎么解释城外驻军一夜消失,又怎么解释宫中守卫皆被替换?” 谢央用余光扫了眼景安帝,见他脸色更加阴沉,心中暗骂谢安,面上却不显,义正言辞道:“二弟所言确有其事,但却与谋逆无关,请父皇明鉴。” 景安帝假装昏迷是为了找出对他下毒之人,不曾想竟牵出了一桩父子离心,兄弟阋墙的闹剧,心中既悲且怒,沉声道:“既然如此,太子不妨将事情在朕的面前同这逆子说说清楚!” 谢央拱手再拜道:“请父皇明鉴,二弟所说的城外驻军乃是正常换防,并非凭空消失,至于宫中守卫,儿臣只是在父皇您出事后担忧母后,这才与母后商议,撤换了椒房殿附近的守卫,儿臣不知二弟如何得知此事,还以此来污蔑儿臣!” 景安帝以手支颐靠坐在龙椅上不置可否,福安殿门口的小黄门急匆匆进来,行礼道:“陛下,皇后和淑妃在殿外求见。” 景安帝捏了捏眉心,“让她们进来,看看自己养了个什么模样的好儿子!” 淑妃方才在殿外将太子的话听得真切,心跟着他的话不断下坠,皇后与太子处心积虑便是要蒙蔽自己,引诱她与谢安上钩。 淑妃一直以入主洛神殿为傲,只因洛神殿乃历代宠妃居所,又与皇后的椒房殿挨得近,方便她找皇后不痛快。 而此刻她却无比后悔自己为了邀宠向景安帝讨要了洛神殿,若非如此,皇后又如何能骗得了她。 她美目含恨的看向皇后,只见皇后面露得色,不由更加愤恨,用极低的声音道:“你如今满意了?” 皇后冷冷扫了她一眼,心中畅快难言,她与淑妃都是自潜邸便伴驾的老人,一路从潜邸争风吃醋到了皇宫,淑妃仗着自己容貌出众又得宠,明里暗里不知令她受了多少委屈,如今风水轮转,天道轮回,都是她们母子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皇后并未答话,径直进了福安殿。 淑妃惦记着儿子安危,也急忙跟了进去,见到自己的儿子发丝凌乱的跪倒在景安帝面前并未受伤,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平复了几分。 淑妃与皇后纷纷跪在殿中,为了自己的儿子向景安帝求情。 景安帝被两个女人哭得脑仁更疼了,用力在龙椅椅背上狠狠拍了两下。 椅背发出沉闷的咚响,在空旷的大殿中不断回音。 皇后和淑妃被吓了一跳,心知景安帝是动了真气,顿时止住了眼泪。 景安帝揉揉太阳穴,问皇后道:“皇后且说说,椒房殿外守卫为何忽然换防?” 皇后再拜道:“太子纯孝,自陛下昏迷便茶饭不思,整日忧心陛下与臣妾身体康健,不放心臣妾安全,这才与臣妾商议换了椒房殿守卫。” 母子俩早就对过说辞,自然不会有所出入,皇后见景安帝面色稍霁,接着道:“只是此事事关宫中安全,臣妾不敢擅专,陛下又昏迷不醒无法定夺,臣妾便去请了太后懿旨。” 皇后母子做得滴水不漏,还拿太后出来做挡箭牌,景安帝也不好再多问,抿着双唇点了点头。 谢安眼看着皇后母子就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眼睛简直要瞪出血来,激愤之下挣扎着起身,朝谢央扑过去:“我明白了,都明白了,谢央!这一切都是你们母子做的局!你为何要害我?你说啊,为何要陷害我!” 谢央面不改色,也不躲,生生被他拽住衣领,听他不停在耳边聒噪。 淑妃看看盛怒不已的景安帝,再看看拉扯着太子有些癫狂的儿子,心中痛悔不已。 若是当初自己能多些理智,劝服儿子不要如此冲动,那她们母子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无法回头的境地。 淑妃咬咬牙,起身过去拽住儿子,忍痛狠狠一巴掌打在谢安脸上,“够了!谢安!” 谢安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将他从愤怒怨恨的汪洋中拉回了现实,他怔愣了一瞬,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面容憔悴,泪流满面的母妃。 谢安再也忍不住,如同懵懂幼童般躲进淑妃怀里痛哭失声。 淑妃紧紧闭上眼,将酸涩锁回眼眶,她深吸口气,狠狠心将儿子从怀里推开,痛斥道:“谢安!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还要攀蔑太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谢安一怔,一脸迷茫的看着淑妃,“母妃,你当时……”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住口!”淑妃死死盯着儿子,用眼神警告他切莫再胡言乱语。 淑妃转身跪倒在景安帝面前,连扣三下,恳切道:“陛下,安儿他也是一片纯孝,只是性格太过鲁莽冲动,误以为宫中有变,这才前来救驾,并非起了谋逆之心啊陛下!陛下,臣妾教子无方,要罚便罚臣妾吧!” 景安帝沉默片刻,指着谢安厉声对淑妃道:“你自己看看你的好儿子做的好事!代罚?他犯下如此不赦之罪如何代罚?” 淑妃呼吸一滞,急忙叩首道:“臣妾知晓谢安此举罪该万死,可他毕竟是陛下的亲骨肉啊!请陛下念在他忠君爱父,只是一时莽撞才犯下大错,对他网开一面,饶他性命!” 淑妃目光闪烁,挣扎了片刻,坚定道:“臣妾教子无方,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愿替子赎罪,出宫前去静音庵带发清修,为大禹和陛下祈福,求陛下恩准!” 淑妃如何走到今日谢安比谁都清楚,怎能眼看着自己做错了事连累母亲。 谢安跪到淑妃面前,“母妃不可!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第559章 责罚 言罢,谢安趁着众人不备抽出头上发簪,在簪柄处用力一按,发簪便从中间分开,弹出一把小巧锋利的尖刀。 谢安握着刀,猛地朝谢央扑刺过去:“谢央!我便是做鬼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谢央不曾料到谢安会疯狂致此,竟然敢在景安帝面前公然行刺,毫无防备的被他刺伤了脖颈。 谢安还欲再刺,便被两旁侍卫眼疾手快的按倒在地。 谢安仍不死心,口中咒骂声不断。 景安帝龙颜大怒:“畜生!你杀父不成还要弑兄?当真是死不悔改!枉费朕与你母妃多年来对你的一番苦心!” 又对淑妃道:“淑妃!你看看他如今这幅模样!可否值得你为他求情?如此逆子,朕只当从未有过这个儿子!你也不必再为这畜生伤怀!” 景安帝每说一句,淑妃的心便跟着沉一分,当景安帝最后一句说完,淑妃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心知景安帝是真的动了杀心,不敢拿儿子的命来赌景安帝心软。 淑妃来不及细想,只想赶在在景安帝下旨赐死谢安前保住儿子。 慌乱中,她瞥见谢安身边掉落的匕首,火石电光间便有了抉择。 她挣扎着起身,捡了匕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挑断了儿子右脚的脚筋。 空旷的福安殿里回荡着谢安凄厉的喊声,震得谢俶耳膜生疼。 这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身边的人都是他的至亲骨肉,却也是他的天生死敌。 谢俶看着神色凝重的景安帝,忽然十分庆幸坐上皇位的不是自己。 一朝登基为帝,看似高高在上,睥睨众生,可高处不胜寒,个中滋味只有当事者方能明了。 两个儿子接连受伤,景安帝虽是君王却也是父亲,终是心有不忍,传了太医来诊治,治罪的事倒是暂时被放在了一旁。 太医看殿中情形有异,心中打鼓,只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头看诊。 约莫两刻钟,太医回禀道:“陛下,太子殿下只是皮外伤,臣已用药包扎过,这几日切莫沾水便无大碍,只是……” 太医犹豫了一下,皱眉道:“只是二皇子的伤情不容乐观。” 景安帝有些不耐烦,“快些说,究竟如何?” 太医战战兢兢道:“二皇子被利器挑断了脚筋,臣才疏学浅不能尽救,即便将来康复,恐怕,恐怕也会留下隐疾……” 太医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 谢安神色呆滞的捂着伤腿,看不出也是悲是忧,淑妃却因太医的话松了口气。 淑妃心疼的看了儿子一眼,身为母亲,她比谁都怕自己的孩子收到伤害,但生死攸关,她也只能如此了。 淑妃跪求道:“陛下,如今安儿已是废人,这也是他罪有应得,请陛下看在臣妾多年尽心服侍的情分上,给臣妾母子一个恩典,降旨让臣妾随安儿前往北地封地,臣妾与安儿此后定会潜心静修,反思己过。” 谢安闯宫之事景安帝也不欲对外声张,因此才未将人交给大理寺,自己扣在福安殿亲审。 见谢安已经废了一条腿,再无缘皇位,为人父的爱子之心终于还是占了上峰,拂了拂衣袖道:“准!传朕旨意,即日起淑妃母子禁足洛神殿,待二皇子谢安伤愈即刻启程前往北地封地。” 淑妃抱着儿子连连谢恩。 景安帝捏捏眉心,疲惫道:“朕有些乏了,你们都跪安吧!” 顿了顿又道:“太子先留在宫中,朕晚些时候有话同你说。” 一场宫变以谢央与谢安兄弟一伤一残而仓促收场。 谢俶这个无辜的皇叔被两个不知死活的侄子拖累在皇宫中被囚了一整日,回到王府时已近亥时。 他在前院洗去一身晦气,换了常服往后院去。 月华流转洒下满院清辉,朦胧的夜色中,后院寝殿里烛火熹微,他的王妃没有睡,还在等他回家。 窗纸上随烛火摇曳的人影仿佛一个恬静的美梦,安慰了谢俶焦躁了一日的心。 谢俶的心软成一池春水,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对正要行礼通禀的侍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挑帘进去。 只见宋撷玉已经沐浴过,穿着水粉色的轻纱寝衣,正歪靠在软榻上提着本话本看的犹自得趣,身上半搭了条毯子,洁白如玉的莲足露在外头。 谢俶喉头滚动了一下,轻轻走过去,握住她露在外头的小脚,本是带了几分旖旎的心思,但触之所及太过寒凉,谢俶不由皱了皱眉,带着心疼和关切责备道:“脚这么冰,穿得这般单薄,又不盖好被子,仔细着凉了又要找我来诉苦!” 宋撷玉正看得兴起,并未发现谢俶回来,忽然脚上一热,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 她皱皱小鼻子,嗔怪的瞪了谢俶一眼,不满道:“王爷可是属猫的?走路都没一点声音的!” 谢俶宠溺的捏捏她鼻尖,答非所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宋撷玉忽然收敛了神色,将谢俶的脸捧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晌,搂住他脖颈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谢俶明白她心中的不安,忍不住心疼的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轻捋了捋她脑后柔顺的长发,轻声安抚道:“无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宋撷玉依偎在谢俶温暖的怀抱里,低声问:“宫里的事如何了?谢安和谢央呢?” 谢俶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细滑的肩膀,将今日宫里的情形一一说给她听。 “……皇兄准了淑妃的请旨,谢安再不是太子的对手,如今最得意的应该是皇后母子了!不过……” “不过什么?”宋撷玉抬起小脸,疑惑的看他。 谢俶轻叹口气,“皇兄多疑,怎么会尽信太子无辜,今日处置了淑妃和谢安,皇兄并未让太子离宫。” 谢俶顿了顿,接着道:“我猜皇兄应该是要与太子和皇后对峙椒房殿调换护卫之事。谢央自以为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宋撷玉更是一头雾水,在他胸口锤了一把,“少卖关子,快说!” 谢俶唇角微勾,“谢央为引诱谢安就范,不惜铤而走险将椒房殿守卫忽然全部换做自己的心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看皇兄如何定夺了!” 第560章 密药 空荡荡的大殿,谢央跪在最中央,后背已经被汗给浸的湿透。 头顶景安帝阴沉不定的视线压在他身上,殿内气氛安静的诡异,何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面白无须的脸上一片静默,看不出情绪。 “太子,你与皇后私自换了宫中护卫的事,还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良久,坐在上首的景安帝终于出声,嗓音因为年纪的缘故,喉咙里传来几声混沌的轻响,浑浊嘶哑。 身后跪着的刘庆忍不住抖了抖,谢央的余光正好瞧见,禁不住的烦躁,这蠢笨奴才,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还是这么不经事。 终究不堪重用,阉人就是阉人,再聪明,没了身下那坨肉,便也同女人一般,没了男儿血性,比起谢俶身边的杨瑾,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要不是身边就刘庆这么一个得用的,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景安帝不信他与母后给出的解释,谢央并不奇怪,他这位父亲,随着年纪的增大,疑心病也越发的重,这大概是每位帝王的通病。 年少时坚忍容人,胸有雄才大略,自然不会在意一些细枝末节,可随着年华逝去,病痛缠身,瞧着底下身强力壮的少年,心有余力不足,自然会开始斤斤计较,疑神疑鬼。 谢央郑重拜倒,面几乎贴在了青石板上:“父皇,儿臣确实撒了谎。” 他这话一出,明显感觉屋子里的气氛肃杀了几分,景安帝的嗓音从上首传来,被偌大空间渲染,显得有些幽凉。 “哦?太子倒是说说,究竟对朕撒了什么谎。” 谢央头都没抬,声音坚定:“儿臣并不是担心母后的安危,而是在三日前,儿臣做了一个怪梦,在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孩童影子,自称是儿臣的骨肉,他告诉儿臣,三日后宫里恐怕会有巨变,让儿臣早做先手。” 他话说完落音,上首的景安帝仍旧没开口,只能听到换坐姿时,衣裳的摩挲声。 “儿臣明白,此话太过荒诞,但确实是儿臣亲身经历,父皇若是不信,”他再次重重一磕头,语气沉重:“儿臣,别无他法。” 刘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都不敢抬,他多年来小心翼翼,难道今天就要折在这宫里? “行了,回吧,这事就到此为止,朕也不想再追究。” 正当刘庆胡思乱想时,上首坐着的景安帝终于开口,竟是没有再计较的意思,等跟着谢央从福安殿内里出来,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刘庆才惊觉后背吓出一身冷汗出来。 谢央倒是长身玉立,眼皮子都没耷拉一下,看他这模样,还低低的斥了他,眉眼不耐:“跟在孤身边多年,还如此不经事!” 刘庆点头哈腰,对于谢央的定力,刘庆自然是佩服的:“太子,您那些话,就不怕陛下不信吗?” 什么做梦梦见的,未免也太虚无缥缈了些,哪怕是说在二皇子府里安插了探子,也比做梦梦见要可信些吧? 谢央蔑视的觑他一眼,眉眼间天生的傲气一目了然:“呵,你一个奴才,哪里能懂父皇的心思?” 刘庆连连点头,附和着他:“太子您说的事,奴才这般蠢钝之人,自然只能想着笨鸟先飞,凡事多看多学,如此才能让自己多些长进,方才能不拖太子您后腿。” 他这个身边人一向是极为会说话的,谢央烦躁的情绪缓和了些,难得多了几分耐心点了点刘庆那榆木疙瘩脑袋。 “父皇的疑心病,说的越是合乎常理,处处都能解释的清楚,他反而更加多疑,就算现下放到一边,日后也会时常想起来,久而久之,就会成为他心里的一根刺。” “这时候,越荒谬的神鬼之说反而越能取信,假作真时真亦假,荒谬到极致,越让人觉得不敢置信反而越能被说服。” “当一切都不合理,那这种不合理,就成了一种新的合理。” 刘庆听的似懂非懂,咂摸了会才咂摸出来味,朝谢央竖了大拇指:“太子殿下果然英明睿智!奴才受教了!” 谢央对刘庆的吹捧并不放在心上,这些阉人天生低人一等,奴性刻在了骨子里,只有蠢货,才会在这些阉人的吹捧里迷失心性。 谢央出了宫门,很快便有人将这事报告给雍王府,等传到宋撷玉耳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宋撷玉沉思片刻后,半晌才将玉娴玉淑给叫了进来。 “替我梳妆。”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玉淑上前,熟练的帮宋撷玉一头长发给梳了个发髻。 “王妃,咱们这是要出去?” 玉娴在一旁轻声问道,若是要出门,总得问清楚了也好准备一二。 宋撷玉自然不会瞒着这两丫头,径直点头:“咱们去一趟四季园,有些话得要王行远去做。” 能用到王行远王掌柜,自然不会是小事,玉娴心里有底,正要吩咐下去,门外孙嬷嬷突然过来。 “王妃,宫里的敏贵妃请您进宫说说话。” 这孙嬷嬷自从在大婚当日被谢俶和宋撷玉整治一二,之后便不怎么生事,这雍王府这么大,平日里也碰不到一块。 “姑母找我?”宋撷玉在脑子里寻思了会,但是摸不透敏贵妃不逢年不过节突然让她进宫是什么章程。 但既然是宫里来人寻她,之前的计划自然只能作罢,索性趁着这功夫,重新梳了妆进了宫。 到了敏贵妃宫里,倒是不用通报,一路畅通无阻便进去了,宋撷玉矮身跟敏贵妃行了礼。 “姑母,不知找玉儿过来,是为了何事?” 敏贵妃嗔了她一眼,拉过她的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宋撷玉被她这似怨似嗔的语气给逗乐:“玉儿可没这个意思,姑母若是想玉儿了,只管叫人寻我便是,左右我也正无聊着。” 敏贵妃跟宋撷玉调笑一番倒也罢了,收敛了神色,将一个药包放到了她手上。 “你闲着,姑母可忙的很。” 宋撷玉掂量了一下药包:“这是?” 敏贵妃凑近她,附耳:“宫中生子密药,姑母特意为你求的……” 第561章 ?梦境 宋撷玉没想到敏贵妃给她送的是这东西,不由得有些无奈,不光自家娘亲操心,连姑母都急了。 她才嫁进雍王府不到半月吧?有必要这么紧迫? 心中腹诽,但宋撷玉还是收了,正在延庆宫中与敏贵妃闲话,忽然有侍女进来通禀:“贵妃娘娘,陛下来了。” 敏贵妃看了一眼宋撷玉,无奈道:“陛下倒是会挑时候,咱们姑侄俩才见面,还没聊得尽兴,下次你还不知什么时候有空进宫陪我说话。” 深宫寂寞,侄女身份又十分特殊,她难得召宋撷玉来延庆宫,一杯茶还未饮完,便被搅和了,难免有些失望。 宋撷玉笑笑:“陛下心里记挂着姑母,姑母该高兴才是,侄女改日再来陪姑母便是。” 说话间景安帝已经进了院子,姑侄俩不敢怠慢,双双起身出殿去迎。 两人行过礼,宋撷玉恭敬道:“妾不扰陛下与贵妃娘娘清静,这便告退了。” 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她身为雍王妃还是能躲就躲的好。 但偏偏天不遂人愿,景安帝沉吟片刻,爽朗笑道:“都是自家人,何来扰了清静之说,多个人反倒热闹,便留下陪我们两个老的说说话!” 宋撷玉的心咯噔一下,直觉告诉她,景安帝应该不是忽然福至心灵来了延庆宫,而是专门来堵她的。 这个想法一出,宋撷玉不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她才不想与心细如发的景安帝“随意说话”! 但帝王既然开了口,便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两人进去。 景安帝与谢俶是兄弟,宋撷玉与敏贵妃是姑侄,可谓是亲上加亲,但若细究起来,怎么论都有些别扭。 三人坐在殿中,宋撷玉不免有些尴尬,有赖于自己温婉的姑姑从中调和,气氛总算没有太过冷场。 一番寒暄后,景安帝托起汝窑茶盏呷了口茶,说道:“朕听闻寻常百姓家兄弟间也难免嫌隙,可这嫌隙也分大小轻重,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兄弟间的是非曲直确实如乱麻般纠缠难解。” 状似闲话家常,但结合最近太子与谢安的事,宋撷玉便从中听出了一丝试探来,不由在心里掂量该如何做答。 果然,景安帝抛砖引玉,话风一转:“长乐,今日你且将朕视为长辈,将谢安与谢央视为兄长,若是你的兄长如他们一般两相争斗,你作何感想?可否能分出是非对错?” 宋撷玉一丁点也不想掺合进太子和谢安的储位之争,更不想给谢俶惹麻烦,只得装傻充愣道:“请陛下恕长乐愚钝,太子与二皇子兄友弟恭又怎非长乐的兄长可比?” 景安帝沉默不语,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看得宋撷玉有些心虚的别过眼。 敏贵妃打着圆场道:“眼看便是晌午了,今日正好长乐也在,臣妾的小厨房近日新得了位厨艺精湛的厨娘,刚好让陛下和长乐帮忙品鉴品鉴。” 宋撷玉感激的看了姑母一眼,刚想接着午膳的话头将那对不省心的皇家兄弟的腌臜事揭过去,景安帝却忽然开口。 这次他没再旁敲侧击的试探,直接了当道:“雍王一直替朕分忧解难,你身为雍王妃,不知太子与谢安争储之事倒是奇事一桩。” 宋撷玉闻言一怔,抬头打量景安帝,只见他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起身请罪道:“请陛下恕罪,两位殿下之事长乐略有耳闻,但身为女子便该安心后宅,长乐不敢有涉政事,不曾多问。” 见宋撷玉回答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却总是态度模糊,避而不谈重点,景安帝有些不耐烦,压着嗓子,尽量平心静气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对这事的看法,这里没有外人,你且不必拘着,尽可以畅所欲言。”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宋撷玉再扭捏便是有些不识抬举。 但宋撷玉身为雍王妃,对景安帝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影响谢俶,必须慎之又慎。 宋撷玉心知谢央狼子野心,手段毒辣,而谢安空有一腔孤勇,脑子却不如他大哥灵光,被人算计了还不知陷阱究竟在哪儿,困兽犹斗,撞的头破血流。 这些事她都能看得清楚明白,精明强干如景安帝自然不会看不透,只是身在其中,一叶障目罢了。 既然景安帝问到她头上,宋撷玉便打算将计就计,给谢央上一回眼药。 既要在留下怀疑的种子,话又不能说的太过直白,宋撷玉福至心灵道:“妾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但日前却做了个怪梦,颇有几分意趣,不知陛下可愿听听妾的梦呓?” 景安帝深看她一眼,点点头。 宋撷玉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起所谓的“梦境”:“妾午夜如梦,梦中百鸟齐飞于林中,以凤凰位尊,凤凰筑巢于梧桐树梢,百鸟朝凤,皆择良木栖而筑巢。” 她顿了顿接着道:“梦中却有一鸟,名曰布谷,长尾绿羽,常常面北而鸣,声音凄厉,并未学会筑巢而栖,为了繁育后代,便将自己的卵偷偷产于其他鸟雀的巢中。” 景安帝不是来听她将鸟儿如何繁衍的,有些不耐道:“杜鹃习性生来如此,何奇之有?你这梦算不得有趣!” 宋撷玉不慌不忙道:“陛下所言甚是,布谷鸟不思筑巢,却想着鸠占鹊巢,不仅对它寄生的鸟儿没有丝毫愧疚,甚至为了独占母鸟的供养而将巢中其他幼鸟皆推出巢穴摔死。” “没人教小布谷鸟该如何行事,但刻在骨子里的天性决定了它今后要走的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莫不如是。” 景安帝闻弦音而知雅意,自然听懂了宋撷玉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阴沉了下来,沉声质问:“雍王妃话中有话,不妨直说,何必以梦为引,遮遮掩掩!” 宋撷玉将心中的所想借着梦境说了出来,起初还有些心慌,但听了景安帝问话反而不慌了。 她不过是讲讲自己的梦境,旁人若是听出了别样的意思也不关她的事情。 宋撷玉坦然道:“陛下言重了,妾不过是偶然入梦,醒来便觉梦中奇幻又不失警醒,便随意聊起,若是惹了陛下不快,还是陛下恕罪。” 第562章 醋了 景安帝就算心中不悦也不能真的与宋撷玉的一个梦计较,此事便揭过不再提。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中生根发芽,便如雨后的春笋般肆意生长。 第二日,谢俶正在书房埋头公务,杨瑾便兴兴头头的冲进来,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气,行礼道:“殿下,有好消息!” 谢俶撂下笔,略带鄙夷的抬眼去瞧他:“喜怒皆形于色,大事难成。” 这话带了点揶揄的味道,杨瑾挠挠头道:“大事自有殿下定夺,属下哪里是成大事的材料。” 谢俶斜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何事令你如此欢喜?说来听听!” 杨瑾清了清嗓子,“宫里传来消息,今晨散朝后,陛下将太子与几位尚书留在了殿中议事,太子因置评京勋贵圈占田地之事惹得陛下大发雷霆,听闻陛下当着几位尚书的面将太子骂的狗血淋头。” 他顿了顿接着道:“京中勋贵世家圈占土地乃是前朝遗患,陛下素来对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竟因此事训斥太子,想来其中必有缘由,属下猜测陛下恐怕是对太子起了疑心,这岂不是喜事一桩么!” “太子在朝中根基深厚,又有皇后和母族撑腰,即便陛下起了疑心,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轻易废黜的,且行且看吧!” 谢俶看看自己傻乐的手下,捏了捏眉心:“太子恐怕后面还有动作,往后更要多加小心。” 杨瑾不由佩服自家殿下不以物喜的定力,点头应是。 谢俶见他傻站着点头不走,随口问道:“还有事要报?” 杨瑾摇摇头,“没事……没事……属下告退。” 说着便要往外走,走到门口,杨瑾忽然退了回来,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道:“倒是还有一事,是关于王妃的,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俶最厌恶人话说半截吊他胃口,况且又事关宋撷玉,沉声道:“少卖关子,有话快说!” 杨瑾道:“王妃近日常常出府,这本也没什么,只是……只是那浦俊成似乎阴魂不散,总能适时的从各处窜出来,与王妃来个偶遇……臣也说不清,就是觉得太过凑巧了些……” 谢俶正执笔在公文上批注,闻言笔尖一滞,墨痕自行云流水的笔墨间氤氲开,印下一片暗影,像极了他此刻化不开的心情。 但刚刚训斥完手下喜形于色的的雍王怎能露怯,强自压下心中排山倒海的醋意,佯装镇定道:“京中坊驿就那几处,难道只有王妃走得他人便走不得?你只管看顾好王妃的安危,哪来那么多废话!” 杨瑾看看面色沉静如水的王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些忐忑的挠挠头:“殿下教训的是,属下记下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但不知怎么,总觉得背后有冷风嗖嗖顺着脖颈往里钻,不由加快了脚步。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刚推开书房的紫檀木门,便听身后传来王爷带着隐怒的声音:“妄议王妃,罚俸三月,自己去领罚。” 杨瑾心头滴血,恨不得出去找个背人地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看自己往后还这般嘴欠! 谢俶喝了手下递来的陈醋,心中郁结,独自在书房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晚上回了后院听宋撷玉兴高采烈的讲她这一日的见闻,不免有些走神,佯装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我讲?” 宋撷玉一头雾水,她觉得方才说的事都十分紧要啊。 雍王爷有雍王爷的体面,即便心里醋海翻腾也不能名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与自己的王妃鸡同鸭讲的说了半晌,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心结就此越积越深。 雍王爷心气不顺,便处处找王妃的不如意,总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与宋撷玉拧巴着来。 宋撷玉心中疑惑不已,便想同谢俶好好聊聊。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宋撷玉便命人在梅园自拌下酒菜,邀谢俶一同赏花。 谢俶是本着解决问题的美好理想前来的,却不知酒入愁肠愁更愁。 几杯清酒下肚,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王妃,谢俶便忍不住想到宋撷玉这几日也曾对着浦俊成这般浅笑含羞,一颗心便向被泡在醋缸里头。 谢俶有些烦闷的走到一株盛放的虎刺梅前,随手拨弄了两下,却不防被枝杈上的硬刺扎了下手指。 谢俶嘶的一声抽回手,宋撷玉见状起身过去,拉起他被扎的手指瞧了瞧,只见连个血珠也无,便没放在心上。 被罚的月俸的杨瑾最近十分有眼色,见自家王爷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急忙问道:“王爷可要上些药?属下着人去取。” 谢俶置若罔闻,捏着受伤的手指,视线扫了宋撷玉一眼,语出惊人,冷嗓竟是难得多了两分落寞冷嘲:“心里有你,风吹草动都心疼,心若没你,坟头草动都无声。” 杨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消化了半晌才接受了这幽怨的口吻真的出自他家王爷之口。 知道的是他家王爷被刺梅扎了下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刺上头淬了要命的剧毒。 便是真的淬了毒,他家王爷也不至于此,想当年在战场上,王爷什么样的伤没受过,最重的一次箭头离心脏只差一寸,即便如此拔刀的时候,也没见他家王爷眨一下眼睛,怎么忽然娇气成这般模样? 杨瑾忍不住偷瞧了一眼满脸幽怨的王爷,不由腹诽:是谁说成大事者喜怒不形于色的! 宋撷玉也被谢俶莫名其妙的话吓出一身鸡皮疙瘩,摸了摸谢俶的头,也没发烧啊! 仿佛被怨妇附体的谢俶从午后一直别扭到傍晚。 宋撷玉生怕一不留神又触动了他幽怨的神经,连晚膳也没敢同他一起,自己匆匆用了些便早早躲进被窝里。 谢俶空着肚子从书房回来,只见自己平日里沉迷话本,不催不睡的王妃今日特别自觉的裹着被子滚进了床里侧。 被子里的人听到他的脚步声身子忽然一僵,呼吸都跟着有些急促,不用细看谢俶也知道她在装睡,积攒了多日的怨气如澎湃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冲刷着他的理智。 第563章 偷听 谢俶滔天的醋意纷纷化为蒸腾的欲念,将自己那不安分的王妃裹挟其中。 宋撷玉如同一艘莫名其妙被卷入醋海中的小舟,在谢俶的滚滚巨浪下断了船舷,折了桅杆,等被冲上岸的时候,宋撷玉浑身的骨头像被碾碎了一般,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云收雨歇的雍王爷倒是神清气爽的不少,餍足的男人总是格外好说话,谢俶没再摆出幽怨的臭脸,还十分体贴的帮宋撷玉擦洗了一番。 迷迷糊糊中,宋撷玉总觉得谢俶有哪里怪怪的,却怎么都说不上来。 可能谢俶也觉得那日将人欺负得有些狠了,接下来的几日并没有再与王妃闹别扭。 只是两人偶尔独处时,宋撷玉余光瞟见雍王爷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怨忍不住心中发颤,两腿发软。 好在年关将至,被受冷落的太子耐不住寂寞,偶尔私下召集亲信搞一些小动作,谢俶防备着太子,倒是没太多闲暇吃干醋了。 宋撷玉作为雍王爷的贤内助,自然也没闲着,私下琢磨着要找个趁手的人再给谢央的火堆上添一把柴薪。 宋撷玉一直没能选到合适的人选,不免有些沮丧。 王掌柜琢磨了几日倒是掂量出几个不错的人来,便邀宋撷玉到四季园后园的一处僻静的小亭中商议如何再给谢央补上一刀。 这小亭背靠假山而建,面朝湖水,墙壁四面皆开窗,夏季开了窗子,清凉解暑一面一景,冬日里关了三面只留朝湖心的一面,赏月最是有意境。 宋撷玉与王掌柜今日有要事相商也顾不上赏景,只命人将四面窗关好,又派玉淑和玉娴守住唯一可以进出的只有一条小路,这才放心的畅所欲言。 两人正说到关键时刻,忽听亭外一阵吵闹,待要出门察看,门忽然被推开,径直闯进一个人来。 宋撷玉和王掌柜皆是一怔,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浦俊成。 浦俊成发丝微乱的上前行礼:“见过王妃?” 话音未落,玉淑和玉娴也跟了进来,怒气冲冲的瞪着浦俊成,呛声道:“休要在此惊扰了王妃,还不速速退下!” 方才浦俊成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径直往亭中去,她们两个想拦,又不怕闹出太大的动静,倒是让他钻了空子闯进来。 玉淑和玉娴对视一眼,心中闪过数个念头,除了有愧于王妃所托,更有对王妃的担忧。 王妃当局者迷,但她们作为旁观者,外加杨瑾小道消息的加持,却看得比王妃真切,王爷这几日与王妃别扭着怕是醋了的成分更大些。 想到那日她们替王妃沐浴时王妃身上星罗棋布的青紫,两人不免都替王妃捏了把汗,看向浦俊成的眼神不由更加尖锐。 浦俊成仿若未觉,犹自厚脸皮的说道:“请王妃恕罪,下官方才游园路过后山,无意间听闻王妃与王掌柜商议要在柜说要在朝堂之上揭发禁药之事,下官虽不才,愿为王妃效犬马之劳。” 宋撷玉被他突如其来的自荐吓了一跳,与王掌柜对视一眼,缓了缓情绪问道:“此事与你无涉,且十分凶险,你如何忽闻此事便要挺身而出?” 浦俊成正了正衣襟,大义凛然道:“若如方才王妃所言,这禁药着实太过阴损,但凡正义之士,人人得而诛之。下官身为朝臣,岂能坐视不理。” 宋撷玉看他正义凛然的模样,很是头疼:“浦大人的心意我已知晓,但此事凶险,实在不忍将浦大人牵扯进来。” 浦俊成却不依不饶,躬身再拜:“再过几日便是朝会,如下官等官职低微的官员也要参加,便是得见天颜的好机会,届时,下官定当将禁药之事如实禀明圣上,为万民请命。” 他顿了顿接着道:“王妃有爱民之心,下官心怀感佩,虽然官职低微,却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愿为王妃分忧,为百姓下官福。” 他说得越是言辞恳切,宋撷玉越是头疼,再次推拒:“浦大人深明大义令人折服,但此事凶险,我自有计较,便不劳浦大人费心了。” 浦俊成脸色变了变,坚定道:“王妃若是担忧风险大可不必,下官既然愿往此遭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王妃不答应,现下就杀了我干净。如若不然,下官定然不会让王妃独自犯险。” 浦俊成听头不听尾,以为宋撷玉与王掌柜商议禁药之事是为国为民,便自告奋勇,一来是在宋撷玉面前表个决心,二来便是盼着圣上能因此而记他一功。 但他做梦也想不到,宋撷玉此举并非忧国忧民,而是干脆出于私怨。 这禁药与谢央给景安帝下的一模一样,此时将禁药之事告到景安帝面前,就是为了再给谢央一记耳光。 这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个两头不落好的差事,稍有差池连保命都困难。 宋撷玉虽然对浦俊成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但也不想白白误了一条性命。 况且她们所计之事不能宣之于口,更不能让浦俊成这个外人知晓。 但见浦俊成如此决绝,宋撷玉也只得先稳住他,温言道:“浦大人的拳拳之心令人钦佩,能得浦大人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既然浦大人心意已决,待朝会之时便有赖浦大人了。” 浦俊成又滔滔不绝的表了一通决心,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待他走后,宋撷玉忍不住拉下脸,王掌柜也觉后怕,急忙将宋天召了进来。 王掌柜板着脸道:“这清凉亭四周依山傍水,甚至空旷,他是如何听到我与王妃的密谈?要你们这些守卫何用?” 宋天方才听闻浦俊成硬闯清凉亭便觉事情有异,亲自带人在小亭四周探查,竟在假山后头的一处山洞里发现了女人的肚兜。 那肚兜上赫然绣着浦俊成的表妹辛柔的小字。 宋天心中愧疚,况且大棘棘的在王妃面前说这些不入流的腌臜事也觉不妥,支支吾吾不只如何开口,后来还是被王掌柜逼急了,才磕磕绊绊的说出实情。 原来这小亭与那假山的山洞仅隔了一层门板,平日无人去那山洞,这隐蔽的一角便被忽略了。 今日浦俊成色胆包天,与表妹在山洞中幽会,误打误撞才听了个正着。 第564章 有孕 年关将至,前来雍王府送节礼的官眷一日多似一日,宋撷玉很是不情愿与她们虚与委蛇,但她身为王妃,碍于情面还是不得不应付一二。 这日她刚送走几位满脸假笑的夫人小姐,只觉身心疲惫,歪靠在软榻上揉了揉发酸的脸颊,正要拿起话本缓缓神,门外的小侍女忽然进来回话:“王妃……” “又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怎么一个个都这般清闲……”宋撷玉用一长串的抱怨打断了通禀。 小侍女有些忐忑的躬身站在殿中,不知该回话,还是该闭嘴。 玉淑看了气鼓鼓的宋撷玉一眼,知道她家王妃不过是耍耍小脾气,并非真的生气,笑着问小侍女:“是哪家的夫人小姐过府送节礼?” 小侍女感激的看了玉淑一眼,低声道:“不是送节礼,是……是淮阴王世子妃特来看望王妃。” 宋撷玉一听来人是邢绣芸瞬间又活了过来,放下话本起身往外走:“世子妃人在何处?可是等得久了?” 小侍女急跟上去:“世子妃方才刚入府,这会儿应该正往后院来。” 拜谢安与太子的一番作为所赐,宋撷玉为了避嫌已经许久不曾回娘家看看,心中甚是惦念,邢绣芸来得正是时候。 人的心情好了,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宋撷玉快步穿过重重叠叠的廊庑,在小花园处总算迎到了邢绣芸。 邢绣芸身着烟粉色海棠花绣儒,绯红云锦长裙,袅袅婷婷立于冬日暖阳下,明艳得如同春日待放的花蕾,身旁跟着一身水葱色锦缎绣衫的武郦乐。 两人见了迎出来的宋撷玉皆是一怔,随即邢绣芸笑着打趣:“天这般冷,在殿中候着便是,若是染了风寒,你家王爷追究起来,我们可担不起责来。” 宋撷玉嗔了她一眼,上前拉住她手揶揄道:“我身体好的紧,倒是嫂子,哥哥怎么舍得放你出来!?” 邢绣芸总是不禁逗的,闻言羞涩一笑。 冬日天寒,宋撷玉也不再逗她,忙将两人延入殿中,三人话过温凉,邢绣芸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飘忽,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我今日过来是有事同你讲……” 说着扫了扫殿中一众侍女。 宋撷玉心领神会,将殿中侍女遣了出去,关切道:“可是有心事?” 邢绣芸这才红着脸开口:“是心事,也是喜事,长乐,你……你要做姑姑了。” 宋撷玉一怔,目光不由自主的停驻在邢绣芸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半晌才缓过神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可是真的?” 邢绣芸羞涩的点点头,手温柔的抚上小腹:“嗯,太医说已经三个月了。” 宋撷玉也跟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腹:“可有觉得不舒服?可曾害喜?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叫人送过去些……” 宋撷玉高兴的忘乎所以,关切的话连珠炮似的蹦出来,惹得邢绣芸忍不住轻笑起来。 “好,好,我一切都好,瞧把你乐得,你哥哥都没见有你这般欢喜。” 邢绣芸嘴上虽然在抱怨丈夫,但是脸上却自始至终带着甜蜜的笑,因为身怀有孕,眉目间又多了几分温柔恬静,看着便觉赏心悦目。 宋撷玉笑着替自己的哥哥找补:“哥哥自然比我沉稳持重些,所以面上不显,心里怕是早就乐开花了!” 姑嫂俩又说了一会儿,宋撷玉这才想到武郦乐,忍不住去瞧她脸色,只见她面带喜色,对邢绣芸体贴入微,仿佛家中长姐关怀幼妹,便知她是真心替邢绣芸欢喜,心中五味杂陈。 只盼她能不忘本心,在淮阴王府中顺遂喜乐吧! 宋撷玉的异样一闪即逝,邢绣芸和武郦乐皆未曾察觉。 邢绣芸拉住宋撷玉的手,忽然一脸坏笑道:“长乐,母亲有话要我转述与你。” 顿了顿又道:“如此便得罪了……” 说着,邢绣芸憋住笑,收容敛色,学着宋撷玉母亲李瑢的口气道:“你转告那没心没肺的丫头,便说是我说的,她与王爷成亲日久,却仍未有子嗣,王爷年岁渐长膝下犹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平头百姓家中尚且如此,何况天潢贵胄!” 她缓了口气,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接着道:“王爷重情义,不曾怪罪,也不曾纳妾,但天长日久终究不是办法,女儿家出了嫁便要学会相夫教子,要为夫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此事体大,岂可儿戏!你告诉她,若是有什么隐情,切不可生了天大的主意瞒着掖着,讳疾忌医!” 邢绣芸将婆母催生宋撷玉的话学的惟妙惟肖,宋撷玉听得一脸黑线。 只觉若是婆母在世催生也比不过自己的亲娘,几句话便将催生上升了几个高度。 身为王妃不能替皇家开枝散叶是为不忠;身为儿女不能使上亲尽享天伦之乐是为不孝;辜负王爷一番重情重义是为不义。 她在亲娘口中瞬间成了不忠、不孝、不义之人。 邢绣芸见宋撷玉脸色变了又变,吐了吐舌,一脸讨好道:“长乐,这都是母亲的原话,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也觉得母亲说的重了些,不过你也别太不上心,王爷待你一向很好,将来也一定是个好父亲。” 宋撷玉敷衍的点头。 邢绣芸见状撇撇嘴道:“还是母亲最了解你,母亲特意交待,说你顽劣,念一遍定是不管用的,要我多念几遍才行!” 说着又正襟危坐,打算将婆母的催生檄文再念一遍。 宋撷玉顿觉头昏脑胀,正愁如何脱身,玉娴恰好进来,恭敬道:“王妃,王掌柜来了,正在偏殿候着,说有要事同您禀报。” 邢绣芸和武郦乐对视一眼,知道宋撷玉有正事要忙,十分知趣的起身告辞。 王掌柜若无急事不会亲自来王府见她,宋撷玉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也不多留邢绣芸和武郦乐,吩咐玉淑送二人出府后,便急匆匆去了偏殿。 王掌柜愁眉惨淡,见了宋撷玉急忙拱手行礼道:“王妃,出事了,浦俊成擅作主张,将禁药之事捅上了朝堂,人现下还被关在福安殿!” 第565章 ?证据 宋撷玉的心咯噔一下,这浦俊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本意是敷衍于他才商议好以半月为期,他却好大喜功,提前将此事捅开,不仅时机不成熟,且以他单枪匹马、官微言轻的情况,非但无功,反而会坏事。 而此时的浦俊成正心怀忐忑的跪在福安殿中。 他那日在四季园怎会听不出宋撷玉话里话外的敷衍,况且宋撷玉身边还有个王掌柜,他怕那王掌柜好大喜功,想独揽功劳,在他走后唆摆宋撷玉将自己踢出此局。 这么好的机会岂可轻易错失,正因如此,他今日才将心一横,不管不顾的在朝堂上将禁药之事捅了出来。 浦俊成幻想只要他将这事先办成,不仅宋撷玉会对他刮目相看,估计景安帝也会十分赏识他的胆色与胸怀,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未曾想景安帝对此事如此震怒,竟将自己扣在福安殿。 景安帝端坐于龙椅之上,凌厉的目光落在跪于殿中的浦俊成脸上,沉声道:“你谏言有人私用禁药,空口无凭岂能令人信服?可有证据?” 景安帝自昏迷中醒来便一直派人暗查其中隐情,今日忽闻禁药之事,心中便隐约觉得此事与自己昏迷不无关系,且他余光扫见自己那好儿子谢央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心下便有了计较。 但此事牵涉太子,景安帝不欲在朝堂上公然对峙,且没真凭实据,他也不敢断言,更不想冤枉了太子,就此伤了父子情份,所以才将浦俊成带回福安殿详询。 浦俊成那日在四季园不过听了个七七八八,哪里知道具体的细节,本是想着他首告有功,以后的事便都有大理寺料理,此时被景安帝一问不禁方寸大乱,吓得冷汗直流,不知该从何说起。 景安帝半晌等不到他回话,不耐烦道:“朕在问你!何故不言?” 浦俊成吓得噤若寒蝉,急忙叩首请罪,将自己知道的七拼八凑的胡乱说了一气,“……据臣所知,制作这禁药的野郎中名叫苗以山,陛下可派人将此人捉拿,定能问出详情。” 景安帝越听越觉心寒,冷冷扫了立于殿中的太子谢央,沉默半晌对何程道:“你亲自带人,速速将那郎中带回来,朕在这里等着!” 何程应是,利落的带着人出去,走到刘庆身旁之时,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 刘庆只觉得天塌地陷,方才他在宫门口等候太子殿下下朝,久等不见太子却等来了何程身边的小顺子。 小顺子以太子殿下在福安殿与陛下议事,传他前去侍奉为由将他带到了福安殿中。 入了殿细听之下才知是禁药之事东窗事发,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只盼着那谏言的小官知道的不多,可方才听到苗以山的名字,他便再也无法淡定。 若是何程真能抓到此人,那太子的所作所为便无所遁形了。 到了那时,太子为求自保定会毫不犹豫的推他出去顶锅。 谋害圣上意图篡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刘庆怎能不怕。 刘庆暗暗看了眼太子,心里默默为自己盘算着后路。 谢央此时也如坐针毡,他父皇自听闻禁药之事起便一直将他和他的亲信扣在福安殿,名为商议,实则软禁。 谢央如何不明白这是他父皇对他起了疑心。 他恨恨的瞪了浦俊成一眼,上次谢安起兵造反,他父皇便对他疑心未消,这厮好死不死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此事捅出来,还真是会给他添堵。 谢央正凝眉思虑对策,忽闻景安帝道:“太子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央恭敬道:“兹事体大,确应详查,儿臣鲁顿,全凭父皇定夺。” 景安帝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并未多言,一时间福安殿中气氛沉闷而紧张,殿中安静异常,落针可闻。 一众人各怀心思的等候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前去抓人的何程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进来。 躬身行礼对景安帝道:“启禀陛下,臣在宫外查获此物。” 说着,双手捧着一物,置于胸前。 景安帝目光闪了闪,抬手道:“呈上来。” 何程闻言起身,亲自将手中的物件交到景安帝手中。 殿中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着何程,最后落在景安帝怒气冲天的眉目上。 谢央看着自己父皇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一下去,心跳如擂鼓般剧烈的跳动,耳中之余轰鸣的血流声,震得他脑内嗡嗡作响,手心不由自主的沁出冷汗来。 刘庆更是两股战战,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恨不得马上冲出福安殿去。 而“冒死”上谏的浦俊成此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似乎禁药之事牵涉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深远,并不是他区区一个芝麻小官能够承受,不由又悔又恨,悔自己好大喜功,太过冲动,恨宋撷玉和王掌柜遮遮掩掩不说实话,害得他命悬一线。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等着他未知的宿命。 景安帝接过何程递过来的东西,仔细观瞧之后勃然大怒,厉声道:“孽子,孽子!谢央!你可知罪!” 谢央虽不知何程给他父皇的是何物,但他直觉何程定是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心一点点的往下坠,近乎绝望的跪了下去,满心的不甘。 他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景安帝依旧身康体健,大权在握,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他虽贵为太子,但处处受他父皇掣肘,一腔抱负无处施展。 他实在有些等不及了,他不过是想提早拿到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错的人不是他,错的是他父皇,是垂暮之年依旧不愿放弃权力的景安帝! 这些话在他心中翻腾,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出口的。 谢央跪在殿中,强压下心中的不甘与惊惧,稳了稳心神,佯装坦然道:“儿臣不知父皇所言何意。儿臣至诚至孝,侍奉父皇不敢有一日废疏,辅佐朝政不敢有一丝懈怠,儿臣仰无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不知何罪之有!” 第566章 升官 谢央腰杆挺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黝黑眸中的三分嘲讽。 下毒谋害当今陛下,且证据确凿,死罪无疑,左右都是一个死字,他假惺惺的活了大半辈子,死到临头,也不想再讨好谁,倒是想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话才落音,上首的景安帝忽然将手里的东西朝他砸了过来,正正好砸在他头上,额头处一凉,谢央下意识伸手一看,竟是被砸的额角破了道口子流了血。 谢央并不在意,而是捡起了地上的腰牌,上面刻着的郭字异常醒目。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自然能认出来这是郭子玉的东西,只是郭子玉的腰牌,怎么会在父皇的手里? 他眸中闪过几抹疑虑,但还是明智的保持了沉默,低头不让景安帝察觉到他的情绪。 上首的景安帝和何程看他这幅神色,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惊讶,自己儿子几斤几两,景安帝还是知道的,要是谢央真有如此好的演技,不用下毒,他也会早早的让位。 何程跟了景安帝这么久,自然懂他的心思,不用景安帝开口,他便扬声,掐着一口尖细的嗓子,开口:“方才去了宫外,捉拿苗以山,可到那,苗以山已经被人刺杀,人已经没气了,现场只找到了这么一块腰牌。” 景安帝听完,冷嗤一声,看着谢央的眸子没了之前的杀气,但也没柔和多少,带着三分试探。 “你与那郭子玉近日以来接触良多,互为知己,如今郭子玉跟下毒之人有关,你告诉朕,你半点不知,央儿,你让朕如何信你?” 谢央并不知道自己的反应就在刚刚救了他一命,听到上头景安帝怒气冲冲的质问,他当下脑中闪过一丝白光,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方才若是他不管不顾将心里话说出来,恐怕这会儿已经被赐死,哪里能有现如今的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之像? 这是老天都在帮他!这浦俊成身后的人想算计他,可没料到他福大命大,天佑之子,哪是那些杂碎能算计的! 当机立断,谢央果断一磕头,拿捏着腔调,装出一副悔不当初愧疚非常的模样。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确实瞒了您!” 谢央态度转变,让景安帝眼色更寒,心里怀疑是一回事,但听谢央亲口承受又是另一回事。 他看着长大的太子,若是真的跟他的下毒事件有关,他又要怎么办? 景安帝握着龙椅的手随着自己的思绪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寸寸暴了出来,瞧着异常吓人。 “哦?太子瞒了朕什么?” 谢央又是一拜:“父皇,郭子玉的事儿臣确实知情,但……”他话锋一转,艰难开口:“但这事另有隐情,事到如今,儿臣也瞒不住了。” “此事是二弟为幕后指使,他办的隐蔽,跟这苗以山见面都是隔着屏风,用的儿臣的名义。” 谢央头埋在地上,语气沉重:“这事原本儿臣不该知晓,但因着之前的怪梦,似乎是在向我昭示什么,儿臣顺着查下去,这才折断莲藕连着线,顺着查了出来。” 景安帝听完,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说不清是怅然还是舒心,他对谢央的话并不怀疑,郭子玉是淑妃的亲弟弟,再加上老二日前带兵逼宫,能在多年前给他投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现下沉思的,是谢央口中一而再再而三出现的怪梦,一次可能是巧合,可能是有心人的编造,可是如今第二次因为这怪梦,让太子为他自己逢凶化吉。 人年纪越是大,便越是信这些神鬼之说。 景安帝沉思片刻,终于开口:“浦大人今日递的这折子,一片赤心,为国为民,你这官位,也该挪一挪了。” 浦俊成一听大喜,本还以为今日必定凶多吉少,万万没想到居然峰回路转,还真晋升了。 当下喜不自胜,幸好还记着规矩,没太失态,高声谢恩。 景安帝看他这模样,不置可否,将视线放在谢央身上:“太子起来吧,这事本就与你没什么关系,那孽子既然断了一条腿,这些事便一笔勾销。” 他说完,似漫不经心的开口:“太子妃怀了身孕也有几月,这胎该是安稳了,你有空,便带着人来朕这转转,你母后也好能跟你们夫妇交代几句。” 谢央听了景安帝这话,心里一喜,不枉费他铺垫这么久,景安帝还是信了。 “谢父皇,儿臣领旨。” 谢央起身,和浦俊成一同退了出去。 等出了福安殿的殿门,谢央停下来,看向浦俊成,后者还乐着,脸上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等看到谢央停下来,才收敛了容色。 “太子殿下,您可是有话要与臣说?” 谢央看这浦俊成一脸自大,面对自己毫无半点心虚,心里对他的不屑更嘲讽了几分。 这蠢货,只知道自己晋升,却连自己踩着谁上的位都不知道,得罪谁也不清楚,这种小喽啰,日后恐怕怎么死都不知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孤想要跟浦大人道一声喜,从此算是平步青云,苦尽甘来了。” 看谢央主动跟他搭话,浦俊成简直要飘得没边了,心里得意万分,幸好他聪明,没有让那个王掌柜糊弄。 瞧瞧,现在他升了官,连太子都要上来跟他打好关系,只有握住了权利,才有人能看到他的过人之处,太子如此,将来宋撷玉也会如此。 谢俶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出身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娶长乐郡主,呵,真是老不羞! 长乐郡主一定是迫于无奈,如今左相一职空置,只要他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雍王又怎么样? 他还年轻,且再等上几年,再看群雄争霸,谁赢谁输! 浦俊成瞬息之间,便想了许多,俯身行礼。 “太子殿下,臣实不相瞒,这些并不全是臣搜刮来的。” 谢央哦了一声,含笑的面上眸光似刀,但此时,春风得意的浦俊成当然是察觉不到的。 第567章 小瞧了她 看着浦俊成那张脸,谢央耐着性子,温声调侃:“若不是浦大人自己本事超群,难道是有贵人相助?” 浦俊成看谢央一副不信的模样,急了,他好不容易才搭上太子这条线,怎么能让太子这么快就瞧不上他? 当下急红了脸:“当然是有贵人相助,这消息可是长乐郡主特意透露给臣,若不是因为雍王,臣与长乐郡主……与长乐郡主……” 他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明白,但面上的春意任谁都能看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谢央眸色越寒,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浦俊成分明是想表达宋撷玉对他旧情难忘,因此才给了这么大一立功机会给他,帮他升官补偿。 大白天的就做梦,这浦俊成是活在梦中?人长得磕碜,想的还挺美。 谢央垂了眸,敛去眸中的嘲讽,淡淡敷衍回了他一句:“浦大人好福分。” 说完转身往宫门走,不再跟浦俊成搭腔。 刘庆在旁边听的咬牙,等到了冗长的宫道,方才压低了嗓子:“浦俊成这人,短视却又自视甚高,断然不可能揪出来苗以山,可奴才万万没想到,这事是长乐郡主授意!” 长乐郡主一向没脑子,再京中的名声也是一言不合就挥鞭子,可此事,一环扣一环,连苗以山都被宋撷玉不声不响挖了出来,实在不像是宋撷玉能干出来的。 谢央自然明白刘庆的言下之意,极轻的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没看明白?你把宋撷玉当傻子,殊不知人家才是扮猪吃老虎,将你我耍的团团转!” 想起先前被宋撷玉坑了无数的银票,栽了那许多的跟头,谢央迄今想起来都牙痒痒。 宋撷玉,他倒是小看她了。 刘庆被谢央话里的意思给惊到,若是那长乐郡主真如太子所说,对外胸无点墨暴虐成性的名声都是刻意为之,装出来的。 那这份忍耐力,这份大局观,长乐郡主的心思之深沉,令人胆寒…… 刘庆不敢再开口,谢央眸中的墨色越加深重,眼里的欲望越发幽深:“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等回到太子府,谢央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厅的沈昭昭,他的太子妃正端坐着,小腹高高隆起,面容雪肃,雍容大气的五官不做表情时不怒自威。 东珍在旁贺喜:“恭喜太子逢凶化吉,日后必定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谢央听了她的道贺,盯着沈昭昭,黑色的眸子定定的,沉静如水,见沈昭昭也只盯着他不曾开口,眯眼露了笑,温柔似水。 “还得多谢太子妃帮孤解困,否则是吉是凶,还真两说。” 沈昭昭面色略微缓和,但想到今日之惊险,眼神又冷了下来:“这次是你我运气好,若是再有下次,我也不是次次都能如此及时。” 谢央执了茶盏,拿了茶盖拂了拂茶沫,随意开口:“太子妃确实及时,孤竟然不知,孤的太子妃对孤身边的情况竟是了如指掌。” 他给景安帝下药的事,从没告诉过沈昭昭,可沈昭昭却能如此迅速将苗以山给灭口,个中细节,若是推敲,恐怕还真是令人胆寒。 他的太子妃,不愧是左相教养出来的,平时看着不吠叫,真要是咬起人来,还真是一击即中。 沈昭昭自然知道谢央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她逾越了界限,手伸得太长,她也不虚,抱着肚子换了更舒服的坐姿。 “殿下不坦诚,我若是手不伸的长点,恐怕日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昭昭冷嗤,细长的眼露出几分讽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殿下不顾我,我自己总得顾着点自己,毕竟,左相府就剩下我这个嫡女,不能再让我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昭昭一向以脾性温和示人,这般言语刻薄,倒是难得。 谢央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了会,这才放下杯子,让自己语气柔和下来。 “岳父因孤入狱,这情分自然是不能忘的,孤既然答应要让岳父出狱,自是不会食言。” 沈昭昭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细光闪烁:“太子这话是何意?莫非是能将我父亲给救了出来?” 她这话说的讥诮,显然是认为谢央又在给她画饼充饥,谢央起身,身上的布料发出细碎的摩挲声。 “不出三日,父皇定会让岳父出狱,只是明日还需要昭昭你与孤进宫一趟。” 沈昭昭没想到谢央竟然真的给了明确答复,猛的起身,吓得一旁的东珍面色惨白。 “太子妃,您现在有身孕,可万万不能如此激动。” 沈昭昭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死死盯住谢央:“你这话,当真?” 谢央深情款款望向她:“孤何时骗过你?” 沈昭昭几乎喜极而泣,强忍着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太子,咱们这就算抵了。” 谢央不再开口,转身出了外厅。 沈昭昭手支撑着桌子,勉强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东珍在一旁看的担心:“太子妃,要不要叫太医?您现在可是三身子,万万不能出差错。” 东珍是真心担心沈昭昭身子,她肚子里怀的是双胞胎,这些日子又接连受到惊吓,胎像不稳,要是再这么情绪大起大落,恐怕对肚子里的小主子有害。 沈昭昭做了个让东珍闭嘴的手势,她撑着桌子,半晌突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笑声癫狂,东珍在旁边想劝不敢劝,急得不行,好半天还是沈昭昭自己平静下来,坐回到椅子上。 “去,到左相府说一声,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也好提前为父亲接风洗尘。” 东珍一听也不敢耽搁,这些日子,因为相爷的缘故,沈昭昭没少被相爷的谋臣埋怨,受尽了委屈,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等东珍走后,沈昭昭才扶着肚子,一张雪白的脸在光下越发衬得冷清,这次若不是她一直在宫里埋了钉子,恐怕她与谢央都得栽在这…… 宋撷玉,倒是小瞧了她. 第568章 大祸 谢俶刚进王府前院的管事便急匆匆迎上来,赔着小心禀告:“王爷您可回来了,王妃已经在前厅等了您一个晚上了,怎么劝都不肯回后院歇着。” “怎么回事?”谢俶面色不虞,将马鞭塞进一旁侍候的小厮手中,大步往前厅去。 管事一脑门子官司,低着头快步跟上:“王爷恕罪,王妃将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老奴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管事越说声音越低,他们做下人的不能不理主子的情绪,又不敢过于关切主子的私事,这夹在中间便有些尴尬。 谢俶冷冷扫了管事一眼,脚底生风,不出片刻便进了前厅主殿。 弘丽的殿门紧闭,廊下灯火阑珊,给未点烛火的殿宇更添几分寂寥,殿门外守着一众神色紧张的仆从,见了谢俶急忙上前行礼。 谢俶心里惦记着自己的王妃,随意的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也不等仆从开门引路便兀自推门进去。 殿中未见烛火,清幽的月光透过敞开的殿门倾泻进来,宋撷玉茫然的抬头,看着门口熟悉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映在自己身上,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谢俶抿了抿唇,负手走到她身边,皱眉道:“王妃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宋撷玉并未像平日一般与他斗嘴,只仰头看他,朦胧杏眼中蕴藏着复杂的情绪。 这般颓然的宋撷玉是谢俶未曾见过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蓦地一疼,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宋撷玉将头靠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口,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鼻子一酸,哽咽道:“对不起……” 谢俶捋了捋她后脑,轻声安慰,“夫妻一体,不必与我致歉的。” 言罢又吩咐外头的侍女燃起烛火。 一盏盏摇曳的宫蜡闪着温暖柔和的光芒,给清冷的殿宇带来了生气,却照不亮宋撷玉此时心中阴霾。 借着朦胧的烛光,谢俶这才看清自己的王妃苍白的脸上残泪未消。 宋撷玉性情豁达乐观,很少哭得如此凄凉,谢俶吓了一跳,疼惜的去握她的手:“手怎么这么冰,天气凉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衫。” 谢俶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宋撷玉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敢贸然去问,只小心翼翼的试探:“管事说你一直在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顿了顿又吩咐殿外侍女:“去给王妃拿碗姜汤过来。” “不必了,我喝不下……”宋撷玉摇摇头,眼中又有泪光闪烁:“王爷,对不起,我……我闯祸了……恐怕会连累雍王府不得安宁……” 谢俶一怔:“你能闯出什么祸事牵连到整个王府?” 在谢俶心中,他的王妃虽然爱折腾,常常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却捅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篓子来。 宋撷玉低下头,紧咬下唇,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夫妻一体,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同你一起承担,同我又有什么不能讲?” 谢俶所盼不过夫妻同心,如今见她这般遮掩难免有些不痛快,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吓到她,压着嗓子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宋撷玉声音哽咽:“此事牵涉甚广,非一句两句能够说清的,我……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是她不想说,真是不知该如何同谢俶讲清此事。 若是将浦俊成上谏之事对谢俶和盘托出,谢俶一定会追问她是如何知晓太子对景安帝下毒之事,又是如何查出制毒的山野郎中。 这些谢俶与他父亲奔波了多时都未有结果的事情,她又是如何轻易知晓? 她要怎么给谢俶一个解释? 难道要告诉谢俶,这一切都是她做梦梦到的? 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谢俶怎么会相信,倒不如不说,说了也不过是徒增他的烦忧罢了。 谢俶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什么叫说不清:“无妨,你慢慢说,我不急。” 谢俶不慌不忙坐在她对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对上谢俶隐含担忧的眸子,宋撷玉鼻子一酸,低头嗫喏道:“可能是灭门之祸……” 她不敢去看谢俶的脸色,顿了顿接着道:“我,我瞒着你想给谢央在添一把火,结果弄巧成拙,被急功近利的蠢才插了一脚,现下被谢央反将一军,此事事关生死,谢央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若是他拼死一搏,我也不知未来会如何……” 宋撷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次因为浦俊成好大喜功,她并未做完万全准备便将禁药之事宣扬开来,无法将谢央的罪证钉死,给了他反扑的机会。 眼下事情的结局既不在谢央手中,也在她的掌控之外,全凭景安帝定夺。 一面是儿子,一面是弟弟,事关皇家颜面与社稷基业,宋撷玉不敢赌,不敢将整个雍王府的生死兴衰赌在垂暮帝王的一念之间。 宋撷玉说的十分含糊,但谢俶却听懂了。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禁药的事景安帝虽然秘而不宣,但还是从宫中透出了些风声。 他这一日便是忙着布局,打算借此东风打谢央个措手不及。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搅乱局面的始作俑者不是旁人,竟是自己的王妃。 将天捅出了窟窿却不知悔改,还在这里同他弯弯绕绕。 谢俶越想越气,压着火气,佯装错愕,“此事确实非同小可,你现下打算如何?” 这便是今日宋撷玉等在前厅的缘由了。 想到未来可能的种种,宋撷玉胸口便像压着一块巨石,连呼吸都跟着困难起来。 她踟蹰片刻,艰难开口,“王爷,这便是我今日要同你说的正事。” 谢俶挑眉看着她饱满的唇瓣一开一合,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恨得牙根发痒。 宋撷玉犹自不知死活,异想天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下谢央还未出杀手,一切还来得及。请王爷给我一封和离书,从此你我一别两宽。” 她顿了顿,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我宋撷玉一人做事一人当,谢央有本事朝我一个人来便是!” 第569章 和离 “本王竟不知王妃倒是个有气节的!”谢俶被宋撷玉气得一魂出窍,二魂升天,冷笑道:“不知王妃打算与本王和离后如何与太子较量?” 宋撷玉说得慷慨激昂,心里早就乱成一锅粥,只想着将自己与雍王府分隔开来,并未想好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更没听出自家王爷语气中的阴阳怪气来。 她皱着眉头,低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总有办法的,我们和离以后,便是没法子斗倒太子,陛下怪罪下来总归都是我一人顶着,连累不到王府和王爷。” 谢俶脸色阴沉得如同天边积雨的乌云,一把将人拽到跟前,近得能探到彼此温热的鼻息,四目相对,宋撷玉不争气的红了眼眶,正想交代下“后事”,便听谢俶压着嗓子,莫名其妙的问道: “王妃真是大义凛然,不知王妃此举是真为本王打算,还是王妃另有新欢,想借机来个金蝉脱壳,与情郎双宿双飞?” 宋撷玉一怔,方才的泪意被谢俶的话生生憋了回去,怒气冲冲推开谢俶,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谢俶!你说的是人话吗!?” 她在生死关头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如何不将他牵扯进去,这没有良心的男人不仅不领情,还编排出了什么狗屁新欢! 谢俶怒极反笑:“我说得不像人话,难道你说和离便像?” 顿了顿又道:“怎么?你觉得本王护你不住,浦俊成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杀才便能护得住你?还是说你们近日往来频繁重燃旧情,谋划着重修旧好?” “你胡说什么!”宋撷玉出离愤怒,随即反应过来,质问道:“你,你跟踪我!?” 不然她想不出谢俶如何知晓她与浦俊成往来之事。 谢俶挑眉:“不行吗?本王的王妃眼看便要与情郎远走高飞,本王再不警醒些,难道要等着浦俊成那登徒子来挖墙角?” 宋撷玉本就一锅浆糊的脑子被谢俶搅得更加糊涂,但再糊涂也能听出谢俶此时的话头有多跑偏,顾不上生气和解释,急忙往正路上拉:“王爷不必牵扯他人,趁着现下改来得及,尽快和离才是正途。” 谢俶气结,他话斗说到这份上了,这女人居然还想着同他和离。 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在她耳后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和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想离开雍王府,除非我死!” 男人的温热的呼吸打在宋撷玉腮边,宋撷玉不由乱了心跳的节奏,只紧紧回抱住他劲瘦的腰。 谢俶抚着她犹自颤抖的脊背,声音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别怕,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 男人的胸膛宽阔而温暖,让宋撷玉莫名的心安。 半晌,宋撷玉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胸口闷声问道:“你究竟知道多少?” “知道的与你比,只多不少!”谢俶将人从怀里挖出来,点了点她额头:“王妃胆识过人,本王若不看顾着些,恐怕王妃便要通天彻地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谢俶如此揶揄她,宋撷玉定是要闹上一闹的,但此时她心虚不已,虽然心中不服,嘴上却不逞强:“那,那你可知苗以山究竟如何了?” 谢俶轻叹口气:“苗以山确实死了。” 宋撷玉将唇抿得更紧:“是谁?” “是沈昭昭的人,谢央倒是娶了个好太子妃。”谢俶眼中狠厉一闪而过:“是我疏忽了,没想到沈昭昭的人来得那么快,竟让她钻了空子,待府中暗卫赶到的时候苗以山已经断气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 “你可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和证据?”宋撷玉一脸紧张。 “没有。”谢俶摇摇头,乜了怀中人一眼,“王妃真以为与本王和离便可独自一人将此事扛下?那王妃却是小瞧了太子与太子妃夫妇。” 宋撷玉一怔,“怎么……” “怎么?”谢俶撇撇嘴,“沈昭昭可不只是杀人灭口,她还欲给东宫找个替罪羊,你猜她找到的是哪家?” “你是说沈昭昭想栽赃给我父王?”宋撷玉一惊,只觉得喉咙发苦。 谢俶捏捏她鼻尖:“还没傻得彻底!现下还要和离吗?” 宋撷玉哪里还有心思与他争论和离之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道:“沈昭昭可有成事?我父亲他……” “说到这里,你便要谢谢我了,若不是我顺势而为将沈昭昭留下的淮阴王府的物证换成郭子玉的腰牌,恐怕岳父现下已经在大理寺喝茶了。” 谢俶顿了顿道:“现在你还以为只要与我和离便能一力承担此事?” 宋撷玉后怕的拍拍胸口,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与天真。 即便她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但圣上多疑,又怎会相信淮阴王府与谢俶真的与此事无关。 沈昭昭这招釜底抽薪确实妙得很,如此以来便坐实了她父亲监守自盗的罪名,淮阴王府倒了,就算谢俶不被问罪,但有她这个王妃在,也会被猜忌怀疑。 幸亏谢俶发现得及时,将浦俊成搞出得乱子全盘托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宋撷玉心虚的低下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嚅喏道:“我知道错了,幸亏有你,不然……” “王妃不必急着谢本王,咱们先把你私会外男,妄图和离的帐算算清楚!” 说话间,宋撷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谢俶打横抱了起来。 谢俶抱着自己不安分的王妃大步往后殿走,将人不轻不重的扔在殿后的软榻上,附身上去,在她耳边轻笑道:“王妃不是要谢本王么,谢可不是嘴上说说便算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宋撷玉便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与其他正日跟在她后头收起烂摊子担惊受怕,还不如赶紧折腾出个孩子。 有了孩子的牵绊,倒是能磨一磨她那胡天胡地性子,收收她的心,免得哪天又生出与他和离的狗屁心思来! 第570章 ?绝食 从宫里出来后,浦俊成不知其中原委,还以为自己这次立了大功,得以晋升喜不自胜,深觉自己那日铤而走险十分值得。 想着能有这般机缘全赖与宋撷玉来往频繁,便想借此机会再向宋撷玉表个忠心,为准还能再得些好处。 自打上次他告发禁药有功,胆子便越发大起来,想到的事便不假思索的去做,故此他这几日下朝后闲来无事总要在雍王府附近转上两圈,等的便是宋撷玉出门“偶遇”的机会。 宋撷玉不胜其烦,又不好出去将人赶走,毕竟浦俊成并未递拜帖登门,也未直接上门求见。皇宫门前尚且允许百姓自由同行,何况王府乎! 惹不起便只能躲,为了躲浦俊成,堂堂王妃已经多日不曾出门。 这日,宋撷玉百无聊赖的靠在软榻上翻看着话本,玉淑皱着眉头从外头进来,手中捏着一张拜帖。 宋撷玉慵懒的抬头看了一眼:“是何人下拜帖将你烦成这幅模样?” 玉淑撇撇嘴,嫌弃道:“除了每日门神一般在门口晃悠的浦俊成还能有谁这般厚颜无耻!” 一边说一边将拜帖递给宋撷玉:“王妃您不怪罪他已经算他命好,他还得寸进尺,在王府外头等不到人,竟然敢送拜帖来!” 宋撷玉接过拜帖,烫金的帖子上恭维之词遍布,只看了一眼,便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宋撷玉像被什么烫了手,一般将拜帖丢在了一旁:“呵,感谢我的知遇之恩……” 想到浦俊成做的那些狗屎般的烂事,宋撷玉简直要被气笑了,他哪里是感谢,分明是恩将仇报! 玉淑嫌弃的将拜帖捡起,扔进一旁的废纸篓:“王妃,那涎皮赖脸的还在门房候着,现下该如何?” 宋撷玉深吸口气,才压抑住心中的愤怒,没有骂出脏话来伤了王妃的体面:“如何?直接将人轰出去便是!” 玉淑领命出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宋撷玉在身后补充道:“告诉门房,下次再见到那泼才不必留情面,不用过来通禀直接将人打发了。” 宋撷玉越想越恶心,直到晚膳时分仍旧觉得口中咸涩,胸口发堵,看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食不下咽。 这可急坏了玉淑,王妃这几日被浦俊成那泼才搅扰得不得安宁,胃口一直都不好,今日竟被他一封拜贴恶心得一口未动。 眼看着自家王妃的脸瘦的一圈,圆润的下巴都有些发尖了,玉淑心疼不已,去小厨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王妃爱吃的菜式。 宋撷玉不舍得辜负玉淑的心意,勉强夹了块糖醋小排放进口中,才嚼了两下便觉一阵恶心,急忙将口中未咽下的食物吐了出来,恹恹的摇头:“不行,实在没什么胃口,倒是辛苦你白忙了一场。” 玉淑递了茶盏过去给她漱口:“都怪那泼才,闹得王妃这几日食不甘味,人都瘦了,奴婢看着心疼……” 正说着,谢俶忽然挑帘进来,微微皱眉道:“今日浦俊成又来门口闲逛了?” 玉淑行了个礼,向谢俶抱怨:“回王爷,今日那泼才递了拜帖来,王妃气得狠了,连晚膳都没用几口。” 谢俶闻言轻笑:“哦?那浦俊成能将王妃气成这般模样也是个人才!” 谢俶落井下石,不仅不安慰她,还阴阳怪气地嘲讽她,宋撷玉只觉得胸口更堵了,狠狠瞪他一眼,将筷子用力拍在桌上:“左右也没人在乎,活着也是惹人笑话,不如饿死了事。” 谢俶轻笑,夹了一块她爱吃的炙羊肉递到她嘴边:“我费尽心思娶回来的王妃,岂能你说饿死便饿死!” 宋撷玉一听谢俶还是再拿她寻开心,气鼓鼓地别过脸:“王爷自己吃吧!” “真的不吃?”谢俶再次确认道。 宋撷玉瞪他一眼,摇了摇头。 “好!”谢俶将炙羊肉放进口中,又挑素日爱吃的菜色用了几口,端起茶盏漱了漱口:“今日菜色不错,赏。” 忽然得了赏赐,玉淑一直紧缩的眉头也微微舒展,急忙拜谢:“谢王爷赏赐。” 谢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晚膳味道尤其好是玉淑亲自下厨的缘故,玉淑侍候主子倒是十分尽心尽力,赞许的点点头,心思一转又忍不住去逗自己的王妃。 “玉淑难得下厨,手艺比之厨娘更胜一筹,王妃胃口不佳没有口福,就此丢弃倒是可惜了,不如将菜品赏给杨瑾和他手下的侍卫,也不算辜负了玉淑的手艺,去将杨瑾叫进来。” 玉淑一脸不可思议,但王爷既然发了话,她也不敢反驳,不住用眼神询问宋撷玉。 见玉淑迟迟不去,宋撷玉抿了抿唇,努努嘴:“王爷吩咐,还不去。” 玉淑这才不情愿的出去,片刻,带着喜笑颜开的杨瑾进来。 杨瑾进来先往桌上扫了一眼,憨厚的笑笑:“谢王爷王妃赏。” 谢俶对手下侍卫十分大方,从未在吃喝这种小事上苛待过他们,但他素闻玉淑手艺出众,比王府中的厨娘更胜一筹,早就想尝尝,但碍于玉淑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一直未能如愿,方才听了玉淑嘟嘟囔囔的抱怨才知这是她的手艺,不禁多了几分期待。 杨瑾一边谢恩,一边准备招呼一旁的小侍女帮忙将菜端出去。 看得玉淑目瞪口呆,这呆子究竟是有多贪嘴?这边主子闹绝食,他那边倒是一点不含糊,赏什么都敢吃! 眼看着桌上的饭菜要被杨瑾端走,宋撷玉虽然没胃口,但心里不免更加委屈,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打转。 谢俶不过是想逗逗她,也没想到杨瑾这榆木脑袋真敢答应,看着泫然欲泣的王妃,忍不住拍掉杨瑾要去端盘盏的大手:“本王平日可曾苛待你致此?连王妃的晚膳都要惦记?你就看不出这是本王与王妃之间的玩笑?” 杨瑾一怔,急忙收回手,讪讪的站在原地,这才察觉出玉娴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 杨瑾叫苦不迭,他家王爷也真是,他们夫妻间的玩笑为何要将自己牵扯进来,一脸无辜道:“王爷,您也清楚,仆是个粗人,又不曾娶妻,哪里懂得夫妻间的玩笑……” 第571章 出狱 第二日,空着肚子入睡的宋撷玉竟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玉淑和玉娴服侍她洗漱后,连哄带劝,好歹服侍她用了一碗清粥。 玉娴犹豫了片刻道:“王妃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王爷也跟着着急,今日上朝前还嘱咐奴婢去请太子过府来瞧瞧。” 她家王妃最是不爱吃药的,一说到看大夫便要吹胡子瞪眼睛的,王爷就是知道王妃的脾气,这才将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退给她和玉淑。 但是话说回来,王妃一直胃口乏乏,她们也心疼得紧。 不出所料,一听说要请太医,宋撷玉立刻变了脸色,色厉内荏的唬人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过是厌恶浦俊成,心情不好这才没有胃口,你和玉淑若是敢去请太医,别怪我命太医用黄连熬了苦药赏给你们喝个够!” 光是听着玉娴便觉得口中发苦,忍不住啧了啧嘴。 玉淑皱皱眉,还是壮着胆子想再劝几句,话还未出口,一个小侍女便从外头进来:“禀王妃,淮阴王王妃命人送了帖子过来,请王妃今日回淮阴王府一趟。” 主仆三人顿觉解脱,宋撷玉长舒口气:“母亲可有说所为何事?” 小侍女摇头:“请帖上不曾提及,只说请王妃尽快回去。” “我知道了。”宋撷不由想起邢绣芸那番声情并茂的演绎,忍不住皱了皱眉,慵懒的起身:“替我换身出门的衣衫吧!” 母亲如此耳提面命的催她回府,便是前头有刀山火海她也得去。 待宋撷玉收拾妥当,外头的马车也早已备好,玉淑和玉娴将宋撷玉给母亲准备的补品礼物装在后面车马上,扶着宋撷玉上了马车。 雍王府与淮阴王府离得不算近,一趟路途几乎要穿越大半个京城。 因为这几日宋撷玉一直都犯恶心,玉淑特意交代交了车夫要稳些,马车一路走得并不快。 路过左相沈显府门附近时忽闻车外喧哗声,宋撷玉有些好奇,挑开车帘。 只见沈府门口围聚了不少人,其中有几个宋撷玉十分熟悉,沈显未入狱时那几人便是他养在府中门客,自从沈显出事,这几个谋士倒是许久不曾露面了。 宋撷玉正疑惑他们今日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沈府门口,忽然看见他们簇拥的一亮马车中缓缓走下一个苍老的男人,倒是有些眼熟。 那几个谋士显然对那老者十分敬重,宋撷玉忍不住去细看,但那老者很快被围拢过来的人挡住,看不真切了。 马车慢慢略过沈府门口,宋撷玉心怀疑惑的放下车帘,但她这份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回到淮阴王府,便消散在李瑢滔滔不绝的说教中。 “……就知道让绣芸传话你不会放在心上,这次我自请了妇科圣手来府上,一会儿便请来与你仔细瞧瞧,好好调理了身子,明年母亲还等着做外祖母……” 李瑢滔滔不绝的催生,宋撷玉听得都要耳朵都要起茧,听她说到又要求医问药,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母亲,我身体好得很,您就别操心了!”宋撷玉急忙打断李瑢,转移话题:“对了,我今日路过沈府,见门口聚了不少人,像是在迎一位老者回府,那人一闪而过,倒是有几分眼熟,母亲可知是何事?” 李瑢的催生箴言被女儿打断,有些不悦,但提到沈府还是将催生的事暂且放下,轻叹口气道:“倒是便宜了沈显,你方才所见估计是沈显出狱。” “啊!?沈显,他,他出狱了?怎么会?”宋撷玉不禁有些错愕。 不仅惊讶于沈显骤然出狱,也惊讶于数月不见,沈显竟然苍老至此。 沈显未入狱时,权倾朝野,虽然上了年岁,但依旧身姿板正,当年风姿依稀可辨,与她方才所见那颓然老者判若两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不止。 宋撷玉缓了缓情绪,疑惑道:“陛下怎么会放沈显出狱?” 李瑢的目光在宋撷玉的肚子上晃了晃,用怒其不争的口吻道:“还不是因为沈昭昭的肚子争气!” 宋撷玉一脸黑线,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孩子上头来:“母亲,您可是糊涂了?沈昭昭有了身孕,和沈显出狱有什么关系?” 沈昭昭又不是才怀了身孕,陛下若是因此要放沈显早就放了,何必等到孩子都快落地了才放人。 “自然有关系。”李瑢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听闻近日太子夜有所梦,以为祥瑞,便请了钦天监正司前去东宫解梦。据钦天监正司所解,太子的梦境便是上天感应,太子妃府中胎儿乃是陛下福星,得此子便可国泰民安,国祚昌盛,福寿绵长。” 宋撷玉闻言撇撇嘴:“钦天监正司怕是被谢央买通了满嘴胡说!” 李瑢轻叹口气:“买不买通不可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如今沈显出狱便是佐证,不知将来沈府还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沈显出狱对于沈府和东宫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谢央打算在沈府为岳父办场接风宴。 一来是去去晦气,二来也是为了昭告朝中众人沈显官复原职,好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早日想好站位。 这样的宴会正是谢央和沈昭昭怎么能不去雍王府示威。 早上,宋撷玉出王府不出一个时辰,沈昭昭便派人送来了请帖,却好巧不巧的遇到谢俶下朝回府。 谢俶冷冷扫了一眼送请帖的小黄门,将请帖扔回去:“回去转告太子妃,王妃近日身体不适正在府中静养,闭门谢客,本王和王妃在此先行贺沈相出狱了。”说完不等小黄门回过神便大步进了王府。 小黄门没送出请帖,战战兢兢的回去复命,见到沈昭昭便将谢俶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出来:“……奴办事不力,请太子妃娘娘责罚。” 沈昭昭扶着孕肚的手不由紧了紧:“雍王妃身体不适,确实不宜出门,你何罪之有,下去吧。” 话虽如此说,但心中的不甘与怨愤却如汹涌的潮水将沈昭昭淹没,谢俶居然这般护着宋撷玉那个贱人! 沈昭昭脸色阴沉:“东珍,去请浦俊成浦大人前来赴宴。” 第572章 ?赴宴 辛柔看着东宫送来的烫金请帖出了一会儿神,浦俊成摊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表妹,想什么呢?表哥与你说话你也不搭理……” 辛柔这才回过神来,换了一副悲凄的模样,不断翻搅着手中的兰花绣帕:“表哥如今平步青云,连东宫为沈相接风都给表哥下了请帖,我是为表哥高兴。” 浦俊成皱眉:“哪有苦着脸为人道喜的?与表哥说说,究竟是如何不悦至此?” 辛柔正等着浦俊成问她,酝酿了情绪,红着眼眶道:“我是真心替表哥欢喜,但不免想到柔儿自己的处境来。” 她顿了顿,用绣帕掖了掖眼角,声音凄切:“柔儿身份低微,父亲和哥哥又不得助力,科考多年,连个功名也无,这般郑重的场合柔儿恐怕此生无缘了,便是能够去得也不过是被人耻笑罢了。” 浦俊成这才听明白,表妹这是触景伤情,感慨起自己的身世来。 说来表妹无论才情样貌皆不输世家千金,只是败在家世上头,表妹心气又高,也难怪她伤心难过。 想到此处,浦俊成的心便软了,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表妹切勿妄自菲薄,那些世家千金也未必比得过你去。” 可这安慰的话似乎并未起什么作用,辛柔闻言反而哭得更凶:“柔儿哪里是怕比不得那些世家小姐的才情……” “那是为何?”这话倒是将浦俊成说糊涂了。 辛柔擦了擦眼泪,低头含羞道:“表哥一表人才,又得陛下器重,前途无量,柔儿是怕表哥这般的宴会去得多了,被旁人惦记了去,到时候便不再将柔儿放在心中……” 怀中的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说着令人身心熨贴的情话,浦俊成的心早就化成了一滩水,不由将人搂得更紧:“柔儿在我心中便如同那天边的皎月,任凭是哪家的千金也比不过的。” 顿了顿又道:“柔儿只是投胎时差了几分运气,若是投到世家夫人的肚子里头,现下便是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头也担得!” “表哥惯会说漂亮话哄人开心的。”辛柔破涕为笑,在他胸口不轻不重的推了一把,惹得浦俊成心头一颤。 “我哪里是胡说,句句都是真心话,不信你自己摸摸看。”浦俊成有些心猿意马的拉过辛柔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 辛柔羞涩的低下头,与浦俊成调笑两句,又悲春伤秋起来:“只有表哥如此瞧得上柔儿,旁人可未必这般想。” 浦俊成此时色迷心窍:“那是她们未能有幸见过柔儿,只要见过你一次,哪个还敢班门弄斧。”便去扯她的衣带。 辛柔半推半就,让他占点便宜,但身子是万万不能现在给他的,心里打着小算盘,还不忘说正事:“父亲身无官职,柔儿哪有那般的机缘与世家贵族往来……” 浦俊成已经将人控制住,微微喘着气道:“这有何难,明日柔儿便随我去东宫赴宴,定能艳惊四座,令京中贵女汗颜。” 辛柔等的便是他这句话,心中不由一喜搂上他的脖颈,嘴上却推辞道:“这,这恐怕不好吧!太子邀请之人是表哥,并未给辛府下贴……” 美人在怀,浦俊成哪里还有心思想合不合礼数,含糊道:“柔儿不必担心,太子下的帖子上说可带家眷,柔儿便是我的家眷……” 翌日,辛柔天还未亮便从床上爬起来收拾梳妆,吩咐侍女将自己所有的衣衫皆从箧奁中翻倒出来铺了满床。 她在其中挑挑拣拣,换了三四套依旧觉得不合心意,有些气恼的将衣衫扔在床榻上。 最后还是侍女连哄带劝的挑了件水粉色绣玉兰吴绫对襟,配藕色撒花长裙。 用白玉玉兰缠枝金簪将一头青丝挽成凌云髻,带上珍珠花胜,对着铜镜照照,皎若天边明月,静如出水芙蓉,这才满意的出门。 浦俊成昨日色令智昏答应了带表妹去东宫,事后便觉有些后悔。 这般权贵云集的场合正是许多高门望族的夫人相看贤婿人选的好时机,他带着表妹现身,便是断了自己许多姻缘。 但话已经许了出去,依着表妹的性子,若是不带她去赴宴,恐怕难以善了,只能硬着头皮去辛府接人。 辛柔出来的时候,浦俊成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辛柔娇羞的笑笑:“让表哥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见表妹打扮得清丽动人更胜从前,浦俊成便将方才哪点不悦抛到九霄云外。 浦俊成带着表妹来到东宫,门口已经车马喧嚣,京中凡是有些头脸的府第都在邀请之列。 浦俊成之前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不由有些忐忑,但又不想在表妹面前露怯,挺了挺胸膛下了车,又将同样既惊且喜的表妹扶下马车。 门口的小黄门面容带笑的将两人延入东宫,浦俊成带着有些紧张的表妹去给太子妃见礼。 沈昭昭也盼着浦俊过来,倒是十分随和的同他寒暄了几句,又瞟了跟在浦俊成身边的辛柔一眼:“这位是?” 浦俊成恭敬道:“这是臣的表妹,名唤辛柔,十分仰慕太子妃,只因身份低微无缘得见,臣有幸得此机缘,便将她带来了。” 说着对辛柔使了个眼色,辛柔心里清楚此时该多说几句恭维奉承的话,但余光瞥见周围几个锦衣华服的高门贵女,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半晌,她才稳了心神,如同世家小姐般矜持,端着身段淡淡的开口:“民女拜见太子妃娘娘,给太子妃贺喜了。” 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变,今日虽是沈相的接风宴,但谁都不曾明明白白道喜,只因这喜一道,便等于在提醒沈相入狱之事。 沈昭昭冷冷扫了一眼浦俊成,又看看他那东施效颦的表妹:“不必如此客套。”便即离开。 只留下尴尬不已的辛柔和忐忑不安的浦俊成。 浦俊成因为是男宾,不便在后院多留,深看一出口便惹了太子妃不悦的表妹一眼:“你自己在后院万事小心,切莫再乱说话。” 说完不待辛柔开口,便匆匆往前厅去了。 第573章 敬酒 浦俊成出师不利,不由懊悔带表妹来东宫,但事已至此也无计可施,可能打起精神争取在前厅挽回些许。 但他的满腔热情却毫无用武之地,前厅的各部官员不过象征性的无他寒暄几句,便即回转到各自的小圈子中,对浦俊成这个“新贵”视若无睹。 浦俊成心中不忿,只觉受了莫大的屈辱,只跻身角落一杯杯喝闷酒,誓言将来得了势,要将在场众人皆踩在脚下蹂躏。 而浦俊成走后,辛柔的处境更加尴尬起来。 方才的一切都被洪美玉看在眼中,待沈昭昭过来便亲热的拉住她的手:“太子妃真是辛苦了,还要同那等穷门小户出来的村妇周旋。” 周围几个小姐闻言忍不住轻笑起来,其中一个随声附和道:“她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沈昭昭不置可否的笑笑,另一个适机拍马屁:“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给太子妃娘娘提鞋也不配的,太子妃仁爱给她三分颜面,她倒要开起染坊来了。” 沈昭昭扶着孕肚哂笑:“小门户里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也是常有,但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矫揉造作的过了头,迟早要吃些苦头。” 高门贵女间往来全系在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上头,众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心领神会的往辛柔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她楚楚可怜的站在回廊下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众人不免有些唏嘘,像她这种毫无门第又自诩有些才情样貌的女子她们不知见了多少。 一边想要挤进贵族的圈子享受特权,另一边又自命清高孤芳自赏,不仅无法如愿,反而会遭人耻笑。 辛柔本以为浦俊成刚被陛下钦点升了官职,是朝中炙手可热的红人,她也会因此水涨船高,就算不被众星拱月般的对待,也不至于被撂在一旁吹冷风。 辛柔越想越觉不甘心,她好不容易才得了这般机缘,若是不能一炮而红同这些世家小姐攀上交情,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再参加如此隆重的宴会。 待到开宴后,辛柔历经了一阵痛苦的挣扎,终于下定了决心,从落座的低阶官眷桌席起身,端着杯盏朝沈昭昭落座的主位走过去。 洪美玉与沈昭昭是手帕交,自然坐在沈昭昭身旁,余光瞥见辛柔举着酒杯过来,故意同沈昭昭说起闲话来。 辛柔方才了触了太子妃的霉头,此时是为了赔罪而来,自然不敢贸然打断两人的话头。 洪美玉一边说,一边朝众人使了个眼色,在座的夫人小姐们都轻笑着与太子妃“攀谈”起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昭昭忽然回过头,一脸惊诧的看着端着酒杯讪讪站在桌边的辛柔:“唬了本宫一跳,你何故站在此处?” 辛柔尴尬不已,局促道:“惊扰了太子妃娘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民女仰慕娘娘已久,今日蒙恩得见,民女喜不自胜,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娘娘见谅,民女自饮此杯以敬娘娘。” 说着,将杯中辛辣得酒液一饮而尽,激得她面色酡红。 沈昭昭瞟了洪美玉一眼,沉默不语,洪美玉立刻阴阳怪气的说道:“敬酒便说敬酒,何故站在太子妃娘娘身后鬼鬼祟祟,若是惊吓了娘娘,动了胎气,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 辛柔听浦俊成说起过钦天监的释梦,知晓陛下有多重视太子妃腹中的孩子,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方才还绯红的脸颊顿时吓得脱了色,支支吾吾不知该请罪还是该退下。 沈昭昭是个有分寸的,见洪美玉将人吓得噤若寒蝉,便开口圆场:“本宫哪里就如此娇气了,况且这腹中的可是天命的福星,岂会如此不禁吓。” 她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辛柔,接着道:“你也无需如此拘谨,且与诸位夫人小姐共饮一杯便算熟识了。” 一旁服侍的小侍女十分有眼色的给各位夫人小姐斟满了酒,最后才想起木头一般杵在桌边的辛柔,不情不愿的将她酒杯也斟满佳酿。 太子妃发了话,众人自然不敢拂了她的面子,即便瞧不上辛柔,也不得不举杯同她共饮。 沈昭昭随手替辛柔解了围,辛柔很是感激,又是一番奉承:“……民女才疏学浅,不如诸位夫人小姐见识广博,不知可否有幸得诸位提点一二,民女也可长长见识。” 沈昭昭人在孕中容易困乏,又饮了酒,此时有些恹恹的,随口答应:“自然可以。”却不提给辛柔加个座位之事。 辛柔先是一喜,待要留下才发觉自己并无座位可坐,又不敢再同沈昭昭要求座位惹人厌烦,只能尴尬的站在桌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在座众人谈笑风生,辛柔越发自惭形秽起来,她今日所见所闻皆是从前未知的人间富贵,颠覆了她以往所想。 这般的繁华热闹不仅令她局促不安,也同样令她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若说从前是不服气,现在便是不甘心,不甘心屈居在辛家不成器的小门户中埋没了自己的才貌。 而她面前令她难堪的高门贵女们便是她人生的天梯。 如此想着,眼前的尴尬和屈辱倒是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辛柔正想的出神,洪美玉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我同你说话你可是听不到?” 辛柔闻言看过去,正对上洪美玉不屑的目光,压下心中的委屈,赔着笑脸道:“诸位夫人小姐博闻广识,民女方才听得入迷,请小姐勿怪。” 洪美玉一哂,朝她招招手:“伺候酒席的侍女不知跑去何处胡闹了,左右你也无事,不如一边听,一边给各位夫人小姐斟酒。” 辛柔一怔,不敢置信的看向洪美玉:“我吗?” “不然还有谁?”洪美玉有些不满。 辛柔只觉无比屈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沈昭昭,只见沈昭昭恍若未闻,正同身旁的夫人谈笑正欢。 见辛柔半晌不曾动作,洪美玉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若是不愿也无人勉强,你自回你的坐席便是。” 辛柔闻言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忍着屈辱接过了酒壶。 第574章 ?流言 东宫的接风宴上辛柔受尽了委屈,但她却觉得十分值得,至少她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贵族小姐的交际圈子。 回到辛府后,她仍旧暗自窃喜,等着下一次高门贵女们的邀约,连平日里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表哥浦俊成都有些不爱搭理。 有了东宫之行,她才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东宫宴会中比表哥家世好又有才干的青年才俊不知凡几,有些迷花了她的眼。 就在辛柔还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梦中时,外头已经有些难以入耳的流言悄然而起。 这一日,宋撷玉恹恹的靠在软榻上,玉淑端了盏冰糖燕窝递给她:“王妃,这是今年新进贡的血燕,奴婢亲自炖的,最是滋阴润肺,您尝尝。” 宋撷玉皱皱鼻子:“我没胃口,难为你有心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胃口不佳,玉淑和玉娴每天变着花样哄她吃东西,她都看在眼中,心中暖意盎然。 玉淑轻叹口气,忽然灵机一动:“王妃这几日总是恹恹的,不如奴婢给王妃讲个笑话解解闷!” 玉娴也道:“这个好,你最会讲玩笑,说一个与咱们一同乐一乐,说不准王妃心情好了,便有胃口了,且要记你的头功呢!” 玉淑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就你最甜。” 清了清嗓子道:“奴婢这次要说的笑话可不是那话本子上的假故事,是个真人真事呢,这人王妃也认得。” 宋撷玉不由来了兴致:“你快说说,究竟是何人?” 玉淑忍笑:“说来也算给王妃解气呢,正是浦俊成那泼才的表妹辛柔。” 玉娴一听也忍不住偷笑,倒是宋撷玉一头雾水:“她!?难道她与浦俊成私会被捉了现行?” 宋撷玉不由想起那日在四季园中宋元拾到的肚兜,脑中浮现出两个纠缠的人形,不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玉淑一见她撇嘴便知她想岔了:“王妃想到哪里去了,若是被捉了奸倒好了,浦俊成将人纳回府中做个贵妾也算无事了,这事却是实打实的丢人现眼呢!” “再卖关子,我可不听了!”宋撷玉耍起小性来。 玉淑笑道:“王妃那日未去东宫赴宴可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听闻那日洪美玉故意作践辛柔,让她替了侍候酒席的侍女给众人斟酒,那辛柔竟然为了攀附权贵应下了,台前桌后的忙活了一晚上。” 她顿了顿:“如今这事已经成了世家小姐间的笑谈,连带着浦俊成那泼才也跟着丢尽了脸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玉淑说完,忍不住掩着帕子轻笑出声。 宋撷玉却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事往后别再乱说了。” 玉淑见她面色不悦,不由一怔:“坏人自作自受,难道王妃觉解气吗?” 宋撷玉轻叹口气:“辛柔确实是自作自受,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想往上爬的心思无可厚非,只是太过心急,用错了法子,算不得可笑,倒是有些可怜。” 玉淑撇撇嘴:“她是活该,哪里可怜……” 被宋撷玉送一记眼刀,急忙用手指在唇边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再多言。 高门贵族的夫人小姐最是厌恶辛柔这种不顾廉耻妄图攀上枝头做凤凰的低贱女子。 以至于有关辛柔的闲话越传越广,不出几日,便在京中传遍了,不仅是各府官眷茶余饭后的消遣,就连平头百姓也要将此事拿出来,对自家心思活络的女儿耳提面命一番。 这些闲话自然也传入了辛府,辛父一向宠爱女儿,深觉以女儿的才情若是生在权贵人家早已名动京城,终是自己没有本事,埋没了女儿的才貌,才致使她行差踏错成了笑柄。 看着犹自沉浸在兴奋中的女儿,辛父既痛心又自责,吩咐府中众人不得对辛柔提及外头的闲话。 辛柔因此对有关于她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一概不知,连平日里常常来往的几个富户小姐也爱答不理。 几日后,京中盐商陈栋的幼女打算在府中办场诗会,特意给辛柔下了请帖。 辛柔有了上次接风宴的加持,心中自认为高人一等,到了陈府便将那日在东宫的见闻绘声绘色的说与从前的小姐妹。 陈小姐素来看不惯她仗着表哥身有官职便趾高气昂的模样,借着话头刺她道:“我们商户人家比不得辛柔能有幸得见太子妃娘娘,还要请教姐姐,太子妃娘娘平日都爱饮何种酒水?” 辛柔一听话头不对,不免有些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绸布庄的赵小姐是个没城府的,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陈姐姐可是问对人了,听闻那日辛姐姐端茶倒酒的伺候了太子妃和各府夫人小姐们一整晚,各府夫人小姐现下都在夸辛姐姐服侍得十分殷勤,竟比府里的侍女还的用呢!”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震得辛柔脑子一片空白,哭着跑出了陈府。 浦俊成也被流言所困,在同僚中有失颜面,心中憋着一口怨气,思来想去终于痛下决心去找这事的始作俑者洪美玉理论。 洪美玉哪里会见他,打发了侍女出来应付浦俊成:“我们夫人说了,那日是大人的表妹硬要给众人敬酒,表小姐对太子妃娘娘的一番心意,怎么到了大人口中这般不堪。” 顿了顿又道:“至于是何人将此事传扬出去的,我家夫人怎会知晓?夫人让我提醒大人,恐怕是大人与人结怨,这才带累了表小姐清誉。” 浦俊成思来想去脑中只想到一人,有些不敢置信,更有些莫名的欣喜。 他一连在雍王府附近蹲守了几日,终于等到宋撷玉出府。 浦俊成急忙从小巷中冲出来,拦住正要上马车的宋撷玉:“不知下官的表妹何处得罪了王妃,竟让王妃如此毁她声名?” 宋撷玉一怔,刚要开口骂人,便听浦俊成自作多情道:“可是因为我与表妹走得近?若是王妃因此不悦,我与她断了往来便是,只求王妃对她网开一面。” 宋撷玉闻言胃中一阵翻腾,这浦俊成的思路未免也太过清奇,竟然觉得她是吃醋了? 第575章 动了杀心 “浦大人,您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先不说我与令妹没什么交集,费尽心思抹黑实在是没什么好处,便是与浦大人,也不过点头之交,你方才胡说的那些,离谱至极,引人发笑。”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 “浦大人,若是没什么事,我便先行一步,今日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 话还没说完,浦俊成猛的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郡主,有些事,我们二人心照不宣,此处只有你我,大可不必遮遮掩掩,你我不如趁此坦诚相待。” 他这动作实在是出乎意料,玉淑玉娴两人都惊呆了,等反应过来,气的浑身都在发抖,玉淑直接将人推开,嗓音都变了调,又恨又急,尖的刺耳。 “大胆!好你个浦俊成,这可是雍王妃,你脑袋是不想要了?” 浦俊成被玉淑推得一个趔趄,等站稳,宋撷玉已经被带出来的丫鬟婆子给团团护住。 他心知要是错过了这次,往后再想成事,恐怕机会渺茫,他受委屈无所谓,可是若是不将心意说清楚,任凭宋撷玉这般误会表妹,表妹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辛柔那般柔弱懂事,她做错了什么?她不过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而已。 错的不是辛柔,是他才对,若不是他太优秀,怎么会惹得这二女春心萌动,难以自持?他身为一个男人,自然是要站出来解决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宋撷玉作为郡主,胸襟是有的,只要他耐心劝服,宋撷玉迟早会接受表妹! 宋撷玉既然心里有他,那就更应该为他着想,爱不是占有,而是为彼此牺牲。 越想越是底气十足,浦俊成面上浮现出一股子隐忍温柔,痛心疾首开口:“郡主,造化弄人,你我虽然心意相通,但苦于恶人从中作梗!” “但你我之间的情分,哪里是这么简简单单就能斩断的?郡主,我愿为你舍生忘死,也还望郡主能够稍稍体谅,莫要再与我斗气,为难辛柔表妹了……” 浦俊成这话说的慷慨激昂,字字泣血,语气诚恳,眼尾猩红,将宋撷玉恶心的反胃,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这浦俊成如此的迷之自信?脑回路如此的异于常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再忍下去,恐怕真要忍成乌龟了! 手里握紧藏在袖里的鞭子,自打她重活一世,已经许久没再动粗,这紫雾连环鞭也封存许久。 正所谓人贱自有天收,她如今是已经等不了老天来收拾浦俊成,不如她自己上,今日就让这紫雾连环鞭见见血助助兴! 不收拾一顿浦俊成,实在是对不起她被他倒尽的胃口! 只是还没等宋撷玉出手,不远处谢俶阴鸷诡谲的腔调低低的传了过来,带着冷寒之意,让人瞬间如置身在数九寒冬冰天雪地之中。 “心意相通?” “舍生忘死?” 他一字一句不急不缓的重复浦俊成的话,眉眼低垂着,束身的黑青色大髦衬得他身形越发紧绷,身姿挺拔,压的人喘不过来气,嘴角含着一抹讥笑。 “浦大人这话说的,颇有意思。” 他话说完,终于半抬了淡漠的黑眸,直直的看向浦俊成,眸底深处的戾气遮掩不住,隐隐露了杀心。 杨瑾搬了一把梨花木太师椅过来,谢俶一掀外袍,端正坐了下来,神色冷硬肃杀。 浦俊成从看到谢俶时,两条腿就已经开始发软,瞳孔紧缩,身子僵硬如石。 谢俶什么时候来的?他又听到了多少?那句“颇有意思”,究竟是什么意思? 宋撷玉也没想到谢俶竟然会过来,还好死不死的撞上这事,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多少浦俊成胡说八道的话! 将紫雾连环鞭往袖子深处塞了塞,宋撷玉不免有些泄气,怨念颇深,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虽然谢俶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但任凭多大度的男人,恐怕也高兴不起来。 浦俊成发热的脑子在看到谢俶后,彻底冷了下来,一时后背冷汗涔涔,冷静了会,方才定神,拱手朝谢俶行了一礼。 “雍王殿下,臣只是偶尔撞见了雍王妃,便上前说了几句话,并没有旁的意思,既您过来了,那臣便退了。” 浦俊成说完就想走,只是才一转身,膝盖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瞬间惨叫一声跪了下去。 杨瑾手里拿了手掌粗的木棍,正满脸讥讽居高临下的看他:“王爷可没说过浦大人您能走,浦大人最好还是不要自作主张不知好歹!” 谢俶盯着坐在地上哀嚎的浦俊成,眉眼间的寒意不加掩饰,看着他的眼神跟看死人无异。 今日下朝下的早,昨儿宋撷玉就念叨着今日得去锦绣阁拿定了的那批首饰,他便想着顺道把人一块接回去。 万万没想到,他的王妃还给了他这么大一惊喜! 浦俊成抱着膝盖,一时痛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狼狈不堪,抖着嗓子质问:“雍王,你光天化日之下无端殴打朝廷命官,真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我告诉你,我要去陛下那参你,这世间还是有公道可言的!” 谢俶闻言,面上笑意更冷,一撇眼瞧见宋撷玉紧蹙着的眉头,心头的不适让他控制不住的烦躁不安,一伸手,径直将人拉到了怀里,手紧紧箍住宋撷玉不盈一握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怀里人窝在他身上并不挣扎,谢俶眸底焦躁的情绪缓缓沉了下去,冷嗤一笑,露出森白的牙。 “告御状?本王不会拦着浦大人,”他哂笑,语气阴狠:“只要浦大人今日能够从这巷子活着出去。” 浦俊成闻言一愣,死死的盯着几步之遥的谢俶,他坐在太师椅上,右手松散随意的环着宋撷玉,出色庄严的相貌,眼尾含了一抹嗜杀的猩红,半分波动也无,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犹如地狱修罗,透着森森死气。 浦俊成终于认识到,谢俶是真想杀了他,不是说笑。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第576章 求饶 浦俊成灰头土脸坐在地上,面色惨白,双手双脚抖如筛糠。 “雍王,臣方才说了,不过是误会,臣对王妃只有敬仰,并没有其他肮脏心思,王爷何必赶尽杀绝,非要了臣的命不可!” 他急于寻求自救法子,语气间更是让自己显得无辜:“人非草芥,雍王当真如此不管不顾?” 谢俶放在宋撷玉腰间的手,指腹在她的腰带上摩挲,看着浦俊成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以本王如今的权势,别人的命是不是草芥尚未可知,但你浦俊成的命是不是草芥,却在本王一念之间。” 他压低了嗓子,狭长的眸子犹如一潭死水,不见涟漪,慢吞吞的开口,每个字都像是在口里含了一遍才吐出来:“本王觉得你的命是草芥,你这条贱命,就保不住。” 浦俊成牙齿都在打颤,他所能依仗的,不过是雍王的那点对律法的敬畏,但若是雍王真打算要杀他,恐怕还真不会有人不知趣跳出来帮他浦俊成主持公道。 眼看着杨瑾一步步朝他走近,手里的匕首在光下闪着阴森的白光,浦俊成在地上爬着,死亡的恐惧下,体面什么的早就抛诸脑后,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宋撷玉。 “雍王妃!您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看着浦俊成在自己面前匍匐祈求的像一条苟延残喘半死不活的狗,宋撷玉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真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该唾弃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她。 “殿下,放了他吧。” 宋撷玉清楚的感觉到,她话音刚落,谢俶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收紧,钳制的她有些发疼,控制不住的皱了皱眉。 谢俶半阖的眸紧紧盯住宋撷玉,语气骤然间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宋撷玉不知道这话会让他这么生气,在她看来,浦俊成之流压根不能入眼,为了他脏了手,着实不值。 “殿下,为了他手上沾了血,不值当。” 宋撷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可听在谢俶耳里却变了味,心里一直以来压着的疑虑控制不住的往上涌,脑子里浦俊成的话一遍遍的念着。 心意相通,舍生忘死! 看来浦俊成敢说出这话,还真不是他痴心妄想! “本王十六岁上战场,手中沾血无数,不缺他浦俊成这一刀!”谢俶眼里的戾气愈发深重,压着嗓子,煞气逼人,那一张脸因为情绪的变化刹那间便浓墨重彩,教人不敢直视。 宋撷玉心不自觉悬高了几分,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上一世死前,谢俶端了毒酒,站在她面前,那一双眸子淡漠到极致,便给人一种慈悲的错觉。 看宋撷玉呆住,似乎是被他吓到,谢俶舌尖被自己咬出血,口里溢出满嘴的铁锈味,方才闭了闭眼,收敛了情绪,只一双眸子黑的渗人。 “杨瑾,打断他一条腿,丢的远远的。” “若是往后再见他出现在府外十丈,就卸了他腿间男人那玩意儿,叫他好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杨瑾领了命,拖死狗一般将浦俊成给拖了下去。 宋撷玉看着谢俶冷硬的侧脸,心里大概是明白,他应当是生了她的气。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应付,身子忽然腾空,吓得她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谢俶脖子以防自己摔下去。 谢俶瞥了她一眼,抱着她大步上了马车,一到马车,除了吩咐了一声回府,之后便闭目养神,再也没有开口。 宋撷玉觉得有些莫名,她也没做错什么,也是为了谢俶好,他现在虽然被景安帝器重,但是娶了她,有谢央在背后时刻盯着,算计着,凡事本就应该小心为上。 上辈子加这辈子,哪次不是别人哄着她?从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哄生气的男人。 马车里一时安静的压抑,宋撷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谢俶究竟为何生气,最后只能归咎于浦俊成那番乱七八糟的话,触犯了谢俶的尊严。 越想越是生气,宋撷玉手里的锦帕几乎被她拧断,别人的嘴,她又管不住,谢俶不是一向老谋深算?不至于分辨不出浦俊成这话的真假吧? 依她看,谢俶压根就是故意想要为难她!故意找茬! 恨恨的想把帕子丢他脸上,到底是有这心没这胆,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飞快算计着该怎么处置。 正想着,就感觉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下,似乎是马车轮子压到了什么石子。 宋撷玉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住茶几稳住身形,只是余光瞥见旁边安坐如山的谢俶时,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心一狠,便要顺着这动静往下摔。 有种他就见死不救,她倒是要看谢俶能不能狠得下这心。 就算谢俶真能狠下心,她真摔了,吃了这么大苦头,她再卖卖惨,谢俶那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该被捂化了吧? 反正当年徐侧妃犯了错,用了这苦肉计,十次有九次奏效的,她这模样,比徐侧妃有过之而无不及,照抄这苦肉计,没道理不管用是不是? 只是心里算计的明白,但真摔下去,宋撷玉还是忍不住煞白了脸,心里叫糟,看这样子,谢俶真没伸手相助的打算。 心里后悔莫及,她学谁不好?学什么徐侧妃,苦肉计最后疼的还不是她自己个?爹娘把她宠的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如今嫁了人,反而要靠伤害自己身子来博得男人的怜悯。 真是丢人他娘给丢人开门,丢人到家了! 电光火石间,宋撷玉脑子里闪过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没摔下去,在离马车板还有一寸距离时,谢俶还是出了手,将她给扯回他怀里,因为毫无防备,宋撷玉重重的撞到他前襟,鼻子被撞得一酸,眼泪不用装,霎时间涌了出来。 谢俶看她这幅可怜模样,动了动嘴,眸底的寒冰未化,扬高了声调,将一腔怒气全撒在了外面的马夫身上。 “外面谁驾的车?辞退了!王府不养无用之人!” 第577章 冷战 宋撷玉苦了脸,计划得逞,谢俶确实拉了她一把,但还是没能打破冰点,还连累了马夫。 弄巧成拙,宋撷玉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乖乖坐好,不再折腾,两人沉默着回了王府,谢俶长腿一伸便下了马车,转身便要走,并未像往常一样来扶宋撷玉,宋撷玉有些委屈,但还是追上去:“三哥哥,你等等我。” 谢俶顿住脚步,只是微微侧过身,并不看她:“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 “吃醋了?”宋撷玉快走几步拉住他的手臂开玩笑,想借机缓和下眼下尴尬的气氛。 不提还好,一提起方才在巷子里的所见所闻,谢俶的心便仿佛被扔进油锅中煎炸了一遍。 谢俶看了眼挽着自己手臂笑颜如花的王妃,思绪不知不觉飘渺起来,恐怕浦俊成也是被这般明艳耀眼的笑容迷了心窍。 他将手臂从宋撷玉手中抽出来,冷声道:“本王会因为他吃醋?笑话!” 话虽如此说,但浦俊成那句的话却不住在他脑中盘旋。 “你我心意相通,若不是雍王从中作梗,我们何至于此……” “你若愿意,我可以抛下一切,带你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 恍惚间,谢俶有些忐忑难堪起来,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棒打鸳鸯? “嫁给我,你可曾后悔?”谢俶忽然没头没脑的开口。 宋撷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在心中将浦俊成骂了百八十遍,解释道:“王爷别听浦俊成那疯子胡说,那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想,我从未许诺过任何事!” 谢俶闻言只定定的看她,并不言语。 不知怎么,宋撷玉竟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不自觉的别过脸去。 这不经意的动作落在醋意正浓的谢俶眼中格外刺眼,冷冰冰开腔:“王妃说完了?” 宋撷玉讷讷的点头,不知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还需要再解释些什么。 她本就和浦俊成那泼才没什么,躲都来不及,除非是疯了才会同他私奔。 谢俶也跟着点头,眉眼讥诮,眸底似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但很快又给掩饰过去:“很好!既然王妃的话已经说完了,本王书房中还有许多公务等着处理,先行一步。” 说完便扔下一连茫然的宋撷玉,头也不回的大步往书房去。 谢俶冷冰冰得声音飘进宋撷玉心里,冰得宋撷玉心尖发疼,头一次开始怀疑谢俶对她的感情究竟是爱意,还是赤裸裸的占有欲。 宋撷玉怔愣在原地,直到谢俶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回过神来,看了眼神色凝重的玉淑,勉强扯出一抹笑:“走吧,王爷有正事,咱们先回去。” 玉淑点点头,欲言又止,扶着她往后院去。 王府里只有两位正经主子,两人冷战的消息很快便在王府里传开。 在两人身边服侍的仆从都谨言慎行,处处赔着小心,生怕自己一个行差踏错惹得王爷与王妃更加不悦,招来惩戒。 “王爷真的恼了王妃?”孙嬷嬷喜上眉梢。 “千真万确。”刚在书房碰了一鼻子灰的友儿低垂着头,抿唇对孙嬷嬷道:“殿下这次恐怕是动了真气,我特意问了伺候殿下车马的黄门,说是因为……因为王妃与外男有些牵扯……” 她方才听闻王爷与王妃在门口有些龃龉,便壮着胆子去书房伺候笔墨,想着能做朵解语花也是不错。 待王爷带着一身怒气回到书房,她才觉有些后悔。 回想起方才在书房中,王爷那阴鸷的眼神,和冰冷的声音,友儿不禁心头一颤。 孙嬷嬷心中盘算着更紧要的事,并未注意到友儿的异样,冷哼一声:“我早就说她不是个本分的,奈何王爷被她迷了心窍,如今总算看清了她的真容,倒是好事一桩。” 孙嬷嬷饮了口茶,顿了顿道:“友儿,你明日去将王婆请来,让她帮忙张罗几个好人家的姑娘。” 友儿一怔,一时没能跟上孙嬷嬷跳脱的思路,思索了片刻,笑着问她:“嬷嬷可是要给哪家的儿郎做媒?要寻个什么门第的?我也好去同王婆详说。” 孙嬷嬷素来谨言慎行,对府中仆从侍女也多严厉,从未听闻她曾给谁保过媒,倒是十分新鲜。 友儿一边说,一边在脑中回想在王府外院伺候的几个小厮,以及常出入王府与王爷议事的青俊门客,也不知究竟是哪个有幸能让孙嬷嬷操心起他的终生大事来。 “不知该说你聪明还是糊涂!”孙嬷嬷点点她脑门:“哪有什么儿郎能让人如此费心!自然是给王爷寻的,王爷后院空乏,王妃又是个不知疼人的,只能我这老婆子多费心些!” “嬷嬷不会是要……”友儿不由瞪大眼睛:“要给王爷选侍妾?” 孙嬷嬷面容带笑:“怎么,咱们不能替王爷张罗侧妃,还不能给王爷后院添置几房温婉体贴的美妾?” “若是王妃知道了,恐怕要恼的……”友儿面露难色:“况且王爷曾说过不会纳妾。” 孙嬷嬷冷哼道:“你还是太年轻,男人浓情蜜意时候的胡话哪里能当真?这世间有哪个男人不偷荤的!” 见友儿还在犹豫,又接着道:“之前不过是王爷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被王妃那般狐媚的一哄劝,自然想不起纳妾来,如今却是不同了的,王爷看清了她的面目,现下已经冷了下来,这事便容易得多了。” 听孙嬷嬷如此说,友儿心中平起波澜,她自认与王府中其他侍女很是不同,不仅样貌出众,且偶能在书房伺候笔墨,若是王爷真的要纳妾…… 想着想着,友儿的脸上不禁染上了红晕,搅了搅手中帕子:“万一……万一王妃那边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友儿也有自己的盘算,王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将来若是真的追究起来,孙嬷嬷仗着身份不能如何,但她却是个没有倚仗的,保不齐便要被拉出去杀鸡儆猴。 孙嬷嬷乜她一眼:“她不过是仗着王爷的宠爱才在王府得几日安生日子,待将来新人进门,分了她的宠,她还能翻出花去?” 第578章 公道 因着谢央几次三番的造势,言之凿凿的暗示沈昭昭腹中之胎是景安帝的福星,沈昭昭母凭子贵,不仅父亲沈显被赦免出狱,连谢央对她也更温柔小意起来。 是日天朗气清,谢央陪着沈昭昭回左相府看望沈显,谢央刚经历了禁药之祸,好不容易借着沈昭昭肚子的势头扳回一局,此时正需要这位刚免了牢狱之灾的岳父助力。 沈显如今虽然不能同日而语,但也绝不能小觑,俗话说得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沈显毕竟是曾经的左相,门下谋臣无数,门生更是遍天下,哪里就真能废了? 谢央出行之前,对身怀六甲的沈昭昭更是关怀备至,特意嘱咐车夫架马行车设计颠簸,要慎之又慎,再加之东宫车架随从甚众,故而一路行的十分缓慢。 行路途中甚是无趣,谢央随意将车帘挑开一条缝隙向车外望,本事无心之举,却偏巧在坊市间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着玄青色长衫,走得一瘸一拐,身边小厮几次怕他跌倒想去扶他,都被他怒气冲冲的推去一旁,行止别扭又好笑。 谢央一眼便认出这“跛脚”是浦俊成,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快意。 禁药之事差点将他这些年的设计毁于一旦,虽然他心知浦俊成不过是个出头的椽子,但仍旧看他不惯。 若不是碍于景安帝对东宫看得紧,他早就想给浦俊成这蠢才些颜色瞧瞧。 如今倒是不必他费事,恶人自有天收,岂不是大快人心。 谢央近日因着沈昭昭的胎过的顺风顺水,看着浦俊成一瘸一拐的模样竟起了促狭的心思,对窗外随行的刘庆道:“孤瞧这前头那跛脚的像是浦大人,去请他过来,孤有话问他。” 刘庆顺着谢央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个跛脚书生,定睛一瞧,不是浦俊成那杀才又是哪个! “殿下当真要见那猥琐小人?”浦俊成差点将太子和他害死,刘庆对此人深恶痛绝。 谢央冷冷扫了一眼刘庆:“孤的话你可是听不懂?” “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将人带来。”刘庆请罪,当即往浦俊成那边走去。 片刻,刘庆便将一脸诚惶诚恐的浦俊成带了过来。 “殿下,奴才将浦大人请来了,还请殿下示下。” 车中人轻嗯了声,谢央抬手掀起车帘,目光在浦俊成的跛腿上逡巡。 浦俊成急忙行礼问安:“臣见过太子,不知太子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谢央一哂:“孤近日不见浦大人上朝,又听闻浦大人身体抱恙,甚是挂怀,今日碰巧遇到了。” 顿了顿,面露关怀之色,又道:“不知浦大人的腿是如何伤了?可曾传了太医瞧过?” 提到伤腿浦俊成面色顿时变得窘迫,不由想起了那日在谢俶在巷中对他的折辱,害得他在宋撷玉面前颜面尽失,当真可恶。 浦俊成脸色变了变,报复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回禀殿下,这腿伤是臣时运不济,开罪了雍王……” “哦?竟有此事?”谢央挑眉,本朝律法严明,即便是亲王也不能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 他本是想奚落浦俊成一番,不想竟意外得了谢央的把柄,兴致更浓。 浦俊成见太子对此事十分上心,便将那日之事经过一番修饰篡改说与谢央。 言语间,浦俊成有意无意将自己被辱的事由推给了宋撷玉对他有意,而谢俶身为亲王,管不住自己的王妃,却罔顾法纪对他滥用私刑。 “……太子殿下明察秋毫,还望能替臣在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谢央越听越觉厌恶,宋撷玉便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瞧得上他这个瘌蛤蟆,面上却不显:“浦大人之苦孤亦觉愤慨,但父皇对皇叔宠信有加,别说是浦大人,便是孤惹了皇叔不悦,他恐怕也是打得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浦俊成哪里听不出太子是在推脱敷衍,并不想帮他上谏,心中不忿,却不敢表露:“能得殿下垂问一二已是臣之幸。” 浦俊成这次倒是知趣,谢央满意的点点头,便即要启程,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昭昭突然开口:“本宫也对浦大人之事深表同情,未能帮护一二确实心中不忍。” 顿了顿又道:“太子殿下时常同本宫提及浦大人贤德,是个有才之士,殿下惜才,又礼贤下士,浦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常来东宫走动,刚好本宫也有些疑惑向大人请教。” 浦俊成怔愣了一瞬,随即喜出望外,连连称是,被谢俶磋磨殆尽的自尊又如同清晨朝霞般冉冉升起。 东宫的车架又缓缓启程,待走出一段,谢央忍不住狐疑道:“怎么忽然想起拉拢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才?” 这蠢才说的自然是浦俊成。 沈昭昭温柔的抚上隆起的孕肚,巧笑嫣然:“蠢才自然有蠢才的用处。” 谢央撇撇嘴:“能有何用处?浦俊成空有抱负却与才智,整日竟琢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是个十足十的草包,要来何用?难道指望他再参东宫一本?” 沈昭昭也知谢央因禁药之事对浦俊成深恶痛绝,自然不愿拉拢他做东宫幕僚,笑着道:“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便是草包也要物尽其用才是,殿下暂且忍忍。” 沈昭昭话中有话,谢央不由深看她一眼:“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说。” 沈昭昭笑着同谢央讲起了雍王府近日的闲话:“……妾听闻皇叔王府里的孙嬷嬷正托了京中几个精干的婆子,在京城附近各地寻找年纪合适的姑娘,不仅要家世清白,还要相貌出众,性情温良,若是能有几分才艺更是锦上添花呢!” 谢央微微皱眉:“皇叔,难道准备纳妾?” “殿下英明,真是一点就透,妾听那几个婆子的意思,皇叔似乎确有纳妾之意。” 谢央微微摇头,还是有些不信,他那皇叔对宋撷玉如珍似宝,便是有些龃龉也不至于自己张罗着纳妾,更何况雍王府纳妾浦俊成又能有何用处? 沈昭昭看出谢央的疑惑,狡黠一笑:“殿下整日忙于前朝诸事,自然对后院妇人的心思有所不知,据妾所知,那浦俊成有个表妹,生的花容月貌,颇有几分才情。” 她顿了顿,接着道:“最妙的是,这位表小姐似乎对皇叔很是情根深种呢!” 第579章 拜访 宋撷玉拿着玉箸,如芒在背,只觉得背后那两道目光刺的她忽然有些坐不住。 叹了一口气,宋撷玉认命的将手里筷子放下,转身,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尽力保持着平静。 “你们两个,是要把我给盯出朵花来?” 玉娴玉淑两人苦着脸,就是不说话,个个愁眉苦脸的,宋撷玉算是明白了,她要是再不让这两丫头说话,恐怕不是她们被憋死,要么就是自己被她们盯得吃不下饭,膈应死。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藏着掖着。” 玉娴性子冷静自持,玉淑却忍不下去,挣扎了几瞬就苦巴巴的开了口:“王妃,王爷都已经在书房睡了好几日了,那书房睡得怎么会舒服,如今天凉,您哪怕给那边送个被子什么的也好啊……” 这些日子,看小姐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真是要把她们两个伺候的给急出病来,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在她们看来,雍王对王妃,那是真放在心上宠着,可再大的情分,也抵不住这么冷战耗着啊,两位主子这么赌气,也不是办法…… 宋撷玉一猜就知道这两丫头操心的就是这事,转身,撇了撇嘴角,重新拿起了筷子:“我不是没跟他解释,人家不想听,我能有什么法子?难不成还得我追着雍王殿下,每日在他耳边将这些陈词滥调给念经似的念上一遍?” 夹了一筷子豆腐放进嘴里,食不知味的嚼着,语气豁达:“他若是信你,只言片语也是多余,他若是不信你,哪怕千言万语,也解释不清,我才不费这个力气。” 玉淑被宋撷玉的话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跟玉娴对视一眼,跺了跺脚,无力的闭了嘴。 这两丫头歇下来,宋撷玉终于能安稳的吃上两筷子,只是越吃越是觉得没什么滋味,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找了个绣棚慢悠悠的绣着,准备打发一下午的闲散日子。 玉娴将绣架给她摆好时,突然想起府里传过来的消息,这才笑着跟宋撷玉报喜:“七小姐从学堂回了淮阴王府,特意央了夫人和大公子,明日要来雍王府。” 宋撷玉听到这消息,倒是喜不自胜,眼里笑意盈盈:“燕儿要来?这倒是喜事一桩,怪不得最近总听着喜鹊喳喳叫。” 淮阴王府。 新年将至,京中的学堂也陆陆续续给学子们放了年假,这可乐坏了宋撷燕。 她终于不用再早起晚睡,整日被拘在女学中,更不用每日被女先生考校功课,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空去雍王府看望宋撷玉了。 因为去学堂的关系,姐妹俩已经许久不曾见面。 宋撷燕一得了空闲便去央李瑢带她去雍王府给姐姐送些自己从学堂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奈何淮阴王府事多,李瑢被她缠得无法,只能劳烦儿子宋鹤轩带幼女过去。 得了母亲的应允,宋撷燕欢天喜地的将自己在女学课上新学的绣样一股脑塞进金平脱檀木小匣子里,和母亲为她准备的节礼一起带去雍王府。 第二日一早,宋撷燕早早起身,换了新做的绣石榴花蜀锦襦裙,欢欢喜喜的同宋鹤轩坐上马车往雍王府去。 到了王府还不待马车停稳便急匆匆探出半个身子要下车。 宋撷玉前一日便知晓哥哥与妹妹要过来,一扫这些时日与谢俶别扭的阴霾,早早候在门口,见了淮阴王府的车驾,紧走几步迎上去:“七妹妹慢些,仔细摔了。” 宋鹤轩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拉回车里,随即探身出来:“七娘念你得紧,倒是不怎么待见我这个哥哥!” 宋撷燕分外亲近宋撷玉,宋鹤轩不免有些吃味。 自家七妹生得粉雕玉砌,配上活泼可爱的双环髻,活脱脱是从年画里走出的送福童子,任谁见了都稀罕的不得了。 他自然也对这个妹妹宠爱有加,奈何小七却不甚待见他,甚至有些怕他。 宋撷玉走到马车前,将宋撷燕抱下马车:“哥哥整日板着脸,不是催人练字,便是教人背书,不仅是七娘,我见了你也要绕路的。” 说着刮了刮宋撷燕小巧精致的鼻尖:“七妹妹说是也不是?” 宋撷燕呵呵的笑,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兄妹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回到后院,宋鹤轩这才觉出不对来,疑惑道:“怎么不见王爷?” 谢俶对妹妹宠爱有加,平日不论是回淮阴王府,还是淮阴王府来人探望,他不论多忙都会挤出时间陪上妹妹一会儿,今日却是有些反常。 宋撷玉不想兄长担心,含糊道:“王爷今日有些急事,一早便出府了,临走还交代要好好招待咱们的娇客七娘呢!” 宋撷燕闻言甜甜一笑,将装着绣品的匣子打开,将里头的小玩意儿献宝似的拿给宋撷玉:“三姐姐,你看燕儿绣得好不好!” 宋撷玉拿起一个锦鲤戏莲的锦缎香囊,上头歪歪扭扭的绣着一蓬青莲,莲叶下一尾红白小鱼头大尾小,胜在鱼眼灵动,看着倒是憨态可掬。 宋撷玉记得前世宋撷燕不仅容色殊艳,绣功更是一绝,不曾想也有这般青涩生疏的时候。 如此想着便不免自责起来,她前世一直忙着自己的事,甚少关心这个对自己亲近非常的妹妹。 有了这份愧疚,宋撷玉再看那香囊上的小鱼,更觉灵动,真心夸赞道:“七妹妹这副锦鲤戏莲绣得分外可爱,姐姐喜欢的紧呢!” 得了姐姐的夸赞宋撷燕笑得更甜,拿起香囊看了又看,忽然道““母亲说我这锦鲤绣得过于肥胖,且头也过大了些,不像锦鲤,倒是与胖头鱼是近亲……” 说完仰起头,晶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宋撷玉:“我回去便同母亲说,是她不会欣赏,才不是燕儿手艺差。” 宋撷玉被她这娇俏的小模样逗得手指发痒,忍不住在她白嫩的小脸儿上掐了一把:“可不准得意忘形,去了学堂还要多多同女夫子请教,女红上段无捷径可走,惟有勤学苦练才能有成,不然待你出嫁时候,自己绣得嫁衣拿不出手,可是要哭鼻子的。” 宋撷燕笑着揉揉脸:“知道了,三姐。” 第580章 摊牌 宋撷玉又将她其他几个绣品挨个看了一遍,虽然每个都不甚理想,但构思精巧,各有可圈可点之处,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又将妹妹夸了一番,直夸得宋撷燕心花怒放,拉着姐姐说个不停。 宋鹤轩的眉眼也跟着舒展起来,他这个七妹平日里很是循规蹈矩,比同龄的女童沉稳许多,也就是在三妹面前才开心得像个六七岁的小姑娘。 姐妹俩又说笑了一阵,宋撷玉这才想起给宋撷燕准备了几套新头饰,便要带着她去寝殿看,却被宋鹤轩叫住:“先让玉淑带着燕儿过去挑挑,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宋撷玉一怔,随即心虚起来,不用猜也知道宋鹤轩怕是看出什么端倪来了。 她稳了稳心神,让玉淑先带宋撷燕去寝殿,也不待宋鹤轩发问,坦诚道:“我与王爷今日有些龃龉,不是什么大事,哥哥不必担忧,更不必告知父亲母亲,我自己应付的来的。” 宋撷玉话虽如此说,但宋鹤轩隐约觉得这事没她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但宋鹤轩一向对这个妹妹有求必应,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思:“好,我不告诉他们,但你若是受了欺负切莫独自扛着,尽可以告诉我,哥哥替你出头。” 宋撷玉心头一暖,笑着点头。 不多时,宋撷燕也从寝殿回来,手里捧着个螺钿木匣,喜滋滋的同宋撷玉撒娇:“三姐选的首饰样样都好看,七娘喜欢得紧,还是三姐姐心疼七娘。” 宋鹤轩乜她一眼:“小没良心的!” 说的好像他不心疼她一般。 宋撷玉留两人用了午膳,得到要走的时候,宋撷燕却踟蹰起来,扯着宋撷玉的衣袖不肯松手,憋的小脸通红。 宋鹤轩见状关切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宋撷燕摇摇头,低声嚅喏:“哥哥,我能不能留在这里同姐姐玩几日?” 宋鹤轩想着宋撷玉与谢俶还在冷战,七妹留在王府却是有些耽误事的,半晌没有回应。 宋撷燕仰着小脸儿看他,见他微微皱眉,心中一急,竟委屈的红了眼眶:“七娘定会听姐姐的话,不会惹祸,学业也不会落下……” 宋鹤轩和宋撷玉一怔,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宋撷急忙将委屈巴巴的小人儿抱起来:“不哭了,不哭了,三姐姐也舍不得七妹妹,便是母亲来了今日也带不走你。” 宋鹤轩看着两姐妹亲昵的模样,不由一脸黑线。 依这情形看起来,他倒像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宋鹤轩撇撇嘴,清了清嗓子:“看来今日我若不答应便成了拆散你们姐妹情深的恶人了,罢了罢了,七妹妹便留在王府,我回去同父亲母亲说一声便是。” 宋撷燕这边欢欢喜喜的留在雍王府做客,孙嬷嬷那边也动起了请“客人”入王府的主意。 孙嬷嬷特意亲自下厨给谢俶炖了羹汤送去书房:“老奴听闻王爷近日埋头公务,整日整日忙在书房,老奴怕王爷伤了身子,亲自下厨给熬了人参鸡汤,王爷尝尝老奴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谢俶闻言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心中愈加烦闷起来,真是该关心的躲在后院宴客玩乐,不该关心的整日苍蝇般在他眼前乱晃。 但孙嬷嬷毕竟是他生母身边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他腹中也确实有些发空,十分赏脸的用了一碗,温热的鸡汤滋润着不适的肠胃,谢俶真心夸赞道:“嬷嬷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孙嬷嬷见状,急忙顺着杆子往上爬,轻轻拍了拍右腿:“多些殿下不弃,人老了,便不中用了,这天气一凉,这腿疼的毛病便要折腾一番,不然老奴手艺还要精进些呢!” 刚喝了人家的鸡汤,谢俶不免要关怀几句:“嬷嬷可请了太医来瞧瞧?” 孙嬷嬷正等着他问,急忙回道:“老奴这是老毛病了,太医年年都是差不多的药方,也不甚见好。” 顿了顿接着道:“老奴听闻京中有个小娘子擅针灸,许多世家夫人有个病痛都会请她入府灸上几回,据说针到病除,很是灵验,老奴也想试试,不知王爷是否应允?” 谢俶嗯了一声,对于这种请医问药的小事并不关心:“既然如此,嬷嬷自行做主便可。” 孙嬷嬷心中一喜,拜谢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便拿出纸笔,给洪美玉传信,让洪家尽快将洪慧月送入雍王府。 洪慧月入府的事孙嬷嬷并未声张,本是想着避开宋撷玉的眼。 但偏偏事与愿违,洪慧月过府那日偏逢宋撷玉答应了妹妹,要陪她去郊外的北山庄子上移栽墨兰。 宋撷燕对雍王府处处都觉新奇,又没有母亲的严厉管束,一刻也闲不住的。 在宋撷玉寝殿里等她梳妆等得甚是无聊,便央了她,让侍女带着她去王府各处走走。 宋撷燕在花园转了一圈,选好了待会儿移栽墨兰的一块好地,估摸着姐姐也该收拾妥当,便满意的往门口去。 正巧与在门口等候孙嬷嬷的洪慧月碰了个正着。 宋撷燕好奇姐姐家又来了什么客人,也不上马车,只站在马车旁打量眼前秀丽的少女。 少女被她瞧得有些羞涩,又觉这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甚是可爱,正要与她搭话,孙嬷嬷便从府中迎了出来:“可是等的急了?” 孙嬷嬷拉住洪慧月的手,十分热情,一时竟未注意到一旁的宋撷燕。 “不急,劳烦嬷嬷了。”洪慧月恭敬道。 说完又记挂起那年画娃娃般可人的小姑娘,问孙嬷嬷道:“嬷嬷,不知这位小姐是哪家的千金,真真可爱得紧呢!” 孙嬷嬷闻言一怔,随即回过头,目光触及宋撷燕的一刻不由身子一震。 再看宋撷燕身旁的车驾,心道还真是冤家路窄,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宋撷玉的眼了。 孙嬷嬷对宋撷燕福了福身:“七小姐怎么独自在此?王妃不陪七小姐一起?” 宋撷燕眨巴眨巴晶亮大眼:“姐姐还在梳妆,准我独自出来转转,嬷嬷,这位姐姐是?” 第581章 用膳 洪慧月很是应了自己的名字,为人聪慧,心如皎月,三言两语便猜出了宋撷燕的身份。 能唤王妃姐姐的七小姐,除了淮阴王府的七姑娘还有何人。 洪慧月目光一转,趁着孙嬷嬷犹豫的空档,从怀里掏出一包饴糖,递给宋撷燕,落落大方的介绍起自己:“见过七小姐,妾是来府中给孙嬷嬷施针的医女,这是用新鲜甘蔗汁配以川贝汁熬制的饴糖,甜而不腻喉,小孩子吃最是得宜,还望七小姐不弃。” 宋撷燕喜爱甜食,但母亲李瑢管得严,糖果糕饼并不能吃得尽兴,此时母亲不在身边,胆子便大了起来,甜甜一笑,伸手接过饴糖:“谢谢医女姐姐。” 身旁的侍女刚想阻止,却还是晚了一步,也不好去自家小姐手中硬抢,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宋撷燕弯着笑眼将饴糖塞进袖带,低声对侍女央告:“好姐姐,只这一次,千万别告诉母亲和姐姐……” 侍女对撒娇卖痴的七姑娘全然没有抵抗之力,稀里糊涂的答应下来,不由佩服起两位王妃的定力,竟然能忍心拒绝这般玲珑可爱的小姑娘。 孙嬷嬷没想到这商户女竟这般泰然自若,不由更高看她一眼,却不想再多耽搁,辞了宋撷燕,拉着洪慧月正要往里去,正巧遇到了姗姗来迟的宋撷玉。 孙嬷嬷头皮发麻,心中如有猫抓,真真是没有看好黄历! 宋撷玉打量了孙嬷嬷身旁清秀的洪慧月一眼,抬手免了孙嬷嬷的礼,随口问道:“这位姑娘很是面生,不知是谁家的千金?” 孙嬷嬷面色沉了沉:“回王妃,老奴腿疾复发,这位是请来与老奴施针的医女。” “哦?”宋撷玉总觉哪里不对,又道:“不知是哪家的圣手?” 孙嬷嬷犹豫片刻,低声道:“是京中洪家的洪娘子。” “洪家?却是我孤陋寡闻了,竟不知京中除了洪祭酒家,还有位出名的医家,不知洪娘子可与洪祭酒有亲?” 此言一出,孙嬷嬷与洪慧月具是一惊,她们一直刻意回避这层关系,不想竟被宋撷玉一眼看破。 即便洪慧月再镇定,此时也有些惶恐,低声道:“王妃兰心蕙质,国子监祭酒洪大人正是妾本家叔父。” 洪慧月走后,宋撷玉若有所思瞧着她的背影,峨眉轻蹙。 尽管洪慧月所言所行都表现的不失礼数,中规中矩,但宋撷玉在看见这女人的第一眼,心中很是不喜。 “王妃,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奴婢总觉得瞧着不舒服的紧。”玉淑按捺不住了,站了出来,生怕宋撷玉一时轻视了。 自从小姐嫁入雍王府,这孙嬷嬷大婚当日就给了下马威,要不是雍王宠着王妃,她们王妃也不是任人欺侮的软性子,恐怕还真让那孙嬷嬷压住了。 好不容易安生这么一段日子,大家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结果突然领来这么个洪慧月过来,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对。 她身份摆在这儿,不好明说,但想想也知道,王爷王妃一闹矛盾,孙嬷嬷就开始整这一出,能安什么好心? 宋撷玉看玉淑气的脸都红了,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轻飘飘的丢出两字。 “多嘴。” 玉淑看着宋撷玉的背影,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宋撷燕正揣了糖,乖巧的坐着,等看到宋撷玉过来,连忙跳下来。 “三姐姐!” 看到自家七妹一身杏绿色袄子,粉雕玉琢小团子似的,宋撷玉心情不由得也明媚起来。 半蹲下,帮着宋撷燕拢了拢领口,宋撷玉摸着手下的厚度,不怎么满意:“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山上不比山下,冷的很,要是冻着了怎么办?” 以秋听到宋撷玉这话,当下连忙告罪:“奴婢这就回院子再拿件厚实的披风给带着。” 以秋比宋撷燕也大不了多少,平日里七小姐的衣食起居都由府里的老夫人顾着,宋嬷嬷做事最是仔细,以秋如今疏忽了也不奇怪。 玉娴将以秋给按住,温声开口:“奴婢在马车里的箱笼里放了些七小姐的衣物,不用再折腾一趟回去拿了。” 以秋感激的看玉娴一眼,随后眼巴巴的瞧着宋撷玉,等着宋撷玉搭话。 宋撷玉看了眼天色,起身,刮了刮宋撷燕的鼻头:“你做事,我放心,罢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去将我们七妹妹心心念念的墨兰给摘回来吧。” 等宋撷玉的马车走了,谢俶在书房呆了一上午,现如今景安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公事只能交出一部分,由太子和他共同处理。 说是由他这个王叔在旁边指导一二,可实际上,不过是想相互掣肘,让他和太子相互制约,免得生乱。 “殿下,现在可要用午膳?”杨瑾看谢俶停了笔,连忙上前一步询问。 谢俶点了点头,等小厨房那边将菜色端了上来,谢俶看着桌上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不由得皱了眉。 “今日府中中馈可是不足?” 杨瑾被谢俶问的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笑话,谁不知道,雍王可是陛下面前第一得力的,要是雍王府的中馈都能不足,那其他家不是得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府中中馈一直由王妃管着,王爷若是有疑虑,不如属下将孙嬷嬷叫来,您细细问问?”杨瑾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不过属下私心觉得,府中中馈应当是出不了差错。” 虽然王妃年纪小,风评也是任性无脑,但这些日子,由王妃管家后,事事井井有条,并没有出任何差错。 谢俶看着这一桌子的三菜一汤,没有一点颜色的白肉,以及一点油星子都不沾的鱼汤,实在是觉得糟心的慌。 “既然府中中馈没有问题,那为何今日的饭食与往日不同?” 杨瑾要是再听不出来谢俶这意思,他也离被贬职不远了,当下恍然大悟:“王妃和七小姐去移栽墨兰,今日府上并没有给王妃备饭,便按着往日的规格给王爷您做的吃食。” 第582章 鱼刺卡了喉 他说完,看谢俶抿紧了嘴,没开口,也没见动筷子,只盯着桌上的菜色,眸色漆黑。 宋撷玉自从嫁过来后,谢俶便大多是同宋撷玉一桌吃饭,小厨房大多是派人来问宋撷玉想吃什么菜色。 哪怕后来王妃和王爷冷战,小厨房也是沿袭了往日的规矩,去问了王妃想吃什么,做出来,再分成两份,一份送到王妃院子,一份送来书房。 毕竟这府里的正经主子就两个,讲究的是多而精,每样菜色浅尝辄止,一份给两个主子分别端上去还能剩下不少,谢俶又一向在吃食上精简,自然不会分别问了两位主子,分别做上不同的。 哪怕雍王府不缺这个钱,但也不至于如此铺张浪费。 杨瑾摸了摸鼻子,心里忍不住腹诽,王妃没嫁过来时,谢俶每顿吃的都是这些菜色,这都吃了十几年,也从来没说什么,怎么今日就踩了雷,一副被苛刻对待的悲愤表情。 谢俶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情绪给压下去,拿了筷子夹了鱼肉在嘴里细细嚼着。 过了好一会,杨瑾才从疯狂吐槽的状态里出来,一抬眼就发现谢俶眉头皱的更紧了,面上隐隐透出难受之态。 “可是做的不合殿下胃口?”杨瑾紧张起来,连忙去倒茶水。 王妃嫁进来还没有多久,没道理这么快小厨房连自己十几年的手艺都给丢了,自家王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除非难吃到不能忍的地步,否则不该是这个痛苦表情。 谢俶一言不发接过杨瑾手里的水三两口就给自己灌了下去,尽管喝的急,但动作反而并不显粗俗,反而透着一股子洒脱劲儿。 喝完将水杯递给杨瑾,竟是还要,杨瑾一边连忙去倒水,一边不断在心里打鼓,这得是多难吃?才能一茶盅水都压不下去,还得好几杯水才能把这股子味道给去了? “王爷,稍后属下便去把小厨房那群人给打发到庄子上去,做的都是什么玩意儿!连王爷都敢敷衍了事,真是没规矩了!” 他连忙恭恭敬敬的将茶杯给递过去,一边愤愤指责,还不忘记偷窥谢俶神情。 杨瑾自小在府里长大,跟在谢俶身边十几年,也吃了小厨房十几年的饭,如今小厨房惹王爷不高兴了,他主动开口帮小厨房领罚,总好过王爷亲自动手。 杨瑾说完,就看谢俶瞪着他的眸子视线有些怪异,含义丰富,眼神复杂,似恼似怒。 莫非……是他说的惩罚太轻了?惹的王爷不高兴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一个理由,杨瑾叹了口气,再次义愤填膺的指责:“无法无天!简直不能忍受!王爷,属下待会就去跟账房那边打个招呼,这一年的月银,都给扣了!咱们王府可不养闲人!” 他说完,谢俶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对,杨瑾一时也有些摸不透谢俶的心思,不应该啊,自家王爷虽然看着不近人情,但是做事还是相当的有人情味,不应该这么赶尽杀绝吧? “王爷,刘姑姑在府里也呆了有十几年,难得犯一回错,属下斗胆跟您求个情,您就给刘姑姑个机会,扣银钱,别把刘姑姑给赶出府了吧?” 谢俶缓过来,轻咳了一声,看着杨瑾的眼神怪异,似乎颇为无语:“……我只是卡了鱼刺,你在脑补什么?” 杨瑾:“……” 所以只是卡了鱼刺?那为什么不明说?还害他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好半晌…… 杨瑾保证,绝对没有比今日更丢人的了…… 东山。 宋撷玉和宋撷燕二人徒步去了山顶,好不容易才找到那株墨兰,如今这个季节,正是墨兰开花的时候,这株墨兰也是如此,墨绿色的草叶在大雾之中若隐若现,更显得仙气不俗。 “怎么伤了根部?”宋撷玉走近,就发现这株墨兰的根部受损,连带着叶片也有些蔫。 宋撷燕面上都是紧张之色,小声而焦急的揪着宋撷玉的袖子:“三姐姐,这株兰花会不会养不活?要不……要不,咱们别动它了?” 宋撷玉自然能听出她话里的不舍,摸了摸宋撷燕的额发:“若是放弃了这墨兰,你要拿什么跟夫子交差?若是交不了差,夫子可是要打手板心的。” 她这七妹妹,虽然性子看着软,但其实相当固执,淮阴王府什么珍惜植株找不到?偏偏她就是不肯,夫子说要野生,她便带着丫鬟几天之内爬了京都附近的好几座山,踩点了好几日,最后才精挑细选了这一株墨兰。 这时候让她放弃,这丫头回去能自己缩被子里哭上好几日。 “三姐看看有没有办法?若是实在没办法,咱们再去找旁的代替。” 宋撷玉半蹲下,手里拿着一把花锄,玉淑也凑过来,看了几眼,认出了花根上面的齿痕。 “王妃,这墨兰的根似乎是被老鼠一类的啃噬,这才伤到的,不过不严重,好好养着,这种野生墨兰,不比家养的娇生惯养,容易养活。” 玉淑对这些懂得多,她既然都如此说,宋撷玉也放下了一半的心,亲自拿了花锄,小心翼翼的将墨兰连泥巴带花一同挖了出来。 玉娴站在一旁,扫了一圈四周,注意着风吹草动,有之前邢绣芸遇山贼之事,出门在外,她便时时小心,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遭了祸事。 等宋撷玉将墨兰用布口袋装好,玉娴才拿了水袋给宋撷玉洗手:“王妃,起雾了,恐怕不好下山。” 玉娴没说宋撷玉还没注意到,将手洗干净,宋撷玉瞥了一眼从山脚下往上弥漫的大雾,才这么一会儿,白色的雾已经将山下的路给遮了个七七八八。 “这么大的雾,最好还是别下山了,附近有个王府的庄子,可以在那歇歇脚,晚些时候若是雾散了,才好往下走。” 宋撷玉这次出门,带了不少王府的护卫,安全问题自然是不用多加担心。 “那就依顾侍卫的办吧。” 宋撷玉跟着护卫沿着一条小路七转八绕,一刻钟后才到了一个别庄,玉娴和玉淑都是头一次来,看到伫立在绿水青山里的屋子,一时眼睛都亮了亮。 第583章 深夜问诊 顾承神情更加自豪:“这别庄是三年前王爷带着我们亲自建的,这一砖一瓦都经过我们兄弟的手。” 这庄子建的着实精巧,让玉淑玉娴看了,对于要在这荒郊野外住一晚的事也没那么排斥。 这东山并不算太过偏僻,野兽自然是没有的,但兔子干柴之类却是遍地都是,随行也带了干粮。 宋撷玉几人在庄子休息时,醒来就发现顾承竟然猎了一只狍子,玉淑哪里见过这阵仗,一时看顾承的眼神都带了些敬仰。 宋撷玉在屋子里瞧着,也颇为觉得美好,心里寻思着要不要给牵个线搭个桥,毕竟玉淑和玉娴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雍王府,谢俶收到宋撷玉传回来的消息,冷哼一声,将纸条放烛火上烧了:“本王不过是给她甩个脸色,她脾气倒是比本王还要大,竟是直接连王府都不回了。” 杨瑾在一旁低头听着不发一言,心里疯狂吐槽,王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王妃,从一开始,王妃那脾气就不是好惹的好不好…… 明知道不好惹,偏偏您就要往上刚,最后被气的吃不好睡不着的还不是雍王殿下,王妃哪次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自从睡书房以来,多少个夜里,他都听见王爷在床上辗转反侧,频频失眠,如今王妃干脆呆东山不回王府,他打赌,今夜王爷要是不失眠,他的姓从此倒过来写…… 知道宋撷玉不回来后,谢俶早早的就将杨瑾给赶下去,独自一人在书房处理公务,等到后半夜,所有的奏章折子都看了好几遍,实在是找不出批注的地儿,谢俶这才心烦意乱的出了书房,往后院走。 他之前没少在书房歇息,可自从娶了宋撷玉,这书房的床睡着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越睡越是烦躁不耐。 往后院走,左右宋撷玉不在府上,今夜他便是睡回正院,也不会存在什么丢面子不丢面子的事。 才到中庭,远远的就听到榕树叶晃动的响声,沙沙沙,有一下没一下,在这三更夜里,听着格外引人注意,谢俶顿住了步子,视线如鹰隼一般锐利,防备心越发的重了三分。 四面无风,好端端的树叶怎么会响? 谢俶顺着响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树上坐了个女子,身上着一身白色素衣,没有多余的花饰,与月色融为一体,两条纤长的腿晃荡着,每前后晃悠一次,树叶的沙沙声便淅淅索索的响了起来。 “谁!”谢俶沉声质问,这衣服这打扮,不该是雍王府的人,雍王府的也不会如此没规矩,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树上坐着折腾。 他这一声怒喝让树上的身形一抖,惊慌失措的往下看,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还没来得及出声,一时慌乱之下,竟是小声惊呼着摔了下来。 这高度,要是真就这么掉下来,不死也得残,这女子身份不明,要是在雍王府出事,还不一定得出什么乱子! 谢俶眸间闪过一抹阴寒,身子比脑子更快,已经飞身将人给接住。 怀里女子不算重,但是从这么高掉下来,冲击力并不算小,要不是谢俶练武,身子比平常人更硬朗,这会儿恐怕两条胳膊已经被卸下了。 哪怕如此,谢俶胳膊也不好受,肩膀肘撕裂一般疼,让他控制不住闷哼一声。 “王爷,您没事吧?” 怀里女人似乎是注意到谢俶脸色不好,连忙紧张开口,清秀的脸上满是担忧。 谢俶缓过来,径直将怀里女人给丢了出去:“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雍王府?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 洪慧月还没回神,脖子已经被掐住了,谢俶力道极大,没一会儿,她便有些喘不过气。 她一介女流,哪里见过这阵仗,被掐的眼泪直流,幸好求生欲让她没只顾着哭,还知道挣扎着帮自己辩解求生。 “王……爷,小女是……是孙嬷嬷请来的……不是谁派来的……咳咳!咳咳!” 谢俶这才想起来,孙嬷嬷白日里确实跟他说过要请一个小姑娘帮她针灸,这才松了手,洪慧月趴在地上疯狂咳嗽。 “既然是孙嬷嬷请来的客人,三更半夜不在房里睡觉,为何出现在这里?府中有守卫巡逻,若是让他们发现你,刀枪无眼,伤着了你又待如何?” 谢俶万万没想到孙嬷嬷会请来这么一个小姑娘,虽然以貌取人不对,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怀疑,就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真能治好太子都治不好的,孙嬷嬷的旧疾? 府中确实有侍卫巡逻,但是这处离他书房近,有杨瑾在,自然不用人巡逻,谢俶今夜将杨瑾给赶走了,没想到就让这女子钻了空子。 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若不是巧合,她怎么能如此精准的抓住机会? 洪慧月被掐的心有余悸,看着谢俶的眼神带着惊恐,哪怕如此,仍旧抖着嗓子将身份亮了出来。 “王爷,小女洪慧月,是帮孙嬷嬷治疗腿疾的,今晚……今晚只是睡不着,所以想找个地方看看月亮,没想到会冲撞到王爷……” 她这话说的诚恳,月色下,她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很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心。 谢俶也没想跟她纠缠,皱眉不耐开始赶人:“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还请洪姑娘回你自己院子,若没有什么事,还是不要走的远了,免得闹出什么误会。” 洪慧月从地上爬起来,表情有些踌躇,身上的素衣沾了灰,让她瞧着有些狼狈。 好半天,她才鼓起勇气:“王爷,您方才托住民女,肩肘一定撕裂了,要不让小女帮您包扎一下?若是不处理,恐怕会很麻烦。” “若是因为民女,让王爷贵体受损,民女万死难辞其咎。” 洪慧月只能算清秀,但是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月色下,反而衬得她多了些脱俗的清冷,倒是有几分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的美色加成。 只可惜,这幅美景给谢俶,无异于是媚眼抛给了瞎子,毫无波澜。 第584章 道喜 谢俶正头疼,这洪慧月却不知趣的拖延着时间,让他最后一丝耐心也消磨殆尽,冷声嘲讽:“本王堂堂雍王府,难道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洪姑娘,你究竟是太过自视甚高,还是存心小瞧我雍王府?” 洪慧月听他语气不悦,身上上位者的威压让周围气氛一时凝固起来,压的她不自觉的腿软。 “王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俶没了耐心再跟她纠缠,转身想走,只是才转身,就听到身后有少女受惊后俏生生的嗓子。 “王爷,听说您和王妃生了误会,若您找府中大夫,人多口杂,恐怕也会寻根究底,哪怕您不愿多说,可是任由人揣测,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奇怪的旖旎故事。” “若是让王妃误会,岂不是得不偿失?小女虽然医术不敢自称大能,但也不是庸医,您不如让小女试试。”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声音有些抖,但还算坚定,条理清晰。 谢俶确实有被说动,现如今宋撷玉便跟他冷战,若是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她耳朵里,还不知道会引出什么乱子。 冷淡瞥了她一眼,谢俶重新回了书房,洪慧月想了想,咬牙跟了上去。 等到了书房,谢俶坐在了梨花木椅上,洪慧月从怀里掏出了针包,摊开看,里面长短粗直有十几根银针。 谢俶在针上停留的视线过长,洪慧月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钻研医术,这些家伙事儿都是随身带着,当年师父教我时,头一条便是嘱咐我,针包是立身之本,绝对不能丢。” 她起身,双手搭在谢俶的左胳膊上,扭了扭,随后轻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之后双手一用力,便将谢俶的胳膊正了位。 谢俶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意外,他自幼行军,受得大伤小伤无数,自然也是懂行的,就洪慧月刚刚两下子,是有真功夫在,不是花拳绣腿。 对洪慧月的观感好上不少,也因此,她抓上他右胳膊时,谢俶放松了些。 到底是女孩子,这么两下子,洪慧月额上已经渗出了薄薄的汗,拿了手帕擦了擦,抽出一根银针在火上烤了几瞬,她才恭声开口:“请雍王殿下脱下左臂衣裳。” “得将手臂里的淤血给放出来,否则淤血堆积,日后一定会留下隐患,孙嬷嬷的腿疾便是当时没及时放出淤血,这才经年累月的累积,疼痛难忍。” 谢俶也不矫情,径直将衣裳脱了,等洪慧月将针扎进了肩膀,没多会儿,指尖便滴出着黑色的淤血。 忙活了半日,洪慧月终于将针都给拔了下来:“好了,若是日后有什么隐疾,殿下只管找我便是,待明日,我再抓上几个药方,让孙嬷嬷交给杨侍卫,保证药到病除。” 谢俶慢条斯理的将衣服重新穿好,冷硬的轮廓在光下也显得柔和了些,比平日里瞧着更显得平易近人。 “你姓洪?” 洪慧月点头,心里当即一咯噔。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谢俶低低的冷嗓开口:“你与洪美玉可有关系?” 洪慧月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听到谢俶也问了这个,还是有些谨慎:“殿下跟王妃还真是心有灵犀,今日王妃也问了民女这问题。” “洪美玉乃是民女表姐。” 谢俶淡漠打量了她几眼,见她轮廓生的确实跟洪美玉有些想象,也信了八分。 “既然与洪家有关系,怎么会和孙嬷嬷扯上关系?又为何一口一个民女?” 洪美玉父亲是宫中祭酒,属于五品,正经的朝廷官员,洪慧月怎么会没有官身? 洪慧月还真没想到才见第一面,谢俶便能想的这么深,嘴边扯出一抹苦笑,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开口:“伯父确实是五品大官,但是小女的爹娘却是地位最低的商户。”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不易被人察觉的讥讽:“当年伯父还是白身,是民女父亲出的钱,一路鼎力相助,几乎散了一半家财才成就了伯父如今的光明前途。” “只是伯父的高升,并没有能让民女的爹娘鸡犬升天。” 她说的如此坦诚,倒是让谢俶有些不知从何盘问而起。 “行了,夜深了,回吧。” 他也疲了,鸡叫四声,也快四更,离天明不远,索性在书房将就一宿。 洪慧月从书房出来,一路尽量避着人走,等出了中庭,突然从一旁伸出一只手,将她拖进了暗处。 还不等她惊声尖叫,嘴上已经被捂住了一双手,皮肤松弛,一看就知道上了年纪。 “嘘,是我,别出声。”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洪慧月方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乱动,等嘴上的手放下来,她才能开口。 “孙嬷嬷,您这是做什么?快吓死我了。” 孙嬷嬷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的期盼几乎溢了出来:“我在这等姑娘你等了许久,这里不方便说话,咱们去你的厢房。” 洪慧月这才发现孙嬷嬷还是昨天那一身,并没有换新的衣裳,连头发的样式都没变。 这是在这等了她一夜? 等将洪慧月拉到了厢房,孙嬷嬷才迫不及待的开口:“可是成了?” 洪慧月一时摸不着头脑,没开口,孙嬷嬷成功的误会,一时喜上眉梢,猛的一拍大腿。 “天老爷!我的天老爷!老天保佑,上苍庇护,雍王府总算是要开枝散叶了。” 她拜完又连忙转身:“给洪姑娘你道喜了!日后等进了雍王府,您的福分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您就坐等着享福吧!” 洪慧月被她这话给说的坐立不安,面上不可抑制的升上一股子羞赧之色:“嬷嬷,您这话说的,未免太为时过早了些吧?八字还没一撇呢!” 孙嬷嬷脸色当即变了变:“洪姑娘,您来府上是为了什么,相信您比老奴清楚。” “您也没必要在这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没这个必要!老奴没什么意思,从始至终都是为了王府想。” “您来王府,不就是奔着王爷的侍妾身份来的?以你的身份和姿色,给王爷当小妾,绝对不算亏本,只能算作福分。” 第585章 回府 “洪姑娘,您来王府这一遭要是真为了我老婆子,为了给老奴我治病,老奴无话可说。” 孙嬷嬷甩了甩袖子,垂着松弛的眼皮,遮住了眸子,凉凉的拖长了调子:“我最近腿脚已经好多了,洪姑娘若只是医者仁心,丝毫没有半点为自己,为爹娘打算的私心,那过几日,便可以送姑娘出府,嬷嬷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介时,谢礼很快会送到姑娘府上。” 洪慧月听的咬了咬唇,眸底多了几分焦急之色,看孙嬷嬷有甩袖走人的架势,当下急了,连忙一把拉住孙嬷嬷的衣角。 “嬷嬷。” 克服了自己的难言羞耻,洪慧月顶着孙嬷嬷像是打量一块猪肉,估量着价格的刺眼视线,一咬牙终于开口:“慧月来雍王府,自然是奔着前程和富贵来的。” “我这样的出身,只有仁心的,早就连尸骨都叫人嚼碎了。” 孙嬷嬷面上这才终于显出笑来,她身材精瘦,一张老脸哪怕带着笑意,也不让人觉着慈祥,反而笑的满脸褶子,叫人看着就觉得瘆得慌,更不敢掉以轻心。 握住洪慧月的手,将人扶了起来,孙嬷嬷笑眯眯的:“这就对了,洪姑娘是个通透的,能自己想明白自然是好事。” 洪慧月手下是孙嬷嬷面皮一样松散的手,也不敢借力,一手撑着孙嬷嬷的手,一手撑着旁边的松木桌起身。 “嬷嬷,方才的话并未作假,我并未真的与雍王殿下有过多交集,恐怕雍王殿下现下连我的脸都记不清,若是就这么贸贸然提了让我做侍妾的事,恐怕不易成事。” 孙嬷嬷被洪慧月这冷水一泼,面上的笑淡了一些,但很快又重新振奋起来:“我们雍王府这位爷和旁人可不同,向来讲究的是喜怒不形于色,府上的婢女,哪怕是家生子,想要帮殿下守个夜都是不能的。” 她似是说的累了,缓步坐在了一旁的榻上,洪慧月极有眼色的倒了茶给递过去。 孙嬷嬷接过抿了一口,才继续开口:“殿下年少时便上了战场,向来从简,一应衣食住行,不需要旁的伺候,大多由杨侍卫在旁照料。” “就我身边的友儿,这么多年,也就能在雍王得空时,给殿下研墨,就这,也足够在王府得脸,被下面那群丫鬟羡慕的了。” 洪慧月听的咋舌,素来听说雍王不近女色,轻车简出,万万没想到竟是到这地步,不过是给研个墨,就这么长脸? “所以,你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殿下就能跟殿下说上话,独处一室,这便是你的本事,依我看,这事恐怕十有八九能成。” “你就别管了,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啊,只需要多跟雍王见上几次,让雍王把你给记住了,如此咱们这筹谋才能万无一失。” 洪慧月被孙嬷嬷牵着手,耳边是孙嬷嬷略有些苍老的沙哑声调,像是蛊惑人心的山妖。 “你要是进了雍王府,哪怕只是个侍妾,你那表姐洪美玉一家,日后见了你,也得想着法子的讨好你。” 雍王是这大禹朝最尊贵的王爷,哪怕是太子见了,也得行礼叫声王叔。 只要她攀上雍王,地位就跟从前不一样了,洪美玉一家也再不能欺负她爹和娘! 宋撷玉和宋撷燕一行人在东山上住了一晚,等第二日午时,大雾散去,方才下山。 马车一路从东山回了京城,摇了两个时辰,等终于看到了雍王府的牌子,玉淑面上终于鲜活了起来。 宋撷玉下了马车,侧身将宋撷燕给抱了下来,看宋撷燕牢牢抱着怀里的墨兰不松手,宋撷玉起了调笑的心思,半蹲了下来,捏了捏自家妹妹面团似的小脸。 “七妹妹将墨兰看的如此重要,三姐都忍不住要醋了。” 宋撷燕年纪小,正是什么玩笑话都当真的年纪,当下毫不犹豫将手里的墨兰递到宋撷玉手里,奶声奶气的。 “在燕儿心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三姐姐,三姐姐若是想要这墨兰,燕儿……燕儿再去寻别的替了,晚些交给夫子也无妨。” 左右不就是被夫子罚上一顿手板心,三姐姐好看的紧,她还是喜欢三姐姐笑着,若是惹得三姐姐伤了心,她也心疼。 看自家七妹这么紧张自己,宋撷玉心里为自己逗七妹玩的事不免有了负罪感,当下抱着墨兰起了身。 “先去花房,稍后再回内院。”捏了捏宋撷燕的鼻子:“咱们七妹妹的宝贝,可不能有任何差池。” 玉淑玉娴两人有些无奈,但也拿两位主子没办法,只能打发其他人去提前收拾,她们两个跟着宋撷玉宋撷燕往花房走。 一路上宋撷燕蹦着跳着,看着心情不错,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三姐姐,三姐夫呢?燕儿也给三姐夫带了东西,想亲手送给三姐夫。” 宋撷玉有些奇怪,自家七妹胆子小,慢热的很,就连大哥,她都不怎么亲近,怎么跟谢俶已经熟到亲手送礼物的地步? 她一手抱着墨兰,一手牵着宋撷燕的手,随意的开口:“你三姐夫忙着呢,正在跟姐姐玩游戏,看谁耐性好,跟对方先说话的就输了,所以,暂时可能看不见你三姐夫了。” 宋撷燕听的云里雾里,身后的玉娴和玉淑叹了口气,但凡七小姐有高一点的文凭,也不至于被三小姐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冷战就冷战,谁家的小玩意儿把戏能有这么凶残?因为两主子闹别扭,府里的低气压都持续了好几日…… 宋撷玉随意的将事情给敷衍过去,本以为这事就算了了,可走了没两步,手中牵着的人儿忽然就不动了。 她一低头,就见宋撷燕正看着某个方向出神,宋撷玉一时还真有些好奇,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 “怎么了?” 这是看见什么了,眼睛都不带错一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瞥见了什么精怪,被摄去了心神。 等她也看见了不远处的景象时,面色一时也不由得多了几分呆愣,眼神复杂。 第586章 七出之条 宋撷燕抬脸看了宋撷玉,眸子发亮,脆生生的问她:“三姐姐,那是不是三姐夫?” 宋撷玉抿了抿唇,盯着不远处亭子里端坐着的男人,视线一错不错。 那男人,可不是燕儿那三姐夫嘛! 宋撷燕童言无忌,天真无邪的问她:“三姐,你刚刚说三姐夫忙,就是像现在这样吗?三姐夫在忙什么啊?他旁边的白衣裳的姐姐也是跟三姐夫玩谁不能跟谁说话的游戏吗?” 玉淑和玉娴在后面听的差点背过气去,恨不得上手把宋撷燕的嘴给捂上了,这位小祖宗的嘴也太厉害了。 这就是用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插刀子的话吧…… 正想着,就听宋撷玉突兀的冷笑一声,难得的用了阴冷的腔调,听的人心里发毛。 “燕儿可真聪明,你再瞧瞧,你三姐夫这游戏玩的是否乐在其中?乐不思蜀!” 宋撷玉盯着湖心亭那两人,一人坐着闭目,一人在其身后轻柔的捏着太阳穴帮其解乏,还真是颇为般配…… 玉淑玉娴在一旁听的头不敢抬,这两个成语用的,颇有杀气啊…… 只有宋撷燕丝毫未察,听了宋撷玉的话,捂住嘴压低了嗓子,附在宋撷玉耳边小声开口:“三姐姐,那我们可以跟三姐夫一块玩吗?感觉好好玩的亚子……” 宋撷玉盯着那边,忽然垂了眸:“不了,七妹妹,墨兰比游戏更重要是不是?” 一提到墨兰,宋撷燕理智瞬间回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眉头紧紧的皱着:“对对对!三姐姐,还是墨兰更要紧,若是墨兰没了,等回了学堂,夫子的教鞭可饶不了我。” 才走了没两步,迎面撞上了一人,玉淑率先瞪了来人一眼:“孙嬷嬷,你这急匆匆的,又是要接哪家医女入府啊?” 虽说刚刚隔得远,但是玉淑却也认出来了,那水亭之中,帮雍王按头的女子,不就是前些日子孙嬷嬷接进府里,还跟王妃七小姐打了照面的洪慧月吗? 怪不得一见这个洪慧月她就觉得不舒服,人家可是来攀高枝的,跟自家王妃抢地盘的,她这双火眼金睛能看洪慧月顺眼,那还不如瞎了的好! 孙嬷嬷看她们来的方向,当下也明白了些东西,抿唇笑了笑,也没跟玉淑计较。 “老奴是去寻洪姑娘的,她医术好,上次给开的药,对老奴这腿,可是有些奇效!” 她说完,又是朝宋撷玉行了一礼:“王妃若是没其他事,老奴这便退了。” 宋撷玉微点头,孙嬷嬷退下,玉淑才朝着她的方向啐了一口:“我呸!这刁奴,一日日的净折腾一些损人不利己的幺蛾子事!” 玉娴看宋撷玉脸色有些不好,拉了拉玉淑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等宋撷玉和宋撷燕一块将墨兰给移栽进花房,回了自己院子,玉娴帮着宋撷玉洗漱过后,梳桂花发油时,才忍不住开口。 “小姐,那洪慧月恐怕没安好心。” 宋撷玉闭目养神,玉白色的脸色毫无波动,轻启朱唇:“我知道。” 玉娴跟了宋撷玉多年,如今也摸不透她的心思,既然知道,以郡主的性子,不大可能犟着任由她人欺负到头上来,上次王爷和司将军在书房议事,小姐还闹了一场,怎么如今反而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谢俶若是不想纳妾,旁人逼迫不得,可若是起了纳妾的心思,旁人也拦不住。” “随缘就好。” 玉娴听了宋撷玉的话,一时憋屈的很,极想跟宋撷玉争论,旁人是拦不住雍王想做什么,但小姐不是旁人啊! 但她只是贴身奴婢,这话在心里想想都已经逾距了,更别提将这话给复述出来。 而此时,孙嬷嬷正在洪慧月屋子里。 “今日你与王爷在湖心亭,瞧着王爷对你与旁人不同,咱们事成之日恐怕就这两日了,你可有把握?” 洪慧月低着头端坐着,脑子里过了一遍谢俶待她的点滴:“虽然不算亲近,但雍王殿下已经能接受我为他诊疗,甚至还会主动问我会不会治头疼,还问过我除了医术,可还会诗词歌赋。” 孙嬷嬷赞同的点了点头:“天下男人都一个德行,当他对一个女人开始有好奇心,就代表他对这女人有了兴趣。” 洪慧月有了孙嬷嬷这话做定心丸,一时更有了几分把握,羞红了脸色:“嬷嬷见多识广,慧月……任凭嬷嬷做主。” 孙嬷嬷瞧着洪慧月这幅春心萌动的模样,心里满意又不屑,虽说洪慧月进府的心思不纯,但王爷是什么人?金尊玉贵,接触的久了,哪有女人能不动心的? 等第二日,宋撷玉看着站在面前的孙嬷嬷,心里有了预料,便兴致缺缺的继续拿鱼食喂乌龟,漫不经心的开口:“真是稀客,嬷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孙嬷嬷看宋撷玉瞧也不瞧她,心里有几分不满,但她今日来,可是有要事在身,小不忍则乱大谋。 郑重的朝宋撷玉行了一礼,孙嬷嬷方才扬声开口:“王妃,女子七出,您可知是哪七出?” 这个话头是她早就想好了的。只要宋撷玉将这七出说了出来,她便可以用这七出来压她,让她不敢再反对纳妾之事。 “嬷嬷这是觉得我犯了七出之条,准备替王爷,替陛下废了我这个雍王妃?” 宋撷玉语气不紧不慢,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瞬间冷汗涔涔,孙嬷嬷不敢多想,径直跪了下去。 “王妃,您这话可严重了……给老奴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有这心思……” 将鱼食都丢了下去,宋撷玉拍了拍手,用手帕擦了,才伸手将孙嬷嬷扶了起来,笑的平易近人。 “嬷嬷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我也不过是顺着你的话那么一说,玩笑话罢了,您看您怎么还当真了?” 孙嬷嬷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不妥,她本是想引诱宋撷玉说出七出之条,好让宋撷玉不敢犯善妒的名声,到时候哪怕她不愿意,也只能表面大方答应将洪慧月给收了。 但没想到宋撷玉不按套路出牌,被她这么一吓,孙嬷嬷自然不敢再提什么七出之条…… 第587章 纳妾 看着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的孙嬷嬷,宋撷玉捏着手里的锦帕擦了擦嘴,如玉的面上多了三分冷清,半垂着眼睑,杏色的瞳里不带半分暖色。 “孙嬷嬷若是有事,直说就是,若是再这么支支吾吾的,还是小心多说多错。” 宋撷玉捏着帕子,微微俯身,俯视着她,冷然开口:“我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好的脾气。” 孙嬷嬷对这位主的跋扈事迹早有耳闻,什么当街吊打惹了她不开心的丫鬟,将丫鬟打了半死,还有什么一言不合就掌掴京里的贵女,还听说,这位长乐郡主未嫁时,淮阴王府内半夜,偶尔还能听见女子惨叫的声,就高高的一声,刺破云霄,吓得人心惊胆战,想要再细听,却是听不见了。 她也是因为这些传闻,对宋撷玉先入为主不喜,这些日子宋撷玉行事有度,深居简出,倒叫她有些忘了大名鼎鼎的长乐郡主过往那些辉煌事迹。 如今被宋撷玉这低低沉沉的嗓子一吓,宋撷玉还未对她做什么,孙嬷嬷自己却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当下也不敢再耍花花肠子,连忙开了口:“王妃,老奴过来,是想跟您商量给王爷房里添人之事。” “王爷何等身份?府中却如此空旷,传出去岂不是让外人笑话王爷?” 宋撷玉嘴角的笑不变,漫不经心的问她:“嬷嬷如今这么大年纪,又是府里的老人,该是享福的时候,没想到还是这么闲不住,管的这么宽,都管到王爷的房中事了。” 孙嬷嬷看宋撷玉迟迟不应声,反而顾左右而言他,心里更加认定宋撷玉是个妒妇,就怕别人过来分了她的宠。 当下跪的更低,语气里含着决绝:“王妃,不是老奴管的宽,故意惹您不快,如今王爷正值壮年,府中当子孙绵延,繁荣昌盛为福,更何况,王妃管着府中中馈,王爷也缺个贴心人,如今有了人选,王爷也并不排斥,您又何必固执己见?” “老奴知道,您担心日后有人进了这后院,分了您的宠……” 孙嬷嬷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轻笑,虽听不出恶意,但落在她耳里,就莫名多了几分嘲讽之意,令她不喜。 抬眸,看向发笑之人,孙嬷嬷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知我哪里说的错了,让玉淑姑娘听了这般乐不可支。” 玉淑干咳了一声,既然是孙嬷嬷主动问的,也就不能算她找事。 拿了帕子捂嘴,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眸:“无意针对嬷嬷,只是嬷嬷方才所说的话,实在不像是宫里出来有大见识的说出来的,倒像是村妇粗鄙短浅之语。” “我们王妃身份之尊贵,哪怕是放眼整个京都,能媲美的,恐怕都数不出一只手的数量,嬷嬷方才说,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进了王府后院,被王爷摸了摸头,王妃都会在意,我便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顿了顿,方才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孙嬷嬷的眼神带了天然的怜悯和微不可查的嘲讽:“嬷嬷可是短视了,不过是玩物,夜明珠再亮堂,还能与日月争辉?” 她们郡主的样貌,就像是天边挂着的月亮,那些怀着肮脏心思的女人,只要跟郡主站在一块,那张脸瞬间就会被衬托的黯淡无光寡然无味。 怕分宠?笑话!也要那些小浪蹄子有本事分了! 看着被玉淑怼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孙嬷嬷,宋撷玉拿了一旁的青瓷杯抿了一口:“孙嬷嬷,我听明白了,您就是担心我从中阻挠王爷纳妾的事?” “这嬷嬷大可不必担心,就像玉淑说的,我是圣上亲封的长乐郡主,虽不才,但也自有一身傲骨,绝不会学那等青楼女子,费尽心机,百般作践旁的女子。” 孙嬷嬷听了面上一喜,眼里闪过一丝希冀:“多谢王妃。” 她本以为还要磨上好一阵才能在宋撷玉这边给磨下来,甚至做好了走着进来躺着出去的觉悟。 要是能让王爷开枝散叶,多子多福,她就算是丢了这条老命,也值了! 可没想到宋撷玉答应的这么快,快的让孙嬷嬷心里都不安稳,一双老眼紧紧盯着宋撷玉。 “王爷纳妾的事,我听王爷的,至于如何让王爷松口,就该看嬷嬷你的本事。” 孙嬷嬷站了起来,千恩万谢的出了院子。 玉娴玉淑两人都有些不满,玉淑性子跳脱,在宋撷玉面前也没过多拘束,一边给宋撷玉斟茶一边拖长了调子:“王妃,您理会这老虔婆做什么?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连王爷王妃之间的事都敢插手,依她看,这孙嬷嬷是嫌自己命长了! 宋撷玉起身,拿了绑了红布条的小剪刀修剪着屋内的金花茶枝条,声音不冷不热:“她既然想管,咱们为何要拦着?便是她不管,恐怕要不了几日,多的是人劝我为王爷纳妾。” 玉淑在旁边听的揪心,在她眼里,自家小姐和雍王是神仙眷侣,天造地设,般配的不能再般配了,也不知道哪有那黑了心多管闲事的,居然想要插足! “咱们淮阴王府老王爷一辈子就老夫人一人,小姐您就且放心了,若是有人不长眼的来当说客,便搬出咱们淮阴王府出来,看谁还敢不知趣!” 宋撷玉拇指和无名指轻轻一合,那一支半枯的金茶花枝便被她剪下来,侧脸轮廓流畅。纤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下扫出大片的阴影。 “若是有人来当说客,恐怕母亲是第一个。” 玉淑听的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憋出三字:“怎么会……” 王妃可是将郡主放在心窝子里疼着,怎么可能主动劝郡主为王爷纳妾?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她想反驳,但半晌没能说出口,迟疑的看向一旁的玉娴,见玉娴虽然没说话,但眸色神态,无一不再向她表明。 郡主刚刚的话,可能性极大。 瞥了眼认认真真修剪花枝的宋撷玉,玉淑终究是安安分分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第588章 发怒 “啪!” 杨瑾将摔在地上的折子捡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放回到书桌上。 “这户部侍郎当真是吃干饭的不成?本王让他给京都难民籍贯重新整理,这都半个月过去了,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杨瑾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开口,这京都难民籍贯整理的事并不紧要,哪怕是明年开春再整理出来也不会有什么碍事。 毕竟这些难民也是三年前的事,如今三年过去,这些难民早已经衣食无忧,甚至在京郊有了地盖了房,整理这些难民籍贯,也是陛下看户部侍郎整日在朝上怼怼这个怼怼那个,为了让户部侍郎别闲着故意给他找的差事。 若是放在往常,王爷恐怕连看都不会看这折子,如今却罕见的大发雷霆,个中原因,不用说也知道,定是因为王妃的缘故。 这么多日过去,听说王妃已经从东山上回来好几日,到现在还没给王爷台阶下,王妃倒是不急,王爷悬在自己给建的高台上下不来,已然是高处不胜寒了。 他还是别掺和的好,要说这王府里谁最希望两位主子和好,恐怕非他杨瑾莫属了,谁让王爷拿王妃没办法,只能把火气全放到旁人身上,而他这个离得越近的,也就光荣的担负起出气筒这个重任。 正煎熬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这动静,不管是好是坏,对于此时的杨瑾来说,都是救命稻草,当下立马来了精神。 “王爷,属下去看看。” 谢俶自然看出来杨瑾这点小心思,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等杨瑾走后,他才心烦意乱将折子给丢了,身子微微后仰,面色复杂阴沉。 好半晌,外面才传来敲门声,与此同时,杨瑾的声音传了过来:“王爷,孙嬷嬷来了,想见您。” 谢俶幽幽的吐出一个进字,听到开门声已经睁开了眼,重新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模样。 孙嬷嬷跟在杨瑾身后,身形有些拘束,小心谨慎的走了进来,她平日里穿的多为墨绿色的改良宫装,今日倒是难得的穿了一身灰红色,瞧着比平日里,倒是耳目一新些。 “孙嬷嬷,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难处?你不用为难,嬷嬷是府里得老人,要是有难处,本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谢俶这话,无疑是给了孙嬷嬷一颗定心丸,当下多了三分底气。 “王爷,我这次来并不是有难处,但确实有一事……” 她说完,看了看谢俶的脸色,见还算和缓,才试探着开口:“不知王爷对洪姑娘印象如何?” 她这话一出,谢俶的脸肉眼可见的跌了下去,声音更沉了些:“孙嬷嬷,你逾矩了。” 孙嬷嬷心肝一颤,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王爷,老奴没其他意思,只是后院太冷清,老奴只是想尽一番绵薄之力。” 杨瑾总算是咂摸出味来了,合着孙嬷嬷这是来往王爷的后院里塞人的,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刚刚怎么也不会把人放进来。 看了眼谢俶的脸色,杨瑾已经开始在心里为孙嬷嬷念往生咒。 希望下一世,孙嬷嬷能投个好胎,别再呆在谢俶身边伺候了。 毕竟这活,话多的人是真干不了…… 谢俶冷笑一声,看着孙嬷嬷的眼神冷的像寒冬腊月里的刀子:“要是没其他话,嬷嬷就走吧,本王还有要事处理。” 孙嬷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既然今天开了这个口,就不能白受罪,明明谢俶对洪慧月还算亲近,只要她多进言,总能说服谢俶! 当下膝行了两步:“王爷!王府不能只有王妃一人,您这般,让外面人如何想您?您可是王爷!” “就算您今天要砍了老奴这颗头,老奴也得把话给说了!” 谢俶眼里的耐性被磨得越发的稀薄,扯了扯嘴角:“嬷嬷既然想死,本王也不会勉强,杨瑾!” 这一声暴喝,成功让一旁看戏的杨瑾回神,当下明白了谢俶的意思,看向孙嬷嬷的眼神带了怜悯。 “来人,将孙嬷嬷给拖下去!” 这老婆子,还真是嫌弃自己活的太长,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她非要进来! 难道这洪慧月还跟她沾亲带故?冒着丢了命的危险也要把洪慧月给塞进来,也不知道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值得她这么用心? 看真有人要把她拖下去,孙嬷嬷总算慌了,一张老脸煞白,但胆子却空奇的壮了起来。 “王爷,老奴是为了王府好!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府啊!” “王妃都为了大局,不介意王爷纳妾,王爷为何要如此排斥此事?” 听到王妃二字,谢俶眼里的杀意几乎实质化,手里握着的狼毫笔被他硬生生掰断,在空中发出脆烈的响声。 “等等。” 听到谢俶喊停,侍卫将孙嬷嬷的手放了下来,没了支撑,孙嬷嬷两腿无力,滑倒在地。 但眼里的光却越来越亮,一旁的杨瑾看了她这模样,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 啧啧,这孙嬷嬷还是太天真,竟然以为自己得救了,不提王妃,不过是死这一条路子,提了王妃,看王爷这模样,恐怕孙嬷嬷日后下场只会比死还难受。 “孙嬷嬷,你方才说王妃知道这事?” 听到谢俶的问话,虽然语气森冷,但孙嬷嬷此时也没空能深思谢俶这语气是好是坏:“王妃确实知道这事,她并没有任何意见,只让老奴来请示王爷。” 宋撷玉如果在场,恐怕非得被孙嬷嬷给气的咬牙,她说的话,被孙嬷嬷复述了一遍,虽然挑不出错,但是听在外人耳里,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意思。 这孙嬷嬷,是给她挖了个坑? 听了孙嬷嬷的话,谢俶脸色变冷,黑红交加,已经不能看了。 “滚下去!” 这一声低吼,直接把孙嬷嬷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呆在这儿为洪慧月的事奔波?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杨瑾有些担忧,小声的准备为宋撷玉说话:“王爷,王妃的原话恐怕不是孙嬷嬷转述的这样,您还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俶打断:“闭嘴!” 第589章 管账 宋撷玉正躺在美人榻上看着话本子,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玉淑从外面进来,红光满面的。 “怎么了?这是出门捡到金子了?还是天上掉馅饼到你手里了?难得见你这么高高兴兴的。” 宋撷玉视线在玉淑面上流连了几瞬,便又移回了手上的话本子,语气慵懒,漫不经心的劲儿看的人心痒痒的。 “王妃,您猜谁来了?”玉淑还打了个哑谜,兴冲冲的到宋撷玉身旁半蹲下,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宋撷玉被她盯得手里话本子也看不下去,叹了口气,随手将话本子往旁边一丢:“怎么?还能是王爷来了不成?” 谢俶都已经在书房住了大半个月,想来是真生了她的气,人已经长在了书房里,能来她这才有鬼了,那么傲一人,能低头,怎么想都不可能。 玉淑一时噎住,本来还以为宋撷玉要猜好一会儿才能猜出来,她想着给宋撷玉留个惊喜,没想到她一猜就猜了出来, 看玉淑这表情,宋撷玉也愣住了,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一回头,就跟月牙门进来的谢俶对上眼,后者面色看不出喜怒,一贯的冷清。 呆了一下,宋撷玉反应极快的起身:“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我院子?” 话说的客气,心里却想着,孙嬷嬷从她这里出去,立马去了书房,想必就是为了说将洪慧月收房的事。 这孙嬷嬷前脚去,后脚谢俶就主动来了她院子,两人呕了这么多天的气,能让谢俶态度发生这么大一转变,还能是因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有了小妾心情大慰?觉得她这个正妻大度懂事,所以才决定也大度一回,原谅了她与浦俊成的事……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宋撷玉心里自认为想明白其中关节,态度虽恭敬,但眼神里并无多少热度,这副模样落在谢俶眼里,再结合刚刚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彻头彻尾的引爆了谢俶的怨气。 一掀袍子,坐在了石凳上,谢俶斜眼瞥了她一眼:“本王来自己王妃的院子里吃饭,有什么不妥?” 宋撷玉垂头,偷偷的撇了撇嘴,堂堂雍王,哪怕是想在太后宫里吃饭,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更别提来她院子。 “自然是没有不妥的,玉娴,吩咐小厨房出菜,今日王爷过来,自然是要多加两个菜的。” 玉娴领了命下去,玉淑站在一旁给两位主子倒茶,随着满室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刻钟,她舒展的眉心终于一点点的皱了起来,重新成了苦大仇深的模样。 本以为今日王爷和王妃能和好,看现在这模样,她还是过于乐观了…… 谢俶看宋撷玉这幅乖巧的模样坐在自己面前,不仅气没顺,反而还越来越旺。 呵,他不过才没见她几日?她倒是一点都不惶恐,刚刚进来时,分明看见她躺在这贵妃榻上,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惬意。 别家夫人,惹了夫君生气,不说想方设法去哄,好歹也会说两句软和话,他这个王妃可好,一个人的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顺心!现如今,竟是连见他都不愿了。 “王妃近日似乎闲得慌。” 宋撷玉正装木头,谢俶竟然罕见的主动跟她搭了腔。 抬头,她仔细在谢俶脸上看了一会,好半天都没能看出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一般吧,比不上王爷日理万机。” 斟酌了一下,宋撷玉慢吞吞的开口,语气模棱两可。 谢俶从鼻孔微不可察冷嗤一声,语气里的漠然犹如腊月里的寒冰,冷的冻人。 “既然王妃闲得慌,不如替你夫君分分忧,管管我手底下的那些资产。” 宋撷玉:“……”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不会吧不会吧,谢俶不会真的是这个意思吧?? “王爷说的,是指……”宋撷玉木着脸,好半天才张了张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谢俶看她这幅大受打击的模样,心口终于舒服起来,比起他一个人难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自然是所有,包括王府的铺子,以及陛下赐给我的矿山和盐田。” 宋撷玉咬着后槽牙,看着谢俶嘴角那一抹弧度,恨得几乎要一拳打过去。 呵呵……呵呵呵…… 他倒是对她真放心,矿山盐田是什么概念?那可是国之根本,景安帝为了表示对谢俶的器重,这才赐给他,整个大禹,能私人拥有矿山和盐田的,不超过一个手掌的手指数。 “王爷,您是不是对我的本事,有些过于自信了?”宋撷玉整个人都开始风中凌乱,整个人诠释了什么叫沧桑,什么叫做早生华发:“要不,您手底下铺子我帮您暂时保管,其他,您受累,自己来如何?” 她简直要哭了,说这话时心都在滴血,天知道,虽然她活了两世,但上一世心思全放在了如何讨谢央欢心上,这一世虽然幡然醒悟,早早的在管理之事上上心,但!矿山盐田,她两辈子都没碰过好不好?!? 淮阴王府是有一座矿山,但也有爹爹和哥哥在前面顶着,轮不着她操心,王府也不会让她操心。 她手底下光自己的铺子就数量可观,更别提还有个待完善的四季园,管雍王府的中馈就算了,现在还要接手铺子…… 她真的要被榨干了。 “光铺子,本王手底下的杨瑾就行,王妃真正需要操心的,只有那矿山和盐田,毕竟交给别人,本王可不放心。”谢俶一拂袖子,狭长的眸子深不见底。 宋撷玉整张脸瞬间皲裂开来,交给她,也不知道谢俶哪来的胆子就放心了,他放心她也放心不了啊! 矿山的数量决定了一个国度的武力值,而盐田则是立民之本。 这跟寻常的铺子账本自然是不同的,有更加规范的记账方式。 她也没学过啊,这可不是硬着头皮说上就能上的,但凡有哪里出了差错,意图谋反的帽子就往头上盖了。 连累她自己事小,要是连累雍王府和谢俶手底下的亲兵,这是让她死都不敢死的安生…… 第590章 本王教你 “三哥哥,您还是别跟长乐开玩笑了。”宋撷玉强颜欢笑,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笑的比哭还难看:“这……长乐愚笨,实在是不会。” 谢俶看宋撷玉苦着脸,一张玉白的脸皱成一团,瞧着惨兮兮的,可怜极了。 她一向是能屈能伸的,谢俶不为所动,这时候知道改口,晚了。 她还真是有事三哥哥,没事雍王爷,变脸变得堪比易容术。 “王妃只需要定时去书房,其他的,本王自然会教你。”谢俶起身,欣长的身子独带着几分矜贵冷清气度。 “王妃聪慧,想必是一点就通。” 看着谢俶转身又出了正院,玉淑看的目瞪口呆,差点就要失态做出招手状。 不是说来用膳的?玉娴姐姐都去小厨房忙活,结果王爷走了……那忙活这么一大通是为了啥? 看宋撷玉坐在石凳上,面色青白交加,显然是不怎么痛快,玉淑借着倒茶的机会去劝。 “王妃,不留王爷用饭吗?小厨房定是加了好几道菜……” 这么多,就她们几个哪里能吃完? 宋撷玉气的一拍石桌,声没怎么出,倒是宋撷玉的手掌肉眼可见的红了一大片。 “呵!还没看出来?这位雍王爷哪里是来吃饭的?这分明是来给我砸场子找麻烦的!” 玉淑心疼的脸色都扭曲起来,连忙拿了手帕仔细的擦着宋撷玉的手,宋撷玉一身冰肌玉肤,本就如白玉一般,此时放在玉淑手里,缓缓的轻颤着。 刚刚拍桌子用了多大力气,可窥一斑。 “王妃,您就算生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啊!若是淮阴王府那边知道,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虽然无比生气,但是谢俶的话,鲜少有人能真抵抗的,她已经够惨了,已经不想做那些无用功。 还能怎么办?只能认命了! 谢俶狗贼害她!她记住了,日后必定十倍还回来,叫他知道她宋撷玉可不是好惹的! 洪慧月院子。 自从孙嬷嬷要去找雍王谈将她收房的事,洪慧月就一直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孙嬷嬷回来,却见她形容狼狈,发髻有些散乱,瞧着比平时要老上好几分,从进屋后,短短几步路,竟是脚步虚浮,有了几分病重之人的模样。 洪慧月当即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子里各种心思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懵,咬了咬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带笑迎了上去。 “嬷嬷,您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王爷那边……拒了?” 孙嬷嬷被她扶着坐好,听了洪慧月的话顿了顿,笑的有些苍白,语气更加慈祥和蔼。 “洪姑娘,你莫要自己吓自己,老奴今日去寻了王爷,说了将洪姑娘你收房的事,王爷并不曾反对。” 看洪慧月眉眼间若隐若现的欣喜,显然是放下了心,孙嬷嬷低头,将一身狼狈全部敛了干净。 她并没有说谎,谢俶确实没反对,虽然生了怒容,但是话并没有说死,若是日后追究起来,也顶多是洪慧月自己理解错了,跟她无关。 洪慧月还不知道孙嬷嬷的心思,只以为谢俶已经答应收房,只是还没定日子,但也是迟早的事。 孙嬷嬷将洪慧月的右手握在自己手心,语重心长的姿态:“洪姑娘,这段日子还是要多上心,多去王爷面前献些殷勤,万不可掉以轻心,进了这雍王府,日后就真是一步登天。” 不用孙嬷嬷说,洪慧月也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也没迟疑,径直给了孙嬷嬷答复,表了自己的态。 “嬷嬷,您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省得的。” 等孙嬷嬷走后,洪慧月的贴身丫鬟云儿便上前一步,一福身,俏皮的跟她讨喜,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终于苦尽甘来,守得云开见月明。” 洪慧月坐在墩椅上,清秀的面上此时一反往日的淡然,反而尽是掩饰不住的野心。 “能进雍王府是好事,但可不代表就能一劳永逸,进了雍王府,可不比在家里安逸,只会十倍百倍的辛苦。” 她说完,却又莞尔一笑,一双细长的眸子里满是深意:“不过这些辛苦,终究是值得的。” 云儿被她这一笑也带动了情绪,不再是方才那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笑容满面:“小姐聪敏,云儿只要跟着小姐,日后日子定是有盼头的。” 洪慧月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变大,戳了戳她,嗔怪开口:“就你嘴甜,自己去箱匣子里去取二两银子,给自己做身新衣裳,就当赏你的。” 云儿没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当即千恩万谢。 “小姐,奴婢又想起一事,表小姐派身边的人递了口信,让小姐你去见她一面。” 听到洪美玉的名字,洪慧月刚刚还含着笑意的脸淡了几分,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倒是急。” 等到第二日,洪慧月便借着出去买药的借口出了门,等到了约定的酒楼,洪慧月戴着大大的帷帽,轻提着裙摆,避开了人,往楼上包厢去了。 推开门,就看到洪美玉正坐在桌旁,面色不耐,看到洪慧月进来,方才将那些情绪都给压了下去。 “坐。” 洪慧月在她对面坐了下去,云儿还没来得及给她倒茶,对面洪美玉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询问起进度。 “在雍王府这么久,表妹可曾与雍王有了进展?” 洪慧月低垂着头,表情有些难看,洪美玉一家从始至终都将她家作为踏板,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位表姐和伯父的做派,但是洪美玉的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表姐,孙嬷嬷说了,雍王已经同意将我收房,只是日子还没定。” 听到这,洪美玉总算是对这个表妹刮目相看,平心而论,洪慧月并不算丑,但也实在是不能说多漂亮,顶多算是清秀。 这还只是跟常人比,因为学医,身上多了几分气度。 可雍王妃是那宋撷玉,向来好看的跟妖精似的,没想到洪慧月还真有进展…… 第591章 宫廷糕点 没想到宋撷玉那容貌堪称绝色,谢俶仍旧会对洪慧月这般姿色平平的女人生出兴趣。 可见,容貌并不能代表什么,男人哪个不偷腥?一想到连谪仙一般高高在上的谢俶都不能免俗,洪美玉便对自己嫁的那男人到处拈花惹草的事释怀。 洪美玉心里所想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只觉得浑身痛快,宋撷玉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命好又怎么样?她当姑娘时投了个好胎,向来无法无天,一副所有人都得让着她的德性,如今嫁了人,洪美玉不信,淮阴王惯着宋撷玉那臭脾气,雍王还能也惯着宋撷玉? 她就等着看宋撷玉哭的那一天! “慧月,你命好,表姐我一贯是拿你当亲妹妹看,如今也是掏心窝子跟说这些话。” “日子还没定,就不能掉以轻心,表姐那里还有些太子妃送的糕点,据说是他国的贡品,到时候表姐找人将糕点给你送过去,你送给雍王殿下,万万记得不能让雍王殿下就这么把你给忘了。” 洪慧月听着洪美玉这故作亲昵的口吻就觉得恶心的很,先前她高高在上的模样还刻在洪慧月心里没能忘,如今一听她有了新的利用价值,便是一口一个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简直跟她爹如出一辙的无耻,恶心的紧。 洪慧月心里膈应的很,也没了再与她虚与委蛇的耐心,径直找了个借口便回了雍王府。 洪美玉也没多留,她稍后还要去太子府,也没空在这跟洪慧月浪费时间。 从酒楼出去,坐了马车,洪美玉在太子府正门下了马车,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脖子高高扬着,瞧着神气的很。 这能进太子府的人可不多,她与沈昭昭交情可跟其他人不一样,她洪美玉可是头一个。 东珍出来接人时,正好看见了洪美玉这副模样,那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瞧不出来似的。 垂了头,掩饰住嘴边的笑意和讥讽,确定不会让洪美玉看出来,东珍这才嘴角含笑,朝着她过去。 “程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太子妃已经等您许久,就差您一人了。” 东珍这话给她面子,洪美玉更是笑容满面,当即也不耽搁,连忙进了太子府,笑容满面:“怪我怪我,路上有事耽搁了,待会定要亲自给太子妃好生的陪个罪道个不是。” 东珍没多说什么,引着洪美玉往沈昭昭的院子过去,走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在水榭坐着的沈昭昭,她旁边还坐着一女子,一身淡绿色的纱裙,瞧着倒是颇有生气,跟那日宴会装模作样的模样比,倒是顺眼许多,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洪美玉脸上出现几分讥讽,但没多说什么,径直过去,跟沈昭昭说话,语气熟稔。 “太子妃,我倒是来的迟了,该死该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沈昭昭转头,看洪美玉过来,面上也盈起了笑:“你可算是来了,我与辛姑娘可等了你一个时辰,要不是有辛姑娘在旁边陪我说着闲话,这一个时辰还真熬不下来。” “不管怎么说,你可得自罚三杯陪个罪。” 沈昭昭将话头往辛柔那边丢,洪美玉只做不知,仍旧只跟沈昭昭说话,利落的拿了桌上的杯子,爽快的一饮而尽。 喝完才将杯子倒扣,示意自己的诚意。 等三杯尽了,沈昭昭面上的笑意更加真诚了三分:“美玉这是去哪了?来的这么迟?” 洪美玉瞧了一眼辛柔,辛柔下意识的回避了她的视线。 沈昭昭瞧着洪美玉这眉眼官司,声音里的兴味少了些:“辛姑娘是我请来的,怎么?美玉有些话是辛姑娘不能听的?” 她说完,语气漫不经心,听不出情绪,冷冷淡淡的开口:“既然是辛姑娘听不得的,那索性就不说了吧。” 洪美玉暗自恼恨,这辛柔还真是不知趣,她都暗示的如此明显,辛柔还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看来是上次的教训没让她长记性…… 如今还让沈昭昭对她生了芥蒂…… “我这话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哪里分能听不能听?太子妃这话言重了。”洪美玉自己打了圆场。 “是啊,程夫人是个光明磊落的性子,事无不可对人言,定是不会如那鬼鬼祟祟之人。”辛柔在旁附和,嗓音清脆,铜铃一般,尾音上翘,甜的有些发腻。 她这般明显的讨好,洪美玉却不领这个情,径直开口:“我这番来的迟了,是因为方才碰上了我那表妹。” 听到表妹这个词,辛柔上了心思,上次宴会,洪美玉身旁确实带了个人,当时有人说了一句洪表姑娘,辛柔便记在了心里,也打量了那女子好几眼。 大约是女子天性,辛柔注意力下意识放在了那女子的容貌上,那洪美玉的表妹,姿色比不过她,面容虽算清秀,但坐在那儿,低头颔首,不发一言,犹如一张白纸,寡淡无味。 如今听洪美玉又提起了她这表妹,辛柔不由得又竖起了耳朵。 “她前些日子被雍王府的嬷嬷邀着住进了王府,听说雍王对她颇为亲近,不日就会将她收房。” 洪美玉这话一出,果不其然,看见了沈昭昭和辛柔眼里出现了不可思议,一时心里更加得意,话也更多了起来。 “这宋撷玉日前多么嚣张,仗着自己容貌生的好,命好,便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她。” “如今再看,这宋撷玉生的再好又如何?天下哪有男人不偷腥的?还不是被我那表妹钻了空子?” 洪美玉说完,将手中茶杯放到梨花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脸上的痛快和得意几乎要从面上溢了出来。 宋撷玉是会投胎,淮阴王宠着她,可如今嫁了人,那雍王能宠她一时,难道还能宠她一辈子不成? 容颜未老恩先断,多少鲜活例子血淋淋的摆在眼前,个个都是教训,个个都是宋撷玉的下场! “我就且等着看,宋撷玉是如何一步步的跌下神坛,收敛脾气忍气吞声的!” 第592章 唯命是从 在洪美玉那番话后,沈昭昭敷衍着附和了她几句,洪美玉方才满意的告辞回了。 等洪美玉走了,沈昭昭脸上的笑便忽然垮了下来,眼神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柔如今满脑子都是洪美玉的话,前些日子,浦俊成去太子府时将她带上,沈昭昭便忽然问她,是想做个贫寒人家的正妻还是给权贵做个宠妾? 辛柔愣了一下,心里生疑,斟酌了字词,回她说若是真心喜欢一人,便是做妾也不是什么屈辱的事。 沈昭昭忽然开门见山问她,要是给雍王做妾,她动不动心? 辛柔被她这话给砸的头晕目眩,给谢俶做妾?这可是天大的福分,是日思夜想的喜事,哪有不动心的? 别说做个有名分的妾,哪怕是给雍王做个没名分的外室,她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当即也顾不得什么防备不防备,连忙点头如捣蒜,沈昭昭也因此让她直接在太子府长住,每日带在身边。 沈昭昭是谁?那可是太子妃,日后的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子妃亲口跟她说的话,哪里会有不成的? 可今日洪美玉这话,分明就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啊!这怎么行!好不容易有这么次机会,如果就这么擦肩而过,她恐怕会悔恨终身! 越想越慌,辛柔终于急了:“太子妃,您说过会帮民女,那洪慧月论相貌,民女分明更强一些……若洪慧月行,民女定是万无一失!” 看沈昭昭不表态,辛柔误以为沈昭昭要反悔,放弃她这步棋,当即一把抓住了沈昭昭的手。 “太子妃……” 沈昭昭有些厌恶,但还是强忍了下来,旁边的东珍明确的感受到了沈昭昭的情绪,站了出来,手动将辛柔的手给扯开 “辛姑娘,太子妃还怀着身孕,您这般若是伤着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丢了命也赔不起!” 辛柔被她这么一吓,当下也不敢再碰沈昭昭,站在原地一脸紧张无措,红唇抿的没有半分血色。 沈昭昭盯着辛柔,心里忽然涌起了莫大的悲悯感,小门小户的姑娘,却妄想往上高攀,奢望不属于她的东西。 瞧瞧,这小姑娘这张忐忑苍白的小脸,她什么话都没说,辛柔便自己把自己吓成了这模样。 可笑又可怜。 “我的话一言九鼎,既然说了要帮你,自然不会失言。” 沈昭昭一脸柔和安稳:“放心,既然谢俶能收了洪慧月,那么再收你辛柔也不会推辞,你要担心的,就只是进了雍王府该怎么让自己站稳了。” 辛柔扑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太子妃,您的大恩大德,辛柔没齿难忘,日后若是成事,定唯您马首是瞻,报答太子妃的恩德。” 沈昭昭眼里的笑意更足了些,亲自将人给扶了起来:“希望辛姑娘到时候记得这番话。” 比起什么都不求,互相利用的关系更能让辛柔安心,让她知道自己有利用价值,方才能睡得安稳。 雍王府。 洪慧月回来后不到半个时辰,洪美玉的糕点送了过来,云儿在旁边看了一眼,着实有些惊喜。 “没想到表小姐竟然能这么大方,这糕点不论是包装还有模样,都是顶顶好的,奴婢竟是从未见过这类点心。” 洪慧月素手在最上面的糕点油纸上摩挲,语气漫不经心:“外邦千里迢迢送过来的贡品,自然不是谁都有这福气见着的。” 云儿刚想点头,就看到洪慧月手突然往下一弯,指尖一挑,油纸上的红色彩带竟然就这么开了,当即要点头的姿势停住,整个人都慌了。 “小……小小姐!这可是要送给雍王殿下的,您若是馋了,奴婢去给您买您爱吃的玉兰糕,怎么能动这些……” 这多贵重啊! 看云儿急得汗都出来了,洪慧月倒是没多大反应,还拈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含了两口才夸赞了一句。 “嗯……味道确实不错。” 这外邦送来的东西,甜而不腻,确实是好东西。 看云儿整个人都呆住,嘴张的几乎能塞进鸡蛋,洪慧月瞧着有趣,又拈了一块,趁云儿不注意一把塞进了她嘴里。 看云儿含着糕点也不敢咽,眼里包满了泪,洪慧月还不忘托腮含笑,交代她:“尝尝,别浪费了我表姐的一番心思。” 云儿口中的糕点此时已经化了不少,只能含泪咽了,心疼的脸色都皱成一团。 这糕点也不多,被洪慧月吃了一块,又被云儿自己吃了一块,送雍王恐怕是送不出去了。 看云儿这模样,洪慧月终于有了于心不忍的情绪。 “我那表姐一家,你还不清楚?就算是给你一个米饼,他日也得让你还她个金的,她但凡施舍了什么,必定要十倍百倍的让人还回去。” 云儿欲言又止,洪慧月拿了手帕擦手,低垂着的眼睑遮住了眸:“雍王什么人物?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就算将这些糕点拿过去又如何?他恐怕只会觉得你小姐我眼皮子浅,就这么几块糕点都当宝贝似的,巴巴的给送过去。” 洪慧月这话也让云儿生了退却之心:“雍王是陛下身前的红人,这些东西对旁人可能稀罕,对雍王殿下确实算不上稀奇。” 她说着说着就苦了脸:“可没了这些糕点,咱们该拿什么成事?” 洪美玉既然下了这么大血本,最后若是自家小姐没能嫁进雍王府,恐怕洪美玉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洪慧月看了一眼箱匣:“你去将最底下的檀木盒子拿过来。” 云儿摸不着头脑,乖乖的过去,给洪慧月拿过来,等看到檀木盒子里装的药包时,她迟疑着开口:“小姐,这不是先生留下来的?” 洪慧月将药包从箱笼里拿出来,眼神有些怀念:“师傅一生就做了七副,如今自己就剩下这三副。” “想要钓大鱼,自然不能敷衍,送东西也自然得送的对方承情。” 别的东西,雍王不一定会收,而这药包,她知道,谢俶一定会要…… 第593章 回避 看到洪慧月过来,杨瑾习以为常,这些日子,洪慧月来书房的频次与日俱增,他有时也忍不住盯着洪慧月那张脸纳闷。 这洪慧月怎么看怎么平平无奇,比起王妃的绝色,那更是没有半点优势,便是府里的丫鬟,收拾打扮起来也未必真比不上洪慧月。 自家王爷怎么就一次次的对这位洪姑娘破例。 难不成真如传闻中所说,这位洪姑娘真就要成为府中的另一位女主人了? “杨侍卫?”洪慧月喊了一声,杨瑾才回神,干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洪姑娘。” 径直将人给让了进去,杨瑾还不忘记给交代一句:“进书房门记得敲门,但莫要出声,王爷让进再进。” 洪慧月点了点头,跟杨瑾道了谢,这才进了院子。 按照杨瑾的话,洪慧月敲了门,等屋子里谢俶的声音传出来,这才轻推门,才一抬眼,嘴角的笑忽然就有些僵住。 谢俶惯常坐的那张书桌,往日里堆得都是奏折之类,今日却忽然空了一大块,案牍上正趴着一名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着百褶如意月裙,双手作枕,呼吸平缓,脸色娇憨。 这是……雍王妃? 洪慧月自从入府以来,跟这位雍王妃碰面,还是在半个月前,那日宋撷玉装扮华丽,通身气度,可今日再见,这位雍王妃只穿了常服,看着更好接近几分,竟是格外的娇媚动人。 她看了一眼,心里便忍不住对这位雍王妃的美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当一个女人容貌美到一定程度,是不会让其他女人嫉妒,只会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就比如比你富一分的邻居,你会嫉妒,但比你富千万倍的富商大户,却只会让人生出羡慕之心。 从宋撷玉那张脸的冲击之下回神,洪慧月往旁边扫了一圈,在窗边看到了谢俶。 他坐在窗边,上面安置了一张小桌子,也就成人三个巴掌长宽,上面堆满了各种折子和重要文书。 谢俶本就身形高大,盘腿坐在那里,逼仄感肉眼可见。 洪慧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往宋撷玉那边又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腹诽,堂堂雍王,被逼的只能坐在角落里处理公务,用来处理公事的书桌,被雍王妃给霸占的严严实实,用来瞌睡…… 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家里相公恐怕早就破口大骂,没听说雍王殿下脾气这么好过啊…… 只是现在这情形,显然不是能让她在这思前想后的,洪慧月收拾了情绪,往谢俶的方向走。 “王爷……” “有事?” 她才开口说了两个字,谢俶头都未抬,声音比平时低了好几个度。 洪慧月点了点头,她这次来确实是算有事,刚想将来意通禀,就看到谢俶忽然将手里沾了朱砂的狼毫笔放下,竟是起了身,高大的身形站起来,给人的压迫感更强,洪慧月需要仰脸才能看他。 看谢俶往屏风后走,洪慧月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等绕过屏风,就看到谢俶已经坐好,看她过来,淡漠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说吧,声音轻些,别吵到王妃。” 洪慧月来不及多想,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能在雍王书房睡大觉的,恐怕也就雍王妃一人了吧?瞧雍王对宋撷玉这小心的程度,分明是已经将宋撷玉给放到了心尖尖上。 她若是真进了雍王府,成了雍王的小妾,真能分了雍王妃的宠吗? 从怀里拿出药包:“王爷,民女想将这些献给王爷。” 谢俶拆了一包,伸手拈了几片放于鼻下,再抬眸时,浅色的瞳里多了几分意外。 “没想到洪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竟是师从本王这位贵人。” 洪慧月低头颔首,面上并无任何娇纵之色,语气一如往常:“师父仙逝时,悄无声息,交代了不让大张旗鼓操办,只需要一柸黄土埋了残躯,不让野狗野狼等把身子叼了。” “前些日子听闻王爷也曾跟我师傅求药,这些,就是师傅仅剩于世上的药了。” 谢俶幼年在宫里,似乎是被下了毒,若只是五脏六腑之毒,没有病入膏肓,便是一般的大夫也能治,可他这是跗骨之毒,除了刮骨,恐怕就只能是她师父这药能去余毒。 谢俶将手中的药材放进面前的茶杯,亲手倒了沸水进去,语气倒是比平日更随和一些。 “你用心了,这情,本王承了。” 他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才要开口,忽然从屏风后传来了响动,随后是一声慵懒带着奶音的女声。 “三哥哥?” 是外面那位雍王妃醒了…… 这一声,哪怕是洪慧月一个女子都听的身子酥软下来,她怀着别样的心思抬眼看了谢俶一眼,见谢俶面上虽然没什么波动,但一双冷眸肉眼可见的化了冰。 脚步声极轻,跟小猫似的,由远及近。 洪慧月忽然有些紧张,双手搅在一起,孙嬷嬷说过,这雍王妃也知道谢俶要纳她为妾的事。 这位雍王妃的脾气素来听说不太好,做事也没有顾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觊觎她的东西,如今看见她与谢俶共处一室,说不得等下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若是闹起来,吃亏的也只能是她…… 洪慧月已经做好了受辱的准备,更没有将希冀放在谢俶身上。 眼角余光看见宋撷玉从外面进来,发现屏风后不止雍王一人,脚步顿了顿。 但下一瞬,宋撷玉竟是转了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要往回走…… 这一举动不止惊到了谢俶,连洪慧月也有些看不明白,这位雍王妃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该回避的,怎么看也不该是她吧? 她就这么忍了? 这实在是跟她往日的名声不符合啊! “站住!” 正当洪慧月心里各种心思交杂,就听到谢俶忽然低低开口,咬牙切齿的。 他这么一出声,三人谁也不能当睁眼瞎,洪慧月看着那位雍王妃身子僵住,再转过身来,已经是笑容满面。 “洪姑娘也在,真巧。” 第594章 苦药 谢俶盯着宋撷玉,只觉得自己迟早被这女人给气的当场暴毙过去。 这些日子跟她斗气,方才听她醒了,他一时既有些想看宋撷玉发现他和洪慧月在一块气的七窍生烟的吃醋模样,又有些不想看她伤心难过。 百般情绪交织在一块,让谢俶面上越发没有任何波动,一张脸如寒冬的冷池, 谢俶并不给她面子,声音冷的像冰:“巧吗?” 宋撷玉摸了摸鼻子:“不巧不巧,我来的确实不巧。” 呵!谢俶被她这话直接给气笑了。 好一个不巧! 宋撷玉被谢俶这一声冷笑激的身上冷汗都下来了,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她什么时候醒不行?偏偏这时候起来! 现在好了,不仅打扰了谢俶和洪慧月的好事,还让谢俶这狗男人直接恼羞成怒了。 啧啧,这洪慧月也不知道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谢俶这么能忍的人都扛不住这么几日,好歹过几日就能将人给纳了,就这么几日都等不了,大白天的就在书房里幽会…… 谢俶一向闷骚,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她好死不死撞见了,谢俶下不来台,可不得就来找她事吗? 先前得罪他,就被逼着来书房管理矿山盐田,如今梅开二度,还不知道他正在心里谋划着怎么整她…… 慢悠悠的走到谢俶身边坐下,宋撷玉乖乖的双手放于膝盖之上,同情的看了洪慧月一眼:“你们就当看不见我,继续聊你们的。” 这可不是她故意在杵在这儿煞风景,洪姑娘,你要怪就怪你的情郎,他非逼着她坐在这儿掩耳盗铃,三个人的尴尬一个人的错…… 谢俶还不知道宋撷玉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要是让他听见宋撷玉的话外音,恐怕非得被当场气死? “喝了。” 宋撷玉看着谢俶推过来的茶盏,里面泡着一些不知名药材,看得出来泡了有一会,茶汤都成了琥珀色,看着还怪好看的。 只是……宋撷玉吞了吞口水,视线在谢俶的黑脸和洪慧月突然放大的瞳孔上来回流连。 “王爷,您不会是想要把我毒哑吧?还是想杀人灭口?”宋撷玉哀嚎一声,面上写满了抗拒:“您放心,我这嘴巴严实的很!今儿的事,我绝对不会泄露一个字!” 洪慧月在旁边看的心都在滴血,这药材多珍贵谢俶不会不知道,可现在他竟然就这么给了宋撷玉服用?? 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宋撷玉,洪慧月将话又给咽了回去,要是在这挑明,宋撷玉知道这药是她送来的,恐怕还会生出事端。 谢俶看宋撷玉的惧意并不及眼底,脸色更黑了,她分明知道他不可能在这茶杯里下毒,偏偏还要说这些混账话来惹他生气! 她还真是把气死他当做一世的目标! 什么今儿的事不会泄露半个字?他光明磊落,难道还会怕她泄露不成! 暗地里磨了磨后槽牙,谢俶盯着她,狭长的眸子幽深,寒潭一般:“这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才严实,活人发再多誓,也没哑巴可靠。” 掀了掀眸子,谢俶慢吞吞开口:“你不是一向最守规矩?一口一个王爷,尊敬的很。” 他说完将茶杯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好整以暇的看她:“本王要王妃把这杯给喝了,就算里面下了药,王妃难道还不喝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没有的谢俶跟上一世来给她送毒酒的谢俶,脸上神情如出一辙,只是宋撷玉心里却没了先前的惧意。 摸了摸胸口,心跳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平缓的很。 宋撷玉有些感慨,本以为那是会刻进骨子里阴影,没想到这一世才几年过去,这阴影就被治愈了。 再次证明,人要是经常收到惊吓,那受惊的承受能力必定会上升。 端了茶杯,宋撷玉一脸真挚:“王爷,您的话臣妾一向奉为圣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爷若是想要长乐的性命,那长乐……也愿意成全王爷!” 谢俶冷眼看着她唱作俱佳的演戏,嘴角笑薄凉的很:“既然王妃如此顾全大局,那便喝了吧!” 宋撷玉仰头将这茶汤一饮而尽,只是才入口,就被苦的说不出话来,张口就要将嘴里的茶汤给吐了。 正在这时,谢俶的嗓子低低的响在耳边:“若是吐了,就再喝一杯,本王这里管饱!” 个中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宋撷玉被苦的眼泪都掉了出来,看着更为可怜,谢俶一向一言九鼎,若是真吐了,恐怕以他的性子,真能干出再给她倒上一杯的事出来。 咬着牙给咽了下去,宋撷玉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恰在这时,旁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递过来一杯白茶,细长纤细的手指被青花瓷的茶杯一衬,更是秀美异常。 宋撷玉一连喝了三杯,这才将口里的苦味给压了下去。 “王妃可还要茶?” 宋撷玉顺着茶杯往上看,正好对上洪慧月的视线,此时此刻,这洪慧月的脸在她心里,哪里还有先前半分的讨厌之像?她只觉得这姑娘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怎么看怎么顺眼! 看向罪魁祸首,宋撷玉气势汹汹开始问罪:“这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苦?王爷,若是我有罪,您大可以要了我的性命!做什么这么折磨人?” 这该不是什么黄连做的水吧,怎么能苦成这个样子?难道还真的是毒药?真打算把她毒哑了不成? 谢俶瞥了一眼,面上淡淡:“本王先前说了,这玩意儿可是毒药,既然是毒药,哪里能有好喝的道理?” 他说这话时,语气跟真的似的,瞧着足以以假乱真,看着还挺唬人,只是宋撷玉才不信他的话。 再不济她大小也是个郡主,他就算再权势滔天,也不是一杯毒药能赐死就赐死的。 她娘家可有人,若是她出了事,谢俶可也捞不着好,他恐怕就是想让他吃些苦头罢了。 天可怜见的,分明是他偷腥,受罪的却是她这个正妻,还有没有天理了? 第595章 开门见山 洪慧月在一旁将这一幕都放在眼中,尽收眼底。 垂下视线,掩饰住眼里的惊骇。 这雍王妃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喝的究竟是什么,恐怕这时候还在心里抱怨雍王。 谢俶这分明就是将雍王妃给放到了心尖尖上,哪里像孙嬷嬷所说,娶了雍王妃不过是为了利益? 就算日后她真能进了雍王府,成了雍王的小妾,难道就真能分了雍王妃的宠? 若是没了雍王的宠爱,她一个侍妾,哪里能出头?若是看她没了利用价值,洪美玉一家定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在她爹娘身上压榨! 宋撷玉喝了那茶汤,整个人忽然就有些困顿起来,没一会儿就有些打不起精神,整个人坐在那儿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谢俶在旁边看了一眼,有些好笑,终归是不忍心看她这么熬着,难得开口主动放人:“行了,回你院子吧,今日就学到这……” 宋撷玉听了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在心里犯嘀咕。 今天这么好说话,难道刚刚那茶杯里真放了慢性毒药?谢俶对她生了愧疚之心? 不行!这亏可不能白吃了! 宋撷玉强撑着打架的眼皮子,试图跟谢俶讨价还价:“三哥哥,那我以后可以不来了吗?你看我在这也碍事,不如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宋撷玉这话说的发自内心,她在管家一事上向来没什么天分,不过是吃了上辈子的教训,这一世才强迫自己学了些。 她这点三脚猫功夫,管一般的铺子还行,若是管铁矿盐田,着实费劲了些。 谢俶有这闲工夫管她,不如自己顺手给解决了,每日花在教她的功夫上就得用两三个时辰,他自己上撑死半个时辰就能搞定。 有这时间做点什么不好?非要为难她…… 谢俶看她这表情就猜到了宋撷玉那脑袋瓜在想什么,嘴角的弧度微不可查的上扬。 “本王只是说王妃今日可以休息,没说明日不用过来。” 说完,微微俯身,靠近宋撷玉,面色冷清正经,但说出来的话却欠揍的很。 “王妃不用顾虑太多,本王乐在其中,不觉得王妃碍事,也并不觉得麻烦。” 呵,碍事?是觉得他碍了她的事才对吧?若是让她闲着,还不知道会去找什么人偷偷见面膈应他!自己的王妃自然得要放在自己跟前才放心。 宋撷玉看着谢俶近在迟尺那张脸,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了,他这是准备在她身上过一回老师的瘾? 这是对爹爹多崇拜?长大后,他就成了他?本以为嫁人后她是多了个夫君,万万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多了个夫子! 被自己已知的命运打击的体无完肤,宋撷玉终于死心,踉跄着飘出了书房,默默地回了自己院子。 书房里只剩下洪慧月和谢俶两人,气氛一扫刚刚的轻快,陡然间有些沉滞下去。 洪慧月抬眸看了一眼谢俶,咬了咬牙:“王爷,您是怀疑我在药里动了手脚?” 谢俶回神,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语气冷淡:“不曾,洪姑娘何出此言?” 洪慧月本以为谢俶是怀疑这药包被动过手脚,这才让宋撷玉先试试,可看谢俶语气,似乎并没有这个念头。 尽管知道这么做不理智,洪慧月仍旧有些生气,这是她师父仅剩的药,不会再有更多,据她所知,宋撷玉并没有被下毒,身上也没有余毒,谢俶这么糟蹋自己的救命药,这是看不上她还是看不上她师父? “既然王爷知道这药没问题,为何刚刚要让王妃服用?” 看洪慧月面上终于有了愤怒之色,谢俶终于有了兴致,半阖着眼,俯视着她:“洪姑娘这模样,倒是比之前乖巧听话故作娇羞要顺眼的多。” 洪慧月被谢俶的话说的一愣,虽然知道自己这么一问责,先前的一切努力就都功亏一篑,但却并不后悔。 师父对她的恩情犹如再造,眼看着心血被谢俶这么糟蹋,她实在是忍不下心口的怒气! 谢俶看洪慧月固执的看着他要个答案,胸口因为气愤不断起伏,看着比平时装出来的模样真诚许多,不再像个假人。 “这药的作用并不只是清余毒,若是女子服用,能调理身子,有助于怀孕。” “本王一直想要个孩子,你这药,本王受了,说吧,洪姑娘究竟想要什么?” 洪慧月没想到谢俶竟然会开诚布公跟她把话都给摊开了说,犹豫了会,径直跪了下去。 “王爷,民女想入雍王府,哪怕做个丫鬟,在您身边伺候着,民女也甘之如饴。” 她说完,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头,发出一声闷响。 良久都没人开口,谢俶并没有给她回应,洪慧月按捺住自己想要抬头的心思,心里有些打鼓。 过了好一会儿,谢俶才低低的轻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嘲讽:“你是你师父的徒弟,性子也跟你师父极像。” “若真是在王府里当个丫鬟,你真的甘心?” 洪慧月趴在地上不开口,谢俶也不需要她的回复,冷冷的开了腔。 “看在你师父的份上,本王跟你托个底,这王府后院,暂时只有王妃一人,也只会有王妃一人,本王从未想过再找几个侍妾来王府吃干饭。” 谢俶这话说的够直白简明,甚至有些残忍,洪慧月再也坐不住了,终于抬头看向他,眼里的慌乱几乎要溢了出来。 “王爷,可孙嬷嬷说……” 她欲言又止,明明孙嬷嬷说了,王爷对她确实上心,而且已经答应让她进王府,可现下,怎么说的话和孙嬷嬷的话大相庭径? “本王不知道孙嬷嬷是如何跟你说的,但是洪姑娘是个聪敏人,该知道什么事值得,什么事不值得。” 洪慧月如今已经阵脚大乱,若是谢俶真对她没有半分心思,就算她进来王府,恐怕也过不上好日子。 白白的将大好韶华都浪费在雍王府冷冰冰的院子里,她怎么肯?又如何肯? 肯定是孙嬷嬷骗了她!那老妇,忒恨人! 第596章 鱼笼 洪慧月脑中各种思绪纷飞,好一会儿,面上才浮现出一股子决绝。 “还请王爷明示。” 只当个丫鬟?她怎么可能愿意?她奢求的从来都是更高的位置! 谢俶看她这么上道,倒是刮目相看,也来了兴致,剑眉下狭长的凤眼淡漠的打量着她:“以你的相貌和本事,做一名丫鬟着实屈才,相信也不是你心中所愿,神态表情能骗人,眼里的野心遮挡不住。” “你想要的,是权势地位,至少也要是能压过你那大伯表姐的权势。” 洪慧月没想到谢俶已经把她看的这么透,整个人面色有一瞬间的惨白,但很快,这惨白又迅速转变成释然,干脆跪直了。 “王爷,民女知道瞒不了您,那洪美玉一家欺压民女一家良久,就是趴在我爹娘身上吸血的水蛭!” “民女爹娘老实,从来不知道反抗!可是那洪美玉和她那爹贪心不足,如今不过短短十几年,胃口被养的越来越大,这是要活活把民女家的血吸干了才罢休!” 她狠狠的在地上嗑了个头,声音惨然:“民女没本事,王爷如今就是民女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连王爷都帮不了,民女就只能跟洪美玉一家拼了!便是没了民女这条命,也绝不让洪美玉一家得上半分好!” 谢俶指腹在茶杯的杯身上摩挲,墨色的眸被眼皮半遮着,遮住了其中的思量。 好半晌,他才俯身,拿了杯盖,轻拂了茶沫,幽幽开口:“连死都不怕,便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本王可以帮你,就看你为了令尊能牺牲到哪一步了。” 洪慧月眸中几番犹疑闪过,最终坚定了下来,交织成孤注一掷:“还请王爷明示。” “若是让你进宫,你可愿意?” 洪慧月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俶的意思,竟是让她进宫当如今天子的妃子? “可陛下已经多年未选秀……”洪慧月紧紧的抿了薄唇,面上满是不安。 谢俶自然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将茶杯放下,微微俯身看她,威压感扑面而来:“本王也不瞒你,陛下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若是你想进宫,本王有八成把握能让你得宠,至于如何进宫,可不只有选秀一条路。” 洪慧月自然明白,若是有谢俶帮忙,想进宫自然是轻而易举,可当今陛下年纪足足大了她好几轮,就算是给她当爹,也绰绰有余。 “你仔细考虑,成与不成,都在你一念之间,本王不逼你。” 谢俶坐了回去,从洪慧月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袍子上绣的黑蟒,张牙舞爪的,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给吞噬进去。 屋子里只能听见茶盏轻触的声响,叮的一声,上好青瓷的声音碰撞起来极为清脆。 “王爷,您让民女进宫,恐怕不只是日行一善吧?” 洪慧月到如今总算是明白过来,这些日子谢俶的另眼看待,种种变数,容许她靠近书房,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在布一个活局,而并非如孙嬷嬷想的那般简单,真对她生了好感。 谢俶终于将茶盏放下,声音低沉发闷:“日行一善?本王可不像是会做善事的人。”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本王费了这么大力气,必是看中了洪姑娘的利用价值。” 谢俶说的通透,洪慧月扯了扯嘴角,面上有些嘲讽:“仔细想想,民女样貌平平无奇,想必能让王爷看上的,也就只有这一身的医术了。” 谢俶心中更加满意,拍了拍手:“你有这脑子,入了宫,恐怕活的不会差。” “当今圣上身子每况日下,本王需要洪姑娘呆在陛下身边,免得陛下遭了别人的迫害。” 洪慧月笑了笑,也不多问:“愿为王爷俯首听命。” 谢俶放在洪慧月身上的视线更沉了些,平心而论,他对这类女子一向欣赏,清醒,懂得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用尽一切办法靠近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择手段。 “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以你的本事,若是嫁了寻常人家,顶多费上十年功夫,也不是不能和洪美玉一家抗衡。” 谢俶语焉不详,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本王这个局不是个死局。” 洪慧月起身,比起刚进府时在谢俶面前刻意装出来的楚楚可怜和少女的天真烂漫,如今的她,冷清着脸,犹如秋夜的红月,或者说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看着不好接近,不讨喜,但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王爷,您听说过一种捕鱼笼吗?” 不等谢俶回答,洪慧月自顾自的开口:“居住在河边的渔民常常会用竹子编制一种笼子,口小腹大,在里面放了鱼食,鱼儿爬进去吃饱了就出不来。” “这笼子就是个活口,并没有封死,可是鱼儿只要进了,哪怕不吃鱼食,逆着水流也游不出去。” 她说完,看向谢俶,语气轻缓:“王爷,您做的这个局,就像是渔民的笼子,我从进了王府,就算是瓮中之鳖,您算准了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也不打算放弃这个机会。” 十年?她等不起了,她眼睁睁看着洪家父女吸血十几年,好不容易她如今有了反击能力,便是忍上一天两天她都觉得煎熬! 不就是伺候一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给谁睡不是睡?一副皮囊罢了! “既然你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本王也不多劝,回你的住处等着,不出半月,皇宫里的圣旨定会下来。” 洪慧月深深的朝谢俶鞠了一躬,这才出了书房。 她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了回头路,她只要一天有利用价值,景安帝一日不死,雍王便是她永远的后盾! 只要有雍王在,她对付洪美玉一家,定不是什么难事! 谢俶看着洪慧月的背影,脑子里闪过许多思量,从见到这位洪姑娘的夜里,他便在她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他能发现,相信景安帝也能发现,洪慧月若是入宫,定能成事! 第597章 风凉话 “王妃还未起?” 玉淑站在门外,已经等了有一刻钟,里面丝毫没有动静,听玉娴过来问话,这才苦着脸:“都换了好几回水了,王妃就是不肯起。” 玉娴看了看屋里的动静,见宋撷玉的帷帐连动弹都没动弹一下,也有些无奈。 “行了,难得王爷入宫,不在府上,就让王妃多睡一会。” 这些日子王妃被王爷折磨的有多惨,她们有目共睹,哪次回来不是倒头就睡?夜里都不带起夜的。 玉淑听了这话,也叹了口气,抱着铜盆跟在玉娴后面走了。 没人打扰,宋撷玉这一觉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惬意的很,将玉娴玉淑二人喊进来帮她梳洗。 看自家王妃这幅慵懒无力,娇颜桃腮的美人模样,玉淑心都要化了,对自家王爷更是羡慕嫉妒恨。 若她是男子,能娶了王妃这样的美人,哪里会舍得这般折腾?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掉了。 瞧瞧这些日子给熬的,将王妃眼下的乌青都给熬出来了。 “王妃,王掌柜来了,已经等了一个时辰,正在大厅喝茶,您可得快些了。” 玉娴一边拿了衣裳给宋撷玉换上,一边笑着给她汇报行程。 玉淑在旁边拧了热帕子给宋撷玉擦脸,在旁边也跟着打趣:“奴婢瞧着王掌柜在那喝了足足有八九杯茶,再喝下去,恐怕就得闹肚子了……” 宋撷玉起身的动作稍快了些,语气嗔怪:“王行远来了?怎么不叫醒我?白白让王掌柜等这么久。” 玉淑玉娴满心无奈,她们怎么没叫?只是王妃怎么也不肯起罢了…… 不过这话是玩玩不能说的,王妃面子薄,要是恼羞成怒了,又得闹脾气了。 “王掌柜说不是什么要紧事,让奴婢二人不用吵着您歇息。”玉娴在旁边给递了个台阶。 收拾了一番,宋撷玉这才往正厅过去,远远的就看到王行远坐立不安的,他一向老成,倒是难得让宋撷玉看见他这模样,不由得有些憋笑。 听到动静,王行远连忙起身行礼,动作有些迟缓,宋撷玉注意到他小腹隆起,不由得想起了方才玉淑的那句玩笑话,虽然很不道德,但是还是忍不住嘴角的弧度,幸灾乐祸的有些过于明显。 这茶,看着是真喝了不少。 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住嘴边的笑意,宋撷玉主动开口:“王掌柜,难得来王府,可是四季园那边出了事?” 王行远顿了顿,行了一礼:“四季园到如今,已经有了稳定的客人,经营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最近……属下看到了一人,颇为面熟。” 能让王行远来王府,看来这个让他面熟的人不简单。 宋撷玉来了兴致,拿了茶杯喝了一口清口:“能让王掌柜面熟的,恐怕不是常人。” 王行远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迟疑了一瞬:“这……属下瞧着像是二殿下。” 宋撷玉喝茶的动作一顿,一双桃花眼陡然间睁大了些,有些惊异,王行远看到的是二殿下谢安? “陛下不是已经将二皇子和淑妃一同贬到了封地?王掌柜是在哪瞧见的二皇子?” 王行远也明白,此时在京都看见二皇子,无论如何都不正常,景安帝在年前就已经将二皇子贬了,还下令二皇子不得入京半步。 “属下是在四季园见到的二皇子,已确认了,着实是二皇子无疑。” 王行远做事向来仔细,他既然说的这么斩钉截铁,恐怕就是真有其事,宋撷玉这茶是喝不下去了,皱了眉头。 “二皇子谋逆被贬,如今没皇召入了京,若是让陛下知道他又入了京,恐怕他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王行远也早早考虑了这事:“王妃,二殿下入京的事,是否要告知雍王?咱们或许可以在其中做做文章?” 宋撷玉撇了撇嘴,告诉谢俶?呵,她现在可还记着他昨天故意让她喝那苦的要命的茶汤之事,她暂时不想搭理这个狗男人! “二皇子现下可还在四季园?” 王行远点头:“二皇子不知这四季园是您的产业,而咱们四季园最讲究的就是私密性,二皇子能选四季园做落脚的地方,也真是缘分。” 宋撷玉在旁边轻笑出声,这还真是瓮中捉鳖,二皇子藏在哪里不好?偏偏藏在四季园?这不是直接撞她手里了? “他打的恐怕是灯下黑的主意,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儿,只可惜,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所有地儿。” 宋撷玉起身,整理了被压出褶皱的袖子:“走吧,二皇子千里迢迢来京,哪里能这么悄无声息的,我去会会,给他办个接风宴,也算对得起咱们这些年的交情。” 四季园。 谢安盘腿坐着,眼神阴鸷,比之出京前,如今的他身形瘦的只剩骨头,形销骨立的,眼睛凸显出来,衬得他更是偏执颓废,如今正抱着酒坛子往嘴里灌酒。 听到推门声,谢安趁着醉意将酒瓶子往声源方向狠狠一丢:“这里不需要人伺候!听不懂人话?” 玉娴玉淑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得亏宋撷玉躲得快,不然这瓶子要是砸上来,可不是什么小伤。 宋撷玉被他这瓶子一砸,脚步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带笑:“多日不见,二皇子脾气见长。” 听到这声音,谢安的身子僵了僵,再回头时,面上多了三分讥诮。 “雍王妃?你倒是消息灵通,是谢俶让你来的?” 宋撷玉避开碎瓷片,走了进来:“这可与我家王爷没关系,不过是来这四季园体会世间繁华,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故人,这才过来打个招呼。” 她站在谢俶身前,慢悠悠的开口,浅色的眸被垂下的眼皮合上大半,笑意盈盈:“二皇子应当不介意我与您同坐?” 她语气这般毕恭毕敬,谢安只觉得嘲讽:“二皇子?你这是讥讽我?雍王妃想坐,我这个丧家之犬的二皇子还能拦你不成?” 谁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待遇?宋撷玉过来,不就是来说风凉话的? 第598章 哑巴亏 宋撷玉从善如流坐了下来,自顾自的拿了闲置在一旁的茶杯和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二皇子这次入京,恐怕不只是为了在四季园像过街老鼠一般躲着吧?” 谢安看着宋撷玉这幅不见外的轻松模样,只觉得恨得牙痒痒,看她这通身气度,衬得他是何等的落魄? 他堂堂一个二皇子,皇子皇孙,竟然还没宋撷玉这么一个郡主过得好! 又拆了一坛酒的封贴,谢安仰头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呵,我与过街老鼠有何区别?雍王妃这次过来,是要威胁我?还是要在谢央面前告发我?让我丢了性命?” 看着谢安这幅模样,宋撷玉摇了摇头,一脸悲悯:“啧啧,二皇子竟然也有这么一蹶不振的时候,只可惜,我对痛打落水狗一向没什么兴趣。” 谢安握着酒坛子的手顿了顿,手背上的青筋暴了出来,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面上的情绪,只能听到他低垂压抑的嗓音。 “宋撷玉,别虚伪了,你真是来瞧一眼热闹就走的?落水狗谁不想踢上一脚?你装什么高尚?” 他说到这,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恶狠狠的看向她,一双眼睛通红,像是暴怒的野兽:“你跟谢央就是一丘之貉!假惺惺的,以为我会求你?好再算计我一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谢央的太子妃!宋撷玉,求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谢安发疯一般大笑起来,整个人陷入极度的癫狂之中。 玉淑玉娴站在宋撷玉身后,一脸戒备的盯着谢安的一举一动,生怕他再暴起伤人。 谢安还在试图激怒宋撷玉,口不择言:“你以为谢央看中的是你?就谢央那个唯利是图的性子,要不是看中了你身后的淮阴王府……” 他激昂的情绪在看到宋撷玉越来越淡定的神情终于像是被泼了一大盆的冷水,陡然间全部冷了下去,整个人颓废的一塌糊涂。 宋撷玉看他瘫软在哪里,啧啧了几声:“谢安,你听说过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吗?” 她坐直了身子,又倒了一杯茶,细长莹润的手指端了青瓷茶杯,慢悠悠放到谢安面前,茶杯底座跟木桌子一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些怜悯和嘲讽:“你啊,现在就是一滩烂泥。” 起身,宋撷玉甩了甩袖子,抚平了身上的褶皱,侧脸轮廓柔和,偏偏眼尾向上勾着,莫名的像是多了一截反骨。 “看中了我淮阴王府的权势又如何?相互利用的关系不比两情相悦更安全稳定?” “就如浅水里的王八,没了利用价值,比泥鳅都不如。” 身后再没人说话,宋撷玉起身准备走人,玉淑才推了门,宋撷玉即将迈脚时,身后的谢安才忽然开口,声音没了刚刚的浮躁和癫狂,冷静的吓人。 “雍王妃,不如,咱们二人合作如何?” 宋撷玉饶有兴致回头,低低的俯视着谢安,歪了歪头,罕见的露出小姑娘模样的天真无辜:“哦?二皇子觉得,你现如今该怎么和我谈合作?您觉得自己配?” 谢安坐直了身子,一腿盘着,一腿弯曲,呈半站立状,身上的里衣大开,露出冷白色的胸膛,从下往上看宋撷玉,眼眸半抬,眸色比平日更深。 “雍王妃这次过来,想必不会是偶遇,难道不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 他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端了方才宋撷玉亲手为他倒的茶杯,遥遥的对她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细长的眉眼难得多了几分豁达和从容。 “宋撷玉,咱们二人不如都坦诚些?” 宋撷玉忽然轻笑一声,本来略有些锋芒毕露的容貌因为这一笑,瞬间莹润下来。 “二殿下聪慧,我来这一趟,确实不是为了看个热闹,只是殿下所求,无非是入京一事,这长乐可帮不了。” 宋撷玉重新坐了回去,也不给画什么大饼,开门见山。 谢俶轻蔑的扯了嘴角,举了茶杯一饮而尽,此时不像是一名皇子,更像是一名游侠。 “我本也没指望你。” 就算是她父亲淮阴王宋青山帮他求情,恐怕也只会惹得父皇震怒,毕竟他犯的可不是什么小罪,是谋逆大罪!能捞回一条命回来,已经算是侥幸! 如今话已经摊开,宋撷玉并不为谢安语气中的冒犯发怒,反而看谢安更顺眼了一些。 “二皇子如此坦诚,我也不瞒你,谢央曾对陛下下毒,此事你不用管我是如何知道的,你只需要选择信我还是不信我。” 宋撷玉面色沉静,哪怕说到给当今天子下毒的事也不曾有一分一毫的波动,平静的像是在说今日午膳吃了什么一般寻常。 “不管二殿下信不信,长乐还是得向您透露一句,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将罪过统统推到了您身上,自己全身而退,您被贬,太子殿下在其中是真的功不可没。” 宋撷玉眼睁睁的看着谢安面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镇静瞬间瓦解,一点点龟裂开来,最后凝成空前的愤怒。 狠狠地将自己手里的茶杯往墙上一扔,茶杯发出剧烈的碎裂响声,墙上也多了个缺口,看着斑驳刺眼的很。 “谢!央!” 果然,能激怒谢安的,必然是谢央无疑。 一旁跟宋撷玉一块进来,从始至终没发一言的王行远忽然抬了抬眼皮子,扬高了声调,毫无感情的开腔:“雅座墙体受损一面,修复费白银二十两,多谢王公子慷慨解囊!” 王公子是谢安的化名,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他,皇二化名王尔。 宋撷玉瞥了一眼墙体上的一抹划痕,憋着笑,就这一道划痕就敢要价二十两白银,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这王行远胆子确实大。 恐怕就是吃准了谢安不敢声张,这是故意让谢安吃了这哑巴亏。 第599章 学弓箭 谢安显然也是被王行远给气的够呛,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扔给他,语气满是戾气和讽刺:“商人,一身洗不掉的铜臭味,闻着熏人,离我远着些!” 王行远一把将玉佩给接的稳稳当当,一双眼睛打量了一眼,就知道这玉佩不是凡品,恐怕值得黄金百两,自然能抵得上区区二十两白银。 从进门开始的死人脸瞬间化冰,笑的真多了几分生意人的狡猾之相,看着贱嗖嗖的,对着谢安行了个揖:“金镶玉一件儿,多谢王公子破费!小人这就站远一些,可不敢熏着小人的大主顾!” 看了一眼王行远这卑躬屈膝的商人模样,谢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过是评价了他一句铜臭味,他倒好,还真做出这么一副模样来恶心他! 这钱真是不花不舒坦,花了更不舒坦! “宋撷玉,这人你究竟是从何寻来的?属实让我很想将他的头给拧下来喂狗!” 谢安能猜到王行远是她的人并不奇怪,她也没打算瞒他,能猜到王行远是她的人,那这四季园的幕后当家是她,恐怕也是谢安心里门清的事。 这四季园的幕后当家,只要谢央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她都不在意,而谢央和谢安如今已经是死仇的关系,二人都清楚,无论是谁掌权,都绝对不会放过对方,定会斩草除根,百般折辱。 “这可是我辛苦挖来的,二殿下想要喂狗,最好是另外寻些目标。” 她起身,今日出来的时间够长了,寻思着谢俶该回府了,宋撷玉可不想多惹麻烦。 “用的上二殿下的地方多的是,二殿下暂且在四季园住着,王行远会为你我做信使。” 谢安并不应她,只是又开始一杯一杯的灌着闷酒,被酒熬红的眼睛里满是杀气。 宋撷玉心中满意,上了马车回府,才一进府门,就听到宋撷燕兴奋的声音。 “三姐夫!再来一次!三姐夫好厉害!” 听到这个称呼,宋撷玉下马车的动作顿了顿,顺着声音飘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不知何时,雍王府正门内的院子里多了好几个箭靶,此时谢俶身上的官服并没有换,像是刚从宫里出来。 此时他手里捏着把弓,弯弓搭箭,随意一放,每箭都正中靶心。 宋撷燕在旁边兴奋的拍手,眼睛闪闪发光,宋撷玉小声嘀咕:“祸水,把我七妹妹哄得心花怒放服服帖帖的!” 谁说雍王清心寡欲的?她算是发现了,呆板无趣是她两辈子对谢俶最大的误解,这男人分明心里头的坏水多的很,时不时的就冒出来一点。 宋撷燕这么难哄的,平日里也没看他们有什么接触,两人却熟稔起来,亲哥哥都没能让宋撷燕这么崇拜过! 看到宋撷玉下了马车,宋撷燕小跑过来,两条小短腿迈啊迈的,看的人心惊胆战。 “七小姐,您慢着点,可千万别摔着了!” 玉淑连忙上面护着,生怕宋撷燕真摔着哪了,七小姐从小就是个粉团子,生的好看,和三小姐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个美人胚子。 若是摔着哪了,破了相,谁不心疼? 宋撷燕径直奔着宋撷玉跑过来,径直投向宋撷玉怀里,献宝一样将自己的行程给说了一遍:“三姐姐,三姐夫在教燕儿射箭!等燕儿学会,就能和三姐姐一块去打猎了!” 宋撷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抱着宋撷燕忍不住掐了掐她的小脸:“七妹妹还记着去年西山打猎三姐姐没带你上马的事呢?” 当年去西山,她带着宋撷燕一块去散心,她那时候人小,根本就没有上马的机会,没想到现如今还记着呢! 看宋撷玉和宋撷燕二人笑作一团,谢俶放下弓箭,面色柔软下来。 “杨瑾。” 一旁站着的杨瑾猝不及防被谢俶叫了名字,连忙收敛身形,站直了身子。 “你若是成了婚,这头胎想生个女儿还是儿子?” 杨瑾:“……” 怎么忽然问他这么个问题? 他忍不住看向谢俶,莫名觉得雍王现在身上莫名有股子老父亲的慈祥…… 越想越是被自己脑子里想出来的画面给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这些危险的想法给甩出去。 什么慈祥?这两个字是能跟王爷沾边的吗?他可能需要去看看大夫了。 “属下还未曾想过此事,不过男女皆可,只要是属下的孩子,属下都喜欢。” 谢俶听了他这话,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杨瑾的错觉,总觉得自己王爷这一眼饱含深意,似乎颇为……鄙视他? 将手里的弓丢给杨瑾,谢俶慢悠悠开口:“你这话说的,跟废话有区别?” 杨瑾:“……”好吧,不是似乎,谢俶就是在鄙视他…… “要不本王给你做个媚?我看王妃身边那个玉淑的小丫头就不错,长得漂亮,性格也活泼,你若是娶了她,只赚不亏。” 杨瑾抱着弓,面上颇有些一言难尽,看着谢俶,虽然知道这么想不敬,但心中还是忍不住腹诽。 王爷这哪是要给他操心终身大事,这分明是想要将他卖了,好打通内部关节,他搞定玉淑,玉淑再帮王爷美言…… 给他做媒,王爷不如赶紧将王妃给哄好了,不然就王妃身边那两小丫头的忠心耿耿程度,王妃一日没跟王爷说话,别说结亲,见面能给他一个好脸色就不错了。 宋撷玉还不知道谢俶已经打起了她身边玉淑玉娴两个丫头的主意,看宋撷燕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一时也被她的热情感染。 “来,让三姐姐看看,咱们小燕儿的弓箭练的怎么样了!” 牵着宋撷燕的手,走到谢俶身边,宋撷玉连一个视线都没谢俶,全副心神都放到了宋撷燕身上。 谢俶刚刚还缓和的脸色一瞬间僵住,但还是往旁边站了站,宋撷燕并没有察觉到自家三姐姐和三姐夫之间的暗潮汹涌,兴奋的拿了谢俶给她特制的弓箭,努力拉弓,好半天才把弓给拉开。 奋力一发,啪的一下,箭连中靶都没中,直接插在了地上。 宋撷燕显然是傻眼了,眼里充了泪,竟是要委屈的哭了出来。 第600章 献舞 “王爷,回府吗?”等谢俶从宫里出来,杨瑾才跳下马车,迎了上去。 谢俶整理了被压出了褶皱的袖子,皱了眉头,他今日去宫中,本就是为了试探景安帝的口风。 虽然在外人眼里,景安帝倚重他,但他心里清楚,他这位皇兄对他的忌惮,那可是从来就没消过。 若是经他的口将洪慧月给送进宫,只怕洪慧月连近景安帝身的机会都没有。 杨瑾在旁并不打扰谢俶思绪,放了脚踏,等谢俶上了马车,才要弯腰将脚踏给收了,就听到从旁边突然传来人声。 “雍王殿下且等等!” 杨瑾瞥了一眼跑过来的小太监,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但就是一时想不到在哪见到过。 谢俶被这人一喊,也抬了眸,看向来人。 那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连句话都没能说清楚,好半天才喘匀,对谢俶行了一礼:“王爷,奴才是太子府的,太子请您去府上一聚。” 这小太监自报家门,杨瑾才在脑子里扒拉出些许印象,去太子府时确实看到过这小太监当差,好像是太子身边的书童,一向在书房伺候。 虽然有些印象,杨瑾还是多了一层心思,凝眉看向他,沉声质问:“既是太子殿下相邀,为何来的不是刘公公?反而是你?” 杨瑾生的浓眉大眼,又习惯练武,一身被晒出了古铜色,板着脸时,着实有些吓人,无端带着一身杀气。 那小太监瑟缩了下,头都没敢抬,嗓子更尖了:“刘公公有事在身,暂时走不开,奴才便帮着跑跑腿。” 他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杨瑾也不再生疑,看向谢俶。 谢俶眼底生疑,好端端的谢央怎么会忽然要请他去府上?斟酌了片刻,谢俶进了马车,声音从马车传了出来。 “去太子府。” 有了谢俶的吩咐,杨瑾也不再多说,径直变了方向,去了太子府。 那小太监一直小跑着跟在马车旁,一路将谢俶给引到了太子府中一处亭榭之中。 “雍王殿下,请您在此稍等片刻。” 看着那小太监低垂着头小碎步转进拐角不见人影,杨瑾这才跪坐下来,给谢俶倒了杯茶。 “这太子府的人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连个倒茶的都不在?” 谢俶在旁并不搭腔,两人在亭榭之中呆了有小半个时辰,还不见有人过来,杨瑾耐不住性子,转悠了好几圈,谢俶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王爷,您说太子不会是在耍咱们吧?这么久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该处理好了!” 又等了一会,杨瑾终于等不下去了,这亭榭周围连个活人都没有,偌大一个太子府,竟然如此怠慢,简直是让人心口憋着一口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谢俶哪怕再有定性,此时也坐不下去,面上隐有薄怒,冷笑出声:“呵!” 杨瑾被谢俶这一声轻笑弄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自家王爷起身准备走人,也连忙抱着剑跟在身后。 这太子府也属实太欺负人了些,将他们请来,也没个接应的,放了这么久的鸽子,竟是连个交代的人都没有。 这太子莫非是故意想挑衅王爷?他是脑子进水了不成? “王爷留步!” 还没走上几步,终于有人出声了,杨瑾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太子府的人莫非都脑子进了水?非得等王爷翻脸了才肯出来个人? 谢俶耐着性子转身,半阖着的眉眼压抑着不耐,看向出现在十步开外的沈昭昭。 “不知太子现在何处?若是将本王请过来只是为了消遣……” 谢俶后面的话并没有再说下去,可语气里的不快只要长了耳朵就能听出来。 沈昭昭浅笑着缓步走了过去,面上并没有丝毫慌乱:“王爷何必这么大的气性?太子殿下确实是诚心请王爷来府中一叙,但是确实是被绊住了脚。” 她这话说的诚恳,倒是让谢俶的怒气平息了些,只是也只是平息了一些,谢俶脸色还沉着,对沈昭昭点头示意。 “既然太子有事,本王便也回了,太子妃不用再送。” 沈昭昭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谢俶走?看他毫不留恋转身就走,她在身后变了脸色,扬高了声调:“王爷!您就这么对我避之不及吗?” 她这话的个中意思实在是丰富,成功将谢俶给逼停,也将他最后的耐性给抹的一干二净。 “太子妃请自重,本王与太子妃身份有别,自然是该避着点。” 看谢俶冷冰冰着一张脸,看她的眼神犹如看着一滩烂泥,连入眼都觉得妨碍,沈昭昭一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扯了扯嘴角,沈昭昭无意识摸着自己小腹,视线盯着石桌一角:“雍王殿下,虽然太子不在,但我这个太子妃也不是摆设,我与您说,也是一样的。” 谢俶盯着沈昭昭,只觉得今日这女人实在是有些怪怪的,瞧着跟往常大不一样。 但属实不想跟太子府的人有太多牵连,谢俶忍着膈应,一掀袍子在沈昭昭对面坐了下来。 “太子妃有事,还请长话短说,本王回府还有事,恐怕没多少时间奉陪。” 沈昭昭并不理会谢俶话中的冷意,反而拍了拍手。 这一举动,让谢俶和杨瑾都愣了一下,等看到从屏风后出来的蒙着白纱的女子时,谢俶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看谢俶没有气的离席,杨瑾只能耐着性子在旁边看着那女子伴随着鼓点扭动腰肢。 他是个粗人,并不能欣赏这一身白衣的审美,只觉得像是一只巨大的大扑棱蛾子,看着就晦气的很。 谢俶坐在石凳上,面上看不出情绪,沈昭昭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欣慰好还是该失望好。 不再注意力放在谢俶身上,她专心看向辛柔的歌舞,这女人还是有两把刷子,不过练了几日,就能有这般功力。 一刻钟之后,鼓点渐歇,沈昭昭慢吞吞问谢俶:“王爷觉得如何?” 第601章 插手长辈房事 “这就是太子妃要代替太子与本王说的要事?” 沈昭昭对于谢俶的质问并不觉得稀奇,执了茶杯,淡笑着回:“这确实是太子吩咐我所办的事。” 沈昭昭这话漏洞百出,谢俶也没耐心跟她争执,敷衍的点头,随意抛出一句:“这舞确实费了心思。” 沈昭昭却像是听不出他这话的意思,朝着那白衣舞女招了招手:“王爷夸赞,还不快过来谢恩?” 杨瑾眼睁睁看着那女子一步三摇,搔首弄姿走过来,眼睛跟抽筋似的,一直看着自家王爷抽啊抽的,一时有些同情自家王爷。 恐怕日后,太子府都要成为王爷的心理阴影,遇到都得绕路走的那种。 “民女辛柔,谢王爷谬赞。” 那女子扭着腰肢走到谢俶面前,摘了面纱,缓缓福身一拜,掐着嗓子,刻意的拖长了调子。 她嗓音本就甜腻,这么刻意撒娇,更是听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浑身不适。 谢俶看到这张脸,视线在上面停留了两秒,暗地里磨了磨牙。 这女人,不是浦俊成的表妹? 这一家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表哥缠着他的王妃,现下这个表妹也不知道怎么攀上了沈昭昭,竟然又来缠着他? 他现在严重怀疑上辈子是不是杀了浦俊成全家,这辈子才被他们这么缠着不放! 沈昭昭不知道谢俶心中所想,看谢俶盯着辛柔不放,心里有些不甘,再次打量了辛柔一眼。 辛柔也是,洪慧月也是,论仪容相貌,她沈昭昭强的不止一星半点,既然谢俶能看上她们,为何当初她找他诉衷肠时他拒绝她拒绝的如此干脆利落? 果然,男人得不到的就是白月光,一旦得到了,朱砂痣也变成了蚊子血! 从思绪里抽身出来,沈昭昭垂了眼皮子,掩饰住眼里残余的情绪:“这是辛柔,浦大人的表妹,不知雍王可还有印象?” 辛柔矮身行礼,虽未抬头,但仍然能感觉到谢俶的视线沉沉的压在她头顶,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窃喜。 今日这舞,她可是日日夜夜的练着,就是为了等今天,看雍王这模样,想必是已经被她迷住了! 便是洪慧月那等姿色都能够进雍王府,她出手可不是手到擒来? 只可惜,辛柔要是稍微抬眼,就能发现谢俶眼里的厌恶,更不会有那么荒唐的设想,觉得谢俶被她的姿色给迷的晕头转向。 沈昭昭如今虽然是太子妃,但与谢央归根结底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谢俶始终是她求之不得的月亮。 如今要给谢俶房里塞女人,沈昭昭个中滋味,比给谢央纳妾还要糟心。 “听说王爷后院缺人,我便想着能与您分忧,辛姑娘花容月貌,秉性温良,王爷若是看得上,不若带回雍王府?” 谢俶心里总算是回过味来,这哪是谢央的主意?恐怕是沈昭昭的主意吧? 打着谢央的名号将他邀过来,做的这膈应人的事情…… “太子妃多虑了,本王府中暂时不想养无用之人。” 辛柔本以为此事十之八九能成,可一听谢俶这意思,分明就是要拒了…… 当下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连忙跪了下去:“王爷,民女绝不是无用之人!您就收了民女吧!” 沈昭昭也在一旁帮腔,端的一副贵女派头,笑的雍容大度:“辛姑娘确实能干,这几日在太子府陪我,府中人没有不夸的。” 东珍在沈昭昭身后听的差点想翻白眼,这辛柔矫揉造作的很,呆在太子府这么多天仍旧改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也难为太子妃竟然能违心说出这样的夸赞之词。 反正要是她可说不出来这话。 谢俶看沈昭昭铁定了心要把辛柔给塞进雍王府,也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致:“杨瑾。” 听到谢俶喊他,杨瑾上前一步,声若洪钟,掷地有声:“辛姑娘可会挑水砍柴?” 辛柔被问的面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她是要去王府伺候人的,为何要会砍柴? 老实的摇了摇头,她素来对自己严苛,京中流行弱柳扶风之态,她为了让自己的小腰达到盈盈一握的效果,一日只食两餐,每顿用膳,每道菜都只尝一口,每一口在嘴里都细细的嚼上数十次。 便是养的金丝雀,每顿吃的都比她要多些。 就她这身子骨,别说砍柴挑水,就是连那斧头,都不一定能拿得动。 杨瑾斜乜了辛柔一眼,又淡淡的抛出一个问题:“那辛姑娘可会养蚕织布?” 辛柔:“……” 这雍王府不是陛下眼前第一大红人?家里不是有专门的绣娘?她为何要会织布? 硬着头皮又摇了摇头,挣扎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民女可以学……” 这回轮到杨瑾摇头了,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对沈昭昭抱拳行了一礼:“太子妃,辛姑娘既不会干体力活,细致活也没这个本事,便是在雍王府当一个粗使丫鬟也是够不上资格的。” 沈昭昭嘴里的茶差点呛到自己,她只是客气客气,让辛柔进雍王府自然不会只当一个伺候人的丫鬟,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她这是送辛柔进府给谢俶当妾的。 这杨瑾倒好,还真打算把人物尽其用! 辛柔在旁边听的越发心灰意冷,一时情急之下,霍然抬头,膝行过去:“王爷,为何洪美玉能入府,民女却不能?” 她红着眼,看上去还真有些楚楚可怜:“民女与洪美玉不过差个出身,便是进府,在王爷身边当个伺候的丫鬟也不行吗?” 沈昭昭语气更为感慨:“雍王殿下,辛姑娘对您也是一片痴心,您就当是成全了她……” “太子妃一味的强人所难,究竟是真看不懂眼色还是另有所图?” 谢俶沉了嗓子,显然是动了真怒:“按理,太子妃应当随太子,唤本王一声王叔。” “太后都未开口,你身为晚辈,插手本王的房中事,本王倒是好奇,左相府究竟是如何教养嫡女的?” 谢俶这话,犹如当众给了沈昭昭一耳刮子,让沈昭昭脸色青红交加,几乎要沉不住气,捂着小腹脸色苍白。 第602章 临盆 谢俶愤而离席,东珍这才连忙蹲了下来,给沈昭昭倒了杯茶:“太子妃,您可千万别动气。” 辛柔还趴在地上哭哭啼啼,她被杨瑾这般贬低,自觉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哭的伤心欲绝:“太子妃,您答应过民女,一定会帮民女进雍王府,可如今……” “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昭昭一个茶杯砸到了身上,被热茶烫了一身。 沈昭昭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是被气的够呛,面上怒容遮掩不住:“没用的东西!我便是牵条狗养上这么几个月也比你中用!” 东珍在旁边看着沈昭昭脸色越发的惨白,好一会儿,竟是抱着小腹面露痛苦之色。 “来人!快扶太子妃回去,叫太医!” 一片兵荒马乱之后,将沈昭昭给送了回去,东珍才要跟上,裙角忽然被辛柔给拉扯住。 “东珍姑娘,我该怎么办……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辛柔咬着唇,面色满是惊惶,身上被淋了一身的茶汤,看着狼狈的跟落汤鸡有的一拼。 看着这女人,东珍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又蠢又贪心的东西,没这个本事,却又眼高于顶,沈昭昭将她召来太子府时东珍就不乐意,就辛柔这脑子,哪怕进了雍王府,别说跟长乐郡主分宠,就那个洪慧月,恐怕都能把辛柔给算计的团团转! “辛姑娘,没这个金刚钻,就别揽这个瓷器活,自己不争气,旁人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将辛柔的手撒开,东珍回了沈昭昭的住处,才一进门就看到沈昭昭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旁边太医在帮着看诊。 “太子妃,您可切记不能再动怒了,臣给您开一些安胎的药先用着,这半个月,能不下床还是不下床的好。” 东珍听到这,心里的担忧止都止不住,沈昭昭这胎是双胎,本就比常人更险些,可往日里也只是吩咐不要情绪过激,如今竟是连床都不让下了…… 沈昭昭一回头就看到东珍眼圈红的不像话,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哭什么?你主子我还没死。” 东珍这回是真急了,趴在沈昭昭床边,说着说着潸然泪下:“太子妃,您就听奴婢一声劝,现下肚子里的小主子才是重中之重,旁人的闲事,您就别管了……” 自从钦天监算了,太子妃肚子里这胎,事关陛下的龙运,便是连陛下都对太子妃这胎格外重视起来。 只要小主子成功落地,太子妃的位置便稳了,日后在太子府,谁也动摇不了她的位置。 可这时候,沈昭昭偏要插手雍王府的事!损人不利己,这又是何必? 沈昭昭伸出手,看着自己毫无血色的手背,眼神闪了闪,咬了咬唇:“……我就是不甘心,东珍,你跟了我十几年,我也不瞒你,我就是嫉妒宋撷玉,只有她过得不好,我才能过得好!” 谢俶弃她选了宋撷玉一事,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她就要看到宋撷玉被谢俶厌弃,如今宋撷玉已经成了她的心魔,不除掉她,沈昭昭寝食难安! 趴在床上,沈昭昭攥着手下的棉被,手背青筋暴起,猩红着眼:“今日谢俶那话,分明是在映射我堂堂左相府嫡女如同一个村妇,不懂规矩。” 可她这般做都是为了谁?她对谢俶一片痴心,要不是因为他,她何至于如此作践自己? 沈昭昭笑着,眼角的泪却忽然掉了下来,语气越发的苍凉:“我所做的一切,恐怕在谢俶眼里,统统都不可理喻吧?” 东珍在旁边看着心酸,也没把希望放在劝服沈昭昭身上,要是能劝动,哪里还有现如今这么多的幺蛾子? “太子妃,您就听太医一句话,好好在府里修养,就这小半个月,等把胎给养稳了,再谋划也不迟。” 东珍苦口婆心,给沈昭昭递了参茶。 沈昭昭接了喝了一口,闭了闭眼,声音沉稳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端庄模样:“歇息?哪里能歇?” 谢央最近在拉拢权臣,想要不被景安帝察觉,势必只能让她出面,举办宴会,拉拢那些权臣的家眷。 她就算能歇,谢央也不会肯,更何况她也不想像个废人一般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谢央这人靠不住,她不光得有个儿子傍身,还得未雨绸缪,为以后打算,待她登上后位,身后有权臣的支持,哪怕是谢央,也得忌惮她三分! “去,给淮阴王府递个帖子,邀邢绣芸来府上聚聚,一同热闹热闹。” 沈昭昭下的命令,一向不容人质疑,东珍不再多说,径直下去吩咐。 而此时,等太子府的拜帖送到淮阴王府,邢绣芸和武郦乐两人分坐在两边,看着最中间的请帖,一时默默无言。 邢绣芸苦了脸:“武姐姐,这沈昭昭给我下了这请帖,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武郦乐瞥了一眼便将视线移到别处:“总之是没安什么好心思,还是回绝了的好。” 邢绣芸有些艰难起身,她现在身子重了,行动有些不便,着实有些辛苦,武郦乐随手扶了邢绣芸一把,二人去到外院散步。 “那沈昭昭如今就要临盆,听说是龙凤胎,虽然夫君与太子一向没什么往来,可若是太不给面子,恐怕惹沈昭昭眼。” 武郦乐也知道这个道理,看着邢绣芸鼓起来的肚子,满眼忧愁:“道理我都明白,但沈昭昭那肚子要临盆,你这肚子,也快七个月了吧?若是出点什么事,咱们这些人都得疯了不可!” 武郦乐的话也在理,邢绣芸是左右为难,于心,她也是不想去的,可于公,这个面子多少得给…… “不如去找王妃出个主意?”看邢绣芸为难,武郦乐也不想她多思多虑,给了个主意。 武郦乐所想也正是邢绣芸所想,两人转了个方向,当即去了李瑢的院子。 看到她们两人结伴前来,李瑢笑了起来:“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第603章 地契 “母亲。” 邢绣芸和武郦乐给李瑢行了礼,随后便将手里的帖子放在了身边的梨花木桌上。 “沈昭昭给儿媳送了请帖,儿媳一时拿不定主意,想着让母亲给个主意。” 李瑢盯着那封小小的描金请柬,轻咳了几声:“这太子府就不是好相与的,绣芸,我是不想你去的,但去与不去,都依你。” 李瑢这话没打马虎眼,径直就明白告诉她了,邢绣芸不去,淮阴王府也担得住太子府的那些心思。 这是清楚告诉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李瑢在她身后帮她撑腰。 婆婆护着她,邢绣芸也不想让淮阴王府为难:“母亲,左右去看看也不碍事,我身后有淮阴王府和康国公府,沈昭昭就算想做手脚,恐怕也得斟酌斟酌。” 李瑢扫了一眼她的小腹,拿了茶杯润了润喉:“去看看也好,日后这王府的担子总会交到你身上,与那些官家女眷多打些交道总是有用处的,只是你现下身子重,那太子府与我们淮阴王府又一向有旧怨,我终归不放心。” 邢绣芸与武郦乐对视一眼,这才斟酌着与李瑢搭话:“不若让武姐姐与我同去?” 李瑢将视线放在一旁垂眉敛目的武郦乐身上,也动了心:“郦乐陪着同去,我自然放心,身份问题,我自会和太子府打个招呼。” 武郦乐天性聪慧,最可贵的是没有那些不该生出来的争权夺利心思,这般玲珑通透的女子,哪怕宋鹤轩是她引以为傲的长子,她也时常觉得,武郦乐给宋鹤轩做了妾,真是可惜了。 正在这时,李嬷嬷突然打了帘子进来,看到邢绣芸和武郦乐在,颇有些意外,笑着行礼搭话。 “王妃,这是府外铺子的账簿,账房先生已经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李瑢看着那一大摞的账本,一时颇为头疼:“放着吧,我看看,若是没问题,再盖了章子送回去。” 李嬷嬷在旁看着颇有些担心,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这些账本并不急,王妃还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李瑢随意的点头,一看就没将李嬷嬷的话放在心上,又看向邢绣芸,细长的眉眼里多了三分隐忧:“思来想去,不若我陪你去这一趟?不知为何,这心里莫名慌得很。” 邢绣芸看着李瑢如此操劳,哪里还有脸麻烦她,当下咬了咬唇,连忙给拒了:“只要小心应付着,总归不会出什么乱子,母亲方才也说了,绣芸总得独当一面,不能总躲在长辈的羽翼之后。” 父母之爱子,当为计之深远,李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是这么教导宋鹤轩与宋撷玉的,只是邢绣芸才进府,年纪也小,性情温善,还带着稚气,她就难免关心则乱。 “罢了,也是我多虑了。” 邢绣芸看着李瑢面上的疲态,越发的自责,低垂着头,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力:“要不是绣芸不争气,母亲也不必如此操劳……” 自从嫁过来,李瑢的身子便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药就没停过,偏偏她学着掌家,又碰上孕吐,李瑢也心疼她,便一力将担子又收了回去。 李瑢看她这模样,叹了口气,握了她的手,宽慰她:“你一嫁过来便为我宋家添丁,这可是大功,而且,你为了子烨也受了不少委屈。” 邢绣芸看李瑢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显然是真情实感,一时也慌了:“母亲,绣芸从不觉得委屈,瞧我,怎么还将母亲给惹伤心了,罪过罪过!” 李瑢察觉自己失态,也收敛了情绪,点了点邢绣芸的鼻头:“你啊你,非要把我的那些多愁善感都给勾出来!”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太子府的事,我还需得跟阿离交代几句。” 听到阿离这个称呼,邢绣芸仍旧不习惯,但自武郦乐改名刑离后,如今府上,便只有阿离,不再有武姑娘了。 等邢绣芸走后,李瑢看着坐姿恭谨,低眉敛目的刑离,心里忍不住的唏嘘。 康国公夫人给刑离喂了不能生养的药之事,她是清楚的,听说邢离没有任何挣扎抵抗,自己一仰头喝的干脆利落。 因着要进淮阴王府,名字没了,日后也不能生儿育女,扪心自问,若是李瑢,恐怕还真做不到不介怀。 要不是那谢央算计,邢离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地步,从始至终,这里面最无辜的,恐怕就是她了。 邢离正等着李瑢交代到太子府应该注意些什么,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李瑢开腔。 好半晌,眼前才忽然看到一个檀木盒子,做工极为精美,光看这木盒也知价值不菲。 邢离面露惊诧之色,抬眸看向李瑢,一双墨色的眼微闪:“这是……” 李瑢面色慈爱,声音比往日更加柔和:“看看吧。” 邢离抿了抿唇,有些无措,依言将盒子给打开,等看到里面一指厚的银票和地契时,瞳孔不自觉放大,猛的看向李瑢。 “收着吧,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留着傍身。” 邢离视线在银票上流连了会,随后将木盒重新合了起来,跪了下去:“王妃,无功不受禄,更何况……这确实太丰厚了些,王妃若是有什么要邢离做的,吩咐一声就是。” 不看地契,光看那些银票,都足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一辈子,谁都爱财,她也不例外,但这么大一笔钱,她就是拿了,恐怕也睡不安。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她活了大半辈子,最不缺的就是定力。 李瑢将人扶起来,随后将木盒子亲手放到了她怀里:“放心拿着,我并无所求。” 邢离被李瑢此举弄迷糊了,既然无所求,那好端端的,忽然给她这么一大笔钱财是为何? 李瑢将人扶起坐好,眼底有些悲悯之色:“这是淮阴王府欠你的。” 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以宋鹤轩的性子,既然坏了邢离的身子,便会负责。 以邢离的聪慧,若是想要要挟淮阴王府,只要将这事闹的满城风雨,毁了子烨,现如今起码也该是个平妻。 第604章 宴会 邢离也听出来李瑢这话的意思,抱着沉甸甸的木盒,倒是没再推辞,坦然的受了。 “王妃,现在的日子,我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或是不甘,每人活着都有自己的命数,我不信命,自不会怨天尤人。” 若是收了这些银票地契能让李瑢放下心结,那自是最好不过。 现如今这日子,她过得还算顺心,并不觉得煎熬,她本就是孤家寡人,如一介浮萍,不惧生不怕死,向来没什么牵挂,能得邢绣芸这么一个好友已是难得。 旁人觉得没了子孙缘是天大的事,可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感触,她虽重情,但一向薄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也不想在这世上留下那些个羁绊。 从世安苑出去,就看到邢绣芸正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子里,看到她出来,面上迅速的盈了一抹笑,眼里也有了光彩。 “王妃不是让你回去歇着?怎么在这等着?吹了风着了凉又得吃苦药,别又来找我哭鼻子。” 邢离皱了眉,脱了身上的披风给邢绣芸仔细披上。 如今已经入了秋,时冷时热,最是容易邪风入体的时候,可马虎不得。 一旁站着的绣茹看邢离来了,说话也有了底气,在一旁小声告状:“离夫人你可算是来了,也就您的话夫人还能往心里去,这风这般大,奴婢都劝了许久,夫人就是置若罔闻,都不带理会的。” 邢绣芸看自家贴身丫鬟告自己状,颇有些恼羞成怒,红着双颊,一双眼睛盈着水光:“咱们一块来的,自然得一块回去,左右回去也无事,不如在这坐坐。” 邢离被邢绣芸的话惹得心头一暖,但还是不肯软下脸色,板着脸教训:“如今正是紧要时候,可不能再这般孩子气,若再有下次,我便只能让王妃来劝了。” 邢绣芸当即苦了脸,可怜巴巴的求饶:“好阿离,我知道错了。” 听着邢绣芸软乎乎的跟自己撒娇,邢离拿她没办法,脸色终于是绷不住,露了笑模样。 “每次认错倒是快,就是不改!” 雍王府里,宋撷玉收到沈昭昭给的请帖之后,丢到了一边。 “这沈昭昭还真是够能折腾,身上还怀着两个孩子,隔三差五的就给各家发帖子。” 玉淑在一旁听的深以为然:“王妃,那咱们去还是不去?” 玉娴在一旁收拾着宋撷玉抛下的绣架,将那些乱了的针线重新给收拾规整,听了这话,倒是想起一事:“听说太子妃给淮阴王府也下了请帖,只是这请帖不是下给淮阴王妃的,而是给邢夫人下的。” 宋撷玉听了这话,倒是斟酌了下:“绣芸也会去?” 玉娴终于将那些绣线给收拾好,起身回了宋撷玉身边:“听说定了,会去。” “既然绣芸去了,那我自然也会去,我这小嫂子可是有身孕,若是沈昭昭不长眼,欺负了我娘家人,有我在场,也让她讨不了好!” 宋撷玉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面上多了几分不善。 主仆几个正说话,就看到谢俶着一身黑色束身绣暗金线蟒常服大步走了进来。 “王妃想让谁讨不了好?” 谢俶竟然会来,宋撷玉和玉淑玉娴都始料未及,听了他的问话,宋撷玉暗地里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王爷听错了,长乐一向与人为善,怎么可能主动挑事?” 呵!他这话问的,定是疑心她为难洪慧月,这才巴巴的进门。 谢俶看她那小脸一下就跌了下来,颇有些无奈,他又怎么惹着她了?不过是问个话,怎么也在她这讨不着好脸色了? 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还与人为善,她能与他为善就阿弥陀佛。 宋撷玉气性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冷静下来,看谢俶难得春风满面,有些好奇:“王爷这是遇上了什么好事?” 谢俶看她眉眼生动,瞧着他,一双水眸莹润有神,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子媚意,不由得有些心痒痒。 将那些杂乱心思压了下去,谢俶自己给自己倒了茶:“自是有好事,还是天大的好事。” 宋撷玉听了这话,心里犯了嘀咕,天大的好事?狐疑的瞥了谢俶一眼,能让谢俶说出这话来,看来动静不小。 没道理她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主动凑近谢俶,宋撷玉压低了声音:“不知是什么好事?能让王爷如此开怀,咱们夫妻一体,不若让长乐也高兴高兴?” 谢俶瞧着她那双眸子滴溜溜乱转着,显然是又开始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伸手朝她勾了勾。 宋撷玉看他这么神神秘秘,更是心痒痒,不管什么好事,能让谢俶在意,恐怕定不是凡物。 她若是能在里面分一杯羹,恐怕能捞着不少好处,介时就算谢央即位,出了变故,也不至于毫无准备! 将耳朵凑过去,宋撷玉满心期待等了好一会才等到谢俶开腔。 “不可说。” 轰的一下,这三个字犹如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朝着宋撷玉头顶泼了下来。 所以他在这钓了她半天胃口,最后就给她这么三个字?? 看把自家王妃气的脸色涨红,谢俶终于忍不住畅快的笑了出来。 这些日子,宋撷玉可是没把他气的够呛,得让她也尝尝被气的滋味,正所谓夫妻一体,自然得同甘共苦! 杨瑾在一旁看的直摇头,将王妃惹生气了,最后倒霉的还不是他们两?可怜自己,被牵连的实在是有些过于惨淡了,这日子再过下去,杨瑾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英年早逝的那一天…… 看谢俶笑的肆无忌惮,宋撷玉咬着牙根,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王爷过来,不会就是为了跟长乐开个玩笑?” 她发誓,谢俶要是敢点头,她保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血溅当场! 堂堂雍王,什么事能让他高兴的如此忘形?看这人高兴成这样,只怕这天大的好事,是终于能把洪慧月给纳了吧! 这好事,她还不稀罕知道! 第605章 吃蟹 “宫里敏贵妃想让你进宫一趟,说是太后这几日日日念叨你。” 谢俶坐了下来,开始说起正事。 宋撷玉将身子探了回来,手里的扇子轻摇了摇,看着谢俶的眼神狐疑:“念叨我?” 好端端的,太后怎么会念叨她?她现在相当的怀疑,是不是谢俶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 难道又是催生?不会是因为洪慧月的事他求到了太后跟前? 转瞬之间,宋撷玉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恐怕有谢俶这厮的事! 好家伙!想要纳妾,可以跟她商量啊?她又不是不答应,怎么还兴告状的?简直离谱! “什么时候?”宋撷玉憋着气,看谢俶的眼神都变了。 谢俶隐隐能听到宋撷玉这话里藏着杀气,有些不明所以,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开口:“后日。” 玉淑听了,与玉娴对视一眼:“这还真是巧了,太子府的请柬,也是后日。” 听到请柬二字,谢俶拿茶盖轻拂茶沫的动作顿了顿:“太子府又要办宴?” 宋撷玉将请柬抛到他面前:“喏,刚送来的,还热乎着呢。” 谢俶看着那描金请柬,眉头皱的死死的,面色肃然:“太子府最近频频宴客,就不怕被参一个骄奢的罪名?” 宋撷玉现在可没心思关心谢央会不会被参,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谢俶这狗男人为了洪慧月去宫里告状的事,气的脑仁都疼。 眼看着午膳的时辰到了,谢俶没打招呼便过来,她们这着实没准备谢俶的份,玉淑便提前问了一句:“王爷可要在此用膳?” 谢俶还未开口,就听宋撷玉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王爷不在这吃,洪姑娘今日做了药膳,方才来人请了王爷过去!” 玉淑听的莫名奇妙,洪慧月今日确实做了药膳,还给王妃送了一份过来,可什么时候来了丫鬟从王妃院子里抢人? 宋撷玉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谢俶确实没看出任何不对来,还以为洪慧月真来人请他过去。 如今正是关键时候,若是洪慧月那边出了岔子,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解决。 看着谢俶带着杨瑾走人,玉淑是又气又恨,也顾不得尊卑,气鼓鼓的开始收拾茶盏。 “王妃,奴婢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洪慧月也太嚣张了些?这还没进府,就敢用那些贱蹄子的不入流法子,想方设法将王爷拐到她院子,若是以后真进了门,还不得欺负到您头上?” 她说着说着,竟是被气哭了:“王妃,您不说惩治教训,怎么还帮着洪慧月,把王爷往外推呢?” 宋撷玉瞧着玉淑这模样,一时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她与谢俶斗气,没想到玉淑这丫头还真当真了,竟是真被气哭了。 “莫哭了,我是框王爷的,怎么你还气着了?” 玉淑泪眼婆娑,看了看宋撷玉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无奈的玉娴,眼泪珠子突然有些掉不下去。 “框王爷?” 宋撷玉丝毫没有愧疚感,得意洋洋:“洪慧月那边可没做他的分量,咱们吃咱们的,让他饿着吧!” 女子胃口小,就算洪慧月一口不吃,也不够谢俶饱腹的,介时就算小厨房重做,也得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既然不仁,就别怪她不义了! 玉淑在旁边看的咂舌,自家小姐这几年过得安生,她都快忘了小姐记仇的模样。 略有些忐忑,真就不做谢俶那份了??虽然王爷对自家郡主一向宽容,但是让王爷饿着真的没问题? 看着宋撷玉高高兴兴的,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显然正得意着,脚上绣鞋上的绣球花随着她踮脚的动作一颤一颤,任谁都看得出宋撷玉现如今的心情愉悦。 玉淑也就将那些担心都抛到了脑后,郡主高兴就好,若是雍王真生气了,左右还有淮阴王府帮着兜着。 饭菜才摆上,谢俶带着杨瑾又打了帘子回来,径直坐在了宋撷玉旁边。 玉淑玉娴没想到谢俶竟然会再次回来,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多了些惊讶和无措,视线无意间转到杨侍卫身上,正好对上他幽怨的视线,两人本就心虚,这时候哪里还敢抬头,连忙低垂着头恭敬布菜。 宋撷玉猜到了谢俶得挨饿,但万万没猜到谢俶竟然还会回来杀她个回马枪…… 捏着帕子,宋撷玉盯着自己面前的碗筷一言不发,视线都不带偏移一寸的,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谢俶看她这幅装鹌鹑模样,差点被气笑,她倒是将他骗得团团转,愣是去了洪慧月的院子才知道自己是被这小丫头给报复了。 不就是没告诉她那天大的好事是什么?她倒是记仇,还当场就给报了! 只是路上气着气着,这怒气就自己消了,最后就只剩下好笑,对于宋撷玉,他倒是一贯的气不起来,如今他也算是自作自受,要不是他故意把她惯的无法无天,她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好不容易等菜布完,宋撷玉镇定自若拿了筷子去夹菜,只要她不先开口,尴尬就追不上她! 昨日宋鹤轩给她送来了一筐蟹,大禹位置偏北,这玩意儿运过来还活蹦乱跳的还真不容易,劳民伤财程度堪比唐明皇为博得贵妃一笑千里送荔枝了。 玉娴玉淑知道她喜欢吃,今日午膳就吩咐小厨房给做了,蟹这种珍稀物,吃是好吃,可这剥起来却废力气。 玉娴在旁边帮她剥着,宋撷玉小口小口的吃着碗里蟹肉,眼睁睁的看着桌子上的蟹肉眼可见的变少,一时有些肉疼。 也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自在不自在,宋撷玉瞪向旁边的罪魁祸首。 好家伙,玉娴已经算是手脚麻利的了,可剥完一只蟹,谢俶那边已经收拾掉两只有余…… 他堂堂一个王爷,平素没人伺候的?怎么能剥的如此之快? 他莫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报复她刚刚骗他,这才故意气他? 气着气着,宋撷玉就有些吃不下了,后悔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就让小厨房煮两人份的,如今这一小碟的螃蟹,怕是谢俶塞牙缝都不够。 第606章 圣旨 “长乐这般看着我,可是有话要说?” 谢俶终于停下了剥蟹的动作,拿了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手,看向宋撷玉时,抬眸时,狭长的眼里分明带了不甚明显的揶揄,可这情绪转瞬即逝,又恢复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 宋撷玉盯着盘中仅剩下的螃蟹,细碎的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谢俶这厮是故意的!定是故意的!! 玉娴离宋撷玉最近,她和玉淑跟在宋撷玉身边几十年,自然清楚宋撷玉的情绪。 瞥了谢俶一眼,玉娴忍不住叹了口气,平素里也不见小姐护食,可见雍王在小姐心里,还是不同的。 恨恨的收回视线,宋撷玉秉承着眼不见心不烦这句古语,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无话可说无可奉告无言以对!” 字字铿锵句句顿挫,显然是真被气过头了,谢俶嘴角的笑意有些无奈,将自己碗里剥好的蟹肉和蟹黄给推了过去。 宋撷玉一肚子的气在看到丝毫未动的小半碗蟹肉后,消了不少,但还是不肯给谢俶个好脸色,脸还板着,斜乜了他一眼,一双桃花眼莹润生光,亮若星子,傲娇的吐出两字:“求和?” 谢俶兀的轻笑,语气低沉,点了点头:“求和。” 宋撷玉没想到他还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点了头,一时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谢俶这厮生的好,但素来不喜笑,常常板着脸,看着一板一眼不近人情的很。 今日这么一笑,凭空生出几分宠溺包容的味来…… 想到这,宋撷玉连忙摇头,将脑子里危险的想法给甩出去,谢俶这厮压根就不是凡人,比天上的仙人还要更仙上几分,哪里会有凡人的七情六欲? 一定是她想多了,她定是被谢俶给气昏头了! 不自在的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来,宋撷玉幽幽开口:“那就……勉强算这事过去了,下次要是再犯,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谢俶盯着宋撷玉,深色的眸底笑意明显,可算是给哄好了。 玉淑在旁边看的也高兴,谢俶和宋撷玉这别扭闹了几天了,如今可算是雨过天晴。 “这还真是巧了,小厨房还多做了几个菜,奴婢这就给端上来。” 幸亏她机智,提前让小厨房做了王妃和王爷两人的分量,看,王爷心里还是有王妃的,便是到了那洪慧月的院子,也还是会回王妃这来用膳。 那洪慧月便是费尽心思又如何?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翌日,宋撷玉便收拾收拾去了宫,太后发话,她便是再忙,也得来这么一趟。 才到太后宫殿,远远的就看到有人在门口迎着,宋撷玉打眼看了几眼,认出来这是太后身边的二等宫女华易。 “雍王妃来了,太后可等您许久了,刚刚还念叨着呢。” 华易朝宋撷玉行了一礼,这才同宋撷玉笑着说话。 这华易性情开朗,在太后身边得脸,宋撷玉常年入宫,与她也算是相熟。 如今看见华易,自然是起了打探的心思:“来的晚了,确实该罚,不知太后这次找我入宫,是为了何事?” 华易有些诧异,看了宋撷玉一眼,但很快又将情绪给收敛起来,又恢复成往日爽朗模样:“雍王没与您说?” 宋撷玉听的更迷糊了,谢俶应当与她说些什么?莫不是他还真瞒着她什么? 看宋撷玉确实是一脸一无所知的懵懂模样,华易笑意更浓:“雍王定是想给雍王妃一个惊喜,奴婢就不多嘴了,您进去便知。” “总之啊,太后召见,是喜事,雍王妃只需要将心放进肚子里便好。” 先是谢俶,如今又是华易,两人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把宋撷玉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 原本以为找她进宫是为了洪慧月进府一事,可如今听华易这意思,应当跟这事无关。 那还能是什么好事? 宋撷玉怀着一肚子的嘀咕进了殿,一进去才发现殿内并不只有太后,敏贵妃也在内。 行礼拜见,太后便一把将她叫了起来,面上笑意盈盈:“行了!在我这就不用拘泥这些俗礼了,赶紧过来坐着。” 宋撷玉乖乖坐好,略有些忐忑:“太后让长乐进宫,不知是为了何事?” “你瞧瞧,果真是嫁出去的闺女,都不念着娘家人了,怎么,我没有要事,就不能让你进宫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太后这话,虽听着严厉,可面上含笑,显然是玩笑之词,宋撷玉也并不慌乱,抱着太后的手撒娇。 “太后这话可是折煞长乐了,若不是不合规矩,便是长住在这慈宁宫,长乐也只有求之不得的。” 她这话说完,引得太后笑的畅快,敏贵妃在旁听的也憋笑不止,出言调侃她。 “你啊,就是这一张嘴甜。” 太后笑完,也不再藏着掖着,让嬷嬷将一个木盒子呈了上来。 宋撷玉打开一看,等瞥见里面一角的明黄色,心陡然间开始狂跳起来。 压抑着心里的兴奋,宋撷玉将其展开仔仔细细看了,当下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笔直的跪了下去。 “长乐谢太后恩典!” 这盒子里是一封圣旨,上面写的,正是她这些日子所求的。 太后叹了口气,亲自将宋撷玉扶起来:“要谢回去谢你家那位雍王殿下,我和你姑母,也没出多少力。” 敏贵妃也在旁边帮着开腔:“这事是雍王在陛下面前亲自求的,他与陆冬那丫头并不相熟,此番为了陆冬夫婿求了这一肥差,想必是看在你的面子。” 宋撷玉听的心里百味杂陈,她前些日子突然又想起了上一世的细枝末节,日后,外祖父一家也会被谢央夺权,受淮阴王府牵连,李陆冬在夫家过得也不怎么好。 与顾安宁不同,李陆冬尚且有夫婿护着,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些,可日后也不是不能苦尽甘来。 可因为谢央,表姐夫在治理洪灾时不慎殒命,陆冬表姐也落得个郁郁寡欢,落寞而终的下场。 她这些日子,愁的便是这事,万万没想到,谢俶竟然会将这事放在心上,还去求了陛下…… 第607章 怒闯太子府 从慈宁宫出来,宋撷玉揣着手里的圣旨,脸上的笑就没压下来过。 玉娴玉淑侯在殿外,虽然不知道宋撷玉高兴什么,但是也被感染了几分。 主仆三人由嬷嬷带着出了宫,才堪堪出了宫门,就听到一阵马蹄声,杨瑾一身黑色劲装,骑着马朝这边过来,脸色严峻。 “杨侍卫,你怎么过来了?”宋撷玉看见他还有些意外,心里寻思着莫不是谢俶特意让他来接她回府? 不过这么几步路,哪里就值得这么紧张? 虽然脑子不认同,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杨瑾来不及多解释,从马上翻身下来,急忙朝她一行礼,声音沉重:“王妃,王爷让属下过来报个信,淮阴王府大公子的夫人出事了!让您从宫里出来,直接去淮阴王府,莫要耽搁。” 宋撷玉听到这,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人用闷棍打了一棒子,整个人差点没站稳。 “王妃!”玉娴眼疾手快,率先将人给扶住。 如今正是九月,还算闷热,宋撷玉站在大太阳底下,却只觉得浑身发冷,背上渗出一阵阵的冷汗。 推开玉娴的手,宋撷玉快步上了马车,声音冷然:“快!回淮阴王府!” 马夫不敢耽搁,一路驾驶的飞快,平素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今日只花了一刻钟。 进府,到了宋鹤轩的院子,远远的就看到丫鬟端了铁盆,里面的血水触目惊心。 宋撷玉身子开始发抖,强撑着往里,越是离得近了,邢绣芸的惨叫声就越是凄厉。 宋嬷嬷最先看到宋撷玉,连忙上前:“郡主,您还是别进去,里边康国公夫人和王妃都在,您没经历过这事,可别再被吓着。” “啊!娘……呜……绣芸好痛……救我……” “快!热水!热水快送进来!还有参片!赶紧的!” 里头产婆的声音尖利,配着邢绣芸的哭喊声,更是显得惊险的很,心慌到极致。 宋撷玉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时只觉得揪心,心里憋着一口气:“宋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绣芸妹妹怎么会忽然早产?” 宋嬷嬷叹了口气,手上挂着的佛珠不停转着:“好像是跟太子妃和那个叫辛柔的女人有关,具体的事,老奴也不清楚,离娘子人已经晕过去,只有几个丫鬟,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里头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后竟是停了,康国公夫人哭声渐起,竟是越发的惨烈起来。 丫鬟们匆匆忙忙进进出出,手中端着的血水就没停过,此时整个院子,无异于人间炼狱。 宋嬷嬷听着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恨恨开口:“这太子府真是黑心肝,大夫人才不过七个月的身孕,此时生产,胎儿不足月,那可是凶险的很!大公子又不在京内,这可怎么是好!” 玉娴焦急的看了眼屋内,又看了看宋撷玉,见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侧脸轮廓绷成了一条直线,刀削一般,身子微微发抖,在日头下,显得身形尤为单薄,不由得有些担心。 “小姐,您没事吧?” 宋撷玉并不理会,只突兀的冷笑一声,听着格外瘆得慌。 还不能玉娴多想,宋撷玉忽然大步往外走。 “王妃!”玉娴总觉得宋撷玉状态不对,更是忧心,连忙追了过去。 宋嬷嬷也愣了愣,心里涌起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也不顾自己腿脚不好,追了过去,一边忍不住高声劝她,想要把人给劝下来。 “郡主!您这时候千万别冲动!一切等大公子回来……” 宋撷玉对身后的声响置若罔闻,她现在头晕目眩,全靠着一股子气支撑着,不让她倒下。 虽然宋嬷嬷语焉不详,但是用脚也能猜到,这事跟沈昭昭脱不了干系,那辛柔不过是她借刀杀人的刀罢了! 杨瑾正在府外等着,谢俶去了郊外通知宋鹤轩回府,临走前吩咐了让他护着宋撷玉,算算时辰,也就这会儿王爷该回了。 正想着,就看到宋撷玉一人出了府,当下不敢疏忽,连忙过去:“王妃,您怎么出来了?是要回雍王府?” 宋撷玉一言不发,视线放在杨瑾挎在腰间的刀上,脸色冷若冰霜,竟是一把将刀给抽了出来。 杨瑾是练家子,可也怕伤着宋撷玉,不敢上手去夺,本就黑的脸色更是涨成了紫色,想要拉住她。 “王妃,这刀可碰不得!若是伤着您,属下便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王爷砍得!” 还没碰到宋撷玉袖子,就被宋撷玉忽然间拿刀砍了过来,猩红着眼,恶狠狠的低吼一声:“让开!” 杨瑾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虽然没被宋撷玉伤着,但那刀风竟是将宋撷玉的袖子给砍破了,露出一条大缝。 这一幕生生把杨瑾吓得够呛,后赶来的玉娴更是被吓得差点晕过去,腿都软了,哭着劝她:“王妃……不可!您快把刀放下!” 宋撷玉充耳不闻,看杨瑾不再轻举妄动,这才提着刀,竟是一个翻身上了马,径直往太子府的方向去了。 杨瑾看着宋撷玉离开的方向,面色更加惶恐:“不行!这是要出大事!玉娴,你赶紧去雍王府,跟府里的人报个信,让他们通知王爷!” 将旁边马车给解开,杨瑾翻身上马,追着宋撷玉扬长而去。 玉娴不敢多想,连忙让玉淑去雍王府,自己也跟着往太子府的方向去。 杨瑾的刀是好刀,马也是好马,不到半刻钟,宋撷玉就已经到了太子府的门口。 太子府的人自然认识宋撷玉,看她提着把刀杀气腾腾的过来,一时也慌了,嗓音都变了调。 “雍王妃!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太子府,怎可带兵器进来?” 宋撷玉盯着门口一群堵着的侍卫,冷着眉眼,低喝一声:“让沈昭昭给我滚出来!” 就宋撷玉这模样,别说让她见太子妃,便是门都不会让她进来一步。 太子府的侍卫警惕的盯着她:“雍王妃,您如此作为,难道不怕陛下怪罪下来吗?速速将刀扔了,咱们也好息事宁人!” 第608章 杀进太子府 “息事宁人?”宋撷玉听了这四个字,竟是笑了出来。 那些侍卫更是不敢放松,还没等派人进去通风报信,就看到宋撷玉已经提着刀朝着他们砍了过来。 “你们既不让路,我便杀出条血路!看有谁不怕死!” 那些侍卫空有一身本事,偏偏投鼠忌器,他们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若是伤着了宋撷玉,只怕要赔进去一家老小! 这般一忌惮,倒还真让宋撷玉闯了进去,那些侍卫伤了不少,一时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都带了不可思议。 这雍王妃难道真疯了不成?怎么如此不管不顾? 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宋撷玉现如今已经陷入了魔障,压根顾不得其他,满脑子都是要让沈昭昭以命抵命! 辛柔正要往沈昭昭院子去,今日之事,虽然处理的合情合理,但她心里还是不安,总觉得要出大事。 “辛姑娘,您可有听到什么声响?”旁边的小丫头耳尖,朦朦胧胧听到些声音,迟疑着跟辛柔开口。 旁边丫鬟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辛柔还真听到了点动静,皱了眉头,手里头捏着的帕子有些不安的攥着:“像是在正门那边,莫不成是有人闹事?” 主仆两个站在原地往正门方向看,辛柔正好看见宋撷玉拖着刀杀气腾腾往这边过来。 她既然看见了宋撷玉,宋撷玉也自然看见了她,眼看着宋撷玉朝着她这边过来,辛柔更是惊慌失措,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提着裙子就往沈昭昭的院子跑。 紧紧咬着唇,辛柔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宋撷玉是真的疯了不成?这可是太子府,她就不怕诛九族吗?她莫不成是为了邢绣芸和刑离的事过来?若是真为了这事,那宋撷玉是准备要取了她的命? 如今,只有沈昭昭能保她!对,这些事都是沈昭昭指使她做的,沈昭昭一定会护她! 沈昭昭正在亭子里拿了鱼食喂鱼,东珍在一旁陪着说话。 “太子妃,那邢绣芸肚子里的孩子,可还保得住?” 沈昭昭拿了鱼食,笑眯眯的随手一洒,看着底下金色的鲤鱼像是天边的一团烟云聚了过来,语气漫不经心,上翘的尾音昭示着她不错的心情。 “才七个月,不一尸两命就不错了。” 顿了顿,又是抓了一把鱼食,慢吞吞丢了进去,只是这回,聚过来的鱼儿极少,洒下去的鱼食很快就沉了底。 沈昭昭皱了眉,隆起的小腹有些重,她竟是将手里那一大碗的鱼食全部打翻,全部都倒进了池子。 旁边的东珍看的不敢多开口,连忙拿了帕子递过去。 沈昭昭擦着手,起身坐回了石桌旁边:“就算侥幸生下来了,七个月的孩子,能养活几个?” 东珍在旁边陪着笑:“就是就是!要怪就怪这邢绣芸跟长乐郡主关系亲近,是她自己命不好。” 沈昭昭冷笑,光是听到宋撷玉的名字,她心头的火气便止都止不住,自从上次谢俶走后,沈昭昭便被气的嘴角找了好几个泡。 呵!一个嬷嬷都能往雍王府插人,她给谢俶送的,谢俶却指责她没规矩。 谢俶当真如此讨厌她?讨厌到这个地步?可她自懂事起,心里存的便是他,他怎么能如此待她?就因为她沈昭昭没有宋撷玉那张脸吗? 闭了闭眼,沈昭昭语气如腊九寒天的冰泊,冷的肃杀:“我动不了宋撷玉,还动不了其他人?” “她宋撷玉不是一直护着那邢绣芸?我就要她也尝尝这痛彻心扉的滋味。” 东珍被沈昭昭话里的阴狠给吓得不敢说话,在心里为邢绣芸默默的念了一遍佛经。 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太子妃?跟谁关系亲近不好?非得跟长乐郡主关系亲近?邢绣芸这是自己路走窄了,怪不得别人! 将擦手的帕子往旁边一扔,沈昭昭声音带了几分疲惫:“这池子里的鱼不识抬举,都捉了送去厨房,就当晚上的晚膳吧!” 东珍刚想应声,远远的就听到辛柔的哭喊声:“太子妃!救命太子妃!” 东珍被这女人喊的心浮气躁的,开口就要教训:“辛姑娘,您在太子府呆了这么久?怎的还这么没规矩?太子府里不得高声叫喊……”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辛柔身后拿着刀的宋撷玉,一时脸色也变了,连忙护在沈昭昭面前。 “那是……太子妃快回屋子,千万别出来!” 沈昭昭也看到了宋撷玉,脸色略有些苍白,后退了两步,护着小腹:“来不及了。” 这个时候,她身子这般重,宋撷玉过来前,她走不回去,还极有可能动了胎气。 咬牙,看着宋撷玉一副杀神出世模样,沈昭昭一时还真有些忌惮,看着跑过来的辛柔,恨恨的骂了一句:“辛柔这个蠢货!” 她竟是将宋撷玉直接引了过来,要是今天她出半点意外,定要诛辛柔九族! 等宋撷玉到了近前,沈昭昭冷笑一声,扬声质问:“雍王妃,您这是做什么?是准备杀了我这个太子妃,好让淮阴王府和雍王府一起遭殃?” 宋撷玉看着沈昭昭那张脸,恨得咬牙切齿,蛇蝎心肠,恐怕说的就是沈昭昭其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昭昭听着她的质问,轻笑出声:“雍王妃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宋撷玉提着刀一步步逼近沈昭昭,脸色阴沉,在日光下被照的惨白,不带半分血色。 “为什么这么做?绣芸从没得罪过你。” 明明绣芸是她们之中最善良的姑娘,一向与人为善,平素连只蚂蚁都不会轻易踩死。 沈昭昭怎么忍心欺负绣芸,怎么敢欺负她?丧尽天良,做下这等亏心事,若是绣芸没挺过去,背上这么一条人命,她就不怕寝食难安? 东珍心里打怵,不自觉的后退,梗着脖子,试图劝住宋撷玉:“雍王妃,这事恐怕有误会,您莫要冲动,想想雍王,想想淮阴王府!” 宋撷玉若是真打算对沈昭昭动手,沈昭昭会不会有事她不知道,但她这条命,恐怕保不住了。 第609章 利息 府中侍卫都赶了过来,看着这一幕,后背都沁了一层冷汗。 这两位主子不管哪位出了事,如今院子里除宋撷玉和沈昭昭外站着的所有人,恐怕都得丢了命。 “宋撷玉,你若是动我,整个淮阴王府和雍王府都得被你连累,为我和肚子里的孩子陪葬!” 沈昭昭再也镇定不了,声音都变了调,宋撷玉不对劲,她现下根本听不进去话,难道宋撷玉真的疯了不成? 她不过是动了邢绣芸,并没有动淮阴王府和雍王府,宋撷玉何至于此? 难道今日她真要栽在这里?她本是趁着太子和宋鹤轩这些朝中要臣去狩猎才算计的邢绣芸,可万万没想到还会有宋撷玉提刀闯太子府这一出。 府中的人被太子带出去大半,剩下的也没什么气候,偌大个府竟是连个主心骨都没有。 听着沈昭昭的话,宋撷玉面色极冷,扯了嘴角,眉眼跟着舒展,竟是勾出七分的戾气三分杀意。 她生的本就艳丽,哪怕素着装扮,收敛性子,低眉顺眼,也藏不住一身的冷媚,如今这般恣意,更是冷艳逼人。 脚步不停,手里拖着的刀在地上划拉的簌簌作响。 “沈昭昭,不如我们来赌一赌,若是杀了你,雍王府和淮阴王府,究竟会不会受我牵连。” 沈昭昭现如今不止觉得宋撷玉疯了,便是她自己,也要被宋撷玉给逼疯了。 赌?她拿什么赌?拿自己的命赌吗?她如何赌得起? 宋撷玉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一个想法,杀了沈昭昭!杀了她!杀光这群黑心肝的! 将刀架在东珍脖子上,杨瑾这把刀确实是好刀,被在地上拖了这么久,仍旧锋利的吹发可断。 刀只是搁置在东珍的肩膀,隐隐的已经能看到她脖子跟刀锋极为接近处,缓缓的显出一道极浅极浅的血丝。 “你让不让?” 东珍已经被吓傻,只知道盯着宋撷玉那双冷冰冰失了焦距的眼睛,两条腿疯狂的抖着,好一会儿,一股子骚味传开。 她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别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别杀我……” 东珍不断的念着这两句,最后竟是直直被吓晕过去。 宋撷玉的目标本就不是她,也不在意,绕过她。 沈昭昭暗自恼恨,骂东珍这个没用的不争气,竟是就这么被吓晕过去。 虽然不知道宋撷玉究竟怎么了,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样,听说之前她就疯过一次,只是被淮阴王宋青山给压了下去,最后是被谢俶请来的神医郎言给治好。 现下,只怕是这噫病又发了! 宋撷玉瞧着沈昭昭这幅害怕模样,笑容更大,语气压的低低的,透着病态:“你也知道怕?” “沈昭昭,咱们一命抵一命可好?”她说完,嘴角的笑意更加残忍,一双总是含情的桃花眼此时满是红血丝,慢吞吞的开口:“也算是,便宜你了。” 说着,举起手里的刀就要将沈昭昭的头给砍下来,沈昭昭被吓得闭紧了眼,心里的不甘愤怒都涌了出来。 她不能死在一个疯子手里,她还没活够,她好不容易才要登上皇后的位置,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还没让谢俶后悔,还没让宋撷玉生不如死,怎么能死在这儿? 她得想办法自救…… “宋撷玉,淮阴王府会没事,雍王府也会没事,但邢绣芸会没事吗?” 沈昭昭低吼出这一声,宋撷玉手里的刀停下时,堪堪将她颈子边的发丝砍断,离她的脖子,只差一寸。 全身无力,但总算是博得一条生路,顾不得其他,生死边际走上一遭,沈昭昭倒是突然生出几分不惧生死的豪气来,扶着桌子一边剧烈喘气,一边大笑,边笑边喊。 “一命抵一命?宋撷玉,你想的美!” “我若是死了,不止你,邢绣芸那孩子若是没活,黄泉路上也就单你们二位陪着我,可若是那孩子活下来,你们三就得一起给我抵命!” 她笑的喘不过来气,极为畅快:“可惜了,那么小一孩子,才刚刚睁眼,就得被你这个姑姑带着重新投胎。” 沈昭昭盯着宋撷玉,只觉得痛快极了,宋撷玉其人,虽然够疯,也有手腕,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面硬心软。 看着不好接近,但别人对她好上一星半点,她便能以命回护,软肋自然也好找的很。 她倒是要看看,宋撷玉这刀要怎么砍下来,战场之上,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宋撷玉心口那口气,便已然枯竭了! 跟她斗?宋撷玉斗得赢吗? 看着沈昭昭笑的癫狂畅快,宋撷玉咬牙,忽然也低低笑了出来:“是,我动不了你。” 沈昭昭脸上的笑一点点收敛,看着宋撷玉将刀从她身上移开,她极慢的站直身子,看向宋撷玉,眸色锋锐,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恶意。 宋撷玉闹上这一出,闹得好!她本就是想用邢绣芸和刑离给出出气,没想到还能有宋撷玉这一后因。 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既然宋撷玉没能杀了她,她便要取了宋撷玉的项上人头! 就算没能要了宋撷玉的命,也得去了她半条命,这把柄可是宋撷玉亲自送上门来的,谢俶和淮阴王府再想护着她,呵!只怕也护不住了吧? 宋撷玉等沈昭昭站稳,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用只有她和沈昭昭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开腔:“我虽然动不了你,别人还是能动的。” 沈昭昭还没想明白宋撷玉这话什么意思,就看到她手起刀落。 “啊!” 辛柔的惊叫声响彻云霄,显然是被吓破了胆子,倒在地上不断的往后缩,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满是惊骇。 可尽管她不断的往后退,一双绣鞋上还是沾了血,看着那猩红色的血液,辛柔叫着叫着就没了声,躲在丫鬟的怀里瑟瑟发抖。 她这动静虽大,但并没有引起宋撷玉和沈昭昭的注意,宋撷玉盯着沈昭昭,冷冰冰开口。 “这是我收的利息,本钱,先欠着。” 第610章 不要看 谢俶接到杨瑾递过来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去太子府,他到时,杨瑾正拦着太子府那些侍卫,看到谢俶来了,顿时感觉看到了救星。 他拦不住宋撷玉,也没打算拦着宋撷玉,他是雍王府的人,宋撷玉是雍王府的主子,谢俶吩咐了,让他护好了王妃,他便只做一件事,绝不能让宋撷玉伤着。 至于那什么太子妃,以王爷的本事,就算王妃真把沈昭昭给杀了,也能保下王妃一条命。 谢俶到时,只看到宋撷玉一身粉白色的裙子被溅了血迹,站在那里,孑然一身,手里还紧紧的握着那刀。 沈昭昭看着被宋撷玉捅了一刀的东珍,这一刀捅在心口,已然是没救了。 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杀了她的贴身侍女!沈昭昭气的浑身发抖。 宋撷玉,她该死! 看着沈昭昭这幅模样,宋撷玉只觉得可笑极了,她还以为沈昭昭如此草芥人命,不把人命当回事,应当是不会在意东珍这一条贱命的。 哪怕东珍死在她面前,沈昭昭也应该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想到,沈昭昭还愤怒,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宋撷玉笑出眼泪,身后忽然有一只手,盖住了她的眼睛,熟悉的松木香萦绕在鼻尖。 谢俶的声音低沉微沙,语气压抑。 “长乐,别看,闭上眼。” 宋撷玉顺着他的话闭上眼,累意席卷全身,人彻底晕了过去。 沈昭昭看着谢俶抱起宋撷玉,连看她一眼都不曾,就要出府,沈昭昭心里不甘,出声。 “雍王!” 沈昭昭冷笑:“雍王妃留下这一地狼藉,我的婢女更是被她当众杀害,您就不打算给个交代?” 谢俶终于将视线放在沈昭昭身上,眸色冷的吓人,不带半分暖意,声音被压抑的嘶哑,像是用石子磨了声带:“一个婢女,若是本王的王妃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太子能不能保住太子妃,可就不得而知。” 沈昭昭被他赤裸裸的威胁震得抿紧了唇,盯着谢俶的背影,眼里带着寒霜。 太子保不住她?她也没指望太子保她,她从来相信的,便只有自己! 谢俶将宋撷玉带出太子府,才要上马车,就听到身后谢央的声音传了过来。 “王叔。” 谢俶抱着宋撷玉,幽幽转头,身后谢央似乎刚从马车下来,站在马车边,嘴角含笑,态度极好,倒像是对宋撷玉提刀闯太子府的事毫不知情。 看谢俶视线看过来,谢央才幽幽开口,眉眼温和:“长乐这事,王叔还是得早做准备,但牢狱之灾,恐怕是免不了了。” 杨瑾在旁边看着谢央,心里莫名毛毛的,总觉得谢央这般笑着晦气的很,一张脸像是面具,盖在脸上,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假的渗人。 谢俶视线定在远处的谢央身上,眼神不善:“太子殿下该叫一声雍王妃,长乐二字,逾距了。” 他这话一出,谢央的脸色果然变了,终于将那假笑给收了:“孤向来都唤一声玉儿妹妹,如今王叔捷足先登,可谁又知道后面孰赢孰输。” 谢俶再也遮不住眉眼间的戾气,他倒是不知道他的好皇侄竟然还打着宋撷玉的主意。 还真是,贼心不死! “就凭你?也敢和我争?”谢俶盯着谢央,丝毫不让,难得的漏了一身的杀气:“之前你争不过我,哪怕你登上那个位置,也争不过我。” 说完,再不理会,谢俶抱着宋撷玉进了马车:“回府。” 杨瑾驾车,径直往雍王府走,玉娴正好过来,瞧见雍王府的马车,一时只觉得见到了救星。 “杨侍卫,王妃可在马车内?” 杨瑾还来不及回话,就听到车内谢俶的声音冷冰冰的传出来:“停车,把人带上。” 听到马车内谢俶的声音,玉淑才安了心,顾不得男女之防,搭着杨瑾的手上了马车。 看着谢俶怀里的宋撷玉,玉娴只觉得整个人都要吓傻了,眼泪当即涌了出来:“王妃可是受伤了?严不严重?” 谢俶自然明白她这是误会了,难得多说了几个字:“长乐身上的血是别人的。” 听了这话,玉娴才觉得心口的大石放了下来,不敢再哭,安静的做在一旁,只等着回雍王府。 将宋撷玉送回正院,谢俶等着大夫过来看诊,玉娴在旁边守着,这才去了书房。 杨瑾才一进书房的门,就听到谢俶一声怒喝。 “跪下!” 杨瑾也不争辩,一言不发跪了下去:“属下认罪!” “让你护着王妃,你便是这么护着的?”谢俶如今想到宋撷玉一身血站在那里,就觉得心口一阵慌。 若是他来的晚一些,若是宋撷玉伤着自己,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杨瑾跪在地上跪的笔直,一言不发,谢俶也没指望他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平息了自己的怒气,缓和情绪,才开口问事情始末。 “王妃究竟怎么回事?” 杨瑾也稀里糊涂,但还是组织了语句,回他:“淮阴王府的大公子的夫人出了事,至于旁的,属下没进府,并不知晓,但想必与太子府关系深。” 谢俶冷笑,沈昭昭一向跟长乐过不去,只怕这次,也是因为他而牵连淮阴王府,牵连邢绣芸。 她倒是胆子大,他不过是下了她面子,沈昭昭竟然就敢对宋鹤轩的人下手! “子烨可回来了?” 杨瑾跪的笔直:“属下交代让人给大公子传了信,这会儿恐怕已经在淮阴王府了。” 谢俶捏了捏鼻梁,显然是头疼难忍,沈昭昭闹得这一出,算是狠狠得罪了雍王府和淮阴王府,不能善了了。 “去打探打探邢绣芸的情况,就当你将功抵罪了。” 听了谢俶的话,杨瑾有些不敢置信,这话已经是宽大处理,没打算计较。 “属下明白,谢王爷!” 深深的叩了一首,杨瑾这才麻利的起身,往淮阴王府过去。 谢俶坐在书桌后,看着面前的空白宣纸,脸色阴沉。 “邢绣芸最好没事,否则,太子府恐怕承受不住雍王府,淮阴王府和康国公府三府的反扑。” 亲妹妹和自己妻儿出事,宋鹤轩,恐怕也得疯了不可…… 第611章 刻在骨子里 宋撷玉醒来时,是在一个午夜,烛火并不亮堂,整个屋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晦涩暗沉,偶尔有烛心爆破的声响,扰了这一室寂静。 她睁眼时,盯着床顶灰色的帷帐,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做梦还是身在梦中。 偏头,视线往旁边一放,正好看见床边放了一张梨花木做的太师椅,谢俶一身墨绿色常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垂着眼睑,烛火似有似无的打在他的轮廓上,冷白的面疏离漠然。 “三哥哥?” 宋撷玉盯了他许久,才试探着出声,声音似八十岁的老妪,嘶哑难听。 谢俶眸中一瞬似恢复了些许光华,有了焦距,方才的漠然一扫而光,视线沉沉的看向宋撷玉,面上看不出情绪。 “醒了?” 起身,在圆桌上拿了茶盏,倒了温水,这才大步坐在床头,将宋撷玉扶了起来,递了水杯过去:“这般贪睡,叫都叫不醒。” 他说这话时,语气一如往常,冷着腔调,肃然正经,一板一眼,以至于宋撷玉捧着茶杯,真生出了黄粱一梦之感。 就好像还在昨日,谢俶来她院里,她生气他吊她胃口,将他诓去了洪慧月院子,空着肚子绕了王府一大圈,又回来她屋里蹭饭。 她不曾入宫,邢绣芸和武郦乐都还不曾出事,她没提刀闯太子府……这些事,不过是她午后小憩做的一个噩梦,谢俶在她房里等她起来用膳,半真半假的笑话她如同七妹妹一般贪睡…… 她眼中有一瞬间闪过迷茫之色,但很快,清明自涣散的瞳孔往外扩,最后将一双眼染成意味不明的暗色。 “我睡了多久?” 宋撷玉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睑半垂,遮住了墨色的瞳,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向来学不会自欺欺人,学不会糊涂度日。 谢俶坐在床头,盯着她的发顶,好半晌才淡淡回她:“三日。” 宋撷玉握着茶盏的手咻的收紧,她晕过去这么久,三日,许多事都应该尘埃落定了吧? “三哥哥,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俶当真这般沉得住气?居然到现在还能只字不问? 谢俶将她手里见底的茶盏接了过来,语气不急不缓:“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 宋撷玉抬眸看他,薄唇紧抿,眸色微闪,男人面色坚毅,轮廓冷硬,可看向她的眸子却带着隐隐可见的柔色。 “长乐,不管你闹出多大的乱子,总归有我在。” 他掐着宋撷玉下巴,一字一顿,狭长的眉眼深邃,透着三分阴沉隐怒:“我要你把这话,刻进骨子里。” 一命抵一命?她的命就这么贱?那沈昭昭杀了便杀了,左右一切有他担着,她怎么敢生出一命抵一命的念头?她怎么敢生出一命抵一命的念头! 宋撷玉被他掐着下巴,仰着脸,跟他对视,看着谢俶眼底压抑着的愤怒和后怕,心头忽然生出来三分愧疚。 他似乎,被她吓到了。 这念头生出来时,她还被自己吓了一跳,大禹的战神,面对数万敌军围城面不改色,以百骑直捣黄龙,入敌方营帐直取敌将首级,以少胜多一战成名,令外邦闻风丧胆,尊称一声修罗将军的谢俶。 竟然会因为她害怕…… 宋撷玉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如何面对谢俶。 “……抱歉。”挣扎了片刻,宋撷玉才颓丧的吐出两字,她闯太子府时,确实未曾顾虑过谢俶。 话还没说完,人突然被谢俶紧紧抱进了怀里,闻着男人身上好闻的松木香,宋撷玉眼眶一酸,竟是突兀的红了眼圈。 谢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暗哑,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情绪:“长乐,下次……万不可如此!有我在,不需要你去拼命。” 宋撷玉被他紧紧抱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谢俶声音听着有些不稳,听着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脆弱。 听到宋撷玉醒了的消息,玉淑玉娴两人喜极而泣,连忙进了门。 玉淑更是没绷住,还没走到床前。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王妃,您可把奴婢给吓死了,下次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宋撷玉拿了帕子亲自给她擦了眼泪,语气淡然:“行了,我这不是好好的?莫要哭了。” 玉娴也擦了擦眼泪,跟着劝:“别给王妃添乱,赶紧去让小厨房把吃食都给端上来。” 听了这话,玉淑也反应过来,连忙起来,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干净,又哭又笑,看着颇为滑稽。 “对,王妃肯定饿了,我这就去催!” 玉淑出门时,正好和杨瑾遇上,看到谢俶果然在这,这才在屏风后开腔:“王爷,郎神医回来了,现如今在书房侯着。” 谢俶看了一眼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宋撷玉,起身:“既已经醒了,也不必急着让郎言过来看诊,今晚好生歇着。” 宋撷玉点点头,看着谢俶出了门,忽然将被子给掀开,竟是要下床。 一旁的玉娴看的吓了一跳,连忙想要阻止:“王妃,您这身子怎么下床了?想要拿什么,您使唤奴婢就好!” 宋撷玉挥开玉娴的手,穿了鞋,坐在了桌边:“绣芸怎么样了?” 玉娴一听这话,面上的担忧一闪而过,闭口不言。 她这个态度,宋撷玉大致猜出来了结果,心口像是被重锤给锤了一记。 玉娴看宋撷玉一张脸霎时间退了血色,被吓得差点就要出门喊人,被宋撷玉抬手阻止。 “我没事……” 手搭在桌边,宋撷玉用力撑着身子,才让自己从那一阵阵的晕眩里缓过来。 “明日,给我准备马车,我要回一趟淮阴王府。” 玉娴看她这状态,哪里敢轻易答应,犹豫着开口:“可王爷那边……这事要不要先跟王爷请示?” 宋撷玉垂下眼睑,侧脸轮廓更消瘦了三分:“王爷那边,我会亲自和他说,你只管准备马车就是。” 第612章 失子 第二日,玉娴在府外侯着,看着谢俶亲自将宋撷玉扣上了风帽,叹了口气,自家王妃算是嫁对人了,从没想到,雍王殿下竟然会如此护着自家小姐。 连提刀闯了太子府这么大的事,雍王对王妃仍旧一句重话都没有。 等上了马车,宋撷玉才松懈了心神,低低的咳嗽起来,玉娴玉淑两人连忙帮着拍背端水。 看着宋撷玉这模样,两丫鬟一时又是心疼又是难受,但唯独没有多嘴劝宋撷玉回府歇着。 自家小姐这性子倔的很,她们俩跟了她这么多年,对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等到了淮阴王府,就看到宋青山竟然在外面等着,玉娴和玉淑不敢开口,在旁边侯着。 宋撷玉倒是坦然,缓步走了过去:“爹爹怎么在这?” 宋青山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嫡女,怎么也想象不出她提刀杀人的模样,太子府那边传来消息,说宋撷玉竟然将沈昭昭身边的丫鬟一刀给刺在了心口,他是万万不敢信的。 他捧在手心里十余年的闺女,向来只写字画画的手,怎么就突然沾了血腥? “我若不在这等着,你只怕不会来见我。” 宋撷玉面色不变,低眉顺眼:“若是爹爹是为了玉儿闯太子府一事,这事,玉儿不曾后悔。” 宋青山看着面前的嫡女,目光复杂,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去看看绣芸吧,如今这时候,也只有你说话还管用了。” 宋撷玉盯着宋青山背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朝邢绣芸的院子过去。 才到院子,未曾进门时,扑面便是一股子悲恸氛围,丫鬟们一个个面色都灰败下去,瞧着便死气沉沉。 绣茹瞧见宋撷玉来了,扯了扯嘴角,忽然便朝宋撷玉跪了下去。 玉娴连忙要下手搀扶,只是无论如何都没能将她给拉起来。 “王妃,夫人……夫人她……”绣茹说了一半便泣不成声,索性不再开口,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您的恩德,奴婢记在心头,永不敢忘!” 听说宋撷玉提刀要了那东珍的命,绣茹只觉得痛快,那人就是罪有应得! 呵!只可惜手刃的不是沈昭昭那毒妇! 宋撷玉顾不上绣茹,只让玉娴留下将人给扶起来,她绕过绣茹径直进了房。 才一进门,就闻到屋子里传来浓厚的血腥味,邢绣芸躺在床上,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动静,呼吸微弱,脸色苍白如纸,一身的死气。 约摸是察觉到人的视线,邢绣芸眸子颤了颤,缓缓抬了眼,看到来的是宋撷玉,她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同宋撷玉笑一笑。 “宋姐姐……” 这三字一出,眼泪便如同珠子一般滚落下来,配着脸上的笑意,更是显出三分凄厉来。 自从邢绣芸嫁给宋鹤轩,她便很少叫宋姐姐这三字,更多的是为了全礼数,叫她雍王妃。 如今竟是又叫了这三字,显然是真伤心无望了。 看邢绣芸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宋撷玉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才一触手,就察觉到了邢绣芸身形的单薄。 才这么几天功夫,邢绣芸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浑身只剩下个骨架子,抱着都显得硌人。 怀里衣物迅速被泅湿,邢绣芸在她怀里哭的压抑,嘶哑着嗓子,像是被逼进绝境里的困兽。 “宋姐姐……我的孩子……七个月了!它都有人形了,我甚至还能看出来手脚……可就这么没了……” “宋姐姐,我做错什么了?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邢绣芸声声泣血,哭的撕心裂肺,语不成句,竟是又要哭晕过去,绣茹听到动静,连忙进来。 宋撷玉不敢再放任她的情绪,拍着她的背,语气冷意森森,眸光半垂:“哭的不该是你,该是那群豺狼。” “你得好好活着,看着她们怎么遭了报应!” 绣茹在一旁听的心惊,旁人来了,都是劝小姐看开一些,她还年轻,孩子总归是有的,谁不是温声劝慰,可长乐郡主劝小姐时,怎么听着这么胆战心惊…… 如今小姐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了。 绣茹正担忧着,但奇怪的是,邢绣芸竟真的被劝住了,振作了精神。 宋撷玉看旁边的绣茹还呆愣着,皱了皱眉,扬高了声调:“去给你家夫人拿些吃的过来。” 绣茹反应过来,连忙应了一声,忐忑着端了吃食上前,自从知道孩子没了后,邢绣芸便再也没有吃进去东西,哪怕硬塞进去,过一会儿便会全部吐出来,全靠着参片续命。 果不其然,邢绣芸看到那些吃食,便又作呕,绣茹在一旁看的心焦,刚要将手里的吃食给丢开,手上的托盘突然到了宋撷玉手上。 “王妃!”绣茹急了,夫人看了这些吃的都反胃,若是闻了,只怕得将苦水都给吐出来。 来不及阻止,就看到宋撷玉掐着邢绣芸的下巴,声音冷寂:“若是就这么死了,沈昭昭她们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 邢绣芸被她掐着,面色惊惶,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下来。 “我帮你手刃了沈昭昭婢女,你这个当母亲的,当真就这般扶不上墙?就这么看着沈昭昭害死你肚子里的孩子,任由她们逍遥法外?” 宋撷玉脸色凛然,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笑的极为轻蔑:“一个人连死都不怕,那这世间也没什么能让她怕的,我若是你,绝不会就这么白白的绝食而死,便是以命抵命,也得让罪魁祸首不好过!” 邢绣芸原本失了焦距的眼缓缓聚了光,宋撷玉松开她,看着她趴在床上泪如雨下。 将手里的食盘放在床上,宋撷玉终于冷冷开腔:“你若是自己争气,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若是自己不争气,我便只当为我那未出世的侄子报仇,从此你的生死,我也不劝。” 宋撷玉话音刚落,就看邢绣芸抓起盘子里的糕点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逼着自己大口大口往下咽。 绣茹在旁边看的泪如雨下,连忙端了粥过去:“夫人,慢些,您现下可得仔细着身子。” 第613章 捉拿 “三姐姐……” 从邢绣芸的房间出来,宋撷玉就正好遇上了宋撷燕,她似乎在这里等了挺长时间,发髻上掉了两朵金桂,凑近了,便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仰着小脸,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她,眼神微闪,水汪汪的,带着些惊惶。 伸手将那金桂给拈了出来,宋撷玉半蹲下,跟宋撷燕平视,温声开口:“七妹妹在这做什么?” 宋撷燕伸出手抱住宋撷玉脖子,小心翼翼在她耳边开口:“三姐姐,燕儿害怕……” 宋撷玉听的一愣,将宋撷燕抱在怀里,邢绣芸出事,她提刀闯太子府,宋撷燕就被接回了淮阴王府,她自幼在老夫人身边待着,由祖母亲自教养,甚少跟母亲和大哥亲近。 她这个七妹妹,虽然胆子小,但是却极为聪敏,被接回淮阴王府,哪怕全府人都瞒着她和祖母,可宋撷燕定是看出来不对。 抱着宋撷燕,宋撷玉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慰:“不怕,三姐姐在这……” 如今府中,最能让七妹妹信赖的,恐怕除了祖母,就是她这个三姐了,祖母身子不好,燕儿一向懂事,必不会在祖母面前流露出半分情绪。 宋撷玉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后怕情绪,若是当日,她真不管不顾杀了沈昭昭,跟她抵了命,七妹妹得有多伤心…… 谢俶的话说的对,她的命金贵的很,不值得就这么和沈昭昭给抵了。 宋撷燕趴在宋撷玉怀里小声抽泣着:“三姐姐,大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母亲也病了,燕儿什么都做不了……宋嬷嬷说大嫂病了,三姐姐,大嫂会好吗?燕儿不想大嫂生病……” 宋撷玉听着难过,不忍心再听下去,只能不断重复会好的三字,说到最后,她甚至开始恍惚起来,不知道究竟是在安慰宋撷燕还是在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将宋撷燕给劝了回去,宋撷玉看着前方侯着没走的李嬷嬷,抿了抿唇,上前:“嬷嬷,母亲如何了?” 李嬷嬷眼圈霎时间红了起来,抹了抹泪:“王妃的身子一向不康健,如今大受打击,更是受不住,竟是连床都下不得了。” 宋撷玉眉眼凛冽了几分,身子一下凉了个透:“怎会如此?母亲病的这般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能传出来?” 李嬷嬷擦了擦眼泪:“王妃交代了,不让她病重的消息传出世安苑,老奴是实在忍不住了,这才跟三小姐您说了实情。” 她语气悲怆,一双老眼盯着宋撷玉,面色凄凉:“您?闯太子府的事,王爷交代了瞒着,王妃如今,是再也受不得半分刺激了。” 宋撷玉扶着玉娴,几乎有些站不稳,好半天才缓过来,李嬷嬷说完话,便不再开口,退回了邢绣芸的院子。 玉娴玉淑在旁边看的担心,终究是玉淑憋不住,问了一句:“王妃,咱们现在可要回雍王府?” “不,去离姨娘的院子。”宋撷玉冷了眉眼,当日事发时邢绣芸的贴身侍女绣茹被支开,只有邢离在旁边陪着。 她一定要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才会让两人伤成这样。 邢离的院子离邢绣芸的院子不算远,宋撷玉没走几步路便到了,相比于邢绣芸的主院,邢离的院子要更为冷清,也只有两个小丫鬟在屋里侯着,看着宋撷玉进来,小丫鬟连忙行了一礼。 宋撷玉看向床榻位置,刑离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膝盖以下被包扎着,隐隐还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还未入秋,屋子里却点着碳火,烧的整个屋子暖烘烘的。 小丫鬟见宋撷玉不说话,在旁边抬了眸,偷偷看了宋撷玉一眼,见她盯着床上躺着的刑离,小声提醒:“雍王妃,离姨娘还未醒,王妃可是有要紧事?” 宋撷玉视线定在刑离身上几瞬,方才移开视线,摇了摇头:“算不得什么要紧,你家主子这腿,大夫怎么说?” 一提到这事,小丫鬟藏不住情绪,一双眼顿时变得通红:“辛大夫说主子这腿,若是治的好还能走路,若是治的不好,以后就只能轮椅代步……” 宋撷玉放在身侧的手不断收紧,面色更是冷寒,沈昭昭好算计,不仅要了邢绣芸的孩子,又废了刑离一双腿! “若是你家主子醒了,便派人来王府给我来个信。” 从刑离屋子里出来,宋撷玉便回了雍王府,才到了府门下了马车,宋撷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最后竟是又晕了过去。 谢俶过来时,玉娴玉淑正急得团团转,看见他才算是有了主心骨。 将人直接抱到最近的书房,郎言还没走,看见谢俶抱着人进来,当下面色也凝重了些,连忙上面把脉。 谢俶在一旁盯着,看郎言收了手,这才冷声开口。 “怎么样?” 郎言从药箱里拿出针包:“王妃这是急火攻心,将心口郁结的气给放出来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有了郎言的诊断,谢俶倒是放心了些,看着宋撷玉苍白如纸的面色,闭了闭眼,语气隐忍。 “郎言,长乐这边你多照看着,本王需要进宫一趟。” 郎言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关系,当下也不多说什么:“王爷,今晚上我会在旁边耳房侯着,定不会让王妃出事。” 有了他这话,谢俶微点头,换了身衣裳,坐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才到宫门,正好碰见出宫的何程,谢俶冷了眉眼,出声唤他:“何公公!” 何程一早便看到谢俶,只是装作没看见罢了,听到谢俶喊他,这才只能停下来,摆上笑脸:“雍王殿下。” 谢俶看着他藏在袖子里的明黄色帛布,大概猜到了什么,也不转圈子,开门见山。 “公公手里拿的,可是要去捉拿本王王妃的圣旨?” 何程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往里藏了藏,讪讪笑了笑,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跟谢俶说了实话。 “雍王殿下,雍王妃的动静实在太大,陛下也没法护着了。” 第614章 殿前对峙 何程避着人,小声开口,尖细的嗓子听着微有些刺耳:“沈显进了宫?如今正跪在陛下面前求陛下为太子妃做主,太子殿下也在,这事,藏不住了。” 谢俶冷笑,沈显从牢狱里出来,左相之职自然是被卸下了,左相府倒是还住着,未曾被收回,没想到他不在左相府好好待着,竟然还要出来掀起些风浪! “何公公,本王王妃急气攻心,至今还在床上躺着,不便惊扰,您若是信我,愿意给我一个薄面,本王自然不会忘记何公公你的恩惠。” 何程垂了眼,掩饰住眼里的算计,谢俶欠他一个人情,这可难得…… 谁不知道谢俶其人向来冷酷,不近人情,这交换,倒也不亏。 想通个中关节,何程将圣旨往袖子里又揣了揣,皱了眉头,表情痛苦起来,微微扬高了声调:“怎的忽然腹痛难忍……” 旁边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只看见何程和谢俶说着话,突然就身子不适起来,连忙上前询问:“公公,可是吃坏了肚子?” 何程捂着肚子,佝偻着背,整个人看着不舒服极了:“或许是吃坏了肚子,你们在这等我一个时辰,我去去就回。” 小太监在旁边不敢多说,面上表情奇怪,这腹痛也不需要一个时辰这般久?要是误了圣旨可怎么是好?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杨瑾在旁边听完全程,看何程这精彩绝伦的演技,默默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老而成精,老奸巨猾。 谢俶视线深沉,朝何公公行了个礼:“多谢何公公行个方便。” 何程垂着眼睑,腔调淡淡,听不出情绪:“王爷还是尽快。” 若是一个时辰等不来陛下旨意,这雍王府,他势必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雍王的人情固然重要,但是陛下的旨意,他更不敢违抗。 谢俶不再多说,大步往宫里走,等到了福安殿,小太监通禀之后,他才进殿。 才一进去,就看见谢央和沈显两人跪着,景安帝在上首端坐,看不出来心思。 “臣谢俶,见过陛下。”来不及多想,谢俶一掀袍子,跪了下去。 只是这一跪,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景安帝叫起。 他也不急,脊背挺直,跪的板正。 上首的景安帝见他这副模样,被气笑了,他倒是坦然,半点不心虚,自己的王妃提刀砍了太子府的人,他就不准备求个饶? “三弟,你可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谢俶听了这话,深深拜伏在地,朝景安帝行了个大礼:“臣,请陛下为臣做主,为臣妻做主!” 景安帝本以为谢俶就算不求饶,至少也得解释两句,万万没想到他一开腔,竟是将雍王府,将宋撷玉变做了苦主。 “哦?你倒是说说,究竟受了什么冤屈,让朕为你们做主的。”景安帝语气淡淡,声音从上首传下来,带着渺渺的空音,让人不自觉心弦一紧。 谢俶未曾起身,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陛下,臣要状告太子与太子妃。” “先是欺淮阴王府大夫人邢绣芸,再便是太子府婢女欲加害本王王妃,长乐是被逼无奈才还的手!” 谢央听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差点没绷住面上的悲愤,想要暴起逼问谢俶一番。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有沈显在,不需要他在前面冲锋陷阵,咄咄逼人,他只需要摆出一副委屈求全的隐忍模样。 向来弱者姿态才能获得世人同情,装弱装的好了,比咄咄逼人要更有效的多。 沈显跪在地上,听了谢俶的话,语气决绝,声音急促:“明明就是宋撷玉提刀来的太子府,太子府和沿街百姓都是见证,雍王殿下就算护短,也不该如此颠倒黑白!” 他直起身子,死死瞪着谢俶,眼珠子差点要瞪出来,气的发抖:“昭昭的婢女自小跟她到大,从来是乖顺的很,怎么可能会有谋害雍王妃的念头?” 谢俶瞧他这模样,不知情的还真以为他是爱女心切,可惜,这沈显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图利益之人,这般歇斯底里,不过是为了让长乐入狱,报当年之仇。 谢俶不慌不忙,全然不顾沈显语气愤慨之态,“陛下,长乐也一向恭谨温顺,若不是太子府逼得,她怎么会拿了刀闯太子府?” 顿了顿,声音悲怆:“长乐嫂子,康国公府嫡女邢绣芸,于日前,掉了身上才七个月大的男胎,长乐也不过是想跟太子府要个交代!” “为什么好端端的人,去了太子府一趟,回来就出了事?” 听到谢俶提起这事,旁边的谢央再也沉不住气,连忙开口:“父皇明鉴,淮阴王府大公子之妻流产一事,与太子府无关,纯属意外!” 谢俶跪直了身子,字字铿锵:“陛下,大公子之妻流产一事,臣不多问,真相如何,日后自有见证,但臣妻在太子府被太子妃谋害的事,臣却是亲眼目睹!” 谢央猛的起身,看着谢俶的眼神阴鸷,好一个亲眼目睹,他算是长了见识,这谢俶竟然能说瞎话到这个境界! 谢俶无视谢央,继续开口:“陛下,长乐为了自卫,不得已杀了太子妃的婢女,如今因为这事,已经晕过去两回,身子亏损严重。” 沈显听他这话,实在是忍不了:“雍王殿下!您这话未免太过牵强,您说王妃晕过去两回,谁能证明?况且,晕过去就一定是跟太子府有关?” “您有权有势,被陛下器重,但也不能只凭你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这天下还有公道,还有公法!” 景安帝听着下面吵吵嚷嚷的,颇为头疼,好半晌才一拍桌子,怒声斥道:“吵够了?这是朕的福安殿,不是闹市!” 被这么一斥,沈显方才闭了嘴,重新跪了回去。 看着底下这一众人,景安帝捏了捏眉心,语气疲惫:“这事,等雍王府醒了,再入宫当众对峙!如今暂且散了!” 谢俶再次跪倒,给景安帝行了一礼:“臣,多谢陛下恩典!” 谢央也是颇为气馁,万万没想到,这事还真被谢俶胡搅蛮缠过去了,他才是太子,难道在景安帝心里,雍王竟是比他这个太子还要重要? 第615章 心病 谢俶从福安殿出来,就被谢央从身后高声叫住。 “王叔真是好本事,三两句话就将这事给颠倒了黑白。” 谢俶顿住,转身,面色一如既往的冷厉,沉声开口:“比不得太子。” 沈显从两人身后缓缓走过来,这还是他出狱后,谢俶头一次见他,比之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脸上倒是多了些皱纹,沟壑一般,身形佝偻了些,徒生了几分老相,再加上他阴沉着脸,更显压抑。 “雍王殿下,这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谢俶冷嗤,一双狭长的凤眼紧紧的盯住他们俩,像是冬夜寒泊,看得人脊背发凉,字字铿锵:“这四个字,本王也送与太子和沈大人。” 走出宫门,远远的便看到何公公还站在宫门处,双手拢袖,看模样是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见谢俶过来,何程面上露出一抹宽慰的笑,走上前朝谢俶行了一礼:“雍王殿下果然好本事,老奴佩服。” 在沈显和太子面前,还能让陛下改了主意,追回圣旨,这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谢俶一双眸子沉寂漠然,看不出情绪,声音沉稳,恍若钟鼓之声:“何公公今日的方便,本王记下了,他日必有回报。” 何程面色不显,但笑不语,低着头目送谢俶出宫。 等谢俶走后,何程才重新将双手插回了袖子里,弓着身子往福安殿回。 入秋了,天也变了,日子可不好过。 旁边的小太监视线忍不住往一旁瞧过去,正好对上那位晦暗不明的视线,被吓得连忙一缩脖子,规规矩矩低着头跟在何程身后。 “何公公,太子和沈大人就在身后瞧着咱们……” 小太监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吞了吞唾沫,显然是余悸未消。 太子刚刚那眼神,可不是什么善茬,如今雍王和太子,也算是暗潮汹涌,何公公不是一向独善其身,秉承着中庸之道,谁也不得罪? 今日怎么突然当着太子的面和雍王殿下如此亲近? 何程眼神不变,头都没偏,冷声斥责:“眼睛若是不想要,咱家可以帮你给挖了!” “再乱看,就别怪公公我不留情面。” 小太监被何程阴森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视线乱瞟,死死盯着地面,几乎要把青石板给盯出花来。 谢俶和何程这番动作,谢央和沈显尽收眼底,看着何程的背影,沈显面上闪过一丝厌恶。 “这老阉奴!着实可恨!” 谢央盯着何程,直到何程进了拐角,方才收回视线:“岳父何必动这么大怒气,不过是一个太监,就算站在谢俶那边,又有何用处?” 沈显一甩袖子,脸上的皱纹越发深了,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径直往宫门走:“我确实不需要动怒,毕竟……我沈显风烛残年,比不得太子,正当壮年,走了一个二皇子,底下还有诸多成年皇子虎视眈眈。” 谁不知道,何程是景安帝面前第一心腹,他的态度,极大可能代表了景安帝的态度。 宁可帮着谢俶得罪谢央这个太子,如此明目张胆,透露出来的信息足够多了。 沈显嗤了一声,面上满是不屑:“太子殿下还是小心着些。” 谢央盯着沈显,目光阴鸷,咬紧了后槽牙。 这老东西。不就是记恨当年他将黑锅都丢到了他身上,害他丢了丞相之位,这话明里暗里就是在讥讽他呢。 “太子,这沈显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将来万一要是倒戈,恐怕不好处置。” 刘庆在一旁小声劝诫,沈显其人,从来是只谋求自己的私利,为了权势,连自己唯一的嫡女都能牺牲,这股子狠劲,若是盟友,是能无往不利,但如果是敌人,着实难缠了些。 谢央闭了闭眼,语气漫不经心,尾音下沉,带着股子杀意。 “孤可不会让他活到倒戈的那天!如今这人还有些用处,就让他再得意几天。” 这边谢央和沈显两人狗咬狗,谢俶并不清楚,他一回到王府便去了书房。 玉娴玉淑还守在床边,宋撷玉还没醒,在床上睡得安稳,面色红润,比之前看着好了许多。 谢俶瞥了两眼,便退了出来,去找了郎言,到了耳房,就看到郎言正坐在桌旁,圆桌上摆满了各种奇怪的药材,他拿了笔时不时的在旁边做着标记。 听到声响,郎言抬头,复又垂头,若无其事的干自己的事。 “长乐怎么样?” 郎言能淡定,谢俶可淡定不下来,径直坐到了桌旁,开门见山。 “王妃这病,跟之前一样,是心病。”他手里的毛笔不停,不停的记录着什么,时不时的还描绘上几笔:“能治她的,只有王妃自己。” 听到这两字,谢俶面色隐忍,眸底的怒色压抑着:“又是心病?长乐才多大,怎么惹得这么多心病?” 两年前那场心病惹得她去了半条命,如今又来上一次,她有几条命能这么嚯嚯的? 郎言终于歇了笔,将手里的宣纸一张张的叠好,瞥了谢俶一眼,语气云淡风轻:“不止王爷好奇,郎某也好奇,王妃年纪也不大,旁的女子,这个年纪恐怕还能看出些稚气,偏偏王妃,这心病接二连三,便是淮阴王府的淮阴王妃,常年病痛缠身,也没雍王妃这么重的心思。” 郎言说完,便不再开口,心里却又开始斟酌起宋撷玉这病来,两年前,也是经得他手,宋撷玉因为淮阴王宋青山一巴掌,受了刺激,可是现如今,却又因为大公子的正妻邢绣芸流产,心神大乱,郁结于心,大悲之下,晕过去两次。 宋撷玉与邢绣芸交好没错,可也没好到这个地步,邢绣芸流产,宋撷玉反应这般反常,竟像是她切身体会一般。 共情能力能到这程度,恐怕后面有些古怪。 视线在谢俶身上一扫而过,他能察觉到的事,谢俶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到,他心里这话不能说,也不用说。 好半晌,谢俶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攥紧成拳:“长乐什么时候能醒?” 第616章 卖艺 “王妃服用了些安神药物,睡一夜,明日可醒。” 郎言不再多言,谢俶心里什么都明白,既然他不追究,自己一个大夫,自然也犯不着多管闲事。 谢俶得了回复,也不再多呆,径直回了宋撷玉床边。 “王爷……”看到谢俶回来,玉娴起身,两个丫鬟眼圈都红着,眼下乌青明显,看着都不成人样。 “下去吧,这里本王守着。”谢俶坐在了床边,盯着宋撷玉,眼神复杂不明。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不再多说,退了下去。 宋撷玉醒来时,天光微熹,谢俶正坐在床边,盯着她,目光沉沉。 她被他看的一愣,跟他怔怔对视,好半晌才移开视线:“三哥哥,几时了?” 谢俶抿紧了唇,好半晌才垂眸:“你睡过去一日,天马上就亮了。” 她又晕过去一天……宋撷玉眸光一颤,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慌乱,为了不让谢俶看出来,连忙收敛情绪,挣扎着露出一个笑来:“最近倒是越来越贪睡了。” 话音才落,手背突然覆上来一只手,将她的手掌完全盖住,谢俶攥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眼皮子半阖着,身后的烛光被风吹的微微摇晃,照在他身上,晦暗不明。 “长乐……”他唤了她一声,便抿紧了唇,一双狭长的凤眼幽深暗沉,深不见底。 宋撷玉等着他的后文,左心房忽然跳动加速,让她手尖一寸寸冰凉下来,下意识缩了缩手,想要将手从谢俶手心收回,只是才一动,就被紧紧握住。 谢俶的手滚烫,紧紧的贴在她手背,连带着将她的身子也给烘的暖了些。 他盯了她片刻,蓦的一声轻笑,语气柔和下来,不似先前紧绷,身子往后一仰:“没什么,就忽然很想唤你一句。” 宋撷玉心底一瞬间空落落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扯了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三哥哥,我想出去走走。” 谢俶点头,从旁边拿了宋撷玉的衣裳:“想去外院还是内院?” 宋撷玉盯着谢俶的背影,几瞬后才慢吞吞的开口:“三哥哥,我想出府,就你和我……” 谢俶身子一下绷紧,捏着衣裳的手将袖子捏出了褶皱。 出府?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今她这身子,吹风都可能晕过去,更别提出府! 沉了脸转身,却正好对上宋撷玉雪白的一张脸,眼里的暗色越来越深,几乎看不见亮光。 这模样,谢俶并不陌生,他见过很多次,在不同人身上,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死气,暮气沉沉的死气,像是一朵枯败的花,了无生机。 好半晌,谢俶移开视线,耳边响起自己的嗓音。 “好。” 宋撷玉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色,头上带着帷帽,看着旁边冷着脸的谢俶,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 “三哥哥,出来玩就得开心一些,总是沉着一张脸,可是会长皱纹的。” 谢俶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如她所愿,轻微的扬了嘴角,只是眸子里并无半分笑意,复杂不明,宋撷玉看他笑了,这才满意,拉着他去买那些地摊物料儿。 “这位夫人,您尽管挑,这些都是小人亲自做的,大禹独一份!” 小摊贩看他们二人面向不俗,不似一般人,连忙热情满满的开始介绍自己摊子上的玩意儿。 “这是龙凤呈祥,这绣鞋上坠着的可是东海那边的海珠,可不是一般的珠子!还有这!这叫双龙戏凤,上面用的是上好的翡翠,都是难得的好货,穿在身上,戴在腰上,那可都是延年益寿的好东西!” 小摊贩说的口感舌吻,唾沫横飞,倒还真让宋撷玉多了几分兴趣,笑了笑,拿了这小摊贩最先介绍的龙凤呈祥:“这个我要了。” 谢俶一眼就看出来,那鞋上坠着的并不是什么海珠,甚至连珍珠都算不上,不过是磨得珍珠粉粘合而成。 但看宋撷玉高兴,也没出声,径直付钱买了下来。 宋撷玉将那双绣鞋捧在手心,一路小心翼翼的,看着极为欢喜的模样。 “你若是喜欢,库房里还有两颗外邦送来的海珠,让府里的绣娘绣了给你送来……” 谢俶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撷玉给打断:“不用,我就瞧着这双顺眼。” 她既然如此说了,谢俶便闭紧了嘴。 街上的百姓越来越多,谢俶护着宋撷玉往一处茶楼走,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在茶楼要了一间雅座。 宋撷玉将帷帽给摘了,小心翼翼的将绣鞋放在了桌上,谢俶视线忍不住在绣鞋上看了两眼。 怎么看都普普通通,不过是一双女婴的鞋子,娇小玲珑,针法倒是巧妙,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想到邢绣芸肚子里掉的男婴,谢俶给宋撷玉倒了杯茶:“岳母前些日子传来口信,让我们二人寻个时间回一趟淮阴王府?” 宋撷玉手指在鞋上的珠子处绕了绕:“不了,找个理由拒了吧,我这个模样,母亲看见了,也是徒增伤感。” 谢俶看她这模样,心里一块像是被巨石砸了,塌陷下去,握着茶盏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暴起。 还没等他开口,楼下突然一阵骚动,女人的哭叫声,男子的吵闹声此起彼伏。 宋撷玉被这声音一吵,愣了一下,看向谢俶:“这是……” 谢俶正心烦意乱,听了这动静,起身推开房门,旁边小二见他开门,连忙小跑过来。 “客人,楼下出了点乱子,您还是进雅座,莫要出来。” 谢俶瞥了一眼,楼下一名抱着琵琶的女子正满脸是泪,被一个富家公子哥用力拖着。 看谢俶表情不好看,小二极有眼色的跟他解释:“这姑娘名霍秀,在我们菜馆好几个月了,旁边那位公子,是她的债主。” 小二五官皱作一团,一副为难模样:“不是我们掌柜的不管事,实在是管不得,若是普通姑娘,掌柜的定要出来说说话,可这是她们的私怨,我们茶馆便不好管了。” “我们掌柜的也是好心,才让这姑娘在我们茶馆卖艺,可谁知道能惹来这祸事……” 第617章 自救?求救? “客官,这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您二位就莫要多管了。” 小二叹了一口气,站在楼上走廊看热闹。 宋撷玉重新戴上了帷帽,从雅座出来,自上而下俯视着被拖扯着的霍秀。 小二方才视线下意识在屋子里一扫而光,这男客仪表堂堂,容貌俊美,高贵清华,身份定是不俗,女客从进店就戴着一顶帷帽,一张脸遮的严实,刚刚那么一瞥,倒是让他瞧见了真容。 神清骨秀,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头上梳着妇人发髻,瞧着应当是新嫁妇。 想必是哪家大人带着自己新娶的娇妻,乔装打扮,低调出来游玩,这样的闲情逸致,也只有大婚不久才能如此的恩爱。 见宋撷玉戴了帷帽出来,小二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恭恭敬敬的垂头:“夫人,您若是有吩咐,小的给您跑腿就是。” 宋撷玉瞥了这小二一眼,语气拖长了尾调:“吩咐?我没什么吩咐。” 小二听了这话还愣了一下,按理来说,这般年轻的小娘子,大多是见不了这个场面,那霍秀长得也算楚楚可怜,被这般欺负,有权有势家的妇人,多少也会帮衬两句,鸣个不平。 毕竟,在这些权贵眼里,霍秀欠的那点钱,顶多便是府里一个月的用度罢了。 这位夫人倒是不走寻常路,心肠硬的出奇。 那小二虽然低着头,但心里所想大半浮在面上,让宋撷玉尽收眼底,扯了嘴角,露出一抹讽笑。 这霍秀或许可怜,来这茶馆卖艺,说是为了还债,可若真是为了还债,来这茶馆能得多少赏钱?她应该去的,是清倌馆,若是觉得清倌馆坏了名声,那在这茶馆抛头露面卖艺,又能比清倌馆好上多少? 这女子,只怕是个有主意的,有些忙可以帮,譬如当初的武郦乐,但有些人可救不得,譬如这位霍秀姑娘。 农夫与蛇的故事,她看过太多,谢俶纳妾是符合规矩,但不代表她就能任由外面的女人踩着她的肩膀进府。 那霍秀被这么拖着,视线无意间跟上面的谢俶对上,眼里顿时像是有了亮光。 “谢夫人!谢夫人!救我!” 小二看着霍秀被身后的人拖着,却还是尽力想要往这边爬,当下忍不住狐疑的瞥了身旁这二位一眼。 这是认识?可要是认识,方才这二位就应该出手了,怎么会这般漠然。 宋撷玉瞥了谢俶一眼,这女子叫的是谢夫人,那便是认识谢俶,或者换一个说法,是认出了谢俶的身份。 可既然认出了谢俶的身份,叫的不是雍王亦或者是谢大人,反而是叫谢夫人…… 这称呼,里边的学问可多了去了。 这霍秀,恐怕是有些身份,在这危急关头,却还能审时度势,第一时间判断出他们二人是便装出行,不想暴露身份,用谢夫人这个称呼,既能引起谢俶和宋撷玉的注意,又不至于惹恼了他们两人。 “小二,将她带上来,连同她那个债主,一块上来吧。” 半晌,宋撷玉终于开口,这霍秀,应当是认识她,跟她有些渊源。 谢俶没多说什么,自始至终站在宋撷玉旁边,视线维持着一贯的清醒和冷凝,半阖了目,掩饰住眼里的深思。 这霍秀,瞧着聪敏,能沦落到这个地步,要不是里面有些见不得人的典故,要么,便是有人精心设计。 小二领了赏钱,哪里有不应的?连忙就下了楼,他动作麻利,没一会儿就将霍秀和那拉扯她的男子给带了上来。 到了谢俶跟前,男人瞥了谢俶一眼便连忙低头,不敢再跟他对视,哪里还有刚刚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朝他抱拳行了一礼,自报了家门。 “小人李简,家父是内务府兰翎长,不知大人是何来历?” 谢俶没说话,宋撷玉将袖子里一块腰牌给掏了出来,李简瞥了一眼,后背冷汗便出来了。 “竟是宫里的人物!小人有眼无珠,真是该死!” 说着就忍不住跪了下去,连连求饶。 宋撷玉手里这令牌是敏贵妃的,未嫁时敏贵妃给了她这牌子,平日里用这牌子方便她进出宫,陪着敏贵妃说说话。 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不知道今日这场闹剧究竟真是碰巧遇上还是旁人精心算计,她和谢俶两人自然是不能暴露身份的,用这宫里的牌子,倒是方便。 一个六品官的儿子,用这牌子应付足够了。 “起来。”谢俶沉声开口,这李简嘴里话就没停过,叽叽喳喳说到现在,着实吵的他头疼。 李简也是人精,自然听出了谢俶的不虞,连忙站了起来,斟酌了片刻,客气的开了口:“二位贵人宫里来的,小人自然是得罪不起,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小人干的也不是那伤天害理的事。” 他看向一旁发髻散乱的霍秀,脸色略为狰狞:“当初可是小人给她救下来,她也在我这签了卖身契,那可是白纸黑字,都有契书在身的!” 他这一番话说的虽然霸道了些,让人听着不喜,但终归是有理的,宋撷玉放在膝上的手抬了起来,拿了茶盏,轻抿了一口润喉。 杯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成功的让李简闭了嘴。 等周遭安静下来,宋撷玉才开口,冷淡开口:“霍姑娘,缘何至此?” 旁边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的霍秀径直跪了下去,深深的朝她嗑了个响头:“家遭大难,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谢夫人,求您救救秀秀!” 宋撷玉拿了杯盖,轻拂茶沫,帷帽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听到漫不经心的语调。 “霍姑娘,这李简,虽然看着是副恶人模样,但观其言行,却不是不讲理的人。” 宋撷玉说完,咳了两声,手里的茶盏忽然放了出来,发出叮的一声清响:“霍姑娘聪慧,若真想得救,大可以自救,没这个必要求人。” “你这般作态,很难让我不怀疑,莫不是霍姑娘背后有人指使?” 第618章 家破人亡 宋撷玉这话一出,屋子里静的针落可闻。 盯着面前一站一跪的两位,宋撷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讽笑,这事要真是巧合,那也太巧了些,实在让她不能信服。 但若真是有人算计,她和谢俶出府,本就是临时起意,知道的人不多,这背后算计的人能这么快做了个局,恐怕对雍王府了如指掌。 霍秀倒是表情不变,仍旧维持着一脸无辜模样,但那位李简可就没这份本事,如今正是九月,他头上的冷汗却没停过。 他们不说,宋撷玉也不急,谢俶更是定力十足。 好半晌,霍秀才咬了咬牙,面上闪过一抹决绝,又是一跪。 “雍王妃英明,今日这事,算是巧合,却也不算,但民女发誓,背后绝没有人指使!” 宋撷玉指腹在茶杯壁上缓缓摩挲着,咂摸了下她这话,雍王妃,嗤!倒是没再叫她谢夫人,这称呼变得,耐人寻味。 “继续。”没说信与不信,宋撷玉垂了眉眼,细长如白玉的手指衬着青花瓷茶盏,透着一股子惊心的美感。 话既然已经开了个头,霍秀也不再隐瞒,声音娇软,但说话极有条理。语气干脆冷硬:“今日这事,若是背后有人算计,也是我在谋划,李大哥是好人,他与此事无关,只是为了帮我才卷了进来。” 宋撷玉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再看向她时,眼里有些许讶异,她猜到了或许这个李简和她有关系,都是幕后之人派来的,没想到这个李简才是无辜之人。 “你怎么知道本王与王妃今日会到这茶楼?”谢俶冷凝了眉眼,轮廓冷硬,犹如刀削,看着她的视线不善。 这般算计,将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放眼整个大禹,他只能想到一人:景安帝。 若真是他这位皇兄所为,怎么可能会如此漏洞百出?甚至轻易的就将这一切都给说了出来? 霍秀扯了嘴角,笑的多了三分悲凉,抬眸:“这便是我说的巧合,今日这出戏,本不是为了雍王和雍王妃准备的,李大哥打听了,今日三皇子每月这日会来这茶楼听书,我们才做了这计策。” 谢俶算是彻底明白了,这还真是巧了,谢灵确实最近小半年都在这茶楼听书,原是因为半年前这茶楼来了一位说书先生,听说写的一手好话本,脾气也怪。只在固定日子才来说书。 谢灵向来随性恣意,跟这说书先生一见如故,一场不落,今日没来,是因为皇后前几日将他叫进了宫,一直就没放出来。 宋撷玉对这霍秀的话信了八分,若真是有人在算计,不可能巧合到这地步,只能是真让他和谢俶撞上了。 “既然这事与你无关,你可以走了,杵在这里也是碍事。”宋撷玉毫不客气开始赶人。 那李简并没有动,反而看向一旁的霍秀,等霍秀点头,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雅间。 屋子里就只剩下宋撷玉谢俶和霍秀三人,气氛更冷清了些,宋撷玉精神已经有些不济,没工夫陪她绕弯子,径直开腔。 “霍姑娘做这么一场大戏究竟是求什么,不如直说?” 霍秀已经说了大半,也不在乎说完,如今宋撷玉和谢俶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她都得一试! “王妃,求您和王爷为霍家申冤!” 谢俶盯着她那张脸看了半晌,总觉得莫名熟悉,想了许久,终于在脑子里想出来点什么。 “你是霍元严的女儿?” 听到这个名字,霍秀身子陡然绷直,眉间闪过一抹痛色:“正是家父。” 宋撷玉对这个名字并不熟,但看霍秀和谢俶的脸色,也知道这事恐怕不简单。 谢俶想起来这霍家身份,再看霍秀,面色复杂,眼神深邃,辨不出其中情绪:“霍家因为贪污,导致洪水淹了一个村子,要了一村子人的性命,被陛下下令抄家发配,你父亲母亲当晚便自尽,听说霍家有个独女,生死未卜,便是你?” 霍秀跪直了身子:“霍家被抄了家,女子都被沦为娼妓。” 她忽然一把拉下了自己左肩的衣裳,露出圆润莹白的肩臂,谢俶皱了皱眉,并未移开视线,在她肩膀与后背的交界处,看见了一处烧疤。 霍秀年纪并不大,双八年华,身子莹润有光,被保养的极好,像是一块白玉,只是在脖子左下方,被烫了一个极大的“奴”字,疤痕漆黑,血黑色,瞧着刺目。 给谢俶和宋撷玉看清楚了,霍秀才将衣裳重新拉了上去,语气发紧,半垂着眸,羽睫如同一只脆弱的蝶,不断轻颤,昭示着主人不安的情绪。 “父亲母亲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要杀人灭口,我爹爹一生清清白白,从来不曾有个任何不轨的心思,贪污的罪名,着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猛的一抬头,一双眼满是恨意,憋着眼泪,唇被咬出了血:“霍家是被算计着背了黑锅!若不是为了给霍家报仇,我早就随爹娘去了,也不至于……被烫了这么个印记,生不如死!” 这番话听完,宋撷玉眸光微闪,终于摘了帷帽,起身半蹲在她面前:“霍姑娘的事,着实令人同情,可这天底下人的冤屈不知几何,我们夫妻若每件事都管,只怕管不过来。” 霍秀盯着宋撷玉的眼,目光坚定,半晌突然笑了:“别人的事,王妃未必会管,但霍家的事,王妃定会仗义相助。” 宋撷玉盯着她,片刻才哦了一声,也笑了,好整以暇问她:“霍姑娘这话,还真有意思。” 霍秀移开视线,嘴角的笑半分未变:“听说,淮阴王府大公子的夫人和妾室从太子府出来便出了意外,夫人腹中七个月的男婴落了地。” 霍秀话音才落,宋撷玉脸色便变了,难看了几分,眼底多了三分戾气。 见她这模样,霍秀不仅不慌不忙,反而笑意更大:“王妃可知,害霍家家破人亡的,就是这大禹清风亮节的太子殿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妃只需要给秀秀一个申冤的机会,无论霍家能不能沉冤得雪,我都会让太子殿下惹一身腥!” 第619章 术士 “太子殿下,您安排的术士已经引起了陛下的注意,陛下对术士的信任逐渐增加,只需要些时日,便能让陛下对术士的话深信不疑。” 小顺子站在谢央面前,笑嘻嘻的给他道喜:“到时候便能说服陛下隐退,做那逍遥自在的太上皇,只需要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一落地,这事就能成上大半!” 谢央听完,嘴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肆意邪魅,眼里的野心遮挡不住,伸手将一旁坐着的沈昭昭给勾进了怀里。 “昭昭,可听清了?” 谢央一手抱着她,一手搭在她小腹位置,收敛着力道,缓缓的滑动着,激的沈昭昭身上凭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忍着不适,沈昭昭低眉敛目,垂眸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景安帝老了,人一旦异常固执,往往就是昏庸的开始,会开始相信某种未知力量。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被不断暗示给景安帝,这是他的福星,是未来大禹的气运,只要她将孩子生下来,谢央便能登上皇位,只要有这个孩子在,只要不是弑君的大错,一切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坐上皇后之位,谢俶,宋撷玉,一个都得对她俯身称臣,东珍的仇,她必定要亲手给报了! 谢央身子往后一仰,身上的苏绣常服随意的散落着,别有一番贵气,斜乜着小顺子,刘庆极有眼色的端了一张用红绸盖着的盘子递给了小顺子。 “你倒是比你师父要懂事些。” 小顺子用手掂量了下重量,适才笑容加大,态度更加恭敬:“师父年纪大了,难免老派了些,奴才还年轻,自然得脑子活泛点,这大禹日后是谁的天下,奴才还是能看清的。” 谢央笑笑,挥了挥手,小顺子懂事的将盘子里银子全倒进自己袖子,随后避着人回了宫。 看沈昭昭从进来到现在一直不发一言,谢央忽的嗤笑,维持着半躺的姿势,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挑了挑剑眉:“还在生气?” 沈昭昭并不喜欢他对她的这股子轻佻态度,但碍着身份,只是皱着眉将下巴从他手里移开,语气冷清:“我的贴身婢女就这么当着面死在我面前,我难道不该生气?” 她这般怒容满面,倒是难得让谢央生起几分兴致,也不计较她的语气,嘴角的笑始终扬着,视线放在虚空中一点,看不清思绪。 “放心,这事,孤和岳父一定为太子妃出气。” 他瞥了沈昭昭一眼,坐直了身子,半曲着腿,手肘搭在屈起的膝盖位置:“明日,孤便入宫,为昭昭讨上一个公道。” 雍王府,宋撷玉和谢俶回府后,便给金章去了一封信,一来一回,金章的回信至少也要等上一日。 玉娴看着宋撷玉翻出来一个绣架,难得有闲情逸致,搬了席子坐在了卧房门口,斜射进来的夕阳散落在宋撷玉身上,陡然让人忍不住生出岁月静好的感叹。 院子里丫鬟下意识放轻了动作,不愿意扰了宋撷玉的兴致。 玉娴从外间进来,就看见院子里新来的小丫鬟手里的漏斗放着水,视线却一直往正屋那边瞟,两颊红彤彤的,一双眸子尤其水润。 “你这水再浇下去,王妃的花可就要被你给浇死了。”玉娴小声提醒,那小丫鬟才如梦初醒,连忙将手里的漏斗给收了,眸子更水了,满是惊慌失措。 “玉娴姐姐,您就饶了我这回,莫要让玉淑姐姐知道了。” 她拖长了调子撒娇,这院子里,管着这些小丫鬟的是玉淑,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时不时的还跟这些年轻姑娘打成一片,但在正经规矩一事上,玉淑却是出奇的严苛,赏罚分明。 玉淑将这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底下这些丫鬟们跟她关系亲近,但若是犯了事,心里也尤为打怵,而玉娴,一向是帮宋撷玉办事,跟底下丫鬟接触不多,但她性情温和,小事上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因此,这小丫鬟才敢跟她求饶。 玉娴也没想在这事上计较,轻抬手就给放了过去,但还不忘劝诫上几句:“在王妃院子里办事,还需尽心一些。” 小丫鬟捏着木制漏斗,垂着头有些不自在,语气呐呐:“玉娴姐姐,我只是一时看呆了,下次定不会了……”她说完,一双眸子看着玉娴亮的吓人,崇拜又羡慕的口吻:“世上怎么会有王妃这般好看的仙女儿?呜呜……太好看了吧,只要每日能见上王妃几面,干活都格外有动力些……” 玉娴被她这幅模样给逗笑,食指中指半屈,在她头上轻敲了敲,半嗔半笑:“你要不是女儿身,就你这痴迷模样,王爷非得给你扔出府去。” 小丫鬟被她这么一吓唬,吐了吐舌头,果断的溜了,玉娴站在原处,静静地打量着宋撷玉。 宋撷玉侧坐着,手里拿着针线,认真的绣着,侧脸莹白如玉,长密的睫毛在眼下扫出大片的阴影。 她跟了宋撷玉这么多年,每日都盯着她家小姐这脸,可到如今还是生不出半点腻味,她家小姐,仙人之姿,乃是上天厚爱之人,千娇百宠长大,要不是那些黑心肝的,怎么会受这么多罪? 看了好一会,她才提了裙角,慢腾腾的过去,脸上先前的愤慨怨念一扫而空,重新扬起一抹笑来:“王妃今日难得兴致这么好,绣的可是洛阳牡丹?” 宋撷玉将最后几针绣完,方才拿了剪刀将线尾给剪了下来:“我七岁那年,被祖母接了过去,当时坐在马车里,满城的牡丹开的妖娆灿烂,好看极了,是我看过的最为艳丽的盛景。” 玉娴抬手给宋撷玉倒了茶,听了这话,抿了抿唇,轻声问她:“王妃,可是想李太傅了?” 宋撷玉将绣架收了起来,仍旧坐在蒲团上,抱着膝盖,看向院墙外,声音虚无缥缈。 “最近不知怎的,突然有些念旧,越来越频繁的想起从前旧事,心里有一块,总是空空的。” 第620章 真相 玉娴听的心口发闷,莫名的眼眶有些酸,脑子里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念旧一词,向来只有在生命弥留之际才会出现的频繁,王妃还这般年轻,怎么就如同垂暮老人一般? 不敢再听下去,玉娴略有些慌乱,手里的茶杯抖了抖,发出些许清脆的碰撞声,引得宋撷玉回头看向她。 她表情一僵,连忙将情绪收敛起来,换了个话题:“淮阴王府的离姨娘醒了,来传话的是离姨娘身边的丫鬟,还在下面侯着。” 宋撷玉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半晌才起身:“让她进来。” 玉娴得了令,连忙出去将人给带进来,那小丫鬟宋撷玉也见过,便是当日守在刑离身边,主动开口告知刑离病情的丫鬟。 跟那日一样,这丫鬟一进来便跪了下去,身子不住的抖着,连头都不敢抬。 宋撷玉视线是在她身上定了几瞬方才移开,心里浮现出一抹异样感,这丫鬟如此胆小,那日竟然敢主动跟她搭话…… “你家主子如何了?”宋撷玉拿了剪刀,修剪着花枝。 小丫鬟虽然胆子小,战战兢兢上不得排面的样子,但是说话还算清楚,条理清晰:“主子已经醒了,知道王妃去看过主子,便让奴婢给王妃传个话,说清楚当日始末。” 宋撷玉拿着剪刀的手一顿,随后轻点头,示意小丫鬟继续说下去。 刑离一向聪慧,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知道她去看过她,当即明白了她的用意,让这个小丫鬟过来传话,也不必她再跑上一趟。 “那日,夫人和离姨娘二人去参加宴会,本是安静坐在席上,可突然来了个丫鬟传话,说是太子妃想单独见见夫人,二人说些体己话。” 小丫鬟越是说到后面,越是顺畅:“离姨娘不好跟过去,但多了个心眼,让奴婢偷偷跟过去看夫人去了哪里,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夫人回来,离姨娘这才带着奴婢过去。” “只是才一过去,就看到夫人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离姨娘过去,想把夫人护住,只是还没靠近夫人,就被那些婆子拿了棍子打在腿上。” 宋撷玉越听眼里的戾气越足,本以为这事是沈昭昭搞鬼,但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如此的肆意妄为,竟然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动粗。 “王妃小心!”眼看着那剪刀就要剪到宋撷玉的手,玉娴在旁边眼疾手快,连忙将宋撷玉的手抽出来。 宋撷玉回神,看玉娴的手背被剪刀划得鲜血淋漓,忍不住皱了眉,拿了手上的帕子给绑住:“快去上药!” 玉娴没耽搁,去了旁边的耳房上药,屋子里只剩下宋撷玉和那小丫鬟。 将带血的剪刀丢开,宋撷玉坐了下来,面色难看:“沈昭昭胆子倒是大,她是觉得淮阴王府无人?这般欺侮?” 小丫鬟从始至终低着头,等宋撷玉情绪稳定下来,方才继续开口:“离姨娘还让奴婢告知王妃,那日派人通传的不是太子妃,而是另有其人,是有人借着太子妃的名义将夫人给叫了过去。” 宋撷玉听的一愣,但也转瞬明白过来,从刚刚开始,她便总觉得哪里不对,沈昭昭就算再没脑子,也不敢这么针对邢绣芸和刑离,就算不顾及淮阴王府,好歹也得顾及康国公府,这两位可都是康国公府出来的。 小丫鬟再度开口:“那日通传的,恐怕是浦俊成浦大人的表妹辛柔。” 想通其中关节,宋撷玉猛的一拍桌子,眉间的戾气压制不住:“沈昭昭倒是算计的精巧!” 要不是有沈昭昭的示意,辛柔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对淮阴王府的夫人和姨娘下手?她这是一早就给准备了后手,一旦出事,就将辛柔推出来当替罪羊! “你家姨娘还有话没说完吧?”宋撷玉将情绪压制下来,让自己的语气更为心平气和。 “姨娘还说,让王妃稍安勿躁,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莫要打草惊蛇。” 小丫鬟将刑离的话一字不落的传完,便侯在一旁不再开口。 刑离这番话振聋发聩,将宋撷玉心里头的火气给压制下来。 怪不得刑离一醒就要派人来给她传口信,恐怕就是猜到沈昭昭的后手,怕她中了沈昭昭的奸计。 若没有刑离这番话,她定会寻根究底,到时候辛柔背锅,沈昭昭继续逍遥法外,邢绣芸和刑离的仇报不了,这亏就真就只能白吃了! “回去告诉你家姨娘,她的用意,我明白了。” 若不是刑离看出来沈昭昭的奸计,说出了沈昭昭想让她知道的真相,宋撷玉恐怕还真被她耍的团团转,朝她发难,到时候沈昭昭只需要不慌不忙的将辛柔推出来,便能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 宋撷玉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一世,她做的最正确的事,便是救下了武郦乐,与她化敌为友。 被打断了双腿,仍能如此冷静沉着的分析利弊,作为盟友,是为庆幸,若作为敌人,只会寝食难安。 看着小丫鬟离开,玉娴包扎好伤口,重新进了屋子:“王妃,这事,可要告知王爷?” 宋撷玉还没从刚刚的思绪里挣扎出来,瞳孔涣散,失了焦距。 好一会才有了反应,轻声开口:“王爷现下可在书房?” 玉娴点了点头:“按照往常惯例,王爷这时候应当在书房处理公务。” 宋撷玉放在桌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声音像是淬了冰:“自然要告诉王爷,沈昭昭给我布下这么一张天罗地网,我自然要好好回敬她。” 她现下是雍王妃,不论她想不想让雍王府置身事外,如今雍王府已然从这事里抽不开身。 玉娴没有多话,跟在宋撷玉身后去了书房。 杨瑾正在屋外侯着,远远的瞧见了宋撷玉过来,有些讶异,反应过后连忙过来,行了一礼:“王妃。” 宋撷玉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王爷可在里面?” 杨瑾迟疑了片刻,方才回她:“王爷在书房,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书房内传来谢俶的声音。 “进来。” 第621章 再见杜锦 宋撷玉进书房时,屋子里的窗户支着,谢俶盘腿坐在棋盘,暗光打在棋盘上,能见到对面隐隐绰绰的男子侧影。 视线在坐在谢俶对面的男子身上瞥了一眼,那男子看着年轻,通身的少年贵气,坐姿雅正,下颌微挑,眼眸半垂,肃肃如松,爽朗清举。 “不曾想三哥哥这有客,是长乐唐突了。” 稍稍愣了下,宋撷玉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开口,表情端庄雍容,将雍王妃的气势给撑了起来。 谢俶见她这幅模样,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狭长幽深的凤眸里多了三分笑意。 “长乐郡主安好。” 出乎意料的是,接话的并不是谢俶,而是坐在谢俶对面的少年,着一身蓝色常服,笑容干净,极为清朗,周身气质沉稳,语气恭敬,举手投足,无半点失礼之处,看的出来,此人家世不俗,规矩鲜明,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宋撷玉却下意识皱了眉,心头闪过一抹不适,她和他很熟吗?不称呼她为雍王妃,反而称她长乐郡主,实在是有些僭越了。 但这人既然是谢俶的客人,她也不可能当众给他没脸,只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看公子年纪,不该唤我的封号。” 那少年眼里自始至终盈着笑意,哪怕宋撷玉这话并不算十分客气,面上表情仍旧温和,甚至笑意更为明显。 “确实不该称长乐郡主,是杜锦失礼了,该称一声郡主姐姐才是。” 宋撷玉面色终于冷了下来,看面相是风光霁月少年郎,怎么举止言辞这般轻佻? “杜公子这话实在是逾距了,还望……”话说到一半,宋撷玉陡然间回过神来,一双桃花眼微微瞪大,重新打量着他。 杜锦眼似弯月,笑如清风入怀,和煦恣意,看向宋撷玉时,语气幽怨,似嗔似喜:“郡主姐姐可算是认出锦儿了?” 这一声锦儿,算是彻底唤醒了封尘在记忆力的片段,宋撷玉看着杜锦,颇为不可思议,也忍不住笑:“竟长这么高了,我哪里还能认得出来?” 当初见他时,还是个不到她腰的稚童,脸胖嘟嘟的,极为傲娇,如今再见,几乎与谢俶同高,气质沉稳。已经是翩翩少儿郎了。 谢俶起身,将宋撷玉拉着坐了下来:“一别这么多年,认不出也是常事。” 宋撷玉坐下来,仍旧掩饰不住眼里的惊骇,杜锦怎么会突然入京,还跟谢俶在书房见面。 视线落在棋盘上,黑子与白子纠缠的难舍难分,看着下了不短时间。 她可不相信杜锦入京就是为了跟谢俶下这么一盘棋,两人在这书房里,定是聊了其他事。 杜锦起身,坐着不显,这一站起来,虽面有稚气,但已经能独当一面,竟是有几分当家做主的魄力,一举一动,皆为沉稳。 “今日与雍王相谈甚欢,既然郡主姐姐来了,锦儿便先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谢俶点了点头,等杜锦走后,书房只剩下宋撷玉和谢俶两人,一个晃神的功夫,宋撷玉人已经落在了谢俶怀里,被他紧紧抱住,头枕在她肩膀上,耳边声音低沉醇厚。 “郡主姐姐?你们倒是亲厚。” 宋撷玉被他抱的紧紧的,听了这话,嘴角弧度压抑不住,这……听着怎么这么酸? “当初,不是你把他丢给我的?”宋撷玉视线微微上挑,反问了他一句,别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便忘了这事。 当初杜锦不过未满十岁,就被谢俶丢给她,不闻不问了快半个月,要不是杜锦生的实在粉雕玉琢,好看的不得了,就那个又臭又傲娇的性子,她恐怕还真得头疼。 这郡主姐姐的称呼,也是她当年实在被杜锦气的牙痒痒,偏偏这么大个孩子,打打不得骂骂不得,也就只能在这类小事上占占便宜。 现下好了,他反而还怪她和杜锦亲厚,带了半个月,衣食住行都在一块,能不亲厚? 谢俶被她这么一噎,还真无话可说,放在宋撷玉腰间的手收紧了些,深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抹思量。 看来得想个法子,让杜锦离长乐远着些,虽说这么一个半大小子,他还不放在眼里,但终归还是小心为上,多年未见,这小子惯会说些好听话哄人开心,还是得防着点。 “找我可是有事?”想通这一关节,谢俶自然的转移话题,不肯让宋撷玉的注意力在杜锦身上多留。 宋撷玉脸色冷了下来,将刑离让小丫鬟传来的话说了一遍。 谢俶听完,指腹在宋撷玉腰间摩挲了会,再开口时,声音冷沉:“后路铺的确实稳当,只可惜,这世上不止她沈昭昭一个聪明人。” 能得了刑离,着实是宋鹤轩的福分,也是淮阴王府和雍王府的福分。 “这几日,陛下会召你入宫,这事避不开。” 宋撷玉窝在谢俶怀里,自然明白他这话半点没有居安思危的成分在,轻点了点头:“我明白,也没打算避开。” 谢俶看着宋撷玉的发顶,视线放在虚空中一点,看不出思绪:“到时候,你只需要咬死,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都交给我。” 宋撷玉挣扎了片刻,仍旧点了头,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都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上一世能帮她扛的,都被谢央给毁了一干二净,同样被毁掉的,还有她曾经极为可笑的天真,这一世,她也不敢再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一人身上。 但这人若是谢俶,若是她躲在身后能让他安心一些,她愿意为了这一份安心,乖一点,安分一点。 宋撷玉的性子他最清楚,本以为她会反对,还要费些口舌,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出奇的乖巧,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答应了下来。 她似乎,更懂事了些…… 谢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心疼,他娶了她,原是打算一辈子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着,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出城一趟,他的王妃就被人伤成了这般模样…… 伤她的那些人,都该付出代价! 第622章 这脸大的不给女娲补天都浪费 翌日一早,宫里便来了人。 宋撷玉过去时,谢俶已经到了正厅,何程坐在谢俶的下首,手里端着茶,没有喝的意思。 “雍王殿下,这也是陛下的意思,老奴只能再来烦扰雍王殿下与雍王妃,实在也是为难至极。” 谢俶面色不变,维持着一贯的冷脸,坐在上首一言不发,屋子里气势有些压抑。 宋撷玉提了裙角进去,何程一看到她就如同看到救星,就跟那椅子烫臀似的,连忙站了起来,笑眯眯的,脸上的皱纹皱在一块,褶子堆在一起跟朵菊花似的。 “王妃,您可算来了,陛下正在宫里等着您和雍王殿下,您快收拾收拾,随老奴进一趟宫吧。” 宋撷玉坐在谢俶身旁,嘴角扬起的弧度分辨不清是什么情绪,淡淡开口:“何公公远道而来,我们夫妻二人自然不会为难您。” 何程简直快要涕泪交加,他来时,还真在心里担心雍王抗旨,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谢俶是真把长乐郡主给放在了心口上护着,要是真抗旨,他也不意外。 “那可真是太好了,雍王妃,那咱们现在就往宫里去吧?”何程试探着开口。 宋撷玉摆弄了下衣袖,脸上神色漫不经心:“不急。” 何程听了一愣,恨不得抓住雍王和这雍王妃的肩膀摇上几摇,这可是陛下的旨意,陛下还在宫里等着他们二人进宫,这都不急,那什么急? 谢俶抬眸,手中的茶杯放下时,与梨花木桌子相撞发生一声清脆响声:“何公公,迟上一盏茶时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何程刚想开口,一抬头正好对上谢俶冷厉的眸,满布碎冰,看的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将嘴巴给闭上了。 看何程不再开口,谢俶才冷嗤一声:“沈显那老胳膊老腿的,进宫一趟不容易,本王和王妃等等他无妨,让他先跟陛下说说自己的冤情,免得本王和王妃在,让他开不了口,憋出毛病来。” 谢俶这一番话,听的何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雍王这番话,没一句脏口,但却将沈显给损到了地底下。 沈显虽然年纪大了,哪里就到了走路不便的程度?只怕这会儿已经进了宫,而人没到齐,陛下只怕不会出面,雍王和雍王妃在府里磨蹭上一盏茶,再加上去宫里的时间,沈显起码得在福安殿站上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可不是好站的,哪怕是壮年后生,也得腿脚酸麻,更别提沈显一个才出了牢狱,受了不少罪的老头子。 干咳了一声,何程索性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安安心心开始喝茶。 等上一盏茶就等上一盏茶吧,毕竟就算雍王抗旨,陛下都不一定会动真格罚他,更别提只是迟上一盏茶时间,有的是理由可以帮着推脱。 要怪就只能怪沈显想要借着这次这事动长乐郡主的心思太明显了点,一早便迫不及待进了宫,自从进了监,出来又被剥了左相之职,沈显这心思便不如从前那般压得住。 这次,就算他自讨苦吃吧,也算长个教训,这可是谢俶,雍王,想要把他踩在脚底下,没有点耐心怎么行? 硬生生坐了一盏茶时间,宋撷玉和谢俶还真没为难何程,径直跟了他进宫。 到了宫门,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看标识,是太子府的马车。 谢俶冷冷瞥了那边一眼,随后搀了宋撷玉下来。 “王叔。” 身后谢央的声音不出意外传了过来:“既然遇上了,又同路,不如一同去福安殿?” 谢央从身后大步走过来,谢俶没打算给他好脸色,冷眼看向他:“同路?太子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从来不是同路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谢央脸上的笑淡了些,片刻之后依旧笑的春风和煦:“王叔说笑了,同路不同路,只在王叔一秒之差。” “只要王叔想,孤与雍王府,便可以是同路人。” 谢俶垂眸,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语气更冷:“不必,太子走太子的阳关道,本王走本王的独木桥。” 看谢俶转身要走,谢央终于变了脸色,宋撷玉提刀闯了太子府,这可不是小罪过,雍王府必定会被波及,都到了这地步,谢俶还是不肯接下他抛出来的橄榄枝? 拔高了声调,谢央再度开口:“王叔,孤从未想过与王叔为敌,您就算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长乐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谢央嘴里出来,宋撷玉脸色沉了下来。 看谢俶和宋撷玉看了过来,谢央更为得意:“王叔,你我都清楚,长乐是你唯一的软肋,和气生财,若是能商量着解决,也免得伤了太子府和雍王府的和气。” 谢俶眸色深不见底,冷冷盯着他:“不知太子求的是什么!” 谢央甩了甩袖子,慢吞吞开口,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孤也不藏着掖着,只要王叔将手里的矿山和盐田拱手奉上,长乐这事,就算了了。” 宋撷玉算是看明白了,这谢央打的是这主意,怪不得在宫门前等他们这么长时间。 “太子本事不大,脸倒是不小!”宋撷玉眼神嘲讽鄙视,半点没给谢央面子。 要矿山和盐田,得一样已经是大赚,听他这口气,是全要!呵,真是好大的脸! 这话的杀伤力着实不可小觑,哪怕谢央努力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但还是没憋住,脸色难看下来,怒喝:“你放肆!” 对于谢央的变脸,宋撷玉并不意外,人只有被踩到痛脚才会恼羞成怒,他生气,就代表她这话说的对极了,他自己也清楚自己没什么本事。 不过是靠女人撑到的今天,偏偏还要自以为是,觉得自己尝新卧胆,受尽委屈,好家伙,他这脸大的,可以给女娲补天了吧? 刘庆在旁边看谢央脸色不好,愤愤开口:“事到如今,雍王还这般油盐不进,当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谢央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讥诮:“现在嘴再硬又如何?你看接下来,他自然会有求我的时候。” 第623章 出使 宋撷玉和谢俶进宫的消息,打从到宫门就已经有人传给了景安帝,宋撷玉和谢俶进了福安殿,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上首的景安帝,以及站在殿下,一张老脸隐隐有些发青的沈显。 “雍王和雍王妃来的真是及时。” 宋撷玉和谢俶两人腿才一踏进殿内,沈显那老头子就开始挑事。 谢俶瞥了一眼沈显,面色冷淡,嗓音沉沉:“沈大人这话,我夫妇二人却是担不起,若我们二人算及时,沈大人是想指桑骂槐,指责太子来的晚了不成?” 谢央刚好这时候进了殿,正正好将谢俶的话给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身子一僵,顿了片刻,大步进来,一掀袍子给跪了下去。 “太子妃身子不适,儿臣在宫外耽搁了片刻,这才来的迟了,绝不是故意为之,但也该罚,儿臣自愿跪上半个时辰,以警示自身,不得再松懈度日。” 宋撷玉在一旁看的痛快,要不是顾忌着景安帝,她甚至还想给谢俶竖上一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谁让这谢央平时装腔作势,一副最为敬重景安帝,谨守规矩的架势,每逢景安帝召见,都是最早来最后走,就差脸上刻上八个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回来的这么晚,本也没什么,没点破自然无人觉得有毛病,但一旦点破,就难免让人觉得心里膈应,很难不让景安帝往谢央对他有意见的方向猜。 沈显看谢央这么一跪,也回过味来,恨恨瞪了谢俶一眼,扬高了声调:“雍王这口才,不做使臣真是可惜了,老臣可没这意思,反倒是雍王您故意歪曲老臣话,陷太子于不义,倒是让老臣怀疑,雍王妃此前行径可是受雍王指使。” 沈显这话一出,谢俶不慌不忙,反而是宋撷玉讶异的看了他一眼,还做了个捂嘴的姿势。 “雍王妃,您这般模样看着老臣,可是有话想说?”沈显被宋撷玉那眼神看的心里发毛,更是不悦, 宋撷玉收敛了神情,手里的帕子攥的稍微紧了些,淡笑着开口:“长乐原以为沈大人老眼昏花,没想到您还真是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了我家王爷口才了得。” 沈显脸色难看,这宋撷玉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说他老眼昏花,这哪里是说他年纪大?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昏庸无能,识人不清! 这么多年,他门下门客,几乎遍布朝野,而前些日子,因着一桩贪污案,革了不少官员的职务,其中就有他的门客。 杀人诛心,景安帝本就顾忌朝中重臣都与他沈显扯上关系,又出了贪污这事,沈显正避嫌,宋撷玉偏偏要拿这事出来,在景安帝面前给他上眼药。 宋撷玉可不管沈显在想什么,垂眸敛目,一脸恭顺:“不瞒沈大人,我家王爷也闲了好些时候,若是能够为大禹尽一份力,这使臣,我家王爷可是相当愿意担任。” 沈显没想到宋撷玉竟然将这事真应承下来,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迫不及待开口:“陛下,既然雍王殿下也有为国为民这心,不如就让雍王殿下带领诸位大人出使仓周?” “雍王殿下作为大禹的战神,仓周国见了必定闻风丧胆,割地求和,大禹也能谋利。” 沈显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心里却在冷笑,当年谢俶手里有兵权,确实将仓周打的连连败退,最后只能献上大量的金银宝物岁贡求的一个和平共处。 但如今,听说仓周下任君主骁勇善战,为人嗜杀残暴,铁血统治下,仓周兵肥马壮,将士更是气势汹汹。 有这般实力,仓周自然不甘心再年年给大禹献上大量的岁贡,已经借着许多由头起了不少战事,而每一战,大禹要不惨败,要不就是险胜,损失惨重。 这才有了使团出使仓周的事,虽说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仓周就想着打一战,哪里会顾忌这些? 这可是宋撷玉替谢俶答应下来的,只要景安帝发话,谢俶便必须要去出使仓周,到时候新仇旧恨,只怕谢俶连个全尸都捞不着,甚至会被活活折磨致死。 呵!女人果然不能宠着,一旦宠过头了,就会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 昔日有周雍王的教训在先,后有商纣王,褒姒妲己,祸国殃民,都是血淋淋的例子。 如今谢俶,恐怕就要布他们后尘。 沈显垂着头,算盘打的啪啪作响,但上头景安帝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使臣的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爱卿才出狱,为大禹累了大半辈子,应该好好养身子,不必再操心国事。” 沈显:“……”猛的抬头,显然不敢相信景安帝这话,他这话,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 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沈显连忙垂下头,不让自己脸上的情绪被景安帝看出来,忍着屈辱应了声是。 视线无意间往旁边一扫,正好宋撷玉嘴角扬起一抹讥讽,显然是在看他笑话,心里更是气愤难当。 宋撷玉对景安帝的态度并不意外,就算谢俶愿意出使仓周,景安帝也不会放心,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将谢俶困在大禹,怎么可能放虎出笼? 看似谢俶荣宠加身,是景安帝身边最亲近的近臣,可有哪个近臣是只有一身荣华富贵,无半点兵权? 看似是升,实则暗贬。 没有兵权,荣华加身,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沈显没看明白这点,还上赶着要劝景安帝将谢俶这匹猛虎给放出去,自然不会让景安帝给他好脸色看。 短短交锋,沈显吃了瘪,谢央自请跪上半个时辰,场面一边倒的倾向太过严重,景安帝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逡巡,看不出思绪。 片刻之后,才像是累了一般,闭了闭眼,慢吞吞开口:“长乐,你提刀想要害太子妃一事,可是确有其事?” 他说这话时,语气威严,不带半分松懈,摆的一副若真有这事,他必定不包庇的架势,看着还真挺唬人。 第624章 中邪 沈显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眼里如同淬了毒,歹毒异常,满是戾气。 呵,宋撷玉和谢俶嘴皮子就算再厉害又如何?想要暗害储君,这可不是小罪名。 宋撷玉这回要是不入狱,就算太子不计较,朝中老臣也不会不计较。 沈显和谢央这边各怀心思,宋撷玉和谢俶却是不慌不忙,自从刑离递了话,沈显和谢央能有今儿这事,他们早先便预料到了大半。 宋撷玉提了裙角,也跪了下去,侧脸轮廓柔和,如同一块上好的白玉:“长乐不知。” 这四个字,并不在景安帝设想之中,视线落在下首的宋撷玉身上,他也算是看着长乐这丫头长大,因为太后和敏贵妃的关系,这丫头入宫早,又生的好,从小就是粉团子似的,宫里人见了都愿意抱上一抱。 如今大了,更是亭亭玉立,有太后和敏贵妃在,宋家若是再出一个皇妃轻而易举,甚至出个皇后也不是异想天开。 他也是这般想的,甚至还设想过,最后娶她的会是太子谢央,还是二皇子谢安,亦或者是三皇子谢灵。 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娶了宋撷玉的,竟然是他的三皇弟谢俶,不得不说,景安帝当时确实松了口气。 淮阴王府已经在鼎盛时期,有了一个太后,有了一个贵妃,却再也不能出一个皇后。 外戚干政的事,绝不能再出现在大禹。 “是便是是,不是便是不是,不知是什么意思?”景安帝半倚在龙椅之上,声音从上首传下来,莫名带了三分威压。 宋撷玉仍旧从容不迫,语气淡淡:“玉儿并不曾说谎,确实不知。” 沈显再也忍不住,开了腔:“雍王妃真是打的好如意算盘,便是觉得说不知便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 宋撷玉冷冷瞥了一眼沈显,不多理会,只看向景安帝,眸子里没有半分心虚:“当日,长乐去太子府时,脑子里白茫茫一片,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如同一场梦,在雍王府一醒来,周遭人便都说我提了刀杀了人。” 宋撷玉嗓音本就娇柔,哪怕是跟人吵架,也像是在撒娇,如今这般轻轻柔柔开口,福安殿就这么几人,空空荡荡的,更是莫名显得阴森,毛骨悚然之感,叫人手臂上攀附上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谢央跪在地上,听到这,也忍不住看向宋撷玉,心里也开始怀疑起她这话的真实性,当日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是后面却也有人跟他形容了宋撷玉的疯模样。 怎么看都不像是宋撷玉能做出来的事,虽然宋撷玉仗着宫里的太后贵妃和身后的淮阴王府肆意妄为,但心里却有把尺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怎么会当众持刀闯府? 如今想来,确实有太多不寻常。 沈显年纪大,也更为固执,并不相信宋撷玉的话,只觉得无稽之谈,反问:“所以,雍王妃这话的意思,是当日中了邪?” 宋撷玉不答,反而是谢俶开口:“臣弟请了府上神医郎言给长乐诊治,当日确如长乐所说,并不是胡编乱造。” 沈显笑的更为讽刺,被气的脸色都红了,冷笑,说话时声音都拔高了三分:“郎言是雍王的人,自然是雍王怎么说,郎言便怎么说,雍王和雍王妃这胡编乱造的本事,真是令沈某叹服!” 他朝景安帝的方向做了个揖:“但二位觉得,陛下会信了你们的鬼话?简直可笑!无稽之谈!” 沈显说这话时,着实信心倍增,甚至忍不住想发笑,认定了谢俶和宋撷玉两人已经穷途末路,这才编造出这么一番鬼话。 景安帝要是真能信了这话,他便将头砍下来给谢俶当凳子坐! “可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中了邪?”景安帝终于开了口,但说出来的话却差点让沈显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好家伙,景安帝还真信了?这鬼话一看就是编造出来的,连他都能看出来,景安帝这是也中了邪?竟也深信不疑? 谢央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敢置信抬头。 但片刻之后,忽然明白过来,谢俶这话之所以能让景安帝相信,只怕是他送进宫里的术士,景安帝被那术士说的信了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是大禹的气运,自然也会相信宋撷玉是撞了邪。 垂头,将眼里的不甘和愤怒遮掩下去,谢央放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收紧,露出暴露的青筋,咬了咬牙。 他这个王叔还真是厉害,借着他造的局将宋撷玉的罪名给洗的一干二净,他千辛万苦送进宫里的术士,倒是还给谢俶和宋撷玉做了垫脚石! 谢俶这事做的,未免太膈应人了些! 景安帝看着这两人说的信誓旦旦,忽然想起术士的话,对宋撷玉的话信了八分。 谢俶在旁边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慢吞吞说出来:“臣那小舅子,淮阴王府大公子宋鹤轩的正妻,康国公府嫡女邢绣芸,不过去了一趟太子府赴宴,回来肚子里七个月的胎儿便出了事,要不是抢救的及时,只怕母子两人,便要一尸两命。” 他语气平淡,但话中描述却凶险至极,景安帝眉头越皱越紧,谢央身子也紧绷起来。 本以为今日这事十拿九稳,绝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可谢俶三言两语,竟是让宋撷玉越发的无辜起来。 如今又旧事重提,莫非是想要借这个由头,反咬太子府一口? 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谢央嘴角浮现出一抹弧度,只要谢俶将邢绣芸肚子孩子的事放到沈昭昭身上,他便将辛柔给推出来,到那时,宋撷玉因为邢绣芸和邢绣芸肚子里的侄子,而对沈昭昭有怨在身的事便逻辑通顺起来。 不论如何,宋撷玉想害沈昭昭,这事脱不了干系,必定要下入大牢。 他也不想让宋撷玉受苦,可多次递出的橄榄枝,都被宋撷玉给无视,甚至不屑一顾,这都是宋撷玉自找的,要不是她睁眼瞎选了谢俶,也不必受这么大的罪过。 总得让她吃点苦头,才知道谁才是她的依靠,谁才是她应该选的! 第625章 鸣冤鼓 “雍王,你这话,究竟想说什么?”景安帝面上不显,可尾音下沉,能看出三分不悦。 “宋爱卿的孩子难道是因为太子府掉的?” 谢俶瞥了一眼一旁的谢央,淡定的点了头。 “陛下圣明。” 这四个字一出来,景安帝面上的怒气半点不加掩饰,竟是猛的一拍桌子,殿内的气氛一时更是剑拔弩张:“大胆!” 旁边站着的何程身子抖了抖,不敢置信的看向谢俶,眼周皱纹皱到了一块,紧巴巴的模样。 这雍王今日怎么回事?就算宋鹤轩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真是谢央和沈昭昭找办法去掉的,也不可这么大张旗鼓,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口,若其中真是有冤情,大可以单独面见陛下,而不是如此鲁莽的说出来,压根不给陛下转圜的余地。 如此挑破这层遮羞布,不论真相如何,太子和淮阴王府的关系必定破裂,太子是陛下亲封,陛下自然不可能做事不管,势必要怪罪雍王。 这……他实在想不明白,雍王惹怒陛下,究竟是为了什么!雍王妃提刀闯了太子府,如今雍王又当众惹怒陛下,人苦主宋鹤轩宋大人都没动静,这两位如此卖力,实在是匪夷所思…… 莫非,这两人都中了邪得了失心疯不成? 何程越想越觉得事情确实如此,当下看着谢俶和宋撷玉的眼神都带了三分忌惮,暗地里摇了摇头。 看来,这雍王妃,恐怕真要去牢里走一趟了,那哪里是女子能呆的地儿? 谢央嘴角微不可查的上扬,片刻之后,又压了下去,做出一副痛心模样:“王叔的意思,是孤与太子妃故意谋害宋夫人?” 说完又跪了下去:“父皇明鉴,此事确与儿臣和太子妃无关,太子妃因为怀胎辛苦,一直深居简出,大部分时候都在床上歇息,这点太子府其他人都能做见证,儿臣无愧于心,王叔若是怀疑,大可以去查证。” 谢央这话说的底气十足,不怕谢俶查,就怕他不查,毕竟他要是不查,怎么能走进他专门为了谢俶布的陷阱? 只要他踩进去,到时候要不宋撷玉去牢里呆上一年半载,要么便是谢俶将他想要的拱手奉上。 不过,到那时候,这事就不是盐田和矿山能解决的了,谢俶这雍王的位置,恐怕也得卸了。 没了谢俶在京里稳定局势,介时只要景安帝退位,自己登上皇位,区区一个淮阴王府,自然不放在眼中,至于宋撷玉,谢俶无权无势,他只要想要,宋撷玉就是他的掌中之物,只需要假死,换个身份,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桩密辛。 他在这边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藏在袖子里的手兴奋的抑制不住发抖,等了几瞬,终于等到谢俶开口。 “陛下,宋夫人流产一事确实与太子府有关,”谢俶顿了顿,打量了两眼沈显和谢央,这才继续慢条斯理开口:“但臣弟并没有断言这事与太子和太子妃有任何干系。” 听到前半段,谢央还兴奋的发抖,可等再听到后半段,整个人犹如被一瓢冷水从头淋到脚,脸色骤然黑了下来。 计划不应该是这样的,这谢俶怎么说的与他预想的不一样? 与谢央相反的,景安帝脸色却瞬间和缓下来,身子往后靠,语气听不出喜怒:“哦?雍王这话,何解?” 谢俶端正开口:“郎言给长乐诊断后,臣弟总觉得事情古怪,到底不放心,于是找了钦天监阳监正给算了一卦。” “阳监正看了星象,紫薇星亮极,但旁边七斗星却式微,听闻宫中有术士断言,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乃是大禹的国运,是陛下的福星,自然是大气运之人,想必是太子府里的邪风奈何不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于是宋夫人便遭了殃。” 谢央在旁边听的心里打鼓,下意识看了谢俶一眼,眼里惊疑不定,这谢俶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仅不给宋鹤轩申冤,反而还帮着坐实了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是大禹气运的说法…… 他就不怕他日回淮阴王府被宋鹤轩给打出来? 这边不管谢央怎么想,景安帝却是真的忐忑起来,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凝重:“真有此事?阳监正还说了什么?” 谢俶淡定开口:“阳监正并不曾说更多,星象模糊不清,他也只是猜测,不敢妄言。” 相比于宫里的术士,景安帝显然更相信阳栾岑,一时紧张起来:“那邪气虽然暂时奈何不了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但不代表能一直平安无事,老三,你一向法子多,不如说说,该如何解这个困局。” 那邪气已经到了能伤人性命的份上,已经害死了宋鹤轩的孩子,那便不容小觑! 景安帝的反应在谢俶意料之中,他与景安帝相处的时间长,他这个皇兄的心思,勉强还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若让臣弟想个法子,或许陛下可亲自去往太子府,陛下身上的是龙气,邪祟皆近不了身,自然能保太子府的安宁。” 谢央跪在旁边听的越来越迷糊,这谢俶想的这个法子,怎么看都是对太子府百利而无一害。 来不及让谢央多想,景安帝已经拍板:“既然雍王提出了这个法子,朕觉得也合适,那便选个合适的日子,将这事给定下来吧。” 谢央和沈显对视一眼,两人都迷糊了,但终归是喜比忧多,连忙谢恩。 只需要景安帝往太子府中去上一趟,这便是相当于昭告天下,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极受景安帝器重。 “儿臣谢父皇恩典!”谢央才一跪,还没来得及说上第二句话,就听到殿外隐隐约约响起来鼓声。 这动静不小,景安帝坐在上首,听的更清楚,一时也愣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问:“这是什么动静?” 何程面上更是动荡不安,看了一眼殿外,犹豫了会才上前:“回陛下,听着像是鸣冤鼓被人给敲响了。” 今日还真是热闹,本以为雍王和太子之间的争锋已经够刺激,没想到还能撞上鸣冤鼓这动静。 第626章 踩火炭 景安帝捏了捏眉心,面上显出三分疲色,他年纪大了,身子越发的不行,只坐了这么会儿,已经开始腰酸背疼。 “去看看,究竟是何人敲响的鸣冤鼓。” 何程应了声,召来小顺子,悄声吩咐了几句,小顺子机灵,没多久就一溜小跑了回来。 “陛下,在宫外鸣冤的,是位姑娘,姓霍,名霍秀,旁边站着的是籍鸿信籍府尹。” 景安帝捏着眉心的手一顿,终于睁眼:“是个女人?” 看小顺子应了,更为不耐烦:“何程,你去劝劝,要是有冤情,去找籍鸿信,莫要受了罪,没了命,这鸣冤鼓,可不是脑袋一热就能敲得。” 何程苦了脸:“可这鸣冤鼓一旦敲了,可就没回头路走了,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景安帝冷嗤一声:“朕就当没听到过,老三,你可听到了?” 谢俶面色不变,摇了摇头,景安帝越发满意,他这个三弟,最大的好处便是通透。 “那其他人呢?” 沈显和谢央也连忙摇头,听到霍这个姓,谢央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一桩旧事, 视线在谢俶身上缠绕了几瞬,这事,来的这般巧,很难不让他怀疑跟谢俶有关。 想到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谢央的心又安了些,哪怕这事真跟谢俶有关系,但谢俶若是想借着这事绊倒他,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殿内一时没人说话,针落可闻,气氛压抑的古怪,景安帝坐在上首不动如山,下面人也不敢多出一口气。 终于,一刻钟后,何程气喘吁吁的回来,脸色不怎么好看,毕恭毕敬跪了下来:“陛下,奴才劝了许多回,那霍秀固执的很,一心要敲鸣冤鼓,奴才拦都拦不住。” 景安帝眼里闪过一丝不耐,重新坐正身子,语气带了些讥讽:“竟有这般不识抬举之人,她既然一心找死,那便成全她,按流程来吧。” 何程应了一声,不再多说,吩咐下面人准备下去,心里暗自摇头。 唉,挺好一模样姑娘,真是可惜了。 宋撷玉站在谢俶身边,看着霍秀和籍鸿信一同出现在殿门位置,半个时辰后,通往福安殿的长廊被铺了三丈长的火炭。 籍鸿信看着那火炭,心中到底是不忍心,压低了嗓子再次问了旁边的女子:“霍姑娘,如今反悔还来的及,你最好还是再思虑周全些为好。” 他担任府尹一职,管的就是各方冤假错案,可这位霍姑娘,却是好友金章亲自送过来,央求他帮忙的。 他没问这霍秀和金章的关系,他俩是同窗,金章的性子他清楚,能让他上门求人的,定不是小事。 果不其然,这位霍姑娘一上来,便是要告当朝太子…… 霍秀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看着那些小太监们将一筐筐正烧的火热的红碳倒在青石板砖上,面色冷清,看不出情绪。 听了籍鸿信的话,她才忽的笑开,这一笑顿时让她那张脸生动起来,千娇百媚,一时半霎,只是说出的话却如秋风落叶,萧瑟悲凉。 “籍府尹说笑了,这鸣冤鼓一敲,哪里有什么回头路走?就算有回头路,也在刚刚那位公公劝我时,被我亲手给断了。” 这鸣冤鼓一响,若是熬不过这条告冤路,不仅见不到圣上,还会被打上五十大板丢出宫去。 五十大板,打在她身上,不死也要没半条命。 籍鸿信还真高看了她一眼,鲜少有女子面对如此酷刑还能如此淡定,这鸣冤鼓几十年来没人敲响过,便是畏惧这告冤路,若是走过去,腿是肯定废了,命还能不能存一条,也是未知数。 就算都熬过去了,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冤真能给申了? 男人都未必有这胆气,她一女子,倒是比男子更有担当。 籍鸿信朝霍秀抱拳:“霍姑娘,籍某便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剩下的路,还请珍重。” 霍秀郑重的对籍鸿信行了一礼:“籍大人的恩惠,小女没齿难忘。” 若不是有籍鸿信,她恐怕早就没命碰到这鸣冤鼓的边,他与她非亲非故,这遭,霍家不管能不能沉冤得雪,籍鸿信都算是将谢央给得罪惨了。 籍鸿信是清官,真真正正的父母官,若是因为她被谢央给害了,她就算死了,恐怕也良心难安! 她们二人的动静,被福安殿内的人尽收眼底,宋撷玉站在谢俶身边,看向霍秀的视线淡然无波,路是她费尽脑汁自己选的,没有人逼她。 她想报仇没错,用手段也没错,但宋撷玉对她不喜,也没错,不管来人是什么目的,或是有任何的冤情,可宋撷玉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威胁她的人。 这霍秀,为家人报仇的心,她欣赏,但霍秀也结结实实的踩在了她的雷点上。 旁边有小太监跑过来,小顺子向外走了几步,扬高了声调,声音又尖又细,听着极为刺耳:“击鼓,走冤路!” 砰!砰!砰! 火炭两边架着的十几个鼓架大力的敲了起来,响声震耳,渐渐的多了些音律。 宋撷玉听了一耳,很快就听出了这鼓敲得是名曲,四面埋伏,杀气四溢,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慌。 霍秀脱了鞋,赤脚踩在了火炭上,宋撷玉不忍心再看,视线垂向地面。 谢央的声音夹杂着鼓声传到耳边,竟是带了三分笑意,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这位霍姑娘,倒还真撑得下去,走了大半的路,那脚底板恐怕都烫熟了吧?” 他说完,也不在意无人回应,啧啧有声:“真是可惜了,这细皮嫩肉的,想必没吃过什么苦,孤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宋撷玉听的,只想一拳砸在谢央脸上,将他那张伪善的脸给打烂了。 要不是她知道让霍家家破人亡的是谢央,听了他这番话,恐怕还真要被他骗过去,哪里会把他和霍家联系到一起? 装腔作势,他称大禹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鼓声响了足足一刻钟才停下来,宋撷玉抬眼,就看到霍秀已经走过那条火炭铺成的路,趴在地上,手和脚被烧的不成模样,脸色煞白。 第627章 披着羊皮的豺狼 霍秀形容极为凄惨,身上的衣裳被烫的全是破洞,趴在地上毫无动静,半点起伏都无。 何程以手遮鼻,总觉得能隐隐闻到一股子肉香味,他年纪大了,就算不适也还能忍,但旁边站着的小顺子,却没他这么好的忍耐力,脸色苍白,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吐出来,声音透过捂住嘴的手渗出来。 “干爹,那女人不会被烧死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闻着这味,他以后都不想再吃肉了。 何程垂着头,低低斥责,声音有些尖,喉咙口似乎黏着痰,混响着,发出微不可察的呼噜声,像是一口破了的风箱:“闭嘴!你这小命是不想要了不成?” 宋撷玉站的离他们近,将小顺子和何程的话听的一清二楚,略微抬头,看向下面躺在地上的霍秀,哪怕她对霍秀不喜,可看一个好好的姑娘家被毁成这样,也生出三分复杂。 就在景安帝面上的不耐越发的明显后,倒在地上的霍秀终于有了动静,艰难的让自己爬起来,撑着地的手掌已经被碳火给烧成了一堆烂肉,和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才喘着粗气让自己半趴在地上,拖着身子往景安帝的方向爬,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印子。 “……罪臣之女,霍秀,求陛下为霍家肃清冤屈,还霍家一个清白。” 无人开口,景安帝也被这场面给震住,称帝几十年,景安帝不是没见过有人敲了这鸣冤鼓,走过这条喊冤路,但没有哪次能有这次的对比惨烈。 霍秀人如其名,哪怕隔得远,也能看出来一身钟灵毓秀气质,这才多一会儿?除了一张脸,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 无人搭理,霍秀也不在意,一直爬到了殿中央,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如同从骨髓里扣出来的话。 “……罪臣之女,霍秀!” “求陛下为霍家肃清冤屈,还霍家一个清白!” 谢央正好就在霍秀旁边,见状,身子不着痕迹倒退了几步,一双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抹阴鸷。 刘庆手底下的人是如何办事的?不是交代了要斩草除根?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刘庆站在一旁,自然感知到了谢央不悦的情绪,一时心里也打起了鼓,叫苦连天,当年,霍家这事是谢央交代给他,让他务必给办好。 可他当时被请去喝酒,这事是交代了手下人去办,等他喝完酒去看,才发现霍家其他人都已经解决,唯独跑了个嫡女。 他哪里敢跟谢央说?只能抓紧找人,等好不容易找到霍秀,霍秀已经自己投了官,还被盖了奴印,登记在册了。 既然已经在册上有名,刘庆便不能再将人杀了伪造成自尽,便想着以后有机会再收拾,可万万没想到,才不过半个月,人就给他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也是抱着一时的侥幸心理,觉得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活下去都不容易,更别提掀起什么风浪。 可没想到,人偏偏不仅掀起了事,掀起的还不是小事…… 景安帝也被感染了三分,语气软了下来:“可有诉状?” 霍秀从怀里掏出来一份完好无损的诉状,何程连忙上前接了过来,这诉状简单,并不像旁人的花里胡哨,他瞥了一眼,一目十行,看到了“太子”两字,一时心狂跳起来,不敢再看。 今日这事,桩桩件件,竟又跟太子有关…… 景安帝接过诉状,看了几眼,越看脸色越黑,再瞥向谢央时,已然带了三分不满。 霍秀痛到麻木,反而多了些力气,挣扎着跪好,语气坚定,愤懑怨恨,几乎要透过她的话化成刀剑,将罪魁祸首给刺成筛子,以平心头之恨。 “民女要状告大禹太子,他于赈灾的款项里贪污银钱,事发之后,却将罪过都推到我霍家身上,害我霍家满门!民女爹娘,兄长,并非自杀,乃是太子唆使人谋害而亡,再伪造成自杀假象,意图瞒天过海,掩人耳目!” 霍秀喘着气,字字泣血,然却条理清晰,显然这番话已经在她心里压了好几年,日日思夜夜想,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谢央一脸惊慌,愤怒难当,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父皇,儿臣从未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您一定要还儿臣一个公道!” 他说完,又转向一旁的霍秀,忍着怒气:“霍姑娘,这里面或许有误会也不一定,你父兄贪污之事,是吏部和大理寺一同查出来的结果,已然是板上钉钉。” 霍秀冷笑,看着面前这头披着羊皮的豺狼,整个人恨得发抖:“误会?怎么会有误会?民女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也查到了些证据,都已经在状纸之上,一查便知!” “还请陛下,还霍家一个公道,还霍家地下三十余口人性命一个清白!” 她情绪越发激动,剧烈咳嗽下,嘴角竟是溢出猩红色的血,挂在嘴边,缓缓滑落,衬得她越发灼灼,但一字一句,极为清楚,坚持将话一字不落全部说了出来。 景安帝看着手里的状纸,上面桩桩件件,着实有迹可循,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一看便知,这霍秀所说,恐怕至少有七分真。 先不说霍家一府三十余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人谋害,但当年霍家贪污的罪名,恐怕真是错判了。 视线晦暗不明,景安帝死死的盯着状纸,身子僵硬,脸色可怖。 宋撷玉悄悄抬了眸,将景安帝的神色尽收眼底,霍秀的状纸她早就看过,而且她还在上面添了几笔,都是谢央沾过手的,哪怕不查,景安帝恐怕也能看出来真假。 微不可察的垂了眸,宋撷玉眼观鼻鼻观心,若是真能借这事把谢央给绊倒,自然是喜事一件,为天下除害,但若是扳不倒,她也没什么好失望的。 如霍秀所说,让他惹上一身腥,也足够让人痛快的。 景安帝越发多疑,这件事就算过了,但终归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颗疑心的种子,等到他日,日积月累,总能揭穿谢央这豺狼的假面。 第628章 同归于尽 好半晌,景安帝才将状纸拍到了桌上,闭了闭目,将脸上的戾气给压下去,幽幽开口。 “这事,何程,你派人去查查吧。” 谢央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呵!不过是一桩陈年旧案,又能耐他何?别说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就算是铁板钉钉,景安帝也不会在这时候治他的罪。 毕竟,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大禹的气运,是景安帝的福星。 宋撷玉放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了些,睫毛颤了颤,对这个结果说不上意外,但也一阵阵心冷。 若真是想查,也该让籍鸿信去查,他是开封府尹,专门查的就是皇亲国戚的事,从来就是公正无私。 可景安帝让何程去查,这哪里是去查案子?这分明是去给谢央擦屁股!不消一日,那状纸上写的,恐怕都得在这世上销声匿迹了。 这个道理,不光在座其他人明白,霍秀自然心里也明白,伤口失血过多,全身凉透,但比身子更凉的,还是人心。 她虽然没抱多少希望能翻案,但也万万没想到景安帝能敷衍到这个程度,哪怕知道霍家是被冤枉的,就算不将谢央治罪,却连给霍家平反都不愿意…… 霍家三十余人,如今才是死的如草芥蝼蚁一般,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何程领命,视线在底下跪着的霍秀身上停留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还是太年轻了些,当真以为,天下事都是非黑即白?这天下事,黑心的多了去了。 只是看着看着就突然觉出些不对来,这姑娘身子一抖一抖的,嘴角上扬,不像在哭,反而像是……在笑? 这霍秀莫不是疯了不成? 像是印证何程的猜测,半跪在地上的霍秀低低的笑了出来,声音从微不可闻到肆无忌惮,她有一口好嗓子,笑起来银铃似的,可越听越觉得惊心动魄。 笑的太用力了些…… 仰着脸,嘴角扯到最大,眼角笑的沁出泪来,旁人看着不觉得轻松,反而心口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难受又压抑。 “霍秀,大殿之上,岂容你这般无礼?”何程看的发怵,站在景安帝身前,一脸警惕的盯着她,随时准备叫人救驾。 他这么一声怒喝,还真让霍秀停下了笑,只是仍旧低垂着头,黑色的发丝将脸挡的严严实实,声音还带着笑腔,听久了却觉得这笑跟哭没什么差别。 “雷打真孝子,财发狠心人。”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半吟半唱,带着奇怪的韵律,趴在地上,一身的污秽。 “是我错了,竟然以为可以凭借我一人之力以卵击石,报了霍家的仇。” 谢央跪在霍秀不远处,看她这疯癫模样,皱了皱眉,心里更是不屑。 以卵击石,这个词用的不错,霍家总算还有个有自知之明的,这事可怪不得他,要怪就只能怪霍家不知变通,非要将贪污之事给捅出来。 既然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那就只能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用来背了这锅,真是可笑,这贪污的罪名是霍家要捅出来的,最后也是落在霍家背上。 宋撷玉在旁边看着,心里忽然一阵不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视线一直落在霍秀身上。 以至于霍秀朝谢央的方向冲过去时,她也是第一个发觉的,下意识瞪大了眼。 何程察觉到霍秀的意图,也惊了,拔高了音调,大喝:“太子小心!” 谢央注意力放了一半在霍秀身上,另外一半放到了别处,被何程这么一喝,才幡然醒悟,身子僵住。 “太子!”沈显站的近,看谢央呆立不动,一个用力,猛的将人给扯到一边。 谢央被沈显拖得往旁边摔了下去,但霍秀可没有他这运气,一头直接撞到了柱子上,血溅当场。 谢央身上全是霍秀的血,劈头盖脸淋了一头一脸一身,还温热着,淋在身上,教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力道要是撞到他身上,只怕他五脏六腑都得被她给撞破,当场没了性命…… 宋撷玉也被这变故给吓了个半死,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往霍秀的方向过去。 何程看她这动静,被吓得心都要卡在嗓子眼里,连忙招呼:“雍王妃!莫要离这凶徒太近,千万别让她伤了你!” 谢俶在身后也沉声唤她:“长乐,别过去!” 他倒是不担心霍秀会做出伤害宋撷玉的事,只是宋撷玉现如今已经受不得任何刺激,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宋撷玉的病复发,他不敢猜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宋撷玉充耳不闻,一步步朝霍秀走过去,越是离得近,看的也越真切,霍秀趴在地上,额头像是开了个大口子,里头猩红色的血从这个大口子里喷涌而出。 “谢央!我霍秀……便是做鬼,也会……也会一辈子缠着你……” 她一边说着,口里的血不断的往外涌,嘴角的笑极为渗人,一双眼睛血红,死死的盯着谢央。 谢央被她看的一激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语气急促:“来人啊!快把这疯女人给拖下去处死!快!还愣着干什么!你们都是死人吗?” 小顺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招呼人,这动静实在不小,外面的守卫早就朝这边过来,进了福安殿,想要将霍秀控制起来,只是宋撷玉站得近,他们也不敢动作。 “雍王妃,您退开些,莫要伤着您。” 领头的开口,手里的刀极为警惕的朝着霍秀,只等霍秀有动作便一刀结果了她的性命。 宋撷玉不理,拿了手帕捂住霍秀头上的伤口,不消一会儿,那帕子已经被染的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变成一块血红色的蚕丝布。 好半晌,宋撷玉才站起了身,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眼皮子半垂着,遮住了眸中的情绪:“没气了。” 这话一出,在场许多人如释重负,隐隐还能听到旁人的呼气声。 “既然没气了,臣便将这尸体给带下去,莫要惊扰了圣上和各位贵人。” 领头的统领抱拳行礼,将霍秀给拖了下去。 第629章 逆天改命 霍秀于福安殿上血洒当场,没了命,太监丫鬟们收拾殿内乱局,这福安殿自然是不能呆了,只能去往附近的虞池殿。 宋撷玉走在最后,才出殿门,就听到身后谢央刻意压低的声音。 “玉儿妹妹,很失望吧?” 宋撷玉回头,她站在殿外,日头照的她几乎睁不开眼,谢央站在殿内,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日光照不进殿内,烛光打在他身后,面色朦胧不清,晦暗不明,唯独能清楚看见的,便是他白森森的牙。 他在笑。 宋撷玉盯着他,视线冷冷,面色平静的渗人。 谢央身后还有几个小太监,看他停下来,小太监们也不敢动弹,离得远远的,一个个的低垂着头,弓着身子,专心做好聋子哑巴。 “玉儿妹妹,别费心思了。”谢央站在远处,向宋撷玉的方向走近一步,站定,一双瑞凤眼含着温和笑意,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程度,幽幽开口:“就算是孤害死了邢绣芸肚子里的孩子又如何?就算是孤谋害了霍家一家性命又如何?” “你以为你和谢俶能改变什么?” 宋撷玉盯着他,一言不发,薄唇紧抿,目色幽寒。 谢俶脸上的得意又多了三分,薄底绣暗线莽纹靴朝宋撷玉又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仅剩一臂距离,压迫感极强。 “孤,是太子,日后,也是天子,跟孤斗?玉儿妹妹莫要再这般天真了。” 他这话一说完,宋撷玉垂眸,忽然轻笑一声,极为不屑。 谢央不喜,垂下视线时,眼睛却停在宋撷玉纤长浓密的羽睫上移不开,只觉得宋撷玉这睫毛每颤一下,这心里就像是被人用翎羽搔动了下,痒痒的。 这一愣神,便将要说的话都给忘了干净,好一会儿,才听到宋撷玉终于开口。 低低的,压抑着,略有些嘶哑,缓缓的,一个字一个字出口。 “谢央,便是逆天改命,我宋撷玉也跟你斗到底。” 谢央想嘲笑宋撷玉幼稚,景安帝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经不是个秘密,他登上帝位,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逆天改命?人与人的命数都是在命簿上写好的,哪里是她说改就能改的? 人啊,得学会认命! 只是这话,在对上宋撷玉那双黝黑深邃的桃花眼时,脑子里却突兀的空白一片。 “太子?太子……”刘庆本站在谢央身后等着谢央和宋撷玉说完话,可眼看着宋撷玉已经走了,谢央却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失了魂似得,他一时心里开始打鼓。 又叫了好几声,刘庆瞥了一眼景安帝,已经走的快看不见影,心里越发担忧,犹豫着要不要上手,就听到谢央突然笑出了声,视线紧紧盯着宋撷玉背影,眼里的独占欲有些癫狂。 “有趣,玉儿妹妹真是越来越绽放光华,让孤移不开眼。” 刘庆看的眼皮子一阵乱跳,半天不敢开口,实在是看不懂谢央,身居高位,要什么女人没有?怎么突然对宋撷玉这么上心?当年这雍王妃对太子言听计从,太子却又一心只觉得厌烦。 但终归是不敢开口惹怒了谢央,刘庆心里泛着嘀咕,恭敬跟在谢央身后虞池殿过去。 熬了这么多年,只要谢央登帝,他就是谢央身边的大太监,跟何程是一个待遇,地位水涨船高,届时,才是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宋撷玉过来时,谢俶自然察觉到她刚刚的消失,只是他跟在景安帝身边,不好动作,但一想到刚刚宋撷玉和谢央独处,心里就一阵压抑,有些喘不过气。 到了虞池殿,景安帝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站在下头的宋撷玉,视线被她手心的血迹给吸引。 “还不快端水,替雍王妃净手!” 何程这才注意到宋撷玉的右手黏着黑色的污血,看着有些时候了,应该是刚刚拿手帕帮霍秀堵住血口时沾上。 踢了一脚小顺子,后者连忙应声,连滚带爬下去,没多久端了一盘温水过来,跪在宋撷玉面前,将铜盆高举于头顶。 “请雍王妃净手。” 宋撷玉面色平静,慢条斯理将手伸进去,缓缓洗着。 殿内无人开口,连喘气声都极低,水声便被衬得极为突兀。 看宋撷玉将手洗干净,景安帝才想起谢俶说宋撷玉在太子府中邪的话,再开口时,语气里便多了三分关怀和蔼:“长乐可吓着了?正好在宫里,让李太医看看,身子是头等大事,绝不能轻视。” 宋撷玉跪了下去:“谢陛下关怀,郎神医已经帮长乐看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邪风入体,这才晕了几次,看着吓人,并不是大事。” 话音才落,就看到一旁的谢央站了出来:“雍王妃此言差矣,你身子从小就弱,更应该仔细照顾着,还是让太医来瞧瞧。” 宋撷玉厌恶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他又跑出来找什么存在感,压抑着不喜:“不必,都是老毛病了,药不知道吃了多少付,没什么用。” 才说完,就看到谢央嘴角的笑明显了些:“说来,儿臣确实想起一时,多年前,雍王妃似乎也受了一次刺激,几乎闹到了自尽的地步,当年的事,儿臣至今仍历历在目,跟如今很是相像。” 听到谢央提及当年,谢俶皱了皱眉,冷冷打量了他一眼。 谢央并不看他,自顾自的开口:“如今旧病复发,定是因为王叔后院只雍王妃一人,雍王妃年纪小,定是累着了。” 宋撷玉大概猜到了谢央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心里更是像吃了苍蝇。 景安帝倒是饶有趣味,看向谢俶,口吻语重心长:“老三,太子说的不无道理,你与长乐大婚,也有大半年了,府里也该进人了。” 想了想,又看向一旁的何程:“过几日,是否会有秀女大选?” 何程配合的应声:“就在半个月后,来的都是各家待嫁的妙龄秀女。” 景安帝豪迈大笑:“到时候,便让老三你先挑,朕的这些皇子们都排你后头,先紧着他们王叔来!” 第630章 挖了这双眼珠子 何程声音又尖又细,笑容满面,看向谢俶:“雍王殿下,这可是莫大的恩典,还不快谢恩?” 谢俶看着这几人一唱一和,就要当着他的面将这事给定下来,当下眼里的嘲讽挡都挡不住。 端端正正跪了下去:“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不敢占了这秀女的份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景安帝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显然对谢俶当面拒了他的旨意不喜。 何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景安帝,垂手站着,大气不敢出。 谢央也跟着跪了下来,扬声:“父皇,儿臣也觉得这事不妥,此次乃是秀女大选,来的都是各家的嫡女,身份显赫的不在少数,虽王叔龙章凤姿,但雍王府的侧妃,只怕也不是每家都乐意的。” 他这话一说完,殿内更是静的让人胆战心惊,宋撷玉视线斜乜了过去,看着谢央作秀。 谢央倒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开口:“父皇,三弟至今还是光棍一个,孑然一身,府中除了丫鬟就是太监,连个伺候的都没有,母后心疼许久,就念叨着要在这场大秀,给三弟找一个皇子妃。” 景安帝年纪大了,对于扩充后宫之事本就不怎么热衷,为的也不过是指指婚。 “太子这话,也是觉得朕是好心办坏事?”龙椅上景安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比起刚刚那副大笑模样,如今这般板着脸,已经足够让人知道他的不悦。 谢央一脸惶恐低头:“儿臣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想提出一个万全的法子。” 景安帝冷嗤一声,声音传下来,带了些漫不经心:“哦?说说,什么万全法子” 谢央定了定神,方才开口:“长乐才嫁进雍王府,这雍王妃的位子还没坐稳,这时候选侧妃,为时尚早,不如先选个侍妾,既能伺候好王叔,也能让长乐安心养病,不必过于担忧。” 宋撷玉面上的讥诮浓厚的几乎要溢出来,总算是听明白了,这谢央绕这么大一圈子,目的就一个,那就是把辛柔给塞进来。 只是辛柔的身份实在太低,只能做个侍妾,他这才大义凛然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果不其然,下一瞬谢央便开了口:“儿臣府中有一女子,乃是浦俊成浦大人的表妹,对雍王殿下情根深种,太子妃与这女子一见如故,便想撮合撮合。” 听到浦俊成这三字,景安帝来了兴致:“是浦俊成的表妹?浦大人秉性敦厚,想必表妹也不会差,老三,你不若就收了?成全了姑娘家的一片痴心?” 谢俶身子跪的笔直,这话,算的上是逼着他将辛柔给收了? 还不等他表态,就听到景安帝又朝向宋撷玉:“长乐,你作为雍王妃,拿出来个态度,将这姑娘收了,就当是和太子府和解,这事就算完了。” 谢俶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脸色冷峻,景安帝这话的意思,听着客气,可分明就是在威胁,若是宋撷玉不答应,只怕她持刀闯太子府的事,便不会善罢甘休,淮阴王府只怕也得被牵连。 “陛下,臣……” 谢俶还没开口,就被宋撷玉打断。 “陛下,浦大人的表妹,我与她也有些交情,她既然想进雍王府,我也喜欢热闹,便接她入府便是。” 谢俶不可思议看向宋撷玉,她跪在旁边,脊背弯成一抹弧度,像是一把蓄势待发的弓箭,利落冷静。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就是为了能不让淮阴王府跟着她一起出事? 她把雍王府置于何地?把他置于何地? 她就这般,不相信他能护住她? 谢央还真有些意外,没想到宋撷玉能答应的如此干脆,视线越过宋撷玉看向她旁边的谢俶。 还真是活久见,平生二十余年,他还是头一次看见谢俶露出这般倍受打击的神情,他的王叔,哪怕受伤了,也仍旧保持着猛兽的危险性,教人不敢小觑。 不同于下面人心思各异,景安帝却是豪迈大笑起来,看向宋撷玉的眼神也带了极为明显的欣赏。 “老三啊!看看,你一个大男人,竟还不如长乐一个女子果决,啧啧,你就不惭愧吗?” 谢俶回神,眼眸颤了颤,将视线收回来,扯了扯嘴角,笑的有几分讥讽薄凉:“臣,确实不如雍王妃厉害。” 宋撷玉维持着跪着的姿势,将唇抿的毫无血色,到底是一字未说。 景安帝龙心大悦,还是确认了一句:“雍王这是答应了?” 他可不管底下这些人什么心思,他想要的,不过就是让雍王纳妾,淮阴王府和雍王府结亲,已经威胁到了皇室,他怕的不是谢俶和宋撷玉夫妻情分不好,而是怕他们二人感情太好。 雍王府和淮阴王府,还是关系疏远点好。 谢俶冷笑:“本王的王妃都应了,我若是这时候反悔,岂不是让旁人看笑话?” 谢央可不介意谢俶此时的话带刺,心情大好:“既然王叔愿意受了儿臣的好意,那儿臣他日便找个好日子将辛柔姑娘送进雍王府。” 说这话时,谢央视线控制不住在宋撷玉纤细的腰身一闪而过,宋撷玉能这么轻易答应辛柔进府,足可以说明她对谢俶,恐怕并没有多少情分。 想想也觉得合理,当初她对自己言听计从,要不是他伤了宋撷玉的心,她也不会被刺激的要找人嫁了。 谢俶大宋撷玉那么大一截,为人又呆板无趣,宋撷玉怎么可能会对谢俶一个老男人情根深种? 只要他再往雍王府多塞点人,便能让宋撷玉对谢俶越发不满,到时候,他再说点好话,用点计谋,自然能勾的宋撷玉变心,为他所用! 谢俶恐怕不会想到,自己的王妃会背叛他,到时候谢俶手里的权势,就都是他登上帝位的踏脚石! 宋撷玉,他要,谢俶的权势亲兵,他也要! 谢央在宋撷玉身上流连的视线,谢俶并没有忽视,冷冰冰的看着他,心里的戾气止都止不住。 敢肖想他谢俶的人,当真是蛰伏的太久,所有人都觉得他谢俶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谢央那双眼珠子,得找机会,给他挖了! 第631章 有事也不关我事 雍王府的马车里,玉娴正跪坐在马车一角,腰突然被捅了一下。 瞥了一眼马车里坐的两位主子,谢俶闭目养神,宋撷玉垂着眸,瞳孔没什么焦距,像是在走神。 看向旁边捅自己的罪魁祸首,视线暗含警示,主子们都在呢,玉淑又打算做什么?小心王妃罚她练规矩。 玉淑看玉娴并没能明白自己意思,脸部五官都在用力,示意玉娴看向旁边的雍王。 半晌,看玉娴又规规矩矩的收回视线,她终于急了,悄悄拖过玉娴的手,在她手上比划。 “王爷脸色不怎么好。” 玉娴眸色淡淡,瞥了她一眼,将自己手抽了回来,这事还用她说?只要长眼睛了,谁看不出来雍王殿下兴致不好。 虽然表情跟平常没什么差别,但一身的阴沉气,深得实质化,都能拧的出水来。 担忧的看了一眼宋撷玉,也就自家小姐神经大条,半点没意识到雍王的情绪不对。 在雍王的事上,自家小姐似乎格外心大,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毕竟淮阴王妃就是前车之鉴,就是对淮阴王太上心,这才被气出一身的病。 若是像小姐这般看的开,那些个徐侧妃,还有其他一些阿猫阿狗的侍妾,一个个的入不得眼的手段,真是不够瞧的。 见玉娴没有任何反应,玉淑憋了一口气,只能默默地自己琢磨,只是也来得及琢磨多久,因为马车没多久,便到了雍王府。 宋撷玉下了马车,回了自己的正院,日头西斜,后边一抹硕长的影子将她的影子盖住,随着走动,自己的影子时隐时现,莫名觉得亲密。 “王爷不忙?”眼看着前面就是院子的拱形门,宋撷玉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人声,宋撷玉忍不住回头,正好对上谢俶沉沉视线,复杂难辨,背着光,轮廓线清晰利落。 谢俶盯着她瞧了半晌,方才垂下视线,语气淡淡:“不忙。” 放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收紧,谢俶嘴角轻扯起一抹自嘲弧度,连让他进院子坐坐都不愿意吗? 所以,是因为谢央跟她说了什么?她如今已经嫁了他,是他谢俶的妻,难道还在留恋先前跟谢央的旧情? 宋撷玉并不知道谢俶在想什么,若是知道,只怕要打开谢俶的头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泔水。 她本也是随口一问,觉得好奇而已,既然谢俶说不忙,她也不再多管。 杨瑾跟在谢俶身后,看着谢俶往正院这边走就觉得莫名其妙,等听了谢俶的话更是满脑袋问号。 不忙???谁给他的自信?那案牍上堆着的文件都快成一座小山了,这些日子因为雍王妃的事,都几日没去过书房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去和杜公子在书房下了半日的棋。 更何况,今日王爷还在书房约了人,他忘了不成???那他这个贴身侍卫究竟该提醒还是不该提醒? 不能当着王妃的面拆王爷的台,杨瑾只能捏着鼻子跟着一块进去。 没坐上半个时辰,玉娴从外面进来,下意识瞥了一眼宋撷玉,抿了抿唇,方才冲谢俶行了一礼。 “王爷,洪姑娘来了,就在外面。” 谢俶不答,看向宋撷玉,见她面上毫无波动,一时又是气了个半死,堵的心口一阵抽痛。 轻呼出一口气,谢俶放在桌上的手握成拳,面色凛然,半阖着目,嘴角扯起的弧度不带半分暖色:“让她进来。” 宋撷玉这才从自己思绪里挣扎出来,有了反应,抬眸看了谢俶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很快视线再次看向面前的茶盏,一双桃花眼暗了下去,在脑子里一点点理清上一世的时间线。 打蛇打七寸,斩草除根,必得一击即中。 杨瑾看着谢俶挺直僵硬的背脊,只觉得自家王爷头上在冒火,别人看不出什么,但他日日跟在谢俶身边,形影不离,十几年日日如此,自然能看出来,王爷这是被王妃给气的够呛。 洪慧月被玉娴带进来时,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低着头不敢乱看。 方才在院外时,玉淑对她言语之间就颇不客气,她自然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讨喜,每次一来长乐郡主这院子,十次有九次是来拉走谢俶的,玉淑不喜欢她,也是意料之中。 看洪慧月进来,谢俶将情绪沉了沉,皱眉问她:“什么事?” 洪慧月更加不安,小心翼翼瞥了谢俶一眼:“王爷,慧月想耽误您些时候,去书房商量几件小事。” 杨瑾对洪慧月有些同情,这姑娘却是上进,对自己的前途也很关心,自从这上进心思没用到自家王爷身上,他便看这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 顿了片刻,没等到宋撷玉开腔,谢俶面色更臭,语气也冲了三分:“既然是小事,商量什么?你自己拿主意就好。” 洪慧月听的一噎,欲言又止,自己拿主意?这事她怎么自己拿主意? 察觉到洪慧月求救的视线投向他这边,杨瑾脸色僵了一下,默默地看向谢俶,心里头忽然生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想捏住王爷的肩膀大力摇晃几下。 王爷你清醒一点!前些日子不是您让洪慧月今日来书房寻你?您这是忘的一干二净了吧? 得亏您性子保守,但凡拈花惹草一些,都是渣男的典范。 但这番心理活动也只能在心里演练一下过过干瘾,表现出来是万万不敢的。 毕竟王爷现在就像一座活火山,他可不想引火烧身。 无奈的跟洪慧月打了个眼色,洪慧月聪慧,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乖乖的退了下去。 宋撷玉终于在脑子里将这些事都给理清楚,看着洪慧月的背影,奇怪的看了谢俶一眼。 “洪姑娘看起来找您真有事,三哥哥当真不去?” 谢俶心里正憋着气,旁的女子谁不是想尽办法将夫君留在自己身旁?也就他娶得这个,不光不留,甚至还把他往外赶? 他如今就这么没魅力?难道他当真老了不成? “有事也不关我事,王妃有时间操心旁人,不如关心关心你夫君。” 第632章 藏起来 谢俶被气了个半死,偏偏宋撷玉无动于衷,他更不会主动示弱。 就算告诉她他为何生气,只怕宋撷玉还不知道怎么狡辩,她那张嘴,只要愿意哄人,就没有哄不好的。 与其听她那些敷衍之言,不如自己把自己给开解了。 正压抑着心头的烦躁情绪,额上忽然覆上来一只手。 宋撷玉手贴在他额头上,微微皱着鼻头:“没发热啊?” “王爷可是身子不适?” 从刚刚开始,谢俶便怪怪的,宋撷玉刚想将手收回来,手背突然又覆上来一只大手,将她的手包的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宋撷玉一双含水桃花眸微微睁大,看向谢俶。 谢俶沉着眸,抿了唇,将她的手移到自己心口处:“本王这里不适。” 宋撷玉瞥了一眼谢俶表情,一时也有些急了,眉眼显出三分焦色:“心口疼?怎么不早说?莫不成是心绞痛?” 这可不是什么小毛病! “还不快去请郎神医?” 杨瑾在旁边看着自家王爷做戏,下巴差点掉下来,这看着,不像是真得了什么病,怎么像是在……撒娇?? 虽然王爷一身谪仙气质,神态自然,演技自然,但只要盖上“撒娇”这个设定,杨瑾还是被雷的外焦里嫩,差点当场去世。 在他心里,自家王爷从来都是被砍上一刀都不带吭声的硬汉,可一旦到了王妃面前,已经不知道娇弱了多少回了…… 没眼看,辣眼睛…… 应了一声,拉着玉娴玉淑两人出了门,两个丫鬟也被宋撷玉的情绪感染,一拉就顺势跟着出来,只是才出来就反应过来不对。 玉淑第一时间发作,挣脱杨瑾的手,一边整理微皱的衣袖一边开口,脸色愤愤,气的涨红:“杨侍卫,请郎神医这事你一人就行,把我和玉娴姐姐拉出来做什么?屋里都没人伺候了!” 杨瑾看这两丫头还没反应过来,还有往回冲的趋势,叹了口气,再次将人拉住。 “王爷没事,不必请郎神医。” 玉淑玉娴听的莫名其妙,玉淑更是半信半疑,上下打量了杨瑾一眼:“若是无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心口疼?” 杨瑾食指中指半曲,终于忍无可忍敲了玉淑的头,冷峻的脸一如既往的板着,皱着眉头,眼底藏着三分不为人知的无奈:“笨丫头,王妃是心急则乱,你真假也分不清?” 玉淑被他这么一敲还真是想突然打通任督二脉,一脸的匪夷所思:“王爷是装的?” 杨瑾抱着剑,侧脸轮廓利落,不笑时还真有些凶神恶煞,斜乜了她们二人一眼,语气干脆利落:“若是想王爷王妃关系和谐,就听我的,别进去碍事,若是有事,我来扛。” 杨瑾都这么说了,玉娴玉淑二人也不再固执,跟着他一同退了出去。 而此时在屋内的宋撷玉已经被谢俶拉在了腿上坐着,看着门口,有些生疑:“让他们请郎神医过来,怎么去了这么久?” 话音才落,蓦的听见谢俶一声轻笑,宋撷玉愣了一下:“不疼了?” 谢俶将人抱的更紧,一双细长的凤眸半阖着,遮住了眼中情绪,语气半真半假:“初时疼着,抱着长乐便觉得好些了。” 宋撷玉窝在谢俶怀里,忍不住嘟囔:“还有这怪病?” 谢俶并不担心宋撷玉疑心,他一早便发觉,宋撷玉对他的话信任度极高,似乎在她眼里,他就是个不会开玩笑的老古板。 想着今日发生的事,谢央,浦俊成几人的脸在他脑子里换来换去,惹得他眼一时又猩红起来。 宋撷玉呆在谢俶怀里,两人无话,她也不觉得无聊,反而异常安心,只是忽然谢俶抱着她的力道一点点加紧,重的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三哥哥?你怎么了?”宋撷玉被抱的有些疼,忍不住出声。 她说了话,力道才骤然放松下来,谢俶的下巴压在她肩膀上,声音近在耳边,低沉压抑,莫名带了七分戾气,三分疲惫。 “长乐。” “想把你,藏起来。” 宋撷玉愣住,看不见谢俶的脸,但莫名就是觉得,谢俶应该是生她气了。 一时更是哭笑不得,声音也放轻了些:“三哥哥,你也太不讲理了些,洪姑娘来寻你,我都没生气,你倒是有了气性,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谢俶抱着宋撷玉,脸隐在暗光之中,晦涩自嘲,她倒是说的坦诚,看来是真没放到心上。 幽幽开口,心头火让他暗地里磨了磨牙,顺势将她的耳垂含进嘴里,声音含糊不清,暗哑微喘:“长乐还真是没心没肺……” 宋撷玉被他这么一含,整个人一激灵,身子软了半边,只能任他摆布,到最后什么时候被他抱到床榻之上都不清楚,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压在了谢俶身下。 半懵半醒时,宋撷玉看着身上辛勤劳作的男人,只觉得他今晚似乎格外……热情,怎么求饶耍赖都不带心疼她。 怎么感觉像是在罚她? 话说,她似乎没怎么得罪他吧,细细想来,似乎从她答应让辛柔进府,谢俶就开始不对劲。 难道是因着这事?她大度,难道还有错了不成?莫非是不满意辛柔,怪她让府里进来一个不讨喜的? 谢俶看着身下的女人,见她这时候还敢走神,脸色黑下来,嘴角的冷笑更浓。 果然,对这女人就不该有任何心疼,非得好好教训才行! 宋撷玉活活被折腾到后半夜,看谢俶还不肯放过她,终于知道怕了,认了半个时辰的错,才逃离谢俶的魔爪。 这一夜的折腾,等到第二日,宋撷玉自然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听到玉娴刻意放轻的开门声,这才坐起身。 “什么时候了?” 玉娴看人总算醒了,松了口气,端着铜盆进来:“快要到午膳时候了,王妃要是再不醒,奴婢也要将您给叫起来。” 将铜盆放下,挂起帷帐:“大公子来了,就在正厅等着,王爷已经过去有些时候了,您也快起吧,莫要耽搁时候了。” 第633章 薄情 宋撷玉过去时,就见宋鹤轩正坐在谢俶手旁左下方,窗棂有清风入室,檐下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铃音。 “哥哥。”提了裙进屋,宋撷玉视线放在宋鹤轩身上,离得近了,才发现宋鹤轩瘦的吓人,身上原本合身的袍子如今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竟有几分形销骨立之感。 心酸涌上心头,宋撷玉连忙低头,掩饰住自己变红的眼圈。 收拾好情绪再抬头时,宋撷玉才注意到来的不仅是宋鹤轩,还有邢绣芸和刑离。 “玉儿。”宋鹤轩轻唤了宋撷玉一声,眸色复杂,等宋撷玉过去,半蹲在他身前,半晌才轻笑,伸手帮着整理了散落在鬓边的碎发。 “玉儿长大了,能护着哥哥了。”他喟叹一声,语气欣慰,动作间身上舒缓的甘松香极让人心安。 宋撷玉看着宋鹤轩温和的面,修养极好斯文有礼的举止,心里又是一阵阵心疼,她的哥哥,心怀天下,与人为善,言无二贵,那些豺狼却这般磋磨他! 抿了抿唇,宋撷玉笑的若无其事,冲宋鹤轩眨了眨眼:“玉儿总不能躲在哥哥身后一辈子。” 宋鹤轩扶了扶她的发髻,冷白的肤色,眉眼清冷而矜贵,笑开来,眼角眉梢尽是怅然和悲凉:“玉儿若是能躲在哥哥身后一辈子,哥哥反而欢喜。” “都怪哥哥无能……” 宋撷玉一双桃花眼一点点充血,看着宋鹤轩面色颓唐痛苦,她的哥哥是天之骄子,虽不自骄,但也一身傲骨,如今却在她面前躬着背,承认自己无能…… 他定是知道她提刀闯太子府的事,也知道了她旧病复发,被宫里那些豺狼虎豹借着这个由头逼着她收了辛柔之事,所以才这般愧疚痛苦。 谢央,他该死! “长乐与宋夫人和离姨娘许久未见,定,子烨,不若我们去书房,将这处让给她们女眷。”谢俶在旁边看宋鹤轩和宋撷玉情绪又有失控的趋势,这才出声打断。 宋撷玉起身,拿了手中帕子擦了擦脸,重新扬起笑:“三哥哥说的是,哥哥便跟着三哥哥去书房,绣芸嫂子和离姨娘这里有我照顾,你放心。” 宋鹤轩也不坚持,跟在谢俶身后出了正厅。 宋撷玉看向刑离,她坐在轮椅上,两条细长的腿绵软无力,面色淡然,垂眉敛目,看不出愤懑和幽怨。 “这腿……”宋撷玉手放在了她膝盖上,试探着问了一声。 刑离回的倒是豁达:“暂时只能坐轮椅上,身边离不得人了。” 宋撷玉收了手,压抑住眼里的不忍,这时候任何的可怜与怜悯,对刑离来说不但没有半分安慰,反而更会雪上加霜。 旁边邢绣芸低低啜泣起来,她方才一直坐在旁边,面色苍白,但还算平静,如今才终于显出三分崩溃之态,哽咽出声。 “宋姐姐……武姐姐是因为我,那一棍子敲下去,断了武姐姐这腿……” 自从武郦乐改名后,旁人大多叫她离姨娘,便是宋撷玉,也是称阿离,唯独邢绣芸,私底下还是叫武姐姐。 刑离浅笑着拍了拍邢绣芸哭的弓起来的背,语气无奈:“这事与你没有关系,而且我这腿,断了就断了,在淮阴王府,便是断了腿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宋撷玉看着刑离,心头颤了一下,平心而论,若是她自己断了腿,绝对做不到刑离这般淡定,哪怕不意志消沉,眉眼间也会带上三分怨气。 可刑离,她似乎并不在乎。 邢绣芸哭花了脸,被玉娴带下去重新梳洗,屋子里便只剩下刑离和宋撷玉两人。 看着刑离的腿,宋撷玉坐在了她身旁,手放在她膝盖上,半晌才幽幽开口:“阿离,郎言出了府,过几日我会请他去给你看诊,不过是一棍子,怎么可能就站不起来?” 刑离视线放在宋撷玉脸上,她垂着眸,遮住了眸中情绪,纤长的羽睫微颤,像是翩飞的蝶。 半晌刑离将手盖在了宋撷玉的手背上,声音轻柔:“不必强求,我不是逞强,我是真不在意。” 她说完,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可信性实在不高,才笑了笑,眼波流转间,转盼多情,媚态天成:“幼时曾有个算命的路过我家,我爹便施舍给他一碗水。” “那算命的,说我天生薄凉,骨子里带来的,没有亲缘。”她说起这些往事时,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娓娓道来,不像是在说自己的生平,反而像是在说旁人的旧事。 宋撷玉忽然便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时,她那亲爹武云正张罗着要卖她,将她打的遍体鳞伤。 能把自己闺女给打成这样,除了那武云是个赌徒之外,或许这个算命的也功不可没。 刑离说完,忽然回过神,冲宋撷玉随意笑笑:“当年不信,只觉得这算命的恩将仇报,胡言乱语,如今却越发觉得这卦还真是灵验,只是这薄凉并不是对人,而是对己。” 这些年来,她受过的伤不知几许,如今断了腿,旁人定要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她自己倒是半点不在意,当年那避子药喝了,邢绣芸对她总是愧疚上三分,她却也是没什么遗憾的。 宋撷玉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刑离,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对旁人薄凉不可怕,对自己都能冷眼旁观的,着实让人不敢靠近。 若是她,只怕对刑离只有忌惮和害怕,也只有邢绣芸那个傻丫头,虽然没什么心眼,但看人却准,才能与刑离走的近。 邢绣芸算是刑离唯一的亲缘,不至于落得个孤独终老,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刑离也不至于受这么多罪。 这两人遇上,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等邢绣芸回来,宋撷玉和刑离已经分坐两边,茶几上摆了棋盘,两人一人执白一人执黑,从容平静,棋盘上黑子和白子厮杀缠绕,难解难分。 邢绣芸虽然诧异,到底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坐在一旁,视线放在棋盘上,但视线漂移,显然心思已经不知道飞到什么地儿去了。 第634章 废太子 谢俶和宋鹤轩从正厅出来,进了书房,宋鹤轩便一直沉默不言。 杨瑾在旁边看的压抑,悄悄退了下去,顺道关上了书房的门。 一日之内,宋鹤轩失了自己的长子,听说死胎从肚子里出来时,都已经有了手脚的雏形,看的出来是个男胎。 这打击,别说宋鹤轩,就算是他这个路人听着都受不了。 谢俶拍了拍宋鹤轩的肩膀,从旁边提出来一壶刀儿白:“刚从宫里过来的贡酒,陪我喝上几口。” 宋鹤轩看着面前的酒杯,一仰头给干了下去,瞬间被辣的红了眼,剧烈咳嗽起来。 谢俶掀了掀眼皮子,幽幽开口:“这酒是外邦进献,后劲足,不是你这么喝的。” 宋鹤轩咳了半天才停下来,一双眼熬的煞红,脸色难看,半晌忽然将那酒直接拿了过来,仰头就往嘴里倒。 看他直接对瓶吹,谢俶也不拦着,自己端了茶壶给自己倒茶,在旁边抿着。 谢俶话不多,宋鹤轩这会儿话更少,室内一片静寂,只能听到水声和吞咽声,以及宋鹤轩的咳嗽声。 啪的一下,宋鹤轩捏着酒盅,撑着茶几,脸色阴鸷下来,酒渍将额前的碎发打湿,多了三分狼狈。 谢俶终于开口:“好些了?” 宋鹤轩嗤笑,面上的自嘲讽刺掩饰不住:“我好不了。” 邢绣芸肚子里的死胎被包裹着黑布送出来时,他正好回来。 看着那一团,宋鹤轩至今还记着自己抖着手将那黑布一层层揭开,露出里面发白打皱的浅红色烂肉…… 猛的抬头,宋鹤轩将手里酒盅恶狠狠砸在桌上:“孩子是无辜的!绣芸是无辜的!阿离更是无辜的!” 酒盅里的刀儿白被宋鹤轩这么一震,撒出来些,书房里萦绕着一股子酒香。 谢俶端着手里的茶杯,不动如山:“子烨,这世道,无辜的人有几个不可怜的?” 宋鹤轩眼里的红血丝更重,身子僵直,半晌冷笑:“说的对,这世道,人活成了鬼,无辜的人又有几个不可怜的?” 谢俶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盏,目光沉沉看向宋鹤轩:“子烨,我了解你,这事你不会善罢甘休,淮阴王府更不会善罢甘休。” 宋鹤轩抬眸,终于坐直了身子:“雍王殿下,这事我与父亲也不曾想瞒你。” 宋青山给谢俶当了十几年的老师,而宋鹤轩,也与谢俶相熟。 就算瞒着,谢俶自己也能猜到。 “如今谢央只是太子,便对绣芸和阿离下此毒手,若是他日谢央登上帝位,只怕淮阴王府覆灭也就一两日的功夫。” 淮阴王府和谢央结仇已久,现如今看来,谢央对玉儿贼心不死,若是谢央掌权,哪怕淮阴王府有亲兵有矿山,只怕也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谢央心思狠毒,手段狠辣,若是到了那时,只怕整府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任凭宰割。 宋鹤轩说完,本以为谢俶会给些反应,要不劝他思虑周全,要不附和一二,可他话说完,谢俶却只是淡定饮茶,半点反应都无。 被他这态度感染,宋鹤轩也冷静下来三分,重新拿了酒盅,给自己倒酒:“雍王就不想问点什么?” 谢俶抬了抬眼皮子,定定的看向他,细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杯身:“岳父和子烨,是想废除太子?” 宋鹤轩坦然点头,眼里多了些决绝:“谢央这些年来干的伤天害理之事不是一件两件,我手里搜罗的罪证就有不少,若是想废太子,筹谋一二,以淮阴王府之力,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谢俶眼里闪过两分思量:“若是废了太子,那替代的皇子……”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宋鹤轩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开门见山,望向谢俶的眸幽深如寒潭:“父亲属意的,是三皇子谢灵。” 听到谢灵这个名字,谢俶心里只有四个字:果然如此。 谢央是嫡长子,既沾了嫡,又占了长,是真正的正统,朝中不少老臣便是因为这个,无论二皇子谢安如何恩威并施,也坚定的站在谢央这边。 若是废了谢央,二皇子谢安犯了谋逆罪,这辈子与皇位无缘,而其他皇子,要么年纪太小,要么过于碌碌无为,压根没出头的日子。 唯独谢灵,深受皇后宠爱,若是废了谢央扶持谢灵,皇后也不会拼死反扑,还有转圜之地,嫡次子的身份,也能让朝中那些老臣心服口服,减少受到的阻力。 宋鹤轩再次开口:“雍王跟三皇子相熟,也明白三皇子品行,比起他同父同母的哥哥谢央,谢灵更适合做一个英明的君主。” 对于宋鹤轩的话,谢俶也认同,谢央能力有余,但太过激进,年轻时或许还能被老臣们桎梏,可若是彻底掌权,恐怕比老了的景安帝有过之而无不及,专制跋扈。 宋鹤轩将酒封封上,慢吞吞的抿着茶醒酒:“父亲知道瞒不了你,便让我过来将这事给掰碎了说透了,雍王殿下不必参与,只需要装作不知就好。” 谢俶冷清的眸子直直看向宋鹤轩,眉头微皱,幽幽反问:“置身事外?” 宋鹤轩笑的悲凉,一双眼里少了三分意气风发,多了七分绝处逢生的决绝:“雍王殿下,你我皆知,废太子可不是好废的,介时一个不妥当,只怕淮阴王府整府都得赔进去。” “若不是谢央将淮阴王府逼到这份上,我们又何尝会这般铤而走险?” 他说完,眼里流露出些恳求之色:“父亲与我,便只想求雍王一件事,若是淮阴王府出事,还望雍王殿下能护住玉儿,莫要让她受了牵连。” 谢俶跟宋鹤轩对视,眸色深沉,墨浸一般,好半晌才开口:“子烨的意思,这事得瞒着长乐?” 宋鹤轩闭了闭目,再开口时,语气冷硬,垂眸敛目:“嫁出去的姑娘,便是夫家的人,跟娘家自然扯不上关系,这些事,自然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这事,母亲知道,祖母也认同,玉儿的事,还望雍王多费些心思!” 第635章 做客之道 宋鹤轩几人从雍王府离开后,隔天辛柔便被太子府用一顶小轿给驮进了雍王府。 玉淑看着宋撷玉毫无动静的脸,撤了气,给倒了茶,就乖乖站到了一边。 她不开腔,宋撷玉反而不习惯,看向她,见她眼圈发红,笑笑,纤细的指尖扶着茶盏,温声开口:“怎么?觉得你主子我太包子了?” 玉淑摇摇头:“奴婢和玉娴姐姐跟了王妃这么多年,王妃心善,但也从来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跟包子扯不上关系。” 宋撷玉瞳孔微微放大,半晌才托腮,饶有兴致的问她:“既然知道你主子我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怎么委屈的跟红眼兔子似的?” 玉淑终于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砸在地上,哽咽着开口:“奴婢不是委屈,奴婢只是心疼王妃……” 太子府千方百计就是要把辛柔塞进来恶心王妃,这辛柔还是害死大公子孩子的罪魁祸首之一,这不是故意膈应人吗? 宋撷玉朝玉淑招了招手,等玉淑到了身前,这才牵过她的手,放在手心,喟叹:“好了,当年康平郡主因为我迁怒于你,把你打的浑身是血也没看你掉一滴眼泪,怎么如今到了雍王府,这眼泪珠子就没停过?” 宋撷玉本想语气轻松些,好止住玉淑的眼泪,可说着说着,心里却涌上万般情绪。 当年哪怕是将玉淑从康平手里救回来,玉娴看她那凄惨模样都没忍住哭了个稀里哗啦,玉淑这傻姑娘自己却一直笑着,气若游丝还不忘安慰她和玉娴。 仔细想想,玉淑这一辈子的眼泪,大半都用在她这个主子身上。 拍了拍玉淑的手背,宋撷玉垂眸,遮住眼里的戾气,轻笑:“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往这雍王府的后院塞人,我偏不成全他们!” 辛柔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暂且让她蹦跶,高兴高兴,左右成不了什么大事。 而此时,被安置在外院的辛柔心情既忐忑又兴奋,她终于进了雍王府,离雍王又近了一步。 只要让雍王迷上她,再加上太子府的扶持,再有个一儿半女,以后便是浦俊成也得对她毕恭毕敬,她算是彻底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王爷现在在哪?”辛柔一想到这,顿时沉不住气,看向旁边的丫鬟。 只是她话落了半天,就是没人搭茬,那些雍王府的丫鬟们一个个的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回她的,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辛柔自觉丢了脸面,脸色沉了下来,五官狰狞:“我好歹也是太子府出来的,更是陛下亲自应允进的雍王府,你们便是这么轻怠我?” 她语气激烈,嗓子又尖又利,听着还挺唬人,辛柔曾在浦俊成的上级府里看到过,那家夫人曾经是青楼里的头牌,攀高枝后,府里的丫鬟婆子都瞧不上她,那夫人便是疾言厉色教训打压,才让那些丫鬟们乖乖听话。 辛柔本以为自己照做,这些丫鬟就会被自己镇住,可万万没想到,她撒了一脑门的气后,身后的丫鬟还是该如何还如何,一个个垂眉敛目,跟木偶似的,安静的让人心慌。 一时,辛柔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难堪。 丫鬟们虽然不开口,但心里对辛柔却很是不屑,若是旁的府上,辛柔这套或许有用,可这雍王府的丫鬟,哪个是没见识的?从宫里出来的不在少数,看辛柔使这一套就像看笑话。 即便要使这市井的可笑手段,也得等她真成了雍王府的主子才行,如今别说侍妾,连外室都还够不上格,就摆起女主人的谱,真是可笑。 看辛柔脸色白了红红了青,她身旁的衡香站了出来,压低了嗓子轻声宽慰:“主子,强龙不压地头蛇,您可千万别硬来,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辛柔本也是没这个胆子真硬碰硬,她就是个纸糊的老虎,欺软怕硬,这时候也是缺人给她递个台阶。 衡香自从被沈昭昭给了辛柔后,也跟了她不短时间,自然清楚她所思所想,脸色更加温和:“主子,咱们初来乍到,想要拜见雍王,拜访主人,这是做客之礼,也是教养所在,去找王府管事的问问,自然会体谅主子,告知雍王下落。” 一旁的巫乐听到衡香这番话,倒是有些惊讶,能把这话给说的这么漂亮,这衡香可不是小角色,修养见识做派,看着倒是比辛柔这个正主更像主子,不愧是太子府出来的婢女,就是比这小门小户出来的要更上台面。 衡香这番话,更是让辛柔重新振作起来,得意的瞪着巫乐,重新恢复成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衡香你说得对,咱们这就去找管事的,这些贱婢为难咱们,咱们又不是非得求着她们!” 辛柔仰着下巴,眼神又狠又恨,看的人后背发凉,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巫乐皱了皱眉,看她真要去找管事的,终于站了出来,姿势一如既往的恭谨,规矩挑不出任何毛病,低沉出声:“辛姑娘不必叨扰王府管事。” 辛柔脸上得意神色掩藏不住,她也没打算藏,转身,双手交叠,右手松松捏着锦帕,脑袋左右晃了晃,视线向下,嘴角微勾。 “怎么?如今肯告诉我,王爷在何处了?” 果然,这些为奴为婢的都是贱骨头,好好跟她们说话不肯,非得要吓她们一吓! 衡香眸光平静,谨遵规矩,并不直视辛柔,但不用抬头,她都能猜想到辛柔在想什么。 小门小户出来的,大多心思浅,明明心里想的什么都放在脸上,偏偏又自诩聪明,将别人都当成傻子瞧。 “辛姑娘想知道王爷下落,不用大费周章,奴婢现如今就可以告诉您。” “王爷如今,应当是在王妃院里,奴婢可亲自带辛姑娘去拜见王爷王妃。” 巫乐话说完,辛柔身子便微不可查的僵住,好半天没回话,巫乐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故意又问了一遍。 “辛姑娘,可要现下过去?初来乍到,拜见主家,确实是做客之礼,只见王爷终究不足,如今这时候去,一同拜见王爷王妃,岂不甚美?” 第636章 娈童 辛柔脸色彻底僵住,见宋撷玉?她是疯了才会去见宋撷玉! 当日在太子府,宋撷玉血刃东珍的模样深深刻在她脑子里,至今挥之不去,别说去见宋撷玉,哪怕听到宋撷玉这三个字都会让她心惊胆战。 那就是个疯子! “不了,还是他日收拾收拾再去见礼也不迟。”辛柔不自在的捏着帕子擦了擦脸,顺势坐了下来,干笑着掩饰自己的慌乱。 巫乐面色毫无波动,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恭敬模样,也不多问,又退了回去。 衡香倒是恨其不争,不明白辛柔为什么不去,她来王府是为了给雍王当妾,迟早要跟宋撷玉对上,如今就生了退却之心,以后怎么跟宋撷玉斗? 但再怎么不满,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也跟着退回去,一脸和顺的伺候辛柔。 而此时,正院内,宋撷玉正坐着饮茶,玉娴从外面进来,见状忍不住皱眉:“王妃,这茶凉了,喝了伤身,奴婢去给您沏一壶新茶……” 宋撷玉轻摇头:“王掌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 “刚刚传来的,事已办妥,让您找个时候过去一趟。” 宋撷玉慢悠悠转着茶杯,浅色琉璃眸视线涣散,好半晌才放下茶杯,声音有些轻,听着莫名多了三分疲累:“不必,王行远办事,我自然放心,就不过去了,在王府等他们好消息。” 玉娴点头,下去传话。 太子府。 刘庆匆匆的跑进来,看到正提笔练字的谢央,这才放慢步子,走到近前,方才开口:“太子殿下,郭子玉给咱们府上递了帖子,邀您一见。” 谢央手中的动作不停,缓缓在宣纸上写出一个“等”字,笔画劲道,下笔豪放,方遒之间,野心必现。 “他伤养好了?” 刘庆听了这话,一时还真确定不下来,那郭子玉被太子煽动,雇了人假装山贼,想要将邢绣芸据为己有,后事情败露,被宋鹤轩给断了子孙根。 幸好谢央找了名医,这才勉强治好郭子玉,让他不至于到不能人道的份。 谢安和淑妃因为谋逆倒台后,郭子玉便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谢央,也因为自己理亏,身后也没有淑妃和二皇子撑腰,郭子玉也没找宋鹤轩麻烦,人难得安安分分的在府里养伤。 “这好了还是没好,奴才确实没打听出来,但应当是大好了。” 谢央将笔放下,冷峻的眉眼多了三分凌厉之色:“还有用的上他的地方,还是把他安抚住的好,告诉他,孤会去赴约。” 谢安一日苟延残喘,他便一日不得安心!这世上最能让淑妃和谢安栽个大跟头死无葬身之地的,郭子玉绝对是最佳人选。 恐怕谢安和淑妃无论怎么想都不会想到,自己亲弟弟亲舅舅会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至于如何让他们狗咬狗,那就得看他谢央谋划了。 刘庆应了声,刚想走,突然想到一事,顿了一下,突然又掉转回来,声音压的低低的:“太子,下面人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新的娈童,其中不少好货,被按住了没有往宫里送,您看……” 谢央眉眼闪过一丝厌恶,硬生生的被他给压下去:“给郭子玉送去。” 刘庆听着这意思,有些诧异:“全部都送进郭大人府上?” 谢央冷哼一声,对郭子玉的轻视溢于言表:“他那个玩法,全送过去,估计到年底,也活不下来几个。” 郭子玉男女不忌,但相比于美貌的女子,他更喜欢十一二岁的男童,之前有淑妃和谢安在,还能收敛点,手段也没这么狠厉骇人听闻。 刘庆虽然自认为自己自私自利,向来冷血,可听了谢央的话,仍旧觉得这事丧尽天良。 大禹的重臣大半都是硬骨头,不好啃,只是子孙后代倒是没几个有这风骨,不爱金银的爱女人,不爱女人的喜欢玩男人。 几年以前,谢央便会对这些人投其所好,在熟识郭子玉之前,就曾圈养过十数个模样清秀性子乖巧的男童。 他是太子,这等不可对人说的事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底下人都是打的净身去宫里当差享福的名头,从穷苦人家收来这些男童,再挑挑拣拣,精细养着,才能送给那些贵人们亵玩。 而也是因为这买卖,才从别人口里得知郭子玉这一癖好。 刘庆出门后,宋天也悄悄地跟了上去,看着他进了郭府,这才回了四季园跟王行远报告。 “掌柜的,我亲眼看见刘庆从郭家出来,便偷偷摸摸去了郊外一处府邸,我附耳听了听,隐隐能听到男童的说话声,应该就是太子的据地,专门用来养这些娈童。” 王行远隐忍着反胃的冲动:“去跟二皇子打个招呼,让他将人给招呼好,过几日让谢央和郭子玉反目成仇。” 谢央和郭子玉这些年狼狈为奸,要是真反目了,郭子玉手里的把柄够谢央喝一壶的了。 宋天应了声,刚想下去,王行远突然又将人给叫住:“等等……去雍王府给雍王妃传个口信。” 压低声音,王行远给宋天又交代了几句,这才开始放人。 到了晚间,谢央到了四季园,去了郭子玉常包的院子,才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酒气。 郭子玉听到开门声,回头,醉醺醺的,抱着酒坛子,胡子拉碴,衣衫带子也胡乱系着,整个人看着邋遢极了。 谢央看的直皱眉,忍着心里的不适闲庭散步进来。 郭子玉眼睛一直盯在他身上,直到谢央在他对面坐下,郭子玉的视线仍旧呆呆的放在他脸上,看的谢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是不悦。 “郭大人这般看着孤,可是孤今日有不妥之处?” 谢央说话时,不同于平时的温和,冷腔半硬,带着刺儿,眉头微皱,眸色浅淡。 郭子玉回过神,连忙收回视线,一开口因为醉意,显得颠三倒四:“没……没什么不妥,就是觉得太子长得……真俊!” 被这般轻佻的语气给气笑,谢央不再看他,示意刘庆将那些娈童给带过来。 这郭子玉,着实恶心了些,姑且再忍忍! 第637章 娈童于昼 夜色浓浓,薄雾湿厚,雍王府的门房打开大门,看见外头站着的人,急匆匆的入府通报。 玉娴正睡着,床边突然有人轻晃,睁开眼就看到玉淑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眸色复杂焦灼。 “玉娴姐姐,可算醒了,出事了。” 这一声算是将玉娴彻底吓清醒过来,惊坐起来下了床。 玉淑本不想扰了玉娴清静,玉娴觉轻,若是被人扰了,便没有再睡的时候,院里来人通报也是找的她,但今日之事非同小可,她一人是扛不住的。 等跟玉娴说了前因后果,两人一同进了宋撷玉的房间,才一点灯,就察觉帐内隐有人影,宋撷玉分开帷帐,眸色深沉,玉脸雪白。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都被晃了一跳,宋撷玉竟然醒着…… “主子,四季园那边,出事了。” 既然人醒着,玉娴抿了抿唇,上前轻声通禀。 宋撷玉睡到后半夜,便总觉心口像是被什么给压住,极不安宁,才坐起没多久,就听见脚步声。 汲了绣鞋下床,宋撷玉语气极轻,几不可闻:“王爷呢?” 玉淑给宋撷玉一头长发松松挽起:“王爷上半夜进了宫,一同的还有洪姑娘。” 洪慧月?宋撷玉压制住心头涌起的万般猜想,端了杯凉茶饮下定神,垂眸,细长的羽睫在眼下扫出一片暗影:“更衣备车,咱们去四季园。” 等宋撷玉收拾好,上了玉淑备好的马车,远远的离四季园还有段距离,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玉淑离马车门近,轻撩车帘看了一眼:“王妃,是宋天。” 她话音刚落,马蹄声也停了下来,马车外宋天的嗓音低沉清朗:“王妃,王掌柜得知您亲自过来,让小的来接您。” 宋撷玉坐在马车中,正闭目养神,玉娴掀开马车帘,轻声应他:“王掌柜有心了,走吧。” 宋天重新上了马,在前面开路,等到了四季园,天色熹微,已是四更天了。 宋撷玉下了马车,才要进门,一旁的玉娴突然出声,轻柔的腔调在这暗夜里略有些突兀。 “主子,这披风帷帽还是戴上好,夜里天凉,莫要着凉了。” 说完,便仔细的给宋撷玉整理衣着,上下打量着妥当,这才退回原处。 王行远正在蒲隐阁坐着,面前的凉茶已经被他饮了大半,一向淡然的脸色罕见的多了些惊惶,瞳孔闪烁不定,显然正心神不定。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王行远连忙起身,看到宋撷玉,眼神微定,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王妃,您来了。” 宋天在门口侯着,瞥了一眼王掌柜又看了一眼宋撷玉,自这位雍王妃来后,王掌柜便跟之前惊惶不安的模样判若两人,几乎是瞬间安心下来。 他跟在王掌柜身边这么久,王掌柜对他并不藏私,算是将他当接班人培养。 越是接触久了,对王行远的佩服越深,不仅是心服口服,更多的是遗憾,以王掌柜的大才,窝在这么个园子里着实可惜。 但如今,看王掌柜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出了这么大事后,竟然被宋撷玉这么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子给安抚住,场面一时莫名的诙谐诡异,让人越发对宋撷玉觉得好奇。 宋撷玉在王行远让出的主位坐下,再开口时,口吻与平日一般无二,镇静温和:“怎么了?” 这个态度,极大的安抚到了王行远,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色沉得渗人:“还是让那孩子跟您说吧。” 宋天接到王行远示意,抱拳行了一礼下去,没多久再回来时,身边跟了一个极秀气瘦弱的男童。 那男童进来前,极快的迅速扫了一圈屋里人,眼神流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阴郁,但也只是一瞬,还不等人细看,又低下了头,病弱乖巧的模样。 “奴才于昼,给各位贵人请安。” 宋撷玉打量着面前的于昼,这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被谢央圈养的娈童,为了钳制,这些娈童都是入了奴籍,规矩倒是极好的,看骨相,像才十一二岁。 “几岁了?” 于昼垂着头,声音带着习惯性的柔弱讨好:“回贵人,奴今年十七了。” 宋撷玉颇为意外,看向地上跪着的于昼,十七?这模样着实看不出来,哪有十七岁的男子如此瘦弱? 玉淑对于昼有些不喜,身为男子,说话时却娇滴滴的,矫揉造作,实在是有辱斯文。 于昼并不抬头,可哪怕跪着,也能感觉到头上或善或恶的打量视线,他也不介意,复又开口:“上头的大人会在每个月的月中给奴才们发放一枚药丸,棕褐色,味苦,服用后便会让身躯柔弱无枝,娇小玲珑。” 宋撷玉皱眉,她只知道谢央圈养娈童,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个典故,用药让这些男童永远停留在十二三岁的年纪,不仅有违天伦,更是逆天道。 真就不怕报应? 将心里的不适压下去,宋撷玉语气如泠泠冷玉,漫不经心:“说吧,发生了什么?” 于昼不曾抬头,但放在青石板上的手下意识扣紧发白:“奴听从吩咐,这几日一直服侍郭子玉,想要得到郭子玉的信任,从而离间他与太子。” “可就在昨日,奴进去时,隐隐听到太子和郭子玉发生争执,想细听,却被刘公公拦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刘公公才将奴叫了过去,吩咐要使出浑身解数哄郭子玉高兴。” 于昼声音不疾不徐,虽然过于柔软了些,但听习惯了,也并不觉得怪异,宋撷玉正专心听着,无意间看到于昼动作间,手腕延伸出来的伤痕,红痕旁边的淤青高肿。 是新伤,而且绝对不止这一处。 使出浑身解数哄郭子玉高兴……便是满足他的暴虐欲? 于昼却像是在说旁人的事,语气毫无起伏:“以往奴哄郭子玉高兴,太子总是避让,可唯独那日,太子留了下来,等郭子玉在奴身上撒完气,太子便和郭子玉开始对酌。” 第638章 什么都应? “奴痛晕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太子正趴在榻上,身上衣裳除尽,背上还有淤青,跟郭子玉躺在一张床上,赤裸相呈。” 等于昼说完,宋撷玉手指在桌上失态划出来一道长长的划痕,哪怕她已经有心理预期,能让王行远慌乱成这般,肯定不会是小事,可是如今听明白事情始末,还是觉得心头大震,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行远担忧的看了一眼宋撷玉和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这事,他刚知道时都接受不能,恐怕三姑娘更接受不了。 好一会儿,玉淑才没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 宋撷玉虽然不像玉淑反应这般激烈,但还是面露不适,脸色微发白,拿了帕子拭了拭嘴角,强行压下心头的恶心感。 “这事,谢安知不知道?” 王行远回她:“宋天看出情况不对,已经封锁消息,二皇子那边还不知道这边的变故。” 宋撷玉看向于昼,这人是谢安送过来的,据说是在奄奄一息时正好被谢安给碰上,慢慢的为谢安所用,重新回了谢央圈养娈童那处,给谢安当眼线。 感受到头顶的视线带了打量和不善,于昼心一紧,重重的在地上叩了一首:“贵人放心,奴才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这事告诉谢安,他不仅不能为自己谋得好处,只会为自己惹来麻烦。 宋撷玉手撑在茶几上,语气不咸不淡:“你倒是聪明。” 挥了挥手,示意将人给带下去,王掌柜欲言又止,宋天将于昼带下去,王行远才劝诫:“王妃,终归是二皇子的人,还是看管起来的好,若是泄露消息,只怕太子顺藤摸瓜,会查到我们身上。” 宋撷玉不以为意,坐直了身子:“是个聪明孩子,知道就算说了,遭殃的也只会是他。” “谢央没顾得上他,如今能护住他的,就只有我们。” 王行远也不多说什么,坐了下来,看向宋撷玉:“现下该如何?” 他们原本是计划好,一步一步引郭子玉和谢央入局,可怎么知道会发生这么个变故? 当朝太子被郭子玉给当成娈童玩了,这事要是曝光,只怕不止郭子玉谢央遭殃,四季园里所有人都活不下来。 相比于王行远忧心忡忡,宋撷玉倒是意外的淡定,嘴角含笑,语气不急不缓:“之前该怎么办,之后就怎么办。” 王行远听的糊涂:“不必做些准备?” 这么大的事,当真不用做些旁的准备? 宋撷玉端了茶杯,轻抿了一口,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一双桃花眸带着三分深意:“不必,与我们的谋算,也算是殊途同归。” 王行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多说什么,既然宋撷玉说了没问题,那就自然没问题。 正要喝口茶安神,就听到宋撷玉清凌凌的嗓音饶有兴味的开口:“郭子玉还不知道这事吧?” 王行远想了想当日情形,方才谨慎回道:“当日看郭子玉回去时面色红润,异常满足,想来是不知道这事。” 若是知道,只怕早就被吓得魂不守舍,当场跑路。 宋撷玉眼神微亮,笑容越大,幽幽开口:“谢央定会置他于死地,找个机会让郭子玉知道这事。”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将来郭子玉和谢央狗咬狗的场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谢央犯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早该有报应了。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从四季园回府,宋撷玉安安稳稳的又睡了下去,好不容易才醒,已经日上三竿。 屋子里隐隐有杯身碰撞声,宋撷玉眼神有些迷茫,片刻之后才逐渐清蒙。 “三哥哥坐了多久?怎么不叫醒我?” 谢俶视线看过去,宋撷玉才醒,一双桃花眸含着水汽,身上的轻纱微微滑落,露出一匹雪白的肩。 毫不自知的媚,最是勾人心魄。 手指将茶杯微微转了半圈,谢俶将手里的冷茶一饮而尽,眸色渐暗,嗓音低哑:“醒了?” 他坐了好一会儿,只是看她睡得香,这才没打扰她。 宋撷玉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眼里的迷糊褪去,又想起了昨日玉娴的话。 “听说王爷昨夜连夜进宫,还带了洪姑娘一起?不知是否我很快就得多一位妹妹了?” 谢俶捏着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一双墨色的瞳冷清,语气意味不明:“长乐想有个妹妹?” 宋撷玉被他的话一噎,什么叫她想有个妹妹?他好端端的带洪慧月进宫,除了想把她纳进府还能有其他事?他做都做了,却还想曲解成是为了满足她有个说话的姐妹的愿望才纳妾的么? 一想到这就来气,宋撷玉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要清清这一大早上的火气:“府中无人,长乐自然也是喜欢热闹的。” 话音才落,手背突然覆上来一只大手,将她的手紧紧包住,压了回去。 宋撷玉握着茶杯,被谢俶压在桌上动弹不得,一时愣住,抬头看他,却见他脸色幽深,眸色更是沉不见底,分不清是喜是怒。 一看到她这幅豁达模样,他就恨得牙痒痒。 “既然王妃想要个妹妹,本王自然得满足王妃。” 宋撷玉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不肯在谢俶面前示弱,笑的若无其事:“王爷一向是体贴的。” 谢俶被宋撷玉这话又是气了个半死,合着这女人倒是把他的体贴用到了这些个地方! “本王体贴王妃,不知王妃何时能体贴本王?”看着近在迟尺的那张脸,谢俶咬着牙根,一字一句的开口。 宋撷玉并未察觉到谢俶话里的危险性,只以为谢俶这话的意思,是要开口提纳妾的事,给洪慧月铺路。 垂了眼睑,嘴角的笑极为恭谨:“自是应该的,三哥哥想要什么,长乐自会应允。” 谢俶眸色不明,语气颇为怪异:“什么都应?” 宋撷玉点头,有些不耐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就是要纳妾?他就这么看重洪慧月,磨磨唧唧,生怕她这个雍王妃使绊子为难她不成? 谢俶凝视宋撷玉片刻,忽然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 宋撷玉愣了一下的功夫,人就已经被放到了床上。 第639章 一见如故 次日,宋撷玉扶着腰,咬牙切齿的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气的牙痒痒。 本以为昨夜谢俶会提给洪慧月位分的事,没想到这厮昨夜给她糊里糊涂折腾的够呛,到了后半夜还不肯放过她,她求饶骂人,他却只拿一句话堵她。 长乐,你方才不是承诺,无论我要什么,你都应我? 这话确实是宋撷玉自己亲口说的,字字句句言犹在耳,被堵的严严实实,偏偏她又不能直说她以为谢俶要的是给洪慧月位分,谁知道他要的是折腾她? 她被憋了个半死,谢俶却像是突然被愉悦到,又用这句话哄骗着她配合着做了许多羞人的姿势,到了五更天才放过她。 玉娴看宋撷玉一早上起来是又咬牙又皱眉的,表情颇丰,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一边给宋撷玉递了热帕子一边跟她搭话。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舍不得王爷走,所以心情不好?” 王爷走时倒是神清气爽的,不像是吵架了的样子,自家小姐一早上起来便生着闷气,想来是觉得王爷陪小姐的时间短了,却又好面子,不肯低头明说,只能闷在心里。 宋撷玉看玉娴眼色,虽然不知道玉娴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显然不是她希望的,当下愤愤的将手里帕子给揉的变了形,恶狠狠的开口:“谁舍不得他走?净知道欺负人,走了才好!我清闲多了。” 说完再看玉娴,只见玉娴淡笑着,眼里尽是些笑意,一边忙活一边随意开口:“是奴婢愚钝了,王妃才没有想王爷,更没有生王爷气,王妃生气跟王爷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着玉娴这哄孩子的口吻,宋撷玉越发气结,怎么感觉越描越黑? 感觉自己就是新媳妇想相公,还不好意思明说,遮遮掩掩的,矫情的不行…… 当下越发头疼,胡乱的擦了脸,将帕子往旁边盆里丢了进去,为了让玉娴明白她不是说反话,语气越发凶神恶煞。 “他去哪我一点都不在意!想在洪慧月那里待多久都行,我巴不得他别回来!” 玉娴看着自家小姐背对着她,轻摇头,一脸怜爱,怎么可能有女子不希望相公宠爱的?这不是反话什么才算是反话? 递了银耳羹过去,玉娴带着笑,声音更轻了些:“王妃,王爷怎么会去洪姑娘处?您想必还不知道吧?洪姑娘进了宫,太后与洪姑娘一见如故,将洪姑娘留下了。” 宋撷玉拿着瓷勺子的手顿了顿,一双水眸眨了眨,略有些呆滞,好半天才眨巴了下眼,看向玉娴:“留在宫里了?” 玉娴点点头,看宋撷玉真是浑然不知的样子,愣了一下:“杨侍卫与奴婢说的,应当不会有假,王爷没跟您提这事?” 宋撷玉捏着勺子的手一点点收紧,跟她提这事?谢俶昨晚可是一点风都没透。 想想昨晚她与他说的那些话,谢俶还反问她想不想要个妹妹,合着他就是故意问的,就是想看她吃洪慧月醋。 他倒是沉得住气!将她耍的团团转!恐怕昨晚看她笑话看的高兴的很,还变着法的占她便宜。 看宋撷玉听了这消息不仅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越发气闷,一时也有些无措,小心伺候着:“王妃,洪姑娘被太后看中了您不高兴?” 宋撷玉拿了勺子搅了搅手中的银耳羹,搅到最后心烦意乱,再也没什么食欲,将银耳羹放到桌上,脸色讥诮:“什么一见如故?太后她老人家活了大半辈子,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形形色色的女子见了不知何许。” “这么多年您见过她老人家和谁一见如故过?” 洪慧月或许有几分让人欣赏的地位,但放到宫里,心思浅显的便让人觉得可笑,宫里的娘娘们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别提太后宫斗了大半辈子,堪称披荆斩棘,斩了各路妖魔鬼怪于脚下,才登上如今的高位。 她与洪慧月一见如故?有听说过猛兽与家禽一见如故的? 玉娴听着,也觉出不对来,琢磨了会,眼里的惊诧一瞬间几乎要溢了出来:“您的意思是,这是王爷和太后将洪姑娘留在宫里的一个由头。” 宋撷玉点了点玉娴的脑门,语气半嗔半笑:“能想到这里,还不算太笨。” 玉娴被宋撷玉点的羞红了脸,叹了口气:“可王爷和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这么大力气将洪慧月送进宫,总不能是给太后送个伺候的宫女吧?洪慧月的规矩是不错,但要是送进宫伺候人,恐怕还是欠了点火候。 就算是怕王妃看了不高兴,想要借太后的手处理,可也不该处理洪慧月,而是要将辛柔给送进宫。 毕竟洪姑娘还算通情达理,好打发,辛柔才是最难缠的,身后可是太子府,太子和太子妃两人就像两条恶犬,时不时的就想在雍王府咬上一口,绝非善类。 宋撷玉眼里闪过一抹思量,片刻后才重新恢复清明,拿了旁边的茶饮了一口定神:“王爷和太后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着的?等吧,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能看明白咱们雍王葫芦里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玉娴也不再多想,给宋撷玉重新续了杯茶:“不管王爷是什么心思,能把洪姑娘给送走,总归是件大好事,没了洪姑娘,孙嬷嬷也不必上跳下窜的惹人心烦。” 她说完,将手里茶壶轻放,语气多了几分无奈:“如今府上,也就剩辛柔这么一尊请不走的大神了。” 听到辛柔的名字,宋撷玉眼里闪过几分戾气,端着茶杯并不动弹:“这几日忙,倒是把她给忘了,这些日子可有别的动静?” 玉娴摇摇头:“她倒是想有动静,只是那院子里有巫乐坐镇,任凭她再怎么闹,也翻不出浪来。” 这巫乐可是王爷手底下的人,亲自派到辛柔院子,哪里是辛柔和她身边那一个丫鬟能左右的? 宋撷玉也放了心,但还是交代了句:“辛柔不足为惧,应该提防的,是她身边那个叫衡香的丫鬟。” 第640章 手太长了 沈昭昭坐在软榻上,旁边洪美玉正在给她剥荔枝。 “太子妃,您这快到临产期了吧?等肚子里孩子出生,便不会有那贱蹄子撼动的了您地位。” 她说这话时谄媚,说完视线冷冷的放在一旁跪坐的宋如瑛身上,话里意思不言而喻。 宋如瑛坐在一旁烹茶,面色平常,但心里的屈辱感几乎压不住。 沈昭昭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低垂着头的宋如瑛,随后才笑看向洪美玉:“多劳你费心,就算没肚子里这孩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在我沈昭昭脖子上为非作歹。” 她说完,看宋如瑛捏着茶壶发白的指尖,轻笑一声,又添了一句:“宋良娣是个懂事的,自然明白局势,不会做那为非作歹的。” 这话算是给宋如瑛递了个台阶,但也是打一巴掌给一个蜜枣,宋如瑛偏偏还只能咬着牙笑着应是。 谁让她现如今等同于没有娘家,宋撷玉在宋青山面前进谗言,直接就断了淮阴王府帮她撑腰这条道,而经过邢绣芸之事,以邢绣芸带着改名刑离的武郦乐嫁进淮阴王府,郭子玉被打的几乎断子绝孙结局告终。 她也算是彻底没了利用价值,太子将她彻底抛在脑后,她一个良娣,竟然沦落到日日来沈昭昭院子里照顾的地步。 看沈昭昭帮宋如瑛说话,洪美玉也不再不识趣的挤兑宋如瑛,专心将剥好的荔枝果肉盛在盘子里,放到沈昭昭面前。 “太子妃,自从东珍出事后,您身边就没个贴身伺候的,这怎么行?” 洪美玉一脸的忧心忡忡,看沈昭昭的眼神亲密的像是看自己的亲姊妹:“我那边有几个贴心的,要不我送来太子府,太子妃您就挑一个勉强用着,就当第二个东珍放在身边。” 沈昭昭嘴角噙着的笑冷淡下来,垂着的眼睑覆上一层冷霜,语气还算的上温和,只是听着冷冰冰的:“东珍只有一个,再好再贴心,也成不了第二个东珍。” 洪美玉自知说错了话,讪讪的换了话题,给自己找补:“我这人不会说话,太子妃您知道,没什么坏心眼,”说完连忙用手假打了自己嘴巴几下:“不说了……这就闭嘴。” 沈昭昭轻拈了一块果肉,放进自己嘴里,重新恢复成一贯的随和端庄模样:“知道程夫人您是好心,旧日的交情摆在那儿,只是不该往太子府里伸的手别伸。” 她这话一说完,洪美玉就垂了头,后背冒出一阵阵的冷汗,哪里还说的出旁的话?只知道不住的应是。 沈昭昭冷笑,洪美玉的心思,她一看便知,不过是想借着东珍的死往她身边插个人,以程家的窝囊程度和洪美玉这女人的蠢笨脑子,也干不出想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的事,所思所想也不过是想送个贴心的过来,时不时帮洪美玉和程家说说好话,在她耳边吹吹耳边风,好谋得一星半点的好处罢了。 没这个心眼,偏偏要谋划些见不得人的鬼心思,沈昭昭换了个坐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面色恹恹。 自从临产期濒近,她这心确实越来越软了,要是从前,只怕洪美玉已经被轰出了府,哪里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 闭了闭眼,沈昭昭语气极轻,话里的深意却半点不减:“我也只是看在从前的情分提醒你两句,伸的手长了,太子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剁了可不好看,如今有了身孕,便看不得这些血光。” 不等洪慧月想出应对之词,缓和气氛,就听到沈昭昭轻笑着开口,先前的威压一扫而尽:“东珍没了,沈良娣在我身边伺候着,尽心尽力,却是半点不差的。” 得了这话,宋如瑛抬了头,嘴角的笑恭敬乖巧:“能伺候太子妃,自然是妾身的福气。” 洪美玉此时此刻只知道干笑,哪里还能有旁的反应?不着痕迹的擦了脸上的薄汗,不住的附和。 “太子妃说的是,宋良娣是个细心人,照顾太子妃自然尽心尽力,是我多虑了。” 宋如瑛听着这话,又垂了头,掩饰住嘴角的讥讽,自从沈昭昭成了太子妃,洪美玉便仗着与沈昭昭的那点子情分,在圈子里头仰的几乎要到天上去。 这副模样不像是沈昭昭成了太子妃,倒像是她洪美玉成了太子妃似的! 只可惜,沈昭昭可没把她洪美玉当一回事。 经过沈昭昭一番敲打,洪美玉也再待不下去,给沈昭昭又剥了一碗荔枝肉,坐立不安呆了一刻钟,便寻了个理由跑了。 没了洪美玉在旁边挤兑自己,宋如瑛倒是好受多了,许久没人说话,宋如瑛悄悄抬头瞥了沈昭昭一眼,看她闭着双目,躺在软榻上,呼吸均匀平缓,像是睡着了。 宋如瑛这才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在旁边烹茶倒茶,只等沈昭昭睡熟,她便回自己院子。 只是这安宁没维持住多久,就在宋如瑛忍不住开始走神,沈昭昭突兀的开了口。 “这几日怎么没见太子?” 宋如瑛被她问的一愣,回过神来才连忙回她:“这几日妾也没见过太子,想必是朝中事务繁忙。” 沈昭昭仍旧闭着眼,说出来的话凉嗖嗖的,又轻又缓,像是梦呓:“是吗?可我听说,这几日太子休沐,没去过宫里。” “这府中,除了我这个太子妃,就只有你这么个良娣,宋良娣是真不知道,还是敷衍我?” 沈昭昭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宋如瑛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跪了下去:“太子妃明鉴,若是妾有一句假话,就叫雷当场要了妾的性命,妾绝不敢瞒您。” 看宋如瑛发这么毒的誓,沈昭昭也不再疑心她,这几日谢央没去上朝,也没出过府,既没去她这院子看看她,也没去宋如瑛院子偷腥,那他是在哪待着? 想来想去,似乎只能想到书房这一个去处,在书房待上好几个日夜不曾出门,吃喝拉撒都在书房,这也实在反常…… 难不成这是又有什么大动作?这般隐晦瞒着,实在不能让她不多想。 第641章 寻人 太子府书房,正值九月秋老虎的季节,紧闭的院子里却早早的支起了炭盆。 刘庆守在外头,亲自干起了烧火的活计,等铁锅里的水烧开后,连忙小跑着拿了铜盆兑了冷水端进书房。 一进书房门,便像是霎时间进了另一方天地,光线昏暗沉闷,压抑的让人几乎下意识心里涌起一股子不适感,隐隐约约还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屋子里原本摆放书桌的地方安置了一张大床,床上挂了厚重的深青色帷帐,颜色极深,近乎于黑色无异。 “太子,热水来了,奴才给您敷一下,会好受一些。”刘庆端着热水,站在床边,整个人如坐针毡。 当日他不过是离开了小一会儿,谁能想到就能出这么大的事…… 刘庆还在心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从屋子里就传来谢央嘶哑的怒吼声:“滚出去!” 与此同时,一个枕头从里面摔出来,将刘庆手里的铜盆给砸倒在地,热水全泼在了刘庆的鞋上,烫的他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与此同时,这一番动作似乎牵扯到了谢央的伤口,痛的他嘶了一声,低沉痛苦,却又带着别样的挠人心尖。 刘庆压下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心思,连忙上前看情况:“太子,您没事吧?可有伤着?要不奴才还是找个太医过来瞧瞧?总这么避着也不是办法。” 帷帐里谢央的嗓子阴鸷又压抑:“你还觉得孤不够丢人是吗?” 要是让人都知道他谢央被男人破了身,别说太子之位不保,将来还不知道多少人会笑话他,他如何苟活在这世上。 刘庆压低了嗓子,吞了吞唾沫,伸手将帷帐撩开:“太子,只要咱们多动些心思,瞒天过海并不难,等给太子您开了药,咱们便把他给……” 他说完以手做刀,放在脖颈处,比了个杀人的姿势。 谢央面朝下趴在榻上,头发散了下来,散落在背上,像是湖底深色的水草,妖娆鬼魅,衬着他锋利的五官,竟隐隐生了几分女相,在昏暗的灯光下,分外艳丽惑人。 刘庆想的这个办法未尝不能试试,宫里的太医多了去了,多的是性格怪异喜静,不擅与人交好的孤寡之辈。 哪怕消失个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没人能察觉到,介时再找一些旁的理由,不会有人好事去查。 谢央自己便是从宫里出来的,宫里那些人,最擅长的就是粉饰太平,装聋作哑。 阴沉着脸,经过刚刚撕心裂肺的痛,他学乖了,一动不动的僵在床上:“不必!重新打盆水来。” 刘庆连忙点头,急匆匆的出门,自从在四季园回来,太子就匆匆泡了个澡,都没怎么仔细处理过,伤处也没上药。 虽然刘庆是个阉人,可也知道若是不将撕裂的那处清洗,恐怕会出大事。 重新端了一盆热水,看谢央脸色还算平静,刘庆小心的看了谢央一眼,说了句太子恕罪,便戴了手套,小心的伸进去将里边黏糊糊的粘稠液体掏出来。 谢央压抑着痛呼,耻辱到极点,恨不得将所有人都给杀了,他现在都闭不了眼,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郭子玉那张满是褶子的肥脸。 刘庆听着这声音胆战心惊,但不敢停下来,只能小心的安慰:“太子,您忍着点,处理好了就舒服了。” 刘庆狠了狠心,伸手往更深处掏,刚刚结痂的地儿又开始撕裂,哪怕光线昏暗,仍能感觉到情况的惨烈。 谢央手紧紧抓着身下的锦被,一双眼睛熬的通红,低吼出声:“郭子玉!将他给孤抓起来,碎尸万段!” 刘庆终于帮着谢央处理好,又在伤处给涂上了伤药,这才松了口气:“太子殿下,您放心,郭子玉奴才一定废了他,保证不会让他泄露出只言片语!” 谢央满头大汗,趴在床上微微喘息着,逐渐的阖上眼,彻底睡了过去。 刘庆垂着头,没惊动谢央,自己退了出去。 而此时,郭子玉并不在郭府,正在四季园里,屋子里排了一圈的姑娘,王行远站在最前头,脸色有些不好。 “郭大人,那一日在您院子里伺候的,都站在这了。” 郭子玉大喇喇坐在软榻上,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只用一双被肥肉挤得只剩条缝的吊梢眼来回打量着屋里的男男女女。 底下人被他看的头皮发麻,一个个都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掩饰住面上的情绪。 郭子玉看了一圈,方才开口:“女的都出去!” 他那日虽然喝醉了,醉的不省人事,但也分得清当时身下是男是女,他走的后门,绝不可能是女人。 王行远面上隐隐挂着不悦,心里却不像面上那般愤慨,想着郭子玉的来意。 看他今天这架势,莫非还真因性生爱,真挂念上那晚的销魂滋味了不成? 越想越觉得好笑,看来太子的床上活不错,连身经百战的郭子玉都迷上了,还专程大费周章过来找人。 他正低着头,想着脑子里的心思,就看到郭子玉不知什么时候从软榻之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几个伺候的门童奴才身后。 一阵惊呼声响起,郭子玉竟然直接抱住一个门童就要褪人裤子,那门童被吓得半死,虽然四季园本质上也做皮肉生意,但好歹还披着一层高雅的皮,姑娘们也享有足够的人权。 四季园做的是姑娘生意,肉体上的接触都得姑娘们同意了才成,更别提底下这些门童,做的都是正经营生,哪里见过郭子玉这阵仗? 王行远终于忍无可忍,提高了声调,声音越发疾言厉色:“郭大人!” 郭子玉被他这一声给吓住,被他抱在怀里的门童连忙溜了出来,跑到王行远身后跪着瑟瑟发抖。 旁的门童不敢乱动,但身子僵硬的程度肉眼一眼便看的出来,王行远看向郭子玉,他平日里常常面上带笑,一双眼睛常常半睁着,如今这幅怒发冲冠模样,一双眼瞪圆了,倒是还真让人不敢妄动。 第642章 小命重要 “怎么?王掌柜,我花这么多钱来您这找乐子,您是执意要跟我郭子玉作对?” 被王行远一个掌柜的震住,郭子玉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打量着王行远,眼神凶狠,带着杀气。 王行远冷笑,自然不会怕他,半分不让,掷地有声:“郭大人有权有势,但四季园也不是全无背景,小的信奉和气生财,您要找人,小的给足了您面子,叫来手底下人过来陪您消遣。” “可您要是咄咄逼人,四季园也不是吃素的,别到最后闹了个没脸,难看了,小的不过无名小卒,但郭大人有头有脸,端看您愿不愿意丢这个人了。” 王行远这话说的客气,郭子玉还真有些忌惮,这四季园出入非富即贵,园子里的姑娘们个个都傲气着,能对贵人们甩脸子,仰仗的无非就是四季园背后的大人物。 想通其中关节,被宋鹤轩差点废掉的下体又开始隐隐作痛,干咳一声又走了回去。 “王掌柜,我也不瞒您,当日我喝醉了,伺候我的人伺候的十分尽心,只是我醉的一塌糊涂,如今已经记不清脸,只记得是个男子,要是帮我找出来,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他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下人端了一个盘子过来,郭子玉亲手揭开了红布,上面十几摞的金子几乎能闪着人眼。 “跟了我,总比待在这院子里当粗使强,王掌柜,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行远面色沉着平稳,看不出来心思,半晌才打量了底下人几眼:“那日伺候了郭大人的,自己站出来吧,这是享福气的事,别犹犹豫豫怕东怕西的,擅自接客的,我就不计较了。” 话音落地,半晌没有人动弹,王行远又等了几瞬,方才看向一旁不耐烦的郭子玉。 抱拳行了一礼:“郭大人,我手底下人我清楚,既然没人站出来,恐怕真不是四季园的人,您可以再打听打听,看是不是旁的贵人带的伺候的。” 郭子玉阴郄的视线不死心的又打量了几眼屋子里的男人,要么没有那晚男人腿长,腿长勉强符合的,身子却又干巴巴的,半点不紧致,他看着就没有什么心思上手。 打量了一圈,最后放在了王掌柜身上,也就他勉强有几分那夜男人的影子。 王行远虽然低着头,但郭子玉的视线放到他身上时还是第一时间激起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涌上一股恶寒感,恨不得将郭子玉那双眼珠子给挖出来喂狗。 所幸,就在王行远忍不下去时,郭子玉已经将视线移开,摇了摇头,一脸惋惜的开口:“罢了,想必是我二人没有缘分,露水情缘。” 将郭子玉送走,王行远才亲自写了一封信,飞鸽传信将纸条传到了雍王府。 宋撷玉看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玉娴玉淑有些惊讶,看宋撷玉兴致好,在一旁凑趣。 “王掌柜可是又说了什么喜事?逗得王妃这般开心?” 宋撷玉将纸条递给两丫鬟传阅,玉娴玉淑看完,也忍不住嘴边的笑意,王行远文笔极好,短短几句话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说的清清楚楚,悲愤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是被郭子玉给恶心到了。 宋撷玉拿了手帕掩嘴,好半天才将嘴角的笑意压下去,淡淡吩咐:“烧了吧。” 玉娴拿了纸条仔仔细细的烧干净了,玉淑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帮着王行远叫屈。 “王掌柜也未免太难为了些,这郭子玉真是有够膈应人的。” 宋撷玉也认同,心里暗暗惋惜宋鹤轩那一闷棍怎么没能把郭子玉给打的断子绝孙。 但想了想,又觉得幸好那一闷棍手下留情,否则谢央怎么会自食恶果?被郭子玉这么恶心的老男人碰了,只怕谢央这会儿都忍不住想要自杀了事吧? 谢俶进来时,屋子里主仆三个欢声笑语的,气氛倒是格外的欢快。 “这是有什么喜事?”谢俶大步进来,一贯的冷面柔和了些,看着倒是比平时平易近人些。 宋撷玉一看到他,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还记挂着他那日折腾她的事,她嗓子都哭哑了,谢俶还不管不顾的,她可不能给他好脸色,否则日后岂不是有的罪受? 就得给他点厉害瞧瞧,免得日后再欺负她! 谢俶一进来就看到自家王妃那张欺霜赛雪的小脸冷若冰霜,绝情的很,当下哭笑不得。 看来那晚是把她欺负的很了,这小丫头记仇了。 唉,自己做下的孽还得自己来哄…… 看宋撷玉不搭腔,玉淑笑着缓和气氛:“也没说什么,就是城南的墨竹开了,王妃听着高兴。” 说完便拉着玉娴出了屋子,不给谢俶多问的机会。 好家伙,王掌柜的事可不能让王爷知道,不然王妃不就掉马了?这可不行! 看两丫鬟知情识趣的出了门,谢俶暗自在心里点了点头,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调教出来的丫鬟,就是有眼色。 改日得让杨瑾给玉淑玉娴封个大红包才行。 但眼前当务之急,还是得把面前跟他闹脾气的娇妻给哄好了。 “还生我的气?”谢俶打量着宋撷玉,语气比平时硬邦邦的模样软了好几个度。 要是杨瑾在这看见了,只怕又要惊掉下巴怀疑人生三观碎裂。 宋撷玉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生气?我可不敢,王爷心里想什么,长乐可是猜不到,说将人送进宫了就送进宫了,说与太后一见如故,便一见如故了。” 听着她这带刺的语气,谢俶不怒反笑,握住宋撷玉的手一个用力把人给扯进了怀里紧紧抱住。 “长乐这是……吃醋了?” 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莫名的磁性,靠在宋撷玉耳边,呼出的热气烫的宋撷玉身子一软。 这男人,怎么这么会! 宋撷玉意识朦胧了片刻,身下的不适让她瞬间又清醒过来,吞了吞口水,紧张的开口:“你……你今晚要是再欺负我,以后这院子就不让你进了!” 她这身子骨现在还没修养过来,可禁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他要是再敢硬来,她可就顾不得颜面了,非得高声求救不可! 比起面子,当然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第643章 兔子急了还咬人 谢俶被宋撷玉的话逗得笑出来声,宋撷玉被他抱在怀里,后背贴着的胸膛振动极为明显。 当下脸色羞红,整个人开始炸毛:“兔子急了还咬人,王爷是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 谢俶打量着怀里的女人,一双桃花眼含着水光,瞪着他时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半嗔半羞,别有一番滋味,看的他心头像是被人用鹅毛挠了几下,痒得难耐。 还别说,这幅模样,真挺像兔子的,还真让人忍不住想把她压在身下欺负,让她红着一双兔子眼瞪他,一边眼泪汪汪,一边喘着气骂他。 宋撷玉瞪着谢俶,可渐渐的就发现不对劲,她怎么瞪得越凶,谢俶那双细长半阖的凤眸越是浓的发黑,几乎要将她的全副心神给卷了进去。 心里莫名涌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吞了吞口水,想要往后缩,却被谢俶的手箍的动弹不得。 敏感的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宋撷玉摸了摸自己还酸疼的腰,终于开始欲哭无泪:“唔……三哥哥,长乐腰疼。” 谢俶眼里浓厚的欲望在听到宋撷玉娇娇软软的哭腔时,成功被击溃,看着怀里女人委委屈屈的模样,一股负罪感涌上心头。 手从宋撷玉的背滑到不盈一握的腰肢侧部,认命慢吞吞的揉着,才揉一下,就听到怀里传来一声呼痛声:“嘶……疼疼疼,轻点。” 谢俶被她这动静吓得一愣,又刻意放轻了力道,看她趴在怀里,惬意的眯起了眼,一时更是哭笑不得,轻笑着低声抛出两字。 “娇气。” 话听着像是教训,但语气不仅不冷硬,反而别有一股宠溺无奈,配着他低低的冷腔,更是让人忍不住酥了半边身子。 宋撷玉被谢俶揉的昏昏欲睡,时不时的还指挥着他换位置,不到一刻钟,眼皮子已经有些睁不开了。 意识下沉之际,隐隐听到耳边谢俶带着笑音,漫不经心的喟叹:“改日得让你操练操练,身子板这么弱,就不心疼你夫君憋坏身子?” 谢俶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宋撷玉坠入梦乡之时,还不忘记腹诽。 心疼他?有这闲工夫,她不如心疼心疼自己,谢俶尽兴一回,她腰都快成两截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就是有些热,以至于宋撷玉醒来时还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缓了一会,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除了,只穿着平常贴身的亵衣,被谢俶紧紧的抱着。 谢俶身上温度比她高上不少,她被他抱着,就像是被大火炉给烘着,身上还盖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不被热醒才奇怪…… 屋里烛火未熄,四下一片寂静,隐隐只听到烛火的爆破声,宋撷玉抬头,盯着谢俶轮廓分明的脸打量。 谢俶一向是好看的,眉眼清润修阔,肤白目黑唇红,如今离得近了,眉目染上莹润的烛光,鼻梁高挺,呼吸匀称,倒是让人心痒痒的不行。 正怔怔看着出神,无意间就看到谢俶唇略弯,宋撷玉愣了一下,眼睛盯着谢俶都不带眨眼的,明明刚刚……他不是这个表情?眼花了? “盯着我看这么久,眼睛不酸?” 谢俶似笑非笑的嗓音给宋撷玉吓一激灵,眼睁睁看着谢俶那双紧闭的眸子睁开了,眸色清明,带着些好整以暇的笑意。 分明是早醒了,在这跟她装睡呢! 谢俶觉轻,以往这个时候也起来处理公务,只不过今日歇在宋撷玉院子里,醒了也没动弹,闭目养神。 是以宋撷玉才一动,谢俶便察觉到了。 宋撷玉视线左右溜了溜,瘪了瘪嘴,嘴硬:“怎么?不能看?老天给了你这么一张鬼斧神工的脸,还不准旁人多看上几眼?” 谢俶轻笑,侧了身子,微微俯身,抵额,盯着她的眼,嘴角上扬,哑声开口:“以前这么盯着本王脸看的,都瞎了。” 他含笑慢吞吞的说出这话,宋撷玉半点都听不出他开玩笑的意思,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谢俶不喜欢开玩笑,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事他就一定做过。 虽然害怕,但心里莫名却像是压了块石头,憋闷的很,垂了眼睑,冷冰冰的开口:“王爷要挖了我的眼睛?” 察觉到宋撷玉的动作,谢俶又凑近了她一些,将她抱的紧紧的,在她耳边无奈开口。 “但若是长乐想看,那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本王的王妃,自然是有特权的。” 宋撷玉心里阴郁的情绪被谢俶的话冲散,哪怕不甘心,但人的情绪骗不了自己,捂着心口,宋撷玉眼里闪过一丝迷茫。 她似乎,越来越将谢俶的一言一行放在心上…… 谢俶敏感察觉到宋撷玉突变的情绪,看她捂着心口不说话,眉头紧蹙,不由得紧张起来,低喝:“长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这话时,语气还算镇定,墨色的眸里的慌乱却迅速蔓延开,宋撷玉平时小病不沾,连个头疼脑热都不多见,唯独两次生病,一次比一次严重惊险,连郎言都束手无策。 若是再来一次,他没把握能让她完好无损的醒过来。 看宋撷玉不说话,谢俶终于急了,大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扬声高喊,低沉的声线难掩急切:“来人!请郎言过来!快!” 话才落音,手突然被人扯住,谢俶回头,就看见宋撷玉咬着唇看他,一双眼睛恢复了些神采,一头乌发散着,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白净,我见犹怜。 “三哥哥,长乐没事。” 谢俶盯着她,眼里的担忧并没有完全消散,眸色黑的吓人,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确认她这话几分真几分假,身子紧绷着,面色难看。 “王爷,王妃,发生何事了?”门外玉淑敲了敲门,语气里的惊慌在这深夜里更是有几分草木皆兵的滋味。 玉淑正在门外和嬷嬷说话,就听到宋撷玉和谢俶的屋子里传来谢俶的声音,当下心就开始狂跳,连忙过来看个情况,好半晌,才听到屋子里宋撷玉回了一句。 “无事,回去睡觉吧。” 第644章 金屋藏娇 谢俶看宋撷玉面色一点点好转,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脸还板着,残余了三分惊魂未定。 宋撷玉伸出胳膊,主动攀附上谢俶,谢俶下意识将人给抱住,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眼里的深忧沉在眼底,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门外的玉淑想了想,又在门外轻声禀了一句:“王爷可是醒了?杨侍卫来了一刻钟,看上去像是有重要事。” 谢俶半阖着眼,心里有了成算,松开宋撷玉,坐到了桌边:“进来帮你主子梳洗,再传个话让杨瑾过来。” 玉淑得了话,看玉娴正往这边过来,便应了声下去。 谢俶顺了顺宋撷玉一头乌发,便拿了外袍,自己给穿戴好了,去了隔壁。 杨瑾已经候在那里,看谢俶进来,连忙过去。 “王爷,您预料的不错,太子果然对郭子玉下手了。” 他受谢俶吩咐,一直跟在郭子玉身边,今日看他从四季园出来回了府,杨瑾不敢疏忽,悄悄的潜了进去,到了后半夜,郭子玉屋子里便突然传来奇怪的撞击声,他追过去,就看到郭子玉的卧房空无一人,被褥胡乱的在床上堆着。 谢俶坐了下来,面上并无半分波动,嘴角扯起一抹讥讽弧度:“算算日子,谢央的耐性也最多能忍到这两日。” 谢央受了这奇耻大辱,能忍到今天,谢俶都颇有些意外。 “人救回来了?” 杨瑾一张晒的如黑炭的脸露出一个笑来,森白的牙极为明显,粗犷的嗓门颇为自信:“救回来了,还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的吓了郭子玉一顿,那郭子玉被吓得,当场流了黄尿,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会窝囊到这个地步!” 谢俶端了茶杯轻抿,多交代了一句:“人救回来了也不可掉以轻心,留些痕迹给谢央,让他多抓郭子玉几回。” 这老东西是真正的一身市井流氓习性,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是不把他收拾到绝路上,他是不会去跟谢央狗咬狗硬碰硬。 杨瑾得了令,径直退了下去。 而在此时,太子府内,谢央抓着刘庆的太监服,恶狠狠的斥骂:“废物!孤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吃干饭的?抓到的人都能丢了!” 刘庆被勒的透不过气,脸色涨红发青,看着谢央近在迟尺病态的脸,瞳孔因为惊吓过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的紧缩。 “太子殿下,奴才……奴才一定会将郭子玉重新抓回来……” 被压迫着喉咙,刘庆出声时,嗓子难得没有平日里那般尖利,反而又沙又哑,声带像是被人用沙砾磨了千百遍,听着就让人难受。 谢央狠狠的将刘庆摔在地上,坐回了梨花木的藤椅上,一双眼睛在晦暗的灯光下红的诡异,低吼着喘着粗气:“把郭子玉给孤抓回来,碎尸万段喂狗!” 刘庆趴在地上极为狼狈,看着谢央的眼神都带了极致的惊恐害怕。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还没起身,就听到谢央又开了腔。 “等等!” 刘庆不知道谢央又打算做什么,但看谢央盯着自己的一双瑞凤眼闪烁不定,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当下战战兢兢跪在原地,哪里敢有旁的动静? “你刚刚说,郭子玉去了四季园?”谢央微俯身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刘庆迟疑着点头:“奴才一直跟着,郭子玉在四季园呆了有两三个时辰才出来。” 他说完,久久没等到谢央发话,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九月入秋,刘庆跪在地上,隐隐能感觉到沁上来的寒气,冰的他膝盖一阵阵抽痛,偏偏半点不肯动作,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好半晌,谢央忽然笑了起来,先是压抑的,极轻的笑,再后来却演变成了放声大笑,笑的癫狂。 “四季园,孤倒是把这事给忘了。” 刘庆被谢央笑的头皮发麻,只能将头垂的更低,几乎可以碰到地上的青石板。 谢央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着笑着忽然恢复成面无表情,眸子里的阴郁浓的渗人。 “去把四季园那个掌柜的抓过来,孤倒是要审审,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有意为之。” 刘庆明白过来,这事四季园的人没有出面,但那个王掌柜的看着可不像是简单人物。 太子这是要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 刘庆从书房出来时,刚要出府,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 “刘公公。” 他一回头,正好瞧见沈昭昭和宋如瑛,一时没反应过来,眸子里泄露了三分诧异。 这两位不是一向水火不容?今日怎么一块过来了? 沈昭昭对刘庆的神情只做不见,笑的端庄温和:“刘公公,太子可在书房?” 刘庆瞥了一眼沈昭昭高高隆起的小腹,低下头,心里忍不住埋怨沈昭昭多事。 此时此刻应该顾好小主子才是最紧要的,沈昭昭可好,偏偏这个时候撞上来。 “太子殿下在书房,忙着处理公务,若是太子妃找太子有事,可由奴才代为通传。” 刘庆低着头,态度极为恭敬谦恭,挑不出半点错来,以至于让沈昭昭想发脾气都找不到个合适的由头。 她都到了书房门口,刘庆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让她原路回去,她堂堂一个太子妃,还得被他一个奴才指挥着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宋如瑛在旁边看到嘴角上扬,连忙掩饰住,免得让沈昭昭看了又为难她。 总算有人能挫挫沈昭昭的锐气,还真是解气! 沈昭昭忍下心头的怒气,面上的笑淡了些:“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明日要来太子府,这也不是我一人能做得了主,太子再忙,总得出来见见陛下,刘公公,您说呢?” 刘庆被沈昭昭这么一提醒,还真想起来这么一茬,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差点将这件大事给忘了。 冲沈昭昭又行了一礼:“太子妃放心,奴才一定会禀告太子,您身子重,夜里凉,还是莫要在外待久了,免得受了风寒。” 看刘庆还是寸步不让,沈昭昭冷哼一声,再也忍不下去,瞥了一眼书房,转身便走了。 公务?什么公务这么见不得人?怕不是金屋藏娇吧? 第645章 邪物 福安殿。 景安帝垂着手,看向一旁的谢俶:“太子府的事,你怎么看?” 谢俶垂了身子,眼神晦暗不明:“陛下知道的,臣弟一向不相信神神鬼鬼一说。” 景安帝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面色有些灰败,一双眼微眯,焦距涣散,语焉不详:“老三活的确实比朕通透。” 谢俶感受到头上沉重的视线,身子不由得绷紧了些,比皇帝活的还通透明白,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慧极必伤,人太聪明了,往往短命。 半晌无人开口,景安帝终于起身:“老三觉得,太子府的邪祟究竟是人为还是碰巧?” 景安帝这话问的古怪,谢俶垂眸沉思片刻,给了个折中的答案:“不论是人为还是碰巧,太子有真龙庇佑,皇室血脉,一点邪祟,自然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谢俶这话说的在理,一针见血,景安帝闭了闭目,面色和缓了些,沉沉吐气,呐呐开口:“老三,朕身下这把椅子坐久了,还真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凄凉。” “当初,朕对淑妃和二皇子的处置,是不是真太仁慈了些?” 谢俶听的心惊,面沉如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景安帝这是疑心,太子府的邪祟是二皇子所为?二皇子已经和淑妃搬到了封地快半年,好端端的,景安帝怎么会突然疑心他插手了太子府的事? 想必与谢央脱不了干系,他倒是半点不留情面,非得跟谢安斗个你死我活,谢安都被他驱散到苦寒之地,晚年凄凉,他仍不愿意放过他。 “是真是假,不能妄言,还是去太子府看看,方知其中蹊跷。”谢俶斟酌着词句,这时候若是明着帮谢安说话,只怕以景安帝的疑心程度,八成可能会怀疑雍王府和谢安勾结。 局势动荡,朝不保夕的时候,当以自保为主。 景安帝睁开眼,语气淡淡,分不清其中情绪:“走吧,去一趟太子府,朕倒是要看看这太子府里的邪祟究竟从何而来。”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若是太子府都能沾上这些邪物,改日恐怕就要来皇宫惹是生非了吧? 太子府外,早早的搭起来个遮阳棚子,沈昭昭被宋如瑛搀扶着,站在府门外,扶着小腹,看上去颇为辛苦。 站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刘庆搀扶着谢央,慢悠悠的从府里出来。 打量了谢央几眼,看谢央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宽大,空荡荡的,瞧着竟是比之前见时瘦了好几圈。 宋如瑛扶着沈昭昭,自然也注意到了谢央的不同寻常之处,一时也是惊诧莫名,这才短短几日,怎么竟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对于沈昭昭和宋如瑛的视线,谢央无心追究,他每一步走的极慢,身子大半重量都卸在了刘庆身上。 这几日他还是头一次下床,身后的伤处虽然擦了药,但也没好这么快,走动起来异常煎熬。 站在了沈昭昭身旁,谢央看着白晃晃的日头,眼前有些黑,撑着刘庆的手力道更大了些。 “太子可是身子不适?”沈昭昭衣着隆重,难得的点了唇描了眉,低头颔首仍掩饰不住扑面的姝色。 她这一句话颇有几分沁凉镇心的效果,谢央定了定神,眼前的黑色一点点散开,重新恢复清明,推开刘庆的手,站姿随意,背脊挺直:“昭昭多虑,孤不过是处理公务,累着了。” 看谢央神色随意,眼下的乌黑明显,沈昭昭也不再多说,二人站在檐下,瞧着颇为相敬如宾夫唱妇随。 好一会儿,才听到车马声,谢俶一张冷面在日头下衬得越发面如傅粉,气度不凡。 谢俶到了,那身后的马车坐着的,必是景安帝无疑。 谢央和沈昭昭连忙掀袍子跪了下去,身后的丫鬟奴才们更是乌泱泱跪了一地。 马车停在府外,景安帝下来,打量了跪在地上的谢央和沈昭昭一眼,最终眸子停在了沈昭昭的小腹上。 她跪在地上,比平常妇人大了两倍的小腹因为这个姿势,腹尖几乎碰着了地面。 “太子妃孕育皇嗣有功,快起来吧,不必跪了。” 沈昭昭被景安帝亲自给扶起来,一时还真有些受宠若惊,起身后反应过来,连忙低着头一脸乖巧:“这是昭昭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夸赞。” 说完让了一条路,景安帝率先进了府,谢俶紧跟其后,沈昭昭和宋如瑛也连忙抬脚上前。 虽说景安帝这次算是微服私访,便装出行,但若是太子府有哪里没伺候好,最后景安帝怪罪的自然不会是谢央这个嫡长子,而是会觉得她这个长媳无能。 谢央被落在了最后,刘庆连忙上前扶住谢央,小声开口:“太子,要不奴才寻个由头,您就别去陛下那边陪着了?有太子妃在,陛下也不会怪罪您。” 沈昭昭虽然脾气大了点,但好歹也是左相府出来的,规矩言行从来是没有半点错的。 有沈昭昭在,太子就算不去,场面也不会太难看。 谢央撑着刘庆,缓了片刻,这才继续往景安帝的方向走,语气讥诮:“不去?这么好的机会,孤自然要给二弟送一份大礼,若是孤不到场,剩下的戏码要怎么唱?” 见劝不住,刘庆也不再多说,转身去吩咐了两句,随后快步跟上谢央。 到了正厅,景安帝已经坐在最上首,看谢央进来,方才沉声开口:“既然人已经到齐,便让那李术士进来,好好的看看这太子府究竟存了什么脏东西,找出来,也算是给淮阴王府一个交代。” 何程听了吩咐,低着头退了出去,谢央一个眼色,刘庆便也跟着往后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屋内。 沈昭昭揪着帕子,盯着地面一言不发,景安帝也闭了眼,显然没有闲聊的心思,屋里几人各怀心思等着那李术士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刘庆何程才和那术士过来,术士手里还抱着一个木盒,面色沉重。 才一进屋子,术士便跪了下去,将手里的木盒高举于头顶。 “陛下,果真在太子府发现邪物。” 第646章 巫蛊 何程站在术士身旁,将木盒打开,露出里面平平无奇的布偶娃娃,上面还沾了不少的湿泥,泥腥味扑鼻。 李术士还高举着手,声音抑扬顿挫:“这是在太子妃院子一角发现,若不是臣多心看了一眼,只怕经年累月下去,对太子妃和腹中的皇嗣多有不利。” 沈昭昭抬眸扫了一眼那布偶,眼眸里的狐疑几乎要溢出来,在她的院子找出来的? 怎么可能?院子里的土前几日才翻过一遍,东珍死后,她便总觉得鼻尖萦绕着一股血腥味,便将院子里的土都给铲开了,换了佛山寺附近的新土。 若是这娃娃真埋在她院子里,当时就挖出来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景安帝万万没想到来这么一趟,还真能查出来事,看着那娃娃,表情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面上闪过阴狠之色:“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敢摆弄这巫蛊之祸。” “巫蛊之祸”四个字一出,屋子里气氛就是一窒,当年太祖那一辈,子嗣缘深厚,因为极宠贵妃,甚至将皇后禁锢在椒房殿,差点废弃,后来那位贵妃无子,用巫蛊的邪法将太祖的皇子给害了个九成,侥幸活着的也成了病秧子。 幸好皇后宫里藏了一位不起眼不受宠的九皇子,一直小心养到成年,这才没让太祖那辈成了绝户,这位九皇子掌权,第一件事就是将这贵妃给用了火刑,生生将人给烧死,但巫蛊之祸自此便成了这宫里的禁忌。 “太子。” 谢央正垂眸立在一旁,突然听到景安帝喊他,当即跪了下去,面色惊惶:“父皇,儿臣并不知这布偶的由来!” 景安帝视线森寒,脸上厚重的褶子刀刻一般,微微俯身,声音沉沉:“你这府上,当真是如筛子一般,连一个太子府都管不好,朕将来怎么放心把大禹交给你?” 越是说到后来,便越是疾言厉色,谢央被他骂的脸色白了白,想也没想,直接跪了下去,重重的磕了个头:“儿臣知罪,但请父皇明察,儿臣这太子府往来宾客都记载在册,能进内院的,从来就只有几个皇弟……” 谢央语气急促,替自己分辨,何程在旁边看的叹了一口气,复又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表露情绪。 这可是巫蛊之祸,哪怕谢央是太子,若是沾上这罪名,太子之位恐怕也保不住。 谢央说完,上首坐着的景安帝久久没出声,沈昭昭想了想也跟着跪了下来,语气惊恐:“陛下,太子殿下与这娃娃定是无关,他绝对不会害臣妾,更不会害臣妾肚子里的孩子,求陛下明鉴!” 好半晌,景安帝终于开口,语气透着浓重的戾气:“二皇子可来过你这太子府?” 谢央沉默了片刻,复才开口:“二皇弟去封地前,不曾来过太子府。” 景安帝沉眸,心里一时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越发沉重,盯着半空虚无一点,眸色闪烁。 谢央趴在地上,垂落的散发将脸遮的严严实实,又迟疑着嗫喏,斟酌着字句:“……但淑妃之弟郭子玉时常来太子府与儿臣借银子周转。” 听到这,谢俶终于撩了撩眼皮子,深深的看了谢央一眼。 景安帝本也是猜测,却没想到谢央还能给他来这么一转折。 右手撑在膝盖,景安帝俯身凑近谢央,面色隐怒,低声冷笑:“郭子玉找你借钱周转?不找自己亲近的姐姐和外甥,来找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太子?” “朕倒是不知,太子竟有这等笼络人心的本事,”脑子里闪过一丝猜测,景安帝语气越发森寒:“亦或者,太子身家颇丰,让郭子玉都垂涎三尺?” 这是疑心他中饱私囊?谢央这回脸色不是装出来的,大禹可以接受一个犯错的太子,但不能要一个贪污成瘾的蛀虫。 当即膝行过去,谢央仰着头,信誓旦旦的开口:“父皇,儿臣是做错过事,可那也是被人诱导,并没有收一分一毫的好处!您若是不信,可让三王叔查儿臣,王叔一向最为秉公执法,绝不会徇私!” “您一定要相信儿臣!” 景安帝冷眼瞧着前面跪着的嫡长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谢央年幼之时,读书识字都是在福安殿,他亲自教诲,他对这个嫡长子算是报以厚望。 而谢央也争气,凡事都做到最好,后来淑妃诞子,二皇子谢安生的玲珑可爱,被淑妃教养的嘴甜活泼,虽不及谢央早慧,但也的确分走了他大半的注意力,谢央便由皇后亲自教导,没多久便进了学监。 “罢了,朕也累了,此事容后再议,回宫吧。” 景安帝一行人出府,谢俶跟着出来,余光瞥见杨瑾也跟了上来,当下敛目,一派平静,半点异样不显。 景安帝临上车前,声音有些沧桑气弱,徒增了三分老气:“老三,你便不要跟着朕了,回府去吧。” 谢俶自然没有拒绝,行了一礼,目送景安帝离开,这才上了马车。 杨瑾罕见的没有骑马,也跟着谢俶进去,马车一路晃荡,估摸着离太子府远了,谢俶才开口:“可看到了什么?” 杨瑾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属下不敢跟太紧,但看那术士虽然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却像是直奔着太子妃的院子过去,旁的院子都搜了不到一刻钟,唯独太子妃的院子,足足在里面呆了许久才出来。” 谢俶半阖着目,嗤笑,轻抿了口茶:“只怕是演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谢央这是早就盘算着借这个机会让景安帝彻底厌弃谢安,以谢安如今的地位,若是沾上“巫蛊”二字,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了。 杨瑾倒茶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开口:“属下跟过去,在太子的书房附近发现假山似乎别有洞天,当时来不及细看,但假山里似乎是空的。” 他当时敲了敲,那假山并不像是实心能发出的声响,只是不知道谢央把这假山挖空究竟是做什么用处。 这动静可不小,想必是建府时就设计好的…… 第647章 郭子玉上门 谢俶回到府上,门房就连忙凑了过来:“王爷,郭大人早上就来了。” 杨瑾有些意外,看向谢俶:“郭子玉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倒是出乎了我的意外,还以为他要再被太子给折腾掉半条命才能看出其中差错。” 谢俶扶了扶手上的袖袍,沉敛的面上多了两分讥诮,扫了一圈:“人呢?” 门房一脸忐忑:“在……王妃带走了……” 杨瑾猛的抬头,看向谢俶:“王妃带走了?” 谢俶面色复杂,门房看杨瑾和谢俶脸色都沉了下来,当即被吓得连忙开口解释,语气都有些不知所措,没有逻辑:“郭大人过来时,神色恍惚,王妃正要出门,就被郭大人缠上了,郭大人一直哭喊着让王妃救救他。” 谢俶冷嗤一声,细长的凤眼闪过三分冷冽,大步进了府。 杨瑾紧随其后,跟着谢俶去了宋撷玉的院子。 才一进院,就看见郭子玉坐在宋撷玉的右下方,手拢在袖子里,弓着背,神色惊惶不定,面上胡子拉碴。 而宋撷玉正坐在上方,摆弄着面前的八宝果盒,一身月白色长纱裙外套一件淡藕色的罗缎坎衣,发髻旁垂下两条小辫子,辫尾系了两个小铃铛,衬得人纤细清冽,钟灵毓秀。 看他进来,她倒是半点不虚,将手里的红枣又丢了回去,笑的双目如弯月:“三哥哥可算回来了。” 郭子玉瞳孔涣散,听到宋撷玉的话才缓缓抬头,动作僵滞,一看就是好几夜没睡反应才会这般慢。 看到谢俶,郭子玉瞳孔逐渐汇聚,猛的跪在谢俶面前:“雍王殿下!我可算等到您了!现在只有您才能救我一条贱命,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郭子玉抱着谢俶的大腿,痛哭流涕,可下一瞬,杨瑾就一脚踢了过去,将郭子玉给踢飞,倒在地上还有往回爬的趋势,张大着嘴,鼻涕眼泪几乎要流进嘴里。 杨瑾看的一阵不适,抱着剑站在了谢俶身前,一张铜色的脸紧紧盯着地上的郭子玉,透着凛然的杀气,沉声警示:“郭大人,我家王爷有洁癖,您若是再上前,属下手上这刀可就得见血了。” 郭子玉不敢妄动,只是还趴在地上哭的极惨,也极丑,叫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厌恶。 谢俶抖了抖身上的袍子,紧皱着眉头,声音透着森森冷意:“一个男人,哭成这般,成何体统。” 郭子玉现在哪里顾得上什么体统不体统?这些日子以来,他大灾小灾不断,时不时的就能被人绑上一回,前面几次有人救他,还算平安无事,他虽然心大,但也生了疑心,无意中看到救他的人令牌是雍王府的,便更是忐忑。 后来遇上了先前的娈童,临时起意,多问了几句,越是深问越是心惊,脑子里恍恍惚惚的想起了些残片。 那娈童说,当夜院子里没有进旁的人,可那日屋子里就只有太子谢央,他和娈童三人,他醉的迷糊,但是那种犹如处子,紧致的让他欲生欲死的感觉绝不会记错,绝不会是那个娈童。 可若不是娈童,那剩下的,就只有…… 他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了一身冷汗,也开始明白这些日子为什么有人三番五次的想要杀他。 “杨瑾,带他去书房,别脏了王妃的眼。”谢俶移开眼,实在觉得郭子玉这模样有碍观瞻。 郭子玉这回是谢俶说什么他做什么,半点不带违抗的,连问上几句都不曾。 谢俶看向宋撷玉,她正坐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轻灵的很,脚上半露的绣鞋尖微点。 “三哥哥与郭子玉,有秘密?” 她眼眸微亮,尾音上扬,透着股俏皮劲儿。 谢俶嘴角微扬,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然的端过她的茶杯,一饮而尽:“长乐对我,何尝没有隐瞒?” 宋撷玉有些话结,一时瞠目,没来得及开口,谢俶却又开了腔,一双凤眸黑不见底:“郭子玉与太子的事,二皇子说了些,我也不蠢,窥一叶而知秋,也猜到了大概。” 宋撷玉愣了下,手攥紧了些,垂眸,眨了眨眼:“二皇子?” 谢俶将茶杯重新放到她身前:“二皇子是个聪明人,深知不把鸡蛋放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既找了长乐合作,却也给本王递了橄榄枝。” 宋撷玉轻嗤:“他倒是胆子大。” 谢安必举确实出乎宋撷玉预料,她猜到谢安会跟旁人合作,却万万没想到他选中的这人竟然会是谢俶。 谢俶深深看了宋撷玉一眼:“他可不是胆大,不过是洞察人心,看出来你我之间不敢全然交付罢了。” 宋撷玉:“……”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她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想到谢俶却是看的清清楚楚,今日还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全盘交付?她能全盘交付吗?四季园,还有爹爹送她的矿山,王行远,还有她抢在谢央之前收拢的那些能臣,这些是她这一世的依仗。 若是全盘交付,她的结局会不会和上一世一般? 脑子里纷乱杂陈的想法乱七八糟,好半晌,她张了张嘴,想要将那些藏着掖着的事全盘托出。 她想要试着相信谢俶,上一世,说到底与南柯一梦也没什么差别,她因为一个梦活的忌惮如斯,属实可笑了些。 若重活一世,却还要这般怕这怕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她眼瞎一次,总不能还能眼瞎第二次,若真如此,她也认了。 只是还没张嘴,谢俶忽然开口:“若是不想说,便不说,小姑娘有自己的秘密,不是什么坏事。” 宋撷玉抬头看他,一双桃花眸微怔闪烁,谢俶扶了扶她头上歪掉的钗,面色温和宠溺。 “长乐,我只是不想让你活的这么累,你嫁了我,不应该是这般担惊受怕,多忧多虑的模样。” 谢俶走后,宋撷玉还坐在原处回不过神,脑子里都是谢俶刚刚站在她身前的模样,心口一阵阵的不是滋味。 第648章 流产 郭子玉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整个人又恢复成那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杨瑾抱着剑站在一旁,冷冷打量着他。 听到开门声,杨瑾才走到谢俶身旁,小声开口:“王爷,这郭子玉莫不是被吓出了什么毛病?一直便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坐在这小半个时辰没有换过姿势。” 谢俶没回他,幽幽的站在郭子玉面前,郭子玉下意识抬眸看他,松弛的眼皮深深的陷了进去,瞧着实在是可怜又可叹,哪里还有先前半分嚣张模样? 焦距一点点恢复的同时,郭子玉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泪,脸色绝望,声音发抖:“雍王殿下,我是不是死定了?” 谢俶打量着他,一双浅色的瞳仁不带半分暖色,语调平平:“郭子玉,你想活?” 郭子玉缓缓从凳子上滑下来,没有了先前在宋撷玉院子里的癫狂,冷静的带了一股死气,一脸苦相:“雍王殿下,要是能活,谁会想死?我还有这么多钱没花了,不瞒您说,我苦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靠着姐姐享乐,可如今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件大事?” 杨瑾看他这幅委屈可怜的模样不顺眼,忍不住在旁边怼了他一句:“你若是能管好身下那玩意儿,怎么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既然管不住,不如割了才好,免得害人害己。” 二皇子找来那娈童过来时,娈童说的桩桩件件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不少娈童被他们这些贵人在床上玩的没了性命,谢央和郭子玉落得这么个下场,是意外,但恐怕更是天意,是报应! 郭子玉听了杨瑾这话,猛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软的像是没了骨头支撑的烂肉。 “雍王殿下,杨侍卫,不瞒您说,这些日子我不光睡不着,而且已经不能人事。” 他这话说完,看着杨瑾,咧开嘴试图笑笑,但这一笑,跟哭也差不多,瞧着丑的很:“杨侍卫,我现在跟被割了身下这玩意儿,没有什么差别。” 杨瑾看着他,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恶心,平日里恶事做尽,没想到轮到他自己身上,反而生生给吓得硬不起来了? 真是可笑至极。 要不是看他还有用,杨瑾才不会浪费力气救这么一个玩意儿,就应该让谢央要了他的狗命,把郭子玉给折磨几遍再让他超脱了。 谢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子无波无澜,冷嗓开腔:“你若是想要活命,杨瑾会将你送去淮阴王府,大公子会教你该怎么做,能不能救你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郭子玉愣了一下,连忙磕头:“雍王殿下您放心,肯定是大公子怎么说我怎么做!绝不敢有半分阳奉阴违的地儿。” 杨瑾再也看不下去,径直拖着人往外走,将他送往淮阴王府。 谢俶在书房呆了一会儿,写了一封信绑在信鸽上送出去,这才回了宋撷玉院子。 玉娴玉淑看到谢俶过来,对视一眼,玉娴上前给谢俶行了一礼:“王爷,王妃歇下了。” 谢俶看了眼天色,眉头皱紧:“这么早就睡下了?可用了晚膳?” 玉娴摇了摇头,犹豫了会,才开口:“王妃似乎又开始发热。” 谢俶脸色沉了下来,他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发了热? 若是没用晚膳,只怕连药也不曾喝,大步进了院子,玉淑跟在玉娴身边,小声问她:“玉娴姐姐,王妃不是吩咐了,不让告诉王爷她发热的事?” 玉娴脸色盈了愁:“王妃若是怪罪下来,我担着,你就全当不知,王妃脾气犟,常常不把自己身子当一回事,也只有王爷才能想出办法让王妃吃药了。” 王妃这身子,禁不起折腾了,若再这么讳疾忌医,早晚得出大事。 玉淑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两人候在门外。 宋撷玉睡得迷迷糊糊,额头上突然贴上来一只手,冰凉,还挺舒服。 依赖的在手上轻蹭,宋撷玉眼角沁出一颗泪,滑在谢俶手心。 “难受?”耳边谢俶的声音发紧,随后感觉身子被人扶了起来,嘴边贴上杯壁。 才抿了一口,宋撷玉就被苦的要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只是还没等动作,嘴就让人给攥住,往上仰头,被迫全部咽了下去。 “咳咳……”轻咳嗽了两下,泪眼朦胧,眼皮子重的抬不起来,瞧着实在是可怜。 谢俶冷哼一声,虽然心软,但面上半点不显:“平日里不把自己身子当一回事,如今受苦也是活该。” 话虽然说的严厉,但尾音的心疼却是藏都藏不住,宋撷玉趴在他怀里,嘴里又被塞进来一粒软塌塌的东西,嘴里的苦味好一会儿才被甜味冲淡。 似乎是蜜饯一类的东西。 身子被人抱住,谢俶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响起:“得让郎言过来看看。” 宋撷玉摇头,更用力的将谢俶抱住,眼角又沁出一颗泪。 越想越是头疼,谢俶叹了一口气,拿她没办法,只能抱着她在床上躺了下去。 “若是明日再不好,你便是再不愿也得让郎言看看。” 宋撷玉趴在他怀里,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充的满满的,头疼都好了许多,意识一点点昏沉下去。 这一觉足足睡了大半夜,最后是被饿醒的,几乎是她一睁眼,谢俶便跟着醒了过来。 看她迷迷糊糊的模样,谢俶下了床,端了一盘子糕点:“可是饿了?先用这个垫垫。” 他算着宋撷玉这时候也该醒了,小厨房一直温着饭菜,玉娴玉淑也睡不着,几乎是主卧这边一亮起烛火,那边便也过来这边等着动静。 饭菜上的很快,宋撷玉拿了筷子吃了几口,便看上谢俶一眼。 如此几回,谢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笑:“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也不迟。” 宋撷玉瘪了瘪嘴,有些气结,干脆一心一意的吃饭。 好半晌,饭才吃了大半,就看到杨瑾过来,见到谢俶,脸色凝重。 “王爷,出事了,太子府那边传来消息,太子妃流产了。” 第649章 出气 “雍王殿下。”谢俶才下马车,就看到刘庆已经在门口迎他,身为太子身边最为信赖的大太监,刘庆地位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一般的六七品小官还要冲他行礼,客客气气的称一身刘大人。 刘庆平日穿的太监服,颜色向来鲜亮,今日却罕见的一身素净。 “太子现在何处?”谢俶大步进府,狭长的凤眸随意的扫了一圈,不由得皱眉,面色冷峻。 门边的奴才丫鬟,个个不见一片亮色,丫鬟们头上只簪了几朵绒花,颜色要么是粉白,要么则是灰绿。 府内没人轻声耳语,一个个只安静的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安静的压抑。 这情况,瞧着像是不好。 刘庆跟在谢俶的身后,谢俶腿长,刘庆几乎是小跑才追上,微微有些喘:“太子正在书房,奴才给您带路。” 谢俶没再多说,只是裹了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风,跟着刘庆往书房走。 才进书房,谢俶就被屋子里沉闷晦暗的模样弄得心里不适,视线在屋子里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瘫坐着的谢央身上。 “太子此番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妥。”谢俶劝诫了一句,他是太子,大禹未来的掌权人,如今这般灰败的模样要是让人看了,就不怕有人质疑他这个太子的当权? 谢央仰着头,看向谢俶,瑞凤眼阴沉湿冷,幽幽的缠上他,好半晌才咧开嘴笑了笑:“王叔,太子妃腹中的孩子流了。” 谢俶站在原处,表情无波无澜,并不意外。 谢央却像是被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刺激到,半躺着忽然大笑起来,手肘撑着茶几,上半身轻抬:“孤盼了这么久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王叔想必心里很是痛快吧?” 他一边笑,眼神却异常狠辣,死死盯着谢俶。 谢俶其人,最擅长的就是端着这幅处变不惊的假面,假惺惺的让人恨不得给他一拳,好把他这张假面给打的龟裂开来。 明明二人厌恶对方厌恶到了一个程度,偏偏谢俶还在他面前摆出这么一副长辈架势。 真是够让人膈应。 谢俶冷着脸,一双凤眸平静无波澜,双手拢袖,背脊挺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宫里让本王看看太子妃情况,太子还是莫要耽搁时间了,陛下那边,可还等着呢。” 谢央盯着他,好半晌才垂眸,眼皮子遮住满是红血丝的眸,收敛了笑,面色平静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雅正端方的太子模样。 起身,微晃了晃,身上的灰黑色常服垂下来,晃晃荡荡,衬得他越发的消瘦,走过谢俶身边时,忽的停了下来,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幽幽开口。 “王叔不想孤登上那个位置,孤就要王叔看着,那个位置除了孤,无人能胜任。” 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给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造势,眼看就要功成正果,只等沈昭昭瓜熟蒂落,他便能借着这个孩子的东风登上帝位。 可没想到一朝落败,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保住,可就算没有这个孩子又怎么样?该是他谢央的,终归会到他手里! 开了门,跨过门槛,身上绣着雅致竹叶纹的灰黑罗衣从门槛上拂过,谢央站在门边,微垂头,烛火在他侧脸上洒下张牙舞爪的暗影。 “王叔,请吧,随皇侄一同去看太子妃。” 谢俶深深看了谢央一眼,方才抬步往屋外走。 到了沈昭昭的院子外,正好撞上匆匆过来的宋如瑛,她显然也没预料到会在这里撞上雍王和太子,想避让也来不及了。 谢央阴沉沉的打量着她,幽幽唤她:“过来!鬼鬼祟祟做什么?” 宋如瑛犹豫了会,连忙加快步子过来,跪了下去:“太子,雍王殿下,妾是要去伺候太子妃,自东珍没了后,太子妃身边就没个伺候的,妾不放心。” 她跪在地上,一时还真有些七上八下,若是之前她被沈昭昭当丫鬟使唤欺压,自是日日诅咒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出问题,没了肚子里的孩子,沈昭昭自然就没了耀武扬威的资本。 可如今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真没了,她还没得及高兴,就被谢央发疯的样子给吓住。 她不懂,不过是个还没出世的孩子,哪里值得谢央这么发疯? 哪怕沈昭昭肚子里的死胎被掏出来时,已经依稀能辨认出是一男一女两个死胎…… 宋如瑛看到死胎时,心里大赅的同时,却又莫名自心底升腾起一股宿命感,总觉得这两个死胎跟邢绣芸落下的死胎重合在一块,最后竟一模一样,三个死胎长得一般无二,把她给吓了个半死。 当年沈昭昭和辛柔算计邢绣芸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如今细细想来,沈昭昭肚子里的胎像虽然不稳,但也还算稳健,这么几个月一直用上好的药给安着胎,怎么突然就没了?还是在邢绣芸的孩子没了之后掉的…… 报应!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沈昭昭也是自作自受。 “主子……主子?” 宋如瑛正怔怔出神,旁边丫鬟唤了她几声,一下让她如梦初醒,挣脱出来。 “主子,雍王和太子走了,您快起来吧。”丫鬟伸手将人给扶起来,宋如瑛跪的腿发麻,趔趄了下才站稳。 看着谢俶和谢央一行人,宋如瑛眼神复杂莫名,一旁伺候的贴身丫鬟看她不动,忍不住问她,神情忌惮害怕:“主子,咱们还去太子妃院子吗?” 既然太子和雍王过去了,她们就不用去了吧? 这些日子以来,太子妃没了孩子,脾气极为吓人,整个院子的人都遭了秧,更是要求宋如瑛亲自过去伺候,气都撒到了主子身上。 推开丫鬟的手,宋如瑛整理了跪出褶皱的罗裙,神情带着诡异的笑:“来都来了,怎么能不去?” 这么一出好戏,她当然得去看看,就沈昭昭这个精神状态,看到谢俶,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好戏。 她可不能错过,要是沈昭昭被刺激疯了,她可得看的清清楚楚的,方才能痛快,才能出得了心里这么久的恶气! 第650章 故人 宋如瑛进房间时,谢俶和谢央正站在屏风前,隔着屏风隐隐能看到屏风后沈昭昭正半靠在床头,手里似乎还抱了什么。 “太子妃身子如何?”屋子里有股酸馊味,仔细闻了,又像是发酵的铁锈味,谢俶眉间闪过隐忍之色,不急不缓的开口。 屏风内没人开口,屋子里静的诡异,好半晌,才传来女子的一声轻笑,声调尖利。 “雍王殿下,我的孩子没了。” 沈昭昭声音跟平日迥然不同,没了平时的端庄雍容,反而听着有了未嫁时面对心上人的娇俏,不带半分悲色,倒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听着叫人发怵。 宋如瑛忍不住盯着屏风的影子瞧,哪怕知道看不到屏风后的沈昭昭,却还是妄图将屏风盯出个洞,好能看清沈昭昭此时的神情。 她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劲? 谢俶眉头皱的更紧,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了些劝诫安慰之词:“太子妃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他话说完,就听到屏风后又是一声轻笑,被这幽闭的屋子一衬,颇为渗人,紧接着沈昭昭又重复了一句:“雍王殿下,昭昭的孩子没了。” 仍旧没有半分悲意,反而带着少女的娇羞和委屈,不像是掉了孩子,倒像是掉了心上人送的花环。 宋如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影子,再看谢央已经彻底黑下去的脸色,心中大骇。 这……沈昭昭莫不是疯了不成?她就算孩子掉了,伤心过度,叫的也是太子,而不是一口一个雍王殿下,语气暧昧。 太子还在这,沈昭昭这莫不是没了孩子,自己也不想活,所以打算激怒太子好让太子给她浸了猪笼? 谢俶也再待不下去,被沈昭昭的骚操作给恶心的沉了脸,丝毫不掩饰面上的厌恶,甩袖就出来了。 刘庆等在外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谢俶这模样,还愣了一下,犹豫该不该拦人,这么迟疑一下,也就错过了拦人的时候,谢俶已经看不见影儿。 杨瑾正在太子府外侯着,看谢俶黑着脸出来,不敢多问,径直驾着车往宫里的方向过去。 福安殿。 景安帝像是老了好几岁,印堂黑的吓人,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喉咙口呼呼作响。 “雍王可入宫了?” 何程在旁边奉茶,听得景安帝问话,连忙回道:“宫门那边半刻钟前传来消息,说是雍王已经从太子府出来进了宫,这会儿应该过来福安殿了。” 景安帝闭了闭眼,不再开腔,喉咙口呼噜着,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谢俶进来时,正好看见景安帝歪头睡在龙椅上,若不是呼噜声,乍一看,还真忍不住心头一跳。 何程看到雍王进来,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不该将景安帝给叫醒,正犹豫的关口,就见景安帝嘴皮子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声音混沌嘶哑。 “老三,如何了?” 谢俶看着景安帝闭着眼,分不清是梦呓还是醒了,跟何程对视一眼,才低身行礼。 “太子和太子妃大受打击,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落了地。” 谢俶话说完,景安帝终于睁了眼,眼神清明,哪有半分昏睡模样? “落了地?”景安帝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声音悲怆,眼神染了三分沧桑。 谢俶这话说的委婉,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这是没了。 殿内只有何程在旁边伺候,景安帝费力直起了身子,看着谢俶:“老三,太子妃的孩子,朕的皇孙,与那布偶有没有关系?” 谢俶躬着身子,半晌没有开口,景安帝视线沉沉压在他身上,半真半假的开口:“朕近来总觉得这暗处,总有人盯着朕和朕坐着的这把椅子,不得安寝。” “有时候朕真觉得这位子是个负累,底下几个皇子,竟是没一个比得过老三你的,朕倒是想跟老三你换个位置,你做皇帝,朕做一个闲散王爷。” 景安帝这话一说完,殿内气氛一窒,谢俶和何程连忙跪了下去。 “陛下这玩笑可开不得。”谢俶面色冷凝,沉声开口。 何程更是后背冷汗涔涔,好端端的,陛下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话?是真有让位给雍王的意思,还是试探雍王? 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孙曾被断言与大禹的国运息息相关,前几日陛下去了一趟太子府,才查出来有人疑似用巫蛊之祸掀起乱子,而这人,是二皇子的可能性极大,如今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孙就掉了。 太子涉嫌贪污,二皇子又卷进逼宫和巫蛊的事上,陛下真失望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抬头偷偷瞟了谢俶一眼,何程又迅速低下了头,掩下心中的心思。 好半晌,景安帝才开口:“跪什么?朕也只是胡言乱语。” 谢俶这才起身:“臣不是术士,这些神鬼之说自然分辨不出真真假假,陛下若是觉得太子妃失子一事与布偶有关,那便有关,臣不敢妄言。” 景安帝心头的不舒服散去了一些闭了闭眼,幽幽开口:“罢了,朕再想想,雍王回吧。” 谢俶依言退了出去,临出殿之前,回头看了景安帝一眼,他这位皇兄似乎瘦了许多,坐在那龙椅上,被衬得如干骨。 景安帝老了,人老不在年龄,当一个人将得失都放在摸不着看不见的玄学上时,失了人定胜天的冲劲,那才是真正的风烛残年,垂垂老矣。 终究是自己的亲儿子,哪怕内心对巫蛊神鬼再忌惮,也狠不下这个心真下令要了自己亲儿子的命。 才出了殿,就看到太后宫里的人正候在外头。 看见他出来,才带着笑迎了上来:“雍王殿下,您可出来了,太后让奴婢请您去一趟,她老人家想与您说说话。” 谢俶轻点头,跟在嬷嬷身后,到了太后宫殿附近,嬷嬷停了下来,冲谢俶行了一礼:“殿下,奴婢就送到这了。” 嬷嬷走后,谢俶未动,杨瑾奇怪:“王爷,不进殿吗?” 谢俶神色平静,垂目,耐性极好:“不急,等一位故人。” 第651章 主心骨 高大的宫檐下,几乎将秋季罕见的日头给遮的严严实实,杨瑾站在谢俶身后,宫巷里卷来的秋风早早的染了三分凛冬的寒气,冷骨头。 不多一会儿,远远的看见微恍的人影,顶头一位着灰绿斗篷,宫妃打扮,低眉顺眼,看不清面。 等离得近了,那人才将斗篷给放下来,露出来真容,竟是洪慧月。 “雍王殿下安好。”洪慧月除了身上的衣裳,头上的发饰更隆重金贵了些,音容笑貌倒是跟从前一般无二。 谢俶退后一步,打量了她一眼,语气不急不缓,带了疏离客气,极为规矩:“现在该称一声宁婕妤,不枉来这宫里一趟。” 杨瑾颇有些咂舌,他是知道洪慧月进了宫,也知道洪慧月会成为宫妃,但是着实没想到能晋升如此之快。 婕妤与妃位,也不过是一步之遥,多少人在宫里熬到死都熬不到这个位置,洪慧月却是短短几天就登上了这么一个高位。 但虽说只差临门一脚,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越过去,想要晋升妃位,要么有家世,洪慧月自然够不上格,再就是能诞下皇子,这个皇子还得陛下喜欢,但看当今圣上这个年纪,子嗣当年恐怕也靠不住,这辈子恐怕也就是个婕妤了。 杨瑾打量了两眼,便事不关己的移开,洪慧月的注意力也没放到他身上,屏退左右,这才开口。 “雍王殿下,您猜的不错,陛下身子可不仅仅是经年亏损这么简单,这些日子以来,慧月暗中调理,但太子府出事,陛下忧思过重。” 她犹豫片刻,咬了咬唇:“……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谢俶沉眸看向她,一双凤眸幽深如寒潭:“撑不了多久?本王今日看陛下虽然精神头差了些,但还算康健。” 怎么就撑不了多久了? 洪慧月被他话中的戾气和威压给震的有些喘不过来气,白了白脸,才凝神开口:“雍王殿下,慧月绝不敢有丝毫隐瞒,陛下如今看着还算康健,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话落音,周围安静的吓人,只能听见寒鸦叫声凄厉。 洪慧月偏头,正好看见身后自己的贴身婢女正不住往这边看,神色焦急,又冲谢俶行了一礼:“殿下,我还要去与太后请安,便先行一步。” 谢俶挥了挥手,视线无意识追着洪慧月一行人进了太后宫殿,神色复杂凝重。 杨瑾也被洪慧月说的震住,陛下不知道洪慧月会医,自然不会瞒着她,而洪慧月的医术也不差,至少不会到误诊的地步。 “王爷,若是……”杨瑾欲言又止,陛下若是驾崩,太子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任皇帝,到时候,雍王府和淮阴王府只怕会倾巢覆灭,他跟在谢俶身边这么多年,能想到的事,王爷不可能想不到。 谢俶恍惚了片刻,随后很快清醒过来,洪慧月已经从太后宫里出来,临走前视线漫不经心往他这边瞟了一眼,随后很快便收回视线,盯着地面,乖顺的怕事模样。 “有些事恐怕得提前些日子,”他沉了脸,眼里有些怅然决绝,身上厚重的亲王服跟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袍子上的蟒张牙舞爪,瞧着心惊:“天,该变了。” 杨瑾看着谢俶的背影,一时心高高吊起,不知道是何情绪。 谢俶进了太后宫殿,就看见太后一身常服,正拿着剪刀修剪桌上的一盆迎客松,面色和缓,神态慈祥。 “可见到宁婕妤了?” 谢俶点头,太后派嬷嬷在福安殿外等着,自然不是真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他虽长在宫里,但与太后的情分还真没深厚到这个地步,不过是太后怜惜他孤家寡人,所以才平日多照拂一二。 “见了。”谢俶半阖着眸,神色冷淡,瞧不出思绪。 他话落了音,便再没有人说话,偌大的宫殿里只能听见剪刀修剪松枝发出的响声。 咔嚓……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声音越来越急促,听的人心里发慌。 “太后……”嬷嬷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掩饰不住的担忧,口吻急促压抑。 谢俶抬头,正好看到放置迎客松的檀木圆桌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松枝,那棵入门便看见的枝叶繁茂的迎客松如今顶上光秃秃的,已经被剪的面目全非。 咣当一声,太后手死死的攥紧剪子,乏力的撑着桌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尾发红,皱纹堆积在一块,一扫刚刚的温和雍容,面上透露出三分压抑不住的厉色。 “哀家这么多年缩在这殿内不问事,竟不知道后宫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竟是一直给皇帝下药。” 洪慧月是谢俶送到太后这,而又是太后给洪慧月和景安帝牵线搭桥,到底是在宫斗了这么多年的胜者,不过用了点小手段,景安帝便自己跟太后求了洪慧月,还给了不低的位分。 洪慧月告诉谢俶的消息,自然也不会瞒着太后,景安帝虽然不是太后的亲儿子,二人也没多少母子情,但如今得知景安帝被人下了多年的慢性毒,太后如何能忍? “太后,万不可动气伤了身子。”谢俶递了一杯温茶过去,语气沉稳厚重。 比起如今的景安帝,这位退出朝臣几十年视野的太后更像一位明主,从洪慧月一事上就可以看出,若不是太后无心掌权,只怕景安帝还真不一定能斗得过这位母后。 太后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被嬷嬷扶着坐了下去,剪刀被扔在一边。 “放心,哀家有分寸,这大禹,那群奸臣贼子想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恐怕还想的早了些。” 她这条命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能驾鹤西去,下任君主没将帝位坐安稳,她便是死了也合不上眼! 挥了挥手,太后神情疲累,但精神头看着还算不错,眉间的坚毅依稀能看出几分当年的意气。 “你回吧,若有事,哀家会让人传信。” 谢俶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心定下来。 只要太后还好好的,大禹便还有主心骨! 第652章 愧疚 从宫门出去,谢俶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杨瑾坐在马车外,亲自驾车。 今日进宫一趟,与洪慧月太后一番彻谈,倒是让谢俶头脑空奇的冷静下来。 有些事可不是看着这么简单,谢央性情越来越偏执暴戾,与晚年的景安帝倒是如出一辙。 也是可笑,先帝去的早,景安帝当朝时,不过十四,意气风发,为国为民都做了不少政绩,哪怕如今晚年昏庸了些,也是瑕不掩瑜,不至于遗臭万年。 谢央是景安帝一手带大,也是最像景安帝的一个儿子,自然也有过如景安帝一般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可景安帝在位时间太长,谢央这个儿子或许被压在太子之位上太久,这段踌躇满志的时候太短,犹如昙花一现就没了,剩下的便只有跟晚年景安帝如出一辙的偏执专制。 “王爷,您看,那好像是四季园王行远身边的人,身后跟着的,是太子府刘庆的徒弟。” 马车外,杨瑾压低了声音,跟谢俶报告着。 谢俶睁开了眼,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瞧见那个叫宋天的急匆匆的低头行着,身后跟着的男人贼眉鼠眼,鬼鬼祟祟,面白无须,平常百姓瞧不出异样,但宫里待久出来的,瞧着突兀的很。 杨瑾放慢了马车速度,谢俶让他去调查郭子玉那日在四季园出的事,他便多留意了那四季园的王行远王掌柜,看的多了,也就对这位宋天眼熟上几分,虽然是个马夫,但举止有度,不卑不亢,有一身风骨,跟王行远关系不错。 谢俶视线一路追随过去,瞧见宋天要去的方向,一双黝黑的凤眸闪了闪,忽的沉声吩咐。 “杨瑾,去,在永安巷找个去王府必经之路的犄角旮旯等着,把他拦下来,别让太子府的人发觉。” 杨瑾点头,当下连忙下了马车,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如游鱼入海,没了踪影。 宋天从四季园出来,一路便奔着雍王府的方向过去,一路有心事,便也失了平日里的谨慎,等临快到雍王府,才发现不对劲。 身后似乎有人跟着他…… 一时又是心焦又是担忧,身子犹如冰火两重天,他这事耽搁不得,若是平日,他也就带着身后鬼祟跟踪之人绕圈子戏耍图个乐子,可今日,他非得去雍王府见到雍王妃不可,半刻不能误了时候。 身后之人意图未明,但想必是与刚刚闯进四季园的那群人是一伙的,宋天正犹豫要不要出手,旁边突然伸出一手,死死的把他嘴给捂住,他被制约住动弹不得。 心里一凛,宋天心里已经做好了今日把命交代在这里的准备,眼里的绝望凄凉翻江倒海涌了出来,他倒不是惜命,只是愧对王掌柜,没能把事给办好。 本以为捂住他嘴这人与身后跟踪之人是一伙的,可奇怪的是,身后之人仅仅是捂住他的口鼻便再没有旁的动作。 他甚至还能听到身后跟踪他之人脚步急促,逐渐的慌乱下来,半刻钟后就是一声低低的脏话,随后没了声音。 宋天不敢妄动,一时分不清身后是敌是友,但心里已经做好了决定,不论是敌是友,只要身后之人稍有松懈,便是他宋天的机会。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耳边突然传来极轻的一声:“得罪了”,随后脖子一痛,人晕了过去。 谢俶先行回了府,半个时辰后,就看见杨瑾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布袋子,避着人进了书房。 将黑袋子放下来,解开露出宋天晕过去的脸,杨瑾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抱着一个男人飞檐走壁,还真费了属下一番大力气。” 谢俶坐在书桌后的梨花木太师椅上,身形轮廓高大挺括,细长的眉眼冷淡,漫不经心的放在宋天身上,话却是对杨瑾说的。 “你最近,确实在身法上疏忽了。” 杨瑾拍了拍身上擦到的黑灰,黝黑的面色轻扯了扯嘴角,颇有些落寞:“京都不比边塞,属下这身本事,便是懒怠上几分,也够用了。” 谢俶望向杨瑾的眸微闪,良久才垂了眼,放在书桌上的手轻扣,露出几分暴露的青筋。 “杨瑾。” “你可后悔跟我来京都?” 谢俶这话才落音,杨瑾才猛的抬头看向他,书桌后,谢俶眉眼半阖,书房内没开窗,仅靠着烛火供着室内的照明,打在谢俶冷白的面上,更加衬得他疏离冷淡,孤寂寞然。 杨瑾想也没想径直单膝跪了下去,郑重其事开口:“殿下,杨瑾做的决定,从不后悔,甚至属下还相当庆幸,当年义无反顾跟着殿下您回了京都。” 谢俶盯着杨瑾,狭长的凤眸含了些悲悯,眼底深处的愧疚之色隐在暗处。 当年第一次见到杨瑾,他不过才七岁,跪在路边乞讨,肤色黝黑,身上破衣烂衫,可一双眼却极亮,像是火种。 他将杨瑾带到府里,不同于路边其他那些乞儿,一个个卑躬屈膝,从风餐露宿遭人白眼到入了这雍王府衣食无忧,自卑刻在了骨子里,杨瑾却并不畏缩,说话行事,生猛如牛犊。 跟在他身边,那时的杨瑾也算是一步登天,换了别人,谁不是战战兢兢的讨好谢俶这个主子?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跟着谢俶,小心翼翼伺候周到了。 偏偏杨瑾不一样,哪怕进了府,在忙完自己的活计,却还是常常会偷偷出府,拿着身上的碎银子买一些小摊贩的糙食,吃的津津有味不说,还常常带来给他这个主子,为了这事,不知道受管家多少罚,却还是屡教不改。 后来再大些,谢俶领军,旁人提到上战场,眼里都有惧色,唯独杨瑾,跪在书房外跪了一天一夜,要一块去边塞。 那时候的杨瑾,常常会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极憨厚,年纪小,军中的弟兄们都护着他,哪怕他顽劣,也不过是轻罚两顿,好吃的好喝的都是紧着他。 边塞那段日子,虽苦,但杨瑾却活的自由自在,像是大漠的鹰,回了京,锦衣玉食养着,杨瑾却不怎么笑了,成了旁人口里的黑脸阎王杨侍卫。 说来,他对杨瑾,总是存着愧疚的。 第653章 王行远被抓 宋天醒来时,愣了片刻,随后悚然一惊,猛的坐起身,正好对上谢俶幽深如寒潭的冷眸。 “雍王殿下?” 一时宋天心里忍不住呐呐,现下这情况,倒是让他分不出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但随即,谢俶先开了口,一句话让宋天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跟着你的,是刘庆的徒弟,太子府的奴才。” 宋天心中一凛,那把他敲晕的,想必就是雍王的人,现下想来,雍王倒是解了他燃眉之急,要不是被敲晕,只怕他短时间内还真是没法摆脱身后的尾巴。 “太子府的人跟着你做什么?你来雍王府,又是准备见谁?” 谢俶的声音低低响起,书房内光线昏暗,略微压抑,宋天跪着,感受到了头顶的沉沉视线。 冷汗渗了出来,他来的目的自然是来寻人,虽然雍王和长乐郡主是夫妻,可是他若是如实说了,跟出卖主家也没什么差别。 闭嘴不言,宋天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雍王殿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要杀要剐,求您给个痛快的。” 谢俶稳坐如山,幽幽的视线放在宋天身上,戴着玉扳指的右手轻拂左手掌腹。 眸色微闪,忽的开了腔:“你家掌柜身后的主子,四季园真正的主顾,是雍王妃吧?” 宋天一瞬间后背冒出来冷汗,王掌柜把他当接班人培养,这些事自然没有瞒过他,可万万没想到雍王竟然这么快就猜了出来。 莫非是他露出了什么破绽?还是他来这一趟给雍王妃惹出来的祸事? 看宋天没有反应,谢俶也没想让他回话,身子后仰,背靠椅背,声音暗哑,听不出情绪。 “去吧,别让王妃知道你来过本王这,今日的话……也只当没发生过,忘了。” 宋天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霍然起身出去,杨瑾早就在门外抱剑等着,看他出来,视线跟他对上一瞬间,宋天便忽然悟到了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 被带着到了宋撷玉院外,杨瑾便走了,玉娴出来正好瞧见他站在院外,被吓了一跳。 “宋天?你怎么来了?” 宋天脸色沉重,眸色焦急:“王妃可在?小的有急事找王妃。” 玉娴不敢耽搁,连忙进去通禀,宋天一见到宋撷玉,直接跪了下去,宋撷玉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收了起来,预料到了什么。 “王妃,王掌柜被人带走了!生死不知。”宋天眼神迷茫,紧紧盯着宋撷玉,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自己的主心骨。 玉娴和玉淑对视一眼,显然也没料到王行远会出事,怪不得宋天刚刚一副天塌下来的架势。 宋撷玉放在圆桌上的手一点点收紧,莹润的指尖发白,脸色冷如冰霜,扯了扯嘴角,泄出三分厉色:“谁干的?” 宋天想到谢俶的话,压抑着恨意开口:“那些人没报身份,也没佩戴任何能看出身份的配饰,但小的有八成把握确定,这些人应该是太子府的人。” 宋撷玉咬了咬牙,眼里闪过三分狠色,冷清的嗓音如腊月冰泊,沁人骨髓。 “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谢央了。” 他这是终于回过神来?觉得是有人故意设计他和郭子玉,所以才将王行远抓回去拷问? 先不说他有没有这本事能从王行远嘴里问出一星半点的情报,敢动她的人?不让他掉块肉下来,这事可过不去! “你先回去,把四季园守好了,王行远那边,我会把人捞出来。”掩下心中情绪,宋撷玉眸色重新恢复平和,只是颜色墨黑的吓人,几乎能抽走人心神。 宋天愣了一下,跪在地上没动弹,宋撷玉瞥了他一眼:“可是还有旁的事?” 犹豫了会,在心里做了剧烈的挣扎,终于下定决心,将谢俶见过他的事藏在心底。 还是等王掌柜回来,与王掌柜商量了再决定要不要与王妃负荆请罪。 宋天走后,玉淑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莫名:“王妃,怎么感觉宋天有心事?” 宋撷玉打量了宋天离开的方向一眼,随后垂眸,皓白的腕子端着茶杯,慢条斯理的抿着:“玉淑,去,把纸笔拿来,我写封信,你送到姑姑手里。” 玉淑不敢耽搁,将宋天的事抛到了脑后,宋撷玉这封信写完,也已经到了晚膳时候。 玉娴瞥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院门,小心的瞥了一眼宋撷玉:“王妃,要不您先垫上两口?” 今儿也是奇怪,这些日子,雍王一直是在王妃的院子用饭,哪回都不用催,早早的便过来了,便是有事来不了,也会让杨侍卫过来说上一声。 王妃平日里喜欢看些个话本,有时候看入迷了,这饭食总是推迟些用,因着雍王殿下每餐必到,生生的改了这不按时吃饭的毛病。 今日这么晚了,都还没个动静。 宋撷玉翻着手里的话本古籍,昨日她还看得欲罢不能,今日再接着看,却只觉得烦心至极,一双圆润的桃花眸远远的看向外边的拱形门,夜色熙熙攘攘将景都给隐了个大半,烛火映照下,拖长的影子张牙舞爪。 收回视线,宋撷玉语气平平,掩下眸中灰色:“不急,再等等。” 玉娴也没办法,闭了嘴,出了门,吩咐小厨房将饭菜给温好了,玉淑紧跟其后,小声的抱怨。 “这派去打听的丫鬟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偷了懒?看她回来我不教训她!” 玉娴长长的叹了口气,眯眼看了天色,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朦胧一片,并无人迹。 “行了,这幅模样在我这里也就算了,去了王妃跟前,可不要再这般没了规矩。” 玉娴极少这般正经教训她,玉淑虽然不甘,但还是乖乖闭了嘴,不再开口。 她们两人之间,玉娴更懂王妃心思,玉淑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傻,能看出来王妃心情不好。 这种时候,还是照玉娴说的话做稳妥,不会坏了王妃的心情。 跺了跺脚,玉淑冲着门的方向胡乱挥舞了一阵,这才跟着玉娴去了小厨房。 第654章 生分 杨瑾送完宋天,回来继续书房外站岗,到了晚膳时候,本来都做好了用饭的准备,可书房的门仍旧紧闭着,丝毫没有打开的趋势,侧耳细听,也没听见里边有什么动静。 要不是他一直在这守着,没见谢俶出来,都要怀疑这书房里究竟还有没有人。 这些日子,谢俶一直在正房用膳,他这个贴身侍卫,自然也是沾了光,跟着王妃院子里那两个小丫鬟一块用饭,不得不说,王妃院子里的衣食用度就是精致,味道也要好上不少。 心里存着疑惑,杨瑾躺在树干上,视线无意识放在书房的门上怔怔出神。 也没等上多久,远远的听到脚步声,回头就看见一个小丫鬟朝这边过来,这小丫鬟他认得,王妃院里的三等丫鬟,应该是来问王爷晚膳的事。 翻身下来,也不用那丫鬟多说什么,杨瑾自觉的去书房敲门:“王爷,王妃院里来人了,您看今日还去王妃院里用晚膳吗?” 屋子里久久没人说话,杨瑾有些疑惑,莫非是睡着了?又敲了一遍门,重复了一遍话,里边这才开了腔。 “过去王妃院子几时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杨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俶问的是宋天的事:“两个时辰前过去的,呆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出了府,如今离府已经有一个半时辰之久了。” 他话音落地,便听到里边传来一声轻笑,低沉落寞,带着讥讽和失望。 杨瑾有些不明白谢俶怎么突然就这个反应,自从他一个时辰前告诉王爷,四季园的王行远被人抓走后,王爷的情绪似乎一直有点不对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就没出来过。 杨瑾回头,那小丫鬟已经有了焦灼之色,他便又敲了敲门:“王爷,王妃似乎还没用饭,等您回话呢。” 好半晌,屋子里才传来谢俶的声音:“本王今日忙于公务,就不过去了。” 杨瑾对谢俶的话始料未及,愣了一下,下巴微张,眼里挂着两个硕大的问号。 什么?不去吃了?这也太突然了吧?也没提前通个气,这些日子都是在正房用的饭,这不去了,王爷的饭可怎么办?这也没准备啊。 杨瑾满脑袋的问号,但听谢俶的语气,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他也不敢在这时候撞上去,只能闭了嘴。 那小丫鬟站的远,听的不怎么清楚,可也是听明白了,冲杨瑾行了礼,便急急忙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报信。 谢俶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目,面色冷淡,从宋天走后,他便维持着这个姿势再没有变过。 在宋天醒来之前,他便让杨瑾去查了四季园出了什么事,王行远被掳走的动静并不算小,杨瑾稍微打听便打听出来了。 宋撷玉和四季园来往并不密切,可谢俶从很久之前便总觉得这四季园像是悬着一根线,有人操纵着这根线,他起先猜到了淮阴王府身上,但并没有想过宋撷玉。 可将淮阴王府的主子一一排除,最后也只剩下宋撷玉和宋撷燕这对姐妹,宋撷燕才是上学堂的年纪,自然不可能操纵着四季园。 这根线,只可能握在他这位王妃的手里。 杨瑾推门进来,窥了一眼谢俶脸色,当即说话的语气更恭谨了些:“王爷,既然不在王妃院子用饭,那便让孙嬷嬷着人重新做些饭食送过来,您看豆腐焖肉,再配些旁的您常用的饭食如何?” 谢俶抬眸,眼里映着烛火,浅浅淡淡,盈着碎裂的光,冷硬的轮廓拢在暗处,覆了满面的暗色。 “杨瑾,是不是真是本王一厢情愿?” 杨瑾被谢俶问的一愣,他自认为最了解谢俶的心思,可如今也还真的是如雾里看花,瞧不分明。 谢俶垂着头,视线远远的定在杨瑾身上,像是在等他的答复,又像是透过他,怔怔出神。 杨瑾盯着谢俶,忽的一下,心口处突然有些难过,像是被一块重石压着,他跟了谢俶十几年,谢俶一向是冷静的,胸有成竹的,哪怕在烽火连天的战场,哪怕被数以万计的敌军困在一座孤城,他都未曾在谢俶面上看到如今这般神情。 迷茫,否定,以及更复杂,更无法形容的消极情绪。 好一会儿,谢俶才敛了神色,扯了扯唇角,面上闪过一抹颓色:“罢了,本王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何必为难你。” “让孙嬷嬷单给你做一份吃食,不必做我的。” 杨瑾抿了抿唇,并不移步子,眸色坚定,盯着谢俶:“王爷不开心。” 肯定句,并不是疑问句式。 谢俶仍旧是先前的坐姿,神色淡淡,面无表情,视线盯着虚无一点。 杨瑾板着脸,脑子里重新浮现出谢俶刚刚问的话,想了想,沉声开口:“王爷想问什么,心里想什么,属下猜不着。” “但属下觉得,一厢情愿未必就是错的,两心相许谁又能说一定是对的?终归还是看人,就如红杏出墙,若这红杏出墙一寸,墙移上一尺,便是墙一厢情愿又如何?红杏也轮不着旁人惦记。” 杨瑾罕见多话,说了一大串,谢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皱眉丢出两字:“歪理。” 这话语气看似不悦,可嘴角的弧度却骗不了人,杨瑾也松了一口气。 “属下没读什么书,更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有一个道理却是明白的。” 谢俶好整以暇看着他,打算听听他还能讲出什么别的道理出来。 杨瑾干咳一声,抱着剑,一张脸面无表情:“宁叫衣裳破,不叫肚子饿,饭还是得吃,吃饭是头等大事,绝不能耽误了。” 说完便出了门,谢俶看着杨瑾的背影,无奈摇头,心中的重压并没能消散,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从下午到如今,他一直在等宋撷玉过来,王行远被谢央抓走,酷刑是一定会上,耽误了时候,只怕到时候,能出来的就不是站着的模样。 可他这位王妃还是倔的很,愣是硬挺着不跟他这个夫君说上只言片语,连口风都不带透的。 这夫妻当的,生分的跟邻居似的…… 第655章 试探 刘庆看着走在前边的谢俶,双手揣袖,忍不住腹诽:这雍王近来往太子府来的太勤快了些吧?短短两日,来了三回了。 到了亭榭,远远的看见谢央一身素白的衣裳,半曲着腿坐在竹席上,背对着谢俶,看不清面上神情。 “太子就在前边,奴才便先退了。”刘庆将人送到,便行了一礼,转身下去。 谢俶大步过去,等走得近了,就看见谢央衣裳领子大开,露出精瘦的胸膛,虽然不常练武,但谢央身材并不瘦弱,肌肉紧致,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察觉到谢俶投过来不悦的视线,谢央漫不经心将手中的酒坛子往旁边一放,冲谢俶咧开嘴一笑:“王叔今日来,还是为了孤的太子妃?” 谢俶沉着眸,唇紧抿着,脸色挂着一层冷霜,显然没有搭话的心思,谢央也不恼,晃晃悠悠起身,从旁边两端出挑,内有纹饰的龙门架上拿下那件大髦披在身上,将刚才的放浪形骸全部掩下,重又恢复成平日里稳重恭谨的模样。 谢央在前头不急不缓的走着,忽的嘴角含笑,语气听不出情绪:“王叔对孤的太子妃,还真是上心。” 谢俶听着他这话,心中不悦,只在他身后走着,并不出声。 谢央一人唱独角戏也不尴尬,仍旧自顾自话家常一般开口:“听闻太子妃对王叔您一直是崇拜非常,只是王叔性子孤傲,太子妃在王叔这还撞了不少壁。” “太子妃若是知道王叔如今这般关心她,只怕心里的悲痛也能有所欣慰。” 眼看自己不搭腔,谢央这废话能一直说个不停,谢俶终于开了腔,语气毫不掩饰的不悦,冷哼。 “太子殿下何时这么多废话?若是闲,不若为陛下分忧,而不是窝在这府里终日饮酒。” 谢央笑笑,终是闭了嘴。 经过书房外的假山,想到杨瑾的话,谢俶下意识抬眸觑了一眼,并没能看出任何不对。 顾忌着谢央,谢俶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还没走远,就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尖叫。 离得远,只有一声,调子升到最高时戛然而止,叫人恍惚间分不清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谢俶停下来,盯着假山瞧,谢央站在他身旁,身上黑色油亮的大髦将他衬得多了两分暗色,半阖着眼,眸色平静无波。 “王叔在看什么?” 谢俶将视线移到谢央面上,视线沉如寒江:“太子没听到?刚刚那声响,听着惊心,前些日子才出了巫蛊娃娃,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 谢央一双瑞凤眼深幽复杂,半晌突然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利齿:“王叔多虑了,不过是猫儿发情,不必大惊小怪。” 谢俶冷了脸色,盯着谢央,两人视线在空中胶着,对峙一般,各怀心思。 猫儿发情?真当他是傻子? 谢俶垂了眉眼,并没有深究,只是淡淡的嘲讽了一句:“太子府的猫,与别处着实不同。” 谢央视线在谢俶脸上一闪而过,打量的心思压在心底,重新往沈昭昭的院子方向走:“猫有不同,但不听话的猫儿,就得狠狠教训,才能乖乖的,不生事,王叔可觉得是不是这个理?” 身后人脚步稳健,呼吸沉稳,谢央几次三番没得到回应,面上隐有不虞,印堂发黑。 呵!他这个王叔,当真是心思深沉,叫人摸不着底。 他将王行远给捉过来,又派人跟着那个叫宋天的伙计,就是为了将背后算计他的同谋一网打尽。 可刘庆那个徒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个人都能跟丢。 但偏偏这么巧,那宋天去的方向,跟雍王府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刚刚便故意试探谢俶,只是谢俶心思阴诡异,并不能得出什么旁的结论来。 谢央掩下眸间的阴戾,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是狐狸总会露出狐狸尾巴,他不急。 见了沈昭昭,谢俶将景安帝的旨意口头传达完就出了太子府,杨瑾正在马车上等着,看谢俶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借着放踩凳的功夫, “王爷,可查到了?” 谢俶上了马车,语气低沉,带着三分不悦:“人八成,就在太子府,被关在你之前觉出不对的假山。” 杨瑾叹了口气,那日之后,他也看出来了,王爷这是被王妃给伤着了,偏偏不过一夜,便又巴巴的过来想办法帮王妃救人。 王爷这性子,做七分说一分,好人也给做成坏人了。 “王爷,要不要属下去将王掌柜给救出来?”杨瑾今日没进太子府,就是怕多生事端,如今知道王行远被关在哪里,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来应该不是难事。 “不必。” 意料之外,谢俶径直否了他这个提议,坐在马车之上,闭着眼,声音漫不经心:“今日,谢央不过是试探我,恐怕今晚上,王行远就会被转移到别处,介时你过去,也不过是自投罗网。” 杨瑾后背一凉,以谢央的谨慎性子,还真可能干出这事来,一旦他进了谢央这个圈套,他便会全力反扑谢俶。 “那我们就袖手旁观吗?”杨瑾也没了主意,王行远他也见过几次,斯文有礼,一介商人,却是一身的书生气。 这样的人物,要是落进谢央手里,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早一日救出来,也好少受一天罪。 谢俶闭目沉吟,半晌终于睁眼,眸色漆黑,深不可测:“去见见郭子玉,护着他这么久,也是时候该用上他了。” 杨瑾听了这话,心里有了底,王爷这是要把郭子玉给提出来,送到圣上面前,可这一动作,便是正式跟太子撕破脸,到时候,若是陛下那边生变,王爷也自身难保。 驾车过去,拐到一处不起眼的巷子,杨瑾确认周围没有旁人跟着,这才推门进去。 郭子玉正坐在榻上,谢俶进来时,他一脸紧张,不过短短数日,他便消瘦了大半,整个人跟之前判若两人。 “雍王殿下!是太子找到我了吗?您得救我!您可一定得救我!” 第656章 惊惶 “什么?雍王妃要带我一块入宫?” 辛柔一脸震惊盯着巫乐,显然觉得匪夷所思,眼底的犹疑惧怕藏的深,但还是被巫乐给看的清清楚楚。 掩下眸子,巫乐语气恭敬,不带半分起伏:“您没听错,先前王妃身边的玉淑姐姐亲自过来传的话,定是错不了的,您还是快收拾收拾,赶紧去王妃院里吧。” 辛柔坐在锦凳上,神情呆滞,还是一副回不过神的模样,巫乐不再理会,径直退了下去。 等屋子里只剩下衡香和辛柔两人,辛柔才一把拉住衡香的手,脸色惊惶,看着还真是楚楚可怜。 “衡香,我不去,宋撷玉定是没安好心,她怎么可能轻易带我进宫,她一定是想要我的命,我不能去!” 衡香面色温柔,表情和缓,轻拍着辛柔的后背:“主儿放心,您可是过了挨着的眼,被太子府亲自送过来的,雍王妃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会就这么无由头的将人给要了命。” 辛柔被她温和的嗓音安抚不少,情绪冷静下来,虽然不再手足无措,但开始小声啜泣,显然是被吓到了,死死的扯着衡香的手不放,嘴里一直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害怕”“不去”之类的词。 衡香安慰了一会儿,也渐渐的失了耐心,看着辛柔的眼神厌恶。 这宋撷玉还没做什么,不过是要带辛柔进宫一趟就把辛柔吓成这样,日后如何为太子妃办事? 真不知道太子妃怎么想的,竟然派这么一个玩意儿过来,哪怕是她这个丫鬟亲自上,不比辛柔这个扶不上墙的阿斗强? 心里满是不平,可面上衡香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小声劝慰。 巫乐在门外呆了小半个时辰,听着里头期期艾艾哭了小半个时辰,一时也有些无奈。 若不是王爷让她过来守着,她怎么也不会将辛柔这么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贪得无厌的女人跟太子府送来的眼线联系在一块。 就这么一个女人,除了哭,还能有什么本事? 敲了敲门,巫乐冷声提醒里边二位适可而止:“辛姑娘,王妃可还等着,宫里的贵妃娘娘也等着,您还是快些梳妆,若是误了时辰,您可担待不起。” 巫乐说完,就听到里边陡然间安静下来,没多久,衡香的声音才从里边传出来,刻意装出来的乖巧,腻人的很。 辛柔收拾了半个钟,出来后,倒是让巫乐眼前一亮,不着痕迹投向辛柔身旁的衡香。 身为辛柔的贴身丫鬟,这一身打扮自然是衡香一手置办的,不得不说,衡香手艺很好,将辛柔的短处都避开,五分的清秀生生给做出七分的效果。 不愧是太子府出来的,手艺确实过得了关。 只可惜,这身打扮,生生被辛柔身上畏畏缩缩的气质给削弱了三分,大打折扣。 巫乐叹了口气,看向衡香的眼神惋惜,要是在雍王府,只怕衡香也不至于沦落到伺候这么一个上不得台的玩意儿。 去了正院,宋撷玉已经收拾打扮好,正在慢条斯理的品茶,辛柔站在她面前,忐忑的跟她行礼,本以为宋撷玉等了这么久,定是要为难她,就算不罚,也得言语上教训两句。 只是万万没想到,宋撷玉只是看她一眼,不咸不淡的,随后就收了视线,开口,说出的话也出人意料。 “这身不错,总算少了几分寒酸劲儿。” 辛柔倒是没有在意宋撷玉说的寒酸劲儿这几个字,实在是对于宋撷玉夸她这件事太过惊讶,若是旁人说她寒酸,辛柔定要记仇,可自从在太子府看着宋撷玉一刀结果了东珍性命,她便一直对宋撷玉打怵。 别说只是一句“寒酸”,就算宋撷玉说的再过分,指着她脑袋骂,她也能忍下来。 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动不动杀人的主儿,惹不起还不能躲着吗? 宋撷玉不再理会辛柔的小心思,自顾自的往外走,看辛柔还愣在那里,衡香掩饰了心里的不耐,偷偷扯了辛柔的袖子,小声提醒:“主儿,王妃走了,您快跟上吧。” 辛柔回神,急急忙忙跟了上去,经过门槛时,还被门槛拌了一下,差点摔了个大马趴,还是坠在后头的玉淑扶住了她。 等她站稳后才松手,随后冲她行了一礼,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语气竟是难得没带刺,听着还算客气。 “辛姑娘还是小心着些,莫要摔着了。” 辛柔站稳,突然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地上,而是踩在云朵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喝醉了似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怎么这么不真实,跟做梦似的…… 看辛柔不断出幺蛾子,衡香在后面看着干着急,咬咬牙,跑到辛柔身边,扶着她,一边看向玉淑,歉疚的开口:“主儿今天不舒服,给王妃告罪了。” 宋撷玉也没多说什么,罕见的宽容大度,自顾自的往前走,出了府。 衡香只觉得自己扶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具脱了骨的死肉,辛柔全身的力气都放在她身上,差点把她压垮。 “主儿,您怎么了?”衡香咬牙承受着辛柔的重量,不知道辛柔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若是再丢人,雍王妃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辛柔这是生怕雍王妃找不到她的把柄,所以自己上赶着将把柄送到雍王妃手里,自己找死吗? 辛柔不知道衡香心里所想,手紧紧抓着衡香手臂,指甲深深的陷进去,将衡香手臂抓的渗出红色血迹。 “衡香,我完了……宋撷玉肯定是要对付我!” 她脸色灰败,竟像是大病一场,大口喘着气。 宋撷玉这般也就算了,那个玉淑,一向是最针对她的,如今却对她毕恭毕敬,定是在心里憋着坏主意,想要她的命! 她不想死,她才这么年轻,什么福都没享,她不想死! 衡香被她掐的眼泪都出来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悄悄将中指的顶针拿出来,悄悄的刺了辛柔手指,辛柔正要尖叫,就被衡香一把捂住了嘴。 “主儿,您若是不想活,奴婢也救不了你,若是不想死,那便天塌下来都有法子,端看您如何选择罢了。” 第657章 忠勇伯府 被衡香这么一刺,辛柔总算是回神,虽然还是腿软无力,但是总归是能自己站稳了。 终于出了府,辛柔浑浑噩噩看了一眼,并没有第二辆马车,她心里也不意外,自动自发的想要往马车后头走,跟那些丫鬟们站一块。 只是还没动作,就看到旁边的玉淑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拦住了她:“辛姑娘这是往哪走呢?赶紧上马车吧。” 辛柔又是一阵受宠若惊,虽然忐忑,但也麻木了,自己揪着裙角爬上去,宋撷玉只是瞥了她一眼,就重新将视线移到手上的古籍上,并不开口。 辛柔端正坐在一旁,玉淑玉娴也跟着一块上了马车伺候,马车走的慢,往宫中走的半路,突然停了下来。 宋撷玉凝了眉眼,眸色不悦,玉淑立马起身,出了马车,外边响起一阵喧哗,没多久,玉淑回来。 “主子,前边是忠勇伯府,忠勇伯府二公子被人打了,如今正闹着,咱们且等会还是奴婢拿了腰牌去调解?” 宋撷玉随手将手里的古籍扔在一边,瞥了一眼车帘,眉头微皱:“司晏保?司晋宇的继弟?” 玉淑点头:“正是,和忠勇伯府这位二公子起龌龊的,好像是左相沈显的门客,前些日子刚登了三品,也是个混不吝的。” 宋撷玉对这人有些印象,本是投奔的沈显,做个谋士,也科举过,只是一直籍籍无名,便只能依赖着左相府给的门客银钱吃饭,可沈显被从左相位置上撸下来,这位门客反倒是显贵了。 说来也是可笑,先前沈显贵为左相,堪称一人之下,权势滔天,他门下这些门客借着他的势也没有几个有名的,一个个都是郁郁不得志的穷酸秀才模样,如今沈显倒台,在朝中没了话语权,反而手底下好几个门客在朝中身居要职。 民间一贯有压势一说,天上一颗星子太亮,便会夺了周围旁的星子光辉,衬得旁人黯淡无光,现下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撷玉掩下思绪,冷笑一声:“这司晏保在自家门前被人按着殴打,显得忠勇侯府越发落魄了。” 两个丫鬟没有搭腔,跪坐着等宋撷玉吩咐。 宋撷玉失了兴致,手撑着旁边梨花木茶几,懒懒托着腮:“左右不急,忠勇伯府的事,咱们还是少掺和。” 辛柔原本坐在一旁不敢多话,听着宋撷玉和玉淑玉娴说话,心头开始泛起嘀咕。 便是她家世贫薄,也不会被人在自家门前欺负了,好歹也是忠勇伯府,也太惹人笑话了些。 就在辛柔腹诽,突然外边传来女人的一声哭叫,平空炸起,给辛柔吓得头皮一阵发麻,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晃荡了些出来。 玉淑跪坐的位置离她近,茶水洒了些在她的裙角,顺势抬头,正好将辛柔心有余悸的模样尽收眼底。 “这是忠勇伯府的继室,罗寒如罗夫人,辛姑娘不必惊慌。”玉淑不仅不恼,反而还贴心的给她介绍安慰。 辛柔不仅没有放松,心头反而涌上一股羞耻,只觉得玉淑一个丫头都不动如山,她刚刚被吓得手抖的模样实在是被衬得如同村妇,一时脸色红红白白,更是诡异。 玉娴也跟着开口,温声细语:“说来,这罗夫人的娘家,似乎也在辛姑娘老家不远,家世不显,能嫁进忠勇伯府当继室,也算是有手段了。” 辛柔听着费了心思,随着玉娴话,对罗寒如也有了些映像,之前还没入京,她年纪还小时,家里长辈便时常以罗家为例子,教导她眼光不要放在窄处,寒门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例子,就明晃晃摆在眼前。 倒是没想到,罗家光耀门楣的姑娘就是这位忠勇伯夫人,攀的门第着实够高,怪不得能让她们那块耳提面命,心驰神往。 但现在看来,这位忠勇伯夫人,似乎过得并不好…… 心头的心思纷杂,辛柔看向更好说话的玉娴,忐忑的打听:“好歹也是忠勇伯夫人,怎么这般狼狈?” 刚刚那声尖叫,她只有在村妇吵架时看到过,这罗寒如身份还算显赫,怎么还这般失态? 玉娴轻笑,嘴角微微向下,难得露出几分轻讽,温声开口:“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这罗寒如当了侯府的继室,偏偏自己作,心胸狭隘,容不得人侯府正经夫人留下的嫡长子。” 辛柔眼神懵懂:“嫡长子?” 玉淑在旁边插了一嘴:“就是司晋宇司将军,年纪轻轻,军功赫赫,手里握着咱们王爷亲自训练的玄甲军,又娶了定安将军府嫡女,顾安宁。” 玉娴点头:“当年,这罗寒如多次陷司将军于死地,逼的当时还未及冠的司将军装了傻子,这才苟活,如今司将军得势,第一时间自立门户,与忠勇侯府几乎不相往来。” “忠勇伯侯爷年纪老迈,在陛下面前都不得脸,二公子又是这么个只知道惹事的德行,把司将军得罪的死死的,墙倒众人推,忠勇伯府已经大不如前了。” 辛柔听到这么一桩密辛,心中不时咂舌,同时将自己代入罗寒如的位置,最后得出结论,若是她成了侯府继室,只怕也会对侯府嫡长子下狠手。 这侯府嫡长子不死,她的孩子哪有出头之日,只是这罗寒如段数低,连个孩子都能骗住她,得了如今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暗暗在心里将这事给记下来,辛柔默默引以为戒,饶有兴致的跟玉娴取经。 “好歹是候府出来的,司将军真不管?没撕破脸,旁人这么明目张胆踩司晏保,就不怕司将军来为这位二公子出头?” 辛柔话音才落,就听到旁边一直未开口的宋撷玉突然出了声:“你以为为何这人这般明目张胆的教训司晏保?” 宋撷玉突然搭话,辛柔有些打怵,但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为何?难不成还是故意为之?” 玉娴在旁边解释:“司将军有玄甲军,今非昔比,旁人想要拉近关系,没有门道,自然就从这位二公子下手。” 第658章 晦气 宋撷玉声线本就冷清,像是深谷幽泉,又如泠泠冷玉,娓娓道来时,更是让人下意识收敛心神。 “自侯府落魄,这位二公子也不傻,收敛了许多,但他不惹事,那些想要与司晋宇讨好关系的,也会主动造事。” 人为了权利,手段层出不穷,在高位呆久了,看的多了,便渐渐分不清人鬼。 人心有时候比鬼怪更可怕。 辛柔正咂摸着宋撷玉这话,马车外马夫敲了敲马车门:“王妃,前边事了了,您仔细坐好。” 马车重新往宫里走,车窗帘子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透过间隙,能看到司晏保被揍得极惨,身上到处都是血迹,罗寒如拿着帕子抹眼泪,一行人往侯府走。 玉淑看着唏嘘:“唉,听说这罗夫人虽然跟司将军和司夫人关系不好,但是跟后嫁进将军府的康平郡主关系不错,康平郡主若是还活着,罗夫人也不至于落得这么个地步。” 玉娴也叹了一口气:“康平郡主大好前程,只可惜,偏偏要碰邪物,怀了鬼胎,最后孩子没了,自己也丢了性命。” 辛柔在旁边听着后脊背一阵发凉,突然想到在太子府时偷听到洪美玉说的只言片语。 沈昭昭似乎也是拜了什么,才忽然有的孩子。 深想之下,好像康平郡主活着时去了太子府,没多久太子妃就被诊断怀了身孕。 听说康平郡主那时是京中夫人艳羡的对象,身上怀着双胎,月份还小,肚子就堪比要临盆的孕妇。 细细想来,太子妃也是怀的双胎…… 越想越是惊悚,辛柔小幅度的发着抖,听说太子府一直就不怎么安宁,隐隐就能听到孩子的哭叫,深更半夜的,去查看却又什么都没有,极为渗人。 “辛姑娘?辛姑娘?” 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手推了辛柔,把辛柔吓得失控惊叫,这一声把车夫都吓了一跳。 “王妃,里边没事吧?可是有不妥?可要停马车?” 听着车夫的声音,辛柔看着玉娴玉淑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宋撷玉眸色深沉,放在她的方向,看不出心思。 吞了吞口水,辛柔才扬高了声音:“没事,继续走吧。” 心中揣着心思,辛柔坐立不安,脸色苍白看向宋撷玉:“王妃,听说太子妃进府之前,太子府有个妾室?” 宋撷玉随意点头:“确实有,太子对她很是上心。”说完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死死的皱着眉,将话给咽了回去,淡淡开口:“只是最后死的凄惨,一尸两命。” 辛柔心乱如麻,她在太子府呆了这么久,也听到了些传闻,据说这位侍妾的死,跟太子妃脱不了关系,而自从太子妃有了身孕,太子府半夜的婴儿哭声便没了。 加上宫里的术士断言,太子肚子里的孩子关系大禹国运,太子府里的丫鬟嬷嬷们便时常偷偷议论,是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龙气深厚,这才压制住邪祟。 可若是换个角度,若是太子妃肚子里的胎儿被鬼婴所害,李代桃僵……若不是这个原因,好端端的,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掉了? 暖烘烘的轿子里,辛柔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马车不久便到了宫门,辛柔跟在宋撷玉身后,走了没多久就到了敏贵妃的宫殿。 辛柔下意识跟着,宋撷玉忽然转头叮嘱:“我与姑姑说些体己话,你就别进去惹了眼,在外头等着吧。” 听了宋撷玉的话,辛柔有些疑惑,她被太子府送进雍王府前,先进了一趟宫谢恩,当时便领教过这位敏贵妃的派头,被狠狠整治过一回,偏偏敏贵妃表面功夫做的好,让她连叫屈的机会都没有,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 本以为宋撷玉带她进宫,就是要借敏贵妃之手折磨她,或是设个局要了她的命。 如今宋撷玉所作所为,越发让她看不明白。 辛柔忐忑着站在外头,心口却是松了一口气的,她又不是自虐狂,能不进去受罪,当然是好事。 想着马车上的话,辛柔离那些丫鬟远了些,方才悄声问旁边的衡香:“……你在太子府呆了多久?” 衡香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的回她:“奴婢是家生子,从懂事起,便呆在太子府。” 得了衡香的话,辛柔愣了一下,方才开口问她:“那你可知,太子最早的侍妾,是如何死的?” 雍王府的马车密闭性极好,衡香呆在外头,并没能听见里边说了什么,此时被辛柔这么一问,虽然心头摸不着她在想什么,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便开了口,说了前因后果。 “得罪了太子殿下,听说当时太子并不知道这位主儿怀了,一时情绪上来,便踢了这位主儿的肚子,当即就一尸两命,没救过来。” 衡香说起这事,眉头皱的紧紧的,显然是不想多提:“大好前途,就是没走好道,太子事后后悔,可也来不及补救了。” 看辛柔苍白的脸色,衡香柔和了嗓子,让自己显得更温和:“主子,太子殿下最是念情谊,您若是把太子殿下的吩咐给放到心口,太子定不会忘了您,您就别多想,办砸了,对您可没好处。” 衡香本意是想警告辛柔一番,近来辛柔越来越不可控,她只能暗中敲打,不能让辛柔坏了事。 但辛柔心思并没有在这处,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衡香的本意,她现在脑子里就只剩下“一尸两命”这四个字。 越想越是慌乱,对于神鬼之说,辛柔一向是忌惮的,她不过一个小姑娘,想想之前总是贴身伺候沈昭昭,再想起横死的东珍。 沈昭昭最信赖的东珍死了,死相凄惨,如今沈昭昭的孩子莫名其妙也掉了,听说拿出来时,手脚都长好了。 现下想来,这东珍倒像是宿命,避不开的,那些日子,她与东珍住一屋,便总觉得东珍怪怪的,总觉得脸色灰败,印堂发黑,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 接下来……会不会就该轮到她了? 第659章 冲撞 “皇后娘娘……小心!” “主儿……” 一阵惊叫声,兵荒马乱,辛柔被人一把推搡到地上,几个太监推推搡搡,将她推得在地上滚了几圈,只能双手抱头。 宋撷玉听到动静,连忙冲了出来,敏贵妃也不放心,跟着一块出来。 衡香被这变化给吓得一阵心颤,咬了咬牙,连忙冲上去护着辛柔,在旁边跪着磕头。 “皇后娘娘,辛姑娘不常进宫,求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姑娘这一回吧。” 皇后被身边嬷嬷搀扶着,她刚刚才过来,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把她撞得往地上摔,如今好不容易站稳,也觉得十分头晕目眩。 打量了地上狼狈的女子一眼,梳着姑娘发髻,并不是宫里的人物。 眼里的戾气略微散了一些,但还是不怎么和善。 “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后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到左前方传来人声,宋撷玉一身华服,从台阶慢悠悠下来,头上的发饰纹丝不乱,并不发出任何叮当不雅之声,嘴角噙着一抹笑。 哪怕宋撷玉常来宫里,但皇后今日乍一看宋撷玉这装扮,还是忍不住视线在宋撷玉身上多流连了些时候。 宋撷玉生的美,这事早就是京中人尽皆知的事儿,就算有那讨厌宋撷玉的,也是一句“草包美人,蛇蝎心肠,有貌无德。” 但她却在打扮上极少见的不上心,常常一身常衣,颜色素净,头上也只有寥寥几件钗环,不失礼即可。 这般打扮,虽然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异曲同工之妙,但总觉得少了几分滋味。 如今这丫头这般盛装,便忽然让人明白了少的那几分滋味缺在何处。 桃李争妍,安能与牡丹争国色? 也只有那等姿色中等的,才会追求“要想俏一身孝”,真正的天姿国色,稍加涂脂抹粉,便能衬得百花失色。 宋撷玉倒是不知道皇后心里所想,她莲步轻移,缓步走到辛柔身旁三步远处,漫不经心瞥了辛柔一眼,复又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这是长乐的人,若是生了什么误会,长乐在这给您赔礼道歉。” 敏贵妃从身后过来,先是冲皇后行了一礼,眸色柔媚,像是江南烟波里的清潭,脉脉含情。 “让皇后娘娘受了惊,是臣妾的不是,日后定去陛下面前领罚。” 皇后极轻的从鼻孔轻嗤一声,并没能让人察觉,这姑侄两人,有这血缘联系在,长相上大差不离,如出一辙,只是宋撷玉比敏贵妃这个姑姑更多了三分英气,便更多些姝色。 去陛下面前请罪?呵!自敏贵妃进宫,恩宠便从未断过,淮阴王府的背景是一回事,但光靠娘家,也走不上今天这个高位,陛下赐“敏”字给她做封号,可见一斑。 自从淑妃因为二皇子谋逆被连累去了封地,这宫里最受宠的便是敏贵妃,她去请罪?陛下哪里会为这点小事责罚她?只怕还会让陛下生了怜爱之心。 越是深想越是心里憋屈,皇后看着宋撷玉那张妍丽年轻,酷似敏贵妃的脸,心中一阵不适,但还是抿了一抹弧度:“既是长乐的人,本宫便也不好计较了,免得伤了和气,敏贵妃也不必如此当真,上纲上线,免得让旁人还觉得本宫不够大气,一点小事就抓着不放。” 敏贵妃也不多言,随意笑笑,好脾气的模样。 衡香连忙将辛柔给扶了起来,战战兢兢站在一旁,辛柔被这么踹上几脚,当下也老实了,在旁边抖着身子看都不敢看皇后和宋撷玉一眼。 宋撷玉并不看她,看向皇后,眼里含着最真挚的感激,一脸的掏心掏肺:“皇后娘娘是这宫里最大度之人,长乐也一向将皇后娘娘放在心头,当做妇人典范。” 对于宋撷玉这话,皇后接受的心安理得,并不觉得宋撷玉在拍马屁,只觉得这话言符其实。 她是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国母,这典范有哪里当不得的? 话说完,皇后自持身份,笑而不语,本以为宋撷玉还能再夸上几句,就见这丫头脸色忽然染上些担忧。 “娘娘洪福齐天,只是太子妃……”宋撷玉这话说的点到为止,看着皇后的脸色沉下来,这才一副意识到自己话不妥当的模样,改了口:“不过太子妃总归还年轻,也不急这一时。” 敏贵妃在宋撷玉身后听的忍不住憋笑,微垂了头,掩饰住眸中的异色。 长乐这话说的多损啊,皇后一世要强,跟陛下又是少年夫妻,一辈子都是处在上风,傲气的很,如今年纪大了,除了在陛下身上受了些挫,凭借着生的两个儿子,大皇子占了嫡长子之位,是大禹十数年的太子,三皇子占了嫡子之位,率真坦诚,重感情,骑射精通,深得陛下宠护,皇后也鲜少没有被别人压一头的时候。 哪怕淑妃得宠最盛时,也不敢跟皇后硬碰硬,只敢用些哭哭啼啼的招数暗地里给陛下吹枕边风。 面前太子妃母凭子贵,宫里都盛传,太子离登基不远了,那些日子,皇后走在宫里,头都比平日里抬得高些,如今孩子莫名其妙没了,皇后连着好几日没出过椒房殿。 听说椒房殿里三更天,有不少宫女抱着用布包着的小布包从椒房殿出来,有好事的偷偷跟在那些宫女后头,将埋得布包翻出来,都是一些碎瓷片。 当时多风光,皇后如今就有多被宫妃在背后笑话。 好半晌,皇后才轻抬手,语气低沉缓慢,听不出情绪:“那孩子,也是缘分不到,留不住也是天意。” 宋撷玉倒是没想到皇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多少沈昭昭也是自己嫡长子的太子妃,肚子里的,也是自己的长孙,皇后这口气,豁达的倒像是死了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宋撷玉反应了一会,才轻笑一声,放过了这茬,顺着她开口:“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木已成舟,日子还得过下去。” 第660章 长辈 “玉儿,你与太子妃同龄,如今太子妃受此磨难,你去太子府宽慰一二,也好让太子妃宽心。” 敏贵妃在旁忽然插嘴,挥了挥手,身边的贴身宫女便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敏贵妃淡笑着将盘子上的红布揭开:“这是陛下前些日子赏赐下来的冰山雪莲和人参,臣妾也算是借花献佛,聊表心意。” 皇后倒是不在乎敏贵妃送的什么礼,宋撷玉才要接过来,就听皇后在旁边突然开了腔。 “去,将本宫库房里第三个格子的盒子拿过来,”她看向宋撷玉:“雍王妃不如一并将本宫的心意一同送到太子府,本宫近来身子不适,太医说了,不宜奔波。” 宋撷玉神情呆滞了一瞬,反应过来连忙垂头,挂了笑掩饰:“长乐一定将您心意带到。” 等拿了皇后的“心意”,宋撷玉一行人便出了宫,进了马车,往太子府的方向走,宋撷玉看着摆在一旁方方长长的盒子,嗤笑。 “儿媳小产这么久,做婆婆的如今才送了些补药和口头慰问,连去见一面都不曾,不愧是宫里的主,心着实够狠。” 玉淑方才在旁边也看的咋舌,只是碍于皇后的身份,这才憋着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宋撷玉这么开了个头,玉淑也忍不住了,小声跟着吐槽:“便是对儿媳妇再不上心,也得做做表面功夫,私底下再派身边人去送个礼,传个话,哪有让咱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去送心意的?” 宋撷玉心里自有一番思量,并没有搭腔,一双桃花眼转向一旁,眸色波光潋滟,煞是好看。 “你身上的伤可要紧?” 辛柔自从被皇后身边的人教训后便一直坐在旁边安安分分的,没有开过腔,被宋撷玉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心头忽然便涌上一股委屈,抬眸,眼一眨就落了下来。 配着身上的狼狈样,还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咬着唇,怕泄了哭腔,说不出话,只能摇了摇头表达自己想说的意思。 宋撷玉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玉娴,马车内是不是备了衣裳,找出来一身给辛姑娘换上。” 玉娴应了一声,没多久就找出来一身,辛柔和宋撷玉身量相似,比宋撷玉矮了些,干瘦了些,穿上勉强合身。 在宫里之时,便有人告知了宋撷玉来探望的消息,是以马车到了太子府跟前,便有人上前帮着伺候。 宋撷玉和辛柔进了门,刘庆早就在府内等着,看见宋撷玉,便极为殷勤的上前:“雍王妃!” 说完打了个千,行了礼:“今日不巧,太子殿下巡查,并不在府内,特嘱咐奴才伺候好您。” 宋撷玉便是打听好了,谢央今日不在府,这才登门拜访,当下也不多说,开门见山:“太子妃现下可方便探望?” 先前沈昭昭那边便传了消息,打了招呼,是以刘庆并不犹豫:“方便!太子妃知道您来,精神头都好了些,就盼着您来呢!” 刘庆话才落音,就听到旁边传来极轻的一声嗤笑,当即臊红了脸,一时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夸大其词,惹了笑话。 宋撷玉冷哼,知道她来,沈昭昭精神头能不好吗?只不过这精神头不是高兴的,而是恨的吧?毕竟,她可是当着她的面,给沈昭昭的贴身丫鬟血溅三尺,沈昭昭能吞得下这口气? 真的吗?她不信。 至于盼着她来这话,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沈昭昭和她,就算没了东珍这事,也是死敌,压根就没有和解的可能。 沈昭昭唯一会盼着她的,估计就是盼着她早日颠沛流离,早日升天? 惹了笑话,刘庆的话也少了许多,一路安静到了沈昭昭的院子,才进拱门,就看到正屋门口处蒙了厚重的门帘,丫鬟婆子从屋子里出来时,一个个都穿的单薄,但还是汗流浃背。 宋撷玉和辛柔进了屋,几个丫鬟都留在了外头,才一进门,宋撷玉就被扑面的热气给扑的顿了顿,不着痕迹在四周打量了一圈。 沈昭昭这屋子,四下都被纱给蒙了个干净,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屋子里烧着火炉,热的跟酷暑似的。 哪怕已经如此暖和,沈昭昭所在的榻上,竟是放了三床厚实的棉被,看着都觉得压的慌,热的人心燥。 辛柔打量了一眼,心颤了颤,不过是小产,怎么就阴寒成这样?她虽是姑娘,但也是长过见识的,当年父亲屋里的几房小妾有了身孕,都被母亲下了药,小产了,可也不过在床上躺了半月,不见风,便能生龙活虎,缠着父亲荒唐。 便是府里最受宠的姨娘,有了身孕,不肯吃药,被母亲用棍子活活将胎儿给打了下来,因此没了母子缘,也没像沈昭昭这般反常。 若只是小产,怎么会这般诡异? 宋撷玉注意力却不在沈昭昭身上,目光放在了跪在一旁的宋如瑛头顶。 她这个庶妹跪在那里,头低垂着,态度恭谨,若不是宋撷玉眼尖,再加上宋如瑛身上衣裳的布料与旁边的丫鬟着实不同,只怕还以为她是沈昭昭身边伺候的。 真是可笑,好好的淮阴王府小姐不当,非得丢着淮阴王府的脸给谢央做小? 当真是猪油蒙了心。 沈昭昭嘴角微扬,语气还算温和:“雍王妃有心了,特意跑这一趟来看我。” 宋撷玉瞥了旁边沈昭昭的一个丫鬟一眼,那丫鬟抖了抖,随后手脚麻利的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沈昭昭床前。 宋撷玉施施然坐下来,温和笑着开口:“叫雍王妃生疏了些,太后称雍王为皇叔,太子妃也该叫我一声皇婶。” 沈昭昭:“……”背地里没忍住磨了磨牙。 宋撷玉只做不知,继续开口:“我多少也算是太子妃的长辈,来看看总是应该的。” 沈昭昭听的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手紧紧捏着被子,平息心里翻涌的情绪…… 长辈?宋撷玉算的哪门子的长辈?无德无能,年岁比她还小,要不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勾搭了雍王,还轮的着她在这耀武扬威? 真是可笑至极! 第661章 为难 将沈昭昭架在高台之上,被迫带笑喊了十几声的皇婶后,又随便说了些话,眼看着再聊下去,沈昭昭能把自己憋出内伤,宋撷玉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脸自责的开口:“瞧我,一聊起来就忘了时辰。” 起身,身上的绯红色流萤醉花华服顺着她的力道行云流水一般滑落,带着一股别样的悦目之感。 “听说辛姑娘来雍王后一直陪在太子妃身边,正巧,我与宋良娣也近半年没见,想说些私话,辛姑娘也想与太子妃叙旧,不如就留在太子妃房里,陪着说说话。” 宋如瑛本来跪在一边,面色恭谨,垂头殝首,露出一段细白的长颈,虽看似平静,可心里却屈辱感倍增。 当年她义无反顾将身子给了太子,不惜和淮阴王府反目,可是放了狠话,一定会出人投地出去,要让淮阴王府的人都高看她一眼。 可如今,她不光跟淮阴王府闹翻,在失了太子的宠爱,在太子府的地位还没沈昭昭面前一等丫鬟高。 听到宋撷玉的话,宋如瑛控制不住的抬头,紧紧盯着宋撷玉的脸,想要看出她在想什么,可细细看了过去,只看到宋撷玉脸上一片温和笑意,并看不出其他。 沈昭昭冷眼瞧着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也没多说什么,随意的点点头,算是应了。 宋如瑛哪怕心里不愿,可连日以来被沈昭昭压迫惯了,被沈昭昭一觑,宋如瑛脑子再反应过来时已经从跪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宋撷玉冲沈昭昭微笑点头示意,便带着宋如瑛出去。 有丫鬟带路,要将宋撷玉带到宋如瑛的院子,只是还没走到,堪堪才走一半有余,宋如瑛便停了下来。 “就在前边的水榭吧。” 宋如瑛所住的院子临湖,太子府内水榭大半都在附近。 宋撷玉打量了两眼,从沈昭昭院子往这边走,逐渐荒凉,杂草越生越旺,应当是鲜少有人过来这边打理。 宋如瑛院子还要往里走,想必是在太子府过得并不怎么好。 宋撷玉和宋如瑛对坐水榭,丫鬟们远远的呆在岸上,只有玉娴在旁边烹茶伺候。 静坐片刻,宋撷玉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宋如瑛心里焦躁不堪,像是有一百只蚂蚁啃噬着她五脏六腑,灌下去两杯茶水,终于忍无可忍,眼睛微凸,红血丝弥漫。 压低了嗓子,宋如瑛冲着她低吼,像是一匹失控的落水狗:“宋撷玉,你过来这一趟不就是想看看我过得有多惨?现在看到了!我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不就是你一手促成的?” 宋如瑛手紧紧的抓着桌角,哪怕竭力控制,身子还是忍不住倾向宋撷玉,情绪激动。 玉娴警惕起来,将手中的茶壶虚虚放在梨花木矮桌上,若是宋如瑛敢有异动,有她在,绝不能让宋如瑛伤着自家王妃! 宋撷玉极慢的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宋如瑛眼神复杂,轻声反问:“宋良娣觉得,你如今的下场都是拜我所赐?” 宋如瑛心里早就被这些日子以来的积怨和陈年的旧仇给折磨的夜夜失眠,这下也不再端着,低吼,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 “要不是你在父亲身边巧言令色,我会和淮阴王府断绝关系?若不是你私下授意,沈昭昭会这般折辱于我?” 宋撷玉看着她这幅癫狂模样,倒像是来了些兴致,身子微微向前,玉白的手腕随意的垂放在铜黄色的梨花木桌上,浑身都带着养尊处优的贵气。 玉娴看宋撷玉离宋如瑛这般近,急了:“王妃……”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撷玉抬手制止,视线定在宋如瑛身上,桃花眸带了三分不明所以的笑意,好整以暇:“折辱?” 宋如瑛被压迫太久,面上的偏执让她清秀的五官开始扭曲,低低的,语气急促,语无伦次:“宋撷玉,你知道我过得什么日子吗?沈昭昭压根就把我当狗看……当狗看你知道什么意思?想要骂我便骂了,想要罚我便可以让我跪在她院外,人来人往都看着我跪在哪里!” 宋撷玉并不为所动,一双清冷的桃花眸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无波无澜。 像是被宋撷玉这幅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模样给刺激到,宋如瑛顿了顿,忽然又低低的笑了起来,后越笑越欢,竟是有些坐不住,笑的前俯后仰:“……我现在已经是全太子府的笑柄,哪怕是个二等丫鬟,都能对我甩脸子……” 她一股气的说完,突然又停了下来,眼里迅速弥漫上来一股悲色,掩面而泣,声音支离破碎,像是咬着牙憋出的字眼。 “我恨!我恨!!” 玉娴被宋如瑛“我恨”这两个字给激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看着这偌大的太子府,只觉得心惊,在淮阴王府内,五姑娘虽然歹毒了些,但也好歹还有几分人样。 可如今,瞧着被这太子府折磨的,竟是有几分疯相…… 这哪里是太子府?这分明就是一座炼狱。 宋如瑛小声抽泣着,从指缝里泄出些呜咽声,极轻,像是山林里受伤的幼兽,可身形佝偻着,瘦的只剩个骨架子,与老妪一般无二,老态垂垂。 宋撷玉看着她,眼里多了三分悯色,却并不垂怜,温声开口,语气不急不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五妹妹,我是与父亲说过,你做下这等丑事,府里容得下你,便容不下我。” 宋如瑛抽泣声停了停,并未抬头,宋撷玉也不搭理,视线落在沈昭昭院子方向,那边依旧安静,有条不紊的,丫鬟婆子进出有素。 还早,正好趁着这闲工夫跟她说说当年诸事,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我与父亲说这话,并不是针对你,乃是为了我七妹妹。” 宋撷玉声色清冷,说这话时,更是如同局外人一般,疏离淡然:“七妹妹是我护在心尖尖上的,旁人若是让她沾上一点污秽,我绝不会轻饶。” “除此之外,我再没掺和过你的事,你的日子过得如何,是你自己的本事,我等旁人可没这闲工夫,天天盯着为难你。” 第662章 局中局 宋如瑛捂着脸的手微微的发抖,恨不得冲着宋撷玉怒吼,让她闭嘴,让她别再说了! 可无论怎么用力,都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听着宋撷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继续说下去。 “五妹妹,你自视甚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做下的种种报复,不过是蜉蝣撼树。” 宋如瑛手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袖子都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发出噗簌噗簌的衣料摩擦声响。 呜咽声从几不可闻到撕心裂肺,再到寂然无声,也不过才过了一刻钟罢了。 好半晌,宋如瑛才抖着嗓子,声音还带着残存的哭腔,嘶哑着:“……三姐姐,我累了。” 午夜四下无人睡不着时,宋如瑛也曾想过,当初若是自己没一时冲动失身给太子,若是当年安安分分呆在淮阴王府等着配亲,她是不是如今也会如同宋静安一般,嫁个小吏,做一个当家主母? 她不敢承认,其实许久之前,她便已经后悔了…… 宋撷玉垂了视线,好半晌才轻叹了口气:“五妹妹,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头路,不好找。” 玉娴在一旁听的唏嘘,跪坐在一旁,不再动作。 渐渐地,喧哗声由远及近,太子妃院子那边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一个个脚步杂乱,心思焦躁。 候在岸边的丫鬟们也开始焦灼起来,一个个窃窃私语。 宋撷玉视线也看向那边,一双桃花眸幽深,看不清神色,好半晌才半垂了眸,掩下一身的思绪,站了起来:“太子妃那边像是出了事,我过去瞧瞧,五妹妹自便吧。” 慢悠悠转到沈昭昭院子,宋撷玉才一进去,就看到背着诊箱的太医正急匆匆的往里跑。 “雍王妃。”沈昭昭院里的二等丫鬟冲宋撷玉行了一礼,脸上的慌乱极为明显。 宋撷玉面上染了三分担忧之色,温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也不敢瞒着:“回王妃,太子妃方才好好的与辛姑娘说话,辛姑娘出来半个时辰后,太子妃忽然吐血晕厥过去,至今还未醒来。” 辛柔站在旁边,神情恍惚,怔怔的看着沈昭昭房门出神。 宋撷玉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一大堆人,为难开口:“这……我在这也不方便,就先回雍王府等消息,不在这添乱了。” 那丫鬟巴不得这位雍王妃快走,如今太子府乱成一团,这雍王府不知是敌是友,呆在这只会更麻烦。 当下毕恭毕敬的将宋撷玉和辛柔请了出去。 坐上马车,辛柔终于回神,可心里又开始不安下来,方才那丫鬟说的清清楚楚,沈昭昭是跟她说了话,半小时后才吐的血。 若是宋撷玉问她与沈昭昭说了什么话,她又该用何种说辞搪塞宋撷玉? 她一人忐忑了一路,可直到马车到了雍王府门前,宋撷玉都不曾开口。 看着宋撷玉要进府,辛柔自己反倒忍不住了:“王妃,留步!” 宋撷玉被她这一叫,顿了顿,转身看她,等着辛柔开口。 辛柔咬了咬唇,抬眸看她,眼里闪着稀碎的光:“王妃难道就一点不好奇?” 看宋撷玉不言语,辛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与太子妃说了什么,王妃当真没有半点想问的?” 辛柔如今的心思相当矛盾,既不希望宋撷玉盘问,宋撷玉真不问,她偏偏又觉得憋屈的很。 看宋撷玉进府,她刚刚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将她和沈昭昭说的话全部说给宋撷玉听一遍,她在马车上想了那许多说辞,宋撷玉却对这事半点不在意…… 真的有些许欠揍!抓心挠肺的…… 宋撷玉淡淡的看着她,忽然轻笑,面上的神色一瞬间生动起来,若是用山水画来形容,辛柔一瞬间看到了漫山春色,浓墨重彩,般般入画。 晃了晃神,辛柔才将自己的神思抽离出来,控制住狂跳的心口,瞪着宋撷玉,心中的嫉妒和卑劣一点点滋生出来。 凭什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让宋撷玉占了,旁人就什么都没有?但凡她能有宋撷玉的来世或美貌,哪里还需要这般汲汲经营费尽心机? 宋撷玉对她这番心思并不清楚,浅笑开口,语气意味不明:“辛姑娘这话,颇有意思。” 说完,不再多开口,转身往自己个院里走,留下辛柔一个人站在原处。 有意思?哪里有意思?辛柔越是深想越是心口生疼,倒不是病了,纯粹是被宋撷玉给气的。 说话说半截这种事,最是让人生厌。 等辛柔进了府,玉淑才从侧门,悄悄的进了府门,一路急匆匆的避开人,进了正院,宋撷玉和玉娴已经在屋子里等着,看玉淑进来,玉娴出了门,将房门仔仔细细的关好,在外守着放风。 “王掌柜可救出来了?”宋撷玉手放在圆桌上,神情凝重,既然知道王行远是被谢央抓的,关在太子府,宋撷玉便筹划了几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将王行远救出来。 在马车上,也是故意跟辛柔提起当年康平郡主谢韵然之事,也是故意带辛柔入宫,故意让辛柔跟沈昭昭独处。 本以为辛柔不知道当年康平郡主之事,宋撷玉还交代了让玉娴想办法告诉她,可没想到,在马车之上,看辛柔反应,她在太子府里这段日子,也不是只知道讨好沈昭昭,消息还算灵通,连沈昭昭受康平指点,去拜了送子观音,回来便跟康平一样,怀了双胎之事都知道。 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有辛柔在,沈昭昭不被刺激才是有鬼,当年康平怀了鬼胎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沈昭昭脸色也不好,显然是担惊受怕过得。 如今突然小产,沈昭昭心里有鬼,任何的风吹草动,只要让沈昭昭再想起当年康平鬼胎的事,这事就算成了。 太子妃出事,太子不在,太子府一乱,救出王行远便多出些几率。 玉娴抿了抿唇,跪了下去:“王妃,宋天没能救出来王掌柜,如今身受重伤,正在四季园里躺着,昏迷不醒。” 第663章 中计 四季园,万楠院。 宋撷玉看着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宋天,面上寒霜密布。 “怎么回事?” 屋子里还有另一男人,年纪跟宋天同龄,脸上有一道新伤,从左鼻翼一直延伸到耳廓,看着叫人心惊。 “小的一行人潜进太子府,找了许久,一直没找到王掌柜被关在何处,最后太子府一个太监提着食篮,鬼鬼祟祟的,我们跟着他进了假山,看到了王掌柜,一时不够谨慎,就中了招。” 宋撷玉听完,终于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了谢央的招,如今王掌柜人没救出来,宋天这些人也折了进去。 闭了闭眼,宋撷玉扶着桌子坐在了墩椅上,心口涌出强烈的自责,放在桌上的右手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脸色苍白。 是她轻敌了,这一世太顺,自以为手里掌握了上一世的记忆,握着谢央的把柄,便以为这一世可以顺风顺水。 不论谢央多么卑劣,用尽手段,终归是登上过帝位,怎么可能真是草包?她自以为抓住了时机,趁谢央不在府,想要救出王行远,可她怎么也没料到,谢央会在假山这道障眼法之外,又设了一层保险。 跪在地上的少年低着头,声音压抑,似是忍着极为强烈的愤恨和悲意:“关押王掌柜的地洞有机关,其他兄弟都中了箭,就剩小的和宋天躲开了,宋天为我挡了箭,我只来得及将宋天啊背出来。” 宋撷玉并没有睁眼,手心麻木,声音冷静到极点,透着森森的冷意:“其他人呢?” 好半晌,才听到回复:“……恐怕是活不成了,尸体也没办法销毁,都留在原地。” 说完又像是想到什么,急切开口:“去时,宋天让小的几人都去了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太子府绝查不到四季园!” 话音落了,屋里久久没有人说话,玉娴看着宋撷玉,见她脸色苍白,手心指缝隐隐能看到猩红色的血迹,当即心被吓得狂跳起来,连忙上前,掰开宋撷玉的手,一边给她包扎一边带着哭腔安慰。 “王妃,宋天是王掌柜一手教出来的,做事谨慎,绝不会给太子留下半点把柄。” 玉娴的话并没有抚慰到宋撷玉一分一毫,好半晌,宋撷玉才挥了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少年出去。 屋子里除了宋撷玉,就剩下玉娴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宋天。 宋撷玉手缠着手帕,身上像是一瞬间被抽去了全部力气,头低垂着。 “没用的,谢央多疑,就算没有证据,也会疑心到我身上。” 她带着辛柔去太子府这一趟,本就是冒险为之,哪怕再是前后筹谋,再是思虑周全,出师有名,可到底有些刻意。 哪怕都给她些日子,她也能将这事做的天衣无缝,可她等得起,王掌柜等不起,落在谢央手里,他撑不过三天。 本想着能将王掌柜救出来,哪怕冒险也没什么,她当时甚至没设想过,如果……要是没救出王行远,要是出了差错,王行远该怎么办?宋天这些人该怎么办? 是她太自以为是,谢央疑到她身上,王行远没了利用价值,谢央不会放过他。 是她的自大,害死了王行远,连累了宋天一行人。 玉娴在旁边看宋撷玉脸色变来变去,难看至极,心里惊心,连忙半蹲下,握着宋撷玉的手,声音都在抖:“王妃,这事不是您的错,您做的已经够好了……” 这么短的日子,王妃能想出这主意,已经是难得,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太子棋高一着。 王妃心思重,每次出了差错就都往自己身上揽,什么事都背在自己身上,长此以往,身子怎么扛得住? 听出玉娴语气里浓烈的担忧害怕,宋撷玉将自己口里的铁锈味咽回去,推开玉娴的手,起身。 “放心,你主子我不会出事。” 谢央最好别动王行远,否则,她必让他血债血偿! 回到雍王府,宋撷玉瞥了一眼正亮着的书房,偏头问旁边的玉淑:“王爷在书房待客?” 玉淑并没有跟着宋撷玉出府去四季园,在府里呆着,以防旁人看出不对。 此时,听到宋撷玉问话,思虑一二才开口:“王爷今日一整日都呆在书房,杜锦杜公子晌午进去,随后郎神医也进了书房,至今没人出来。” 宋撷玉盯着书房,隐隐能看到微晃的人影,她凝着视线看了几瞬,才移开视线回了自己院子。 玉娴不敢耽搁,回院子就张罗着热水给宋撷玉泡泡,去去寒气,实在是宋撷玉的脸色太差,她看着惊心。 收拾妥当,宋撷玉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谢俶这些日子冷着她,她自然不会没有感觉,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梳理罢了,她虽不知道谢俶究竟为什么生她气,但隐隐猜到,大概是因为她瞒着他的那些秘密。 可明明,有一瞬,她都决定把一切都给撂了,是他自己说不在乎,不想说他也就不问。 烦躁的转了个身,宋撷玉恨恨的握了拳头垂着床榻,早知道就该把一切都告诉他,这狗男人,明明心里在乎的要死,偏偏面上一副不介意的大度模样。 就该把这些会杀头的秘密都抖给他知道,把他拉一条船上来。 呵,果然,善良这玩意儿只会为难自己,要不是不想连累谢俶,也不会弄得她进退两难,抓心挠肝的。 向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当时脑子定是进了水,谢俶既娶了她,就活该跟她一块担惊受怕,她凭什么自己扛着? 他既然介意她瞒着他,怨她,那索性什么都告诉谢俶好了,便是杀头,既是夫妻,便也做一对亡命鸳鸯! 宋撷玉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可突然又想到一事,若是都抖出来,她这般针对谢央,在谢俶看来毫无道理,若是问起来,她又该如何解释? 听着宋撷玉在屋子里翻来覆去的声响,时不时的还传来捶床的声音,玉娴玉淑往屋里看了一眼,眼里都存了些忧虑。 第664章 喂鱼 太子府。 假山地洞内,谢央看着一地狼藉,看向身后的谢央,脸色难看。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孤要你们有何用?” 刘庆连忙跪了下去,脸色惊惶,后背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事他也是冤,谢央今日出了京都,临出门前,便猜到了府中恐有变数,交代了他留在府里。 太子妃出事时,他本想去照看一二,可跨过门槛时,又把脚收了回去。 生出乱相,必有异变。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来人,说是有小贼入府,进太子府的小贼,能偷什么?为的除了那个王行远,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自从王行远被捉回来,那张嘴倒是供出了不少,只是顺着他这些口供去查,都是满口胡言。 这王行远性子狡猾,巧言令色,极其擅长花言巧语,以假乱真,说出的那些假供词前后自洽,半点听不出不对。 谢央之所以还留着他,就是为了引出这背后的大鱼。 如今,这条大鱼上钩了。 那小太监是刘庆安排的,就是为了卖出破绽引这些小贼入局,一切都按照算计进行,可谁能想到,除了这伙人,还有第二批,他一时不察,正志得意满时,被人把王行远给带走。 正不知道如何交代,就听到头顶上谢央的声音传了下来:“查出来地上这群尸体是谁主使了?”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刘庆听着谢央语气里的杀意,硬着头皮摇了摇头:“奴才无能,未曾……未曾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任何线索……” 话音才落,周围气氛突然降至冰点,冻得后后脊背发麻,刘庆想也没想,开始疯狂磕头:“太子,您再给奴才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奴才一定会将王行远捉回来!一定能查出来究竟谁才是四季园一事的主使!” 刘庆磕的满头是血,看着惨不忍睹。 身后的小太监跪在地上,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压根不敢跟谢央对上任何视线。 谢央半蹲下,捏了刘庆下巴,逼着他仰头看着自己,狭长的瑞凤眼带着森冷的笑意,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语气极为和缓:“刘庆,跟踪郭子玉之事办砸,你便赌咒发誓,说上天入地,一定会将郭子玉给找出来。” 他说完,看着刘庆那张满是惊惶的眼,笑的更深,看着颇为可怖,用气音问他:“现在,人呢?” 刘庆已经完全开不了口,被谢央狠狠的一掐下巴,痛的咬住自己舌头,顿时清醒过来,眼泪纵横:“太子殿下!奴才……奴才真的没有半分懈怠……只是……” 只是将郭子玉藏起来的人实在是太谨慎,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谢央哑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戾气:“好,郭子玉之事,孤看在往日的主仆情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王行远关在这里,孤布下天罗地网,你也能把人给我放跑了。” 被迫盯着谢央那双墨黑的眸,刘庆不停的摇头,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绝望。 谢央看他这一脸眼泪鼻涕的模样,嫌恶的移开手:“刘庆,你跟了孤这么久,孤本不该疑你,但是这些事实在太巧,让孤不得不怀疑,身边藏着内鬼。” 刘庆没了谢央的手支撑,整个人身子软成一团,整个人趴在地上,跟摊肉泥似的。 谢央站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像是俯视着一个死人。 “既然王行远跑了,孤的鱼儿却也不能饿着,不如你替了?” 刘庆心里早有预料,可真听到从谢央嘴里出来的话时,还是不敢置信。 谢央对四季园里发生的事恨急,本是打算让王行远榨干利用价值后,便剁碎了喂鱼。 太子府里前些日子搬来了一件大玩意儿,两个带着尖刺的柱子,齿轮咬合严密,是仓周的玩意儿,仓周多豺狼野虎,肉质略柴,韧劲十足,便是用这柱子处理,只需要将那些猎物剥了皮,往里一丢,再转上这柱子一圈,不多时,便出来更好处理的肉泥。 刘庆先前看过一次,极为血腥,谢央便是打算,将王行远扔进去这里面,活生生给绞成肉泥喂鱼。 他跟在谢央身边十数年,矜矜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活路没办好,本以为也能落个痛快的死法,可万万没想到,谢央竟是半点情谊都不顾。 按下心中恨意,刘庆膝行着抱住谢央大腿求饶:“太子殿下,奴才还有用……您留奴才一命!若是奴才没了谁来接替奴才?谁也没奴才伺候殿下您伺候的尽心尽力啊!” 谢央被他这般哭求着,心里忽然好受许多,升起一股异样的满足感,看着他人如蝼蚁一般跪着求饶,总会让他生出几分快感。 这狗奴才说的也对,若是真把他这么喂了鱼,一时半会恐怕还真找不到像他这么趁手的。 叹了口气,谢央怜悯的看着他:“刘庆,便是一条狗,孤喂了这么久,就这么喂鱼也舍不得。” “但孤心里也憋着气,今日要是不见血,这气可出不来。” 刘庆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谢央话里的意思,吞了吞口水:“奴才……奴才明白了。” 他忽然起身,从旁边捡了一把刀,一步一步朝着身后的小太监过去。 小太监也明白过来意思,不敢置信的看向刘庆,不住的往后退:“干爹……你想做什么?干爹,我是小德子啊……干爹……” 刘庆心里也不愿,这小德子是他认得干儿子,他对小德子也是掏心掏肺,真当亲儿子看的,小德子也孝顺,把他当亲爹孝敬,出了事也冲在前面帮他扛。 “莫要怪干爹……干爹回头,给你烧纸……”刘庆声音抖着,面上悲痛,却很快替换为决绝,手起刀落,要了小德子的命。 别怪他,他也是没办法,痛快的走了,总比他被绞成肉泥的下场好些。 谢央在旁边看了一出好戏,拍手大笑,慢吞吞的经过刘庆和小德子的尸体,轻笑。 “刘庆,把他剁碎了,要是肉太大块,卡着孤的鱼,孤可饶不了你。” 第665章 你的命,当真就这么贱? “王妃,四季园那边传来消息,宋天醒了。” 玉淑急急忙忙的过来,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这些日子以来,王妃院子里乌云密布的,气氛低沉的吓人。 她和玉娴两个人看着担心,偏偏也没什么办法。 听到这消息,宋撷玉眸中神色果真亮了亮,站了起来,薄唇紧抿,身上的马面裙滑落下来。 “出府。” 虽然太子府的事已经从与宋天同行之人听了一个版本,但是她还是想亲口听宋天说一遍前因后果。 她始终不肯死心,不敢相信王行远就这么落在谢央手里,他这么通透一人,既能偏安一隅,也能高居庙堂,怎么能被生生折磨至死?他不该是这么个下场。 到了四季园,宋天坐在床上,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里衣,隐隐能看到腰间缠了纱布,能看到渗出来的血迹。 看到宋撷玉,宋天挣扎着要下床,被宋撷玉制止:“别动,这时候拘泥于这些虚礼,不仅毫无用处,还只会给你我添麻烦。” 宋撷玉这话说的不算客气,但效果显著,宋天低着头,身子绷直,整个人气质萎靡。 玉娴在一旁搬了锦凳,宋撷玉在旁边坐下:“我不想听什么道歉愧疚,宋天,我只要一句话。” 宋撷玉眸色黝黑,微闪,碎光破裂,让她看起来有些脆弱:“……王掌柜,究竟如何了。” 她问这话,本也没抱多少希冀,她只是不甘心…… 宋天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小的无能……确实没能救出王掌柜。” 宋撷玉心顿时像被一块大石头砸的四分五裂,沉重的喘不上来气,闭了闭眼,平息了心中翻涌上来的气浪。 终究,还是她间接害死了王行远吗? 还没等宋撷玉缓过来,就听到宋天忽然开口,语气犹豫,带着不确定:“小的受了重伤,被人背出去时,回头看了王掌柜一眼,王掌柜旁边……似乎藏着人。” 宋撷玉身子僵住,不敢置信,一双桃花眸登时瞪大了,死死的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宋天直视着宋撷玉,眼神逐渐坚定下来:“王妃,王掌柜,或许被救了出来。” 心口开始狂跳,宋撷玉死死的攥紧帕子,面上红了白白了红,高兴迷茫交杂,竟是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旁边的玉娴忽然插了一句嘴:“可除了我们一行人,还会有谁会救王掌柜?” 她没说出口的是,就算王掌柜的真被救了出来,可救王掌柜的究竟是敌是友?救王掌柜究竟是何目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想借机用王掌柜威胁王妃?或者是威胁太子? 宋撷玉自然明白玉娴在担心什么,视线盯着虚空一点,语气平静:“不管救人的是那方势力,又是什么目的,都比落在谢央手里要好。” 至少在别人手里,王行远还能苟延残喘几天,等她们救他,可若是落在谢央手里,王行远这条命,绝对保不住了。 宋天一直在旁边没有开口,脸色明明灭灭,看着极为不好。 好半晌,才咬牙艰难开口:“王妃,小的……有事瞒了您。” 宋撷玉被宋天这一出给弄得七上八下,宋天瞒了她事?可宋天能瞒着她什么? 脑子里忽然闪过谢俶的脸,和他看着她时,暗淡复杂的凤眸,心里突然预感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宋天将那天去雍王府求救,被太子府的人跟踪,最后被谢俶手底下的杨瑾给帮着脱了困的事都说了出来。 “王妃,王爷当日便猜到了您是这四季园后头的主子,小的虽然不承认,但王爷似乎认定了此事,还让小的不用拿这事叨扰您。” 宋天虽然没王掌柜本事大,也没王掌柜聪明,可他有一点强,便是能看出来这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 跟这位雍王殿下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能看出来雍王殿下是坦荡君子,不是那等奸佞小人,他想着,有雍王殿下帮忙,王掌柜定能被救出来。 介时,他再跟王掌柜商量这事该如何处置,毕竟雍王殿下和雍王妃的关系多好,他们都看在眼里,王妃小小年纪,这些年来所有事都是自己担着,虽然宋撷玉从未叫苦叫累,可他们这些下人看着心疼。 如今好不容易有雍王爷护着,也算觅得良人,神仙眷侣,若是因为这事心生隔阂,他们死一百遍都不为过。 可是万万没想到,王掌柜没能救出来…… 事情走到今天这地步,他也不能再瞒下去:“王妃,小的晕过去之前,瞧着藏在王掌柜旁边的,像是雍王殿下身边的杨侍卫……” 宋撷玉被宋天话里接二连三的信息震得头晕,僵直着脊背才没让自己强撑着的一口气泄了。 所以,谢俶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她掩藏下来的秘密,亏她还费尽心思的在他面前遮遮掩掩。 真是可笑至极。 宋天看着宋撷玉苍白的脸色,心里的愧疚压都压不住:“王妃,这事都是小的无能,要不是……”他闭了闭眼,声音决绝:“此事无法补救,小的愿以命抵罪,平息王妃的怒气。” 他说完,竟是要拿了放在一旁的铜长勺子尖端刺向心口。 玉娴在旁边离得近,吓得一把抓住了簪子,登时便有猩红色的血液滴落下来。 谁也没想到会出这事,宋天脸色苍白,吓得一松手:“玉娴姑娘,你没事吧?” 宋撷玉脸色也难看下来,比得知宋天瞒着她的事时更难看。 玉娴还紧紧的捏着那根铜勺子,看宋天松了手,这才心有余悸将铜柄勺子给丢开。 铜柄勺子丢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极为刺耳,声音不大,可是听在耳里有雷霆之效。 宋天紧紧抿着唇,垂眸,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宋撷玉看了一眼玉娴的手,见只是皮外伤,这才闭了眼平复心头的怒气,再睁眼时,眸中慢慢的失望和痛心,微哑着嗓子质问。 “宋天,你当真觉得自己的命,就这么贱吗?” 第666章 认错 “王掌柜没看贱你,我也不曾轻贱于你,但你自己认为自己烂命一条,倒是让我与王掌柜觉得自己瞎了眼。” 宋撷玉每说一句,宋天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到最后,已经毫无血色。 宋天年纪并不大,也不过十五六岁,瞧着面容还稚嫩,这般模样,宋撷玉也有些不忍。 “你瞒我之事,我不追责你,王掌柜选中的接班人,品性方面不会有差,你也自己的考量,但却不是什么坏心思。” 宋撷玉的话,说的宋天更加抬不起头来,一言不发。 “但四季园,容不下你了,伤好了,就走吧,王掌柜那边我会交代,银钱会给你留下,包你后半辈子生活无忧。” 听了宋撷玉的话,宋天猛的抬头,眼里惊惶如幼兽,碎光破裂开来,显然对宋撷玉这个决定接受不能。 他是被王行远捡回来,当年他才十二岁,大冬天的,他又冷又饿,就倒在路边,京都的雪那么厚那么大,他晕过去的前一瞬都在想,他死在这里,明早身上的雪恐怕有一尺厚,也算是有个棺材了,不至于曝尸荒野。 可等第二日睁眼,他躺在锦榻之上,至今为止,他还记得那种劫后余生的落差感。 王掌柜教了他五年,与他如父如子,宋撷玉让他离开四季园,不如杀了他更让他好受。 宋撷玉看着宋天,眼神悲悯的近乎绝情:“宋天,下属可以聪明,但最好不要太聪明。” “更不要自作聪明。” 轰的一下,宋天被宋撷玉这一句话破防,整个人陡然间颓丧下来,眼里的光一下熄灭,空洞洞的,如行尸走肉。 玉娴在旁边看着有些不忍,却并没有干涉宋撷玉的决定或是求情,只是将头微微偏向一边。 宋撷玉自然感觉到玉娴的心思,她这两个贴身丫鬟,在她身边呆久了,安稳日子过多了,大多有心软的毛病,但胜在知道什么叫分寸,什么是尺度。 宋天或许真是一片好心,或许是为她好,但身为主子,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好心可以有,但不能办错事,否则这些自以为的好心就是笑话。 太有主见的下属,没有主子敢用。 从四季园出来,回到雍王府,宋撷玉下了马车,站在府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府,直奔谢俶书房。 书房外并没有人守着,宋撷玉一路极为轻松的到了书房门,她手放在黄褐色的梨木门上顿了顿,终究变推为敲。 “三哥哥……” 屋里谢俶的声音顿了顿,才传出来,平淡无波,听不出异样。 “进来。” 宋撷玉推门进去,就看到谢俶正坐在书桌后,高大的身子半靠着椅背,姿态随意,萧萧肃肃,隐隐能窥到往日里严谨端方的风骨。 书房内烛火只点了两盏,光线昏暗,只能看清谢俶身上的衣饰,和他冷硬的轮廓,看不清面部神情。 “来了?” 宋撷玉忐忑的心思随着他这两字忽然便平静下来。 “王行远,是三哥哥你救的吗?” 谢俶身形未动,若不是方才开了腔,宋撷玉几乎以为谢俶睡着了,半张脸隐在暗处。 “人在别庄,伤势有些重,需静养。”好半晌,谢俶才幽幽开口,寥寥数句交代了清楚。 虽然心里早有预料,可真正从谢俶口中得到王行远安然无恙的话,宋撷玉还是极大的松了口气:“多谢。” 她这两字一落音,就听到谢俶的方向传来极轻的一声嗤笑。 一瞬间,宋撷玉心里闪过一丝心虚,大致察觉到,谢俶此时应当是不怎么高兴的。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谢俶应当是介怀她瞒着他的事。 仔细想想,这事确实是她的错,她怕谢俶知道自己重生的事,会把她当成山精妖怪,偏偏又放不下上一世的执念,瞒了谢俶这么多事。 她要是自己坦白也就算了,偏偏还让谢俶自己给查明白了,她还自作聪明的觉得自己瞒的很好。 要是她和谢俶互换身份,谢俶在她面前花言巧语,百般糊弄,她指定觉得谢俶把她当傻子看呢! 要是换成她,指定要百般挤兑谢俶,谢俶还只是不见她,权当做眼不见心不烦,没做多的其他动作。 甚至……在生她气的情况下,还是帮她救出了王行远。 人确实够仗义了,她也该给他道个歉。 宋撷玉自认为敢作敢当,活了两辈子,不至于连道歉都说不出口,既然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不矫情,干脆利落的低头,做小伏低。 “三哥哥,我知道错了~” 谢俶盯着宋撷玉那张玉白的小脸,只要耷拉了眉眼,天真无辜便轻易的泄了出来,叫人止不住的心软。 认错?她哪次认得不是干脆利落? 暗地里磨了磨牙,谢俶让自己狠下心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今日要是不整治一番,他迟早有一日,能被她气背过去,英年早逝! “错在哪了?” 难得谢俶愿意搭腔,宋撷玉开始认真的反思:“错在不该瞒你,不该高估自己的本事,不该自作主张,把这些事搞砸了还得连累三哥哥你帮我收拾残局。” 她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说完还仔细反思,自认为自己反省的极为彻底,不会再有半点差错。 看宋撷玉松了一口气,谢俶脸色更阴,嘴角的笑冷冽:“说完了?” 宋撷玉自信点头:“说完了。” 谢俶久久没有出声,宋撷玉满腔的自信忽然有些崩塌的趋势,这分明是没哄好啊。 忍不住自己在心里寻思,难不成……真的哪里落下了?不应该啊?谢俶手里还掌握了她旁的把柄? 这么疑心一起,宋撷玉绞尽脑汁,还真想出了点东西,试探着开口:“还有……之前偷偷瞒着你跟浦俊成见面?” 谢俶:“……” 额头青筋开始暴起来了,她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还偷偷私下和浦俊成见面,她难道不知道浦俊成那杂碎对她一直存着心思? 宋撷玉敏感的察觉到谢俶的怒气值疯涨,连忙开口解释:“就一次!还是偶遇!” 谢俶冷哼一声,还是没开口。 宋撷玉这下真苦了脸,她还有哪犯错了?她真想不起来了…… 第667章 反向哄人 眼看着她哄了这么半天,非但谢俶脸色没啥起色,反而越来越难看,宋撷玉终于绝望。 反向哄人,真有她的! 极大的压力下,宋撷玉终于炸了,不再顾忌什么贵女风范,提着自己的裙角大步冲到谢俶面前,气势汹汹,娇蛮霸道:“谢俶!” “你就说怎么办吧!姑奶奶不伺候了!” 大不了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好歹给她来个痛快的!这么钝刀子磨肉算怎么一回事?他是准备活活把她吓死吗? 她才不要死的这么憋屈!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她就要做重于泰山的那个! 吼出来的那一瞬,确实很痛快很解气,但吼完也是真的腿软。 方才冲过来,情绪太激昂没觉着,如今上头的情绪冷却下来,方才觉得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近的宋撷玉能看清谢俶隐在暗处的神情。 她站在谢俶身前,比端坐着的谢俶高出一个身位,偏偏谢俶一身气势摆在那儿,哪怕是抬眸看人的姿势,也分毫不显弱势,反而显出几分内敛的锋芒和迫人贵气。 宋撷玉:现下就是萎了,萎的不能再萎了…… 心里萎了,可身子硬邦邦的,萎不下去,宋撷玉只能僵硬的维持着俯身质问的姿势,瞪着谢俶不敢眨眼,逐渐开始有了斗鸡眼的趋势。 谢俶面色更冷,墨色的眸里,宋撷玉的影子明晃晃在里面映着。 胆子肥了,居然敢连名带姓的叫他?姑奶奶?他谢俶的姑奶奶,早就在皇陵里躺了几十年了! 垂了眸,谢俶一贯的冷嗓这般低低说话,更加寒凉刺骨:“你当真觉得,你就错在刚刚说的那些?” 宋撷玉没搭话,但眼里明晃晃的就写着三个字:不然呢? 她这个反应彻底把谢俶给气笑了,合着他气了这么久,人压根就没弄明白他究竟为什么生气! 鸡同鸭讲,莫过于此了吧?平日里看着也是挺聪明一姑娘,怎么到了他手里如此蠢笨不堪?究竟是天生在情事上少一根筋,还是就是故意气他?糊弄他? 被气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谢俶也不再指望宋撷玉自己能想明白,等她自己想明白,估计她只能到他墓碑前给他三叩首道歉。 罢了,索性自己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王行远被谢央捉了,为什么不寻我帮着救人?” 宋撷玉看着谢俶隐忍的神色,怔愣了一下,方才开口:“我不想连累……”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俶一口打断,语气带着浓浓的怒气,神情更加凛冽:“不想连累我?” 他忽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失望薄凉:“宋长乐,我既娶了你,就没打算独善其身,你若是出事,我会拿命护你。” “连累两字用在你我身上,真是让我觉得我可笑至极!” 他在大婚当日,于宋青山和李瑢面前允诺会护她一生一世,谁能想到,他决定以命相护的人,心里想的却是要跟他撇清关系,处处分你我。 “长乐,你还不明白吗。我在乎的不是你瞒我,而是你处处把我撇在外头,我这个夫君,在你心里,竟是连个外人都不如。” 宋撷玉从未见过谢俶如此模样,像是被人在头上重重打了一拳,没了力气,颓然落寞,脆弱自讽,让人看着都觉得难过。 手足无措,宋撷玉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楞在原地。 谢俶本来还真有些心灰意冷,他原以为宋撷玉年纪小,可能于情事上有些懵懂,他守着她,总有一天能把这块玉给捂热了。 可捂了这么久,宋撷玉还是这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或许她心根本没在他这里,他再怎么捂,也捂不热吧? 心头忽的起了一股阴鸷,谢俶烦躁,并不想在这时候看到宋撷玉,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怕自己伤到宋撷玉,没有什么比回避更适合解决现在的问题。 抬头,刚要让宋撷玉回自己院子,就看到宋撷玉眼睛红彤彤的,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砸在地上。 看着委屈极了,哭的小脸通红,偏偏一声都不吭,倔强又委屈,直直的看着他。 她这一哭,顿时将谢俶一腔火气给浇灭个干干净净,但没了火气,焦躁感更加喷涌,压的他心口难受至极。 忍住不适,谢俶语气还是温和了下来,带着些无奈和黯然:“还没骂你,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恶人先告状也没她这么使的吧? 他不开腔还好,一开腔宋撷玉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整个人哭的抽噎,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流,将一张脸洗的水汪汪的,显得一双眸子澄澈清明,干干净净。 谢俶想让自己冷硬起心肠,别被她这幅模样弄得心软,可看她哭的这么狠,哪怕谢俶脸色再不好,却也还是伸了手将宋撷玉抱紧怀里,语气松动了些。 “好了,别哭了,是你犯错,现下怎么好像我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 宋撷玉埋在谢俶胸前,手紧紧揪着谢俶的胸襟,眼泪水就是停不下来,哪怕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还是哭的稀里哗啦的,不停的哽咽着。 谢俶脸上的神色逐渐凝重下来,他本以为宋撷玉是没办法,所以才用苦肉计,想借哭胡搅蛮缠把这事给糊弄过去。 他一向对她心软,这一招,在他这确实是百试百灵,往日里用的不多,但一用就是杀招。 但他已经软了态度,可她这个哭法,显然不是敷衍哭一哭的架势,怀里的女人趴在他身上,哭的上气喘不过下气, 他这才顿时慌了,一时之间,什么怨气怪罪,全部没得一干二净,心里涌上强烈的自责,抱着宋撷玉,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安抚。 宋撷玉身子不好,他也不是头一天知道,人是他自己求着骗着娶回来的,她要不是没心没肺,也不会嫁进雍王府,成了这雍王妃。 他不该跟她生气的。 便是生气,也不该跟她生这么大的气…… 第668章 你愿意也得愿意 宋撷玉情绪逐渐平缓下来,小声的趴在他怀里呜咽,谢俶视线虚虚定在一点,面上神情像是蒙了一层灰色的山雾,看不太清。 “三哥哥,你是不是后悔娶了我做雍王妃?” 宋撷玉忽然开了腔,语气闷闷的,她或许于亲缘之事上一向不怎么被上天庇护,上一世自己蠢,不仅嫁了一个豺狼,还害得淮阴王府家破人亡,如今这一世,她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将一切都推翻重来,可还是将一切给弄得一团糟。 谢俶听了她这话,眉头又有皱起来的趋势,后悔?她究竟哪只眼睛看到他后悔的了?她这脑袋究竟每天在想什么? “后悔你打算如何?没后悔你又打算如何?” 谢俶说这话时语气低沉,口吻危险,平平淡淡的调子,带出三分森寒的怒气。 只可惜,宋撷玉并没能听出谢俶这话的意思,只觉得谢俶是真的对她厌烦了,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难受极了。 谢俶其人,性子冷清,最是厌恶麻烦之人,偏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找麻烦。 他重诺,哪怕厌了自己,也不会表现出半点,仍旧会给她雍王妃的体面。 可宋撷玉有自己的骄傲,这种貌合神离的日子,她不愿将就,与其两人互相厌恶着过日子,不如当断其断。 揪着谢俶衣襟的手一点点收紧,宋撷玉压着嗓子,声音嘶哑:“若是三哥哥后悔了,长乐自会递上一封休书,绝不让三哥哥为难。” 谢俶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闭了闭眼,再也掩饰不住眼里的自嘲:“休书?宋撷玉,你这心,还真是石头做成的。” “你这休书,只怕是大婚当日就准备好了?长乐郡主真是高瞻远瞩。” 宋撷玉越听越觉得不对,什么叫做自己在大婚当日就准备好了休书,她是脑子有病?大喜之日干出这晦气事? 而且,明明是谢俶后悔了,她只是不想他为难,怎么他又生气了? 还没想个明白,谢俶忽然掐着她下巴,半逼迫她抬头,墨色的瞳里带了丝丝猩红异色,看着有些惊心:“宋撷玉,合着你刚刚是喜极而泣?就这么迫不及待?” 竟是连装都不愿意在他面前装一下,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跟他合离,是要去找谁?浦俊成?还是谢央? 宋撷玉被迫和谢俶对视,不由得有些后怕,谢俶从来没连名带姓叫过她,她印象中的谢俶冷静,鲜少有情绪波动,可如今,他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身的杀气泄了出来,倒是让她对战神这个名号有了更深刻的身临其境的感受。 宋撷玉的沉默,更大程度激怒了谢俶,谢俶看着面前近在迟尺的脸,忽然有些茫然无力,他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没想到竟然在这么一个小丫头身上栽了跟头。 松开手,谢俶眼神空洞,半垂着头,暗色很好的遮掩住他一身的狼狈,说出来的话却冷硬不近人情:“长乐,既入了本王的门,这辈子,你就是死了,都得顶着雍王妃这个名号。” 这辈子,她都得跟他生同裘死同穴。 宋撷玉被他推开,站在他面前,忽然听的有些糊涂,不是谢俶主动说的后悔?她不想他为难才提的休书,怎么突然又说不离了? 男人心,海底针这不是? 一时,宋撷玉也来了气,凭什么他说和离就和离,他说不和离就不和离了?耍她很好玩吗? “谢俶!你什么意思?今天就说明白了!欺负人也不是你这么欺负的!”宋撷玉这回算是真被气哭了,她两辈子就没这么被欺负过。 谢俶看她眼泪珠子不停往下掉,冷淡移开视线,薄唇抿紧,说出来的话更是清冷如寒泊:“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谢央,但你既然嫁了我做雍王妃,你就算是断了跟谢央的可能。” 宋撷玉用手擦着泪,只觉得谢俶就是故意在找茬,哭着骂他:“谢俶,要不要找郎言给你治治!你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混蛋!谁要跟谢央那个瘟神有可能?你恶心人也不能这么个恶心法!” 谢俶被她骂的,非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还从心底生出一股爽利,瘟神?恶心人?脏水?宋撷玉眼睛还算没瞎! 骂得好!一想到宋撷玉看上谢央这么个东西,别说宋撷玉,谢俶自己个都觉得恶心,虽然是自己亲侄子,又是太子,但谢俶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谢央,历朝历代,太祖太宗,便是最昏庸无能的,也不会如谢央这般,不去建功立业,为百姓谋利,反而成天算计着勾引臣子嫡女,干着娈童的买卖收买人心。 好好的一个太子,竟是干起了老鸨龟公的活计! 但宋撷玉若不是念着跟谢央的旧情,那便是浦俊成? 面上冷色更重:“那是浦俊成?他更不行!” 不说人品功绩,就说他那家底穷酸气,绝无可能! 宋撷玉被他气的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算是听明白了,谢俶,你就想图个名正言顺,找个写休书的由头。” 谢俶做事,一向讲究的是有理有据,有个由头,他提谢央,提浦俊成,就是为了找出这个由头,给她冠上这么个罪名! 气的脸色绯红,宋撷玉冷着一张小脸在旁边坐下,语气更加笃定决绝:“一女不嫁二夫,雍王殿下,你便是肠子都悔青了,也晚了!” 后悔?管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拿刀逼着他娶得,活该他后悔!最好悔一辈子! 呵!她偏偏不如他的意!哪怕他肠子都悔成结了,这休书,他想给,也得看她宋撷玉接不接!她身后有淮阴王府,也不是他想休就休的! 宋撷玉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冷冷用话刺他,语气狠绝:“雍王殿下,长乐话放在这儿,从今往后,您只能丧偶,休妻?大可试试。” 他要是敢休妻,她不介意让他体会什么叫做英年早逝!便是死,她俩都得埋一块地! 真当她宋撷玉没脾气? 说完,宋撷玉还冲他恶劣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三哥哥,我便是赖上你,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 第669章 癞瓜 她瞪着谢俶,眼里明晃晃的都是示威,气死他最好!气个半死,也算是解气了。 她本想看谢俶大发雷霆,就算他一贯喜怒不形于色,但能让他黑脸,也算解气了! 只是宋撷玉等了半天,突然听到谢俶嘴角微扬,唇间逸出来一声轻笑。 还不等宋撷玉炸裂开,就看到谢俶忽然身子前倾,脸从暗处彻底暴露出来,被烛光映照的半明半暗。 哪里有半分生气模样,反而看着还颇有兴致:“赖上我?” 宋撷玉冷哼一声,半点不打算低头,斩钉截铁的开口:“对!你既娶了我,便甩不开我,要怪,就怪你当时昏了头吧!” 她宋撷玉从来不是什么规矩的大家小姐,玩无赖那一套,也不是第一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宋撷玉不一样,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谢俶心头郁气一扫而空,站直了身子,一步一步往宋撷玉面前走。 宋撷玉坐着,身子有些僵硬,看着谢俶的眼神有些防备。 不对劲,谢俶这反应不对劲! 他这笑的她毛毛的,还不如黑脸呢! 不会被她气昏头了?早知道她应该冷静一点的。 宋撷玉身子僵住,心里忐忑,可面上却还是底气十足:“雍王殿下就算用武力镇压也没用,我若是赖上谁,那便是一辈子,不是轻易能甩掉的!” 她一边说,面前忽然覆下大片的阴影,谢俶站在她面前,身子不断压低,宋撷玉下意识闭紧了眼。 等了许久,仍旧没等到谢俶有所动作,宋撷玉好奇睁眼,正好对上谢俶黝黑视线,深不可测。 “赖上我?这辈子都赖上我?” 宋撷玉也来不及回避,索性也打光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梗着脖子,虚张声势,外强中干:“对!你生气也没……” 话还没说完,谢俶忽然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浅尝辄止,从她唇边擦过,大手抱着宋撷玉的后脑勺,低低的在她耳边开腔:“长乐,记住你的话。” 还不等宋撷玉反应过来,谢俶忽然放了手,直起身子,语气听得出来,他心情应当不错。 “明日这个时候,来书房找我,我带你去看望王掌柜。” 宋撷玉稀里糊涂从书房出来,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糊成一堆。 瞥了一眼书房门,宋撷玉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有些气闷:“莫名其妙!” 回了院子,玉淑玉娴看着宋撷玉肿成核桃的眼睛,吓了一跳,连忙迎了过去。 玉淑更是心疼,眼圈也红了:“王妃,您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您了?奴婢去给您出气!” 她身边这两丫头,一向对她一心一意,虽然外人看着她更倚重玉娴,但比起玉娴,她更宠着玉淑,玉娴跟玉淑一块长大,也是将玉淑当亲妹妹看。 玉淑这丫头,大智若愚,虽然鲁莽,但这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率真干净,也正是宋撷玉和玉娴想护着的,那些暗处的东西,玉娴与宋撷玉更是默契的不想让玉淑沾手。 没好气的用指尖碰了碰肿起来的眼皮:“除了雍王殿下,这京都,还有谁敢欺负你主子我?” 玉淑抿紧了唇,显然是来气,但她虽然性子冲动,却也不是没有脑子,去找雍王殿下算账,她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玉娴在旁边看的难受,看向玉淑:“你扶主子进屋,我去拿几个煮鸡蛋给主子敷敷眼睛。” 这么一双好看的眼睛,要是出了差错,悔都来不及。 谢俶过来时,宋撷玉睡在榻上,玉娴给宋撷玉一直敷了小半个时辰。 察觉到有人进来,玉娴回头,看到谢俶时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两分怨气,但很快又压了下去,起身要给谢俶行礼。 腿还没弯下去,就被谢俶用一个手势制止,从她手里将包着煮鸡蛋的帕子给拿了过去。 宋撷玉打了个瞌睡,醒来就看到面前帮她敷眼睛的人从玉淑换成了谢俶。 看她醒了,谢俶才将手收回来,将旁边的一瓶药膏放到她手边:“这是外邦进贡的生肌雪肤膏,一日三次,不可落下。” 看宋撷玉姿容懒散,柔若无骨,恹恹无力的模样,谢俶故意板了脸:“可记住了?” 宋撷玉并不怕他,一双桃花眸斜乜他一眼,敷衍的应付:“记住了。” 堂堂雍王殿下,怎的如此啰嗦。 谢俶一看她这表情,当即就明白了她心里又在嘀咕自己什么,也不跟她计较。 宋撷玉趴在榻上,看着谢俶将手里的布包放在一旁,坐姿端正,脊背挺直,浑然不像她这般没骨头似的。 “三哥哥不是让我明日去寻你?怎么今日便来了?可是生了变故?” 谢俶顿了顿,看向她,宋撷玉刚醒,眼里还有着升腾的朦胧水汽,瞧着分外无辜。 “让你明日来寻我,跟我今日来你这用饭,冲突?” 他这话语气凉嗖嗖的,问完视线定定的放在她身上,眸色微冷。 宋撷玉当即摇头:“不冲突,自然不冲突,三哥哥何时过来,长乐都只有欢喜的份儿。” 看了看时辰,宋撷玉连忙让玉淑玉娴上菜,看来谢俶还算有些良心,知道自己在书房理亏,一直等她到现下都没用膳。 菜色上齐,宋撷玉挑了挑眉,憋着笑没出声。 玉淑了解她的口味,每日的菜色小厨房都是直接问的玉淑。 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癞瓜炒蛋,枸杞炖鸡,还有一些其他奇奇怪怪的菜色,宋撷玉大概猜到了,玉淑虽然不敢生怼谢俶,但她还是凭借着那小脑袋瓜想了这法子。 枸杞补目,这桌上大半的菜色都被放了些枸杞,红艳艳的,谢俶这么聪明,自然不会猜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癞瓜,味苦,谢俶最讨厌的食物。 这损招,旁人还真想不出来。 宋撷玉忍着笑,在一旁幸灾乐祸:“三哥哥,可是不合你口味?要不,再让小厨房重新做些新的菜式?” 谢俶看她这幅狡黠模样,垂了垂眸,面上一如往常,淡定自若,看不出不对。 下一瞬,宋撷玉便看着谢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癞瓜,放进了嘴里。 第670章 杨瑾重伤 玉淑也没想到谢俶会真吃了癞瓜,连忙倒了杯茶,放到谢俶手边,表情心虚。 在雍王府呆了这么久,她们对谢俶的喜好自然一清二楚,癞瓜味苦微腥,从来不上王府的餐桌,王妃爱吃,这才勉为其难买了些。 谢俶慢条斯理端了茶,将嘴里的苦味冲淡,面色不变,语气温和:“可解气了?” 看破不说破,谢俶开门见山问了,宋撷玉也不好再跟他生气,夹了一筷子鸡肉:“勉强吧。” 用完晚膳,宋撷玉本以为谢俶要留宿,可统共没呆了两个时辰,便有人将他给叫走。 宋撷玉除了吐槽两句,也没多胡搅蛮缠,自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宋撷玉便起身,先让玉淑去四季园将王行远被救出来的事告诉宋天,随后心神不宁的用完中饭,早早的便奔着书房去了。 谢俶回府,才进书房,就看到宋撷玉正趴在他书桌上,整个人百无聊赖的模样。 “等了多久?”谢俶将门关上,好笑的问她。 宋撷玉拖长了调子,语气有些抱怨:“没多久,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说完,托腮眼巴巴的看向他:“所以,咱们现在可以去了吗?” 谢俶没开腔,从旁边拿出两身其貌不扬的素服:“换上。” 宋撷玉麻利的将衣裳换好,才跟着谢俶去到府外,马车已经等在那,宋撷玉正要上马车,就听到旁边有人唤她。 “雍王妃!” 她回头,就看见宋天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过来,眼神急切。 宋撷玉跟谢俶对视一眼,谢俶瞥了宋天一眼,冷声问他:“能驾马吗?” 宋天面上浮现出一丝激动,随后大力点头:“小的便是马夫出身,这点小伤,不打紧。” 谢俶也不多问,丢下两字便上了马车:“上车。” 诚如宋天所说,这一路马车驾的四平八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个偏僻山庄,一路行来,人迹罕至,便是灌木丛林都没见上几片,若是有人跟踪,一眼便能看出来,压根没有藏匿的余地。 且一路过来,大道旁边处处分布着小道,四通八达的,更是难以通过大概得方向得知人的踪迹。 确实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从马车上下来,立马有人迎了出来,也不是生人,是王行远的舅舅,也是宋撷玉手底下的掌柜,宋撷玉认识王行远,还是通过这位老掌柜的关系。 “雍王殿下,雍王妃,我那侄子已经醒了,伤的虽然重了些,但并无大碍。” 谢俶点头,便带着宋撷玉进去,剩下王二掌柜和宋天站在外边。 王行远是王二掌柜的侄子,对于宋天,王二掌柜自然也是认识,还因为王行远的关系,一向拿宋天当自家晚辈看待,他并不知道王行远如何受的伤,如今看宋天脚上也缠了厚厚的纱布,看着伤的不轻,心里一阵唏嘘。 他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事可以问有些事不能问,知道秘密太多,不容易命长,也没多问,想要扶宋天一把。 只是还没碰到宋天,就被宋天推拒了:“王叔公,我这脚伤看着严重,但并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掩人耳目。” 宋天伤在背部,伤还没好,走路使不上劲,在脚上缠纱布,不过是掩盖病弱之事,让人看着他拄拐不生疑。 王二掌柜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便让宋天进去了。 宋天进去时,正好看见王行远脸色苍白如纸,坐在床榻之上,从领口能看到部分鞭痕,深可入骨。 在太子府受到的个中折辱,可见一斑。 “掌柜的!”宋天拄着拐杖,大步往床榻方向走,没一会儿便气喘吁吁。 王行远看着他这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只是他一贯严厉,情绪并不表现出来,温声教训:“受了伤便好好修养,自己身子最重要,我还能死了不成?” 宋天只听着训,并不反驳。 宋撷玉确认王行远并无大碍,也不多说什么,拉着谢俶出来,给这爷俩留下说话的地儿。 王二掌柜看见他俩出来,连忙迎了上来:“雍王殿下,雍王妃,您二位是要回了?” 谢俶点头:“京中有眼睛盯着雍王府,在外不宜逗留太长。” 王二掌柜点头,表示理解。 谢俶瞥了一眼屋内:“宋天留在这,跟王掌柜一块修养几日,这些日子,便不要回京了,免得惹人生疑。” 宋天后背的伤,只要一看,必定就漏了馅,这些日子太子府没回过神,这才给了喘息之机。 今日宋天避着人守在雍王府外,也算是巧了,干脆借此机会藏在这处养伤,否则谢俶过几日也要将宋天送离京城。 他身上的伤就是个隐患,虽然谢央还是会怀疑到雍王府,但有证据和没证据,是两码事,只要不让谢央抓到把柄,他就算猜个一清二楚,那也是凭空揣测,翻不出什么风浪。 王二掌柜将谢俶的话给记下,宋撷玉和谢俶重新上了马车。 坐好,宋撷玉打量了谢俶好几眼,一双清凌凌的桃花眸定定的瞧着他,眸光闪烁。 “有事要问?”谢俶头都没抬,淡淡的吐出四个字。 宋撷玉咬了咬唇,方才问他:“最近,怎么没见杨侍卫。” 往日里,杨瑾要么便跟在谢俶身边,要么就在书房外的那棵大树躺着守岗。 可这些日子,她进书房从来都是畅通无阻,压根就没看见杨瑾过。 这不寻常。 谢俶轻扫了宋撷玉一眼,看她目光灼灼盯着他,心里也明白,他这王妃可不是好糊弄的。 “杨瑾重伤,至今未醒。” 哪怕心里早有揣测,但真听到杨瑾出事的消息,宋撷玉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咯噔一下,难过起来。 要不是为了帮她救王掌柜,杨瑾也不会出事,要是当初她能再谨慎一些,这些就都不会发生…… 谢俶看她垂着头,周身气质低落,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沉声开口:“与其在这里自责后悔,不如多想想,该如何让罪魁祸首掉一层皮,方才能对得起王行远和杨瑾身上的伤。” 第671章 试探 二月二,龙抬头,大禹五年一度的国宴,重臣国戚纷纷进宫,热闹非凡。 谢俶在宫门前下了马车,视线往宋撷玉身后的辛柔身上一瞥而过,看不清眸中意图。 宋撷玉察觉到谢俶的视线,朝他弯了弯唇,一双桃花眼弯成了弦月,意味深长的开口:“这招棋,有大用。” 她一向聪明,谢俶也不干涉,只交代了一句:“谨慎些,有事往我身上推。” 宋撷玉心口漏了一拍,为了掩盖自己纷乱的情绪,胡乱的点了头,谢俶不再耽搁,紧了紧身上的黑金锦袍,跟着小太监往里走。 国宴在晚膳时候,而在国宴之前,女眷自行寒暄,而这些大臣王爷,都得去福安殿。 眼看旁边没外人,玉淑忍不住调侃:“怪不得咱们王妃嫁给王爷前,那么多世家小姐挤破了头想要嫁进雍王府。” 旁人都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夫人不要生事,安分守己,唯独雍王殿下,却是一句有事推到他身上,他自然会处理好。 沉稳可靠,谪仙之姿,有傲骨却没傲气,这谁扛的住? 宋撷玉被她调侃的有些不自在,假意训斥:“再多嘴,回去便抄上十遍清心咒静心。” 这话的威胁力道自然可见一斑,让玉淑绣花容易,但让她写字,这跟要了她命还难受。 带着一行人往后宫走,国宴时间还早,宋撷玉打算先去太后宫里拜见,从宫门到太后的宫殿,路程曲折,多长廊小道,七拐八转,周围便静下来。 快到太后宫殿,拐过一个弯,就看到迎面过来的谢央。 多日不见,他穿着太子管制的官服,阴郁的黑,衬得他周身阴沉沉的,面上带着惯有的笑,非但不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反而笑的让人直发毛。 在这儿碰上谢央,并非宋撷玉所愿,但等她想要回避,却也迟了,谢央嘴角弧度更深,那双瑞凤眼紧紧定在宋撷玉身上,墨色渐浓:“玉儿妹妹。” 谢央既然叫出了声,宋撷玉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装聋子,等谢央走到近前,才淡淡开口打了个招呼:“太子殿下。” 宋撷玉垂眸,掩饰住眼底的厌恶,但仍然能感觉到头顶谢央不怀好意的打量视线,湿冷,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伸着蛇信子,睁着竖瞳,慢悠悠的缠绕上来。 良久,谢央忽然轻笑,语气温和:“孤还是喜欢玉儿妹妹唤太子哥哥。” 他这话乍一听透着亲切,可细品就能体会到其中的轻佻。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并不给他面子,凉凉开口:“按照礼数,我也更想听太子唤我一声皇婶。” 玉儿妹妹?他也配? 便是因为谢央,宋撷玉对这个称呼下意识厌恶,果然乌龟配王八,谢央和沈昭昭是天生的一对,恶心人都有一手。 谢央也不生气,对宋撷玉表现出难得的包容,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宠溺的很。 “称呼什么的,不过是习惯罢了,不失礼便好,倒也不必如此一板一眼去苛求。” 这意思,是不打算改口了? 宋撷玉也没想过谢央能把她的话听进去,只想赶紧绕过他,多看谢央一眼,她都觉得要洗洗眼睛,再跟他离这么近,她都怕得针眼。 “太子若是没其他事,我便先行一步,太后那边还等着呢。” 言下之意,便是让谢央让路。 这长廊不算宽,若两方相向而行,虽不至于过不去,但少不了衣袂接触。 眼看宋撷玉对自己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谢央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并不让路,像是没听懂宋撷玉话中意思,甩了袖子,沉声开口。 “前些日子,倒是发生了一件稀罕事。”谢央拖长了调子:“孤府里进了一些毛贼。” 他一边说,视线却紧紧盯着宋撷玉的反应,只是让他失望的是,宋撷玉眼底除了些微的不耐,并没有其他。 “那太子可是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宋撷玉敷衍的应和。 谢央视线闪了闪,半晌摇了摇头:“不曾。”说完话锋一转:“不过府上关了一名重犯,孤便猜想,或许这些毛贼是为了救这名重犯而闯的太子府?” 刘庆在谢央身后,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这话说的太直白,已经不是试探,就差明晃晃直接开门见山问宋撷玉,这重犯跟她有没有关系? 悄悄的抬头打量了一眼,宋撷玉面无异色,兴致缺缺。 瞧着不像是知情的样子,漠不关己,莫名其妙,难道真猜错了?四季园身后的主顾不是宋撷玉? 刘庆心里并不相信宋撷玉是王行远身后的主子,这雍王妃当姑娘时,出了名的没脑子,年纪又轻,怎么可能谋划出四季园这么大一个局? 多智近妖,慧极必伤,若真是宋撷玉在背后筹划的这一切,细思极恐…… “那重犯可被救走了?” 谢央咬了咬后槽牙,忽然开口:“不曾。” 宋撷玉还是没有反应,谢央心有不甘,低低的开口:“那重犯嘴倒是硬的很,百般用刑,就是不开口,倒是衷心,只可惜,跟错了主子,现如今,身上已然是没一块好皮了。” 谢央说完,才终于看到宋撷玉皱了眉头,嘴角的笑更隐秘了些:“玉儿妹妹似乎对这重犯颇为不忍?莫不是与这重犯有些渊源?” 宋撷玉瞥了他一眼,眼里赤裸裸的嫌弃,无端给谢央一种看傻子的感觉。 “太子殿下疑心病越发重了,大白天的,就开始疑神疑鬼,您便是想栽赃,好歹也得告诉我那重犯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的空口白牙就要定罪?真当大理寺是您只手遮天不成?” 宋撷玉这顿话说的着实不客气,将谢央损了个狗血淋头。 谢央脸上的笑越发勉强,瞧着像是被僵住了,但还是不肯放弃,垂了头,掩饰住面上的不虞:“玉儿妹妹误会了,孤只是见你面色不好,所以才言多有失。” 他没了再试探下去的心思,草草的结尾:“也是孤的不是,怎的跟玉儿妹妹说这些血腥事儿,倒是把玉儿妹妹吓着了。” 第672章 被剪掉爪子的猫? 宋撷玉端着贵女姿态,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冷意:“太子确实给我吓着了,却不是那重犯如何被拷打如何身上没有一块好肉把我吓着了。” “我出身淮阴王府,一言不合鞭子抽人的名声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是什么见不得血腥的柔弱女子。” 谢央没想到宋撷玉竟然主动搭话,还顺着他的话往下接,一双眸子黑的出奇,深不见底。 宋撷玉抬头,直视着谢央,眼里的嘲讽明晃晃的,半点没遮掩:“堂堂太子府,竟是一些毛贼想进便进,卧榻之处不能安睡,岂不是可怕至极?” 刘庆站在谢央身后,哪怕从头到尾一言未发,现如今却也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瓜,只觉得抬不起头。 谢央脸色也难看至极,宋撷玉欣赏了会他压抑着的姿态,掀了掀唇,用长辈告诫的语气劝他:“太子还是少把心思放在勾心斗角,上下钻营上,分出些心神在实事为好,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谢央只觉得宋撷玉句句话都像是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再也绷不住脸色,露出三分阴戾来。 看着宋撷玉的背影,一双眼睛黑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声音嘶哑,压抑的厉害。 “巧言令色!宋撷玉,你好样的!” 刘庆在旁边听的打了个冷战,看着宋撷玉一行人,心里涌上一股同情来,这雍王妃是彻底把太子得罪惨了,被太子给惦记上,可就没什么安生日子过了。 “太子殿下,莫非闯进太子府那批人真与雍王妃无关?”刘庆想了想,还是觉得宋撷玉不像是知情,忐忑着开口。 谢央收回视线,往福安殿方向走,好半晌才开口:“知不知情,有关没关,都不重要了。” “等孤登上帝位那日,定要宋撷玉跪在地上,为今日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 …… 宋撷玉忍着心里的厌恶,快步往太后宫殿过去,玉淑玉娴从始至终低着头,不发一言,面上毫无波动,瞧不出变化来。 辛柔看着这主仆三人,只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这异样也只是一瞬,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前边的宋撷玉,辛柔对这位长乐郡主的受宠程度有了新的认知,她刚刚在旁边可是看的胆战心惊,那可是太子,日后的帝王,宋撷玉却也是说怼就怼,言辞之间,半点面子都不给。 可哪怕宋撷玉话说的再难听,谢央却还是挂着笑忍着让着,哪怕后边真被气着了,也没对宋撷玉斥责…… 正想着心事,就看到前边突然停了下来,宋撷玉看向她,冷声吩咐:“你在外侯着,玉淑玉娴跟我进去。” 这话自然不是跟后边的丫鬟婆子说的,辛柔有自知之明,她这样的身份,自然是见不着太后,当即站在原地,不再动作。 宋撷玉带着两丫鬟进去,倒是没见到太后,反而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迎了上来:“雍王妃来的早,太后午睡还未醒,雍王妃不如到隔间坐坐,喝杯热茶。” 宋撷玉常进宫,知道太后有午睡的习惯,往常该在一刻钟后起身,她本是算准了时辰,踩着点过来,可没料到会碰上谢央,这才被恶心的步子急了一些,来早了。 “有劳嬷嬷了。”跟着那嬷嬷到了隔间,她常来宫里,太后这边伺候的都知道她的习性,喜静,不愿意旁边有人伺候,因此,给上了茶便退下了。 玉淑给宋撷玉沏了茶,四下无人,这才显出两分忐忑:“王妃,太子为何说那重犯没被救出来,还在太子府中?” 前些日子,她可是亲眼看见王行远修养,谢央为何要撒这个谎? 宋撷玉拿了茶盖拂了茶沫,抿了一口,语气更为冷冽:“呵!他这是故意试探,想套我话,谢央猜到死在假山地洞的人或许跟我有关,也猜到了救走王行远的是另一批人。” 玉娴在旁边听出了点花头:“太子以为救走王行远的,和死在地洞里的两批人马互不相识,所以才想诈我们话,故意想让我们露出马脚?” 她们派过去的人,除了跑了的宋天和另外一人,其他全死在了太子府,若救出王行远的不是雍王殿下的人,只怕她们还真被谢央给诈住了,以为王行远没有被救出来,还在太子府受罪。 怪不得谢央还特意描述了王行远受得种种罪过,原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她们早知道王行远被救了出来。 宋撷玉将茶杯放下,面色一片冷意:“谢央既然想演,咱们便陪着就是,就当耍猴戏了,咱们瞧着,也是个乐子。” 主仆三个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看着太后出来,身上穿的还是常服,瞧着没了平时的雍容板正,反而更多了三分慈祥和蔼。 宋撷玉起身,搀过了太后的手,扶着她坐在了上位,亲自给上了茶。 太后接过来,极给面子的品了一口,方才垂眸开口:“怎的把外边那玩意儿给带进宫了?” 这说的,只有辛柔了。 宋撷玉站在太后身边,垂眉敛目,看着乖顺的很:“人是陛下和太子塞进雍王府的,总得带出来溜溜,免得还以为我苛待了她,落人口实。” 太后抬眸瞥了她一眼,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团,让她看上去多了三分庄严,气势迫人。 “你是怎么想的?真要抬举她?让她入了雍王府?” 这些日子,她虽然没出门,但也知道,宋撷玉带着外边那玩意儿入了一回宫,听说是去了敏贵妃的宫殿,撞上皇后,又带着去了太子府。 瞧着,倒是器重的很。 宋撷玉轻扯嘴角,也没藏着掖着:“雍王府进人,不是不行,但也绝不是被人按着头,逼我欺我,硬是让我收的。” 若是谢俶想要收房,她自然是没二话,可是这辛柔,是谢央和景安帝拿着淮阴王府逼着她收了,她便不会如他们的意。 宋撷玉抬头,直视太后,眼里的决绝清晰可见:“淮阴王府出来的姑娘,可不是被剪了爪子的猫猫狗狗,谁都可以威胁打压的。” 第673章 安抚 “你一向有主意,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太后动了动身子,呼吸声有些粗重。 “雍王哀家虽未亲自抚养,但也对他秉性略知一二,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你们二人把自己小日子过好了,莫要因为旁的变故,生了嫌隙,成了一对怨偶。” 宋撷玉垂头应是,太后这番话,是实打实的告诫,以淮阴王府的姑祖母的身份,而非太后身份。 难得一番忠告。 陪着太后又说了些话,这才出了太后宫殿,往今日宴会的晁风殿过去。 才到晁风殿门口,就听到里边传来乐声,谈话声,伶人咿咿呀呀的唱曲声,热闹的很。 进去扫视一圈,宋撷玉注意力便放在了右边中上桌。 玉淑在一旁也有些讶异,小声开口:“今日来的,竟不是王妃,而是府中大夫人。” 不远处,邢绣芸正坐在席上,身上穿着一身素色里衫,外边套着一层墨青外纱,面色有些憔悴苍白,但瞧着精神头还算不错,一旁康国公夫人正坐在一旁,温声跟她说着什么,眼里的心疼压根遮掩不住。 宋撷玉顿了顿,提步上前,跟邢绣芸见了一礼,邢绣芸朝宋撷玉露了一个浅浅的笑,稍纵即逝。 “嫂嫂身子可好些了?”宋撷玉牵了邢绣芸的手,面上倒是没什么异色,瞧着还跟从前相处一般无二,嘴角带笑。 “身子大好了,大夫说调养好了,便跟往日一样,只是不能碰凉水,阴雨天难免腰疼,旁的倒是没什么毛病。” 宋撷玉叹了口气,拉着邢绣芸的手,安抚性的握了握,邢绣芸本来面色还算平静,被宋撷玉这一握,忽的捏紧了宋撷玉的手,身子不受控的发着抖。 指尖冰凉,低着头,眼尾发红,嘶哑着嗓子,声音压抑的极低:“宋姐姐,我只是……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康国公夫人终于再也止不住,偏头,不敢再看邢绣芸一眼,拿了手帕捂住嘴,不让泄露出半分声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眼角的皱纹犹如刀刻。 不等宋撷玉开口安慰,邢绣芸身子小幅度的发抖陡然间停了下来,松开宋撷玉的手,重新坐的端正,又恢复了刚刚那副雍容有礼的淮阴王府大夫人。 “宴席要开始了,宋姐姐回去吧,我没事。” 宋撷玉自然不会相信邢绣芸真没事,但也确实快到开宴的时辰,她便也不再逗留,坐在了自己的席位之上。 这国宴之上,坐席也是有讲究的,大禹以左为尊,所以左边坐的大多是皇亲国戚,右边坐的,则是大臣和他们的夫人。 宋撷玉是雍王妃,而雍王年纪不大,但辈分极高,又受陛下器重,这坐席便安排在前面,也就是太子和沈昭昭的坐席之下,没等多久,便看到谢俶进来晁风殿,径直在宋撷玉身边坐下。 而在谢俶进来之时,谢央和沈昭昭也入了席,先前在大殿闲聊的人也逐渐各自散开,在自己的位置坐好,一时殿内只剩下嗡嗡的低语。 “辛姑娘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身后传来玉娴的低语:“宫里不比王府,还是谨慎些好,别乱跑。” 宋撷玉分了视线看了辛柔一眼,却见辛柔一接触到她的视线,便忽然垂下了头,竟是避开了。 宋撷玉眼神一暗,一时探究意味更浓,深深的瞧了她几眼。 辛柔这个动作,倒是挺耐人寻味…… 待众人坐齐了,景安帝和皇后才进场,皇后今日仍旧是一副雍容打扮,视线朝底下扫了一圈,并未在沈昭昭身上多流连,落在谢央身上也极冷淡,朝向谢灵时,眼神方才和缓下来。 宋撷玉垂眸,压下心头思绪,看来这段日子,谢央和皇后之间,又发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龌龊。 何程站了出来,例行唱了一些祷告词,祈祷今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鞭策百官矜矜业业,勤恳度日。 好不容易等何程念完,已然半个时辰过去,众人都有些恹恹,就等景安帝吩咐开席,早些走完流程早些回府。 只是今日,与往常不同,景安帝难得开了腔:“太子妃。” 沈昭昭猝不及防被点名,众人有些吃惊,不由得将注意力放在太子那一桌。 太子妃小产的事,京中没有几个不知情的,众人皆知,景安帝对这个嫡长孙有多看重,沈昭昭只需要将孩子生下来便能母凭子贵,偏偏她没这个福分,硬是没留住这孩子。 沈昭昭没动静,宋撷玉瞥了她一眼,明显能感觉到沈昭昭心神似乎并不放在这里,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怔出神。 谢央跪坐在竹席上,因沈昭昭毫无反应,周围投注过来的视线已然带了几分打量。 “昭昭,可是不舒服?”微微偏头,看向沈昭昭,摆出一副关怀妻子的亲和姿态,可只有沈昭昭能看到,谢央的眸底满是森寒,尽是冷意。 沈昭昭后脊背爬上一丝寒气,瞬间回神,镇定自若起身,朝景安帝的方向行了一礼。 她出神的时间不算太长,倒是没让景安帝察觉出不对来。 景安帝视线放在沈昭昭身上,良久才开口,语气难得带了三分和蔼:“太子妃瘦了许多。” 沈昭昭心下更是忐忑,不明白景安帝这话是真的关心她身子,还是有别的用意,犹豫了会,方才回了一句不咸不淡挑不出错的客套话。 “前些日子,身子亏损,如今已经大好了,让陛下担忧,昭昭惶恐。” 景安帝眼里闪过一抹黯然之色,脸上的褶皱越发明显,给他又添上三分苍老之相。 “太子妃当养好身子,不可太忧思过虑,孩子没了,总会再有,不必太过执着。” 沈昭昭确实没想到景安帝竟会在这个时候对她小产一事安慰一二,倒是难得的体面。 谢央心里稍稍宽慰,沈昭昭肚子里的孩子他筹划许久,就等孩子出世,他便可借着这东风登上帝位。 偏偏沈昭昭不争气,孩子没了,但景安帝今日这番举动,毫无疑问是在表态。 哪怕皇长孙没了,他也仍旧器重太子府。 第674章 国丈 沈昭昭坐了回去,整个人如同脚踩棉花,有种飘飘欲仙的不真实感。 宋撷玉注意到对面,邢绣芸似乎抬了头,盯着沈昭昭的方向,目色不明。 不等宋撷玉细看,就见她重新又垂下头,看不清脸,几乎让宋撷玉以为,她刚刚抬头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 来不及细想,就听到高台之上,景安帝忽然又点了沈显的名字。 宋撷玉来时便注意到沈显也在,比之往年,他这回并未坐在对面,反而坐在了谢央这边,远远的坠在最后,没了昔日的张狂,低调多了。 那一年的牢狱之灾,总算是让这位不可一世的左相学会了如何夹着尾巴做人。 听到景安帝叫他,沈显急急忙忙起身,冲景安帝行了一礼,语气恭谨,面色惊惶:“陛下,臣在。” 景安帝换了个坐姿,左手手肘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黝黑的眸瞧着有些浑浊,被一层屏障遮住,瞧不清个中神色:“沈爱卿,朕贬了你的职,革了你的左相之位,沈爱卿可有怨朕?” 沈显一瞬间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哪里会料到景安帝竟然会在这时候旧事重提?当即提着袍子,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大殿中央,高声喊冤:“陛下!您便是给老臣一百个胆子,老臣也不敢对您有丝毫怨恨啊!当年之事,是臣罪有应得,臣毫无怨言!” 沈显说完,就听到头顶上景安帝的声音不辨喜怒幽幽传了下来:“不敢有,便是有了?” 景安帝这声不咸不淡的话让整个晁风殿气氛为之一肃,整个大殿针落可闻。 沈显更是胆战心惊,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咬着后槽牙,逼自己冷静下来:“老臣惶恐,从不曾对陛下有过半分怨言,臣现在有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臣对陛下只有感恩之心!” 他说完,心里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大多是不祥之兆,景安帝忽然旧事重提,十有八九,是要整治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自出了狱,自认低调,究竟是哪里惹了景安帝的眼,才让景安帝不肯放过他? 就在沈显濒临绝望之际,头顶上突然传来景安帝的大笑。 “沈卿何必如此战战兢兢?朕不过是开个玩笑,沈卿胆子竟这般小,吓成这样。” 景安帝笑,旁人便也只能跟着干笑,沈显后背已经完全湿透,结果只得了一句景安帝所谓的“玩笑之词”,心里头想骂娘,但面上却得摆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景安帝坐直身子,舒展了筋骨,闭了闭眼,语气轻松了三分:“沈卿可有听过一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显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正经走的科考路子,怎么可能没听过?不明景安帝用意,只能应和,不敢有过多动作。 皇后坐在景安帝左下侧,也不明白景安帝今日整得这几出究竟是何意,察觉到景安帝看向自己,连忙掩饰住眼里的不耐和讽刺,笑的雍容高贵,毫不出错。 “皇后觉得朕说的对吗?” 皇后垂了眸,嘴角的笑半点未变,恭谨有礼回他:“陛下的话,自然都是对的。” 景安帝神色好了许多,像是被皇后和沈显的话愉悦到,身子后仰,靠着龙椅椅背,低低俯视着沈显,眼神意味深长。 “皇后,朕老了,便总是记起几十年前的旧事,这些天啊,便时常记起当年朕初见你时。”景安帝长叹一声,竟是开始忆苦思甜起来,底下臣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掩眼底的惊诧莫名之色。 这……陛下瞧着,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皇后心里不屑,便是她新嫁给景安帝时,两人也是相敬如宾模样,更别提后来,宫里进了敏贵妃,又来了淑妃那个好生事的贱蹄子,在淑妃的耳边风下,皇后与景安帝的夫妻情分就更没剩上多少。 朝中谁不知道?她这个皇后不得帝心,要不是生了嫡长子和皇三子,又有太后在后宫坐镇,只怕景安帝早就在淑妃的离间之下废了她这个皇后。 如今这般惺惺作态,做出一副帝后情深的模样,又是给谁看? 垂头,皇后淡淡开口:“那些旧事太久远,臣妾已经都记不住了。” 景安帝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她的敷衍,自顾自的开口:“朕记得,当年陶国丈便是辞了官,才将皇后送进宫,朕方才得了一位贤后,可见,丢了芝麻,捡了西瓜,得失不论,端看人怎么看待这芝麻和西瓜。” 沈显猛的抬头,大悲大喜之下,血气上涌,头有些眩晕,不敢置信看向景安帝。 底下四座皆惊,看向谢央的眼神变了变。 先说沈显被革了左相之职,是福非祸,又无端引出陶国丈的例子,这话的意思?是在暗示,沈显是下一个陶国丈? 那便是当着他们这些朝臣的面,暗示谢央即位指日可待?景安帝这是,有心要退位?? 大禹向来忌惮权臣当道,后宫干政,更忌讳外戚。 能坐上国丈位置的,大多身无实职,沈显被剥了左相之位,再加上景安帝这番话,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谢央放在腿上的手微微发抖,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情绪,他在这太子的位置上已经呆了快二十年,终于要坐上那个位置了吗? 本以为这个孩子小产是老天故意跟他反着来,可没想到,反而还促使了景安帝退位的心思。 他这位父皇,如今身子越发衰败,却还是死死赖在龙椅上不肯下来,沈昭昭这一小产,从前的心里暗示,再加上他故意让人增大的药物剂量,终于让这位年迈的帝王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谢央勾了勾嘴角,露出几分凛冽来,若是他这位父皇再不识趣,那就不是退位这么简单了…… 沈显回到自己席位,脚步都是飘得,短短几刻钟,他便如同经历了几遍生死,心里时上时下,几乎要被景安帝给折腾晕过去。 但所幸,不是什么坏事,只要沈昭昭能坐上皇后的位子,他这些年受的罪,便都值得。 第675章 幸灾乐祸 自从景安帝跟沈显说了话,便再没多说什么,只吩咐让众人尽兴即可。 宋撷玉便看着对面有与谢央交好的大臣遥遥冲他举杯,竟是已然毫不遮掩的庆祝姿态,景安帝坐在上首,手里端着酒杯,一双老眼似睁未睁,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看不出是酒醉了打了个盹,睡了过去,还是颓丧的透过眼缝将睁未睁打量着底下人。 不光对面热闹,宋撷玉坐的这边,所谓的皇亲国戚,自然也不乏旁的皇子,景安帝子孙缘丰厚,谢央谢安谢灵差不多年纪,剩下的其他皇子,虽然年纪小了一轮,但也算是长成了,十四五岁的少儿郎模样。 只是生在皇家,便是牙牙学语的黄毛小儿都要成熟懂事些,更别提这些已经快到弱冠之年的皇子们,一个个的早早就明白权利对他们而言的意义。 谢央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将近二十年,纵观历史,但凡在太子之位上坐的时间太长,哪个又真能登上帝位? 即便他们这个太子皇兄既占了嫡长正统,又得了父皇幼时亲自教养的福分,可有个词叫做“夜长梦多”,这么一个人人觊觎的位置被谢央占着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人给他使点绊子?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几个皇兄最好斗个你死我活,他们这些剩下的皇子才好各凭本事做这个得利的渔夫。 可万万没想到,谢央是有真本事,将二皇兄谢安和淑妃算计的彻底,这辈子,二皇兄母子这辈子除非起义,另建朝代,否则这辈子与帝位无缘。 可大禹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起义?根本挑不起民心,谢安算是彻底出局,剩下的便是谢灵,虽说听说三皇子和太子不睦,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自然不会真下狠手将谢央从太子之位上扳倒下来。 如今景安帝松口,已经透露了要退位的心思,眼见大局已定,他们年纪小,母族也不争气,只有野心没有势力,再没有生事的时机。 既然斗不过,那便只能依附,当下离得近了的,一个个都举了酒杯要去给谢央敬酒。 谢央也是极给面子,大多给碰了杯,一时那边热闹的很。 宋撷玉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眼神凛冽了三分,所以兜兜转转,谢央最后还是登上了帝位?难道,真有帝王命一说不成?哪怕谢央德不配位,哪怕明知他登帝后会让大禹一点点走向衰败,可还是改变不了这命? 闭了闭眼,心像是被人在底下坠了一块巨石,她不知道谢央是不是真有帝王命,但她知道的是,谢央若是登上帝位,淮阴王府的下场,只会比上一世更惨。 不光淮阴王府,雍王府绝对不会好过。 这个命,改不了,她也得改,为了淮阴王府和雍王府,她也得改! 若是重活一世,便是要让她看着淮阴王府如何能比上一世惨的更上一层楼,这命贼老天让她怎么认?她认不了,也不能认! 宋撷玉垂着头,浸入自己的思绪,旁边杯盏落地声将她惊醒,沉眸瞥了一眼,紧挨着她们这桌之下的,是三皇子谢灵,不知何时,他身边也围了一圈敬酒的。 都是一些不起眼的皇子世子,一个个的少年气稚嫩,可眼里却带着讨好的世故的笑,这些皇子坐的靠后,若是去给太子敬酒,走动起来太引人注目,唯恐惹了景安帝的眼,弄巧成拙,便将目光放到了坐的近的谢灵身上。 只可惜,谢灵脸色并不怎么好,面色阴沉,一看就能猜出来,这马屁大概是拍到了马腿上。 地上的杯子,便是一旁那个荣王世子用来敬酒的,眼看谢灵这么不给面子,荣王世子当即也变了脸。 “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子都喝了旁的兄弟敬的酒,您就算不想喝也不至于这么下我的面子吧?” 不同于谢韵然的父亲安王,以及谢俶这位雍王殿下,荣王虽然也算是亲王,但这辈子所有的好运,大概都用在投一个好胎上了。 活了大半辈子,庸碌无能,既没有谢俶十分之一的被陛下器重,又没能做到如同安王一般被陛下忌惮厌恶。 高不成低不就,真就在京中活的跟透明人似的,逢人三分笑,也因此,这位荣王世子看不惯自己亲爹懦弱无能,性子叛逆的很,好结交权贵,最喜欢热闹,明明半点本事没有,偏偏脾气臭的要死,又极为好面。 照理来说,被人这么下面子,这位荣王世子就算顾忌场合,不大吵大闹,也不会这般客气说话,脸上还挤出来一分狰狞的笑。 宋撷玉视线漫不经心往高台上瞥了一眼,果然正好看见皇后瞧着这边的动静,一时忍不住想笑。 怪不得荣王世子这么憋的住脾气,没有恶言相向,原来是忌惮皇后? 谢俶看她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拿了酒杯一饮而尽,余光看她,墨色的瞳黑压压的,像是上好的黑曜石:“热闹看的尽兴?” 宋撷玉垂头,压低了嗓子,用只有谢俶和自己能听到的嗓音幸灾乐祸的开口:“热闹,自然也得分看谁的热闹才有意思。” “你看谢央那脸色,可不就有趣极了?” 宋撷玉右手执了茶杯,左手以宽大的袖子遮掩,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掩饰嘴角畅快的笑意,像是偷了腥的狡黠狐狸。 谢俶对于她这种小孩子般落井下石的脾气有些无奈,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看向谢央。 对于谢灵这边的动静,谢央早有察觉,不过并没有管的打算,毕竟对于这个三弟,他也不怎么亲近。 谢央本是看戏,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皇后看过来的视线,脸色便一点一点难看起来。 谢央越不开心,宋撷玉就越开心,看他这幅模样,宋撷玉心口的郁气也出了一些。 扳倒谢央目前看来短时间没什么可能性,但不妨碍她看到谢央倒霉心里爽快。 人总要为自己寻些乐子,总不能因为改变不了什么,便整日的丧眉搭眼,没个奔头。 第676章 晁风殿发疯 谢俶瞥了一眼谢央便兴致缺缺收回视线,正好瞧见宋撷玉身子微微往他这边倾斜,凑了过来。 “这皇后偏心也偏的太明显了些,太子妃小产,她都不带多分一个眼神,连补身子的药材都是托我的手给送进太子府,如今三皇子不过是被挑衅几句,皇后眼珠子错也不错的盯着。” 啧啧啧,这差别对待,别说谢央那本来就心眼狭隘的,哪怕换成她,亲娘这般态度,只怕也得憋上一肚子气。 她说完,看谢俶神情淡淡,当即有些不满,伸手悄悄揪了他的袖子开始扯,声音压低,但还是难掩饰霸道:“三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怎的?他是不是觉得她说的话没意思?俗话说七年之痒,可他们成婚还不到两年,他便已经对她不耐烦了吗? 呵!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谢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宋撷玉眼神已经逐渐开始冒火,也不知道脑子里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撷玉越想越是气愤,手扯着谢俶的袖子不自觉加了力道,正打算再质问他几句,忽的身子有些不稳,眼看就要倒栽葱摔下去,还没来得及惊叫,身子才一晃,腰上忽然贴上来一只大手,牢牢的将宋撷玉给扶住了。 宋撷玉腰身极细,谢俶大手一掐,几乎搂住大半,这反应这速度,想必是早就猜到她刚刚那姿势会摔,心神都注意着,这才第一时间护住了她,免得她丢了个大丑。 把人扶着稳住了,谢俶才将手移开,瞥了她一眼,眸中神色有些严厉:“坐稳了,摔着怎么办?” 宋撷玉理亏,朝他耸了耸鼻子,安安分分的坐在一边,不再折腾。 这场国宴一直进行到天色黑透才显出些颓色,大殿内放眼望去,已经能看到半数的大官酒意上头,喝的脸红脖子粗。 景安帝也坐了起来,精神头看着不怎么好,按照往常,他这时候也该退席了,剩下的这些官员,没了景安帝和皇后在这拘束着,想寒暄的寒暄,攀关系的攀关系,醒酒的醒酒,待上半个时辰也就各回各家了。 何程看出景安帝的疲色,体贴的上前:“陛下,可要给您准备撵车?” 景安帝点头,何程连忙轻声吩咐小顺子准备好,只等着撵车备好,这场国宴,便到了尾声。 丝竹声渐歇,伶人们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编钟还在敲着,气氛一时冷却下来,众人皆有些恹恹,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刺耳女声响彻整个大殿,将众人都吓了一激灵。 坐在谢央身旁的沈昭昭突然瘫倒在地,眼睛瞪得极大,瞧着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程度,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肚子,像是在盯着什么鬼魅,一脸惊恐。 谢央今日春风得意,难免多喝了几杯,如今醉意上头,脑子反应比平时慢了些。 等意识到发生什么,沈昭昭已经惹来了这晁风殿里所有人的注意力,没想到沈昭昭竟然会在这时候来上这么一出,女人果然只会坏事! 察觉到要出事,谢央急忙就要捂住沈昭昭嘴将她拖下去,可才捂住她嘴,就被沈昭昭发狠咬了一口,力道大的几乎将他的中指给咬断,无奈之下,谢央只能松开手,抱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狠狠瞪着沈昭昭,眼里的杀气压都压不住。 这女人,是疯了不成? 谢央的举动彻底惹怒沈昭昭,让她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一边尖叫一边疯狂锤自己肚子:“滚开!别过来!别碰我!滚出我的肚子……滚啊!” 宋撷玉讶异的盯着沈昭昭,本以为她搞出这么大动静是故意为之,又想了什么诡计陷害旁人,可看她锤自己的力道,着实太狠了点,要真是演得,还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损人不利己。 沈昭昭突然发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何程护在景安帝和皇后身前,被沈昭昭凄厉的惨叫声给弄得心里直发毛:“快来人!将太子妃拖下去,找太医医治!快!” 何程吼了这一嗓子,周围的小太监才急忙想要控制住沈昭昭,外边的御林军哪里敢碰太子妃?这要是万一伤着碰着哪?他们的小命可就没了,毕竟,他们可不是这些没根的太监,太子心里难免会介怀。 可沈昭昭已经失了理智,整个人力道大的很,那些太监畏手畏脚的,哪里控制的住? 就在场面快要失控,到底还是沈显看到心狠,径直一棍子敲在沈昭昭头上,将沈昭昭给敲晕了过去。 至此,一场闹剧方才彻底平息下来。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景安帝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皇后沉着脸,勉强维持着体面和镇定,站出来清理残局:“各位,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到这吧,今日大家喝的畅快,也有些醉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心里应该都有数。” 皇后亲自发话,众人自然不敢有异议,一个个的出了殿。 宋撷玉正准备跟在谢俶身后出宫回雍王府,就听到身后景安帝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来。 “老三,长乐,你们二人留下。” 宋撷玉不着痕迹看了谢俶一眼,眼底有些忐忑,依言停住了步子。 敏贵妃带着宫女出门时,安抚性的跟宋撷玉对视了一瞬,欲言又止,只做了个手势,隐隐能看到露出来的半截金钗。 宋撷玉当即明白了敏贵妃的意思,她是想告诉自己,若是有事,派人去延庆宫通风报信即可,她会派金露等在外面。 宋撷玉从敏贵妃身上收回视线,无意间一抬头,正好跟谢央对上眼,他似乎盯了她许久,哪怕被宋撷玉发现,也不曾移开眼。 谢央那双眸子极黑,深不见底,隐隐能看到其中的戾气和猜疑,看的宋撷玉心里不适,不受控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瞪了回去,宋撷玉转头,不再搭理谢央,他无非是怀疑沈昭昭的事跟她有关。 他既然喜欢胡乱猜疑,索性便让他查去,看他能查出来什么! 第677章 沈昭昭再不能生育 “张太医,太子妃如何了?”皇后看张太医收了手,这才开口问起。 宋撷玉站在一旁,看着沈昭昭躺在床上,面上血色尽失,看的久了,忽然便有些恍惚,总觉得好像看到了半月前躺在床上苍白着脸色刚小产的邢绣芸。 有时候,真不得不相信世上有报应这事…… 张太医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眼里的怜悯之色浓厚的叫人难以忽视。 皇后心里一紧,抿紧了唇,面色显出三分坚毅之色来:“说吧,陛下和太子那边还等着。” 张太医背着自己的药箱,拿着一块白棉帕有些踟蹰的擦着手,缓了缓方才开口:“太子妃脉象沉浮,时弱时强,乃是气血两亏,心浮气躁,忧思过度之相,唯一的外伤,也只是小腹受到重击。” 皇后在后宫之中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连张太医的隐晦之言都听不明白,那也活不到今日。 张太医这话的意思,无疑是在表明,沈昭昭在自残之前,并没有受到任何外伤,她突然发难,也是长期处于忧思过虑的情绪下,被自己给逼疯的。 宋撷玉视线不自觉的往床上飘,沈昭昭脑子出了问题?怎么会这般突然,她跟沈昭昭打的交道不少,沈昭昭坚毅理智,绝不是能被轻易击溃之人。 皇后手肘撑桌,缓慢的按着自己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张太医,事已至此,你也不必跟我遮遮掩掩,有什么话,索性一次全说清了。” 她并不关心沈昭昭脑子得了什么病,她只想知道一件事:“张太医,太子妃于生子一事上,可会有阻碍?” 张太医手抖了抖,没想到皇后一语便直中要害,心里也明白。这事他便是想瞒,却也是瞒不住的。 “这……”径直跪了下去,张太医沉声开口,将话一秃噜全说了出来,语气惊惶:“太子妃受伤太重,日后,恐怕子孙缘……算是尽了。” 哪怕早有预料,皇后心还是受到了重重一击,像是被人蒙头砸了一棍,回不过神。 屋子里久久没人开口,好半晌,皇后才出声,语气透着疲色:“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 起身便走了出去,宋撷玉坠在后头,偏头最后看了沈昭昭一眼,眸中并无怜悯,轻语:“沈昭昭,手上沾的血,总归是得还的。” 宋撷玉出去时,皇后站在景安帝面前,应当是已经将张太医的话告知。 谢央脸色灰败,景安帝印堂黑的人心慌,宋撷玉便自己站在了谢俶身旁,这事,轮不着她开口,她也没想开口。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沈昭昭要是自己心里没鬼,也不会被吓疯。 好半晌,谢央才起身,身形佝偻,瞧着像是大病一场:“父皇……儿臣便先回太子府了。” 他今日只觉得像是大梦一场,一日便从春风得意跌落至谷底,之前爬的多高,如今便摔得多惨。 景安帝也没留他,挥了挥手,便敷衍的应了。 谢央走后,皇后朝景安帝行了一礼:“陛下,太子妃臣妾便先带回椒房殿。” 景安帝这会哪里有心思关心皇后和沈昭昭?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昭昭在大殿之上宛若中了邪的癫狂举动,只觉得心口莫名的慌乱,坐不下来。 瞥了一眼站在谢俶身边的宋撷玉,景安帝语气不咸不淡:“时辰不早了,长乐去你姑母的宫殿歇息吧,雍王便留在朕这边,朕还有些话要与雍王商议。” 宋撷玉瞥了一眼谢俶,心里也在打鼓,景安帝没留别人,却独独将他们夫妻两个留下来,沈昭昭亲爹沈显都出宫了,他们二人与沈昭昭无亲无故,让他们留下来……景安帝个中考量,恐怕是祸不是福。 谢俶半敛着眉目,面色淡然无波,冷硬的轮廓被忽明忽暗的烛火渲染的模糊,似是察觉到宋撷玉看他,抬眸朝她觑了一眼,墨色的瞳黝黑深邃。 他让她安心。 宋撷玉垂下头,冷静片刻后跟景安帝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才一出殿,就看到从旁边小跑过来一个宫女,倒是也不莽撞,站在宋撷玉五步远处朝她行了一礼:“王妃,奴婢金露,贵妃让奴婢在此侯着。” 先前夜色笼罩着,看不清面容,离得近了,看清了脸,也认出来这人是姑母身边那个二等宫女,时常带在身边,还算机灵。 宋撷玉点了头,这才跟着她往延庆宫走。 屋子里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后,便只剩下谢俶和景安帝两人,半刻钟后,景安帝才显出些疲色来,整个人身形佝偻着,像是忽然老了好几岁。 “老三,太子妃这事太不寻常,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作祟?” 景安帝说完,视线放在了谢俶身上,他就站在自己左侧,身形板正,正值壮年,不像自己,风烛残年,日薄西山,浑身上下,已经开始散发出一种类似秋叶落地的腐烂味。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谢俶开口,景安帝面色不悦,拔高了声音:“雍王是觉得朕这话有什么不对?” 谢俶手拢在宽大的袖袍里,面色瞧着仍旧冷淡:“皇兄心里早就有答案,又何必臣弟再添些愚钝之言?” 景安帝一梗,深深看了谢俶一眼,半真半假玩笑似的笑骂:“你倒是会偷懒。” 谢俶垂手耷目,端的一副不喜不悲的天生疏离,他这个皇兄多疑,看似是在问他太子妃出事和当初出现在太子府里的人偶有无关系,可若是他顺着景安帝的话往下说,景安帝便会疑心他是不是故意要陷害谢安,落井下石。 可若是为二皇子谢安辩解,他又会疑心,觉得当初人偶之祸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与谢安勾搭在一块。 他附和是错,提出不同意见更是错,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答。 景安帝手撑着太阳穴,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让他看上去多了三分阴鸷。 “先前方术士说,太子妃次胎是祥瑞之相,朕倒是十分高兴,谁能想到,不过才短短不到一月,竟是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678章 消磨殆尽 谢俶放在袖筒里的手交握,听了景安帝的话,搭在左手手背的食指忽然便动弹了下,垂下的眸子瞳色微不可察的一闪,片刻之后,又恢复沉寂,漫不经心开口。 “既然方术士说太子妃肚子里的皇嗣是天佑之子,大禹未来的国运,也怪不得孩子小产,太子府便怪象横生,太子妃更是遭了如此祸事。” 他话说完,就听到景安帝忽然轻笑一声,似乎颇为不屑,好半晌才将视线移到刚刚沈昭昭躺下的内室,那边蒙着一层纱帐,窗户缝里的秋风时不时的卷过,纱帐微微飘动着。 “若真是天佑之子,又为何会无缘无故小产?若真是大禹的国运,为何朕不过去太子府探望,这孩子隔日便掉了?” 景安帝语气压的更低,隐隐藏着怒气,冷笑:“大禹将来的国运却跟朕相冲,可笑。” 谢俶在一旁不着痕迹的扫了景安帝一眼,有些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永远不如自己悟出来可信,不枉费他引导了这么久。 “皇兄若是疑心方术士,不如查查,若其中有诈,总归会露出些蛛丝马迹。”谢俶主动开口,适当的装傻充楞能事半功倍,可若是一味的回避,却只会惹人生疑。 景安帝坐在檀木椅上,面色灰败,眸色涣散,语气悲凉:“罢了,老三,这事你去查吧。” 谢俶沉声开口:“皇兄,希望臣弟查出什么?” 景安帝被谢俶问的破防,身形便更佝偻了几分,缓了半晌,似笑非笑:“有时候,朕希望查出点什么,却又希望查不出任何。”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十年,哪怕现下脑子是糊涂了些,但也回过神来了,这个方术士到他身边的时机太巧,若不是巧合,便是有人故意设计。 谢俶听了,心下明白景安帝的意思,这便是不打算留情面了,他们二人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心里都明白,这事和谢央脱不了干系。 这么多年,景安帝的耐心和为数不多的父子之情,终于被消磨殆尽。 夜色深了,只能听到殿内烛火爆破的微响声,无人说话,景安帝坐了一会,似乎缓了过来,忽的开口:“老三,陪朕下盘棋吧?咱们两兄弟倒是很久没下过棋了。” 谢俶在景安帝对面坐了下来,一张冷脸上难得多了三分惘然之色,语气怅然:“上次与陛下下棋,还是臣弟十四那年,如今年月一晃而过,臣弟也有了家室,不再如当年无牵无挂。” 何程小跑着送了一副金丝暖玉棋过来,小心的在桌上摆好,景安帝神色缓和,眼里难得显出几分少年的意气:“这么多年没下过,正好让朕瞧瞧,老三你这棋艺究竟有没有长进。” 谢俶见景安帝兴致好,也不扫兴,沉声开口:“如此,臣弟便不让了。” 景安帝不怒反笑,极畅怀的模样:“今日无君臣之分,只有兄弟之别,你要是让了朕,朕可得治你的罪。” 何程在一旁摆好,便退了下去,临行之前,不由得扫了谢俶一眼,心下对这位雍王殿下更是忌惮。 陛下这段日子,情绪肉眼可见的恶劣,就没见过他露个笑脸,便是笑,也大部分露个冷笑,也只有雍王有这本事,让陛下在这时候还能开怀大笑。 这棋一下,便下了个天色通明,下完最后一盘,胜负各半,景安帝终于精神不振,歇了战,挥挥手,让谢俶回去。 时辰太早,还没到开宫门的时候,自然回不了雍王府,谢俶原本便是从这宫里出去建府,宫里自然保留他曾做皇子时的宫殿。 “雍王殿下,您的住所已经收拾好了,奴才领您过去?”小顺子被何程吩咐伺候好谢俶,更是不敢有半分慢待。 谢俶却没跟他走,高大的身形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一贯冷冰冰的面上眼里多了一分暖色:“不必,本王还得接个人” 小顺子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陪着笑:“左右奴才也没事,跟在您身后,您就当个伺候的使唤就行。” 这么早,雍王接什么人? 小顺子心里犯了嘀咕,所幸谢俶瞥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许他跟着了。 等跟着谢俶走了一会,小顺子终于明白,谢俶这是朝延庆宫去的,接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除了暂歇在敏贵妃处的雍王妃,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想明白后,小顺子倒是难得对雍王妃有了三分钦羡之心,这位长乐郡主未嫁时,常入宫,生下来就受宠金贵,被如珠如玉的养着,性子确实刁蛮了些,但倒也不是什么残忍血腥的恶劣性子,也不知道在外的名声怎么就会那么难听。 事实上,但凡跟这位长乐郡主有过几次碰面,便会知道,比起康平郡主,宋撷玉绝对算得上是一位不错的主子。 人若是落了一身的好处,便会惹来旁人的嫉妒,长乐郡主生的好,家世好,父母健在,上有亲兄护着,下有亲妹亲近,旁人如何不红眼?这名声如何坏的,懂得人都懂。 到底人在做,天在看,长乐郡主这名声,却还是能入了雍王的青眼,不得不说,命这东西,可能真有注定一说。 就如康平郡主谢韵然,机关算尽,一心要给自己找个好夫婿,好出一口心中这么些年被人处处压一头的恶气,甚至不惜做小也要嫁了司晋宇,到头来,却还不是什么都没捞着,只落了一捧黄土。 走到延庆宫,谢俶并未进去,延庆宫的宫人倒是认出来他,很快便有人进去报信,没多久,就看到宋撷玉已经换了白日里那身华服,只穿了一身素衣,头上松松的挽了了发髻,并无任何钗环佩饰。 她容色极妍丽,不需要胭脂添色,便显出些清媚来,小顺子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心头一跳。 凝下心神后,便只有一个想法,这长乐郡主真是妍丽的跟山中精怪似的,怪不得能把冷心冷肺的雍王给迷的放在心尖尖上宠着。 这二位,一个清冷如九天谪仙,一个妍媚如精怪魑魅,瞧着确实登对。 第679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宋撷玉等了谢俶许久,一直没等到谢俶过来,旁边的玉淑玉娴也一直劝她,太晚了,谢俶指不定已经在别处歇下了,她实在熬不住,眯了一会儿,可就这一会儿也睡得不安稳,反反复复的做着梦,光怪陆离的,被玉娴轻轻推醒,竟是比没睡更累。 看宋撷玉出来,谢俶大步上前,走到宋撷玉身前,低头看她时眉头微皱,轮廓被依稀的天色渲染出三分难得的柔:“可有扰到你?” 宋撷玉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扑到他怀里,嘴还硬着:“扰了没扰了,你不都过来了?” 话虽是抱怨,可语气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更像是撒娇嗔骂。 谢俶笑开,胸膛微震,抱着她的力道大了些,声线低沉亲昵,喟叹:“得接你回去,你不在我眼前,我放心不下。” 敏贵妃站在宫殿门口,看着这对璧人,眼神微羡,到底压了回去,嘴上却在调笑:“玉儿不过在我这住上一个晚上,雍王便巴巴的来我这要人,本宫还能把自家侄女给吃了不成?” 宋撷玉被敏贵妃调侃的脸红,急忙从谢俶怀里爬出来,谢俶面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看不出任何的不自在,反而瞧着还挺甘之如饴。 他这幅冷淡稳重模样,倒是让敏贵妃失了几分取笑这对小夫妻的兴致,挥了挥手,装作嫌弃的开口:“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别杵在我这延庆宫门口,眼见天就亮了,还得我管你们早膳。” 宋撷玉朝敏贵妃吐了吐舌头:“姑母就是嘴硬心软。” 明明就是想让她和谢俶赶紧睡个好觉,偏偏要做出一副嫌弃模样,这么大的延庆宫,难道还缺她和谢俶一顿早饭不成? 敏贵妃一时哭笑不得,又是心里熨帖,又觉得这孩子太没大没小,居然这么多人面前就拆穿她。 罢了,左右是自己惯出来的。 无奈笑笑,敏贵妃偏头跟身边的金露吩咐:“去把我房里那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拿过来。” 等金露从殿内拿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出来,敏贵妃才走到宋撷玉面前,将斗篷给她披好,亲手给系好了最上面的绳结。 这翠纹织锦羽缎斗篷是用的翠鸟的绒毛编织而成,远远看去,如同远处巍峨的苍山青衿,衬得宋撷玉一张小脸越发莹润如玉。 敏贵妃看着自己这个钟灵毓秀的侄女,心软成了一片,帮着宋撷玉整理乱掉的碎发,声音不自觉柔了几个度。 敏贵妃声线本就是一口江南呢哝软语,这般软和下来,更是让人控制不住想要亲近:“这么大人了,深秋之际,穿的这么单薄,若是病了,你母亲非得冲进宫里怨上我几句不可。” 宋撷玉侧脸依赖亲昵的蹭了蹭敏贵妃的手背,敏贵妃顿了顿,方才指尖轻点宋撷玉额头,半笑半嗔:“行了,赶紧走吧,省的啊,雍王殿下着急。” 谢俶站在原处,任由敏贵妃调侃,不曾生气,更不曾羞恼,极有耐心的等她们二人说完话,这才冲敏贵妃点头示意,牵着宋撷玉往自己宫殿走。 时辰太早,宫里小道倒是难得的静谧,只能听到风声和鸟鸣声,宋撷玉瞥了一眼一旁谢俶的侧脸,看不出来什么,才刚低头,就听到谢俶的声音低低从旁边传了过来,带着某种磁性,隐隐能听到声带引起的胸腔振动。 “想问什么?” 宋撷玉抿了抿唇,在原地站定:“陛下跟三哥哥你说了什么?” 这可不是她故意打探的,她都没打算开口问,是谢俶非要接她话茬。 谢俶轻笑,对上宋撷玉的视线,拿了手轻弹了宋撷玉的脑门:“放心,没说什么,不过是心血来潮,下了一夜的棋。” 宋撷玉摸着自己额头,眼含热泪控诉的瞪他:“什么放心?我又没担心,我……我不过是好奇,才多问了两句,自作多情!” 谢俶伸手帮她揉着宋撷玉额头,他不过轻弹一下,也没用多大力气,宋撷玉被他弹过的那片皮肤便肉眼可见的红了一片,心里便忽然有些懊悔无奈。 他娶得,真是一个娇气包。 等将那片红痕给揉下去,方才收回手,眸色深邃,瞳色带着隐隐的笑意:“嗯,是我的错,自作多情,误会了长乐。” 他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语气诚恳,可宋撷玉莫名就是觉得谢俶这厮在敷衍她,把她当孩子哄,当下心里更不得劲,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不该生气。 斟酌了半天,再看谢俶那副耐心极好的态度,又觉得自己要是再纠缠恐怕就是在无理取闹了,只能尽力让自己板着脸,表现出自己应有的态度。 “雍王殿下,雍王妃,前边便到了,奴才就送到这了,若是有旁的事,只管派人来使唤奴才便是。” 小顺子一路跟在旁边,也算是伺候的尽心尽力,宋撷玉给了玉淑一个眼神,玉淑极有眼色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红包,塞到了小顺子怀里。 “顺公公,小小心意,留着喝茶。” 小顺子掂量了一下分量,心里满意极了,脸上更是眉开眼笑,极为开怀的走了。 宋撷玉瞥了一眼最上面的牌匾,低低的念了出来:“重华宫?” 细细的咂摸了两遍,宋撷玉再看向谢俶时,眼神便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谢俶倒是没什么异色,淡淡的喟叹:“母妃还在时,父皇便建了这重华殿,让我与母妃搬了进去。” 宋撷玉听完,终于明白景安帝为何这般忌惮谢俶,重华,寓意帝王功德相继,累世升平,其中意思,不言而喻,便是有属意谢俶为下代帝王的意思。 要不是先帝去世的早,谢俶当时没长成,母妃又早早去世,如今这天下之主是谁,还真没有定数。 从小便被兄长们忌惮,谢俶仍然能以一己之力,成为景安帝面前的宠臣,可见谢俶的本事,也能想象谢俶在这里面付出多少心力,历经多少艰险。 世人只知雍王傲视众生,绝代风华,可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680章 国师之位 太子府。 刘庆急急忙忙过来,走到书房时,闻到里面传出来滔天的酒气,一时控制不住皱了眉,眼神忐忑隐忍。 顿了顿,才小心的推门进去,换了一张讨好的脸:“太子殿下,沈大人递了拜帖,想要与您见上一面。”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谢央声音低沉,语气轻蔑,声音阴鸷:“呵!见面?一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这话说的够狠,几乎将沈显一家都贬低到了尘埃里。 太子这怨气,只怕不止是针对沈相,更多的恐怕还是针对太子妃…… 刘庆站在原处,心里已经是叫苦连天,谢央这既没有说见也没说不见,他哪里敢自己做主?非得问上一句才行,便是连装死都不行…… “太子殿下,那这……沈大人是见,还是不见?”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风声,刘庆早有经验,顺势往旁边一倒,那酒盅砸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和扑面而来浓郁的酒水全部洒在了他的太监袍边上。 谢央声音癫狂,整个人红着眼,瞧着跟山林里未驯化的凶兽,极为可怖:“见他?他还有脸见孤?孤筹谋这么多年,眼看着孤那父皇松口,要传位与孤,沈昭昭忽然小产,这次国宴,孤最风光的日子,沈昭昭便来上这么一出!” 刘庆连忙爬起来跪好,不敢开腔,头压的低低的,听着头顶谢央嘶吼发火,宛如困兽,似怒骂似低泣。 “孤在这太子之位上坐了将近二十余年,二十年光阴,每日战战兢兢,不敢有半分懈怠……孤这辈子,还能有几个二十年?还要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多久?” 刘庆跪在下边,这回他倒是理解了谢央几分,旁人只能看到谢央表面的光鲜,可这太子之位,哪里是那么好坐的?离最高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却卡在太子这位置上不上不下二十年,旁人都说夜长梦多,历史上真正成了帝王的,又有几个是从太子顺利继位成帝王的? 旁人知道的道理,谢央自然也知道,二十年如一日的鞭策自己,不肯露了半点把柄,凡事都做到最好,常年笑脸对人,带着假面,活的像是个假人。 这样的日子,可不是人过的日子,更不是什么人都能熬过来的,若是他如同谢央这般活着,只怕早就疯了。 刘庆正走着神,就听到谢央忽然间冷静下来,切换的太快,以至于刘庆看着他这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只觉得诡异。 跪在地上,刘庆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这一年以来,谢央的脾气越来越反复无常,跟从前简直判若两人,刘庆现如今到谢央身边当差,越来越有上坟的心情,只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保不住自己这条小命,日日回去都得念上一遍大慈大悲咒,企图让自己能够化险为夷。 “刘庆?” 只是,这咒念得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头顶谢央阴沉的嗓子叫着他的名字,刘庆未进宫当差时,曾经听过老人学鬼差催命,总觉得跟谢央此时的语气一般无二。 吞了吞口水,刘庆压抑着心里的不安:“奴才在。” 谢央盘腿坐着,眼神阴鸷:“孤给父皇下了这么久的药,你说,孤那父皇怎么还活的好好的?” 刘庆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头顶上如坐针毡的视线,不敢多说什么,连忙认错:“奴才该死!奴才也不明白,按理来说,这药用了这么久,陛下的身子虽然迅速亏败下去,但始终吊着一口气……” 这事他也觉得糊涂,这么多年,宫里上上下下都安排的妥当,能看出来不对的,大多没了性命,绝不会有人提醒景安帝。 可这慢性毒下了将近六年,便是山里的猛虎,地里的黄牛也该死的透透的,偏偏景安帝啥事没有,难道真是命不该绝不成? 自从太子府里接二连三出事,刘庆便慢慢开始信命这一回事,实在是有些巧合太巧,由不得他不信。 正东想西想,刘庆便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不轻不重。 哒~哒~哒。 一步一步过来,压迫的人胸膛极闷,难受极了,像是被人攥住了心口,出不了气。 刘庆放在地上的手已经不自觉扣成了爪,脸色发白,头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密汗。 下一瞬,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刘庆呼吸不过来,却丝毫不敢挣扎,整个人看着面前谢央的眼神惊恐哀求。 “刘庆,孤要父皇半年内寿终正寝,你可能办妥?” 盯着谢央那双猩红的眼,刘庆哪里敢拒绝?喉咙被谢央掐着说不出来话,只能用力点头。 谢央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半年内不能让景安帝寿终正寝,他便会让自己今日在这命丧当场。 看着刘庆在自己手里像只蝼蚁一般拼命挣扎,谢央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终于松了手。 刘庆趴在地上不停咳嗽,看着谢央的眼神还残余着几分惊恐。 “太子殿下,奴才……奴才一定尽力!” 谢央站在刘庆身前,俯视着他,背对着光,让他整个人面部蒙了一层暗色,瞧不清神色,勾唇,露出一口森白的牙:“不是尽力,是一定。” 说完,像是欣赏够了刘庆面上的茫然无助,谢央才恩赐一般给刘庆指了一条路:“你可以去找方术士,吞了孤这么多银钱,总得做出点什么才好。” 刘庆一时脑子没转动,下意识重复了一遍:“方术士?” 谢央轻笑,似乎极为不屑:“对,他不是最会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丸?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孤那父皇随便吃进去一颗,总能出点事。” 刘庆心脏开始狂跳起来,眼里惊恐更甚:“可……这是杀头的买卖,方术士如何肯干?便是再多的银钱,恐怕都无济于事……” 这可不是像往常一样,拿钱能解决的,那方术士胃口可大的很。 谢央坐了回去,顿了顿,方才沉声开口:“告诉他,事成,孤即位,他便是大禹朝的国师,钦天监也得跪在他脚下。” 第681章 白 自从在这宫里住下,谢俶便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宋撷玉躺在美人榻上,面色恹恹。 重华殿不愧是先帝亲自监工,不仅地理位置极好,殿内陈设处处都能看出用心。 尤其是院子里这一棵硕大的山茶树,树干几乎需要两人合抱,如今正是开花的季节,满树的白花,开的极为绚烂夺目。 山茶花不算是什么稀罕物,便是野山丘陡峭崖边,都能看到这花,但能养到这么大的山茶树,着实罕见。 宋撷玉将手里的话本扔在一边,眼皮子半耷拉着,有气无力的冲一旁的玉娴撒娇:“我想出去散散步。” 玉娴正在给宋撷玉剥着葡萄,表情丝毫未变,将葡萄果肉喂到宋撷玉嘴边,语气轻柔:“王妃,雍王殿下说了,这几日宫里不太平,王妃安安分分在重华殿窝上几日,等回了王府,您想如何奴婢绝不拦着。” 宋撷玉含着葡萄果肉,勉强将心里的焦躁感压下去,出宫?景安帝摆明了就是要将他们夫妇留在宫里,瞧着不像是短时间能把她们放出去的架势。 她自小在深庭大院中长大,虽然宋青山和李瑢都纵着她,但她也不至于在这重华殿窝几天的耐性都没有。 如今她与被关在宫里无异,可沈昭昭的事,她还是想去跟邢绣芸见一面,问问清楚,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邢绣芸,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恐怕不简单。 若是与邢绣芸无关,是她疑神疑鬼,自然最好,沈昭昭恶事做尽,罪有应得,她自然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可若是她这直觉没错,这事真跟邢绣芸沾上关系,她问清楚,心里有底,也好帮着谋划一二。 邢绣芸小产一事,她总过不去这一个坎,当初嫁进宋家时,邢绣芸便是受了委屈,当初知道邢绣芸心悦宋鹤轩,宋撷玉没少在里面穿红线做说客,心里对宋鹤轩娶了邢绣芸是一千个一万个认同。 那时候,她一心想要让自家哥哥摆脱上一世的厄运,好好的,一生和和美美,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家亲哥,并不曾多为邢绣芸多设想什么,只觉得宋鹤轩正人君子,爹爹娘亲也是和善的性子,不会胡乱磋磨人,邢绣芸嫁进来,哪里会受苦? 如她所愿,邢绣芸嫁进来淮阴王府,宋鹤轩确实没怎么出大事,虽有意外,但名声尚保,没让人有机可趁往他身上泼脏水,可邢绣芸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先是山贼之祸,被迫要两女同嫁一夫,再就是小产,都临产,可孩子还是没了。 宋撷玉有时忍不住想,邢绣芸受得这些罪,是不是都是替宋鹤轩受得?若是她没嫁进淮阴王府,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她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在后宅安稳度日。 玉娴看着宋撷玉侧脸,心软了些,她看的出来,王妃心烦气躁,似乎是心里有事,若是能出去走走,自然能缓解上一二,但偏偏只能困在这重华殿,这焦躁便又添上三分。 “王妃,您若是真想出去,就得答应奴婢,只可围绕着重华殿四周转转,若是想去更远的地儿,可得等王爷回来才行。” 听玉娴松了口,宋撷玉面上即刻浮现出几分喜色,起了身,话里话外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收拾妥当出了门,玉娴瞧了一眼宋撷玉的面色,见她眉间的愁绪似乎淡了些,心下宽慰,拐过一个拐角,正好瞧见远处有个池塘。 玉淑尤其兴奋:“王妃,看,宫里这时候竟然还有白荷!” 不怪玉淑大惊小怪,如今这时候,渐入秋寒,荷塘基本只剩下残叶,便是宫里,也早早的有小太监将漂浮在池子里的那些枯黄荷叶给捞了起来。 重华殿这处,竟然还能看到未凋零的白荷,着实稀奇。 宋撷玉眼巴巴的瞧着,一旁玉娴看着旁边这对主仆,有些无奈,笑着开口:“玉淑守着王妃,我回去拿长钩子,看能不能将白荷给勾过来。” 玉淑和宋撷玉自然只有点头的份,那仅剩的几枝白荷离岸边并不远,瞧着伸手就能够到。 宋撷玉往那边过去,玉淑想要拦着,连忙开口:“王妃,玉娴姐姐交代了,只能在重华殿周围转转,绝不能走远了。” 玉娴性子坚毅,轻易劝不动,但玉淑不同,性子天真烂漫,心肠软,比玉娴好说服的多。 “不过五步之遥,不算离了重华殿的地界儿。”看玉淑面上犹豫,宋撷玉一双桃花眸盈盈含笑:“玉娴既然说了要拿竹钩子钩白荷,便算是默认了那荷塘是重华殿的地界儿,可是这个理?” 玉淑被宋撷玉三言两语给转的晕头转向,又被她那张盈盈笑脸给逗弄的昏头转向,神志不清,看着宋撷玉那张妍丽的脸,只觉得身子都在飘,脸色红彤彤的跟喝醉了似的,连东南西北都迷的分不清了,哪里还能记得玉娴的叮嘱? 看搞定玉淑,宋撷玉径直往岸边走,在旁边捡个芦苇根,便努力的想要够那朵白荷。 玉淑在旁边看的焦急,怕吓到宋撷玉,也不敢扬高了声调,压低了嗓子:“王妃,您就别动手了,奴婢来就好!” 宋撷玉勾了好一会,都没能把那花给折到手,刚要罢休,就听到从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仓促慌忙,由远及近。 这宫里谁不是谨言慎行,轻语缓步?这般莽撞步子,听着便让人徒增了几分压迫紧张感。 玉淑显然也听见了,站在宋撷玉身前,紧紧的盯着声源传过来的方向。 今日王妃出来,身边只带了她和玉娴二人伺候,玉娴姐姐还未回来,就只剩下她,若是真有个万一,她定要给王妃护严实了。 可若是人还好,若是旁的邪门歪道,她便是有心,可又该如何与之抗衡?沈昭昭当日举止之离奇诡异众人有目共睹,她现如今想起来都心有戚戚…… 宋撷玉倒是没想这么多,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她自己就是异界一缕幽魂,人最害怕的永远是自己未知的东西,她死过一次,便早早明白,人心比鬼神可怕的多。 第682章 溺水 好一会,才有一名宫妃打扮的妙龄女子堪堪跑了过来,瞧着应是在这宫中受宠的,身上的佩饰钗环用的都是上等料子,只是此时,她发髻散乱,面上用的花黄和凤仙花汁液勾勒出来的花钿已经被汗液给晕了个七七八八。 形容狼狈,面色惊惶。 而让宋撷玉诧异的并不是她这幅姿态,而是来人那张脸。 这人,竟然是洪慧月?!? 玉淑显然也把人给认出来了,才要开口叫人,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像从前一般叫洪姑娘,再看她如今挽上去的发髻以及极为明显的宫妃服饰,这声洪姑娘显然不合适。 所幸,洪慧月似乎也并没有和宋撷玉玉淑两人寒暄的意思,顿了顿,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竟然径直跳进了旁边的湖里。 这一出,没有半点预兆,以至于宋撷玉都愣了一下,玉淑被吓唬了个半死,正巧玉娴过来,听到水声,还以为宋撷玉摔下去了,心一跳,竹竿都顾不得了,往旁边一丢,提着裙角急匆匆过来。 等看到宋撷玉好端端的站在那儿,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看到湖里扑腾的人,这才白着脸高声叫人。 重华宫地处偏僻,眼看洪慧月在水里扑腾的水花都变小了,还没人过来,玉淑终于按捺不住,看向宋撷玉:“王妃,奴婢幼时浮过水,要不奴婢下去试试?” 到底是一条人命,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她们也麻烦缠身,宋撷玉不再多想,只匆忙叮嘱了一句:“小心,凡事先顾着自己。” 玉淑点了个头,麻利的脱了鞋袜就跳了下去。 宋撷玉正焦急的看着湖中心,看到玉淑拖着洪慧月往岸边游,这才松了口气。 “雍王妃?可是出了什么事?” 猛不丁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听着有些嘶哑,像是常年被烟气熏出来的。 宋撷玉防备回头,就看到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着一身灰色长袍,头上梳了一个利落的道髻,极为干瘦,脸上的皮肉就薄薄一层,皮包骨头似的,这般瘦的脱相,配上他那副淡然神情,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态。 “阁下是?”宋撷玉并没理会,反而盘问起这人的身份。 那人倒是极好说话,跟宋撷玉作了个揖行了一礼方才开口:“乾道方时利,恰好经过此处,听到声响,过来看看能否有用的上乾道之地。” 听到方这个姓氏,再看方时利的打扮,宋撷玉倒是多打量了他两眼:“方术士?” 方时利点了头,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有些惊讶:“没曾想雍王妃竟然知道乾道,真是惭愧。” 听到身后哗啦水声,宋撷玉不再关注方时利,看着玉娴将刚刚拿来的竹竿递到玉淑身边,将玉淑和洪慧月给拉了上来。 洪慧月一上岸,就不停咳嗽起来,吐出来许多水,竟还意识清醒着,猛的一抬头,瞪着宋撷玉的眼神恨急了。 “雍王妃,臣妾便是有些话说的不如您意,您大可禀告圣上责罚于我,不必如此狠毒,要将臣妾推进这冷冰冰的水里要害死臣妾吧?” 玉淑浑身湿哒哒的淋着水,整个人冷的打颤,还没等缓过来,就听到洪慧月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当即气的差点晕过去。 她家王妃推得?分明就是她走过来自己跳进去的,本来以为洪慧月是中了邪,可没想到,人家不是中了邪,人家心里就打着歪主意,盘算着碰瓷呢! 玉娴也懵了,这洪慧月怎么乱说话? 洪慧月当着她的面污蔑宋撷玉,玉淑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哪里管洪慧月如今是何身份?一边冷的嗓子不稳一边气势汹汹的怼回去。 “这位主子,您怎可胡乱编排?哪里是我们王妃推你下水的?分明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洪慧月一口打断,颤了颤睫毛,似乎是被玉淑质问的有些心虚,只不过这心虚转瞬即逝,又换成了一副可怜柔弱模样。 “雍王妃,臣妾不过是顾念着在雍王府住过一段日子,承过雍王的照顾,如今碰上,这才上前来跟您见个好,臣妾口拙,若是有说的让你不开心的地儿,臣妾在这跟您赔个不是……” 玉娴和玉淑在旁边越听越觉得离谱,不敢相信洪慧月满口谎言究竟是为了什么,哪怕当初她住进雍王府,想要攀上雍王殿下的高枝,也不曾干出这般黑白颠倒的烦心事出来,怎的如今进了宫,反而越来越离谱? 她什么时候跟自家王妃说过话?分明是冲过来就跳了湖,早知道,自己就不该救洪慧月,就该让洪慧月在这湖里当个溺死鬼,也好过现在活着祸害人! 玉淑听的血直往脑袋上冲,正要拆穿洪慧月的拙劣谎言,就听到旁边一直没开腔的宋撷玉终于开口,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洪慧月,念在当初你在雍王府上住过一段日子的情分,我对你一忍再忍,方才见到你,本以为你已经改过自新,这才跟你多说了几句话,可谁知你还是死性不改,竟然自己跳下去诬陷我。” 宋撷玉这话成功镇住了两个丫鬟,明明是洪慧月胡言乱语在先,王妃非但不计较,反而还配合她扯谎?是不想多惹麻烦?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是她们这些当奴婢的该质疑的,玉娴玉淑压住眼里的疑虑,垂头,掩饰住面上的异色。 宋撷玉缓步走到洪慧月身前,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下,半蹲下来,捏着洪慧月下巴,眼神轻贱,语气不屑:“耍这种小伎俩,以为能改变什么?” “洪慧月,信不信,你今天就算真死在这儿,也不会有人为了你找我麻烦。” 洪慧月被迫仰着脸,本就被冻得发青的脸更是打着哆嗦,似乎是被宋撷玉的话给气的,亦或者是被宋撷玉扯下了最后一张遮羞布,难堪的。 宋撷玉嫌恶的松开她,拿了帕子慢腾腾的擦着手指,语气轻视不屑:“还不快滚,否则,我不介意让你真意外死在这儿。” 第683章 一场大戏 洪慧月咬咬牙,手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佝偻着站在宋撷玉面前,头上的发髻湿淋淋,看不清脸,声音低低的传出来,带着强烈的怨气:“雍王妃,树无百日活,人无千日好,切记。” 看着她一瘸一拐的离开,玉淑脸上憋着气,恶狠狠的瞪着洪慧月离开的方向,恨不得当场吐上几口口水。 呸呸呸!什么人啊!她才无千日好,王妃命好着呢!定会长长久久的好下去! 宋撷玉看向一旁站着岿然不动,丝毫没有避嫌的方时利,一双冷眸定定的瞧着他。 方时利面上带笑,极为爽利的模样,可配上他那副面相,哪怕笑着,也不怎么让人产生和煦之感。 “雍王妃慈悲,可见传闻误人,以后定是有福之人。” 他话里话外都是夸奖之词,可其中试探之意也溢于言表。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脸色讥诮:“方术士似乎很喜欢看热闹?不过这热闹看多了,容易短命。” 方时利梗了一下,他才说这位雍王妃脾气好,转瞬就被她怼的死死的,还真是打脸。 缓和了下脸色,方时利方才神色和缓的笑出了声:“雍王妃这话严重了,您放心,乾道虽然好看热闹,却也不是多嘴之人,今日看到的这些事,必定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宋撷玉冷哼一声,并不给他面子:“最好如此。” 玉淑玉娴两人跟着宋撷玉往回走,等进重华殿之前,玉淑无意间回头,就发现那个方时利竟然还在朝这边看。 一时对这人观感更差,瞪了他一眼,麻利的进了重华殿。 宋撷玉回了殿,便一直坐在桌旁寻思着什么,玉淑换了衣裳过来,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本来想跟宋撷玉抱怨几句方才方时利不寻常的行为,这下也不敢再开腔。 小心的扯了扯玉娴的袖子,玉淑小声开腔:“玉娴姐姐,王妃是不是被洪慧月给气着了?这么久还是一言不发?” 玉娴也有些看不明白,深深的打量了宋撷玉一眼,见宋撷玉不像是有事的模样,这才移开眼。 “让主子自己呆着吧,咱们不要扰了王妃的清净。” 谢俶回来时,就看到玉淑玉娴两人坐在台阶前,手里拿着一些活计有一搭没一搭的打发时间,宋撷玉正坐在屋里,面前摆了烹茶的炉火和茶具。 这倒是奇怪,自从在这宫里住下,宋撷玉那心便一直静不住,往日里都得玉娴玉淑两人陪着打发时间,要么就是搬了美人榻在这院中看些闲散古籍。 大步进了屋子,谢俶在她对面坐下,随意的拿了宋撷玉面前的茶杯,抬眸觑了她一眼:“今日怎么这般反常?” 宋撷玉瞥了他一眼,自己又拿了个茶杯子,放到嘴边抿了一口,眼皮子半耷拉着:“我今日见到了洪慧月。” 谢俶意外的瞧了她一眼,语气颇有几分无奈:“怎的不听话?不是让你这些天别出去?” 宋撷玉放下杯子,语气听不出喜怒:“洪慧月跳湖了。” 她这话倒是出乎谢俶意料之外,以至于谢俶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眉头紧锁:“跳湖?不可能。” 宋撷玉瞥了一眼谢俶,对他刚刚斩钉截铁的语气有了思量,心下对于自己先前的猜测更笃定了几分。 放下杯子,宋撷玉朝谢俶挑了挑眉,语气促狭:“不可能?三哥哥怎的这般笃定?是疑心长乐说谎?” 谢俶瞧着她这幅眼波流转,一双桃花眼妖精似的往上挑着,一时心软的一塌糊涂,拿她无可奈何。 “长乐这是故意为难我?”谢俶似笑非笑,三言两语,二人立场瞬变,本来宋撷玉质问他,摆的一副问责态度,不过转眼,就被谢俶倒打一耙,破了此局。 宋撷玉不服气,试图让自己继续占据在道德制高点:“三哥哥何出此言?我怎么会为难你?便是借我天大个胆子,我也不敢。” 谢俶轻笑,她不敢?她有什么不敢的?这世上还有她怕做的? “明知道我没这个意思,长乐偏要断章取义,不是为难又是什么?” 宋撷玉撇了撇嘴,不再跟谢俶扯皮:“三哥哥若是不信,自己去见洪慧月一面不就清楚了究竟?” 谢俶愣了一下,语气软下来,细细听来,却能听到其中的打趣韵味:“长乐真醋了?” 看宋撷玉不理,他心情倒是不错,颇有闲心逸致的跟她解释:“那洪慧月是我亲自送进宫的,如今在圣上面前正当宠,长乐聪慧,自然不会看不出洪慧月不是那等看重情爱的女子,她只想往上爬。” 谢俶将茶杯慢吞吞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轻撞:“如今的位置已经足够高了,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出什么蠢事。” 他倒是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个字,着实算得上难得,宋撷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看宋撷玉笑的畅怀,谢俶当即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故意耍他? 瞥她一眼,墨色的瞳看不出喜怒:“厉害了,连你夫君都敢用来逗乐子。” 宋撷玉也不怕他,她好歹成了雍王妃也有一年有余,自然知道谢俶真生气和假生气的区别。 等笑够了,宋撷玉才跟谢俶说起正经事:“我可没醋,让三哥哥你去找洪慧月也是真心话。” 想到白日的事,宋撷玉眉间染上一丝担忧:“洪慧月恐怕出事了。” 谢俶能意识到洪慧月跳湖之事反常,宋撷玉自然也能意识到。 当时洪慧月在湖边当着众人胡编乱造,她也以为洪慧月是要陷害她,准备揭穿洪慧月,可脑子里洪慧月跳湖之前看向她的那一眼让宋撷玉犹豫了一瞬。 那不是算计人的眼神,更像是某种野兽濒临绝境的决绝。 多想了想,洪慧月在她和玉娴玉淑面前演戏自然没必要,毕竟是亲眼看着她自己跳湖,又都是宋撷玉的人。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洪慧月这出戏,是演给那个方时利看的。 她辛辛苦苦唱出这场大戏,绝对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是跟方时利有关的大事。 第684章 深夜闯宫 “当时,洪慧月一反常态,说了一堆在雍王府积攒的怨气,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 宋撷玉盯着谢俶,将洪慧月的话一字不落重复了一遍:“切记,树无百日活,人无千日好。” 谢俶定定瞧着她,眸色深深,冷硬的轮廓线拉扯成的线条锋利。 宋撷玉手掌向上,四指微曲,指关节在桌上轻叩几下:“是不是觉得这话听着不对?” 她也不指望谢俶回她,就谢俶的性子,从来都是一棍子打不出来个闷响,能两个字说明白的事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干咳一声,宋撷玉清了清嗓子,方才慢吞吞的给他解释:“这句话原本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洪慧月特意将花改成树,两句话特意颠倒了说给我听,三哥哥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些别的心思在里面?” 看谢俶坐在对面,眉间紧锁,漆黑如墨的瞳染上三分凝重,瞧不出在想什么。 宋撷玉也不急,拿了竹挑子搅了搅火炉上的茶壶,很快,一阵茶香在整个房间氤氲开。 身子微微向前,食指指尖在面前的茶杯轻蘸了一下,缓缓在桌上划着,谢俶终于开了口,深邃的眉眼在火光的映照下,或明或暗:“人,树,合起来刚好是个俶字。” 瞧着宋撷玉,谢俶眼底藏着三分欣赏之色,宋撷玉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并且配合洪慧月演了这么一出天衣无缝的戏码,别说旁的男人,哪怕是他手底下那群谋士,只怕也没这么快的悟性。 宋撷玉点了头,忽的歪头朝他笑了笑,鬼灵精怪的模样,眸中的小算计带着三分娇俏:“三哥哥,长乐这算不算是帮了你的忙?” 她不傻,谢俶当时说给她一个惊喜,任凭她怎么追问都不肯吐露分毫,现在想来,显然就是要将洪慧月送进宫一事,他废了这么大力气将洪慧月送进来,自然不会是乐善好施,帮洪慧月圆梦这么简单。 洪慧月一定跟谢俶谈了条件,她帮洪慧月,一定程度,也算是帮了谢俶。 瞧着她这幅精打细算的模样,谢俶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但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冷肃淡然:“你倒是一点不吃亏,说吧,想要什么?” 宋撷玉笑出声,眼里尽是狡黠和笑意:“暂时还未想好,留待以后找三哥哥兑现可好?” 谢俶嗤笑:“我若是说不好,你准备如何缠我?” 宋撷玉嘻嘻一笑:“这……山人自有妙计。” 谢俶喝了几杯茶,用了晚膳,方才换了一身黑色常服出了重华殿。 玉娴瞧着谢俶的背影,拿了木梳一边梳理着宋撷玉一头黑丝,一边有些担忧开口:“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可是因为下午的事生了王妃的气?” 虽说玉娴并不觉得雍王能看上洪慧月,可雍王殿下如此反常,她不免疑心到了这事上。 宋撷玉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上一世,她似乎也是在这个年纪死的,那时候她也曾在镜子面前看过自己,涂着厚厚的脂粉,可还是遮掩不住眼角的细纹和疲色。 “玉娴,你说,我怎么越长越年轻了?”宋撷玉摸着自己的脸,神情恍惚,如今这般散着头发,不看这双眼,她几乎疑心自己还是当年十五六岁的豆蔻模样,哪里像是已经嫁为人妇? 玉娴有些无奈,要不是宋撷玉神情太过认真,她都要疑心宋撷玉是不是在跟她炫耀。 将一头黑丝理顺,玉娴方才拿了旁边的桂花头油:“王爷处处护着您,事事挡在您面前,天塌下来,定不会掉您头上,可不得越活越年轻?” 看宋撷玉还是打不起精神,一双眸子暗淡下去,玉娴更是不解,压低了嗓子,语气更柔:“王妃,您瞧瞧,那太子妃,还有程夫人,还有那前些日子为了东海几颗珠子翻了脸的几位高官贵妇,哪个不是花了大价钱保养容貌,希望永葆青春?您怎么还不高兴上了?” 世上女子谁不是希望越年轻越好?怎地王妃反着来? 宋撷玉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些,将手放了下来,垂下眼睑,语气软和了些“就是觉得,有些脚不沾地的感觉,像是喝醉了,混混沌沌,觉得周遭,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境,一戳就破的那种。” 玉娴听着好笑,心底却忽然莫名有些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心慌的很,刚想转过这个话题,就听到外边忽然喧哗起来,还传来了拍门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拜访?”玉娴皱了眉头,朝宫殿大门的方向瞧了一眼。 没多久,就看到玉淑进来,眼里有些紧张,行了一礼才开口:“王妃,太子来了。” 玉娴也连忙看向宋撷玉,怎么这么巧?王爷才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太子就过来了? 宋撷玉倒是没多说什么,神情淡淡:“去拿件外衫过来。” 玉娴心乱如麻,但还是依言去挑了一件外衫,既然换了衣裳,自然是打算把太子一行人放进来。 玉淑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站在一旁等着宋撷玉收拾打扮好就去将那些人给迎进来,只是才堪堪套了外衫,就听到谢央的声音传了过来。 “雍王妃,孤在外等的实在心焦,便擅自进来了,想必雍王妃应当不会介怀?” 宋撷玉瞧着谢央,面色冷硬,眼神里的不悦不加掩饰,但到底还是扯了嘴角,冷笑一声:“我就是介怀,太子不也闯进来了?太子百无禁忌,少年心性,率性而为,我又哪里敢有怪罪之意?” 谢央脸色难看了一瞬,少年心性?他今年都快二十四,旁人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会跑了,哪里还算的上是少年?宋撷玉这是拐着弯的骂他光长年纪没长脑子,这么大了还不懂规矩。 想到今日来的事,谢央强行将心里的戾气给压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开口:“怎的,王叔不在?怎的就雍王妃出来见客?这般晚了,王叔不在重华殿,那是猫在了谁的宫里?” 第685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宋撷玉看着谢央,身上披散的头发衬得她一张小脸更是玉白,欺霜赛雪,越冷越是让人止不住的心痒。 只是这张漂亮挠人的脸上,那双琉璃珠似的好看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厌恶与轻视,倒是极为煞风景。 宋撷玉冷笑:“太子殿下自己眼里没有规矩体统,便觉得这天底下,人人都不守规矩?” 刘庆垂着的手控制不住的抖了抖,小心的觑了宋撷玉一眼,不消去看太子的脸色,也能猜到太子脸色僵住了。 不愧是长乐郡主,这句句话,都是往太子心窝子上插,在太子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能一句话让太子翻脸的,整个大禹,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而雍王这夫妇,就在这只手里占据了两块位置。 果不其然,谢央再开口时,语气里再无半分笑意,提高了声调,凛然逼迫:“听说白日里,雍王妃与父皇身边近来颇受宠的一位妃子产生了龌龊,还是因为王叔的关系,雍王妃还将那妃子推进了池子里。” 他说完,踱步往宋撷玉的方向走近了两步,随着距离的拉近,语气自然变成了颇为暧昧的低语:“那妃子回去就生了重病,王叔不在这,雍王妃觉得会不会在那妃子处?” 宋撷玉放在膝盖之上的手控制不住轻颤,面上却半点不显。 杨瑾重伤,现如今还不知有没有清醒,很多事,就只能谢俶亲力亲为,毕竟,谢俶谨慎,很多事,除了杨瑾,他不会放心交给别人。 她猜到洪慧月恐怕是撞破了什么要命的秘密,也猜到了这秘密恐怕和方时利有关,可猜来猜去,倒是没猜到谢央身上。 这算是自曝? 究竟洪慧月知道了什么,才会让谢央不惜解释不清,也要进宫来查探情况? 一时之间,脑子里闪过许多思绪,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宋撷玉便将脑子里所想全部压了回去,轻飘飘半耷拉了眼皮子看他,口吻漫不经心:“雍王殿下在哪,我这个雍王妃不急,太子倒是挺急的。” 她话说完,便是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嘲讽程度拉满。 谢央只觉得自己脑门上青筋不停的蹦跶,从他闯进重华殿到现在,不过十句话不到,他说一句,宋撷玉便拐着弯骂他一句,先是骂他这么大人还不如小孩子懂规矩,再骂他不成体统,如市井流氓,再到刚刚,骂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堂堂太子,她居然敢把他跟那没了根的东西相提并论! 半眯了眼,谢央眼里闪过一道暗芒,迟早有一天,他要她亲自在他身下明白,他究竟是不是太监! 被谢央的眼神看的极不舒服,宋撷玉甩了甩袖子,也没心思再和他周旋,冷了脸色:“太子殿下既然这么闲,不如闯到那妃子的宫殿去看看,雍王究竟有没有猫在那里。” 瞧着谢央那张紧绷阴沉的脸,宋撷玉还怕火不够,又添了一句:“反正,太子情急闯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央听着宋撷玉特意咬重的“情急”二字,眸色染墨,一点点晦涩下去,良久才勾了勾唇,面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阴狠,转身走人。 他借着查沈昭昭身上怪病的名头过来重华宫,本就是为了确认谢俶究竟有没有回来。 那洪慧月的宫殿已经被他的人围的水泄不通,谢俶只要敢出来,定会被他埋伏在周围的人抓个正着,从自己皇兄的妃子宫殿里出来,到时候任凭谢俶有八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 谢央走后,玉娴和玉淑二人有些担心,看向宋撷玉的眸子都带着三分焦灼:“王妃,咱们需不需要做点什么?” 宋撷玉拿了旁边的茶杯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将心头火气给浇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冷静下来。 “不必,咱们王爷要是这么好对付,谢央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还是个太子。” 谢俶若是动了真格,再来一个谢央也玩不赢他。 看宋撷玉笃定,玉娴二人不再开口,专心干起自己的活计。 下半夜,谢俶从外间回来,就看到重华殿罕见的灯火通明,他愣了一下,往卧室走,就看到宋撷玉身上穿着外衫,散着头发,半靠在床边,一手撑头,一手正拿着一本旧史在看。 “怎的这么晚了还未歇下?” 宋撷玉听见谢俶的话,将手头的旧史丢下,仍旧保持着侧卧的姿态,眼尾不甘寂寞的斜向上飞着,语气似怨还嗔:“本来是想睡的,可一想那些不相干的旁人都去帮我捉奸了,我要是还能睡得香,这心是不是忒大了点?显得我好像缺心眼似的。” 谢俶没忍住笑出声,这丫头挤兑人的功夫,越发的厉害了,拖了身上的披风,谢俶走到她跟前,将被宋撷玉丢在一旁的史书拿过来,轻敲了宋撷玉额头,故意板起脸:“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睡下了,瞧瞧你眼下黑的。” 宋撷玉被他教训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伸长了手去勾谢俶脖子:“太子没堵着你?” 谢俶下意识托住宋撷玉腰,防止她从自己身上摔下去,他重规矩,若是旁人这般坐没坐相,他恐怕早就横加斥责,可一对上宋撷玉那张脸,偏偏半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堵我?就他那脑子?”谢俶面上难得出现多余的情绪,眼皮子半敛,宋撷玉这个角度,正好将他眼底的轻屑睥睨看了个完全。 有谢俶的力道撑着她,宋撷玉这个姿势也不觉得累,手收的更紧了些,笑的双眼弯弯。 这话听着挺傲,可从谢俶口里说出来,怎么就听着这么顺耳这么痛快? “那方时利警惕性还真挺强,我自认为演得天衣无缝,竟然连这么一个方外道士都没骗过去。” 谢俶瞧着她皱着鼻子的模样,像是真苦恼这事,到底张了嘴解释:“与你无关,这方时利嘴碎,无意间跟刘庆说了这事。” 宋撷玉当即明白过来,刘庆性子是一等一的谨慎,绝不会不将这事不当回事,自然会告诉谢央,而谢央又极为多疑…… 第686章 闯祸 有谢俶睡在旁边,宋撷玉这一觉倒是睡得格外安心些,一直睡到第二日醒来。 玉淑已经等了许久,昨夜闹腾的太晚,她也不忍心去将宋撷玉叫起来,听里间有了动静,玉淑端着铜盆进了门:“主子,您总算是起了,敏贵妃那边一早来了人,请您过去一块用午膳。” 宋撷玉刚睡醒,眼里的水汽雾蒙蒙的,被满头黑丝一衬,更显得无辜可怜,叫人不自觉软了心肠。 睡蒙了,缓了缓,宋撷玉才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软糯着嗓子和玉淑说笑:“都这时候了,看来这早膳可以省了。” 玉淑递过帕子,听着她的话,笑的有些无奈:“玉娴姐姐灶上的那盅金丝燕窝可炖了足足两个时辰,王妃多少得用些。” 王妃身子弱,偏偏还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得亏雍王殿下上心,这才调养回来,雍王殿下不在,就得她们两个贴身丫鬟操碎了心。 宋撷玉被玉淑苦口婆心的语气给逗笑,起身下床,还不忘挤兑几句:“你们二人,真是越来越唠叨了,得赶紧给你们两找个良配,省的变成老妈子。” 玉淑倒是没有被宋撷玉的话逗得脸红,自从宋撷玉大婚,时不时的就要将许配两个字挂在嘴边取笑她和玉淑。 有这么一个热衷于当红娘的主子,便是再薄的面皮也给锻炼厚了。 等宋撷玉收拾妥当后,才往敏贵妃的延庆宫过去,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看到有人跪在福安殿外。 玉淑自然也注意到,瞟了两眼,这才小声的开口:“王妃,那是不是太子?” 宋撷玉也认出来了,可不就是谢央跪在那里?像这类落井下石的笑话,宋撷玉一向是不屑看的,但既然是谢央落难了,这热闹,那瞧瞧也无妨。 “可带了些花生瓜子之类?”这热闹可是难得一见,宋撷玉偏头,语气极为幸灾乐祸,她不光要在这看谢央笑话,还得凑近了挤兑他两句,往他心上下刀子才行。 她正在这算盘打的啪啪响,就听到旁边玉淑的声音唯唯诺诺:“王妃……没带……” 宋撷玉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丫头怎么想的?以往袖子里不是都藏了零食?今日怎么就这么老实,真就什么都没带?这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抿了抿唇,宋撷玉有些遗憾:“罢了,姑母还在那里等我,我就不浪费时间在痛打落水狗身上了。” 主要是一早只喝了几口燕窝也挺饿的,为了谢央饿肚子,属实划不来。 到了敏贵妃宫里,就看到敏贵妃心情极好,正在跟她身边的宫女嬷嬷说笑。 “姑母今日瞧着心情大好?可是有什么喜事?”宋撷玉笑着走进去,一时也被感染上三分笑意。 瞧见她来了,敏贵妃连忙朝她招手,眼角眉梢都是喜色:“快过来!” 说完又故意板了脸:“你这丫头,我叫你来用午膳,你可倒好,真就踩着点过来我这里吃饭?” 宋撷玉叹了口气,连忙做出一副愁苦模样:“这可不是玉儿的错,昨夜那太子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可是到后半夜才睡下,这不,就起迟了。” 提到谢央,敏贵妃眼里闪过一丝不喜,但很快又笑出声,拉着宋撷玉离自己更近了些:“来时可看到了太子跪在福安殿前?” 宋撷玉瞧着敏贵妃这幅模样像是知道些内情,连忙开口:“姑母可是知道什么?” 敏贵妃这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那太子也是自作自受,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沈昭昭给弄魔怔了,竟然硬生生的闯进那位洪美人的宫殿,生生把洪美人给吓晕了。” 宋撷玉也笑出声,谢央能闯重华殿,倒是没想到去洪慧月那,竟然也是用闯的方式,毕竟是自己父皇的女人,他竟然真就一点嫌都不避了。 宋撷玉听着颇觉有意思,连忙赖在敏贵妃身边催着她继续讲下去。 敏贵妃也愿意惯着她,便将更多细节说了出来:“要说太子也是背时,他闯进洪美人殿里时,陛下正好歇在了洪美人那,洪美人受惊,尖叫声将陛下也给惊着了,可不得罚太子?” 她拉着宋撷玉,小声的在宋撷玉耳边憋着笑:“从昨夜一直跪到了现如今这时候,还没被陛下叫起呢。” 宋撷玉噗嗤一声笑的开怀,这谢央无法无天,她自然只能拐着弯骂他两句,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整治了一顿,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亲自倒了杯茶,宋撷玉亲手递了过去,讨好的笑笑:“陛下歇在了洪美人那,那太子怎地会这么蠢?竟然还不知收敛?” 敏贵妃接过宋撷玉手里的茶盏,从鼻孔轻嗤一声,笑着开口:“昨夜陛下心口烦闷,睡不着,出去走两步,恰逢走到了洪美人的宫殿,于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要在洪美人那歇下。” “这没有在内务府登记在册,自然便要低调一些,只留下了何程,想必那洪美人不让太子进去,也是不想扰了陛下清净,可谁知太子非得闯进去,陛下好不容易睡着,还不到一刻钟,就被硬生生吵醒。” 宋撷玉憋着笑,景安帝身子不好,向来没有几个能睡好的时候,太子这是撞在了枪口上,要不是太子是景安帝亲手带了几年的嫡长子,只怕就不是跪一夜这么简单。 敏贵妃将手里茶杯放下,淡淡开口:“听说太子闯进去后,看到脸色铁青的陛下从里屋出来,当即脸色都变了,跪下去半句话都不敢为自己求饶。” 宋撷玉在这边将八卦听全了,心满意足,从旁边抓了一把花生,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敏贵妃有一口好嗓子,惯常说话就跟唱曲似的,听她讲八卦,这滋味妙不可言,忽然想起一事,宋撷玉又问了一句:“怎的没看见太子身边那个刘庆?” 敏贵妃冷嗤:“太子能凭借着父子之情躲过一劫,但陛下的怒气总得有人受着,这刘庆,如今正被打了个半死丢进辛者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 第687章 幽禁 宋撷玉从敏贵妃宫殿里出来,正打算回重华殿,想了想,还是往福安殿绕了一圈路。 谢央倒霉受罚的桥段,果然不管看多少遍,都不会觉得厌烦。 玉淑明白她的心思,一言不发的跟着她过去,小心搀扶着她。 等到了福安殿附近,看见殿前空荡荡一片,宋撷玉才长叹一口气:“真是可惜,这么快就给放回去了。” 玉淑虽然也失望,但听宋撷玉这么明显幸灾乐祸,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好歹也是亲生的,王妃是觉得跪了一夜还不够?” 宋撷玉微摇摇头,掩饰住眼里的幸灾乐祸和惋惜:“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到底不是捡来的……” 虽说皇家的亲缘关系淡薄,但也不是真毫不顾忌,能让谢央在这人来人往的福安殿前跪上一夜,已经是对谢央极大的惩戒。 既然没热闹看,宋撷玉索性也移了步子,准备回去补个觉,还未走两步,就听到殿内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摔碎的响动。 也就一下,将宋撷玉吓一激灵,但想再细听,已经是听不见了,宋撷玉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看向一旁的玉淑。 “王妃,奴婢方才好像也听见了些响动。”不等宋撷玉开口,玉淑已经将宋撷玉想要知道的话说了出来。 有了玉淑的话,宋撷玉半眯着眼远远打量着那座巍峨的宫殿,心里总有些七上不下的,总是落不到底。 无端端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响动?若是不小心为之,这会儿就应该有人将那些碎掉的瓷片清理出来,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平静的诡异,半晌无人出入。 捏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收紧,指尖因为太过用力变得毫无血色,半晌才松开,宋撷玉垂眸,掩饰了面上的犹疑和不安,沉声开口:“回重华殿。” 今日之事,不管福安殿内是意外还是发生了什么冲突,都不是她能掺和的,她现下只有一个念头:回宫,见到谢俶。 她要看到他好好的。 玉淑看宋撷玉步子骤然间急促许多,跟的有些费劲,想要劝宋撷玉慢着点,但视线一触到宋撷玉面上的凝重,话就全被堵在了喉咙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去敏贵妃宫里,宋撷玉只带了玉淑,玉娴留在重华宫,看宋撷玉急急忙忙回来,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跟玉淑对视一眼,见玉淑也是一眼迷茫,玉娴才收起面上的不安,柔声询问:“王妃这是怎么了?” 玉娴话还没说完,突然被宋撷玉紧紧抓住手腕,宋撷玉力道极大,抓的玉娴有些疼,但还是忍着没吭声。 宋撷玉捏着她的手,一双桃花眼瞳孔紧缩,紧紧抿着唇:“三哥哥可回来了?” 看着玉娴有些无措的摇头,宋撷玉捏着她手的力道骤然一松,整个人忽然踉跄了一下。 宋撷玉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将两个丫鬟吓住,玉淑连忙扶着宋撷玉坐下来,面色也有些惊惶:“王妃,您怎么了?可是王爷出什么事了?” 宋撷玉有一瞬间的胸闷气短,只觉得忽然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心口狂跳,直到坐下来方才好些。 手搭在石桌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脑子冷静许多:“没事……或许是我疑神疑鬼了。” 这话别说玉娴,哪怕是玉淑都不信,宋撷玉这样子,可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确实没有任何雍王殿下出事的消息,她们此时就在宫里,不存在消息闭塞的事,就算陛下那边没个人通风报信,太后和敏贵妃宫里,也会有人传个消息过来。 玉娴想了想,半蹲下来,直视着宋撷玉黑茫茫的眼睛:“王妃,王爷或许是被陛下留下用膳了,您别担心,若是出了事,总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传不过来,咱们还是回去等?这里风大。” 宋撷玉这次倒是意外的偏执,摇了摇头:“不必,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若真是她疑神疑鬼最好,可怕的就是,她这直觉向来没出过几回错。 玉娴看劝不动,也不再劝,给玉淑递了个眼色,没一会儿,玉淑便抱着一件厚实披风和一个暖炉出来。 两个丫鬟一边烹茶一边陪着宋撷玉等,本以为顶多坐上个把时辰谢俶也就回来了,可这一等,竟是生生的等到了深夜。 玉淑也越发的担心,几人越等越是焦急,倒是睡意全无,玉娴想要派些人出去打听打听,还没来得及跟宋撷玉请示,就听到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这会儿肯定是王爷回来了!”玉淑最先激动起来,语气激昂。 雍王殿下是雍王府的主心骨,主子安然无恙,她们也安心。 宋撷玉也不自觉起身,眼睛紧紧盯着门口方向,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看来真是她疑神疑鬼,谢央才出事,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快就轮到谢俶? 只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就看到披着夜色进来的身影轮廓娇小,分明不是男子。 等来人抬头,才发现居然是敏贵妃宫里的金露。 金露瞧着这么晚了重华殿的大门还开着,心里生疑,连忙进来,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就看到宋撷玉几人的视线紧紧定在她身上,等看清是她,旋即眼底的失望便浮了上来。 瞧见她们主仆神态,金露也大概猜到了什么,连忙上前行礼,不再耽搁时间,言简意赅将话给说了出来。 “雍王妃,敏贵妃让奴婢过来给您报个信,雍王殿下惹怒陛下,如今正在福安殿外跪着。” 宋撷玉有了之前的事作准,这会儿倒是也没慌了阵脚,只是紧紧握着玉娴的手冰凉彻骨。 玉淑在一旁也急了,拉着金露的手细细询问:“金露姐姐,好端端的,我们王爷怎么会惹怒陛下?” 金露看了一眼宋撷玉的神色,见她唇无血色,双眼无神,一时也有些不忍:“听说是因为方术士新研制的仙丹,陛下才和雍王殿下产生争执,太后也被陛下幽禁在宫内,王妃……还是快去看看吧。” 第688章 薄情寡义 连太后都给幽禁了,这可不是小事,太后虽不是陛下生母,但却是一直扶持着陛下登上皇位,陛下也一直对太后恭敬有加,怎么突然就因为方时利研制出来的劳什子仙丹闹翻幽禁? 所幸,从延庆宫回来宋撷玉就没换装束,如今再出门,倒也不必再费时费力去重新整理着装。 等宋撷玉到了福安殿外,远远的就看到谢俶正跪在外边,身子板正,神情被夜色掩盖了大半,看不清楚。 看到这一幕,宋撷玉忽然有些移不动步子,只觉得世事无常,白日她从这边经过,还在看谢央热闹,不过才多久?如今跪在谢央跪过位置上的人就换成了谢俶。 她咬了咬唇,将眼里的迷茫和担忧都压了下去,轻声开口唤人:“三哥哥……” 谢俶跪的岿然不动,像是一尊石刻的雕像,直到听到了宋撷玉的声音,方才有了动静,偏头看向她的方向,直到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宋撷玉,他才皱紧了眉头,眼里浮现出三分戾气一分担忧,剩下的便散在浓厚的夜色里,看不清究竟。 “回去,谁让你来的。” 宋撷玉视线凝视了福安殿一瞬,方才朝着谢俶一步一步过去,随后跪在了他身旁。 谢俶身子跪的笔直,侧头看向跪在旁边的宋撷玉,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眼尾的焦躁担忧几乎遮掩不住。 “长乐,听话,回去。”谢俶到底软了嗓子,她身子不好,如今入了深秋,夜里凉,这青石板跪着,更是寒气入骨,她怎么受得住?他也不忍心让她受这罪。 宋撷玉动也不动,眉眼半垂,语气却异常坚定:“三哥哥,你说你娶了我,便会护着我。” 谢俶眉头不悦的皱起来,为宋撷玉丝毫不打算听他的话而感到头疼。 还不等他开口训斥,宋撷玉忽然转头,对着他抿唇一笑,眸底是一片温软笑意:“三哥哥,你把我护的很好,但长乐既嫁了你,自也不会冷眼旁观。” 谢俶眸色微闪,看着宋撷玉,冷霜一样的面色微融,但也只是片刻,很快眼里闪过一抹凝重,语气更严肃了些:“长乐,你跪在这,不过是多一个人受苦,回去,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宋撷玉被谢俶的这幅态度惹得疑心,她耍小孩子脾气?这话怎么会从谢俶口里出来? 她做的每一步,说的每句话,都是深思熟虑,绝不是一时冲动。 这……实在太不像谢俶,谢俶为人虽傲,但绝不自大,哪怕是在气头上,也不会说出这般盛气凌人之语。 “三哥哥,你可是有事瞒我?”宋撷玉咬了咬牙,转过头,垂了眸,背脊挺直,身子固执的僵立着,像是在生谢俶的气,声音却从齿缝里泄出来。 谢俶垂眸,掩饰住眼底的柔软之意,这丫头,向来是聪明的,同样用气音回她:“你可信我?” 一旁的宋撷玉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末了,谢俶又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郑重其事的跟她补了一句:“你若是信我,便回去重华宫,这段日子,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听不看不闻,只做出一副薄情寡义之相即可。” 何程站在福安殿的殿门位置,弓着背站的规矩,可一双眼却忍不住瞧向宋撷玉和谢俶的位置。 这二人似乎是闹了脾气,跪在一排,中间却隔了半人的宽度,两人都是谪仙之姿,跪在那,身态也比旁人要更有风骨些。 他这个位置,不远不近,宋撷玉和谢俶的争吵听的清清楚楚。 小顺子站在他身旁,也忍不住把视线往那边看,在何程身旁小声开口问:“干爹,雍王殿下和雍王妃吵完怎么不开口了?” 何程瞥了一眼,福安殿的烛火只蔓延殿外二人长的距离,谢俶和宋撷玉跪的位置,半明半暗,夜色晦涩,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 小顺子还在叽叽喳喳的说话,语气有些不忍:“就这么干跪着?总不是办法。” 何程收回视线,语气压低,但仍能听到其中的怒气:“闭嘴!圣上的事,岂是你我一介奴才能议论的?你莫不是嫌你自己命太长了?” 让雍王罚跪可是陛下的意思,雍王妃若是想陪,自然是雍王妃的事,雍王领不领情,也是雍王的事,他这个干儿子什么都好,对他也孝顺,但就是那张嘴,怎么管也管不住,教了这么多年,心性还是浮着,没个定性。 小顺子被何程这么一骂,也觉得自己自讨无趣,离何程远了一些,神情恹恹下来。 而这时,跪了三四个时辰,连姿势都不曾变过,更不曾出声的雍王却忽然怒斥:“你们二人,还不将雍王妃带回去?是本王使唤不动了你们了?” 小顺子站的无趣,索性光明正大看着宋撷玉那边,见宋撷玉身边那两贴身丫鬟将宋撷玉连拖带拽的给带走。 想了想,小顺子摸着肚子,面上一副痛苦神色,又凑到了何程身边:“干爹……我肚子疼……” 何程深深的打量了他一眼,一双老眼凝神看人时,周围的皱纹挤在一块,显出年龄来,一双眼睛却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不堪,反而清明的很。 “又想偷懒?” 被何程一句话戳破,小顺子眼珠子可疑的转了一圈,也不敢再装病,讪讪的笑笑:“还是干爹英明,骗不过您。” 何程知道小顺子德性,这功夫也没时间多劝,挥了挥手,将人给赶走了。 小顺子一脸感恩戴德,等出了何程视线,这才变了脸,倒是没回自己的太监房,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太子被罚,此时也在宫内修养,小顺子得了太子三不五时的好处,如今出了这么大事,他自然得来太子这通报两句,顺便还可以领些好处。 谢央坐在上首,膝盖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毛毯,殿内萦绕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药草味,看得出来,这一跪,伤得不轻。 “你说,雍王妃陪跪,雍王反而斥责她,觉得她无用?”谢央听完,半眯着危险的视线定定的放在小顺子身上。 第689章 风雨飘摇 小顺子跪在下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太子殿下,奴才听的真真的,绝没有半句假话。” 谢央闭了闭眼,有些意外:“这跟王叔的性子,可是有些不符。” 小顺子一心想要拿到谢央的赏赐,自然是要把谢央给哄开心了,当下连忙开口:“雍王殿下屡次让雍王妃回去,偏偏雍王妃任性惯了,将雍王的话当耳旁风,这时候,就算雍王耐性再好,恐怕也得发脾气。” 听了小顺子的话,谢央还算是赞同,宋撷玉那性子倔起来,确实不讨喜,谢俶能忍到现在才发火,确实也算是好脾气了。 最重要的是,太后是雍王府出来的,连太后都被景安帝幽禁了,宋撷玉还在那任性妄为,固执己见,想要跟谢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着实天真了些。 看着底下跪着的小顺子,谢央闭了闭眼,没有精力再应付他,淡淡开口:“明日,会有人将孤的赏赐送到你手里,下去吧。” 小顺子感恩戴德的出去,谢央手搭在膝盖之上,那里敷着的药草沁凉,但比这药草更寒的是人心。 谢央身子微微后靠,鹰隼一般的瑞凤眼死死的盯着半空中一块虚无,狠绝寒戾,势在必得。 有方时利在,他那父皇只要吃下那仙丹,必定会昏迷不醒。 方时利做的那“仙丹”,能让垂死的鸟兽不出一日便生龙活虎,可那些垂死的鸟兽若是按照寻常法子医治,能活上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日子,吃了这“仙丹”,却只有不到一月的活头。 只要景安帝用了这仙丹,大补之下,身子承受不住,补过头这药自然会要命。 只需要几日的功夫,他想要的一切,就都能得到,呵!谢俶?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重华殿。 玉淑玉娴二人有些不敢开口,她俩离得远,并没有听到谢俶和宋撷玉说了什么,只知道雍王和王妃语气激烈,似是有了不愉快。 接着便是雍王让她们两人将王妃拖下去,虽说雍王身份贵重,可她们二人是宋撷玉的心腹,本是想顶着被雍王怪罪的压力也不肯对宋撷玉不敬,可没想到,宋撷玉却给她们递了个眼神,让她们照做。 等进了殿,玉淑终于憋不住了:“王妃,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实在是糊涂了。” 雍王还在外边跪着,风雨飘摇多事之秋,她这心里实在不安。 宋撷玉扶了扶额,声音疲累:“歇下吧,明日再议。” 玉淑和玉娴对视一眼,宋撷玉不想说,她们便不问,做奴婢的,只需要听吩咐,将主子交代办的事办好就好。 服侍着宋撷玉歇下,玉娴将乌青色纱帐缓缓放下,玉淑在一旁将几盏烛火盖灭,整个屋子霎时间像是被罩上一层黑纱,光线昏沉,影影绰绰。 正当玉娴玉淑轻手轻脚退出去之际,乌青色纱帐里宋撷玉的声音沉而闷,听着有些模糊:“明日,对外就说我病了,关了殿门,不见客。” 她这话说完,玉淑便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这个关头,雍王殿下受难,正是需要关系打点的时候,王妃却要关门闭客? 虽然心里满腹狐疑,到底还记得规矩,没有质疑,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第二日,果不其然,一早就有人来拜访,延庆宫的人不算,也有好几拨,都是一些妃子皇子,分不清真心假意。 玉淑正在宋撷玉身旁守着她用银耳莲子羹,看玉娴进来,脸色掩饰不住的疲累,一时有些心疼,连忙递了一碗桂花甜酿水过去。 “可是都招呼回去了。”宋撷玉放下勺子,看向玉娴,碗里的银耳羹并没有用多少。 玉娴将手里的碗放下,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沾到的糖水:“都打发回去了,”她说完,又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试探着开口:“文武百官,接连上书,纷纷劝诫陛下三思,可陛下还是一意孤行,今日早朝不欢而散。” 玉淑端着茶壶的手忍不住抖了抖,溅出来的茶水将梨花木桌打湿了些,宋撷玉倒是面上平淡,看不出心思。 玉娴说完,看宋撷玉并没有旁的话,也不再多说。 延庆宫。 敏贵妃半靠在榻上,眉头微蹙:“你是说,玉儿闭了重华宫的宫门?” 金露点头:“奴婢确实不曾见到雍王妃,只见到了雍王妃身边的玉娴。” 敏贵妃起身,眼里闪过些犹疑费解:“这个时候闭宫,可是有什么讲究?” 金露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敏贵妃发话,轻声开口询问:“娘娘,奴婢可要再去重华殿求见?” 敏贵妃揉了揉额头,眼里闪过一丝疲累之色,总是蒙着一层水雾般的眸泛起些江南水乡的哀愁:“不必了,玉儿是个有主意的,这般反常,应是雍王交代了什么。” 金露在旁边有些摸不清敏贵妃这话的意思,谨慎起见,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往后的消息……” 她话音才落,敏贵妃这回吩咐给的果断,语气再没有半分犹疑:“都不必往重华宫那边传了。” 还是静观其变,谢俶和太后都被陛下怒火牵连,如今文武百官也下了场,事情越闹越大,以陛下的性子,若只是谢俶和太后劝,这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朝臣都站出来反对,哪怕有回旋的时机,如今也彻底被浇的干干净净。 “娘娘,您怎么了?”金露在旁边看着敏贵妃踉跄了一下,吓得嗓音都变了,连忙半跪下查看情况。 敏贵妃缓了缓,方才开口,语气里的忧虑不安如同一池子的浮萍,颇有风雨飘摇的零落感:“无事,就是觉得百官上书这事,太过不寻常,心中甚是觉得不太平。” 如今多事之秋,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让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金露站在敏贵妃身后,轻柔的帮她按着额角,屋子里一时静下来,好一会儿才听到敏贵妃开口,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心思。 “这几日,延庆宫也告病吧,不见客。” 第690章 败露 宋撷玉在重华宫不过抱病一日,没想到第二日景安帝身边的何程便过来传旨。 她这床也再卧不下去,只能起身。 何程传达完景安帝让宋撷玉回雍王府的吩咐,便在原处定了定,果不其然,就看到玉淑递过来一个钱袋。 “何公公,一点酒钱,莫要推拒。” 何程接过来,默默地在袖子里掂量了会,无声的啧了一声,眼底有些嫌弃。 这重量,有些少啊。 面上神色一闪而过,何程很快又恢复成平日里滴水不漏的和善模样。 虽然这回打赏有些说不过去,但是宋撷玉一向出手大方,何程的荷包可是吃了她不少好处,这回少点也就少点吧。 能让骄矜高傲的雍王妃对他和颜悦色低三下四,这点钱卖雍王妃几个消息,也不算十分吃亏。 “何公公可还有旁的事?” 何程正老神在在的等着宋撷玉几人从他这里打听谢俶的事,万万没想到,玉淑的声音怪异,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这下轮到何程蒙圈了,暗中又掂量了袖子里的荷包,讪讪的笑笑:“无事无事……奴才这就走……” 等出了重华宫,看还是无人跟他打听雍王的事,何程一时还真不知作何感想,一想到方才他在宋撷玉面前摆出一副盛气凌人之态,就觉得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塞进去。 旁边的小太监看何程脸色难看,红白相间,起了小心思,上前献殷勤:“何公公,您可是身子不适?” 何程将方才的难堪给压了回去,瞪了小太监一眼:“有你什么事?” 那小太监殷勤没献上,还惹了一顿骂,也不再自讨没趣,站了回去。 何程甩了甩袖子,回头瞥了一眼重华殿的宫门,压低了嗓子,语气里的嘲讽几乎溢出来,嗓音尖细:“这雍王妃还真是够薄情的,雍王才落难,她这就已经在准备劳燕双飞,可见女人,向来没几个养得熟的。” 而重华殿内,宋撷玉收拾了些东西,半个时辰后就出宫回了府,半点没拖沓,竟是一副完全不顾谢俶的薄情模样。 如今谢俶的事,朝臣后宫都在观望,宋撷玉此举,自然逃不了众人的眼。 只是外边的议论声,宋撷玉充耳不闻,竟是真摆出了一副不问世事的姿态。 太子府。 刘庆修养了几日,高烧了好几天,才缓过来,重新回到谢央身边当差。 “太子殿下,听说,陛下今日大怒,将雍王给杖责了八十,如今人已经抬到了重华殿修养,不准任何人探望。” 听了刘庆的消息,谢央心里涌起一阵痛快,面上却还是摆出一副惋惜之态:“王叔这又是何必?好好的当他的闲散王爷不好?非要多管闲事。” 刘庆顿了顿,才斟酌着字眼开腔,消瘦的脸印堂略微发黑,让他面色看上去带着病气:“听说是雍王执意跪在福安殿外不肯起身,跪了两日,才彻底惹怒陛下,杖责了他。” 谢央面上闪过一抹讥诮:“跪了两日,不愧是王叔,只是王爷,再得势也只是个王爷,承了圣恩才有一身的荣宠,没了圣恩,呵,他算什么东西。” 刘庆不敢反驳,身上的伤还没好全,站久了,伤口处便一阵阵崩裂似的疼。 附和着笑笑,刘庆接着先前的话说下去:“雍王受罚,眼看陛下这回如此不顾情面,朝中进言的人顿时没了大半,只有寥寥数个还坚持进言。” 谢央姿态懒散的靠在狐裘铺着的椅背上,狭长的瑞凤眼危险的半眯起来,一反刚刚漫不经心的姿态,嘴角微扯:“你说,朝中只剩寥寥几个硬骨头?” 刘庆不知谢央这态度变化是因为什么,一时心中更是惴惴,默默的在脑子里将自己的话揣摩了一阵,实在找不出毛病,这才忐忑点头。 “是……确实是只有几人进言,太子殿下,可是这事有何不妥?” 刘庆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谢俶算是被景安帝杀鸡儆猴,太后也算是跟陛下断了情分,朝臣们一个个的转了风向,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雍王和太后都是陛下的血亲,连这两人都碰壁了,其他大臣们,要是再执意触陛下的霉头,能有几条命赔进去的? 刘庆正在心里犯嘀咕,就听到顶上谢央忽的嗤笑一声,这笑不带半分暖意,极为阴狠:“大禹虽不算是太平盛世,可也国泰民安,直臣不在少数,怎么这回,这些直臣这般懂事?全安生了下来。” 谢央这话说的极慢,刘庆顺着他这话头寻思,越是深想,后背便渐渐渗出些冷汗来,抬起袖子擦了擦额角,刘庆试探着开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有人暗地里劝那些大臣息事宁人?” 他和太子布下的这招,本就凶险,陛下可不是好糊弄的,因此,他们只敢在方时利上动手脚,却从不敢伸手到朝堂之上。 如果真有人暗地里劝那些擅长死谏的直臣,那这人是谁?是为了帮他们?可此人若是想要示好,谋得利益,为何隐在暗处? 谢央眼神越发凝重,眼底的戾气浓墨一般积攒堆叠,屋子里气氛一时骤然冷了下来。 “去,给孤查清楚,究竟是真有人自作聪明向孤投诚,还是有人请君入瓮,把孤当傻子玩弄。” 就算旁人不当这出头鸟,淮阴王府也不会毫无动静。 刘庆迟疑了会,还是劝了劝:“太子殿下,会不会是咱们多疑?” 万一真是那几位刺头转了性,识时务了?毕竟没有人是不变的。 谢央坐直身子,苍劲有力的手紧紧捏着把手,冷笑:“若真是孤多疑最好,若是真查出来,这事败露了,要么把这幕后之人的头呈到孤的书案上,要么,就把孤的项上人头割了,给父皇赔罪,看能不能免了灭府之灾。” 刘庆被谢央平淡的语气说的毛骨悚然,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太子和宫中方时利交易之事败露,他们这些下人,一个都逃不掉,都得掉了脑袋! 第691章 梅云进府 雍王府。 宋撷玉搬了棋盘,坐在院里那棵大槐树下,凝神,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侧脸莹白如玉,轮廓冷硬利落。 玉淑在旁边打着络子,眼神却总是抑制不住的往宋撷玉那边飘,眼里噙着一抹担忧。 “玉娴姐姐,王妃都在那坐一下午了,咱们要不去劝劝?” 下棋就下棋,可一上午,不仅没移位置,连茶水都没用上几口,瞧着让人心里总没着没落的。 玉娴手眼翻飞,极快的打理着手里头的丝线,没多久,一个精致的盘扣便跃然于掌心。 “不必,王妃心里不好受,你我莫要去扰了王妃清净。” 王爷出事,王妃心里不痛快,偏偏雍王殿下又交代了,让王妃以不变应万变,王妃使不上力,能找些事分散注意力,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玉淑看玉娴没有开口的意思,也只能将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活计上,正心烦意乱,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偏头一瞧,才发现是孙嬷嬷身边的丫鬟友儿。 玉淑和这个友儿向来不对付,看见她过来,当即开了腔:“友儿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真是稀罕。” 因着孙嬷嬷的关系,友儿跟玉淑平日里大多是你看不惯我,我瞧不起你,顾忌着王爷和王妃,也不会将这些心思摆在明面上,叫人瞧着难看,顶多是避讳着见面罢了。 被孙嬷嬷护着,友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罪?等下就冷了脸色,她性子泼辣,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宋撷玉,方才勉强压低了嗓子,一连串话跟放炮似的:“你以为我想来?嬷嬷让我过来传个话,表小姐梅姑娘过来了,正在大厅坐着喝茶,问王妃是见还是不见?” 玉淑和玉娴面面相觑,一时心里有些怒气,倒不是不想让梅云上门,事实上,梅云做人做事心中自有一个分寸在,府里人都很喜欢这个表小姐。 只是这孙嬷嬷,明知道宋撷玉交代了,闭门不见客,她却将梅姑娘先让进了门,这才派人来问王妃见不见…… 友儿把玩着自己腰间自己打的五彩络子,眼角余光却正正好将玉淑面上的不悦尽收眼底,语气更加得意:“还不快去禀告王妃?愣着干什么?耽搁了你担当得起?” 玉淑将眼底的凛然之色压了回去,将手里头装着彩丝线的篮子放在一旁,去跟宋撷玉禀报。 友儿自认为自己跟玉淑过招中占了上风,心情极好的哼了不知名曲调,随手挑了玉淑篮里的丝线,拖长了尾调:“人啊,最要紧的是有自知之明,都是当奴婢的,以为主子受宠,便以为高人一等了?” 她话才刚落音,手腕突然被玉娴扣住,力道极大,捏的生疼。 友儿皱了皱眉,眸色之间闪过一丝恼怒,片刻之后,却又舒展开,朝玉娴挑衅的挑了挑眼尾:“玉娴姐姐觉得我这话说的不对?” 她像是抓到了玉娴把柄似的,笑的更欢:“我这话说的难听,但是却是在理,丫鬟身子小姐心,可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友儿说完,便期待的看着玉娴,虽然她与玉淑不对付,但她最看不惯的,反而是一贯性情温和的玉娴,明明都是当丫鬟的,凭什么玉娴玉淑两人吃的用的,都是照着大家小姐的例分来? 她无意间听孙嬷嬷说了,王妃在给这两个贴身丫鬟找夫家,人选都是六品以上的官员。 玉娴最让人看着厌烦的,便是这一身波澜不惊的气度,她就想看着玉娴动怒生气,尤其是被她的话惹怒动气。 玉娴不知道友儿心里所想,但也确实如友儿所愿,收敛了面上惯常的笑,冷霜爬上了眉眼,语气难得的严厉了几分:“放下。” 友儿稍稍愣了愣,她设想过玉娴让她闭嘴,或者是不理会她,无视她,但万万没想到她开口说的会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放下?什么放下? 看友儿眼底尽是迷茫之色,玉娴将眉间戾气压下去些,沉声警告:“丝线,放下,这是玉淑理了一个时辰理好的,若是乱了,别怪我不讲情面。” 友儿:“……” 她说了那么一大堆折辱玉娴,结果玉娴在意的只是她手里那几根丢在路边都没会捡的丝线? 想明白这事,友儿只觉得自己刚刚那番志得意满的表演像是跳梁小丑一般惹人发笑,脸上迅速爬上羞恼愤怒,用了力气想要挣脱玉娴,偏偏撼动不了分毫。 想要发狠,将手里那些丝线给弄乱了,可被玉娴森冷的眸子盯着,心里到底生了几分怯,明白这事后,气性也越发的大了几分,咬了咬牙,急促的提高了声调。 “谁稀罕你这点丝线,真以为谁都是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似的?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玉娴半眯着危险的视线定定的瞧着她,好半晌才松开手。 玉淑过来时,就看到友儿正甩着手腕,离玉娴远远的,整个人神情怪异而忌惮。 她狐疑的打量了她几眼,又看了看旁边神情温和的玉娴,不清楚这么一会儿功夫这气焰嚣张的友儿怎么忽然萎成这个德行。 “王妃待会儿过去,让表小姐先坐会儿。”将宋撷玉的话复述给她,玉淑还没来得及挤兑友儿两句,就看到友儿已经麻利的转身走了,丝毫没有像往常一般嘴贱说些惹人不高兴话的讨厌模样。 “这老货,当真是太把自己当根蒜了。”友儿不惹是生非,玉淑心里还颇为遗憾,不能损她几句,只能默默唠叨,骂上孙嬷嬷几句。 看着自己放在一旁的篮子,玉娴抱起来,一脸的费解:“这友儿转性了不成?居然没有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这可不像她。” 哪一回她过来一趟,不得“不小心”毁她一两样物件?这回倒是安生。 看玉娴一直不开口,玉淑面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担忧和隐怒:“玉娴姐姐,可是那友儿欺负你了?我这就去找她算账去!” 看玉淑撸起袖子就要去帮她讨回公道,玉娴有些无奈,将人扯回来:“得了,你护好你自己就好,旁的事,莫要多管。” 第692章 景安帝昏迷 “表小姐,您可算来了,王爷如今在宫里生死未卜,偏偏王妃半点不着急,连打探一二都不曾,老奴实在是敢怒不敢言。” 梅云手里端着茶盏,听着这孙嬷嬷在耳边抱怨哭诉了足足半个时辰,面上不耐一闪而逝。 宋撷玉一进门,就听到这孙嬷嬷在跟梅云告状,面上并无半分波动,顿了顿,便提了裙角进门。 “孙嬷嬷若是对我这个主子有意见,大可另寻别的好去处,我绝不拦你。” 宋撷玉的冷嗓从背后响起,孙嬷嬷身子便忽的僵了一下,讪讪的起身,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退了下去。 梅云将手里握了半个时辰之久的杯盏终于放下,看着宋撷玉的眼神宛如见活佛降世,浅笑着跟她调侃:“你若是再不来,我恐怕就得被孙嬷嬷给唠叨的耳朵起茧了。” 宋撷玉在她旁边坐下,也不与她说笑,开门见山:“梅姐姐这回过来,定不是来喝茶的吧?定是有消息想要说与我。” 梅云也不瞒她,收敛了面上神色,径直开口:“长乐,宫里传来的消息,陛下服了丹药,昏迷不醒,那姓方的术士,也一同服用了此药,听说已经没了气息。” 宋撷玉端着茶杯的手忽的抖了一下,整个人怔怔看向梅云:“这消息是真是假?” 看她反应,梅云更是惊讶:“你……你不知道此事?” 宋撷玉握着青瓷茶杯的手微微泛白,声音越发的脆弱不堪:“雍王府闭门谢客已经数日,梅姐姐何以觉得长乐会知道此等密辛?” 梅云心里有些乱,垂了垂眼,语气有些茫然:“我以为,淮阴王府那边,总会上门透露一二,毕竟……” 她话只说了半截,剩下的隐于唇间,但个中意思,二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梅云不过想说,谢俶好歹也是淮阴王府的贵婿,如今于宫中遭难,淮阴王府就算不使力,置身事外,也该派人过来送个口信。 景安帝出事,虽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连梅云都能知道些消息,更别提出了一位太后和贵妃的淮阴王府,不可能对景安帝出事一事一无所知。 宋撷玉心如乱麻,薄唇被她抿的发白:“梅姐姐,我并未骗你,我母族那边确实没人来过,如今这雍王府,已经不会有客再上门了。” 梅云深深的看了宋撷玉一眼,先前孙嬷嬷在她面前抱怨,梅云只觉得孙嬷嬷那婆子夸大其词。 可如今看宋撷玉这神态,梅云忽然有些看不懂,凑近她,声音也冷了三分:“长乐,你当真便缩在这雍王府?不管不顾?两耳不闻天下事?” 宋撷玉并不看梅云,手中的帕子被她紧紧攥着,表情冷淡:“三哥哥说,让我保全自身。” 梅云不敢置信看向她,仿佛是头一次认识宋撷玉,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试图跟她讲明白个中道理:“长乐,覆巢之下无完卵,雍王若是出事,雍王府就能安生?” 宋撷玉垂首,细长莫名的黑睫如同蝶翼,纤弱的颤了颤,半晌才开口:“三哥哥交代了,让我于这事上置身事外。” 她说完,又像是说服自己一般喃喃念了一句:“三哥哥交代了的……” 梅云这回是真被气到了,端了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面上神色极为难看,她五官虽生的平常,可组合在一张脸上,便生出极艳极妖的妩媚来。 宋撷玉容貌也生的妍丽,但与梅云却截然不同,她的艳多了七分山中精怪的钟灵毓秀,灵的很,梅云的艳,却更像是惑人的妖,多了几分红尘的俗。 如今梅云冷了脸,那张艳丽逼人的脸便生出九分迫人的气势来,压的屋内气氛更是凝重起来,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 宋撷玉却是岿然不动,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事不关己的模样,梅云见自己好说歹说,宋撷玉就是不开窍,终究是红了眼。 “宋长乐?你果真如此薄情寡义?” 她这话,问的伤心欲绝,怒气却只剩三分,像是真对宋撷玉失望透顶。 看宋撷玉不说话,梅云语气忽然冷静下来,自顾自的开口:“我来这路上,听了不少传言,说你这个雍王妃要与雍王劳燕双飞,大路朝边,我还不信,我自认为看人还算准,你不会是旁人口中这样无情无义之人。” 梅云的话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样插在宋撷玉心口,说的她难受极了。 宋撷玉攥紧了手中帕子,死死的咬住了唇,垂着头,不露半分情绪:“梅姐姐,这事不是你我能掺和的,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话音才落,梅云却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的站了起来,将手里的半杯茶水泼向宋撷玉:“多管闲事?宋长乐,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闲事?她和谢俶是表亲,承了谢俶许多照顾,置身事外?她如何置身事外? 这一变故,没人预料到,玉娴玉淑白了脸,连忙就要伸手帮宋撷玉擦着茶水。 宋撷玉伸手,止了她们俩动作,顶着一身茶水抬头,与梅云对视。 梅云一双狐狸眼猩红,瞪着宋撷玉,眸中隐有痛色,咬紧了牙根:“宋长乐,人可不能没了良心。” 谢俶对她这个王妃,那可真是掏了心窝子的。 宋撷玉盯着她,终于开了腔:“梅姐姐,我说了,这是三哥哥交代我的。” 梅云想骂她,谢俶这般交代,不过是想保全她,她非但半分不念旧情,还拿这句话来堵她们这些外人的嘴? 只是不等她骂,就听宋撷玉又开了口:“梅姐姐,我知道你心中所想。” “三哥哥会没事的。” 梅云愣住:“你凭什么这么笃定?你的意思……雍王还有后招?” 宋撷玉摇头,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但我信他,他这般交代了,我便信他。” 她抬头,直视梅云:“我不是薄情寡义,只是有些事,我们若是做了,只会添乱,你若是想让三哥哥平安回来,就如我一般,什么都别做。” 第693章 疑心生暗鬼 “嬷嬷,您怎么在这儿坐着?” 友儿被玉娴吓住,从主母院里出来,一路越想越生气,只觉得自己刚刚在玉娴面前矮了一头,觉得自己不争气。 呕了半天气,才到正厅,就看到孙嬷嬷拿了手绷,坐在离正厅不远假山石头上,一边晒着日头一边绣着手帕,可一双老眼却时时的往正厅紧闭的实榻大门上瞧。 孙嬷嬷被友儿这么一咋呼,手上的绣针便径直刺进了手心,痛的她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你这死丫头,是嫌嬷嬷我活的长?” 友儿自知自己惹了孙嬷嬷的眼,也不敢反驳,陪着笑,幸好孙嬷嬷也只是斜乜了她一眼,没跟她计较,又瞪了正厅一眼,才得意又痛快的压低了嗓门:“嬷嬷我将表姑娘放进来了,表姑娘辈分高,又对王爷情深义重,一定会狠狠训斥王妃一顿,你就在这且等着看吧!” 孙嬷嬷得知谢俶出事,便一心想着要为谢俶出一份力,她虽然身份低微,可也是宫里出来的,跑跑关系也是好的。 可宋撷玉却是袖手旁观,孙嬷嬷如何看的过去?在她看来,就算是寡妇,也没有她这么心狠的。 友儿还真想要凑凑这热闹,尤其她刚刚还在玉娴哪里吃了瘪,便更想看宋撷玉这个主子受辱。 两人各怀心思的坐在假山石头上,盯着正厅那边动静。 好一会儿,才看到梅云出来,面色虽然灰败晦涩,复杂难言,却没有多少怒火。 “这怎么也没听见动静?”友儿一脸懵看向孙嬷嬷,讪讪开口。 本以为能看到一出大戏,但没想到等这么久,竟然白等了一通? 孙嬷嬷一张老脸微微扭曲,死死捏着手里的手绷,咬了咬牙,硬是扯了个笑,起身上前:“表姑娘!且等等。” 梅云被她叫住,停下了步子,看向她。 孙嬷嬷假笑着试探:“表姑娘,王妃是个什么态度?您可劝过王妃了?” 梅云明白孙嬷嬷打的什么主意,只不过念在她也是一片好心,这才一再容忍,可现在看,她竟是越来越没规矩,也冷了脸色,一边随意的抚平袖子上的褶皱,一边敲打:“嬷嬷只需要尽到自己本分,其他的事,不是嬷嬷该管的。” 孙嬷嬷被梅云的话给震得差点晕过去,直到梅云离开都没能回过神来。 本分?什么才是她的本分?这是怪她多管闲事了? 这位王妃还真是好本事?表姑娘见她之前还好好的,见了她不到半个时辰,便彻底改了口换了边站,甚至还反过来帮这位王妃说话! 友儿扶着她,看孙嬷嬷这模样有些担心,一连唤了她好几声孙嬷嬷这才悲怆哭诉:“合着……合着我还里外不是人了?” 玉娴出来,正正好听见孙嬷嬷这话,并不多说什么,一板一眼传达宋撷玉的话:“孙嬷嬷,王妃请您过去。” 孙嬷嬷听见这话,抖了抖唇,牵了友儿的手,竟是老泪纵横:“友儿……嬷嬷这一去,以后这府里就再无人护着你,帮你兜着了。” 友儿陡然间听到孙嬷嬷这交代后事的语气,脸色一下木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下意识瞥了一眼一旁站着的玉娴…… 好吧,玉娴压根没有反应,她像是戴了一张假面,嘴角噙着一抹客气的笑,眉眼温和,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脸色,就跟没听见孙嬷嬷的话似的。 孙嬷嬷还在喋喋不休的交代,一张老脸哭的极为难看,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你回去,到我那床头下边,拿一竹竿,将我昨日换下的鞋袜给捞出来,那里面藏了我的棺材本,我日日将这钱和房契踩在脚底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藏了数十年,如今,都便宜你了……” 玉娴:“……” 友儿:“……” 放在脚底下踩了几十年,这味得多大啊…… 突然得了这么大一笔横财,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是怎么回事? 玉娴在一旁听的整个人也有些不好,面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只能再催催她:“孙嬷嬷,王妃那边还等着,您若是没交代完,就留待下次吧。” 孙嬷嬷正一肚子气,她不能冲宋撷玉这个当主子的发火,还不能把这些邪火撒到玉娴身上? 当下一边往屋里走,嘴里的话却越发的尖酸刻薄:“玉娴姑娘说话真是可笑,人都要死了,现下不交代清楚,往后还如何交代?我看,你是故意想要我死了都没人收拾吧?” 果然是宋撷玉身边最贴心的,跟宋撷玉这个主子一脉相承的恶毒! 孙嬷嬷知道这宋撷玉从进府以来就看不惯自己,如今她又自己巴巴的把把柄送到了宋撷玉手上,孙嬷嬷就没做过活命的打算。 玉娴意味深长的看了孙嬷嬷许久,眼神复杂怜悯,这婆子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 好半晌才一言难尽的移开视线,语气平平,毫无波动:“嬷嬷可知,人死之后若是想要与活人说话,还有入梦一说?” 这一句话,将孙嬷嬷给噎了个半死,身后一路跟着,哭哭啼啼了半天的友儿也被噎的有些哭不下去。 这玉娴是故意的吧?说话专挑人痛处说,看着温温柔柔的性子,怎么就这么蔫坏? 宁愿跟玉淑痛痛快快吵上一架,也比被玉娴这么温温和和气个半死要强。 孙嬷嬷气性下去后,那股子后怕和赴死的悲凉又成倍的涌了上来,玉淑从正厅出来,就看到这往日嚣张的老虔婆脸色苍白,身子僵硬,那张老脸上双目无神,一副马上要驾鹤西去,随时倒地的架势,不由奇道。 “玉娴姐姐,你跟这孙嬷嬷说了什么?人怎么吓成这样?” 玉娴垂手守在门外,纤细的眉眼半垂,声音温和:“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她这可不是我吓得,她是被自己的疑心吓得。” 玉淑一脸赞同点头:“说得也是,这孙嬷嬷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一般人还真吓不住她,疑心生暗鬼,她要是心里没鬼,哪能被吓成这样?” 第694章 击溃 宋撷玉仍旧坐在先前的位置,看着孙嬷嬷同手同脚进来,嘴角微弯。 “王妃,您要杀要剐,给老奴一句痛快话吧,老奴在雍王府呆了数十年,您是主子,就算要了老奴的命,老奴也毫无怨言!” 宋撷玉视线一直放在孙嬷嬷身上,一直看着她把话说完,这番话倒是说的豪气干云,只是孙嬷嬷这腿如果抖得不这么跟筛糠似的,她或许还能夸她几句有骨气。 “嬷嬷当真毫无怨言?”宋撷玉沉吟片刻,慢吞吞的开腔,每个字都像是在嘴里含了一遍才吐出来,莫名裹了一层森冷阴戾。 她这句话音才落,孙嬷嬷突然跪倒在地,面色溃败,眼里毫无生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瞧着还真有些可怜见的。 “老奴没错……老奴没错……”孙嬷嬷瘫倒在地,不停的重复这一句。 宋撷玉淡淡笑出声,语气里的轻屑几乎溢出来,面前神色平静,语气轻飘飘的,拖长了调子。 “嬷嬷,人要是真在心里认定了一件事,是不会反复念叨这一句,当你自己都不信自己说出的东西,才会不自觉的重复。” 宋撷玉细长的手指托着茶盏,垂着眼睑:“嬷嬷可还记得当年我嫁进王府,你整治的那个偷东西的小贼?这个道理,还是当时你说与我的。” 孙嬷嬷被宋撷玉的话震住,脑子里顿时想起了之前那些旧事,当年宋撷玉刚进府,她本是想要在大婚当日教教她规矩,万万没想到,宋撷玉不是善茬,借着王爷的手四两拨千斤,反而给了孙嬷嬷一个下马威。 她心中不忿,恰好府里出了家贼,孙嬷嬷已经有了证据,铁证如山,偏偏那家贼抵死不认,哪怕已经入了穷巷,也死咬着一句自己没做。 孙嬷嬷便故意当着宋撷玉的面说了上面一番话,反反复复念叨的话一模一样,本就证明了这人自己心虚,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过别人? 当日她算是在宋撷玉面前出尽了风头,自认为让宋撷玉明白,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是,宋撷玉是有点小聪明,可那时也是个刚梳了妇人发髻的小姑娘,嫩瓜秧子,真能挑大梁不成? 没想到如今,宋撷玉竟是将她当年高高在上的教训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教她连矢口否认的余地都没有。 孙嬷嬷被宋撷玉几句话整得破防,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宋撷玉料到自己这几句话会踩到孙嬷嬷痛脚,但没料到孙嬷嬷如此大的反应。 面上有些讪讪,宋撷玉略有些慌乱的将手中茶杯放下,心虚起身,亲自将孙嬷嬷扶起来在旁边坐好。 孙嬷嬷身子软的跟滩烂泥似的,宋撷玉扶她还破费了一番力气,可见是真被吓坏了。 看人坐在椅子上还是老泪纵横,哭的如同入了绝路,没了生气,宋撷玉连忙给倒了杯茶解释。 “嬷嬷,我可从未说过要您的性命,方才的话是我说的不妥了,重了点,您千万别当了真。” 孙嬷嬷听了宋撷玉的话,这才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一双老眼逐渐有了神采,不像刚刚那般,满眼的死气。 好死不如赖活着,被宋撷玉这么一吓,孙嬷嬷竟是一点怨气都生不出来,整个人满心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看人缓过来,宋撷玉才说起正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嬷嬷,我知道你对我行事有些不认同,可您认不认同,我都是这王府的主子。” 孙嬷嬷面上神色惊惶,倒是没有不忿之色,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 宋撷玉不想与她浪费口舌,将茶盖悬空在茶碗上方半寸,忽的松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将孙嬷嬷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也跟嬷嬷透个底,嬷嬷若是不认我这个主子,就另寻个好去处,我绝不为难,甚至还可以给你寻个清闲去处,至于性命,我也不是那等喜欢见血的性子,嬷嬷大可放心。” 这孙嬷嬷若是还如同往常一般跟她拧着,若是谢俶没出事,她自然不会跟孙嬷嬷这么个岁数几乎半个腿迈进棺材的计较,可谢俶出了事,宋撷玉就得把雍王府守得水泄不通,绝不能给有心之人半点可乘之机。 孙嬷嬷死死盯着宋撷玉,眼角的皱纹像是老树皮。紧紧的堆在一起,心思纷杂,宋撷玉话说的漂亮,不会要她的性命,孙嬷嬷也并不怀疑她这话的真假。 宋撷玉贵为雍王妃,没必要为了她这么个老婆子的命脏了手,可若是她再执拗,这雍王府,恐怕是容不下她了。 回过神来,孙嬷嬷后背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打湿了一大片,看着宋撷玉的眼神带了丝后怕。 若是先前,孙嬷嬷对这位王妃还有些轻视,有了刚刚在生死界限走一遭的经历,这回也总算是学乖了,看出来点门道。 能一句话让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句话又让她觉得自己逃出生天,堪堪数语,将她这个老婆子玩弄于掌心之中,就这份心计气势,绝不是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 如今想起当年种种,只怕不是宋撷玉赢不过她,而是根本没把她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她绞尽脑汁沾沾自喜做的这一切,根本没入这位王妃的眼。 就凭借这份心计和容人之量,足以配得上雍王妃这个位置。 静寂片刻,孙嬷嬷终于直视她开了口,嗓音苍老决绝,孤注一掷,铿锵有力:“老奴只问王妃一句话,对于王爷,王妃究竟是什么心思?” 宋撷玉紧抿薄唇,从她进了雍王府,最先打交道的就是这位孙嬷嬷,这位嬷嬷缺点许多,贪财,自大,没规矩,怕死,甚至还屡屡挑衅她这个主子。 她之所以忍让她这么久,除了这孙嬷嬷没有惹出大乱子之外,剩下的七分,也是看在她对谢俶的这份衷心上。 不管她究竟有多少毛病,但是有了这份衷心,她就分得清内外,哪怕她再看不惯自己这个王妃,不管关起门来怎么闹,对外却还是护着的。 若不是这份衷心,只怕宋撷玉早早的便出手将她给收拾了,绝不会容她到这个时候。 第695章 告病 “太子殿下,国公大人和其他大人们递了拜帖,人现下就在门外等着。”刘庆急匆匆的小跑过来,拢在袖子里的手激动的有些微颤。 如今一切都按着他和太子殿下的计划稳步进行着,他们等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如何能让他不兴奋?不激动?如果不是怕惹怒谢央,这会他恐怕早就抑制不住热泪纵横泪流满面。 天知道,前些日子,景安帝吩咐下来打在他身上那顿板子,几乎要了他半条命,他差点就要熬不过去,觉得自己就要死在那张榻上,可老天犹怜,他熬过来了。 如今景安帝昏迷,太后被禁足在自己宫殿,不得出来半步,经过之前一事,太后也伤了心,被活活气出了病,半步都下不了床,雍王也被景安帝用了杖刑。 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洪大人这些老臣这时候递拜帖,所为何事,显而易见,便是请太子代理朝事,挑起大梁。 先不论景安帝这一倒有没有命活过来,他便是真命大,活过来了,这皇权沾了太子的手,想再干干净净的还回去,必是不大可能了。 他生生的熬过来,可不就是苦尽甘来?只要谢央掌权,他这个贴身大太监,还愁没有好日子过?日后等着他的,就都是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了! “不见。” 刘庆正在心里畅想前程野心,头顶上忽然传来谢央漫不经心的话,一时愣住,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犹如当头遭了一棒。 “不见?”刘庆讪讪的笑笑,跟谢央求证。 谢央头都没抬,膝盖被厚厚的狐裘护膝盖着,底下的碳火烧的极旺,桌上摆着一副白玉棋子,谢央一手执棋,一手拿着棋谱,正按照上面的图纸摆着棋局:“去寻个理由推了诸位大人的拜帖。” 刘庆这回听的结结实实,确认不是自己听岔了,头一回失了冷静,面上多了三分焦色,追根问底:“太子殿下,为何不见?这些大人来府拜见,可见诚意……”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谢央忽然抬头,一双细长的瑞凤眼半眯着看他,眼神湿冷,毒蛇一般盯着他,缓慢阴狠,饶有兴致。 刘庆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冷颤,被富贵权势冲昏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像是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太子殿下,奴才明白了,这便去回绝各位大人。” 谢央没回话,屋子里只能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些微清脆的轻响,刘庆心中忐忑,沉吟片刻,才慢慢往后退,才将门开了条缝,身后谢央忽然开了腔,语气随意轻缓,像是在吩咐今日晚膳的菜色。 “下次再来,便不用与孤禀报,直接打发回去。” 刘庆这回是真苦了脸,怎么也揣度不出来谢央在想什么,明明离那个位置近在迟尺,太子殿下却不见那些老臣…… “太子殿下,奴才愚笨,您要不给奴才交个底,否则奴才实在是心里忐忑。”刘庆转身,语气愁苦,面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团,瞧着似乎分外苦恼。 谢央打量他片刻,像是被他这幅模样愉悦到,将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枚黑色棋子扔在棋篓子里,身子微微后仰,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喟叹一声,尾音悠长。 “不急,再等等,” 刘庆听的更迷糊,再等等?等什么? 脑子里闪过各种思绪,刘庆试探着谢央的态度:“太子殿下可是觉得来的这几位大臣不够?” 刘庆话音才落,就听到谢央一声嗤笑,似乎是觉得他的话可笑,语气低沉,可话里的戾气却喧嚣日上:“越是快得手,就越要存上几分耐心,小心总是没错。” 他可不想显得是他猴急,父皇还没咽气就急着想要登上帝位,吃相难看。 谢俶劝父皇不要碰方时利那“仙丹”,百官附和,真真算是振臂高呼,一呼百应,心之所向。 王叔能有这阵仗,他身为大禹的太子,若是要坐上那位置,自然也不能只这几个老臣来请,必得是百官请愿,他勉为其难,但为了大局,这才压下心中悲痛,接过代理管国的大权。 刘庆也听出来点谢央这话的意思,心里有了底,便也笑着奉承着说了几句漂亮话:“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是奴才短视了。” 刘庆跟了他十几年,对谢央了如指掌,虽说差事上偶尔会办的不称谢央心意,但在拍马屁一事上,却从未拍到马脚上去过。 刘庆出了府,洪维秦等人早就等的心焦,看到刘庆出来,眼睛噌的一下就有了神采。 “刘公公,太子呢?可有要见我们?” 洪维秦年纪大了,站了这么久,也有些遭不住,看到刘庆的眼神犹如看到救星,连忙上前询问。 刘庆瞧着洪维秦这模样,一时也有些同情,但还是在脸上挂了个公事公办的笑:“诸位大人,太子殿下身子不适,正卧病在床,恐怕不适宜在这时候见客,诸位还请回吧。” 洪维秦听的一时气血上涌,他们这些人在太子府门外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句卧病在床? 未免欺人太甚!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子这么大架子?如今陛下出事,他这架子反而摆的高高的了。 洪维秦面上的怒色掩饰不住,刘庆自然察觉到了,可也不慌不忙,眼皮子都没抬起来一下。 果不其然,半晌洪维秦才一拱手,没好气的开腔:“既然太子今日身子不适,那我们这些老臣便改日再来,总能等到太子适宜见客的那日。” 话一说完,不等刘庆开口,洪维秦便怒气冲冲的转身进了马车,旁边的那些大臣见洪维秦这姿态,当即也讪讪的闭了嘴,回了马车。 等人都走了,刘庆才啐了一口:“真以为太子还是往常的太子?呸!早就今非昔比了,之前不过是用的上他才给他一份薄面,真以为自己在太子这说的上话?” 愤愤骂了几句,刘庆才将手紧紧的插进袖笼里,低低开口:“什么东西!” 第696章 听不见,看不见 “今日太子已经上朝,坐上了陛下的位置,当真是意气风发,威风凛凛。” 邢绣芸坐在宋撷玉对面,端了茶,语气含了三分嘲讽,她鲜少说话这般尖酸,倒是衬得谢央愈发的可笑。 宋撷玉手搭在石桌边,虚虚的半悬空着,嘴角微垂,尾音讥诮:“还以为他要再矜持几日,拿捏一番,倒是我高看他了。” 邢离眉眼清冷,轻嗤:“只怕这三日,那位太子也是等的百蚁噬心吧?若是百官再不去请,恐怕能把他活活憋死。” 宋撷玉嘴角微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得不说,一针见血这事,还是邢离能踩到痛脚。 视线无意间瞥到邢离的腿,宋撷玉的眉眼冷了下来,薄唇紧抿,冷嗓里多了三分戾气:“腿可好了?” 邢离下意识捏着帕子盖住膝盖,等反应过来,才若无其事的移开:“郎神医妙手回春,已然是大好了,只不过今年,轮椅是离不开了。” 宋撷玉心下稍慰,自从这一世,她从武云手里救下她,邢离便没过过几年安生日子。 不过短短几年,她从一个被买来的四季园的伶人,变成康国公府的庶女,嫁进了淮阴王府,在外人看来,她得到的很多,算得上是一步登天。 可唯独亲近的人明白,比起得到的这些,邢离失去的更多。 改了名字,喝了避子汤药,没了子孙缘,孑然一身。 自从救下邢离,宋撷玉起先因为上一世的事对她避讳着,可人心,日子久了才能看出来。 邢离这姑娘,太聪明,为人处事的度掌握的极精准,很难让人生出不适感,配得上一句蕙质兰心。 她至今还记得,某次夜话,邢绣芸拉着她和李陆冬一块在邢离那住了一日,邢绣芸和李陆冬二人心里不曾存事,早早的便睡下了,宋撷玉睡不着,索性便在院子里的石桌坐坐,瞧瞧月色。 邢离也是这时候出来,坐在她旁边,罕见的说起了自己的将来,赚些钱,若是能找着良配,不必孤独终老自然是老天垂怜,不必大富大贵,只一亩薄田管温饱足矣,若是找不着,便用自己存的体己钱养老。 她不想住在京都的大房子里,等她老了,便归隐山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若是累了,便可如同村妇,往芦苇草上一躺,伴天上繁星入梦,迎日出熹光起身。 邢离身世凄苦,活的却通透聪明,能让自己抓住的,也只剩下眼里那片自由。 可因为淮阴王府和康国公府,她被困在内院,又因为太子府,差点折了她的腿。 “接下来,这位太子只怕要发难了。”邢离心思入微,观宋撷玉神色,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只做未知,转了话头。 邢绣芸极轻的冷笑一声,她自幼被娇宠着长大,便是说话也是柔声细语,犹如春风拂面,此时,这口嗓子却是柔中带寒,薄凉的很。 “梁子结下这么久,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不怕他发难,就怕他蛰伏不动。” 邢绣芸的话说的明白,此时谢央根基不稳,动则生变,如今就盼着谢央有动作,才能将这盘棋盘活起来。 谢央要真有这度量忍性和定力,硬生生的熬到自己在那龙椅上坐稳了才开始收拾自己的眼中钉,那淮阴王府遭难,也只能叹一句技不如人。 宋撷玉捏着手里的杯子,桃花眸微闪,娇慵柔软:“小嫂嫂,当初沈昭昭在国宴上发疯,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邢绣芸将手里的茶杯轻放在石桌台面,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一双杏眼做弯月状,极惬意的笑开:“我只是稍稍刺激了沈昭昭一下,谁知道她这么不禁吓。” 人啊,既然没到神鬼不惧的地步,就少做点亏心事,省的自食恶果。 从邢绣芸这里得到准话,宋撷玉心里反倒像是放下了一块巨石:“谢央不蠢,必定会借这事对淮阴王府发难,小嫂嫂回去还是交代哥哥提前想好应对之发,小心应付。” 邢绣芸面上的疯狂嗜血慢慢消退,又恢复成平日里柔顺模样,前后判若两人:“宋姐姐,陛下晕厥的消息,鹤轩最先知道,没告诉你,你别怨我们……” 谢俶还困在宫里,景安帝病重,谢央又是一条毒蛇,淮阴王府知道宫里消息却半点没派人通知宋撷玉,在外人看来,淮阴王府这是在跟雍王府撇清关系,弃车保帅,这般做派,恐怕没几个人不翻脸的。 宋撷玉从梅云口里知道淮阴王府瞒她一事,却自始至终没有过质问,平静的让人心慌,她和邢离这次上门,也是为了给宋撷玉一个交代。 可来到雍王府,宋撷玉便一直没问过这事,她这态度,着实让人有些看不分明。 宋撷玉扯了扯嘴角,笑的有几分释然,语气轻缓:“哥哥不将这事告诉我,自然有哥哥的考量,这个世上,谁都可能害我,但三哥哥不会害我,淮阴王府更不会害我。” 邢绣芸听了宋撷玉的话,眸光微闪,好半晌,才不自然的垂了眼睑:“宋姐姐,我如今才明白,有些人受宠,绝不独独只因为命好,是因为她们确实值得旁人仔细护着。” 平心而论,若是换做她站在宋撷玉如今的位置,设身处地想想,宋鹤轩出事,生死不知,唯有陛下才是宋鹤轩的救命稻草,而康国公府和自己的亲哥哥邢芝知道陛下昏厥却瞒着自己,她一定会生出三分怨气,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被康国公府当成弃子。 绝不会如同宋撷玉这般冷静。 若她有个宋撷玉这般懂事明礼,玉雪聪明的姐妹,被宋撷玉全身心的信任着,只怕她也会用尽全力护着她,不肯让她卷进这些肮脏事里来。 有些人,就是值得旁人拿出珍宝捧着给她当一时逗她开心的玩物,跟相貌无关,与家世更是沾不上半点关系。 邢绣芸面上闪过些了然复杂,到底还是交代了一句:“宋姐姐,有些事,你心里应当是明镜似的,子烨不肯让你掺和进来,雍王也不愿让你陷进来,我们都想你好好的。” “你乖乖的,听话,这段日子,不听,不看,只专心做个聋子瞎子,可好?” 第697章 狠得下心 重华殿。 谢俶背手站在山茶树下,月色被树枝碎裂成好几瓣,砸在地上,影影绰绰,衬得谢俶修长利落的身形轮廓更加锋利。 一刻钟后,才听到身后有开殿门的吱呀声,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叔。” 身后的声音凝重犹疑,似乎想说什么,抿了抿唇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人我给您带过来了。” 谢俶转身,就看到谢灵身后站着一个人,被斗篷遮的严实。 这人上前一步,将斗篷大帽摘下,露出真容。 正是许久未见的杨瑾。 看到谢俶,杨瑾那张黝黑锋利的面上很快闪过几道情绪,稍顷便克制着冷静下来,半跪下去,身姿挺直:“殿下,属下来迟了。” 谢俶站在杨瑾身前,上下扫了一圈,见杨瑾身上看不出不适,这才松开了皱着的眉头,语气带了三分肃然:“伤可大好了?不是让另外派人进宫?你怎么亲自来了?” 杨瑾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语气冷硬:“殿下,那点小伤不碍事,旁人过来……属下放心不下。” 杨瑾性子执拗的很,一旦心里认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既然已经进宫,谢俶便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跟他计较这些事上。 将他拉起来,谢俶看向谢灵,疏离冷淡的眉眼,在夜色的渲染下,越发的多了三分薄凉陡峭:“灵儿,多谢。” 谢灵狼狈的垂眸,无力的扯了扯嘴角:“王叔,你说我做的,究竟是对是错?虽然我看不惯他,可到底是我同父同母的同胞大哥。” 谢俶比谢灵高出一截,半阖着目注视着他,谢灵从小就粘他,他也算是看着谢灵长大的。 上有一个太子长兄,血缘斩不断的羁绊,又占了年纪小率性聪明的便利,陛下皇后都对他包容有加,谢灵这性子不同于皇宫其他皇子那般隐忍晦暗,反而多了几分侠义之气,眼里看不惯那些争权夺势草芥人命的暗地里勾当,却又对亲情看的重,容易进了死胡同。 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和他这个从小敬畏亲近的王叔,一边却又是血缘羁绊,同胞大哥,没有两全的法子,愧疚和痛恨这些情绪几乎将他整个撕裂,折磨的他痛苦不堪。 “灵儿,定神。”谢俶提高了声调,这声呵斥彻底让谢灵回过神,面色苍白如纸。 这些日子以来,谢灵就没睡过几个安稳觉,夜半时分,总得灌下去一壶烈酒,才能让自己脑子空下来。 谢俶锁眉,睨着谢灵,声音浑厚低沉,凛声开腔:“灵儿,你既然已经选了道,就莫要再瞻前顾后,回头路可不必撞南墙好走。” 谢灵被谢俶一番话当头棒喝,嘴角勾勒出一抹惨然的笑:“王叔教训的是。” 深色的瞳慢慢聚焦,个中情绪很快内敛压制下去,谢灵抿了抿唇:“听说王叔挨了五十杖,明日我再进宫一趟,将郎言带进来……” 谢灵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俶打断。 “不必,灵儿,剩下的事,你不必管。” 被谢俶这么斩钉截铁的否了提议,谢灵面色有些僵,看着谢俶的视线不甘炙热:“灵儿既然能将杨瑾带进宫,再将郎言带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谢俶睨着谢灵的视线复杂,眉头紧锁,面目严峻:“我说,不必。” 谢灵有些丧气,忽然没了再跟谢俶争辩的力气,朝他抱了抱拳,眼皮半垂,嘴角勾出的弧度无力:“罢了,王叔有自己的忖度,灵儿也不在这里裹乱了,王叔保重。” 杨瑾自始至终垂手侍应在侧,谢灵走后,他才开口多问了一句:“王爷身子可有大碍?” 谢俶甩了甩袖子,流利的轮廓在夜色的裹挟下愈发的晦暗不明:“那五十杖,不过是做做样子,掩人耳目罢了,为的不过是请君入瓮。” 杨瑾猛然抬头,一张黑脸绷紧,死死的盯着谢俶面上神情,想要看出些什么。 他被谢俶话里透出的巨大信息量惊到,掩人耳目?掩的又是谁的耳目?请君入瓮?又是谁做了后面的黄雀? 外面皆传,雍王惹怒陛下,失了陛下宠信,被罚五十杖,几乎去了半条命,如今正躺在榻上苟延残喘,可如今一看,殿下分明好好的,足以看出这五十杖掺了不少水分。 这可是陛下亲自吩咐,若真将陛下得罪狠了,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这五十杖中放水? 孰真孰假,细思极恐。 殿下这是做了一盘大棋,离得近了,看出端倪,瞧见冰山一角,便有惊心之感。 深深的看了谢俶一眼,杨瑾心中一时闪过许多心思,最后统统汇聚成崇敬和至高无上的信仰。 他养伤时,听见外面那些传闻喧嚣日上,就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心思谋略,都属上乘,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被困在宫内? 山茶树枝繁叶茂,满树白花,在月色下,淋尽月华,谢俶伸手将离他最近的一朵摘了下来,棱角分明的轮廓流利顺畅,眼尾微微挑着,增添了三分疏离。 “王妃如何了?” 他困在宫内,为了逼真,瞒天过海,宫外的消息一概不知,他虽然相信宋撷玉足够聪敏,可心里到底是担心的。 “王妃闭门在府,已经足足半月未曾见客。” 谢俶捏着花柄,站在影影绰绰的暗光中:“她,可有打听消息?” 杨瑾稍稍愣了愣,抬眸瞥了谢俶一眼,神色心虚复杂:“……不曾。” 别说打听殿下消息,哪怕是有那想上门跟王妃商量如何将殿下救出来的大臣,王妃连见都不带见的,直接称病回绝。 这干系,是撇的干干净净。 本以为这话说完,殿下多少会伤心失望,杨瑾还想着如何开口安慰一二,板着脸色抬头,就看到自家殿下嘴角微勾。 这是被刺激的失常了?怎么殿下不怒反笑?难不成是被王妃气的太厉害,气笑的? 谢俶并不知道杨瑾在想什么,将手里那朵山茶花随意的放在旁边石桌上,声音低沉,带着宠溺的笑意:“虽是我交代的,你倒是也真狠的下心。” 第698章 求而不得 他这话说的轻,近乎喃喃自语,语气也因为轻声细语染上三分缠绵缱倦。 杨瑾离得近,将谢俶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王妃闭门不出是殿下吩咐的,那没事了,是他唐突了。 雍王府。 玉淑穿过月拱门,到了宋撷玉近前:“王妃,康国公夫人来了,非得要见您,无论如何都不肯走。” 宋撷玉正在抄佛经,一手簪花小楷极为清秀,可笔尖锋利,隐隐又透出三分戾气来。 “不见,若是愿意等,就等着吧,好茶好水伺候着。” 玉淑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到门外闹哄哄的一团。 “康国公夫人,您不能这么闯进去!” “您慢着点……可不能闯!” 宋撷玉放下笔,静默抬头,一张玉白的小脸平静无波,桃花眸幽深晦暗。 康国公夫人在外面将宋撷玉的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卧病在床?她看宋撷玉这不是好好的?好茶好水伺候着?她需要什么好茶好水? 孙嬷嬷和一众仆人见康国公夫人已经闯了进来,面色憋的铁青,但也闭了嘴,跪了下去告罪。 康国公夫人见没人拦她,大致整理了起了褶皱的衣角,这才缓步走到宋撷玉跟前,眼神愁苦。 “雍王妃,臣妇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失礼闯进来。” 宋撷玉扶着袖子将手里的狼毫笔放下,眉目低垂,遮住了眸,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夫人可是有要紧事?” 康国公夫人盯着宋撷玉的眼神像是盯着一根救命稻草,语气悲苦浑浊:“王妃,绣芸被太子殿下的人带走,下了大狱……” 她话说到这,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邢芝自幼懂事早熟不必她操心,可闺女性子怯弱娇软,是被一家子放在心尖尖上小心护着长大,乖巧可人。 如今怎么就遭了如此大难? 宋撷玉听到这话愣怔片刻,有些意外,更多的是震撼,面上神情不受控的抽空一瞬。 绣芸被谢央诘难? “无端端的,怎么能凭空抓人?” 听见宋撷玉问其原因,康国公夫人潸然泪下,玉淑搬了锦凳扶着她坐下:“说是因为太子妃……太子的人说绣芸与当日太子妃的反常有关,是因为绣芸做了手脚,才让太子妃当众乱了神智……” 宋撷玉忽然想起当日刑绣芸与刑离过来雍王府说的话,眼皮子颤了颤,但很快便将这抹异色给抹了个干净:“绣芸妹妹被带走,夫人寻得也该是淮阴王府,再不济,也是找大理寺为绣芸妹妹洗清冤屈,闯雍王府这是为何?” 康国公夫人听了她这话,面上神色怔忪,似是被她的话镇住,嘴唇蠕动,好半晌才平息了情绪,幽幽开口:“雍王妃,您和绣芸关系亲近,自然该明白绣芸性子最是胆小温顺,怎么可能害人?”她焦急的为刑绣芸寻着理由:“而且那日,绣芸就没独处,怎么可能谋害太子妃?” 宋撷玉一直等康国公夫人说完,才悠悠抬头,一双桃花眸毫无波澜,死水一般平静,嘴角的弧度客气疏离:“夫人可是说完了?” 她这态度,让康国公夫人心一寸寸的冷下来,抿着唇没再开口,面上的皱纹刀刻一般,让她看上去没了刚刚的无助茫然,反而多了三分凶相。 康国公夫人不开口,宋撷玉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温和的语气姣好的面容,极容易给人一股如沐春风之感,只是说出来的话可就没那么客气:“夫人这话情真意切,长乐听了也很是动容,只是长乐一介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这些事您说与我听,并没什么作用。” “你……你……”康国公夫人抖着手,整个人怒容满面,看着宋撷玉的眼神满是失望,最后竟是不顾教养破口大骂起来:“宋撷玉,你简直狼心狗肺!自己的夫君生死不管不顾,娘家亲嫂子的生死你也不放在眼里……”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整个人发着抖,瞪着宋撷玉的眼血红一片:“如此断恩绝义,你当真不怕断子绝孙,孤独一世?” 这话一出,玉淑第一个变了脸,一时冲动就要上前,被玉娴一把拉住。 宋撷玉轻笑一声,也不看康国公夫人,声音清冷:“夫人心里不痛快,若是骂上这几句能让夫人宽慰一二,也算值了,只是您骂的再狠,对绣芸妹妹也不会有半点助力。”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康国公夫人,让她的脸色陡然间苍白如纸,整个人大受打击。 从锦凳上站了起来,康国公夫人面露恳求,整个人显得异常卑微,竟是要跪下去,幸好玉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手臂,这一跪并没能再跪下去。 “雍王妃,算臣妇求求您了,您能不能跟太子殿下求个情?只要您求情,太子那边一定会将绣芸给放回来……” 康国公夫人闯府时,宋撷玉没变脸,康国公夫人对她破口大骂,极尽诅咒之能事时,宋撷玉未曾变脸,可当她低三下四言辞切切恳求时,宋撷玉面色忽然变得极为难看。 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方才隐忍着冷笑出声,语气薄凉:“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您怎么笃定我在太子殿下面前能有这么大面子?” 康国公夫人作势还要下跪,玉娴几乎有些托不住,死死的皱着眉,玉淑一把架住康国公夫人另一只手,两边用力,康国公夫人被稳稳的拉住,眉目愁苦凄凉,声音恳切卑微。 “太子监国,为难绣芸,哪里是为了太子妃?分明是牵连罢了,太子与您关系一向交好……”康国公夫人咬了咬牙,忽的狠了狠心,开了腔:“太子记恨淮阴王府,为难淮阴王府,其中七成,不正是因为雍王妃您的缘故?求而不得才因爱生……” “闭嘴!” 宋撷玉厉声呵斥,一双含情的桃花眸难得绽放几分杀气:“康国公夫人,祸从口出,您最好还是慎言,免得牵连一双儿女。” 第699章 好心办坏事 宋撷玉气的心血上涌,冷眼瞧着面前这位已经不年轻的妇人。 邢绣芸出事,她明白康国公夫人身为一名母亲的感受,所以哪怕她诅咒自己断子绝孙,她也不曾真的动气,迁就她。 本以为这位夫人上门找她救邢绣芸是病急乱求医,一时慌了心神,可现在看来,人家可是精明的很,不是慌了心神,而是黑了心肝。 这位夫人既然知道谢央对她存的什么肮脏心思,明知道她现在已嫁人妇的情况下,却还是过来死缠烂打,求她去谢央面前求情。 一个活了大半辈子,膝下一儿一女都成了婚,能当祖母年纪的女人,怎么会猜不到她若是去了谢央跟前是什么下场? 哪怕如此,这位康国公夫人还是来了,甚至还厚颜无耻的叫骂下跪,软硬兼施,倚老卖老,逼着她去太子府。 玉娴脸色冷若寒霜,声音更如腊九寒天的寒潭:“康国公夫人,您若是再口出胡言,奴婢只能堵了您的嘴送出去,王妃懂礼,教养摆在那,不能对您做什么,可是奴婢是个出身低贱的,在奴婢心里,向来将王妃的名声看的比奴婢这条命重要。” 康国公夫人气的瞠目结舌的看向玉娴,先前玉淑要对她无礼时,就是玉娴拦着,她本以为宋撷玉这两个贴身丫鬟总算还有一个知礼数的,万万没想到,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她看的出来,这个叫玉娴的丫头绝不是说说而已,这丫头是真为了宋撷玉的名声不要命,要是她再说对宋撷玉名声有损的话,这丫头真有胆子堵住自己的嘴。 疯子!真是疯子! 看康国公夫人不再说话,宋撷玉从鼻孔嗤笑一声,本以为康国公夫人真为了邢绣芸不畏生死,倒是她多想了,瞧,玉娴一句话不就把她吓住了? 可见,凶的怕横的,横的总是怕不要命的。 看明白后,宋撷玉为自己刚刚生出的怒气感到可笑,罢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坐在书桌后,宋撷玉脊背挺直,身姿秀雅,居高临下半阖着眼看向她,渐深的眸噙着一抹寒霜,嘴角的弧度冷冽:“夫人还请回吧,您就算在雍王府住下,大不了长乐便养您一辈子,雍王府也不缺这几个小钱,您奈何不了我的。” 她说完,面色漫不经心:“正如您说的,良心这东西,我早就喂了狗,您在我这,只能是白费口舌。” 康国公夫人还是不肯走,心里明白自己恐怕是将宋撷玉给得罪了个干净,但是自己女儿还在太子手里,有人给康国公府指了明路,只有宋撷玉才能救下绣芸。 她那夫君和儿子都是心狠的,直接将人打了出去,更别提来雍王府求人,她也是瞒着康国公府进的雍王府门。 她不明白,绣芸那么相信宋撷玉,宋撷玉怎么就狠得下心对绣芸不管不顾?她怨宋撷玉,更怨家里头的康国公和邢芝,绣芸是他们一手宠大的啊!怎么就能这么心狠?若是他们肯跟她一块上雍王府,宋撷玉有八成可能答应去太子府求情一事! 是,谢央对宋撷玉有所企图,但宋撷玉聪明,哪里就那么容易让谢央得手?宋撷玉顶多不过是被谢央占点便宜,名声受损,可绣芸丢的可是命! 宋撷玉冷眼瞧着康国公夫人眼里的怨恨,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肯死心,既然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无用,便想用手段逼她就范。 这位康国公夫人的手段,她可是早就见过一二。 指尖轻捻袖角,宋撷玉面色越发讥诮,声音低沉魑魅:“夫人,我可不是阿离,也不会成为第二个邢离,没那么好拿捏。” “您那些歪门心思,要用在我身上,最好三思,取悦太子救出绣芸妹妹的法子长乐学不会,但惹怒太子的本事,我认第一,可没人敢认第二。” 康国公夫人看着宋撷玉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宋撷玉这话的意思,无异于在明示她,若是她敢对宋撷玉耍手段,她就会将这手段十倍百倍的用在邢绣芸身上。 到底还是念在与邢绣芸的情分,宋撷玉提点了她一句:“夫人,正如长乐之前所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绣芸妹妹自有淮阴王府和我大哥操心,您还是莫要好心办了坏事。” 看着康国公夫人被玉娴“请”出去,玉淑整个人被气的脸色涨红:“怪不得丑话要说在前头,有些人,好言相劝就是浪费口舌,非得口出恶言才能消停。” 宋撷玉走到孙嬷嬷等人面前,从康国公夫人闯进来到现在,孙嬷嬷和她身后这些小丫鬟已经跪了小半个时辰。 “嬷嬷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们。”宋撷玉叹了口气,伸手想要将孙嬷嬷搀扶起来,自从上次惊吓过度,孙嬷嬷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养着病,再跪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孙嬷嬷却不肯起,跪在地上,脸色难看:“王妃,规矩不可破,王爷不在,老奴没能看好雍王府,竟然让人随意闯进来,老奴愿意领罚。” 宋撷玉有些无奈,这孙嬷嬷又来了,又是规矩。 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何必如此执拗? 原本以为这孙嬷嬷是用规矩这个词来为难她这个王妃,给她这个新主子立个威,可相处久了,才发现这孙嬷嬷对旁人讲规矩,自己更是看重规矩,不曾乱过分毫。 言行合一,配得上她。 孙嬷嬷不过是古板了些,不知变通,行事一板一眼,这才将惹人厌烦了些,其他倒是没什么坏心眼。 宋撷玉只觉得谢俶不在,这一府的琐事都要将她压的喘不过来气,越是心烦意乱越是有人在这时候给她找事。 扶了扶额,宋撷玉分出心神,压抑着几乎要炸裂的头痛感,想了个合适的处罚。 “念在初犯,那便罚三个月的月钱,以示效尤,时时自勉,若是再有下次,再从重处罚吧。” 看着孙嬷嬷一脸感激的起身,宋撷玉只觉得心累至极,还从没看见有人像孙嬷嬷一样,受了罚还高高兴兴感恩戴德的。 第700章 朝堂争端 庙堂之上,谢央身着黑色太子朝服,上绣金纹碧落龙冰,面色肃穆庄严,一双细长的瑞凤眼半阖着,徒增了三分威严宝象。 宋鹤轩着大理寺卿官袍,跪在大殿正中间,垂首,看不清面容,声音高亢激昂,竟是罕见的激动:“太子殿下,不日前,您手下的刘庆刘公公带着人将臣妻子刑氏带走,还请太子殿下当着众位朝臣的面给臣一个交代。” 他说完伏首,语气更是悲愤:“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让臣等寒心。” 谢央冷笑,好整以暇俯视着底下跪着的宋鹤轩,语气冷静又不近人情:“宋卿,刑氏谋害太子妃,刘庆恐怕在将人带走后就说的清清楚楚,孤看在淮阴王府的面上,不将此事宣扬,更不曾治你们宋家一个连带之罪。” 他顿了顿,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瑞凤眼危险的半眯起来,愈发的显出三分不善,低低压了嗓子:“孤一片好心,没想竟然让宋卿心怀怨恨,可见,”谢央轻嗤,身子坐了回去,又恢复了之前的坐姿:“贪心不足,再是目高于顶的人都不能免俗。” 众人纷纷侧目,一时都不敢开口,谢央这话说的着实太不客气了些,太子坐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有半月,陛下毫无好转的趋势,淮阴王府成了太子第一个开刀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恐怕是淮阴王府惹怒了太子,眼看着太子成为天下之主是铁板钉钉的事,这关头,谁敢帮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卿说话。 宋鹤轩直起身子,对谢央的恶意似乎丝毫未觉,或者说是觉察到了,但毫不在意,面色凛然,薄唇紧抿,皎如玉树的面上多了三分执着:“太子殿下,您说内人谋害太子妃,可空凭一张嘴,臣,实难服气!” 谢央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僵,阴冷的打量着宋鹤轩,良久,他才沉沉出声,带了杀气:“放肆!” 这一声怒呵,成功点燃了大殿之内氛围,众人噤若寒蝉,不惧帝王之威的老臣不知事情因果,也不敢站出来评判个公正。 谢央压了压脾气,冷冰冰开口:“昔日太子妃邀邢氏来府,后不凑巧,以至于邢氏掉了孩子,至此怀恨在心。” “这个理由,可足够让邢氏对太子妃记恨了?” 洪维秦在一旁幸灾乐祸,幽幽开口,一脸恳切,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的:“宋大人还是莫要跟太子顶嘴,太子已经算仁德宽厚,宋大人不可不知好歹!” 谢央瞥了一眼洪维秦没有说话,面上隐见怒色。 宋鹤轩却轻笑,眼尾竟是流露出三分讥诮,眸色冷寒,一声声质问,越到后面声调越高,到最后近乎是厉斥:“什么是好,什么又是歹?难道任由内人冤死,装聋作哑,贪生怕死,苟且偷生,才是知好歹?” “那这好歹,我也不必知道,洪大人倒是一向最知好歹的。” 洪维秦被宋鹤轩一顿反话给讥讽的脸色大变,看周围的朝臣都在偷笑,更是恼怒:“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谢央盯着宋鹤轩,目露不善,他和这位大理寺卿可是早早的有了嫌隙,当初宋鹤轩宁愿下大狱也得揭发他贪污赈灾粮的事。 要不是宋鹤轩,他哪里需要冒险给景安帝下药,要不是宋鹤轩,他恐怕早几年便能坐上这位置,更不用……弑父。 呵,要不是淮阴王府还不能动,他会只拿邢绣芸一介女流出气? 他想要得到宋撷玉,让她乖乖的到自己面前求自己,就不能动淮阴王府的人,尤其是宋撷玉的血亲。 否则,就宋撷玉那个狗脾气,他若是敢动她父母兄长,只怕会把她逼的脾气上来,与他玉石俱焚。 他要的,从来都是宋撷玉心甘情愿雌伏与他,而不是斗个你死我活,不共戴天。 宋鹤轩如今能在他面前叫嚣,真应该好好感谢自己爹娘,为他生下宋撷玉这么一个妹妹。 “罢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宋卿家逢大变,接受不能,孤允你在家休沐,什么时候好了,再什么时候来上朝。” 刘庆站在谢央身旁,明明白白感知到谢央的不耐,当即给底下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麻利的想要将宋鹤轩拖下去。 只是还没碰到宋鹤轩袖子,便听到宋鹤轩忽然开口,掷地有声:“臣,不服!内人那日进宫,从未独处,身旁未曾空过人,众人有目共睹,当日唯一与太子妃见面,也不是只有太子妃和内人,安王世子,以及十几位世家夫人皆在,辛柔辛姑娘当时也正跟太子妃说话。” 那些小太监一时竟然被宋鹤轩的气势震住,半步不敢动。 谢央冷眼瞧着底下的宋鹤轩,一言不发。 宋鹤轩目似寒星,直视着谢央,语气清冷:“太子殿下不妨告诉臣,内人究竟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害得太子妃?” 洪维秦被宋鹤轩当众给了个没脸,本就来气,看宋鹤轩还敢不怕死的跟谢央打擂台,再看谢央的面色,心里的心思活泛起来,再次站了出来问罪。 “大胆!太子殿下监国,位同陛下,难道宋大人是觉得太子殿下胡乱冤枉人?太子殿下说你有罪,你便是有罪!” 小太监们被刘庆狠狠的剜了一眼,才连忙又去抓人。 宋鹤轩被制住,面色更冷,狠狠一甩袖子,眸色极黑,甚至带了三分悲怆之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内人确实有罪。” 洪维秦看他应了,更加觉得自己赢了这仗,语气更加得意:“宋大人何必呢,吃了苦头才懂得低头,既然已经知道错了,便跟太子殿下忏悔,将自己内人的罪过一一说将出来。” 宋鹤轩睨着谢央,一字一顿,语气果决:“内人之罪,就罪在不该和一个酷似太子曾经良娣严氏说话,还偏偏让太子妃瞧见。” “当年,严氏被太子一踹,一尸两命,其中,太子妃有没有插手设计,尚未可知,个中隐情,没想到今日竟然报复到太子妃身上,却被太子殿下拿来做由头,对臣内人诘难!” 第701章 生变 眼看着宋鹤轩还要继续说下去,刘庆急了,头上冷汗都冒了下来,狰狞着脸,开始尖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快把宋大人带下去!” 刘庆向来冷静守规矩,这么多年几乎将规矩两个字刻在了骨子里,半点没出过差错,从没有在规矩这两个字上受过半点罚。 这次倒是罕见,竟然尖着嗓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显然是真慌了,哪怕此地无银,掩耳盗铃,也被让宋鹤轩赶紧闭嘴。 谢央打量着站在底下的各位大臣,他坐在上头,将底下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能站在这里的,谁不是人精? 就宋鹤轩那番话,再合上刘庆这个态度,大多心里都明白了三分。 “等等。” 听到谢央叫停,小太监一个个不敢再动,刘庆站在原地,看着谢央的眼神有些惊疑,不明白他这个时候叫停是什么用意。 谢央坐直身子,板着的脸面无表情,蒙上一层黑气,睨视着底下人:“众位爱卿,不如先退朝?宋卿恐怕有些话要与孤说道说道……” 他这话一落音,底下人起先不动,互相对视了一眼。 谢央不着痕迹的勾了唇角,面色冷然,瑞凤眼微挑,语气漫不经心:“若是有那想留下来看热闹的,孤也成人之美。” 这话像是一个石子投入人群中,很快激起涟漪,陆陆续续有怕事的三五成群退了出去。 谢央坐在上首,打量着底下人,见还剩下不少,籍鸿信,阳栾岑等人还站着未动,洪维秦也站在原地,只是掩在官袍下的两只脚不安的蠕动着,一双眼睛更是不停的左右漂移,四处乱瞟,瞧这德性就知道这老货心里估计又在算计着看形式。 而站在最前头的沈显已经准备倒退着,人到了正殿偏后位置,谢央被沈显给气笑了,发出极轻的一声冷嗤。 不愧是曾经位极人臣的左相,不愧是被下了大牢剥夺官身却硬生生能东山再起的沈显,这觉悟,这对局势的敏锐感知力,足以可见其中心思手腕。 “沈卿,走这么快做什么?不如留下来听听?” 沈显正打算退出去,就听到头顶谢央的嗓子懒洋洋的传了过来,其中的恶趣味并没有多加掩饰。 正打算出门的步子顿了顿,沈显眸子闪过一丝晦暗,但很快又态度恭敬的对谢央行了一礼,站回了原处。 籍鸿信和金章对视一眼,彼此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正想退出去,就听到谢央再次扬声开了口。 “剩下诸位没走,便也都留下吧,瞧着也热闹。” 刘庆略略抬了抬眼皮子,瞥了一眼底下诸臣,再垂眸时,心里紧了紧。 留下的有十几位,基本都是重臣,在朝堂之上都说的上话,德高望重,官阶也在三品之上,还有几位亲王。 大殿肃穆,空荡荡的,他隐约嗅到了些风雨欲来的威压。 小太监退了下去,站在一旁,宋鹤轩立在最中间,挺拔如松,身形如竹,竟是一身浩气正然,奉公不阿。 刘庆心慌慌的,总觉得像是有重石坠在胸口,不安至极。 这宋鹤轩真疯了不成?难道真要跟太子殿下对着来?真不要命了? 谢央忽然起身,站在高台和台阶的边缘,一身黑色的袍子蓦的给整个大殿越发加了三分沉重,上面用暗金丝线文着的兽纹生动至极,恍惚间几乎要从袍子里一跃而出,张牙舞爪,眼神凶狠。 “宋大人,你想说什么,今日不如说个痛快?”谢央居高临下瞥着宋鹤轩,面上竟然还含着一抹温和的笑,声音低沉,像是在嘴里含了才森森吐出来:“反正,宋大人也该明白今日,你当是凶多吉少了。” 宋鹤轩扯了扯嘴角,不屑几乎要从面上溢出来,直视着谢央:“太子殿下以太子妃之事牵连臣妻,可太子妃出事原由,太子与臣皆心知肚明吧?” 谢央面上瞧不出什么,宋鹤轩拔高了声调,声音冷然:“听说太子府曾经闹鬼,那个姓严的良娣被太子踹死时,肚子里的孩子从下面流了出来,花花绿绿的一大团,摊在泥上,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大殿之内,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刮的大殿之内烛火疯狂窜跳,配着宋鹤轩的嗓音冷清,以及详尽至极的描述,生生的把在场之人激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洪维秦本来是怀着看热闹的心思,现在却后悔了,实在是这宋鹤轩的胆子太大了些。 这……这这这些话是他能说的?这些话又是他们这些人能听的??? 洪维秦现在感觉自己就是热锅上的蚂蚁,被心火炙烤的冷汗直流。 他现在就是悔啊!肠子都要悔青了,他究竟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看宋鹤轩热闹?要是刚刚出了殿门,这时候他恐怕已经和交好的同僚烫着热酒,舒服的不得了。 哪里还需要站在这胆战心惊,担心受怕,白白受着煎熬? 本以为宋鹤轩说完,谢央必定会大发雷霆,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能等到谢央发怒,反而瞧见谢央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半阖着,瞧不清其中神色。 “不是传闻,宋卿大可自信一些,那就是事实,人确实是孤踹的。” 谢央话凉嗖嗖的一落音,不止宋鹤轩,连沈显都被惊得猛一抬头。 就这么认了? 满意的看着宋鹤轩眼里的惊骇一闪而过,谢央身子微微后仰,靠在龙椅的椅背之上,眼尾露出几分邪肆和漫不经心,跟宋鹤轩对视着。 “这位严氏的死里,想必也有太子妃的手笔吧?否则太子妃也不会只是看一眼就被刺激的发疯。”宋鹤轩神色很快恢复过来,语气利落,逻辑清晰。 谢央好整以暇的俯视着他,片刻之后竟是又点了头:“没错。” 又是承认的干脆彻底。 洪维秦已经抖成了筛糠,整个人都不好了,沈显垂着头,心里各种思绪纷杂。 宋鹤轩面色也冷冽下来,又是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既然都承认了,那自然也不会否认污蔑臣妻谋害太子妃一事?” 第702章 指鹿为马 谢央与宋鹤轩隔空对视着,两人视线都不怎么友善。 刘庆带去捉人的证据确实是他伪造的。 他虽然没有找到邢绣芸谋害沈昭昭的证据,但是直觉告诉他,沈昭昭出事绝对跟邢绣芸脱不了干系。 谢央慢吞吞的转着手上的扳指,心思斗转,片刻之后,忽的一掀嘴角,朝着宋鹤轩挑衅的笑了笑:“是又如何?” 竟是又承认了…… 沈显抬头,看向谢央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自古以来,能坐上这皇位的,有几个是真干净的?是真没有做几件见不得人事的? 生在皇家,便跟亲情没什么缘分,手足相残,父子相伐,在这宫里从来是司空见惯的戏码。 可是做过归做过,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应下来却又是另一回事,可以做,但不能认。 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要你不认这个错,哪怕做过,也可以当做没做过,可若是认了,那些存了异心的,便会用这个由头,打着顺天命尽人事的口号讨伐起义,覆灭皇朝,战事四起。 皇帝是天子,是不能有错的…… 只可惜,谢央根本没有分出一丝心神给他,自然没办法接收到沈显的所思所想。 他正盯着宋鹤轩,面上带着得胜者的居高临下和悲悯:“宋卿可说完了?” 看宋鹤轩抿紧了唇不再言语,谢央才像是失了兴致,半垂了眸,失望吩咐:“既然宋卿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便将宋卿带下去,跟邢氏关在一起吧。” 这般情真意切,他也不是什么狠心之人,不如成全了他。 宋鹤轩这回没有挣扎,任凭那些奴才将他拉了下去。 底下大臣们没敢议论,只能眼神对视,今日这出戏实在是太惊人,他们虽然活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都经历了一遍,也算是宠辱不惊,但这时还是不免有些忐忑。 谢央不出声,底下人自然也不敢走,这个时候出头的,岂不是正等着触谢央霉头? 好半晌,就在众人快要站不住时,谢央才像是回神,笑眯眯的,语气温和:“今日诸位也累了,不若用了晚膳再回?” 谢央要请客,自然没人敢拒绝,是以哪怕没人愿意吃这劳什子的宫宴,却也得强行笑着附和。 刘庆下去准备,只剩下这些大臣们还在殿内,面面相觑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露出些心头的怨气惊惧,低声议论起来。 洪维秦憋了这么半天,早就受不了,哪里还肯再忍,当即就随手抓了个人想要一吐为快:“身上冷汗将后背都打湿了一片,哪里还吃得下饭阿拉?等下被寒风一吹,哪里遭得住啦?” 他官阶低,一大把年纪才混到今天这么个位置,跟一众新秀站在下位,被他随手一扯的倒霉鬼,正正好就是籍鸿信。 相比于金章,籍鸿信性子要更稳重,也更寡言少语,被洪维秦这么一扯,面上顿时流露出些不悦来,将袖子从洪维秦手里扯了出来。 一边整理着袖子,语气越发森冷:“你若是不想吃,可跟太子禀报。” 洪维秦被他这么一怼,当即噎住,还真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嘴。 去太子跟前告诉太子,他刚刚被吓得一身汗湿,想回府用膳? 呵!他要是敢说,当众弗了太子面子,只怕今日他回了府,明日太子就能找个由头让他辞官回乡。 金章在一旁也幽幽开口:“洪大人慧眼如炬,早早地便与太子交好,太子对洪大人赏识看重,定会体谅洪大人。” 洪维秦:“……”瞪着金章,眼皮被撑得堆作一团,露出大的出奇的眼珠子。 金章这话,句句都是夸赞之词,可他怎么听着就这么憋屈的慌?就觉得有人在一下一下的扇他巴掌打他老脸…… 他能力有限,跟太子攀上关系,还是靠的自己亲闺女和太子妃那点闺中的情分,这才在太子跟前能说上两句话。 但若是真要说起太子对他的态度,平心而论,看重是绝对谈不上的。 但这话,却又不能摆在台面上来说,更不能用来跟金章对骂,是以只能憋屈的忍着,看着金章和籍鸿信往别处走,这才低低斥骂,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东西!一个上门女婿,一个上门女婿的走狗罢了,平日里占着淮阴王府作威作福也就算了,现下淮阴王府自身难保,得罪了太子殿下,这两人还敢这么嚣张?” 沈显过来时,正好将洪维秦的话尽收耳底,视线不由得看向籍鸿信和金章背影。 洪维秦也注意到沈显,忍不住开口抱怨:“沈相,我就等着看,看这些人最后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 沈显收回视线,一张脸上皱纹明显,看不清情绪,沉声开口:“洪大人,我早就不是左相了,如今不过跟你平阶罢了,以后,还是不要唤我沈相,于理不合。” 洪维秦面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这沈显落难,几乎已经变了白身,他虽是有些喟叹,但还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嚣张一世的沈相突然成了普通老百姓,哪怕有个当太子妃的嫡女,有半个大禹朝的官员门生,可也不过是个没官职的老头子罢了。 但还没等洪维秦看热闹多久,景安帝病重,奄奄一息,太子得势,竟是又给了沈显一个官职,还跟他辛苦打拼了大半辈子的官位是同一阶的。 人人升官如吃喝拉撒一般简单,怎么他想往上爬就这么难?虽说他能力是有些不足,但在人情关系一事上,他花费的时间精力也不少啊?银子更是大把大把的往里砸,装孙子攀交情,哪样不是忍常人之不能忍? 怎么就是升不了官? 心里头满腹怨气收了起来,洪维秦又挂着笑凑近沈显:“沈相说笑了,您有这位……”他拱手对着龙椅方向行了一礼,示意谢央,压低了嗓子:“何愁不能官复原职?” 他笑容更大,讨好的奉承:“日后沈相定是前程似锦,可莫要忘了下臣,若是能提携一二,下臣感激不尽!” 第703章 打哪来 重华殿外,杨瑾正躺在那棵巨大的山茶树的树干上,忽然听到外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响声。 不像是猫儿狗儿的攀爬声。 而且这宫里,也没人养这么些个玩意儿…… 暗夜中,杨瑾目光如炬,缓缓起身,夜风吹过,山茶树簌簌作响,极好的掩饰了他的行踪。 贴到墙边,正好一个黑影攀了过来,落地时,杨瑾手上的刀鞘也迅速的横在来人的脖颈处。 “金大人?”等看清来人的脸,杨瑾才将刀鞘给收了起来。 金章动了动身子,面上的紧张神色消散了些,看向杨瑾,开门见山:“雍王殿下在吗?” 杨瑾看向正厅,退开一步,对金章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早已等候多时。” 金章朝杨瑾点头示意,随后便大步进了正厅。 正厅之内,谢俶竟然在屋子正中间摆了个沙盘,沙堆之上插了一些旗子,用不同颜色布料做成。 “殿下好雅兴。”金章乍一看见这阵仗,还真有些惊叹,自从来京叙职后,成了淮阴王府的乘龙快婿后,他已经鲜少看见过沙盘这类稀罕玩意儿,便是在娶宋静安之前,他窝在山旮旯里,周围都是穷山恶水,怀才不遇之前,每日演练兵法用的沙盘也不过三尺长。 可谢俶这处的沙盘竟是长达九尺,宽约六尺,这正厅布局够大气,放在寻常人家,几乎能做两处卧房且绰绰有余,可现在竟是被这沙盘给挤得满满当当。 在大禹的京都看到沙盘本就是新鲜事,更别提这么大的沙盘,恐怕只有在边疆才能长见识。 谢俶并没看他,语气幽扬:“坐。” 金章在一旁坐下,沉吟片刻方才开口:“殿下,大公子已经入狱,激怒了太子。” 谢俶听完,苍劲有力的手从旁边抓起了一支绿旗,插在了东北方向,而在同方向的另一边,摆了一只威风凛凛凶神恶煞的黑麒麟。 “倒是,”谢俶似笑非笑,语气肃杀冷冽:“毫无意外。” 金章视线在整个沙盘和西北方向的那只黑麒麟身上停留了几瞬,看的久了,便总觉得那些旗子明明分散着,看似毫无关联,可又莫名有股千军万马,步步紧逼的气势。 心惊不已,不敢再看,金章将方才大殿之中的事尽数详尽的说了一遍:“大公子为激怒太子,将他从前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都给捅了个干净,但怪就怪在,太子竟然都认了。” 说完,金章面上闪过一丝惊疑:“殿下,您说太子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谢俶看着手下的沙盘,右手手掌捏着一枚小小的旗子,狭长的眉眼打量着整个沙盘的走向:“当着众人的面儿认得?” 金章起身,走近谢俶:“当着十几位重臣的面,认下了。” 谢俶手指捻着那白旗,侧面轮廓锋利硬朗,高大的身形将长袍撑得极有风骨,随后便将白旗插到了黑麒麟的旁边,口中只凉凉吐出两字来。 “甚好。” 金章从重华殿出来时,时辰不过才过去一刻钟,籍鸿信在大殿外焦急的踱步,看到他回来,两人隐晦的交换了个眼神,随后才一边闲聊一边回去大殿。 谢央还是不见人影,但刘庆却回来了,籍鸿信瞥了一眼,心里不安。 这刘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按照时辰,一刻钟能备好什么菜式?别说这大殿之内有十余人,个个都是重臣显贵,轻视不得,哪怕是只有谢央,备菜也得半个时辰吧? 洪维秦正浑身不舒服,身上的湿衣裳黏在身上,冻得他时冷时热,看着籍鸿信和金章回来,当即忍不住想要找茬。 “二位这是打哪来啊?” 他这一嗓子喊出来,便将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金章两人身上,一时侧目过来的视线意味不明。 金章身子僵住,咬了咬牙,心里恨不得把洪维秦给丢进湖里给淹了。 他现下干的这买卖,本就是丢脑袋的,谨小慎微,生怕引起旁人注意,他可倒好,直接一句话让金章和籍鸿信两人努力功亏一篑。 注意到刘庆也看向这边,一双阴沉沉的暗眸打量着他们两个,瞧不出用意,但还是让金章脚底升起一抹寒意。 若是刘庆在谢央面前提起一句他们的异样,以谢央的多疑性格,必定会抽丝剥茧,层层盘查。 若是真让谢央看出来什么,只怕真会先下手为强,要了陛下的命,而陛下身死,雍王府和淮阴王府则亦如累卵,岌岌可危。 他赌不起。 沉吟片刻,金章忽然抬头,看向洪维秦的视线里是毫不掩饰的冷意嘲讽:“如厕,洪大人这也值得大惊小怪咋咋呼呼?” 籍鸿信也上下打量了洪维秦一番,冷言冷语开了腔:“听说洪大人今年抱了外孙?外孙聪明伶俐,洪大人好福气。” 提到自己外孙,洪维秦确实高兴三分,面色略带三分抑制不住的得意,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谦虚模样:“是,洪某最近是得了外孙……” 还不等洪维秦例行对自己那位聪敏可爱的外孙子夸赞两句,就被籍鸿信一口打断:“听说这有了重孙的,心性都会变得如同稚童,成了那老小孩,方才能与孩子打成一片,颇有返老还童返璞归真之美,看来,传言诚不欺我。” 洪维秦听的稀里糊涂,只觉得籍鸿信这拽文嚼字的,每个词分开他都认识,但凑在一块,他就忽然有些听不懂了。 干咳了咳,虽然听不懂,但总不能暴露出来自己的短浅无知,那大段词整不明白,但返璞归真这个词是个好词,这他还是知道的。 洪维秦只以为是金章和籍鸿信两人明白他的厉害,故而讨好他,头因此扬的高高的,矜持的点头微笑,将姿态摆的高高的。 金章垂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喟叹:“只是官场之上,还是世故些好……” 看洪维秦还在那跟傻子似的点头微笑,心里还美着,沈显被气笑了。 这蠢货,被讥讽的如此彻底,还没反应过来呢?怪不得至今还只能坐在这小小的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 第704章 打脸风波 “洪大人!”沈显扬高了声调,声音浑厚,极有穿透力,常年高居上位,让他说话开腔都带着一股极为迫人的威压:“官场之上,返璞归真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说看不上洪维秦这么一个只知道阿谀奉承的,但这么些年来,洪维秦常年讨好他,外人眼里,洪维秦就是他沈显阵营这边的。 他虽然觉得洪维秦蠢得可笑,可再任由他被金章和籍鸿信戏耍,自己也着实丢不起这个人! 洪维秦被沈显点破,再看旁边的同僚个个忍笑的模样,当即一激灵反应过来,这金章和籍鸿信哪里是在讨好他?分明是明夸暗讽,嘲笑他这么个当外祖父的年纪,心智却还像孩子一样咋呼。 只是反应过来也无用,还不等洪维秦要跟金章二人撸起袖子打上一架,刘庆就忽然开了腔:“诸位,还是赶紧随奴才入席吧?” 洪维秦便看着金章和籍鸿信两人抬头挺胸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连个正眼都不曾瞧他,当即哪里肯忍,怒气上头,直接出口不逊。 “如厕?洪某还真没见识到两个大男人要一块去如厕的!金大人和籍大人还真是关系好,听说在科考前,二位就常常抵足而眠……” 他这话里话外,都暧昧不明,众人一时也忍不住看向他们二人,带着暧昧的打量。 不得不说,这金章和籍鸿信,关系是走的亲近了些,就算是亲兄弟,也没有手拉手一块去如厕的…… 看众人被自己的话引导,洪维秦志得意满,敢得罪他?呵,真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突然脸就被人狠狠砸了一拳。 “啊哟!洪大人……” “籍大人可不敢动手啊!” 一阵喧闹过后,刘庆也呆了一下,随后连忙尖着嗓子吩咐人将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给拉开。 这么一拉开才发现,籍鸿信还好,那洪维秦却着实有点惨不忍睹了,一张脸直接肿了半边,也不知道是拳头打的还是巴掌扇的。 洪维秦当着这么多人被籍鸿信揍了,实在是面子上过不去,还在那扯着嗓子吼:“籍鸿信,你和金章两人就是有鬼!要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你反应这么大干嘛?你俩简直是有辱斯文!” 刘庆也头疼,一个眼神过去,当即拉架的人中有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洪维秦的嘴,让他不能再开口。 等金章把籍鸿信拖走,洪维秦也被人劝到一边,才有那好事的小声嘀咕。 “还从来没看到籍大人发这么大脾气,难道是真被洪大人踩到痛脚恼羞成怒……” 说话的人无心,听者有意,沈显打量着殿门方向,刘庆正好站在沈显身旁,不知是什么用意,忽然开口问他:“沈相觉得,这金大人和籍府尹究竟……” 他话没说尽,算是点到为止,但该说的却也都说的差不多了。 实在是籍鸿信突然动手太过反常,他当府尹这些年,被百姓丢臭鸡蛋也有过几次,脸都没变过,淡定的拿了手帕擦干净了继续当差,这洪维秦若真说的是胡言乱语,怎么会把籍鸿信气成这样? 刘庆尖利刺耳的太监调子将沈显思绪拉了回来,面色板的越发严肃,语气冷硬:“不过是气急了的攀扯之言,笑笑也就算了,当真就不好了。” 看着沈显一甩袖子,径直出了大殿,刘庆站在原地,双手拢在太监服的袖子里,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嘴上道貌岸然的说不议论不当真不可信,可面上的厌恶挡都挡不住。 他这是不信?那这世上恐怕就没有信的人了。 金章将籍鸿信拖出大殿,确定四下无人,籍鸿信的脸色由盛怒迅速转变成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但眸中还是能看出些笑意,微微的挑了挑眉:“怎么样?我刚刚演得那场戏码可还算逼真?” 见他这幅姿态,金章又是好气又是愧疚:“鸿信从来都聪明,想要骗谁就没有骗不过的。” 说完,看向籍鸿信的眼神意味不明:“只是委屈鸿信你名声受损。” 洪维秦突然发难,幸好籍鸿信的反应,及时的转移走刘庆的注意力,将他们两个消失的这段空暇引到偷情互诉心迹一事上,而不是往通风报信的方向想。 谢央和郭子玉的事虽然被谢央瞒的严严实实,大多可能知道此事的,能灭口都灭口了。 而刘庆是绝对知情的,也清楚只要提起相关的半点话头都会让谢央发疯大怒失去理智。 他要是嫌自己命长,可以去跟谢央说起这事,但刘庆这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干出这事来? 相比起金章,籍鸿信倒是豁达的很,面上尽是坦然:“跟十几条人命比起来,名声就显得可有可无。” 两人交情摆在这儿,自然是不必多说什么,径直往摆宴的宫殿过去。 金章和籍鸿信两人最先过来,沈显随后,其他大臣们姗姗来迟,但也延误多久,等所有人入席,半刻钟后,谢央才过来。 “洪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一入席,就注意到坐在最下面脸肿成了猪头一样的洪维秦。 也不是谢央有多在意洪维秦,主要是他这个造型实在是太醒目,本就头秃,仅剩的几根头发挽成一个发髻,平常就衬得那脸盘子大的出奇,现在脸还被打肿了,更加衬得人跟被砍掉了叶片只剩根茎的大胖萝卜缨子似的。 可笑又滑稽。 看谢央注意到自己,洪维秦一瞬间满腹委屈全涌上心头,泪流满面,张嘴就要跟谢央哭诉金章和籍鸿信的所作所为,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沈显和刘庆瞪了一眼,眼神凶狠,硬生生的被吓得将话给咽了回去。 洪维秦只能唯唯诺诺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下臣……下臣自己摔的……” 第705章 可乘之机 听到洪维秦说是自己摔的,谢央轻啧一声:“洪大人还是注意身子,孤明白你想造福社稷的拳拳之心,想要多为大禹做些建树,但年纪大了,身子骨总归是得放在第一位的。” 谢央这话说完,洪维秦面上的惊愕挡都挡不住,止不住的开始心寒。 他这意思,分明是暗示他自己告老还乡,辞官归隐,他年纪是大了点,可也不到四十,堪堪到了不惑之年,怎么就老到要归隐的地步?朝上年纪跟他差不多的比比皆是,便是年纪比他大的,人数也不少。 沈显比他足足大了一轮,也没见谢央暗示他这位岳父归隐,还隐隐露了几分要把沈显官复原职的意图。 洪维秦虽然不满,但也没傻到说出来。 谢央也只是临时起意,瞥了一眼刘庆,语气漫不经心:“开席吧。” 刘庆拍了拍手,便有宫女端着碗碟鱼贯而入,伴随着散布在角落里乐人的丝竹声,半刻钟后,菜色便已经上齐,一人一桌,每桌上摆了十几道菜色。 众人忙活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此时看到面前的珍馐,都有些焦躁,但谢央迟迟不开口,众人也没这个动筷子的胆子。 好半晌,谢央才忽然拍了拍手,随后几个小太监吭哧吭哧的抬了一张蒙着纱红木板子上来,中间高高耸起,看的出来,纱下盖着东西。 好一会儿,刘庆才亲自将这层纱给揭开,露出里边的物来。 “沈大人,尝尝这马肉?”谢央面上带着晦暗不明的笑意,目光和善。 众人一时看了一眼红木板子上的那物,面上精彩极了。 什么马肉?这不是面粉捏成的糕点吗?只不过是做成了马的形状,怎么就成了马肉? 众人心里疑云遍布,这下别说动筷子,动都不敢动弹一下,生怕被谢央点名。 沈显倒是平静的很,刘庆拿了一把弯刀,切了一些下来,恭恭敬敬放在沈显的桌上。 “沈大人,请。” 不止谢央老神在在等着沈显的反应,其他人也都在观望,沈显夹了一筷子,品了一口,片刻之后将手中筷子放下。 “太子殿下赏赐的马肉,甚好。” 看沈显面无异色,谢央抚掌大笑:“果然,还是沈大人有品味,刘庆,给其他大人也分些,这么好的马肉,可不是时时都能吃上一回的。” 刘庆应了声,拿了刀一一开始切分,洪维秦看沈显面无异色,本以为宫里是又来了大厨,将马肉做的跟糕点一个模样,技艺高超,还打算长长见识,碟子一到自己桌上,当即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子尝尝。 可这一口到嘴里,哪里有肉味?就是面粉做的糕点。 “金大人,籍府尹觉得这马肉是什么滋味?”谢央半斜着身子躺着,一双细长的瑞凤眼半阖着,居高临下,不带半分暖色,不咸不淡的开口。 籍鸿信面无表情,金章倒是面上隐有隐忍,但很快,这抹隐忍又被压了下去,前额的碎发垂下,面上一片晦暗,瞧不清表情:“马肉,甚好。” 金章这话一说完,再看他这脸色和自己桌子上的“马肉”,一时之间,再是愚笨也回过神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哪里是要请他们吃饭?这分明是要请他们吃训。 这不就是改良版的“指鹿为马?”之所以点沈显,一是因为沈显位高权重,极有威严,二则是,沈显脑子转的确实快。 想必是看到这红木板子抬上来时就反应过来太子的意图,否则也不会在谢央点他时这么淡定。 有些人能在跌落谷底还能重回云霄确实是有原因的。 太子这分明就是暗示,关于宋鹤轩的那番话,要他们表态。 既然身为淮阴王府女婿的金章都屈服,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人自然不会刻意给自己找不痛快,一时都称赞起面前的“马肉。” 谢央对底下人的识趣很满意,先人用“指鹿为马”这个典故时,谁不得将几个直臣拖下去以示效尤? 这回,底下这些重臣倒是意外的识趣。 没了头铁的,死谏的,谢央反而少了三分兴致,索性也不再跟他们绕圈子,径直开口。 “诸位都是聪明人,对于如今的局势,恐怕早就有了判断,孤过去做了什么,也都过去了,人不能只守着过去过日子。” 洪维秦听的冷汗链链,谢央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算是他过去做的错事再多,那也是他当太子时候的年少无知,哪怕他认了,这些事也过去了。 他是未来大禹的君主,若是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过往种种都放过去,那便都有好日子过,可若是有那没眼色的,他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 这宫宴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谢央才放人,这些重臣们的马车从宫里往自己府里走,在寂静的街上响声格外的引人注目。 雍王府,玉娴将大门开了些门缝仔细瞧着,仔细的辨认了过往的车辆,心里有了数,这才急匆匆的去了宋撷玉的卧房。 如今已经是三更天,宋撷玉却仍旧衣装整齐,并没有半分要歇息的架势。 “王妃,奴婢方才看了,金大人和籍大人的车辆方才过去,但……”她犹豫片刻,绞着的指尖有些发白,到底还是开了口:“大公子的马车,不曾见到。” 宋撷玉放在桌上的右手紧攥成拳,眼里的光碎裂开来,整个人原本妍丽的容貌忽的染上三分悲恸和无能为力来。 谢俶交代,让她别牵扯进这事,邢绣芸上门,话里话外也是让她做个聋子瞎子,不听不看。 这绝不会只是邢绣芸一人的意思,恐怕也是哥哥交代过了,特意借邢绣芸的嘴告诉她。 这场大戏,从一开始,淮阴王府就没了回头路,爹娘和大哥都明白,他们已经身陷囹圄,凶多吉少。 可哪怕如此,哥哥在心里为自己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肯亲自来见她一面,话也是借旁人之口送到她耳里。 他知道谢央对她的心思,如此决绝的不肯给谢央半点可乘之机…… 第706章 求求我? 宋撷玉松开右手,发凉的指尖让她头脑迅速冷静下来,轻笑:“还有几个时辰天亮?” 玉娴脑子一片混沌,瞧着面前端正坐着的宋撷玉,她头低垂着,看不清眸中神色,但面上覆上了一层娇弱易碎的美感,莫名让她看的心慌:“大约还有两个时辰,王妃,可要歇息?” 宋撷玉缓缓抬头,一双精致微挑的桃花眸清冷漠然,笑容苍白凛冽:“不必,去打些热水,随后便拿进宫那套宫服给我换上。” 玉娴眼里闪过一丝焦急之色,换正服?王妃闭门不出这么久,怎么突然就要进宫?如今雍王殿下在宫中生死不知,大公子恐怕也凶多吉少,淮阴王府和雍王府正处于风雨飘摇危急存亡之际,这时候入宫,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玉娴心里涌起惊涛骇浪,但仍一字未发,只顿在原地,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自己这个贴身丫鬟虽然心思机敏,但极懂规矩,哪怕心里再如何存疑,也不会贸贸然弄一些哭劝的戏码。 跟了她这么久,玉娴和玉淑也渐渐的学会了唯宋撷玉的话马首是瞻,全副心神信任她这个主子。 明白玉娴在担心什么,宋撷玉嗤笑,面上多了三分自嘲:“我不入局,也有人想尽法子拖我入局,一味地躲能躲到几时?” 先是邢绣芸,再是她亲哥哥,接下来,也该轮到她了,谢央可不会允许她一直置身事外。 玉娴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低身行了一礼,下去准备去了。 宋撷玉泡了个热水澡,闭目养神了一个时辰,这才让自己脑子冷静清醒一些。 穿戴收拾好后,便坐在正厅,闭目等着。 半个时辰后,玉娴迎着人进府,跟在玉娴身边的是位老太监,瞧着也是熟人。 皇后身边的大太监。 那人瞧着宋撷玉这一身装束,再看她波澜不惊的神情,面上有些讪然:“王妃可是有预见将来的本事?奴才还未来,您便早早地猜到了奴才的来意。” 宋撷玉随意的甩了甩袖子,面上仍旧没什么波动,嘴角的笑略显轻讽。 那太监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试图攀交情,径直说明了来意:“奉皇后娘娘的旨意,请雍王妃入宫一聚。” 宋撷玉没有多说,径直起身,一双含情的桃花眸此时却不带半分暖色:“公公前面带路吧。” 她这般配合,倒是让那公公有些忐忑,只能在前边讨好的笑着。 到了宫里,玉淑瞧着身边的宫墙,再看前面带路的太监,脸上的神色发冷,压低了嗓子开口:“王妃,这分明不是去椒房殿的路。” 靠着太后和敏贵妃的关系,宋撷玉从小便每年在宫里住上些日子,她们两个贴身丫鬟自然也在宫里呆过许多时间,对宫里的路熟的很。 这太监故意将她们往别地儿带,明知道她们会发现路不对却还是这般做了,究竟是何用意? 宋撷玉倒是没什么反应,步子幅度大小都不曾变过,语气冷静:“不用管,咱们跟着便是。” 今日要见她的,可不是什么皇后。 那太监将宋撷玉一行人带到一处宫殿便急匆匆的朝她行了一礼便下去了。 玉娴玉淑两人将宋撷玉护的更紧,宋撷玉并没有多少慌张之色,坦然的往里边走,拐过一个拐角,果不其然看到了谢央。 他坐在对面,视线盯着门口位置,瞧见宋撷玉时,嘴角微微上扬,嗓音清润,尾音拖长:“玉儿妹妹,如今孤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需要费尽心思,难如登天。” 生生的拉扯出几分缠绵来…… 宋撷玉皱了皱眉,掩下了眸子里的厌恶,在他对面的蒲团跪坐下来,两人中间隔了一张手臂长的小桌子。 “太子殿下有话,便说吧。” 她这般坦然,谢央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一手扶袖,一手亲自给宋撷玉倒茶:“本以为见到玉儿妹妹,玉儿妹妹或许会对孤破口大骂,或者是痛哭求饶,没曾想,竟是都猜错了。” 他轻笑,似乎将话在口里含了含才吐出来,喟叹:“玉儿妹妹,还真是……惊才艳艳,天下独绝。” 玉淑死死的盯着谢央手,心里焦急万分,眼睁睁看着宋撷玉将那茶给喝了个干净。 这太子绝对没安好心,王妃怎么能这么随意的喝太子倒的茶?谁知道他有没有在里面加什么料? 宋撷玉喝完,终于抬头,看向谢央:“太子若是将长乐叫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长乐便回了。” 谢央视线在宋撷玉面前的空杯子上流连片刻,方才笑开,语气莫名多了三分愉悦:“玉儿妹妹,你应该知道孤找你是为了什么,你兄长和嫂嫂的事,可曾听说了?” 听他提到宋鹤轩和邢绣芸,宋撷玉面上控制不住闪过一丝冷意:“市井都传的沸沸扬扬,长乐自是听说了。” 她倒是不曾知道,百姓对淮阴王府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哪怕她闭门不见客,可是雍王府的下人们口口相传的,都是淮阴王府的事。 这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除了谢央,不会再有人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闲心。 谢央笑容更大,盯着宋撷玉的眼神满是势在必得:“玉儿妹妹一向对淮阴王府看得重,孤本不想为难宋卿,只是宋卿实在太过激进,逼的孤不得不将他下狱。” 他说完,身子前倾,压低了嗓子,沙沙的嗓音暧昧不明:“玉儿妹妹若是心疼了,可以求求孤,你知道的,孤一向对你心软,狠不下这个心。” 两人距离被谢央忽然拉进,他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洒在宋撷玉面上,以至于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 宋撷玉心里不舒服,强行压制着后退的冲动,定定的瞧着他,忽的粲然一笑:“太子殿下说笑了,您心软,但长乐却一向是个铁石心肠的。” 谢央被她这么一笑,脸上的神情冷峻下来,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种失控的感觉,他非常且相当的……不喜欢。 第707章 决裂的戏码 “玉儿妹妹这是什么意思?”谢央冷笑一声,眼角眉梢添了三分狠色。 宋撷玉丝毫不怵,好整以暇的坐在原处,一张姣好的脸上平淡到几乎面无表情,嘴角挂着一抹浅笑,带着几近残忍的冷血绝情,声音轻缓温和:“太子殿下,长乐嫁了人,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淮阴王府的事,都与长乐没什么关系了。” 谢央薄唇抿紧,整个人身子坐的笔直,一双墨黑的眸沉沉的放在宋撷玉身上,忽的扯了扯嘴角:“是吗?孤不信。” 宋撷玉仍旧毫无波动:“太子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长乐说这话,本也不是故意说给太子殿下的。” 谢央看着宋撷玉这幅淡然的脸色,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涌起一股怒意。 凭什么?宋撷玉凭什么这么云淡风轻?她嫁进雍王府不过短短一年,忽然就变得他不认识起来,让他生出无力感,捉摸不透,每当他觉得自己抓到了她的把柄,她就会有一百种方式告诉他,他不过是自作聪明。 明明从前,她还常常跟在他身后,叫着他太子哥哥,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向他气呼呼的鼓着脸撒娇,说非他不嫁…… 过往种种,于他仿佛就在昨日,可于她,似乎已经是可以随风散去的云烟了。 拍了拍手,两人身后的屏风突然被移开,露出屏风后身着朝服的宋青山。 谢央满意的看着宋撷玉瞳孔控制不住紧缩,神情变动起来,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看宋撷玉如此反应,谢央反而是越发胸有成竹起来,细长有力的手指极有涵养的端了茶杯放在唇边细细抿了一口,语气温和:“淮阴王,您这位嫡女的话,可听清楚了?” 宋青山面色板着,看着谢央的方向,分不出究竟看的是谢央还是宋撷玉。 谢央打量着这两父女的神色,只觉得有意思极了,浅笑着开口:“淮阴王拳拳爱子之心,实在是感天动地,甚至不惜要为了宋卿入宫来求孤。” 他轻啧一声,面色嘲讽难看:“孤若是没记错,淮阴王对孤可是一直不屑入目,如今从不低头的淮阴王却要在孤面前低三下四,摇尾乞怜,恐怕比死更让淮阴王难受吧?” 谢央每多说一句,宋撷玉心头的戾气便增上来一分,听到“摇尾乞怜”四个字,终于再也忍不住失控低吼:“够了!” 谢央倒是真闭了嘴,再没说下去,宋撷玉垂着眸,半跪着在蒲团上坐好,瘦弱的背脊如同一根青竹,脸色苍白。 宋青山自始至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昔日高大的身子此时隐在暗影里,竟是有了三分的佝偻之态。 片刻之后,他才走进谢央,躬身,声音沉重浑浊:“太子殿下,您对臣有嫌隙,尽可以冲臣来,还望您放过鹤轩。” 宋撷玉放在膝上的手控制不住的轻颤,她从未见过自己爹爹如此低声下气的恳求旁人,在她心里,父亲是最高大的,能为她遮风挡雨,不管她闯了什么祸事,爹爹都能轻而易举的摆平,可是如今,这个中年男人的无力卑微,统统暴露在他最宠的女儿面前。 谢央不愧是谢央,他永远都知道如何用最简单的手段恶心人。 “淮阴王爱子心切,玉儿妹妹看了,可有半分感触?”谢央看向宋撷玉,眼神笃定她会心软。 宋撷玉心里五味杂陈,哪怕来时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多少回,可在看到宋青山如今这番模样,再硬的心肠终究还是硬不下去,只觉得心酸愧疚。 要不是她无能,怎么会累的亲哥哥亲嫂子下狱,连累父亲晚年还要卑躬屈膝求人? “爹爹……”宋撷玉声音微颤,忍不住看着宋青山唤了一声。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宋青山忽然变了脸色:“别叫我爹爹!” 他这话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不光宋撷玉被他这声斥责给逼出了眼泪,谢央也是饶有兴致的看了过来,不再开腔。 宋青山连看都不看宋撷玉一眼,自顾自的低着头。 宋撷玉从小到大,便是被宋青山捧在手心娇宠着长大,宋青山不苟言笑,但在她面前,却总是不曾拘着。 从小到大,别说是被宋青山冷落,就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被宋青山说过,如今这般……难道爹爹真是因为刚刚她的话寒了心,真生了她气? 宋撷玉身子抖得越发厉害,忽然有些后悔,甚至想冲动之下当着谢央的面跟宋青山解释。 “爹爹,我不是……”她不是想要置身事外,不是想要保全自身,更不是对宋鹤轩的事漠不关心…… 只是这些话都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宋青山扬高了声调,沉声开腔:“方才雍王妃的话说的极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该再管淮阴王府的事!” 宋撷玉听到这,忽然愣了一下,怔怔的瞧着宋青山,而就在此时,宋青山也忽然抬了头,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快的几乎抓不住,但很快就转为漠然,声音更加冷情沉重,掷地有声:“雍王妃既然跟淮阴王府没有关系,臣便也当不得您一句爹爹!雍王妃还是唤我一句淮阴王吧!” 这话的重量可想而知,玉淑玉娴两人瞧着宋青山,眼里的焦急和担忧几乎要溢了出来。 偏偏这时候,什么都不能解释,而且就算解释,也无从下口。 若不是她们二人从小跟着宋撷玉,凭借宋撷玉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恐怕也会认为宋撷玉冷血无情,唯利是图,狼心狗肺,更别提宋青山刚刚亲耳听见王妃跟太子的对话。 这误会,只怕一时半会还真解不开了。 谢央听到这,再看宋撷玉的面色逐渐冷硬起来,终于意识到不好,急忙开腔补救:“淮阴王这话言重了,到底是亲父女,儿女有错,多多教导,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就是了,何必弄得如此僵?” 他把宋青山叫来,是为了让他打亲情牌给宋撷玉施压,而不是为了看他跟宋撷玉决裂的戏码。 第708章 卖女求荣? 谢央话音才落,就听到宋撷玉一声轻笑,而与此同时,宋青山那边也是一声冷哼。 两人这态度,意思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宋撷玉忽然平静下来,眼里神色多了三分嘲讽和七分的随意:“淮阴王既然如此果断,那长乐也不能白白背了这些骂声,索性做了这个恶人。” 谢央脸色难看,他这是弄巧成拙?本来是指望宋青山给他助攻,万万没想到宋青山这人性子竟是这么顽固不化,听了宋撷玉的话竟是半点退路都不给留,径直将宋撷玉骂了一通,父女决裂。 这两父女性子如出一辙的傲,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是打感情牌或许还能让宋撷玉软化下来,被宋青山这么一骂,只怕宋撷玉最后一丝软和的可能也没了。 宋撷玉扶着玉娴的手起身,面色冷然,覆了一层寒霜,眼神凛冽,说话的声也是十足的不客气,连场面功夫都不屑做了。 “太子殿下,您若是为了宋大人的事寻我,那长乐就不奉陪了,告辞。” 说完,便随意的冲谢央行了一礼,竟是真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谢央和宋青山,谢央心里郁气难消,面色不怎么好看,一双瑞凤眼阴沉,打量了宋青山几眼,忽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森利白牙:“淮阴王是真性情还是故意装傻?” 宋青山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语气一如先前:“太子殿下这话,臣不明其意。” 谢央眸色越发深沉,捏着茶盏的手用力过度,隐隐可以看到手背暴起的青筋。 片刻之后,才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语气陡然松弛下来,却仍旧难以掩饰其中冷然之意:“淮阴王既然听不懂,那就回吧,孤虽然如今是监国,但凡是,还是要以律法为先,不能以权谋私。” 宋青山沉默片刻,语气没了方才的怯弱无力,反而多了三分决绝:“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没得商量?” 谢央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侧脸轮廓刀削一般:“百因必有果,因种下了,孤当年不是没给淮阴王递过橄榄枝,只可惜……” 他话说到一半便不曾再说下去,但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宋青山终于黑了脸,竟是连礼都没施,直接甩了袖子就出了殿。 刘庆看的瞪大了眼,只觉得这淮阴王府一家子都是胆大包天的,宋鹤轩如此,宋撷玉对太子更是嚣张跋扈,如今宋青山也是如此。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做上行下效,上梁不正下梁歪! “太子您别跟这等人置气,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刘庆看谢央面色不好,连忙讨好的给谢央倒了茶,希望能让谢央消消气。 谢央从宋撷玉进来到现在,已经灌了好几杯浓茶,此时只觉得自己肚子里尽是水,越喝越觉得焦躁难忍,火气旺盛,哪里还冷静的下来? 啪的一下,谢央手里捏着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要不是才动了邢绣芸和宋鹤轩,一时不能太过惹眼,否则孤5一定要将宋青山这个不识好歹的下了大牢!” 刘庆在一旁战战兢兢不敢开口,生怕哪句话没说对惹了谢央不痛快。 等谢央喘了好几口气缓和下来,才小心的开口:“太子殿下,您熬了这么久,如今才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何必急于一时?淮阴王此人脾气又倔又傲,谁的面子都不给,有什么惩罚能比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他痛彻心扉,悔之莫及?” 刘庆的话着实很好的宽慰到了谢央,让谢央脸色好看了些,宋青山这人,悍不怕死,再没有比亲手送走自己引以为傲的嫡子更能让他后悔莫迭的了。 谢央闭了闭眼,语气隐忍:“等?孤已经等了十几年,不想再等了……” 刘庆心惊了一下,心里对谢央这话有了些猜测,却又不敢相信:“太子殿下这话的意思?” 谢央再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了迷茫犹疑,眸色沉沉,深不可测:“父皇若是清醒着,必定也不能接受自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这副模样,孤身为太子,自然得解了父皇的忧愁。” 刘庆心口跳得剧烈,脑袋发热,但心底始终存着一丝惊恐不安。 太子殿下这意思,分明是要提前将陛下给送去归西。 如今虽然太子的权利跟皇帝没什么区别,可终归不名正言顺,若是陛下殡天,太子才是真正的天子,一切方才是真真切切的尘埃落定。 谢央这话一出,便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他要真正的坐上那把龙椅,将权利紧紧握在手心,宋撷玉,她绝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她从前眼里是他,日后也必定得是他!向来只有他谢央放弃旁人,宋撷玉还是头一个敢对他不屑一顾的。 宋青山从宫里出来,才一出宫门就看到了自家王府标志的马车,顿了顿,才收拾了面上神色,缓步过去。 马车里,李瑢正坐着,手上拿着一串念珠,半闭着眼,嘴里喃喃念着经文。 “阿瑢,你怎么过来了?”宋青山叹了口气,声音里难掩关切:“你身子不好,在府里呆着便是。” 李瑢终于停下了捻着珠子的手,睁开了眼,眸色悲戚:“如何了?” 宋青山沉默片刻,忽然摇了摇头,额头的皱纹越发深了些。 李瑢眼一眨便忽然落下了泪,倒是没多哭诉什么,语气也是异常的冷静:“早先便猜到了谢央的态度,你又何必进宫受此折辱?” 宋青山此时才将心里的无力难过全部浮于面上,声音沧桑,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那是我嫡亲儿子和儿媳妇,便是早知结局,但哪怕有一丝希望,也得试试……” 说完,宋青山像是忍无可忍,一拳头锤在了马车上:“谢央实在是欺人太甚!用子烨逼迫玉儿还不够,如今还要我这个亲生父亲逼着玉儿去干那红杏出墙的买卖,真把我当龟公了不成?” 真是当淮阴王府真没了骨气,便是赔上整府,他也干不出卖女求荣的事! 第709章 同胞兄弟 重华殿。 谢俶看着福安殿方向,神情被夜色遮了个半明。 何程垂着手站在谢俶身后,一张满是皱纹的面上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悲怜。 “他去了?” 何程声音在暮色之中沉闷苍老:“殿下料事如神。” 谢俶被何程这句话激的控制不住冷笑一声,料事如神?他头一次觉得这四个字不是什么好词。 “罢了,一切都是天意,自作孽,不可活。” 何程也是人精,听完谢俶这话的意思,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冲谢俶行了一礼,人倒退着出了重华殿,隐入了夜色之中。 杨瑾抱着他随身的那把刀,站在谢俶身后,好半晌才听到谢俶冷清的嗓子沉声开了腔:“报个信,收网吧。” 杨瑾早先便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却忽然生出几分怔愣感。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退了下去。 福安殿卧殿之内,谢央手里端着一碗黄黑色的汤药,看着床上躺着的年迈老者,神色复杂。 片刻之后,他才掀了袍子坐在了床榻边缘,左手端碗,右手拿了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药,片刻之后,一阵难闻的药苦香散开。 “父皇,您若是醒着,只怕这时候已经对儿臣破口大骂了吧?” 刘庆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只把自己当成这殿内的一个摆件,谢央还穿着白日的那身黑色袍子,侧脸轮廓安详温和,竟是没了平日的戾气。 到了景安帝的床前,他那些焦躁和急迫忽然之间全部消失,反而难得有耐心跟景安帝多话两句。 “父皇,儿臣这些年来矜矜业业,活生生的在这太子之位上坐了将近二十年,您说,您怎么就是不放权?” 谢央喃喃自语,声音轻缓,像是在跟人话家常,可右手握着的勺子搅和的速度却在不断加快,勺底和碗底发出的摩擦声极为刺耳,起先微不可闻,到后来力道越来越大,听的一旁的刘庆也觉得焦躁难忍,脚指头开始抓地。 没多久,突然传来一声脆烈的响声,谢央手里的勺子竟是被他的力道硬生生折成了两半。 崩裂的瓷勺子将谢央的手背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刘庆抬头,正好看见猩红色的粘稠液体从这道口子里面渗出来,一时心跳的像是要蹦出来。 “太子殿下,您的手……” 谢央将手里捏着的勺子炳随意的扔在一旁的圆桌上,随意的拿了一块帕子将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包扎的过程中,渗出的血从手背上划下来,落在他的黑色袍角处,很快的隐入布料,瞧不大出来了。 刘庆看谢央没有要帮忙的迹象,讪讪的退了回去,右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心慌慌的。 事前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但这丧气话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若是不灵,太子对他不喜,若是一旦真灵验了,只怕太子会第一个杀了他泄愤。 将手包扎好,忽然听到外边吵吵嚷嚷,刘庆现如今就是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能加剧他心里的惶恐不安。 谢央面色凝重,但还算平静,瞥了一眼刘庆,不用多言语,刘庆已经极懂事的走了出去查看。 没过多久,刘庆便急匆匆走了回来,神色仓皇:“太子殿下,外面……是三皇子,何程和小顺子正拦着他,但三皇子执意要闯进来。” 谢央一双瑞凤眼危险的半眯起来,坐在床边,忽的转头,紧紧盯着床上的景安帝,眸色犹疑。 方才……他好像看到了景安帝睁开了眼? 死死的盯着景安帝那张脸,看不出半点异样,谢央被帕子包扎好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白色帕子很快便渗出来些血花。 难道真是他太紧张出现的错觉? 刘庆站在谢央身前,被谢央挡着,并不能看到景安帝的动静,只能看到谢央的神色变化。 等了半晌等不到谢央吩咐,刘庆小心的试探着又问了一声:“太子殿下,三皇子那边怎么办?” 被刘庆的声音吸引心神,谢央捏了捏眉心:“把人赶走。” 刘庆欲言又止,可看谢央神色不耐烦,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殿门。 何程还在那苦口婆心的劝着:“三殿下,陛下还未清醒,您有什么事,去找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自然会帮三殿下您做主。” 谢灵却半分不给何程薄面,笔直的站在原地,视线紧紧盯着从殿内出来的刘庆:“太子能进去看望父皇,何公公为何只拦着我?” 何程被谢灵的话问的一时哑口无言,还没等想出话术应对,谢灵又推开他往里走:“既然太子在,我也不用舍近求远,太子监国,我找太子比找母后要省事许多。” 何程年迈,腿脚跟不上,眼看拦不住谢灵,脸色都白了,幸好旁边站着的小顺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谢灵的腰,限制住谢灵的步子:“三殿下,还请您别为难奴才们,还是回吧……” 眼看这边闹成一团,刘庆深深看了谢灵一眼,到底还是小跑着进了殿,而刘庆并没有看到,在他转身以后,谢灵忽然冷静下来,一双墨黑的眸半点波澜不曾掀起,哪里还有方才那副顽劣不堪的神采? 看刘庆又跑了回来,谢央已经猜到了结局:“怎么?他不肯走?” 刘庆叹了口气,内心更是忧心忡忡:“太子殿下,三皇子这么闹腾,奴才怕动静太大,招来些眼线。” 虽然上上下下已经打点好,绝不会有人过来,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让人抓住了太子的把柄,必定后患无穷。 谢央盯着殿门的方向,像是能透过层层的宫墙见到谢灵,片刻之后,冷峻的面色忽然一松,扯了扯嘴角,语气怔忪。 “他既然不愿意走,就让他进来。” 刘庆猛的抬头,让三皇子进来?以三皇子的机敏程度,屋里情形只要看上一眼,恐怕他心里就明白了大概。 太子殿下让三皇子进来,究竟是什么心思? 谢央似是察觉到刘庆思绪,语气凉薄:“他既然是孤同胞兄弟,有些事,他自然要表态。” 第710章 入笼 “三皇子,请吧。”刘庆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容恭敬怪异。 谢灵进门,就看到谢央正坐在床榻边缘,坐姿随意,手上端着一只小碗慢吞吞晃悠着,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三皇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谢央率先跟谢灵打了个招呼。 谢灵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小碗,眸色凛然,并未开口。 谢央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瞧着谢灵的眼神满是遗憾,语气喟叹:“三弟,孤本来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但你性子执拗,有恃无恐,孤也只能成全你。” 谢灵咬了咬后槽牙,终究还是开了口:“父子一场,大哥你又何必?收手吧?” 现如今谢央回头还有机会,谢灵一向跟谢央不对付,从来都是跟旁人叫他太子殿下,这次罕见的叫了谢央一声大哥。 谢央听了有些怅然,但也只是一时半刻,神色旋即恢复了冷然和怨愤,笑的嘲讽:“回头?孤为何要回头?孤身为嫡长子,身份尊贵,时时反省自身,每日活在刀口剑锋上,你们只看到孤的表面光鲜,谁知道背后受了多少罪?” 谢灵面色坚毅,看着谢央的眸子晦暗不明,他想救他,但谢央躺在沼泽地里做着美梦,根本不愿伸手抓住谢灵递出去的救命稻草。 “三弟,看到孤手里这碗药了吗?据说可以毒死两匹战马,若是你知情识趣,将这碗药灌入父皇嘴里,从此你便是孤的左膀右臂,便是这大禹第二个雍王。” 谢灵听到这,终于对谢央失望透顶,语气漠然:“若是我不知情识趣呢?” 谢央眼眸颜色深沉下来,里头狠意一闪而过:“那这药,就得你与父皇分而食之,能不能扛过来,就得看你命了。” 谢灵嗤笑,眼神却带了一丝悲悯,看着谢央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糊涂虫,这眼神彻底触怒了谢央,让他几乎想要将谢灵这双讨人厌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刘庆,压着他,把这药先给他灌一半下去。”谢央笑的有些狰狞。 谢灵警惕的看着刘庆,后退了几步,何程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谢灵这么一退正好站在了何程身旁,语气凛然:“谢央,弑父弑弟,你就不怕报应吗?” 谢央好整以暇的盯着谢灵挣扎,像是在盯着一只在他手心里挣扎的臭虫,声音更加猖狂高亢:“报应?是害死几万难民的报应?还是贪污赈灾粮的报应?亦或者是排除异己栽赃灭门的报应?孤做过的事桩桩件件,要是真有报应,只怕还轮不到这弑父弑弟的报应。” 谢灵震惊的看着谢央,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把所有事给认了。 片刻之后,谢灵又反应过来,在谢央心里,他已经是个死人,所以才这么坦然的认下了所有罪过,这些秘密压在他心里这么多年,如今能一吐为快,恐怕他只觉得痛快极了。 刘庆端着小碗,小心的不让里面的汤药撒了,看向旁边的何程,提高了嗓门命令:“何公公,还不搭把手?这药要是洒了,你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话音砸在地上许久,都没能等到何程反应,刘庆不由得有些恼怒,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他何程曾经是景安帝身边最信赖的大太监,但如今他刘庆才是得势的那个,何程竟然敢不接他的话茬,就不怕日后他给何程穿小鞋? 谢央盯着何程,能把何程策反站到他这边可不容易,这位何公公心里想什么没人清楚,但面上却是对景安帝忠心耿耿,哪怕景安帝如今躺在这如同活死人,他也伺候的半点不错规矩。 不敢深想,谢央起身,大步走向刘庆,一伸手夺了刘庆手里的碗,低声斥骂:“废物,孤亲自来。”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垂着头不言不语无声无息的何程终于动了,脚步往旁边一移,竟是站在了谢灵身前。 刘庆刚要斥骂出声,结果就听到屏风后头传来吱吱呀呀的响声,一转头,就看到床榻之上,居然有人坐了起来。 “诈……诈尸了……”刘庆震惊的看着穿着黄袍,瘦的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腰上的景安帝,配着昏暗的光线,莫名多了三分阴沉感。 谢央视线却没看向床的方向,看着谢俶从屏风后转了出来,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恐慌涌上心头。 他……是入了局? 谢俶并没看他,反而转身,扶着一人出来,正是相传被景安帝气晕过去的太后,以及站在太后身边的,他的母后! 谢央阴沉着脸,脸色颓败,看向坐在床榻上还在咳嗽的景安帝,声音自嘲可笑,带着掩饰不住的绝望:“父皇还真是,好算计!” 事到如今,他要是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才叫蠢到家了。 景安帝根本没吃方时利的“仙丹”吧?从始至终都躺在这福安殿做那作壁上观的黄雀渔翁,把他这个太子当傻子似的耍。 “父皇,您真狠,将儿臣捧得高高的,再看着儿臣摔进这泥沼里。”谢央颓然的坐下来,似笑非笑。 景安帝好不容易才将这咳嗽止住,看着面前自己的嫡长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变成今日这个局面。 谢央是他第一个孩子,他曾经亲手抱过还在襁褓之中的他,曾亲自给他哄睡,甚至还抱着他去围猎,待他长大了些,更是亲自教导他骑射四艺。 如今怎么就走上了父子相伐的局面? “央儿,朕给过你机会,哪怕……咳咳,哪怕刚刚你有一丝迟疑,朕都可以当做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孽事。” 他对谢央到底还是不忍心的,谢央做的那些他心里不是没底,只是谢央是他真心培养出来的太子,这份情谊不是其他皇子能比,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他的不忍,倒是造就了谢央的残忍。 第711章 真相败露 谢央颓唐的坐在凳子上,身上意气风发的太子官袍松松散散的挂在身上,生生的添了三分悲凉。 “父皇好运气,能得何公公这么一位衷心的属下。” 刘庆两腿瘫软,眼里再没有半分生气,他再傻这会也看出来,如今他和谢央才是兵败如山倒,彻底没翻身的可能。 “何程,你好狠的心,连你自己的子孙根都不要了?你就不怕死后到了阎王爷面前都得不了全尸,生生世世做这低贱的太监?” 听着刘庆这又尖又细的辱骂声,何程连眼皮子都没抬,活了这么多年沉淀下来的定力在此时衬得刘庆更像是一只狗急跳墙的狗。 “这么多年,我要是在乎那坨腐肉,净身房的公公一早便亲手送与我手上,哪里还能轮到你与太子捡漏?” 何程这话,犹如当头棒喝,将谢央一棒子给敲醒,这么多年,何程在景安帝身边屹立不倒,堪堪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可能被当年从自己身上割下的一团烂肉威胁? 只可惜,谢央明白的太晚,何程演技太好,将他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他还自视甚高,沾沾自喜,真是可笑!可笑啊! 景安帝喝了水,总算舒服了些,看向谢央的一双眸子终于再没有半分温情和犹豫,只剩下帝王的威严:“太子想说什么,今日就一道都说了吧,也算是了了你与朕的这点父子情分。” 谢央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何程眸色顿时一凛,防备的看着他,生怕他对景安帝做出什么,拼个鱼死网破。 但让何程意外的是,谢央满眼恨意看向的不是设局骗他的景安帝,而是站在一旁端庄雍容的皇后。 “母后,您究竟为何对儿臣如此狠心?”谢央双眼猩红,宽大的黑色袍子让他的身形看着更加削瘦锐利,狰狞的脸色颧骨高高耸起:“孤要是成了,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后,您有什么不满意的?” 皇后仍旧站在太后身旁,眉目低垂,充耳不闻,那张雍容的脸像是一张悲悯的假面,牢牢的扣在她脸上,越发让人心凉。 谢央也没有等皇后回话的意思,神色癫狂,伸手猛的一指站在一旁的谢灵:“孤也是您亲生的,您一直知情,竟是半点都没想提点,就算是一直跟孤不对付的老三,也冒死闯进来想要拉孤回头……” 他越说越是激烈,嗓音越发的高亢,到最后,声线不知是因为喘不过气还是别的什么,微微的颤着,哪怕是竭力隐忍,也能听出一二。 谢央说完,忽的垂了眸,面上的笑苦涩压抑,看着皇后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瞬间头脑冷却下来。 都说女本为弱为母则刚,他这个母后,还真是不愧能坐上皇后之位的女人。 心够狠。 有什么好计较的?成王败寇,他要是今日事成,对皇后吼出这番话,或许还能让皇后之后装出一副慈母模样,或者顶多再来上一顿悔恨交加,母子心结尽解其乐融融的戏码。 可如今功败垂成,他在这撕心裂肺痛哭流涕,不过是授人笑柄罢了,更衬得他如同一条落水狗,狼狈不堪。 等谢央不再开口,皇后终于抬眸,一双眸子并无半分缓和之色,语气更是掷地有声,庄严郑重。 “央儿,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给陛下下药,不忠不孝,再是本宫亲生的,本宫也不会包庇你这等不忠不孝的逆子。” 谢央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并未反驳,眸色黝黑,再无半点亮光。 景安帝看着面前这个嫡长子,终于不忍再看,叹了一口气:“罢了,将太子带下去,他为朕备下的药,朕如今醒了,也用不上了,就赐给他补身子。” 这是要借谢央的药了结他自己,何程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太子胆大包天,如今得了这么个下场,也算是保全了一个体面。 谢央被人拖下去时经过谢俶,忽然停了下来。 谢俶冷清肃宁的面上闪过一抹异色,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谢央深深盯着谢俶,忽然冷笑出声,并未多说什么,再次被拖了下去。 皇后还想再说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太后一把抓住了手腕:“皇后,哀家头有些晕,你扶哀家回宫?” 太后开了腔,皇后只能把自己未说出口的咽了回去,搀了太后的手往外走。 谢央是她亲儿子,哪怕她提前站队,在景安帝面前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但她若是站在这儿,不给谢央求情,恐怕陛下觉得她冷心冷肺,对她忌惮,若是求情,恐怕也会让陛下猜忌她是不是在谢央谋反一事上掺和了一脚。 太后这话,算是看在她这么多年将后宫治理服帖安稳的功劳上给她递的一个台阶。 这情面,她得承了。 敏贵妃知情识趣,等太后和皇后走后,很快便也找了个借口回了延庆宫。 谢俶瞥了一眼谢灵,他仍旧稳稳当当的站在原地,低垂着头,身子微僵,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只当谢灵重感情,没能让谢央回头所以才大受打击,也就没多想。 躬身冲景安帝行了一礼:“陛下,事情已了,臣弟也回府了。” 景安帝忽然笑了笑,笑声含着一些含糊的痰音:“知道你担心雍王妃,朕已经让人将玉儿接进了宫,老三你在这再等上些时候。” 谢俶后脊背突然一寒,心里忽然有些五味杂陈,他手底下的人一直注意着福安殿的动静,可景安帝却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宋撷玉接进了宫。 他这位皇兄,看着日渐颓败下去,如同薄暮西山,可到底手里还是捏着些退路的,没有看上去的那般好对付。 这回,跟谢央的这场豪赌算是赌赢了,可若是赌输了,景安帝将宋撷玉接进宫,只怕未必没有用宋撷玉换自己一个平安的心思。 景安帝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到谢俶心思,只自顾自的咳着,声音嘶哑苍老,透着病气:“灵儿,去接接雍王妃,别让雍王妃迷了路。” 第712章 安抚 谢灵走后,殿内就只剩下谢俶,何程和景安帝三人,何程手里还端着谢央端来的苦药,立在一旁跟木头桩子没什么差别。 谢俶不曾开口,殿内便只剩下景安帝时不时的咳嗽声,层层的死气如同这殿内昏暗浑浊的光线,极快的弥漫开来,气氛越发的压抑。 “老三……” 就在谢俶以为景安帝不会再开口,他却突然出了声,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谢俶顿了顿,拿了茶水递过去,帮着他顺气,景安帝头微微仰着,一双老眼里面尽是沧桑和迷茫,垂垂老矣的模样看的人忍不住的心酸。 “朕老了……” 好半晌,景安帝忽然挤出来三个字,视线定在上方,却又像透过宫墙看向更远的地儿:“朕戎马一生,也算功绩无数,没想到到这个年纪,反而还演上了父子相残的戏码,还不止一次。” 景安帝忽然而至的感叹让谢俶愣了一下,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至少皇嫂对皇兄您还是一心一意,娶妻娶贤,这世上的事哪有十全十美的?得知足。” 谢俶本以为自己的话至少能宽慰到景安帝,可景安帝神色却越发的讥诮,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老三,你真觉得皇后是因为对朕一心一意所以才大义灭亲?”景安帝扶着谢俶的手下了床,佝偻的身形让他显出几分老头的孱弱,但那双精明深沉的眸子看人时,仍旧没有人敢不忌惮上三分。 谢俶本就是随口说的客气话,哪能想到景安帝还会反问? 皇后和景安帝算是少年夫妻,也曾恩爱过几年,可要说真有多少情谊,那还真是个未知数。 看谢俶不答,景安帝笑的畅快,竟是越笑越大声,到最后竟是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声音浑厚如钟:“皇后一向是最会权衡利弊的,她比太子,可是聪明太多了,一早看出太子斗不过朕,早早的当机立断。” 谢俶面上冷清,哪怕从景安帝口里得知这么一个秘密,也不曾让他面上波动上一分半毫:“皇兄不介意?” 景安帝既然已经看透,看出来皇后的投机倒把,竟没有发作,可见是不打算计较。 他当真毫无芥蒂? 看谢俶神情,景安帝忽然释然,只觉得嘲讽,谢俶定是也看出来皇后的那点小伎俩,只是也默契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这个三皇弟,确实比他的一众皇子都适合坐上皇帝这个位置。 “朕老了,许多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不想计较了。”景安帝眸色怔忪:“老三,你说灵儿做下任太子如何?” 景安帝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旁边的何程都控制不住手抖,勺子碰撞碗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太子才刚刚出事,景安帝便提出了下任太子的事,想来让谢灵继任谢央的位置这事,在景安帝心里盘旋许久了。 “臣弟觉着,甚好。”谢俶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径直给了准话。 景安帝底下皇子多,但年纪合适行事稳妥有君主之风的,不过前面这三位皇子。 谢央和谢安斗了个你死我活,都栽了跟头,只剩下一个谢灵,而谢灵又是嫡次子,以景安帝如今的身子状况,谢灵成为下任太子本就没什么意外。 之所以对皇后如此宽厚,也有谢灵的缘故在其中,而皇后能如此果断的放弃谢央,把谢央当成一枚弃子,也还是因为谢灵,没了谢央,她还有一个优秀的皇子,而谢央越发的桀骜不驯,弃了谢央选择更听话受宠的谢灵,对皇后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景安帝蠕动了嘴,想交代谢俶什么,到底又咽了回去,就在这关头,谢灵领着宋撷玉进来。 宋撷玉一进门,视线下意识放在了谢俶身上,自从她被景安帝送出宫后,就不曾再见过谢俶。 半个月不见,谢俶似乎瘦了许多,轮廓更加清晰硬挺,他容貌本就极盛,一身气势越发锋利,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宋撷玉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乖顺的对景安帝行了一礼。 景安帝瞧了宋撷玉一眼,神情和蔼许多:“长乐,朕把你叫进宫,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安安你的心,这次,雍王府和淮阴王府都立了大功,尤其是淮阴王府,你哥哥和你嫂子都受了大委屈。” 宋撷玉听完,虽然来时就猜到了景安帝把她叫过来,若是出了事,她就是他的挡箭牌,若是没出事,她就是安抚淮阴王府和雍王府的一把利器,可真猜中时,心里终究有些不舒服。 眼皮半耷拉着,将眸底的三分不屑讽刺掩了下来,语气刻意拿捏出三分诚恳忐忑:“陛下言重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乃为臣者本分,长乐的爹爹和大哥,都绝不会对陛下有任何的怨怼。” 果不其然,宋撷玉的知情识趣极大的愉悦到景安帝:“淮阴王一向衷心……何程,把你手里的药交给雍王,长乐就随雍王一块送太子最后一程吧。” 宋撷玉瞥了一眼何程手里的小碗,只觉得景安帝此举真是荒诞的很,没厌弃谢央时,哪怕谢央干的事再伤天害理,也以父子之情帮谢央遮掩,可如今谢央触碰到了景安帝的底线,他又毫不心软的将谢央丢出来给她淮阴王府出气。 她不傻,这碗里装的是什么,她心知肚明,特意把她叫来,还让她跟着谢俶过去,目的除了安抚淮阴王府,不会再有第二个目的。 “父皇……”谢俶还没来得及应声,一直在旁边杵着的谢灵忽然开口。 他这一嗓子将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谢灵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父皇,还是儿臣去吧。” 他话音才落,景安帝的面色便肉眼可见的不悦下来,语气沉沉:“这些事你王叔去办就好,用不着你!” 谢灵欲言又止,瞥了一眼何程手里的汤药,神色有些怪异,但到底没再坚持。 宋撷玉忍不住盯着谢灵多看了几眼,总觉得这位三皇子似乎有些心事。 第713章 赐死 宋撷玉和谢俶从大殿出来,北风正凛冽着,呼呼的刮的人脸有些疼。 谢央并没有被关在别处,仍旧被看管在他当皇子时所住的皇子殿,宋撷玉过去时,他正席地而坐,没了平日的恭谨,颓废的毫无生气,竟是比景安帝瞧着更加死气沉沉。 看着宋撷玉和谢俶一同过来,谢央眼里的嘲讽了然肉眼可见:“二位这是来送孤一程?” 谢俶在谢央三步远站停,眸光冷清,高大的身形轮廓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威压。 身后杨瑾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的小碗异常熟悉:“太子殿下,这药可需要给您热一下?” 谢央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挣扎片刻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右手将碗端在掌心:“都是要上路的人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 话说的云淡风轻,可端着碗的手轻微的颤着,倒是暴露了他不平稳的心绪。 宋撷玉站在门口,看着殿内的谢央,瞳孔突然有些涣散,只觉得仿若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个噩梦。 当年,谢俶也是这么站在她面前,杨瑾端着那碗汤药,她就像谢央如今这般,争了几年,最后落得个薄棺一副。 “长乐,怎么了?”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耳边谢俶的声音传过来,语气微微发紧,沉稳醇厚。 宋撷玉抬头,眼角突兀的滑过一抹凉意,她下意识抬了右手指尖去碰,触手一片湿滑。 方才从脸上落下去的,不是雪水,是一颗泪。 看谢俶绷紧的神色,宋撷玉轻摇了摇头,语气微微发抖:“我没事。” 谢俶并不信她这话,她有没有事,他长了眼睛,能看出来。 方才来的路上他就察觉出宋撷玉不对劲,只是当时还不明显,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 可刚刚,他分明瞧见了宋撷玉盯着谢央,眼珠子都不错一下,里边的怅怀将她的眸色渲染的复杂不明,最后甚至还怔怔落泪。 她这是……舍不得? 哪怕谢俶对宋撷玉有自信,他与谢央站在一块,宋撷玉就算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谢央这么个玩意儿。 可终究谢央比他认识的宋撷玉更早,而他这个侄子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颠倒黑白,装出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出来,小姑娘没有几个不中招的。 就算宋撷玉幡然醒悟,可难保她不会保留一些对谢央的念想,她说自己没事的声音抖成这样,难道是真的人之将死,恩怨尽消,? 活人做的再好,也永远胜不过死人,谢央这一死,要真让宋撷玉心里存了个角落,闲暇时缅怀,他便是觉得谢央此举恶心,也得捏着鼻子给吃下去。 宋撷玉是他放在心尖尖上护着的,他绝不会因为一个死人为难她,他也舍不得为难她。 宋撷玉对谢俶的心思毫无所觉,她现在满脑子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碗汤药和谢央身上。 谢央自然也注意到宋撷玉与平日里不同,端着那碗,视线看向一旁表情晦暗不明的谢俶,忽的扯了嘴角,眼里闪过一抹暗色,远远的朝着谢俶做了个敬酒的姿势。 “孤准备这碗药时,还真没想过是给自己备着的,如今想想,倒觉得有趣的很。” 谢俶将视线从宋撷玉身上收了回来,再看向谢央时,那双狭长的凤眸危险的半眯起来,眸色越发黝黑深邃,深不见底,语气也越发的透着寒意:“既然太子不介意这药的冷热,不如快些?本王也好跟陛下交差。” 被他这么一催,谢央倒是越发的不急,将碗在掌心转了一圈,忽的看向旁边的宋撷玉,精致瘦削的轮廓被暗色覆盖上一层:“玉儿妹妹,孤这一世,哪怕犯下谋害父皇的罪孽,却也觉得问心无愧,孤唯一愧对的,唯有你一人。” 他这番悔悟之言成功让谢俶沉下了脸,一张脸上像是裹上了一层冷冰碴子,冻得屋子里都冷了一圈,脸色极为难看。 谢央将眼尾微不可察的得意痛快给小心藏了起来,他是败了,可那又如何?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这位王叔,看着足智多谋,神机妙算,为人冷心冷情,跟那天上的仙人似的,不沾凡尘俗气,七情六欲,可心里指不定多介意他和宋撷玉曾经那段交情。 他就算是今日死了,也得在谢俶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要让谢俶夜不能寐,不得安宁,要让谢俶和宋撷玉…… 不得善终! 杨瑾在旁边瞧着不忿,一双锐利黑眸盯着谢央满是戾气:“太子殿下若是执意废话磨蹭时间,属下不介意帮您一把。” 谢央丝毫不怵,嘴角的弧度极为不屑,环视了周围一圈,才一仰脖子,将这药给喝了个一干二净。 看谢央把这药给喝了,谢俶方才安心,旁边宋撷玉身形忽然趔趄了一下,竟是差点摔下去。 “王妃!”杨瑾最先察觉到不对,想搭把手,宋撷玉已经被谢俶给抱住护在了怀里。 杨瑾这一嗓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宋撷玉身上,看着她的异样,一时眼神各异。 谢俶闭眼,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情绪压了下去,沉声吩咐:“王妃被吓着了,都出去!” 玉娴和玉淑还有些犹豫,还是杨瑾将她们两人给拉走。 谢俶抱着宋撷玉,衣襟被宋撷玉的泪水打湿,他心里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心底的负面情绪几乎将他给压垮。 他想问宋撷玉当真如此在意谢央?哪怕是嫁给他已经将近一年,却还是在看到谢央死后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着他这个夫君的面为别的男人掉眼泪? 心里惊涛骇浪,可出口的也就三个字:“不哭了。” 他托着宋撷玉的后脑勺将人往自己怀里按,顿了顿,才苦笑着开口:“人已经没了,你要是真难过……” 她哭的他心疼,哪怕他对谢央再是厌恶,可在此时,也顾不上了,人已经没了,活人再比不上死人,可死人也争不过活人。 谢央死了,要是能让宋撷玉好受一些,他可以亲自操持谢央的身后事,让宋撷玉尽最后一份心…… 第714章 心结宜解不宜结 “难过?我为何要难过?” 谢俶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听到怀里宋撷玉的声音传了出来,瓮声瓮气的,清清楚楚。 她……在笑? 谢俶看不见宋撷玉神情,只能靠听辨别她此时的情绪,抱着人,眼里有些迷茫不明。 宋撷玉将谢俶抱得紧紧的,声音压抑欢喜:“三哥哥,我不难过,我只觉得痛快!控制不住的痛快!” 她声音仍旧抖着,甚至比刚刚抖得更厉害,但说话时语气里的笑意却忽略不了。 她是真的为谢央死了这件事在高兴,甚至高兴的情难自制,失了态。 谢俶怔了怔,忽然为自己刚刚心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心虚。 他早就说了,呵,他的王妃,就算是瞎了眼睛,也不至于对谢央念念不忘。 宋撷玉对于谢俶这一番心理活动浑然不知,她只觉得高兴,若是从前,她也只会失态片刻,便会告诫自己整理仪容,不能得意忘形,但但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谢俶,她忽然就有些不想忍了。 什么礼仪规矩,什么面子里子,全被她抛到了脑后。 “三哥哥……我高兴,我真的高兴,谢央只要还活着,我就睡不安稳,如今他终于死了……我终于,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若是之前,谢俶还曾疑心病,觉得宋撷玉或许还对谢央存了一丝旧情,可如今,听着她这语气,话里的厌恶和忌惮交缠在一起,若真是装出来的,只怕也装的太逼真了些。 谢央是针对过淮阴王府,甚至还害得邢绣芸掉了孩子,但也不至于让宋撷玉忌惮谢央忌惮成这样,甚至非得谢央死了才能睡个安稳觉。 这里边,未免太不寻常了些。 谢俶沉吟片刻,终于喟叹一声,问了出来:“长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宋撷玉心思斗转,扑在谢俶怀里,她可以想出无数套说辞敷衍谢俶,哪怕谢俶心思深,不好蒙骗,但宋撷玉仍旧有自信能用这些话将今日这事给蒙混过去。 可她忽然不想再装下去了,这么几年下来,她心里头藏着这些秘密,战战兢兢一个人犹如过独木桥似的,连睡觉都不敢睡死了。 她害怕什么都改变不了,害怕命运簿上淮阴王府还是会落得个破财惨淡的下场,害怕连累更多人,害怕有人知道她的秘密,害怕人人都将她当做妖怪施以火刑。 这些年下来,她什么都怕,没有她不怕的,她累了,真的太累了…… 屋子里只剩她和谢俶,静悄悄的,宋撷玉趴在谢俶的怀里,语气冷静的出奇。 “三哥哥,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人死后怨气太重,阎王爷不收,老天爷垂怜,人能不能再重新活一遍?” 谢俶听的皱眉,一时不知如何答宋撷玉这话。 宋撷玉也不需要他答,她从未试图跟其他人说过这些话,抛开那些顾忌,只觉得如今痛快极了。 “三哥哥,若有一人,害你满门,亲兄因此落魄一世,名声扫地,父母因此被活活气死,你会如何?” 谢俶听出宋撷玉这话里的认真凝重,并不敷衍,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话一说完,脑子里突兀的闪过一些画面,心里一激灵,突然想起什么来。 将宋撷玉从自己怀里拉出来,谢俶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慎重:“长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撷玉回视着他,眸色温和,没了以往的焦躁,甚至还冲他笑了笑:“三哥哥,你就当我是做了个噩梦吧,毕竟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所看到的那些,真是老天眷顾还是我的一场噩梦初醒。” 谢央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终于用刀子把这块烂肉给挖走了,她从未如今天这般高兴过…… 杨瑾和玉娴玉淑几人守在门口,谢央已经被人抬走,等了半个时辰,宋撷玉终于从里面出来,脸上犹有泪痕,可姿态神色却如脱胎换骨。 玉娴和玉淑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宋撷玉短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难道仅仅是因为,太子身死? 杨瑾等了半天,一直等到宋撷玉带着几个丫鬟走了,都没能等到谢俶出来,纳闷之下,杨瑾终于还是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才发现他家主子正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屋子里,身姿挺直,神色冷清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妃走了?” 听到谢俶问起宋撷玉,杨瑾不受控制的苦了脸:“走了。” 难道王爷又惹王妃生气了?以往都是气的王妃不理人,如今却是活生生把人给气哭了。 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王妃那两只眼睛肿的,看着都心疼,这次可严重了。 瞥了一眼自家惊才风逸的主子,杨瑾只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本以为自家王爷可能就得一人独美,万万没想到,苍天有眼,竟然让王爷娶了长乐郡主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美人。 哪怕他再崇拜自家王爷,也不由得感叹一句,这长乐郡主是不是被沙迷了眼,才被雍王殿下骗来当了这雍王妃。 如今人是娶回来了,可雍王殿下隔一个月就得把王妃给气上一回,这怎么能成哟! 杨瑾是越想越急,终于还是僭越开了口,委婉劝诫,“王爷,心结宜解不宜结……” 谢俶听得他这句话,眸光微闪,嘴角勾了勾:“是当解不当结。” 杨瑾听了更愁了,既然王爷知道这个道理,怎么还不去追人?王妃这会儿恐怕已经走的不见人影了。 真是皇帝不愁愁太监,他再这么跟个老妈子一样操心下去,迟早跟太监也没什么差别。 谢俶看他这神色,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是可以肯定,杨瑾脑子里想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食指和中指弯曲成扣,在杨瑾头上敲了个爆栗:“多操心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今年,要是娶不到夫人,就不用再在本王身边待下去了。” 杨瑾:“……” 是他不想娶吗?也不看看他跟的是谁?能碰到姑娘才有鬼…… 第715章 四十大寿 “今日怎么这么热闹?” “淮阴王府四十大寿,能不热闹?” “大公子和大夫人都平安无事,怪不得淮阴王府这次大办特办,热热闹闹的,淮阴王府这回真是九死一生,苦尽甘来……” 淮阴王府外,被好事的百姓围的水泄不通,吵吵嚷嚷,张灯结彩,热闹的很。 宋嬷嬷出来时,正好瞧见金家的马车回来,连忙招呼了一声旁边的丫鬟:“快,四姑爷和四小姐到了,赶紧派人去迎着。” 旁边的丫鬟不敢耽搁,连忙招呼人挤出去,宋嬷嬷瞧着外面围着的那些好事的百姓,叹了口气,偏头,也不看人,淡淡吩咐:“去,拿些喜糖糕点,分给他们,让这些人都散了。” 宋嬷嬷的办法很奏效,不过片刻,人已经散开大半。 宋静安坐在马车里,被这马车龟速移动逼的差点骂人,可看着旁边坐着闭目养神的金章,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她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是低嫁,对金章也一直是颐指气使,金章倒是从来没跟她发过脾气。 可这两年,金章先是高中榜首,又因为太子谋逆的事在陛下面前得了眼,协助雍王和她那大哥宋鹤轩,破了这么个险局,如今,她这个丈夫已经今非昔比,她也不由得忌惮上两分。 “四姑娘,四姑爷,人已经散开了,马车可以进府了!” 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来,宋静安总算舒服了些,掀开帘子,隐隐听到外面有百姓在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这太子府落了势,五姑娘不回来也就算了,怎么雍王妃也没个动静?” 听到宋撷玉的名号,宋静安心思一动,掀起帘子的手将帘子抬得高了些,好让那些人声听的更清楚点。 从她出生以来,只要跟宋撷玉呆在一块,她就没有赢过的时候,如今宋撷玉倒了大霉,她听着还真是开心的很! 外面人的议论还在继续,怕旁人听见惹下祸事一般,压的声音更低:“当初淮阴王府遭难,雍王妃作为淮阴王府嫁出去的嫡女,对娘家不管不顾,装聋作哑,如今恐怕是没脸面再来了……” 外面声音压的含糊不清,宋静安身子不自觉贴近窗户,想要好好欣赏一下宋撷玉的惨状,旁边一直没吭声的金章却皱着眉头低低的丢出一字。 “吵。” 宋静安被他突然出的这声给吓了一跳,回头瞥了一眼,金章仍旧闭目,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个川字,面上蒙了一层戾气。 她撇了撇嘴,虽然心里不甘不愿,但还是将帘子放了下来,不再乱动。 虽然当年她对嫁给金章这事很不情愿,甚至还跟李瑢和父亲大闹一场,但是人要是有富贵命,日子怎么过都差不下去,瞧?她就算低嫁了又如何?现在还不是状元夫人?日后金章的官位只会越升越高,她得地位,也会越来越高。 她可不傻,陪着金章吃苦到今天,好不容易要过上好日子,这会儿把金章给得罪死了,拱手把正妻之位让给旁的小狐狸精,她可不得被气死! 雍王府。 宋撷玉坐在梳妆台前,玉淑和玉娴两人侍奉在侧,不敢开口多话。 谢俶进来时,就看到宋撷玉面色有些灰败,手里拿着一把木梳子,垂着头,瞧着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狗,可怜巴巴的。 “岳父今日大寿,怎么还坐在这一动不动?”谢俶挥了挥手,将两个丫鬟给赶了下去。 看宋撷玉一声不吭,谢俶索性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宋撷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抱紧谢俶脖子,心跳如擂鼓,好半天才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想吓死我?” 谢俶被她这么一凶,倒是也不生气,反而还笑了,他一向严谨,不苟言笑,如今倒是一件稀罕事。 宋撷玉撇了撇嘴,不肯承认自己刚刚被美色迷了眼,挣扎着要下来。 只是才一动,就被谢俶给扯了回来,他一双手将宋撷玉的腰给箍的严严实实,力道不大,但用的巧劲却把宋撷玉给按在怀里丝毫挣扎不动。 宋撷玉不死心的挣扎了两回,实在是挣扎不开这才放弃,心里本就有事压着,这下瞬间没好气的抱怨:“你放开我!我要下去,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谢俶嘴角噙着抹不着痕迹的笑,语气温和宠溺:“你不说为何不高兴,我便不放你下来。” 他抱着自己的王妃,又不是抱着旁人的,有什么怕人看的? 宋撷玉一听他提到这事,叹了口气,气势又萎靡不振下来,两只细长如葱尖的手指不自觉的搅来搅去:“没事。” 谢俶盯着她看了两眼,有些无奈:“既然没事,那咱们便出发去淮阴王府吧。” 果不其然,谢俶这话一落音,就看见宋撷玉一张小脸垮了下来,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开口:“要不……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谢俶被她的话逗笑,用手支住了她下巴:“岳父大寿,你这个女儿不去,我这个女婿去了,算什么事?” 宋撷玉被迫跟他平视,瞧着谢俶,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带着碎光,好半天才泄气开口:“我去了,你就不怕咱们二人被爹爹给打出来?” 说完,宋撷玉又失落的垂了眸:“你一个人过去,还能吃上一顿便饭。” 谢俶总算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淮阴王要知道你这么想他,只怕才会真的生气,觉得你这个女儿白宠了这么多年。” 宋撷玉看他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半点没有谢俶的乐观,他是没看见在谢央面前,爹爹被她的话给气成了什么样,甚至还要跟她断绝关系。 虽然不知道那时爹爹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但她那番话,只怕还是寒了淮阴王府的心的。 谢俶看她神色不对,竟是泫然欲泣,当即心里一咯噔,径直问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第716章 有我在 谢俶看宋撷玉这模样,总觉得这里面的事恐怕还有他不知情的。 在心里将这些日子以来过得事都给过了一遍,谢俶面色愈发难看,杨瑾告诉过他,宋撷玉被谢央曾经借着皇后的名头传唤进宫,难不成是真受了委屈? 眼看谢俶面色越来越差,宋撷玉终于意识到自己吞吞吐吐可能吓到了谢俶,索性缩进了他怀里:“当初谢央把我骗进宫,借着哥哥的名义威胁我,我说了一些浑话,但……我没想到爹爹会在屏风后,将我的话听了个全。” 谢俶将人抱得更紧,当初是他为了景安帝,让宋撷玉装聋作哑,宋撷玉做的很好,将谢央骗得昏头转向,才让扳倒谢央这事如此顺利。 但她这戏演的太好,倒是背了个绝情寡义的名声。 是他没保护好她。 宋撷玉缩在谢俶怀里,久久没等到他开口说话,只感觉到他抱着她的力道似乎更重了些,她心里想了想,猜着谢俶大抵是心疼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接着开口:“那时候,我把阿爹给气坏了,出宫后,正正好碰上了淮阴王府的马车,阿娘在里面坐着,却连一眼都没分给过我。” 宋撷玉说到这时,语气里满是失落,语气平平:“我想,阿娘和爹爹心里对我还是怨的。” 她若是跟他哭诉,或者语气再难过一些,甚至掺杂些怨气,谢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 扣着宋撷玉后脑,谢俶语气不明:“长乐,这事,是我没想周全,怪我。” 当时情况紧急,景安帝暗地里把他叫过去,亲自跟他说了接下来布的局,根本没给他半点选择机会。 他那时只想着让宋撷玉好好的,景安帝和谢央父子博弈,他已经在局里,跟景安帝绑在了一块,但谢俶想给宋撷玉留一条退路。 但如今看来,这条他留给宋撷玉的退路,如今却是后患无穷。 宋撷玉被他的话给逗乐,从他怀里抬起头,看着谢俶的眼神带了明晃晃的笑意:“雍王殿下,您这话的意思,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下好事都得是你家王妃的?” 谢俶这话的意思她算是听出来了,他心里在怨自己,为宋撷玉今日的为难怨自己。 她何德何能?能从谢央的手底下死里逃生已经算是难得,比起命,名声这东西她可不放在眼里。 谢俶墨色的瞳沉如死水,静静的盯着她,眸色复杂难辨,半晌才开口:“在我眼里,天下好事本就都该是长乐的。” 他的王妃,自然什么都得是最好的,哪怕旁人往她身上泼上一星半点儿的泥水,他都容不得,更别提如今坊间那些人四处抹黑她。 他这话说的张狂却又笃定,若是旁的男人口里出来,宋撷玉恐怕只会觉得这男人满口的花言巧语,自负又目中无人,但这话从谢俶口里出来,却让人生不出半点不适,只剩动容。 人的嘴会骗人,但眼睛不会,他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真这么认为的。 宋撷玉有些狼狈的垂眸,忽然有些不敢跟他对视,她自幼受宠,向来衣食无忧,可哪怕宋青山宠她,却也会时时教导她要规束自身,李瑢宠她,也会斥责她规矩,担忧她得婚姻大事。 父母之爱子,责之深爱之切,他们爱她,却也知道她身上的不足,唯独谢俶,他是真心的觉得,她配得上这世上所有最好的。 气氛有些不对,宋撷玉忽然有些撑不住,心跳的厉害,身子莫名的有些发热,一双眼睛控制不住的水润含羞。 为了掩饰,宋撷玉连忙找了个话头:“我要是真被名声所累,只怕活不过十四……谁在意这些劳什子的东西。” 谢俶听她这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但面上没表现出来。 看谢俶面色如常,宋撷玉放心下来,回过神才注意到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当即急了,推了推他:“不早了,你快去给爹爹祝寿,莫要迟了!” 谢俶哪里是她能推动的?岿然不动,一双眸子静静的瞧着她,语气沉稳固执:“那你呢?” 宋撷玉急了,看他油盐不进,当即觉得自己刚刚在浪费口舌,语气急切:“都说了,我不能去,爹爹大喜的日子,我去是给爹爹添堵?” 相比于宋撷玉的急切慌乱,谢俶冷静的出奇,连带着将宋撷玉急躁的情绪给带冷下来。 看宋撷玉情绪平稳,能好好听他说话了,谢俶这才开腔:“你躲了这一次,那下次,下下次,你又该如何?” 被谢俶问的哑口无言,宋撷玉理亏,声音也降了几个调:“……先把这次过去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想。” 宋撷玉在心里忍不住想要骂谢俶几句出出气,她不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非得拆穿她。 有时候,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啊! 谢俶看她这幅“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苦口婆心的再劝她:“行了,赶紧收拾,跟我去淮阴王府,淮阴王向来刚正不阿,龙章凤姿,可生不出缩头乌龟的女儿。” 宋撷玉:“……” 他这话可真够损的啊!不是骂人,但这话戳人心窝子,戳的可真疼啊! 将人抱下来站好,谢俶幽幽开口:“再怎么样,父女俩没有隔夜仇,你要是拖着,真沤出了心病,可就真不可收拾了。” 宋撷玉愤愤的面色忽然僵住,被谢俶一句话把气给散了个干干净净,父女俩没有隔夜仇,平心而论,她真舍得跟爹娘怄气? 既然是误会,总能解释清楚,拖着确实不是事。 看宋撷玉面色松缓,谢俶明白她这是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当即松了一口气,这气还没完全松完,手忽然被她勾住,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可怜巴巴的抬了眼,眼泪汪汪。 “可是……我还是怕……” 她怕真看到宋青山的冷眼,更怕看到李瑢淡然无波跟看陌生人的眼色,她怕自己会当场失控…… 谢俶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一块像是被挖空,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开口:“没事的,有我在。” 第717章 寿礼 “王妃,快……快……” 宋撷玉刚整理好衣裙,就看到玉淑急急忙忙的提着裙角小碎步过来。 “怎么如此冒冒失失的?”宋撷玉皱了皱眉,她这两个贴身丫鬟,比起稳重的玉娴,玉淑确实多了三分率真,但也是元嘉姑姑亲自培养教导出来的,规矩这么多年并没有出过半分差错,如今这是出了什么大事?才能惹的玉淑失了分寸? 玉淑喘了口气,这才艰难开口:“王妃,大公子……大公子过来了。” 她说完,本以为宋撷玉会高兴三分,可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宋撷玉露出半分笑,脸色反而越发的凝重,最后竟是有些站不住,撑着桌椅坐了下来。 玉淑小心的看了一眼宋撷玉,又瞥了一眼旁边的谢俶,不知所措起来:“王妃……大公子登门,不是好事?您怎么这个反应?” 谢俶在人站不住时,眼疾手快将人给接住,扶着坐稳,宋撷玉坐下,这才觉得脑子里的眩晕轻了一些,死死的捏着谢俶的衣袖压抑着心里的情绪。 垂着头,眼里情绪云浪一般翻涌,宋撷玉声音又沉又轻,带着强烈的自讽:“哥哥这时候过来,还能因为什么?定是爹爹不肯见我,哥哥过来劝我,好让我莫要自取其辱。” 她这话一落音,玉淑当即明白了一些意思,淮阴王四十大寿,好端端的,大公子不在府里宴请宾客,反而大清早过来,大公子最疼王妃,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来宽慰王妃这一个理由。 “那如今该如何是好?要不奴婢去拦着大公子?”玉淑越说声音越低,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这是个馊主意,自己都说不下去。 谢俶握着宋撷玉的手,她的手心窝在他的手掌之中,如冰一般,冷的沁凉。 景安帝一事,让宋撷玉置身事外,是他和宋鹤轩提前通过气的,想必事情了了,宋鹤轩跟宋青山有过解释,而且事前,宋鹤轩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护宋撷玉周全也是淮阴王府上上下下的意思。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宋撷玉被谢央骗进宫里,说的那番话,着实太绝情了点,宋青山和淮阴王府全府上下护着的嫡女,嘴里却字字句句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青山寒心,也不是不可能,否则也不会这么多日都不曾登门。 眉头皱的越发的紧,谢俶终于还是开了口:“你若是不想见子烨,我代你去便是。” 宋撷玉攥着谢俶袖子的手太过用力,失了血色,脸色白的几乎透明:“不用,我自己的哥哥,哪里有让三哥哥帮我招待的道理。” 玉淑还想再劝劝,被谢俶一个手势制止:“去,请大公子喝茶,我和王妃随后就到。” 她看了一眼谢俶,到底还是听了他的话,连忙去照顾宋鹤轩。 屋子里只剩下谢俶和宋撷玉,一时安静的出奇,谢俶没有多说什么,右手顺着宋撷玉的脊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冷清的轮廓在光下越发的多了三分沉稳,眸色深邃,看不清神色。 好半晌,宋撷玉才休整生息,从谢俶怀里站了起来,看向他,先前眼里的软弱无助已经尽数收拾了干净,看向谢俶的一双桃花眸里却还剩下依赖。 “三哥哥,陪长乐走一趟吧?” 有些事,总该是她要去面对的,但只要谢俶在她身边,她就有了无尽的底气去面对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一切。 到了正厅,远远的,宋撷玉就看到了正做着喝茶的宋鹤轩,被下了两回牢狱,他瘦的不成样子,甚至比上次被景安帝下狱要瘦的更厉害,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形销骨立。 只凭这一眼,宋撷玉就忍不住红了眼圈,她的哥哥,这回在谢央手底下只怕受了不少罪。 她其实早就猜到,当她装作对宋鹤轩生死,对淮阴王府生死冷眼旁观,宋鹤轩就不可能在谢央手底下捞着好。 她都清楚,可她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袖手旁观,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由头,又是权衡了什么利弊,她对哥哥,对淮阴王府,始终都是亏欠的。 谢俶看着定在原地不动的宋撷玉,幽深的眸看向里边的宋鹤轩,到底是伸手在宋撷玉身后推了一把,低声在她耳边开口:“进去吧。” 被谢俶这么一推,宋撷玉回神,咬了咬唇,提了裙角进了门。 “哥哥……” 被她这么一唤,宋鹤轩注意到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怎么打扮的这么素净?” 宋撷玉坐在了宋鹤轩手旁,小声开口:“哥哥,你这回来是为了爹爹四十大寿的事吧?” 宋鹤轩点了点头,看她这幅怏怏不乐的模样,心里沉了沉,深深的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谢俶,意味不明,眼神不善。 谢俶抬眸跟他对视一眼,两人也没到心有灵犀的地步,这一眼倒是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到底没顾得上谢俶,宋鹤轩点了点头:“这回,我确实是为了爹爹的四十大寿来的。” 宋撷玉一听他承认了,当即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只觉得心上像是压着一大块石头,把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强忍着这一股子难受劲,宋撷玉朝玉淑招了招手:“去把我梳妆台上放着的锦盒拿来。” 玉淑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将东西拿来,递到宋撷玉手里,宋撷玉将拿盒子打开,终于抬了眼。 宋鹤轩有些看不明白,但看她神态,被吓的够呛,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心下忐忑的不行,面色尤其凝重。 这会儿看她抬了眼,眼圈红的跟个兔子似的,更是被吓了个半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全冒了出来。 “哥哥,这是我为爹爹准备的寿礼,是我亲手做的……” 宋撷玉说完,将盒子打开,里边是一个玉做的吊坠,看得出来,手法并不十分熟练,但倒是别出心裁,确实是用了心的。 宋鹤轩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看寿礼,盯着宋撷玉的眼神沉了沉。 第718章 亲迎 “哥哥,这寿礼,就劳您帮忙献给爹爹,若是爹爹不接,你就……你就别说是我做的……” 宋撷玉这话说的可怜巴巴,宋鹤轩听的越发迷糊,将礼物又塞回了宋撷玉怀里,语气郑重谨慎:“玉儿,你这话是在故意为难我?” 宋撷玉只以为宋鹤轩不愿意,本以为自己活了两世,大风大雨也算经历过不少,恐怕没什么能让她再失态的了。 可此时此刻,在宋鹤轩面前,哪怕知道此事是她的错,可还是控制不住情绪,想要掉眼泪,想要示弱,想要认错,想要示好。 捏着锦盒的手微微发紧,古铜色的盒子衬得宋撷玉的手指白的出奇,看上去更是娇弱可怜。 “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宋撷玉努力的想要解释,可宋鹤轩真认真等着她解释,不曾打断,她又觉得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能颓败的抿紧了唇,眼圈酸涩的不行。 宋鹤轩总算是看出来点门道,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看宋撷玉垂着头,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在锦盒上,才终于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问她:“合着你觉得我这回上门,是爹爹不愿见你?” 宋撷玉极力控制着自己哭出来,声音却还是泄了一丝哽咽,沙哑的吓人:“哥哥要不是为了这事来的,难不成还是来三请四请求我回府的不成?” 宋鹤轩只觉得自己心口都快被宋撷玉给吓得跳出来了,没想到就是为了这事,有些没好气的双手成扣敲了宋撷玉的头:“你这个小白眼狼……” 宋撷玉仍旧低着头,眼泪砸的更凶了,宋鹤轩有些担心自己下手是不是重了,心口生出些后悔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一直坐在旁边的谢俶忽然走了过来,面色有些黑,伸手将宋鹤轩刚刚敲过的位置发丝给拨开,见那出看不出红肿,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但看向宋鹤轩的眼神还是带着三分戾气七分不满,站在了宋鹤轩和宋撷玉之间。 宋鹤轩被谢俶这幅护犊子的模样给气笑,要不是刚刚下手的是他自己,就谢俶这反应,他还要想想自己刚刚下了什么重手,才能被谢俶这么谴责冷视。 那可是他亲妹妹,从小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他还能真下什么重手不成?虽然谢俶这言行举止都昭示着玉儿在雍王府的受宠程度,但他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还生出一股憋屈感来? 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从始至终低着头的宋撷玉自然是察觉不到的,比起冷眼相对,宋鹤轩此时此刻敲她的头,她反而心安了些。 至少哥哥还是愿意跟她亲近的。 若是连哥哥也同父亲一起怨她,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扛得住。 “哥哥,若是打玉儿能让你出气,你尽管动手,玉儿保证不会掉一颗眼泪珠子。” 宋撷玉拿了衣袖将眼泪擦干,声音带着浓厚的哭腔。 宋鹤轩:“……” 她这话,自己还真有些不敢信,他这还没说两句重话,宋撷玉这眼泪珠子都快掉了一堆,要是他再做些什么,只怕明日这眼睛肿的就没办法出门了。 拿了帕子,离宋撷玉还有三寸,手就被谢俶抓住,宋鹤轩有些无语凝噎,声音拔高了两度,寒了三分:“怎么?宋某给自家妹妹擦个眼泪,也得跟您通禀请示?” 等谢俶松手,宋鹤轩才缓和了脸色,不着痕迹的瞪了谢俶一眼,将宋撷玉从他怀里拉了出来,坐在自己方才坐过的椅子上。 “为兄可不敢跟你动手,否则,你这位夫君只怕要气的跟为兄上擂台帮你出气了。” 谢俶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宋鹤轩拉走,本就冷硬的面色越发的黑了下来,偏偏还没旁的理由把人给重新拉了回来。 就算宋撷玉曾经是宋家的女儿,可是如今嫁给他谢俶,就是他谢家的人…… 谢俶这边正不满的睨着宋鹤轩,就看到宋撷玉突然抬头,凶神恶煞的瞪着她。 她这一瞪自然是没什么威力的,眼里因为刚哭过,还水汪汪的,瞧着更像是撒娇,不像是在瞪人。 但哪怕如此,也不能妨碍谢俶在心里给宋鹤轩记上一笔,把他的媳妇拐走,还当着他王妃的面说他坏话,离间他们二人。 这梁子,可结大了! 宋鹤轩看自家亲妹子还是向着自己,心里头的气顺了一些,终于开口解释:“你个小白眼狼,爹爹自小最宠的就是你,哪怕把你亲哥给赶出去,也狠不下心不让你登门。” 听了宋鹤轩的话,宋撷玉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他出神,满脸写的就四个字:不敢置信。 宋鹤轩被她这么瞧着,只觉得手有些发痒,这么久没见自己这个嫡亲妹子,还真有些心疼,语气也缓和下来:“玉儿,为兄这回来,还真是请你回府的。” 跟在他旁边的小厮也连忙开口:“对,王爷特意交代了,让大公子接您,马车就在外头。” 听到这,宋撷玉总算是反应过来,一时又哭又笑,嗔怪的开口:“哥哥,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胡思乱想。” 还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闹了笑话。 宋鹤轩扶了扶她的发髻,心里越发的心疼自己这个妹子,自从他回府,淮阴王府一大堆的事等着处置,也就没顾上宋撷玉这边。 也不知道这傻姑娘担惊受怕了多久,也不知道派人来王府探个口风,自己在这胡思乱想。 心里头想的这些自然不会在面上表现出来,宋鹤轩温声开口:“行了,赶紧去换一身喜庆的衣裳,这可是父亲的四十大寿,要是误了时辰,父亲可就真要生气了。” 宋撷玉连忙起身,手忙脚乱的,一时倒是显出难得的三分笨拙来,有趣的紧,还是玉淑扶着人出去。 等宋撷玉换了衣裳,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淮阴王府,远远的就看到宋青山正站在门前,竟是亲自来迎人。 旁边的百姓看到这阵仗,一时对宋撷玉的受宠程度自然心里有了底。 宋静安站在旁边看着,一口银牙都要被咬碎了,气了个半死。 第719章 威信 宋撷玉下了马车,看到宋青山时,踌躇着不敢上前,还是宋青山自己大步走了过来,方正的国字脸上透着三分威严和不苟言笑,但说出来的话语气宠溺亲昵,跟他的长相格格不入。 “怎么?玉儿这是不认识爹爹了?” 他这一开腔,宋撷玉的心这才安稳下来:“爹爹……我以为您还在生玉儿的气。” 她这一句话,宋青山总算是明白过来她这般反常是为了什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日,爹爹话是重了点,你做的很好,若是再碰上,记得便如当日那般,你哥哥嫂子已经进了大狱,你要是再出事,你阿娘只怕真就撑不过去。” 他说这话时,眼里隐隐有些碎光闪烁,还没等宋撷玉细看,就已经恢复如常,推着宋撷玉进去:“你阿娘念叨你许久了,非得逼着为父出来迎你,赶紧进去,好好给你阿娘敬个茶赔罪。” 宋青山并未陪宋撷玉多久,说了些话便被身边小厮急匆匆的请走了,今日是宋青山的四十大寿,太子暴毙,淮阴王府的地位水涨船高,来府贺寿的宾客几乎包含了大禹大半的高官贵人。 “王妃小心!” 宋青山走后,宋撷玉便再没有开过口,一直垂着头,眼神发直,思绪一看就知道飘到了别处。 直到玉淑的一声惊呼,她才惊醒,但也已经迟了,她被面前的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面扑。 宋撷玉下意识闭了眼,好半晌都没感觉到疼,这才白着脸睁开眼,看向自己的手腕,谢俶的手牢牢的在下面托住她,脸色黑的如锅底。 看宋撷玉自己能站住了,他才松开手,语气不善:“摔了闭眼就不疼了?” 从宋青山走后,他就察觉到宋撷玉魂不知道又飞到了哪去,隐忍着没有发作,直到她走路不看路,差点摔着,谢俶才终于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呵,要不是他不在她旁边,只怕又得惹一身伤回去,他放在掌心护着,珍馐奇宝养着,就是让她这么不在乎自己身子的? 看谢俶真有了脾气,宋撷玉有些心虚,看了看四周,除了她们并没有旁人,被宋撷玉看了一圈,两个丫鬟都很有眼力见,连忙垂头装聋作哑,玉娴还悄悄挥手跟身后的丫鬟婆子示意,让她们别傻瞧着王妃和王爷,让王妃下不来台。 看底下人如此看的懂脸色,当即抓了谢俶的袖子,压低了嗓子求饶:“三哥哥,我错了,这么多人,你给我留点面子……” 谢俶被她晃着手,脸色有些松动,但眉宇之间的黑色还是萦绕眉间,挥之不去:“每次认错认得快,就是没长过一回记性!” 宋撷玉可不怕他这疾言厉色,笑的眉眼弯弯,伸出三根手指,连连保证:“放心,长乐下次一定把三哥哥的话给刻在心上,记得牢牢的,孟婆汤都忘不了的那种!” 谢俶被她的话气笑,一时脸色也有些绷不住,没好气的训她:“什么孟婆汤?胡说什么!” 看他笑了,宋撷玉松了一口气,气势也涨了回来,看向正在憋笑的两个丫鬟,一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在玉娴玉淑两人身上看了好几眼,最后视线落在憋笑憋的最猖狂的玉淑身上,拖长了调子,准备问责,找回自己的威信。 “玉淑~” 听到自家王妃比平时温柔了好几倍的调调,玉淑只觉得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脸上五官都皱在了一团,为难的应了一声。 “王妃,您是不是渴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拿上好的玉桂茶?” 宋撷玉捏着帕子,故意板了脸色,对玉淑的讨好视而不见:“玉淑,胆子大了,居然敢取笑你主子,可是觉得我威信不在了?” 看玉淑被牵连了,其余人哪里还敢露了半分笑模样,只是看向玉淑的视线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察觉到身后那些视线,玉淑心累至极,果真是白对这些小丫头片子好了,关键时候,连个敢帮她说好话的人都没有,世事弄人,人心不古。 快乐都是别人的,她玉淑什么都没有。 苦了脸,玉淑可怜巴巴的开口:“奴婢错了,王妃要不饶了奴婢这次?” 宋撷玉冷哼一声,面上有模有样的覆了一层寒霜,一脸的公正无私:“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罚你……” 她说到这,面上神色仍旧严肃规矩,浅色的瞳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丝恶趣味:“把兵法书抄上十遍吧?” 谢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已经摸清了她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兵法书,并没有规定是什么书,可整个王府里,也就他书房和杨瑾的卧房里有,玉淑最怕抄书,若是出去买,自然问不出来哪本兵书最好抄,字数最少。 玉淑想要偷懒,自然不会来找他这个王爷求教,剩下的,就只有杨瑾了。 他这个王妃,这是暗戳戳的准备当红娘? 宋撷玉打的主意,谢俶看出来了,玉娴看出来了,也就只有玉淑当局者迷,半点不知情,只以为宋撷玉是真的恼了要罚她。 在自己可能要失宠的紧迫感里感怀了了一瞬,玉淑果断的在自己的小脑袋瓜里迅速扒拉出来了应对之策,在脸上挂上了狗腿子的笑来:“王妃,您这话可是误会奴婢了?您怎么会没有威信?” 她夸张的凑到宋撷玉面前:“在奴婢心里,您就是雍王府最有威信的,谁敢不听您的……” 玉淑这话斩钉截铁的丢出来时,速度太快,以至于玉娴想捂她嘴都没来得及,脸色大变,顾不得会不会被牵连,连忙上前帮着玉淑打圆场,脸色藏不住的焦急,扯着玉淑就跪了下去。 “王爷,王妃,,玉淑一向口无遮拦,她绝对没有坏心。” 玉淑被玉娴扯着跪下去,懵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当即脸色也白了。 她为了讨宋撷玉欢心,故意将话往夸大了的地儿讲,一时没了度,雍王府最有威信的是王妃,那雍王殿下的面子往哪搁? 第720章 听谁的 宋撷玉也被玉淑的惊人言论吓了一大跳,玉淑平日里说话向来有分寸,只怕这回是真的怕了抄书,这才说话没过脑子。 她虽然知道玉淑没有坏心,谢俶也清楚玉淑秉性,若是私底下还好,但今日这么多人在,虽说都是雍王府的下人,可总归是当着这么多人面下了他的脸面。 想必,玉淑是逃不掉一顿罚了。 宋撷玉虽然平日在谢俶面前张狂,可自己心里清楚,她是仗着谢俶宠她,不跟她计较。 谢俶辈分高,身份贵重,在整个大禹,称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八个字用在他身上,只怕景安帝也不会觉得有异。 在外头,什么事该护犊子,什么事不该护,她还是分得清楚,是以也站在旁边没有开腔,心里也有些忐忑。 等了半天,就在玉淑觉得自己可能在雍王府待不下去,心里后悔的要命,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不敢掉下来,生怕再惹了谢俶的眼,迎来更严重的责罚。 好半晌,谢俶终于开了口,语气口吻并没有半分发怒的征兆,反而带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不算口无遮拦。” 他的嗓音偏冷,像是寒冬腊月的寒潭水,冻得沁人,说这话时,语气温和,隐隐有化冰的冬雪初融感。 宋撷玉有些不明白谢俶这是真不生气还是说反话,悄悄的抬了眸极快的窥了一眼他的面色,一眼以后,又迅速的耷拉下眼皮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这幅动作被谢俶不动声色的落于眼底,有些好笑,再看宋撷玉身边那两个小丫鬟被吓得脸色煞白,毫无人色,一时也有些无奈。 “雍王府里是没有不敢听王妃话的,本王更是将长乐的话时时奉为圭臬,半分不敢不放在心上。” 他这话说的宠溺自然,竟是如同理所当然一般。 宋撷玉愣了一下,抬头看他,眼里眸色闪动,心乱如麻。 他怎么就这么应了?大禹朝一向是以男子为尊,没有人愿意当妻管严,谢俶倒是格外的出人意料,叫人摸不着他的脉门。 玉淑和玉娴也被谢俶的话惊住,雍王殿下不仅不生气,甚至还就这么应了? 身后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的心里心思各异,都在心里对宋撷玉的地位有了更深的认识。 以后在雍王府,宁愿得罪殿下都不能得罪王妃,这位王妃还真是好本事,嫁进雍王府,娘家还是把她当掌上明珠,自家殿下又对她看重有加,日后一旦有了子嗣,不管雍王府进来什么妖精,都得被王妃给压的死死的,没翻身的时候。 玉娴玉淑被谢俶叫了起来,宋撷玉忽然有些不敢跟谢俶对视,怕被他眼里的灼热给烫到,借口要去见李瑢,急匆匆的落荒而逃,一路上心如擂鼓,心跳的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宋撷玉一进府门便有人过来告知李瑢,是以看到宋撷玉过来,她倒是没怎么失态,只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深了些。 离得近了,瞥了几眼宋撷玉的脸色,李瑢心里升了三分疑虑,拿了帕子帮着宋撷玉擦汗,语气嗔怪:“你这孩子,怎么脸色红成这样?瞧这满头大汗的……” 宋撷玉有些尴尬心虚,生怕李瑢看出来点什么,一双水润含情眼微微闪躲,垂了眼皮子半阖了眸中心思:“急着见阿娘……这才跑的急了些。” 她仓促之间寻的这由头还算合情合理,李瑢也没有疑心,心中甚是熨帖,亲自给宋撷玉倒了茶。 灌了慢慢一杯茶下去,宋撷玉脸色才恢复正常,虽还是红润,但还没到让人注意的程度。 看着面前坐着的李瑢,刚进门时没留意,如今仔细瞧了就发现李瑢今日格外不同些,面上上了胭脂水粉,身上的衣着打扮也格外贵气喜庆。 宋撷玉曾经被他国使臣当场夸赞仙姿佚貌,楚腰蛴领,天地万物被她衬得失了三分颜色,言辞之间虽然克制,但隐隐有将宋撷玉冠上大禹第一美人称号的趋势。 能生出宋撷玉这等姿色的,李瑢的仪容自然也不差,她生了几场重病,哪怕养着,但还是生了些老态,平日里素着,也比同龄的夫人们颜色盛些,如今敷了面画了眉,便有些让人移不开眼,显出三分年轻时候的盛貌。 李瑢坦然的张开手,给她看了全貌,调侃开腔:“如何?阿娘这身,与你站在一块,总能占上三分颜色。” 这话,便是调侃当年使臣见到十二岁的宋撷玉时说的那句“失色”,当年哪怕使臣说得够委婉,可当时殿内可不止宋撷玉一人,各家千金,年纪比宋撷玉大的不少,小的也不罕见,独独被宋撷玉一个还没到舞勺之年的半大孩子衬得没了光彩,一时面子挂不住,使臣一句话得罪了大禹大半的贵女,连带着宋撷玉也被人酸言酸语了大半年。 宋撷玉有些不自在,这大禹第一贵女的名号非她所愿,这些虚名,不过是身外物,除了能让旁人眼红,也没旁的大用。 “阿娘,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怎的您也取笑玉儿?” 看宋撷玉不好意思,李瑢总算是没再拿她开玩笑,给了旁边元嘉一个眼神,随后元嘉捧着一个盒子站在了宋撷玉面前。 宋撷玉有些不清楚她这是做什么,看向李瑢,眼里满是懵懂。 她一偏头,正好撞上李瑢视线,眸色复杂,黝黑深沉,眼底藏了三分悲色,她转的太快,李瑢还没来得及将眼神掩盖起来,正好被她看了个正着。 片刻之后,神色恢复如常,看着那木盒:“这是阿娘给你留的,你带回去,到了雍王府再看。” 宋撷玉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李瑢方才的神情,从见到宋青山后就不安的心绪此时越发的乱了起来。 但看李瑢不想说,她也就没问,只顺从的接了过来,正想侧面打听几句,外面忽然传来女子娇俏如黄鹂的说话声。 看向门口,正好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一身红衣,容貌昳丽,瞧着已经有了少女之姿,天真可人。 第721章 家书 那明媚少女韶颜稚齿,梳云掠月,旁边的丫鬟婆子打了帘子,一进来瞧着宋撷玉怔怔出神。 宋撷玉也愣了一下,瞧着这小姑娘,心头瞬间涌上一股熟悉感来,见人怔住,还以为是自己把人给吓着了,一时心里还有些爱怜。 还没等她安抚,就看到这小姑娘忽然提了裙角,朝她奔了过来,竟是直接扑到了她怀里。 “三姐姐……”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宋撷玉终于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旁边含笑的李瑢:“燕儿?” 见李瑢点头,宋撷玉张着的嘴忽然有些合不上,愣了半天才肯相信怀里是自己的七妹妹。 看宋撷燕依旧赖在宋撷玉怀里不肯起来,李瑢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半嗔半笑:“还不起来,都是大姑娘了,如此不稳重,日后可是要吃大亏。” 被李瑢训了,宋撷燕这才不好意思的抬头,但手还抱着宋撷玉的腰不肯放手。 她这么一抬头,宋撷玉总算是看清了她的脸,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多,为了能保全宋撷燕,淮阴王府早早的就把她送到了嵩山学府,算算日子,她们姐妹俩也已经有将近一年未见了。 抚着宋撷燕的额发,宋撷玉语气带了三分怅然:“七妹妹大了,都有大姑娘的模样了,三姐姐险些认不出来。” 方才远远的看了那一眼,宋撷燕没了之前肉嘟嘟的萌态,冰肌雪肤,身姿窈窕,如同露角的小荷,天边的新月,初具少女之姿。 她的七妹妹,终于还是长大了。 宋撷燕鼓了脸颊,气呼呼的模样,一双跟宋撷玉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却是藏不住的欢喜:“三姐姐分明没将燕儿放在心上,这一年,竟是连封书信家书都没给燕儿写过。” 她说着说着,竟是红了眼圈,看的宋撷玉心疼不已。 一旁的以秋瞧着此时气氛正热闹,便也帮自家主子多了几句嘴:“七姑娘刚到学府,看一屋的孙二小姐收到了孙大小姐的桂花酿,半夜偷偷的躲在被里哭了好几回。” 宋撷燕似乎是被以秋戳穿自己的糗事,面子上过不去,跺了跺脚,拖长了调子埋怨:“以秋!谁哭鼻子了?你净胡说!” 宋撷玉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将宋撷燕抱得更紧了些,宋鹤轩和宋撷燕是她唯一的胞兄胞妹,对于宋鹤轩,她更多的是忿忿遗憾和不甘,可对于宋撷燕,她心里更多的是愧疚。 要不是因为她,宋撷燕也不会被阿娘送进宫,年纪轻轻就被困在宫里,老死宫中。 燕儿比她聪明,早早的就看清了谢央豺狼面目,可哪怕如此,她还是忍着厌恶进了宫,为了她这个不成器的三姐,委身在谢央身下。 一时思绪涌上心头,宋撷玉眸色深沉,抱着宋撷燕,极力压抑着内里的愧疚,但还是泄了三分出来:“……是三姐姐的错。” 宋撷燕年纪小,又正被见到宋撷燕的欢喜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注意到宋撷玉格外反常的情绪。 反而是李瑢不着痕迹看了宋撷玉一眼,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皱,并未表现出来分毫,只做未见,引开了话题,看向宋撷燕,笑骂。 “这妮子,你三姐姐是没给你写过家书,但阿娘我可是三日送一趟你爱吃的荷叶鸡让你打牙祭,半月给你送一封家书问近况,到你嘴里,竟是还比不上你三姐姐的一个口信了。” 李瑢这话说的半怒半嗔,声情并茂,语气诙谐,还真让宋撷玉失了三分伤春悲秋的愁绪。 看宋撷玉露了笑模样,李瑢伸手戳了戳宋撷燕的额头:“瞧你这没良心的,方才那怨气,活像我与你爹爹把你扔在嵩山学府不管不顾了。” 宋撷燕理亏,将头埋进宋撷玉怀里不肯再开口了。 又调侃了宋撷燕一番,终于她面子薄受不住跺了跺脚,恼羞成怒跑了出去。 “阿娘,那玉儿也去前厅,看嫂嫂有没有需要帮把手的。”看了眼时辰,宋撷玉笑着开口跟李瑢打招呼。 淮阴王府经此大难,哪怕没有伤筋动骨,但李瑢的身子还是败了下来,邢绣芸和宋鹤轩被落狱这段日子,宋青山曾想过让宋浩言管着淮阴王府,只是不过三日,整个府里就乱了套,以至于李瑢得拖着病体给宋浩言擦屁股,被累晕过去一次。 宋青山大失所望,问责宋浩言,他竟然还一副浑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的模样,说大丈夫志在四方,而不是后宅这一方天地,他这是大材小用,出了差错本就合情合理。 这番说辞将宋青山给气了个半死,甚至到了动家法的地步,幸好祖母拦着,这才免了宋浩言一顿皮肉苦。 宋青山当日被祖母拦下,再见宋浩言毫无悔改之意,也没了动手的兴致,丢下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随后将整个王府的管家权交给了邢离代为操持。 如今邢绣芸回来了,邢离极有分寸,将管家权交了出去,两人一块操持着宋青山的四十大寿。 宋撷玉才起身,手背上突然覆上来一只手将她压了回去,看向李瑢,宋撷玉有些纳闷的坐回了原处:“阿娘可是还有话与我说?” 李瑢深深的看她一眼,片刻之后才睁了眼,弯了唇角:“玉儿如今是雍王妃,地位尊贵,如今府里就你七妹妹还未嫁……” 宋撷玉表情成功由纳闷变成哭笑不得,七妹妹这还未成笄礼,年纪还小,李瑢怎么想的如此长远? 还没等她从这股荒诞的情绪里缓和出来,就被李瑢握住了手,口吻语重心长:“你爹爹的意思,家里就剩燕儿这么一位闺女,想多留她几年,但阿娘想着,婚事可以办晚些,但这人家还得早早定下来,如此才能安枕无忧。” 玉娴玉淑两人听着,都有些意外,这淮阴王妃虽说话没毛病,但也太远见了些…… 不同于两个丫鬟,宋撷玉反而被李瑢的话点了灵光,宋撷燕的婚事也是她心里的一块巨石,早早的定下来,确实没坏处。 第722章 挑事 “阿娘说的是,虽然咱们七妹妹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但好夫家还是得提前给定好了,免得叫旁人拔了头筹。” 想通后,宋撷玉煞有其事点头,眉间的紧张焦虑浮了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她把关,定要给七妹妹寻个趁心意的夫家。 李瑢没想到宋撷玉这么快就由漫不经心变到她这边,甚至比她这个当娘的还上心,一时还真突然有些卡词,心里想好的那些话也抛到了脑后。 缓了片刻,李瑢才艰难的开口:“阿娘身子不好,你是长姐,子烨是长兄,你们二人少不得要为燕儿的婚姻大事操心,尤其是你这个雍王府,可得留意有没有什么大好儿郎,给燕儿牵线搭桥。” 李瑢这话说的认真,宋撷玉也应的干脆:“阿娘,您放心,这事有我在,绝不会让七妹妹吃上半点亏。” 她应的这么笃定,李瑢也松了一口气,神色顿时安稳下来,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宋撷玉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从屋里出来,脸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玉娴瞧了有些担心,悄悄靠近宋撷玉:“王妃可是身子不适?” 宋撷玉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声音有些轻:“玉娴,你有没有觉得,阿娘今日格外反常?” 玉娴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奴婢是觉得淮阴王妃话比往日格外多些。” 方才在屋子里,七小姐还没走,王妃便问了许多宋撷玉在雍王府的琐事,要是往常,淮阴王妃定不会这般插手自家主子的事。 玉淑在旁边听了一嘴,也开了腔:“奴婢觉着,王爷今日也跟往常不大一样。” 宋撷玉垂眸,两个丫鬟的话她听了个大概,不光她们俩,她也觉得宋青山今日似乎瞒着她什么。 想了好一会,宋撷玉还是没能想出能让宋青山和李瑢都如此反常的事。 “或许是遭此大变,爹爹和阿娘性子大变也合情合理,可能是我们多想了。” 宋撷玉转身,准备往正厅过去,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不远处,宋撷燕正坐在亭子里,无所事事的模样。 看宋撷燕这模样,在这不知坐了多久,只怕是从屋里出来就一直坐在这,除了等她,宋撷玉不做她想。 果不其然,看到她,宋撷燕霍然起身,连忙小跑过来:“三姐姐,燕儿想同三姐姐一块去正厅。” 她的手腕顺着宋撷玉的手缠了上来,与之前怯弱的模样相比,宋撷燕胆子大了些,但却变得格外缠人。 宋撷玉也不反感,反而颇为高兴,姑娘家,自然得娇娇软软才可爱,粘人些也只会更招人疼。 两人相携一同到了正厅,邢离远远的就注意到了她们二人,低头在邢绣芸耳边说了几句,随后两人迎了过来。 “……三妹妹,”邢绣芸开口,就想叫宋撷玉一声宋姐姐,可看着旁边宾客下人众多,人来人往,又及时把话给吞了回去,有些不自在的唤了宋撷玉一声三妹妹。 在看向宋撷燕时,语气自然了些:“七妹妹,你们二人怎么来的这般早?” 宋撷玉握了邢绣芸的手,她瘦的不成样子,手上几乎都是骨头,只有一层皮包裹在上面,露出的半截手腕更是瘦的吓人。 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并不表现出来,嘴角带着惯常的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来看看你准备的如何,爹爹的四十大寿,可不是小事。” 邢绣芸假意嗔怪:“有阿离在,怎么可能出差错。” 邢离在一旁也笑开:“来的也算赶巧,还有半个时辰就开席了,来早些也省的跟旁的无关人等寒暄。” 淮阴王府渡过难关,大家都好好的,几人再见都有些高兴,不知不觉说了快一刻钟的话,这才各自坐上了席面。 男宾和女宾自然是分席而坐,主席却是夫妻同席,宋青山还没来,谢俶和宋鹤轩也没到,宋撷玉找了位置坐下,身旁的几位夫人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寻了话题跟她说着话。 淮阴王府和雍王府出事时,宋撷玉自保,独善其身的事,在整个大禹都不算是秘密,本以为淮阴王宋青山和雍王谢俶出来后,哪怕面上不显,只怕心里也不会痛快。 可再看今天这阵仗,大公子亲自去雍王府接人,淮阴王宋青山亲自在门口迎自己这个嫡女,雍王谢俶自始至终都护在宋撷玉身旁。 这哪里是对宋撷玉心存不满的模样?这是把宋撷玉看重的不行,生怕含在口里化了,捧在手里摔了。 羡慕嫉妒宋撷玉命好的同时,众人也明白了该是怎么个态度,就宋撷玉这受宠程度,得罪她绝对没好处,打好关系说不定能帮自家的男人升官进爵。 宋静安一进来就发现宋撷玉被众星拱月,心里更加不痛快,她本来是为了看宋撷玉笑话来的,结果等了这么久,非但没看到宋撷玉跌落尘土的模样,反而还看到了她究竟运气有多好,多被娘家婆家看重。 同样是宋家的女儿,她嫁了金章,就金章如今的受宠程度,她也算是荣归故里,可来接她的只是几个丫鬟婆子,宋撷玉却是宋青山当着众人的面亲自迎的。 这脸面给的,若是宋撷玉也是丫鬟婆子迎的也就罢了,她没什么可说的,高高兴兴来吃了这顿席,可偏偏宋青山如此偏心宋撷玉,淮阴王府如今嫁了人回府的就宋撷玉和她,两相对比,让她宋静安的面子往哪搁? 宋撷玉就活该千宠百护,她宋静安就活该被人看低轻视吗? 越想越是不痛快,宋静安坐下来时看向宋撷玉的视线带了些冷意。 之前有前车之鉴,哪怕宋静安再不满,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只能看着宋撷玉得意。 但也没多久,就有那看不惯宋撷玉的眼红妇人故意阴阳怪气的开口:“雍王妃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气色还是这般的好,真是让我等羡慕。” 宋静安看有人挑事,得意的捏了帕子准备看戏。 呵!别以为事情过了,宋撷玉当缩头乌龟的事就能了了,自然有人会提醒她! 第723章 他怎么敢的啊 邢绣芸脸色难看,气色好?这话用来夸人确实没人会多想,但这人偏偏在前面加一句“有段日子没见了。” 淮阴王府宋鹤轩邢绣芸和雍王府谢俶出事时,宋撷玉关了雍王府的府门闭门谢客的事,在当时可是在京都沸沸扬扬了好一阵子,长乐郡主不顾娘家和自己夫君,胆小怕事,龟缩不出的传闻可是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传了个遍。 这妇人分明是想要借这话让宋撷玉难堪! 但说话之人辈分比她高,语气虽阴阳怪气,但也没明说,她要是出言斥责,反而会被倒打一耙,说邢绣芸心虚,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到时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可若是什么都不做,却又实在来气! 场面安静的出奇,众人皆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的往宋撷玉的方向觑一眼。 半晌,宋撷玉忽然轻笑一声,一双桃花眸坦然的看向那妇人,跟她话家常:“雍王与我哥哥嫂嫂平安无事,我这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想不好都难。” 她这般坦率,丝毫不避讳宋鹤轩几人入狱的事,倒是把人口给堵的严严实实的,那先前挑事的妇人倒是尴尬起来。 邢绣芸瞧着好笑,对自己刚刚的担忧觉出了三分多余,这可是宋姐姐,京都出了名不好惹骄横跋扈的长乐郡主,就算是这妇人破口大骂,宋姐姐眼皮子都不会颤一下,更别说这妇人有颗想惹事的心却没有一颗不怕事的胆,恶心人的话也拐了九九八十一道弯。 “雍王妃说的是,人逢喜事,气色自然该好些,爹爹母亲可都等着抱上小外孙呢。”邢绣芸也跟着调侃了两句,气氛顿时重新热闹起来。 宋静安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看向宋撷玉,忽然提着杯子站了起来,嘴角往上勾了勾,表情带笑:“三姐姐,你我姐妹这么久没见,静安敬您一杯。” 宋撷玉瞥她一眼,比起当年,宋静安身上气质沉淀下来三分,没了当年的小家子气,瞧着倒是有了三分大家夫人的气派。 只是年岁能改变人的气质,却变不了骨子里的奸滑眼红,哪怕金章如今前程大好,她也心眼小的看不得别人比她好半分。 不用多说什么,宋撷玉就已经看出来这宋静安只怕又得找事。 但她也丝毫不怵,伸手拿了茶杯,遥遥的跟她碰杯,不失半分气度。 果然,宋静安将杯里的水酒一饮而尽,下一瞬,便开口诘难:“三姐姐,当初大哥和大嫂被下入大狱,您在里头起码占了三分作用,这事,三姐姐认?还是不认?”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宋静安唱的是哪一出戏,看她面色酡红,只以为是酒壮人胆,醉意上头。 宋撷玉盯着宋静安,看她眸色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眼里顿时冷冽下来。 旁人听宋静安这话,只觉得她这意思是淮阴王府受雍王府牵连,这才被谢央捏了软柿子,率先发难,可只有宋撷玉和宋静安,以及邢绣芸几个极亲近的人听的明白,宋静安这话的意思,分明提的是谢央为了得到宋撷玉,而用邢绣芸和宋鹤轩的生死逼她一事。 金章正与几位相熟的同僚聊了几句,一过来正好将宋静安的话听了个全,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快步上前,将宋静安抱在怀里,歉疚的对旁边几人笑笑。 “不好意思,静安醉了,我这就带静安下去醒酒。” 他话音才落,宋静安就奋力挣扎起来,声音更高亢了三分:“三姐,你认?还是不认?” 掷地有声,一脸愤慨,竟是真跟醉了似的。 金章眉间黑色越发的深重,但偏偏拿宋静安没办法,一时还真不好强行把人给带下去。 好半晌,宋撷玉竟是忽然开了口,眉目安和,定定的瞧着宋静安:“认。” 宋静安对宋撷玉的话并不意外,她这位三姐一向自认为为人坦荡,仗着自己受宠,骨子里的高傲让她根本不屑在这事上撒谎。 好!认得好!不怕她认,怕的就是她不认! 宋静安一把推开金章,盯着宋撷玉,语气朗朗:“既然三姐认了,是因为你害的大哥大嫂差点丢了命,那趁着大嫂在这,静安替大嫂打抱个不平。” 宋撷玉听了她这话,偏头,旁边的邢绣芸脸色果然绿了,咬着后槽牙,侧面轮廓绷的紧紧的,看着宋静安的眼神恨不得把她给吃了。 苦主似乎并不对宋静安抱不平的事有半点感激呢。 宋静安对邢绣芸想杀人的心思浑然不觉,反而还信誓旦旦的在那里叫嚣:“三姐,你今日,也应该给大嫂敬个茶赔罪,算是给过去之事一个交代?” 金章身子僵硬,怎么也没想到宋静安能给他来上这么一出,本以为这些日子她知道安分收敛,懂气度了,没想到她这是给他憋了个大招。 “闭嘴!你醉了!” 被金章吼了,宋静安更是来气,他是她的夫君,心往哪边放呢?不帮着她说话也就算了,反而当她路上的绊脚石。 她也是淮阴王府出去的姑娘,他帮宋撷玉能得到什么好处?任凭宋撷玉以后在淮阴王府作威作福,永远压在她头上? 她要是借这事压了宋撷玉一头,日后在淮阴王府能有些威信,对他金章那也是有裨益的啊! 这男人真是猪脑子! 宋静安越想越来气,哪里肯听金章的话,反而瞪了他一眼,声音更高了些:“三姐,理字大过天,你不能因为爹爹母亲宠你,雍王殿下护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给大哥大嫂一个道歉总不过分吧?” 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狠狠地打了个巴掌,打的她惊叫一声,趴在桌子上半天没反应过来。 宋撷玉看着金章,他正甩着手腕,表情冷淡:“酒可醒了?” 他这一巴掌打的毫不留情,宋静安眼里闪过不敢置信和惊恐。 金章竟然打她,在淮阴王府的地盘上打她,在她的娘家打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 他怎么敢的啊! 第724章 和离 “淮阴王。” 远远的,有人行礼。 宋青山过来,谢俶落后半步,跟着他,两人一人着黑金色纹红大袍,一人着黑,气势迫人。 宋静安一看到宋青山,眼睛顿时亮了亮,捂着脸冲了上去:“父亲……您可得为我做主啊父亲!” 她哭的撕心裂肺,活像是哭丧,邢绣芸急了,连忙想要去拉人:“四妹,有事咱们私底下再说,如今爹爹四十大寿,这么多人瞧着呢,莫要闹了笑话。” 宋撷玉看着邢绣芸强忍着恶心,还要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劝她,只觉得宋家真欠了邢绣芸良多。 宋静安半分不给邢绣芸脸面,一把甩开邢绣芸的手,惹得她趔趄了好几下才被宋撷玉扶住,这才没摔着。 “脸面?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在自己娘家被打成这样了,还要什么脸面?” 宋撷玉嗤笑一声,冷眼瞧着她在这演戏,视线正好和站在宋青山身后半步的谢俶对上,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一贯冷清的面色更加疏离坚毅。 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见宋撷玉注意到他,谢俶移开视线,冷冷的放在宋静安身上。 邢绣芸还想再劝,哪怕她也觉得这宋静安挨了这一巴掌该,可也得顾全大局,这可是宋青山的四十大寿,大家都是一片喜色,宋静安闹这么一出,这是半点不给宋青山脸面?让淮阴王府成为笑柄? 宋静安何尝不知自己这么一闹,淮阴王府办的这场大宴就成了笑话?可她就是不甘心,要是现在不闹上一场,金章打她这一巴掌,定是被旁边打着家和万事兴的口号逼着她息事宁人。 那她不是白挨了这一巴掌?不是白白的成了这么多人口中的笑柄?凭什么要让她丢了自己的脸面全了淮阴王府的脸面?她在淮阴王府挨了夫家的打,淮阴王府却不能为她主持公道。 全了娘家的面子,是为了在夫家能有脸面,让夫家顾忌着娘家的威严,善待她。 可娘家不能帮她出头,还站在金章那边,那她又何必顾忌娘家的面子?她就得闹!还得往大了闹!闹她个天翻地覆,石破天惊。 邢绣芸还想再劝,宋青山忽然抬了抬右手,示意邢绣芸下去。 看向金章:“你方才打了她?” 金章倒是坦然,之前上前,半跪,坦率的认了:“岳父,方才……是小婿动了手。” 他这一句话,倒是让众人刮目相看,半分没为自己辩解,干脆的承认了。 这可是淮阴王府,他打的是淮阴王府的四小姐,还是在淮阴王的四十大寿上,这分明打的是淮阴王的脸啊! 若是辩解一二,或许还能让淮阴王舒服一点,可他这么直愣愣的,恐怕今天有苦头吃了。 宋静安也停止了哭哭啼啼,得意的看着金章,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成,这金章别以为自己得了个状元榜首就了不起,要不是娶了她宋静安,成了淮阴王府的女婿,谁能高看他一眼? 众人都等着看金章惹得淮阴王震怒,可等了好一会,宋青山竟是拍起了掌。 这一动静倒是把众人给吓得够呛,都不知道宋青山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下一瞬,宋青山竟是亲手将金章给扶了起来,声若洪钟。 “打的好!” 宋静安脸色顿时青了,但还是疑心宋青山说错了,或者还有后话,呐呐的看向他。 “父亲……” 才说出两个字,就听到宋青山一声暴喝:“别叫本王父亲,本王没有你这么爱惹是生非的女儿。” 宋静安脸色由青变白,终于意识到宋青山只怕把她先前针对宋撷玉那番话给听了个全。 宋青山坐在了主位上,看向宋静安的眼神带了极其锋利的锐芒,语气紧绷:“你既然要本王给你一个公道,好,那本王就给你一个公道,不如你二人今日就和离。” “有道是家有贤妻顺三代,淮阴王府没教导好你,总不好让你再祸害人家!” 宋静安真实的懵了,她并不是要和离啊!她只是想要让金章听话,怎么就成了和离了?她又不傻,陪着金章熬了这么久的苦日子,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以金章如今的受重用程度,她这个金夫人也算是光宗耀祖,谁不说她命好,慧眼识珠,夫君有出息? 可现在,宋青山要她和离?要她把这金夫人的位置让出去?苦日子她过,后来的狐狸精坐享其成?她绝不和离!就算是她死了,也不会和离! 宋静安忽然觉得自己腹背受敌,四面楚歌,一时竟有些凄凉之感。 这女子和离,能有什么好下场?只能回娘家,可宋青山这态度尚且如此,更别提李瑢了,她回来娘家能有好日子过? 大禹和离的妇人二嫁不是什么遗憾事,但她再嫁,能比得过金章的富贵权势?难道又得花上几年,陪着一个穷书生熬上几年? 金章也没想到宋青山能这么干脆,一张口就是和离。 平心而论,和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宋静安实在算不上一个贤惠聪明的正妻,而这和离又是宋青山提出来的,并不会妨碍他和淮阴王府的关系。 周围人也懵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淮阴王怎么当着众人开始处理起家事?好好的来参加四十大寿,怎么突然就见证了一对小夫妻和离? “父亲,我知道错了,是静安不对……父亲,静安不要和离……” 看宋青山如此决绝,宋静安终于怕了,连忙跪着爬过去抱着宋青山的腿不松手。 宋青山冷冷的睨视着她,一张威严的脸上毫无动容,森寒的神情看的宋静安止不住的发抖。 意识到在宋青山这边行不通,宋静安看向宋撷玉,像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哭的越发凄惨:“三姐,我知道错了……你帮我跟父亲求求情,我不要和离……” 众人瞧着她这模样,一时唏嘘,不久前这宋静安还猖狂的很,不过这么一会,竟是狼狈成这模样。 可见这雍王妃名声还是不虚,谁惹了她不高兴,只怕得脱一层皮下来。 第725章 小惩大诫 宋撷玉瞧着哭的妆都花了的宋静安,一时心情平淡无波。 若是平时,宋撷玉只怕绝不会轻饶了她,可今日是宋青山的四十大寿,大喜的日子,她并不想闹太大,可她也绝对没有帮宋静安求情的圣母心思。 “宋静安,你来求得,不该是我,和离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事,与我等没有干系。”宋撷玉坐在锦凳之上,脊背挺直,像是庭外的青竹,微微低头,俯视着宋静安,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清透,静静地看着人时含了三分不近人情的悲悯无情。 宋静安怔怔的看着她,好半天忽然一双灰眸起了亮色,恍然明白了什么,爬向金章:“夫君……你跟父亲求求情……我只是一时糊涂,绝不是有心的,日后绝不会再犯……你帮我求求情……” 金章瞧着她这幅模样,一张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暗色,半晌忽然伸手,用了五分力气,生生的将自己的袍角从宋静安手里扯了出来。 宋静安脸色一下失去了血色,整个人眼里仅剩的亮光熄了,颓然的倒在地上。 宋撷玉微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若是连金章都不帮她,只怕今日和离已成定局。 宋青山眼里的不忍一闪而过,转瞬即逝,沉声开口:“来人,拿纸笔来……” 话还未落音,就见金章忽然一掀袍子,跪在了宋静安身旁:“岳父,静安有错,但她陪女婿熬了这么几年,受了许多罪过,她今日既然已经有了悔过之意,不如这事便算了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谁都没想到金章能为宋静安求情,以他如今的权势和前途,宋静安做他金章正妻,着实是有些委屈了,淮阴王亲自给他台阶,让他既可以换个贤惠娇妻又名正言顺,不必背个骂名,这等好事哪里去找?他却不按套路出牌,还真奉行糟糠之妻不可弃那套? 宋静安今日心神太过动荡,看着金章的眼神复杂,完全说不出话,只知道跪在那里哭。 宋青山见此,面上神色还冷着,但身形比之刚刚僵硬姿态放松不少,斥了一声:“四小姐受惊,还不快将四小姐带下去整理仪容?” 他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在座谁不是人精?宋青山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不让宋静安今日登席了。 发生今日这么一番大事,如今下人们哪里敢懈怠,连忙连拖带搀的将宋静安给带了下去。 宴会鸦雀无声,外客同僚都在偏厅入席,这正厅坐的,多是和淮阴王府沾亲带故的,但人数也不少。 宋青山起身,目似铜铃,面色庄严,声若洪钟:“诸位今日是来吃酒的,未曾想宋某让各位看了一场家丑。” “对不住了。” 他这一抱拳,众人的震撼自然是巨大的,淮阴王一生宁折不弯,什么时候低过头? 儿女都是债…… “淮阴王,四小姐醉酒,姑娘家发酒疯,吾等自然不会嚼这舌根子。”说话的中年男人,宋撷玉认识,是她祖父的旧部。 有人出头表态,其余人自然纷纷跟了话风。 邢绣芸原本忧心忡忡的面色总算缓和下来,才要坐回去,手突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发现拉住她的是康国公夫人。 “母亲?” 她愣了一下,两人站在角落,倒是并不怎么引人注意。 康国公夫人抓着她,视线却放在不远处的淮阴王身上,良久,才终于开口:“绣芸,你这位公公可不简单,三言两语,将这事给处理的干脆利落,干干净净。” 邢绣芸听的有些不知所以然,只能附和着开口:“公公的胆识和谋略,自然是我所不能匹及的。” 康国公夫人看着面前自己的小女儿,只觉得心上飘上一阵愁绪,拿了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嗔怪的训她:“哎哟~你个榆木疙瘩,是真听不明白还是在跟我装傻?” 邢绣芸摸着额头,看着康国公夫人有些怨念,康国公夫人怎么会看不明白她?没好气的给她摊明。 “你以为我真是在夸你公公?我是在点你,嫁进淮阴王府也有快一年了,出事还得你公公出手收拾摊子,你这个媳妇当的……” 邢绣芸原本没多想,她自从嫁进来,公公婆婆待她如亲女,对她宽厚,宋鹤轩更是正人君子,体贴有加,如今被自己母亲一骂,还真后背渗出些冷汗。 若是在旁家,新妇操持公公的四十大寿还能出了这么大纰漏,最后还得公公来收拾烂摊子,只怕早就沦为笑柄,也就淮阴王府仁厚。 “娘,绣芸知道错了。”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她脸色都白了,康国公夫人也不忍心再训,眼神示意她回去坐好。 邢绣芸整理了衣着,迈步出去的同时,身后康国公夫人的声音压的低低的,虚无缥缈,听着让人心头有些压抑。 “绣芸,以后多让着点这位雍王妃,你这位三妹妹可不简单。” 邢绣芸心里有些不舒坦,但也不好再跟康国公夫人辩驳,只能安生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有了宋静安的前车之鉴,接下来的宴会,气氛和乐融融,并没有人不长眼阴阳怪气。 宋撷玉抿着酒盏,微微靠向谢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幽幽开口:“你和爹爹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还从未见爹爹如此生气,宋静安如此丢脸过。” 今日这宋静安的脸面算是彻底砸地上摔得粉碎,教训算是刻在她骨子里了,只是不知道以她那个狗改不了吃屎的记性,这个教训能管上多久。 谢俶一双狭长黝黑的凤眼淡淡瞥向她,神色冷冽,拿了酒杯放在唇边,宽大的袖袍挡住了他大半张脸,让人瞧不出他的思绪。 “来了许久,听了个全。” 宋撷玉听他这语气不好,也收了三分嬉皮笑脸的神色,看向他,悄悄的问出声:“三哥哥不高兴?” 谢俶冷哼一声,语气讥诮,带了三分戾气:“若不是淮阴王先发作,以本王的手段,今日这宋静安可不是丢脸这么简单。” 第726章 一醉方休 “王妃,慢些。”玉娴玉淑两人扶着宋撷玉,不敢有半分懈怠。 宋撷玉不胜酒力,在桌上就显出三分醉态,若不是谢俶拦着,只怕她还得喝个几杯才能停。 “我能自己走……不用你们扶。”宋撷玉将两个婢女推开,摇摇晃晃的就要往自己院里走。 玉娴玉淑两人无奈的看向谢俶,后者长叹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宋撷玉身边,径直将人给抱了起来。 “唉……”宋撷玉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抱,下意识伸手攀住他脖子,一脸惊愕的看向他,脸上羞赧,一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成了绯红色:“你做什么,还不快把我放下来!” 谢俶被她的挣扎弄的头疼不止,低低的训她:“老实点,再折腾摔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宋撷玉拗不过他,只能将脸埋进谢俶怀里,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龟缩进龟壳里的王八。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将人送回院子,谢俶回了书房,杨瑾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是一身黑,瞧着跟这夜色融为一体,几乎到了分辨不清的地步。 杨瑾抱着剑,对谢俶这么晚还来书房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今日发生了宋静安的事,哪怕淮阴王当场给了她教训,但以自家主子护犊子的性子,这事绝对不会就此而止,一定会让宋静安记忆深刻。 才走到书房门口,谢俶忽然停了下来,盯着窗户的方向,神情冷凝。 杨瑾被他的神色给惊到,看向他看的方向,面色严谨下来,声音压的低低的:“殿下,有什么不对吗?” 谢俶视线在半开的窗户上定了几瞬,幽幽开口:“杨瑾,书房的窗户,我记得是关严实的。” 被谢俶这么一提醒,杨瑾也迅速反应过来,这书房一向是他亲自打扫,除了他和殿下,不会有其他的闲杂人等进来,那这窗户…… 有人闯了进来。 杨瑾瞥了一眼屋内:“殿下,您先退后,属下进去探探路,瞧瞧是哪路霄小之辈。” 谢俶看着杨瑾进了书房,他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谢俶对杨瑾的身手并不担心。 书房内没有点燃烛火,黑漆漆一团,杨瑾一脚将门踢开,没多久,屋内便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疼疼疼……轻点轻点,王叔,是我,我是灵儿……” 那人报了名字,下一瞬,书房里的烛火点亮,杨瑾略有些沙的嗓子传了过来:“三殿下?” 谢俶这才缓步走进去,正好看到谢灵坐在他的棋盘旁边,表情痛苦,不断的甩着手腕。 看到谢俶,谢灵一下苦了脸:“王叔,杨侍卫下手也太狠了,我不过是等您等的无聊睡了一觉,差点手被扭得脱臼。” 谢俶面色无波无澜,眸子深邃了些,一掀袍子坐在了他对面,语气平静:“你偷偷来我这书房,我还没怪罪你,你反而还倒打一耙?” 谢灵自知理亏,自动自发的将事情给顺了过去,大喇喇的往凳子上一坐。 “王叔这里可有酒?” 谢俶撩了撩眼皮子,神色寡淡:“酒?我这里可没有。” 谢灵颇有些败了兴致,手里捻了一颗黑色旗子:“王叔越发小气,竟是连坛好酒都不肯舍了给我。” 他这说话语气实在是太过反常,连杨瑾都注意到了,跟谢俶对视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屋子里就只剩下谢俶和谢灵两人,他才出声问他:“这是怎么了?据我所知,你三皇子如今可是顺风顺水,多少人上门讨好你,你怎么反而一副失落模样?” 谢灵没多话,将棋子闲闲的丢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随手端了旁边的茶杯一饮而尽,生生把茶喝出酒的架势。 喝了个干净,谢灵这才放下杯子,嘴角的笑苦涩,眼里愁绪万千。 “王叔,母后说了,我会是下个太子。” 谢俶眸色深了深,片刻之后,眼皮轻抬:“这是好事。” 这本也在意料之中,谢央被赐自戕,那只有谢灵是嫡子,不说别的皇子年纪太小,哪怕有适龄的,皇后也不会让其出头。 最后坐上太子之位的,只会是谢灵,也只能是谢灵。 拍了拍谢灵的肩膀,谢俶声音颇有些意味深长:“该是你的,跑不掉,你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哪怕再厌恶谢央,他也不得不承认,谢央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功亏一篑,鸡飞蛋打。 命这东西,确实玄乎,谢央争了一辈子,抢了一辈子,小心了一辈子,二十年熬过来,结果最后反而是让谢灵坐收其成。 以景安帝现在的身子,绝对撑不过一个月,而这一个月,够谢灵安安稳稳的坐上太子之位,再顺利登基。 跟谢灵比起来,谢央可不就是命不好吗? “王叔,您知道的,我并不想坐那个位置。”谢灵推开窗户,瞧着天边那轮明月,坐姿放荡不羁:“我就想当个闲散王爷,走遍天南地北,见识见识漠北日落孤山的景致,赏赏江南烟雨的小桥流水,而不是困在那座四四方方的孤城里。” 谢俶看着面前自己这个侄子,同样行三,谢灵确实最像他,也因此,他对这个侄儿也颇为不同,两人亦师亦友,关系亲近。 对于谢灵的秉性,谢俶最清楚,帝王的才能仁爱,他有,虽然比起谢央,开拓疆土的本事没有,但收成绰绰有余。 只是,功利心不够,若是真坐上那位置,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正在这时,杨瑾从外面进来,手里抱了两个酒坛子。 谢灵看到这酒,眼里的郁色方才散去些,调侃的看向谢俶:“王叔不是说没酒?合着是敷衍我的?” 杨瑾将酒放在桌上,帮着谢俶解释:“王爷这里着实没酒,这酒,是属下在王妃院里树下挖的。” 谢灵一听,一愣之后大笑不止,声音豪迈:“既是雍王妃亲酿,那是我有口福了,王叔,今日咱们叔侄就喝个不醉不休?” 谢俶提了酒,瞥了一眼外面天色,幽幽开口:“出去喝去,醉了别把我这弄得一塌糊涂。” 第727章 斗法 自从在宋青山的四十大寿上丢了这么大一次脸,宋静安确实安分了不少,一连几天都缩在自己院里。 “这是什么动静?” 听着外边有丫鬟婆子的说话声,宋静安稍稍抬起上半身,侧耳细听动静,脸上瞬间有了亮色,眼睛都炯炯有神起来。 石竹瞧着宋静安这模样,哪里不知道这位主的心思?她这主子惹是生非惯了,什么时候在一个院子里闷这么久过? 她这哪里是关心淮阴王府里出了什么乱子?分明就是想去看看热闹,好让自己能不闲下来。 知晓宋静安心意,石竹便也顺着她的意思去外面打听,过了小半刻钟,石竹才从外边回来,凑到宋静安耳边小声将自己打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宋静安听完,忽然以扇掩面,丝毫不带掩饰的笑出了声,笑声尖利,传出去老远。 “这可是真的?她真是这下场?” 看石竹点了头,她才坐起身子,趿拉了鞋,扶着石竹的手摇摇晃晃起身,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竟然还有这事,我这五妹妹回来,当姐姐的,总得去看看她才行,免得爹爹又说我这当四姐的薄情寡义。” 石竹虽然觉得不妥当,但金章和淮阴王出了门处理公事,府上淮阴王妃又整日闭门不出不管事,就刑绣芸一个新嫁妇,管着府上大大小小的事,可没人能阻止宋静安。 宋静安扶着石竹的手慢悠悠晃到宋如瑛的院子时,果然,根本没有人不识相的拦着她。 她就算再在众宾客面前丢脸,可也还是金章的正妻,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了不得的诰命,而宋如瑛,太子被刺死,沈昭昭疯了,她宋如瑛一个小小的太子良娣,这会儿就跟那霉神一样,不会有人愿意沾上,两人之间,地位高下立判,府里的下人都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做这种惹怒她宋静安的蠢事。 一进门,宋静安就看见宋如瑛一身素服,头上就只别着一支绒花簪子,瞧着就惨淡的很。 “哟,这不是五妹妹吗?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宋如瑛抬头,正好看见宋静安拿了扇子遮住半张脸,扶着石竹的手进来,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落井下石。 扯了扯嘴角,宋如瑛轻嗤,她这位四姐还真是一点没变,旁人好的时候她从不登门,躲在自己房间里扎小人,旁人一旦落难,她跟要去捡钱捞好处似的,跑的比谁都快。 看宋如瑛看都不看她一眼,宋静安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她这个五妹妹都这个处境了,沦落至此,性子还这么傲气,给谁看呢?不过一个破落户罢了! 她越是不搭理,宋静安就越是跃跃欲试,莲步轻移,走到她旁边的梨花木椅旁,才刚要坐下去,突然眼神一变,目露嫌弃,轻啧了一声。 旁边的石竹极为有眼色,连忙拿了手帕将那凳子的底座给擦的干干净净的,擦完才讨好的看向她,恭敬的开口:“主子坐。” 宋如瑛冷眼瞧着宋静安惺惺作态,她虽然今日才从废太子府回来,但这屋子的布置都是合乎礼数的, 刑绣芸也是康国公府出来的,自然不会做出那等小家子气的事出来,这屋子里日日都有丫鬟打扫着,哪里会有什么灰尘,也就宋静安惺惺作态故意恶心人罢了。 “五妹妹,以后有什么打算啊?”坐下来后,宋静安这才摆出一副姐姐关心妹妹的姿态来,眉间浮上三分极为浮夸的忧愁:“太子……哦不,前太子暴毙,妹妹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看宋如瑛自始至终嘴角都噙着一抹冷笑,好像她宋静安说的话多么可笑似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心里有了主意,牵了宋如瑛的手。 “唉,妹妹啊,你说你当年怎么一念之差,非要倒贴,毁了淮阴王府的名声也得嫁进太子府当妾?”她拍了拍宋如瑛的手,语气带了三分控制不住的笑意:“这人啊,命都是写好的,你看你非要争啊抢啊,最后落了这么个下场,我随便低嫁,如今地位也日渐水涨船高。” 宋如瑛本就知道自己这回灰溜溜的回了淮阴王府,会招惹许多冷眼,因此也不想在这风头跟宋静安计较,她说什么一概就当做狗吠便好,可宋静安这人,嘴真是贱的很,她若是再不回击,只怕这宋静安能说个没完没了。 这边宋如瑛总不说话,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宋静安也一时没了兴致,觉得寡淡无味,打算再损宋如瑛几句就回了。 只是她这手还没来得及抽回来,就被宋如瑛一把拽住,力道极大,宋静安连挣扎都挣扎不开,被宋如瑛这动静给吓到,宋静安瞳孔下意识放大看向她,怔怔的跟宋如瑛对视。 宋如瑛不知何时抬了头,嘴角带仍旧带着讥诮的笑,竟是幽幽喊了她一声“四姐姐。” 不知为何,宋静安只觉得从宋如瑛抓着她的手位置开始,一股寒气窜了上来,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如瑛却像是丝毫没察觉到宋静安的异样,冷笑一声:“四姐姐,听说前几日,你当着各位夫人的面痛哭流涕,跪在地上恳求三姐姐帮你说情,妹妹这些日子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听的这些是真是假……” 宋静安身子一寸寸冷了下来,当日她跟宋撷玉下跪一事,始终是她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这些日子她总睡不踏实,在梦中常常梦到当日那一幕,她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宋撷玉身着华服,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悲悯和高高在上。 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到宋撷玉当时看她的眼神,看似温情,实则满是不屑和蔑视。 宋撷玉当日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如今好不容易才忘记,偏偏又让宋如瑛故意提起来。 宋如瑛还明晃晃的带着笑看着她,宋静安终于再也待不下去,冷面起身,出了她的院子。 第728章 太子加冕 “王妃可醒了?” 宋撷玉正迷迷糊糊时,就听见门外两个丫头正嘀嘀咕咕着,吵的她睡意全消,索性坐了起来。 听到这动静,玉娴连忙进了门,小心的撩起了帐子,温声开口:“王妃您可醒了,可有身子不适?” 宋撷玉捏着太阳穴,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片刻之后才幽幽吐出一个字来:“疼……” 她这一声,还带着刚醒时的奶音,听着楚楚可怜,乖巧至极,玉娴心都软成了一片,半嗔怪半心疼的开口:“昨日喝那么多酒,又没喝醒酒汤便躺下了,如今可不得头疼吗?” 玉淑正好将醒酒汤端了过来,玉娴连忙接了过来服侍她喝下去。 喝了醒酒汤后,脑子炸裂开的疼才缓下去一些,头脑逐渐清明下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玉娴玉淑都是心里有数的,知道她昨日酒醉,今日怎么也不会在门外议论将她吵醒,只怕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这才让她们急得失了分寸。 玉娴玉淑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视线,片刻之后玉淑才开口:“王妃宫里来人了,正在外面正厅等着呢。” 宋撷玉愣了一下,抬了头,宫里来人?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怎么会突然过来? 看宋撷玉一脸意外,玉娴才悄悄凑近她小声的开口:“昨夜,三皇子过来,与殿下喝了大半夜的酒,两人现如今还醉着呢。” 宋撷玉:“……” 怎么感觉自己醉了一夜,醒来之后天都变了,什么叫做三皇子半夜来了?还与谢俶喝了大半夜的酒? 她们回来都快三更天了吧?谢灵突然过来……这都什么事? “快给我梳妆,宫里如此大张旗鼓过来接人,只怕是有大事,耽搁不得。”懵逼了几瞬,宋撷玉脑子迅速冷静下来,给出反应。 玉淑手脚麻利,将宋撷玉收拾好,也不过将将花了一刻钟罢了,到了正厅,正好瞧见皇后身边的赵嬷嬷正坐着,满脸的焦躁。 瞧见宋撷玉过来,这赵嬷嬷。如同看见了救星,连忙将茶杯放下,朝她走了过来:“王妃您可算来了,牢烦您赶紧与三皇子传个话,让他快些出来与老奴回宫吧。” 这赵嬷嬷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哪一次不是端庄老成?如今倒是跟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可见这次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宋撷玉不慌不忙的坐了下来,给一旁的玉淑使了个眼色:“快去催催……” 玉淑应了声连忙退了出去,赵嬷嬷这才一脸感激的坐了回去。 宋撷玉心里有些心思,想着能不能在这赵嬷嬷这里套些话,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嬷嬷可否跟我说说,这般着急是出了什么事?” 看赵嬷嬷面色犹豫,宋撷玉又轻笑一声,身子回了之前位置,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也没有旁的意思,主要是前太子刚出的事,这才不由得忐忑上三分。” 一听这话,赵嬷嬷皱了皱眉,终于开口:“雍王妃可不敢胡说,三皇子可是大吉大利逢凶化吉的面相,老奴这次过来,自然是有好事。” 宋撷玉淡淡的哦了一声,并没有寻根究底,赵嬷嬷反而按捺不住话头,甩了甩帕子,主动凑近她小声开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陛下有意于今日拥立三皇子当太子,皇后娘娘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这才派了老奴出来寻人。” 玉娴站在宋撷玉旁边,将这赵嬷嬷的话都给听了个清清楚楚,今日就要嘉封三皇子当太子? 这谢央出事才不过半个月,刚刚出了头七,尸骨未寒,景安帝便迫不及待要让另外一个儿子坐上太子之位? 宋撷玉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面上闪过一抹沉思,心里大概有了底,真心实意的跟赵嬷嬷道谢:“多谢嬷嬷提点。” 赵嬷嬷也挺受宋撷玉客客气气这套,一时也矜持上三分,开始奉承起宋撷玉:“哪里受得起雍王妃这声谢?三皇子和雍王殿下一向交好,日后恐怕雍王府还会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宋撷玉不置可否,没有再搭话,恰好这时,谢灵终于姗姗来迟,身上穿的衣裳,宋撷玉还有几分眼熟,比谢灵身形宽大上三分,却正正好是谢俶的尺寸。 宋撷玉心里立下有了判断,只怕这谢灵昨夜真歇在了谢俶的书房,连今日的衣裳都是穿的他的。 瞧着这位三皇子,宋撷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合着昨夜她的夫君没有在她的卧房歇着,跑去书房就是为了跟这位三皇子同床共衾? 她宋撷玉好歹也是大禹有名的美人,又正正醉了,醉态可掬之时,谢俶竟然还能再将她抱回卧房之后,又去找谢灵???是他谢俶忍性太好,清心寡欲,还是她宋撷玉失了魅力,在谢俶眼里已经成了黄脸婆了?? 宋撷玉脑子里正天马行空着,那边谢灵也被她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只能往旁边一坐,端了茶压惊。 这宋撷玉怎么这么看自己?他最近好像没怎么得罪过这位雍王妃吧? 赵嬷嬷看到谢灵终于现身,差点激动的热泪盈眶,老泪纵横,拍着大腿失了态:“哎哟喂!三皇子!祖宗!你就别耽搁了,快随老奴进宫吧,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呢!” 这边赵嬷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谢灵与之相比,冷静的磨人。 “赵嬷嬷何必如此,不过就是一个太子之位,去晚了又能如何?” 赵嬷嬷欲言又止,瞧瞧这位祖宗说的,那可是太子之位啊!怎么到他嘴里听着就跟路边的草鞋一样不值钱了? 知道这位主吃软不吃硬,要是逼得太狠,只怕还得再拖延些时间,赵嬷嬷也只能忍耐下来,站在旁边等他将这茶喝完。 宋撷玉瞧着赵嬷嬷和谢灵的神态对比,一时觉得有趣的紧,连忙端了茶盏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谢灵倒是真不急,喝了茶还有些意犹未尽,居然还跟宋撷玉搭腔:“雍王妃,您这雍王府可是一向不用早膳?” 宋撷玉:“……” 这是还要在她府上用早膳的意思? 三皇子果真神人也!不走寻常道。 第729章 母子算计 赵嬷嬷听到这话,捂着胸口一副要晕过去的架势。 宋撷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不开口吧,堂堂雍王府连顿早膳都不给,着实太抠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雍王府破落成什么模样,可要是搭腔,真让谢灵在这里慢腾腾吃了早膳才回去,赵嬷嬷会不会当场晕过去她不知道,但宫里的皇后指不定得被气成什么样…… “本宫猜的还真是一点没错,赵嬷嬷来请,是请不来你的。” 宋撷玉才刚刚想到皇后,下一瞬就听到皇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往门边看过去,就看见皇后穿着常服,面色发冷,端庄雍容的气度哪怕她穿着最平常的衣裳也掩盖不住。 皇后身后,是小跑着过来报信的侍卫,正一脸艰难困苦的看向宋撷玉这边。 宋撷玉面上并没有多少怒容,托腮对着那小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这人还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谢灵显然也没想到皇后会亲自过来,抿了抿唇,没了刚刚的散漫模样,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母后。” 皇后面色仍旧严峻,并不吃他这一套,走了进来,言辞锋利:“你还记得本宫这个母后?” 谢灵在皇后面前,半点不敢放肆,伸手亲自将皇后扶着坐下。 皇后坐下来,才看向宋撷玉,一双和谢央谢灵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着,细长,看人时拉出了三分上位者的气势。 “雍王妃,情急之下,用了本宫皇后的令牌进了雍王府,还望你能体谅。” 宋撷玉嘴角抿着三分客气的笑,不置可否:“皇后娘娘说笑了,体谅不体谅的,您都坐在这了,长乐一介晚辈,哪怕颇有微词,也万万不能开口的。” 皇后挑了挑眉,宋撷玉字字句句没有说半个字她的不是,却字字句句都是在暗讽。 坐在皇后之位上这么多年,基本的胸襟还是有的,对于宋撷玉棉里带针的话,她倒是也没多在意,重新看向谢灵。 “来人,将早膳带上来。” 谢灵更加局促,紧紧抿着唇,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 “母后……” 皇后却像是半点没察觉他的异色,看着外面的宫女太监将碗碗碟碟都给摆了满满一张大八仙桌,她抬了抬手,让袖子上的褶皱自然的舒展开,声音一贯的威严:“怎么了?方才不是你说要用早膳?如今我将早膳与你带过来了,你怎么不用?” 谢灵站在旁边,表情隐忍,他向来不羁,心怀广阔,便是容貌,也比谢央要稚嫩上好几岁,不似头顶二位皇兄那般少年老成,身上更多了三分少年气。 皇后瞧他这模样,心下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却半点没松缓,紧紧板着脸:“是这一大桌子不合你意?行,去换一桌子,直到三皇子满意为止。” 她这话一落音,谢灵那边径直跪了下去:“母后,儿臣惶恐。” 景安帝一向提倡节俭,最忌讳的就是奢侈糜烂,而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也是时时以这话警戒自身,谢央和谢灵身为嫡子,更是在这事上从没有半分懈怠。 不过区区一个早膳,竟要挥霍掉1十几二十多个菜,足够普通人家半个月的用度,这罪过他哪里承受得住? 看着谢灵跪在自己面前,皇后终于变了脸,言辞之间更是凌厉:“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又有什么惶恐的?你胆子不是一向大的很吗?本宫都约束不了你了?” 谢灵被皇后一连串的斥责逼的面色苍白,沉默片刻才终于爆发,隐忍着情绪:“母后,你非要如此逼迫儿臣吗?” 他不相信皇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那个位置从来不是他心中所愿,旁人想要,便让他们拿去,又何必让他去坐上那个位置? 宋撷玉在一旁听着谢灵这话也被惊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带了些意味不明,这位三皇子虽说赤子之心,大简近真,作为一个皇子,一个闲散王爷没问题,可要是即将成为太子,可就是大问题。 这位三皇子,还是被皇后养的太过天真了些。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皇后放在扶手上的右手陡然间用力,死死的抓着那处,甚至因为力气用的太过,微微的发抖。 好半天,她才起身,半俯下身子看向他,声音压的又重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是本宫逼你吗?分明是你想要逼死本宫啊!” 她说这话时,语气是极为真切的悲哀和痛心,以至于听着十分让人心酸,谢灵何时见过她这副模样?自己心里想的什么都不顾了:“母后,都是儿臣的不是,你莫要动气,儿臣这就入宫。” 皇后没再表态,只重重的跌回到方才的位置,一副对谢灵极为失望的模样。 反而是赵嬷嬷,一听谢灵终于不再拧着了,连忙招呼人拥立着谢灵出去。 而在谢灵出门的一瞬间,皇后灰败失望的脸色陡然间平静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端庄雍容的模样。 这变脸的本事,宋撷玉还真是叹为观止,高,实在是高,不愧是皇后,算计起自己儿子也是毫不心软,三皇子怎么可能玩得过她? 屋子里就剩下皇后和宋撷玉对坐,一时气氛有些奇怪,宋撷玉端了茶盏,假模假式地喝了几口,等了半晌都不见皇后有起身的趋势,只能干咳一声,出声暗示。 “听说陛下欲要立三皇子为太子,长乐在此先给皇后娘娘道喜了,今日大喜之日,皇后娘娘贵人事忙,长乐也就不在这日子耽搁您,改日一定亲自进宫送上贺礼。” 宋撷玉自觉自己这话说的够明朗,够清晰,够点明主旨了,客气中又不失礼,心知肚明中又带着几分场面话的虚伪劲儿。 她表示非常满意,也觉得皇后会满意,毕竟两人关系可不是能坐下来好好喝茶客套的关系。 她也算是害死了她儿子的罪魁祸首了吧。 第730章 一家子 本以为皇后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却没想到她话都落地上许久,皇后也没动弹,反而还端了茶,假模假样的喝了起来。 “不急,册封太子是灵儿和陛下的事,与本宫,也没什么大的干系,许久没见长乐,正好趁这机会好好说说话。” 宋撷玉:“……” 皇后这番话,她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当即就噎住了。 这是要叙旧的意思,她今日莫不是被三皇子给刺激的太狠了,怎么性情大变成这样? 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宋撷玉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两个语气词:“呵呵……” 也不是她不愿意给面子,毕竟谢央的死也有她一半的原因,她也愿意让着点皇后。 无奈,皇后这番作态实在是太过突然,丝毫没有给她心理准备的机会,她一时还真说不出什么客套话来。 所幸,或许是宫里呆的久了,虚与委蛇的本事更是如火纯青,再尴尬的场面面上也能装出一副相亲相爱的姿态。 皇后再次开了腔:“本宫也是看着长乐你长大的,你一向乖巧,又生的玉雪可爱,本宫从来都是把你当亲闺女看。” 宋撷玉:“……” 玉雪可爱也就罢了,毕竟容貌摆在这儿,也配得上这四个字,可乖巧什么鬼?谁不知道她长乐郡主,从小便是个混世魔王,跟乖巧二字却是万万占不上边的。 这皇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为她这么违心夸人了,真不怕遭雷劈? 心里默念,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皇后既然敢夸,那她为何不敢认?她偏要认,还要认得理直气壮。 当下,宋撷玉也变了脸,一副羞涩模样,眼眸含水:“皇后娘娘说的是,长乐爹爹阿娘也时常说我性子太过内敛,日后少不得被欺负,常常训诫我出门在外,淮阴王府就是我的底气,需得气势更足一些,不用怕得罪人收拾不了烂摊子。” 她这话说的自然,一脸的认同,看着皇后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位长了眼睛分辨是非的知己,话里话外都是煞有其事。 于是,宋撷玉便清清楚楚的看到皇后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显然是没预料到她真能如此厚颜无耻的认下来,被她噎住了。 宋撷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让她张口就来,胡乱夸人,这就是报应。 正如宋撷玉所料,她说的实在是太自然,以至于皇后一时还真分不清,是她糊口乱邹的还是真确有其事。 就宋撷玉当年那副惹是生非模样,淮阴王和淮阴王妃两人竟然还能睁眼说瞎话说出宋撷玉性子太孱弱,容易被欺负??! 宋撷玉若是能被欺负,那这京都恐怕就没有欺负人的人了!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后很快调整好脸色,重新一脸和蔼的看向她:“长乐一向聪敏,本宫只得两个皇子,不曾得一位公主,一直是本宫的遗憾,私心里总是想着要让长乐当本宫的儿媳妇,只可惜……” 皇后话兜来转去,宋撷玉总算是听出来点苗头,先前未曾听出来还好,如今听出来却觉得恶心的很,刚刚喝下去的那几大杯浓茶,如今正在胃里翻腾,不住的反胃。 谢央人都已经死了,在皇陵之中埋了有大半个月,这皇后还惦记着想要让她当她儿媳妇的事? 当初为了让淮阴王府站在她们母子那边,皇后和谢央百般算计,用的那些手段,她如今还历历在目,未曾敢忘,没想到皇后还敢提起。 怎么着,她近日来是故意想恶心她还是别有用心?死了一个儿子的教训还不能让她长长记性? 就在宋撷玉忍不住,想要口出恶言刺她两下,谢俶的声音传了过来,听着近在咫尺。 “没什么可惜的。” 宋撷玉被他这么一打断,也没了再怼皇后的心思,偏头看向门口方向。 谢俶也换了一身衣裳,如今一身月白色常服,瞧着很是清朗,眉目之间的疏离却将这几分清朗染上三分戾气,教人不敢轻易懈怠。 皇后正与宋撷玉说话,如今见谢俶过来,脸上极快的闪过三分兴致缺缺,像是被扫了兴。 但这股神色片刻之后又收了起来,谢俶可不像宋撷玉,不可招惹,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在其中运作,只怕央儿早已成事,她如今也不是坐在这皇后的位置,早就成了后宫的太后。 谢俶能废掉一个太子,那就代表他有本事废掉第二个,她如今只剩谢灵,再也赌不起,还是得夹起尾巴做人。 想通此节,皇后淡淡的打了个招呼:“雍王起的迟了些,本宫原以为今日见不上你了。” 谢俶坐在宋撷玉身旁,却不肯配合她转移话题,粉饰太平,半分不客气的又接上了刚刚的话头:“方才听皇嫂说可惜二字,本王却不认同,长乐嫁给本王,只有庆幸的份儿。” 他话说完,皇后还不怎么当回事,只觉得谢俶是被落下了面子,想要找回来。 她刚要开口附和,就听到谢俶又开了腔,一贯冷冰冰的腔调又格外多了三分晦暗不明的嘲讽。 “毕竟,长乐若是真成了皇嫂的儿媳,如今在太子府疯了的,就不是沈昭昭了。” 他的话太过笃定,带着森寒的冷意,宋撷玉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反应过来自己倒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这反应不大,但几乎是片刻,谢俶的视线跟了过来,将她的神情看了个严严实实,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很快又压了下去,眸色更深了些,紧抿了唇,没再继续开口。 皇后可没这定力,脸色终于变了变,冷了下来,面上还带着笑,但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本宫也不过是闲话两句,虽跟长乐没有婆媳缘分,但日后的事,日后谁又说得清?万一就成了一家子?” 宋撷玉只觉得头疼的很,几乎忍不下去,一家子?谁要跟她成为一家子,有她这样的婆婆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算计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还给她数银子吗? 第731章 雨花茶 皇后走后,宋撷玉才恶狠狠的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杯底和茶杯底相撞,发出一声极为突兀的嗡鸣声。 玉娴玉淑都被自家王妃这突然耍的小性子给吓了一跳,小心的看向谢俶,各自面色都带了三分忐忑。 这雍王殿下还在呢,宋撷玉这脸子自然不是给她们这些丫鬟看的…… 可关键雍王殿下着实无辜,什么都没做,甚至还帮着王妃气了皇后,如今还要被牵连,哪怕玉娴玉淑是宋撷玉的身边人,也觉得自家主子这脾气着实没道理了些。 谢俶也不恼,端了茶杯子抿了一口,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瞥了一眼宋撷玉:“不高兴了?” 宋撷玉瞧着他这幅冷冷淡淡的模样就觉得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气,开始没事找事:“一身酒气,难闻死了。” 谢俶轻笑,旁边的杨瑾纳闷的开口:“不大可能啊,殿下可是沐浴后才过来的……”而且怕熏着王妃,特意洗了三次,怎么可能还有酒气?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俶一抬手制止。 “去备热水,再给找身衣裳。” 杨瑾:“……” 面上的一言难尽几乎要溢了出来,还洗?这王妃的一句话,殿下就又要洗三次吗? 这是要把身上洗秃噜皮了? 不止杨瑾惊了,宋撷玉也有些意外,她本意是在皇后这里得了些不痛快,偏偏没能怼回来,这气憋在心口出不来,所以想要跟谢俶吵上一架。 可她这位夫君性子似乎好的有些过分了…… 这还是外面盛传不苟言笑,冷血无情的雍王吗? 看杨瑾真要下去,宋撷玉终于意识到自己无理取闹的错处,心虚的出声:“等等……” 看杨瑾停下来,她才硬挺着脖子,眼睛在旁边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面前的茶杯上:“是我闻错了,不是三哥哥身上的酒味,是……是这茶叶坏了,放的久了,有酒味!” 杨瑾听的面色都麻了,听说过米放久了坏的,菜放久了坏的,还从来没听说过这茶叶放久还能坏的…… 找借口也得找个站得住脚的,不然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想配合还得装傻子。 还真是辛苦雍王妃百忙之中抽空敷衍他们了。 玉淑还没反应过来,真以为这茶叶坏了,当即急了,这宋撷玉的衣食住行都是她在看管,若今日真是坏了的茶叶给上来了,那就是她的失职! 今日能上来坏茶叶泡的茶,明日还不知道进王妃口里的,是什么要命的东西。 将宋撷玉面前的茶端过来尝了一口,只这一口,玉淑便愣住了。 这茶……分明没问题啊。 玉淑动作太快,宋撷玉才刚刚抬手,玉淑那边茶已经入了口,再看玉淑神情,显然也是尝出味了。 宋撷玉脸颊有些烫,神色更是不自在,她能看出来的东西,谢俶自然也能看出来,要是如今还不明白是她故意找事,那谢俶就不是谢俶了。 本以为谢俶至少得训她两句,却没想到谢俶却像是丝毫未察,看向杨瑾:“没听到王妃说这茶坏了?还不快撤下去?将这茶叶给毁了,另外从库房里给王妃院里送些新茶。” 杨瑾:“……” 殿下这是选择性失明?玉淑的脸色都那么明显了,茶明显就没问题…… 这茶叶可是外邦进贡的,统共才不到十斤的数,雍王府才得了堪堪八两,就这都算是在大臣们中的大头了。 丢了,殿下不心疼,他在旁边看着都得滴血啊? 玉淑玉娴两人也被雍王的阔气一时给震住,两人自此总算相信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得褒姒一笑确有其事了。 宋撷玉也默了,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雨花茶爽口甘洌,沁人心脾,她真挺喜欢的……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谢俶留意到宋撷玉肉疼的神情,眉头一紧,眼底的担忧浮了出来:“去请郎言。” 宋撷玉现如今悔的肠子都青了,她做什么闲得慌要没事找事? 气息微弱的开口,宋撷玉简直欲哭无泪:“……没事,我真没事,这雨花茶或许只坏了这一盏,不用全扔。” 她哪里还敢有事?要真有事还不知道要扔啥呢!本来以为她够败家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比起谢俶的大手笔,她那简直叫做小孩子过家家。 谢俶凝神瞧了她两眼,随后才收回视线,没说话,宋撷玉有些撑不住,呐呐开口:“皇后方才说,反正日后能成一家人,我这心里膈应的慌。” 她初听这话只觉得荒谬,可越是听下去越觉得心神不宁,总觉得皇后这话意有所指。 谢俶观她眉宇之间的不安,将手覆在她手背之上,拍了拍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有办法的。” 宋撷玉心里的焦躁被谢俶抚平,正打算起身回院子,就看到孙嬷嬷过来,满脸笑意。 “王妃,淮阴王府大夫人来了。” 宋撷玉一时还真有些怔住,半晌才笑开,一双桃花眸熠熠生辉:“哦?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都挑今日登门?” 刑绣芸来淮阴王府自然是不需要请帖,孙嬷嬷也是先来报个信,半刻钟后,刑绣芸便从外边进来。 一看见宋撷玉,刑绣芸便连忙上前,一脸的忧心忡忡:“宋姐姐,我方才看皇后的车马从你府门出去,可是来寻了你的麻烦?” 在刑绣芸心里,太子之死,其中关系最大的就是雍王府,哪怕皇后最后大义灭亲,但谢央怎么也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皇后心里若真是没有半点怨恨,怎么都让人不敢相信。 宋撷玉想到皇后刚刚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心里不舒服的紧,皱了皱眉头又极快的松开,牵了刑绣芸的手坐下来,神色淡然笃定:“放心,我也不是包子,任由皇后捏圆搓扁,再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再没有好怕的了。” 刑绣芸神色也有些怅然,忽然便释然,怔怔的被宋撷玉牵着坐下来:“宋姐姐说的是,再苦还能有之前苦?着实没什么好怕的了。” 第732章 相看相看 见气氛一时低迷下来,宋撷玉笑开,转了话题:“昨日才分开,今日一大早你便来了,可是舍不得我?不若在我雍王府住上十天半月?你我姐妹也能自在几天。” 听到宋撷玉打趣她,刑绣芸也笑出声:“我倒是没意见,正好在你雍王府偷几天懒。” 没想到刑绣芸还真顺竿子往上爬,宋撷玉扑着小扇:“还是别了,你在我这偷懒,先不说哥哥会不会杀上我雍王府要人,把你一个管家夫人给拐走了,阿娘定也饶不了我。” 听宋撷玉提到李瑢,刑绣芸这才想起来正事,连忙开口:“我这回来可不是跟宋姐姐你叙旧的,阿娘让我来请你和雍王殿下回一趟淮阴王府。” 宋撷玉这下心里是真泛起了嘀咕,昨日才是宋青山的四十大寿,有什么事昨日说了不行,非得今日又让刑绣芸亲自来请人。 还不止请她,谢俶也赫然在列。 “可知阿娘是为了何事?”攥着帕子缓了缓心中的不安,宋撷玉看向刑绣芸,想要从她这得些消息。 只可惜,刑绣芸眼里也是一片懵懂茫然,瞧着也是不知情的,宋撷玉心里有些失望,果不其然,下一瞬刑绣芸才为难开口。 “我也并未见到母亲,是母亲身边的元嘉过来传的话。” 刑绣芸话说完,犹豫片刻,抬眸看了她一眼,这才凑近她,压低了嗓子:“我觉着,应该是五妹妹的事。” 宋撷玉反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刑绣芸口中的五妹妹是谁,语气冷淡了三分:“人接回来了?” 刑绣芸端了茶抿了一口,这才接着开口:“昨日便已经接了回来,公公心软,哪怕之前再决绝,跟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可如今……” 她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咽了回去,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谢央身死,沈昭昭又疯了,宋如瑛一个好端端的活人,总不能把她和沈昭昭那个疯子关在一个宅子里。 当年宋如瑛为了寻求自己的大富大贵,不惜毁了淮阴王府姑娘们的名声,踩了父亲的逆鳞,这才让父亲如此决绝的跟她断绝关系。 可终究过去了这么久,淮阴王府几经生变,哪怕宋撷玉不想承认,宋青山终究是老了,老的会生了求全心,跟谢央求饶,老的会心软,将宋如瑛接回府。 宋撷玉抬了抬手,语气清冷:“宋如瑛的事,我一个出嫁女也插不了手,终究是宋家的女儿,哪怕我再厌烦她,也改变不了她的去留。” 罢了,既然父亲想要息事宁人,那她也不说什么,只要宋如瑛日后安分守己,淮阴王府也不缺她这个五小姐一口饭吃。 刑绣芸提前将这事透露给宋撷玉,就是知道她性子决绝,不想她与宋青山再心生嫌隙。 可如今看来,倒是她多想了,宋撷玉胸怀远远比她想的要豁达。 刑绣芸走后,宋撷玉将这事与谢俶说了,谢俶也没旁的话,径直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日回了淮阴王府,谢俶便被宋鹤轩给叫了过去,宋撷玉则是直接去了世安院,一进门,就被李瑢屋子里的浓香给熏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一旁的元嘉连忙将一块湿帕子递了过来:“雍王妃若是实在难受,可以用这帕子捂住口鼻缓一缓。” 宋撷玉接了过来照做,这才舒服了一些,眉头仍旧紧紧蹙着:“阿娘屋子里怎么香味这么重?” 这么多年下来,李瑢屋子里一向是淡淡的药香,怎么会突然点了这么一股子的甜腻香气?闻着实在是有些过于轻佻。 元嘉愣了一下,随后垂头,语气带着笑意,客客气气的回了:“淮阴王妃的喜好,奴婢等人不敢有异。” 宋撷玉心里存疑,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跟着元嘉进去,李瑢正坐着,身上穿着厚实的袄子,跟宋撷玉身上的秋装有些区别,手倚靠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脸上仍旧涂了口脂,盛装打扮。 宋撷玉虽然被熏的头晕,但看李瑢有了打扮的心思,心里也高兴,也没说什么,下意识就要靠在李瑢身旁,只是还没动就被元嘉给喊住:“雍王妃,还是坐这里吧?淮阴王妃最近身子总是清寒,那榻上热的很,您怕是受不住。” 宋撷玉瞥了一眼元嘉,又瞥了一眼李瑢,哪怕听不出任何不对可就是觉得这主仆两个怪怪的。 看宋撷玉不动,李瑢也笑出了声,温和的开口:“坐那吧,阿娘这刚上好的脂粉,你一向毛手毛脚的,可别给我都弄点了。” 李瑢这话说的稀松平常,宋撷玉心里一时也没生疑,坐了下来,开门见山步入正题:“阿娘这回找我来,可是为了宋如瑛之事?阿娘是什么态度?” 有些事,若是李瑢不方便说,她这个嫡女,雍王妃的身份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李瑢却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叫你回来,是为这事,却也不全是为这事”。 “你父亲将宋如瑛接回来之前,问了阿娘的意思,并不是擅自做主,阿娘并不曾反对。” 宋撷玉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层,也就是说要不是没有李瑢点头,宋如瑛绝对回不来。 她心里忽然舒服了些。 “既然阿娘不在意,那女儿自然也不会为难爹爹,左右燕儿大了,哥哥也娶了妻,宋如瑛翻不出风浪来。” 可若是不是为了宋如瑛的事,李瑢把她叫来又是为了何事?她想不明白,还能有什么事这么急切把她和谢俶叫过来。 宋撷玉面上的疑虑太过明显,李瑢也不再卖关子:“玉儿,阿娘想要让燕儿去你雍王府住上一段日子。” 李瑢的话成功让宋撷玉愣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反应了一会宋撷玉才开口:“这自然是小事,可为什么?七妹妹知道这事?” 李瑢垂了眼睑,语气平静:“燕儿那边我已经与她商量了,那孩子乐意的,她性子乖巧,我也放心,应当不会给玉儿你添麻烦,正好趁这段日子,你好好帮着燕儿相看相看……” 第733章 争字头上一把刀 从世安院出来,宋撷玉立在长长的走廊,忽然胸口一痛,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从她胸口一点点往外抽离,痛的她捂住胸口佝偻下来,整个人难受的要命。 玉娴和玉淑看她毫无征兆的脸色苍白,都被吓了个半死,连忙扶住她:“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宋撷玉撑住玉娴的手,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起身,刚刚还极为剧烈的痛感如今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她的一个错觉。 “没事,可能累了。” 这话,自然是没人信得,但宋撷玉既然这么说了,也没人会不识趣的当场去问。 “宋如瑛现在在哪里?”宋撷玉忽然开口。 这事玉娴玉淑不知情,但元嘉却知道的一清二楚,行了一礼就将宋撷玉带了过去。 宋如瑛看到宋撷玉来时,面上满是讥诮,并没有半分意外之色。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更晚一些。” 听到这话,宋撷玉倒是气笑了,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听宋如瑛这话的意思,她倒是对她过来这事,挺期待? 不比先前面对宋静安的隐忍浑不在意,在宋撷玉面前,宋如瑛的情绪哪怕再怎么往下压制,却还是忍不住开始暴露端倪,眉目间的戾气涌了出来:“你很得意吧?看到我现在这个下场?” 连宋静安都要过来踩上她几脚,宋撷玉一直就看不起她,如今看她如今处境,只怕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笑她蠢。 宋撷玉瞧着她这幅气急败坏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可笑:“你出事,我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本来就在预料之中,不过是早晚罢了,” 宋如瑛被她的话给气的失语,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气势陡然间颓废下来:“宋撷玉,你若是想来赶我走,大可以直说,不必去父亲那里费心思。” 她虽然如今失势,但好歹身边还有个贴身伺候的,对于淮阴王府的事也不是全然不知,她被父亲从太子府接回来的第二日,李瑢就将宋撷玉和谢俶给叫了回来。 这事情再明朗不过,她就说当初她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铤而走险去丢了身子,还差点连累了宋撷燕,李瑢对她也算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答应她回来? 如今看来,这李瑢打的也算是好算计,自己不出头,却把宋撷玉叫回来帮自己出头,光是宋撷玉也就算了,谢俶也回来,这两人一块,哪怕是父亲,也很难不忌惮。 李瑢真是打的好算计,既没有得罪父亲,又把她给赶出去。 宋撷玉瞧着她这模样,莫名觉得可怜的很,只可惜,她铁石心肠惯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心软可不是留给这等心思不正之人。 “宋如瑛,你现如今心里可有半分悔意?”宋撷玉忽然开口,问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宋如瑛神色更是冷冽,嘲讽一笑,忽然抬头看向她,表情有些癫狂:“我后不后悔,能改变什么吗?你不就是想看我在你面前痛哭流涕求饶吗?” 她说完,面上神色忽然一变,眉头微微蹙起,眼里大颗大颗的泪掉了下来,宋撷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宋如瑛忽然嘴角诡异的弯了起来,眼睛却仍旧在不断的掉着泪珠子,几乎串成串,不带断的。 宋如瑛上半张脸演绎着强烈的悔过之意,可下半张脸只剩下满满的嘲讽,几乎被割裂成两张假面,看的人瘆得慌。 “三姐姐,这幅模样,你可满意?” 宋撷玉抿紧了唇,身旁两个丫鬟也被宋如瑛的反常行为给吓的心惊肉跳,这位不会是在太子府跟疯了的太子妃呆的太久,也被逼出了毛病? 警惕的瞪着她,两人不着痕迹的护着宋撷玉,防止宋如瑛暴起伤人。 宋撷玉倒是淡定的多,看着宋如瑛,眼神悲悯,像是在看一只可怜虫:“宋如瑛,眼神骗不了人,你骗不了我。” 宋如瑛咬了咬唇,面上表情迅速的萎顿下来。 良久才轻扯嘴角,一言不发,垂着头,神色像是一只溃败的狼狈野狗。 她确实后悔了,当初要不是她执意要嫁进太子府,哪怕嫁个小官,日子也不会难过成这样。 这些年,她在太子府熬着,真正过得开心的日子恐怕也就刚进太子府的那半个月,谢央以为她也是淮阴王府出来的,跟宋撷玉有同样的价值,便也哄着她,让她以为自己能成为宠妾,以为自己能让沈昭昭都对自己这个宠妾无能为力。 殊不知沈昭昭哪里是对她无能为力,分明是在观望,沈昭昭聪明的很,局势没明朗前,并不与她针锋相对,可一旦明白淮阴王府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便迅速的开始打压她。 一个没有娘家没了太子宠爱的侍妾,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宋撷玉见她这副模样,终究没心情再与她说这些无用的废话,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你在太子府,或者回来淮阴王府,我与阿娘并不在意,宋如瑛,你不用把自己看的那么重,只要你安分守己,阿娘不会克扣你那点好处,也不屑克扣你这点好处。” 宋如瑛听明白宋撷玉这话的意思,她这是明明白白过来警告她,她回来不回来,宋撷玉压根没放在眼里,只要她不生事,宋撷玉和李瑢会给她五姑娘的体面,其余的,不会多搭理她。 看着宋撷玉,宋如瑛忽然便觉得可笑起来,她活到现在,仿佛是活成了一个笑话,从她懂事以来,所有人都在跟她说李瑢是正妃,眼高于顶,压根不会给庶女半点好处,宋撷玉嚣张跋扈,又深得宋青山宠爱,她们这些庶女要是不自己争自己抢,自己把握自己的命途,否则连渣都不会有。 徐侧妃是这么说的,宋静安也是这么说的,连自己亲娘也是这么教导她的。 所以她争,她抢,她事事都要拿到最好的,每日披着胆小乖巧的皮博取宋青山的怜爱。 可她争了大半辈子,究竟争到了什么呢? 第734章 知己 从宋如瑛的院子出来,宋撷玉便回了自己原来的院落,等了两个时辰,这才等到谢俶回来。 宋撷玉有些啧舌,打趣他:“大哥与三哥哥的情谊,可比长乐与三哥哥的情谊更深厚。” 粗略算算,这大哥和谢俶两人待在一块将近四个时辰,什么话要说上四个时辰?她都没和谢俶有这么多话聊,在她面前,谢俶就跟个闷葫芦似的,惜字如金,能一个字答了的,绝不会多说半个字节。 看宋撷玉这幅吃味模样,谢俶只觉得自己真的中毒不浅,哪怕宋撷玉再如何刁蛮任性,不讲道理,他也只觉得她这小模样有趣的紧,半分生不起气来。 抬手给宋撷玉倒了杯茶,谢俶忽然开腔,低沉的嗓音一贯的冷清,哪怕带着笑意,身上也没什么暖意,言行举止带着仙人的谪仙风范。 “与子烨只呆了一个半时辰,他非要与我对弈,一时才待的长了些。” 宋撷玉好整以暇的看他:“那剩下两个半时辰,三哥哥又是去了何处?与哪位红颜知己把酒共欢啊?” 谢俶看向宋撷玉,端着茶的手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确实喝了些。” 宋撷玉本是无心之话,没想到谢俶还真认了下来,一时差点没气的一个踉跄,还真有红颜知己? 谢俶瞧着她这模样,手里的茶杯在桌上敲了两下:“喝茶?” 宋撷玉瞪着他,面上神情冷然,喝茶?她气都气饱了?哪里还喝的下他的茶? 深吸一口气,宋撷玉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心里的难过感有些陌生,本以为她再遇到这场面已经能够习以为常,毕竟上一世,谢央纳妾可是接二连三,后宫里的姐姐妹妹以堆字计量,她后面也没了再吃醋的心思,心如止水。 可这一世,听到谢俶在外有了人,心里的难受劲还是一股一股的,压都压不住。 “不喝!它日三哥哥那些红粉知己给我敬茶的机会多着呢,不急着喝这一杯。” 听着宋撷玉这故作大度的话,谢俶不敢再逗她,将手里茶杯奉到她面前,开口解释:“是喝了些酒,也是本王的一位知己,但可不是什么红颜。” 宋撷玉咬了咬后槽牙,并不想多听他解释:“可从未听说三哥哥在这淮阴王府还有知己,莫不是我四妹妹?听说当初四妹妹对三哥哥可是有心思的。” 谢俶听她这话,一时哭笑不得,深深后悔起逗她的心思来,宋撷玉一般不吃醋,这一旦真计较起来,这小脑袋瓜还真是什么都想得出,居然还能把宋静安和他扯到一块。 实在是招架不住,怕宋撷玉自己把自己给气坏了,谢俶终于笑出声来,浑厚的嗓音在胸腔振动几次,有些微颤:“是淮阴王,我这岳父请我吃酒,这面子还是得给的。” 宋撷玉一时语塞,所以,谢俶从哥哥那离开之后,就去了爹爹那? 一时又羞又恼,宋撷玉一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敬茶的话,当即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将手里帕子气的往他身上一扔。 “你……谢俶!你故意戏弄我!” 看宋撷玉气的眼圈都红了,谢俶也后悔了些,将她手握住,宋撷玉想挣开,却死活挣扎不开。 谢俶看真把人给惹急了,面上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淮阴王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知己,这话,长乐认还是不认?” 宋撷玉憋了气,他这话确实没毛病,她就算不点头,却也绝不能否认的了。 看宋撷玉不说话,谢俶再次开口:“我一没骗你喝酒一事,二没骗你知己一事,长乐怎么能不讲道理,污蔑我戏弄你?” 宋撷玉心口堵着一口气,谢俶一话确实没毛病,甚至逻辑相当自洽,严丝合缝,能去他国出使,不费一兵一卒将三座城池给带回大禹的男人,口舌方面,十个宋撷玉都比不过他。 瞧着谢俶那副淡然模样,宋撷玉更是来气,眨了眨眼,忽然就开始看着谢俶掉眼泪。 谢俶果真眼里出现三分惊慌之色,显然没想到这一出。 “长乐真气到了?” 宋撷玉不说话,仍旧只盯着他掉眼泪,瞧着可怜极了。 谢俶面色绷紧,难得有了些紧张无错,绕过桌子,一把将宋撷玉抱在怀里,放在宋撷玉手背的手有些发抖。 “不哭了。” 宋撷玉趴在谢俶的怀里,见他翻来覆去也就这三个字,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她不能高看一个在自己夫人发怒时还能冷静跟她讲道理,以理服人的男人能有多会哄人的本事。 故意抽噎着,宋撷玉带着哭腔,开始给谢俶挖坑:“三哥哥可是认错了?” 谢俶也不傻,一听宋撷玉这话,当即明白了她什么心思,才愣了一下,怀里宋撷玉的哭声又大了起来,他有些无奈,只能认了下来。 “知错了。” 他这三个字才落音,宋撷玉立马接上:“那三哥哥说说,你哪错了?” 谢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哪都错了,惹长乐生气了,那便是大错特错。” 宋撷玉看他低头,这才满意,从他怀里抬头,看向他,脸上还带着泪珠嘴角却绽放出璀璨的笑意:“三哥哥脾气真好。” 谢俶拿她没办法,只能轻弹了她的脑袋瓜,语气似嗔似怒:“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宋撷玉笑出声,将脸重新埋进谢俶怀里,心里嘀咕,可不就是上辈子欠她的?毕竟上一世,他可是亲手送她上的路,以至于缓了一年,她仍旧对谢俶有阴影。 “王妃,七小姐来了。” 宋撷玉正在心里寻思着,就听到玉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宋撷玉有些纳闷,燕儿这时候怎么会过来? 跟谢俶对视一眼,两人这才坐好。 “让七妹妹进来。” 外边玉娴听见了,这才将宋撷燕请了进来。 宋撷燕一进门,似乎没想到谢俶也在,连忙对他行了一礼:“三姐夫。” 宋撷玉瞧着宋撷燕越发满意,自家七妹妹生的如此好看,日后还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 第735章 相夫家 宋撷玉看着宋撷燕身后拿着箱匣的以秋,再看以秋旁边帮着拿了两个小包袱的玉淑,一时目光还真呆滞了两瞬,半晌才笑开,看向宋撷玉:“这是……” 宋撷燕面上极快的闪过一抹羞耻,显然也对自己的冒昧不适着,到底还是淮阴王府七小姐的气度在那撑着没让她落荒而逃,艰难的开口:“三姐姐,母亲让我去陪陪你……” 宋撷玉听的更是迷糊,半晌哭笑不得,这事李瑢确实跟她提前商量了,也就是早上的事,可这才将将天黑,就让宋撷燕收拾行软,未免……太急切了些? 她的眼神终于成了压垮宋撷燕的最后一根稻草,宋撷燕红着眼圈,站在原地,紧紧的捏着帕子,声音委屈巴巴:“阿娘非要燕儿这时候过来……” 时辰这么晚了,她懂礼数,哪怕宋撷玉是她亲三姐,两人关系亲近,可也没有这时候提着细软过来的道理。 宋撷玉叹了口气,连忙将宋撷燕拉到自己怀里安抚,她七妹妹从小养在祖母膝下,知书达理,各项规矩都不曾错过,什么时候这么失礼过?阿娘这么逼着她过来,哪怕宋撷燕对在雍王府小住几日乐意至极,恐怕现下也生出了三分一丝不挂的不适来。 谢俶凝望着这两姐妹,没有开口,但心里的疑虑却越来越重,不等多想,就看到元嘉从外边进来。 宋撷玉正满腹疑问,看到元嘉,想着正好趁这机会好好问问。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元嘉脸色有异,宋撷玉当即心下一沉。 “雍王殿下,雍王妃,王妃知道雍王府事务繁忙,便也就不多留了,车马已备好,就在府外。” 元嘉一进来,头便自始至终低着,不曾抬起来过,宋撷玉听的更是差点惊掉了下巴。 将七妹妹给送过来也就算了,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往外赶人呢?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把她往外送? 幸亏宋撷玉对李瑢和宋青山有信心,否则要是换成宋静安那等小心眼子的,只怕非得觉得自己被羞辱,继而怀恨在心。 一脸懵逼的从淮阴王府出来,坐在马车上,宋撷玉和谢俶面面相觑着,两人都没明白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半晌,宋撷玉才移开视线,讪讪笑着帮着找补:“或许爹爹和阿娘是想要处理宋如瑛的事,不想让七妹妹看见,这才把咱们两人给送了回去。” 宋撷玉自己是亲闺女,谢俶自然也是亲姑爷,但闺女和姑爷到底还是不同的,她不介意,谢俶万一介意呢? 宋撷玉小心的窥探着谢俶的反应,只可惜谢俶面色千年不变的冷静自持,压根看不出他什么心思。 谢俶心里总觉得今日来这么一趟处处都透着离奇,宋鹤轩将他请过去,几次欲言又止,下棋时也是心事重重。 到了宋青山的书房,虽然宋青山表现的并无任何异色,但眉宇之间自始至终都萦绕着一股子黑气。 他心里将所有的蛛丝马迹都给牵连在一块,下意识伸手去碰旁边的清茶,只是手伸过去,并不曾碰到实物,下一秒,一双手捧着茶盏送到他眼前,双手握在杯盏底座,白嫩的手心弯成了莲花状,被青花瓷杯盏衬得越发白皙娇小。 谢俶偏头,就看见宋撷玉正满脸笑的讨好看他,他眼神一凝,觉着有些好笑。 方才他不过一时走了神,他这王妃的小脑袋瓜里不知道又脑补出了什么,这小心翼翼哄人的姿态,可是不多见。 伸手将茶杯接了过来,抿了一口,余光瞥见宋撷玉神情一松,一副逃出生天的可怜兮兮模样,一时忍不住摇了摇头。 到了雍王府,夜深了,几人歇下,第二日宋撷玉起了个大早,谢俶识趣的去了书房办公,并不曾留在这里碍眼。 宋撷燕被玉淑带过来时,宋撷玉远远的瞧着她自水廊的尽头过来,一时半眯了眼,神色得意惬然。 旁边的玉娴最清楚她的心思,在旁边真心实意的附和:“七小姐真是神仙之姿,好看的紧,奴婢瞧着都喜欢的很。” 宋撷玉懒懒的半靠在榻上,眉间逸上来一股轻愁:“这些日子,我也算将三哥哥身边的人都筛了一遍,并没有合适的。” 玉娴听了宋撷玉这话,一时有些无语凝噎,瞥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没能说出来话。 这哪里是没合适的?雍王殿下身旁能人尽出,旁的有姑娘的人家,谁不是削尖了脑袋能攀上一个? 分明是自家王妃眼光太高了,这也就是雍王殿下娶了自家主子,否则若是雍王现在正妃之位虚设,自家主子恐怕也能挑出不少毛病。 宋撷燕过来时就被宋撷玉看的头皮发麻,走的近了,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宋撷玉瞧着跟往常并没有旁的不同。 见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宋撷燕乖巧的依偎着宋撷玉坐下,宋撷燕将人抱住,沉默了会,忽然轻声开口:“燕儿,咱们明日,去看看姑母如何?” 宋撷燕趴在宋撷玉膝上,神色安稳:“燕儿着实许久未见姑母了,三姐姐愿意带上燕儿,燕儿自然是高兴的” 宋撷玉听了这话,轻笑,顺了顺宋撷燕的头发:“小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挺记仇?” 她这话,分明就是抱怨当初宋撷玉进宫总不带着她。 上一世宋撷燕进宫,最后老死宫中的事到如今都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当年之事,现在细想,总觉得有几分蹊跷,燕儿怎么就愿意进宫了?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进宫能帮她这个三姐姐复宠?又是谁告诉燕儿和母亲她在宫里处境艰难? 当年毫无所觉,如今越想却越觉得头皮发麻,她想起宋撷燕每次进宫,谢央投注在她身上的眼神…… 因为这事,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宋撷玉自始至终都忌讳着谢央见到宋撷燕,哪怕那时候宋撷燕还只有七八岁,小姑娘梳着双丫髻,可爱的紧。 但也难保谢央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在这时候盯上了人。 第736章 有心之人 延庆宫。 敏贵妃捏着宋撷燕的手,笑的合不拢嘴:“你三姐姐自小就进宫,最勤快的,一个月能来姑母这转悠半个月,燕儿却总不见人,如今都快长成大姑娘了,这才与姑母多见了几面。” 她说完,故意做出一副生气模样,拍了拍宋撷燕的手背,与这两个侄女如出一辙的眸子似怒似嗔,黯然神伤:“燕儿这是不喜姑母?当年还记得姑母抱过燕儿,燕儿也最黏我了。” 宋撷燕有些被敏贵妃的话弄的招架不住,头上汗都急出来了,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只能看向宋撷玉,希望自家三姐能帮自己解围。 她总不能直说,是因为三姐和阿娘拦着她不让她进宫吧? 她自小胆子小,怕生,对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宋鹤轩这个亲哥哥也是多有生疏,但不知怎么的,唯独对宋撷玉这个三姐,和几年不曾见过面的敏贵妃格外亲近。 原本五六岁,李瑢进宫还能带上她和敏贵妃见上一面,后来过了两年,三姐姐性情大变,忽然对她亲厚起来,但却就是格外忌讳她进宫。 她曾经听宋嬷嬷和祖母说悄悄话,隐约听到宋嬷嬷说什么三姐恐怕心仪太子,所以才不想她和太子太过亲近。 宋撷燕那时候年纪小,听不大懂,只知道宋撷玉不想她进宫,好不容这个生的跟天上九天玄女一样的三姐肯亲近她,权衡利弊后,宋撷燕沉重的选了三姐,乖乖的不再进宫。 宋撷玉在一旁看的自愧不如,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十几年却还是荣宠不断的姑母,虽说有淮阴王府的关系在,但这话,这腔调,陛下都遭不住,软了耳朵,更别提宋撷燕一个小姑娘。 “好了姑母,您啊可就别逗七妹妹了,她脸皮薄,性子单纯,可真会将您的玩笑话当真的。”宋撷玉看完了热闹,终于开了腔帮宋撷燕解围。 敏贵妃这才放过她,声音尚且还带着笑意:“难得进宫一趟,我这还有几件好料子做的衣裳,颜色花里胡哨,还是你们小姑娘穿着好看。” 宋撷燕无措的看向宋撷燕,显然是许久不曾进宫,对敏贵妃这喜欢塞见面礼的豪气做派不适应,宋撷玉好笑的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跟着宫人过去。 等宋撷燕过去了,敏贵妃才倚了桌角,一双含水眸放在了宋撷玉身上,眸光通透,瞧着让人无所遁形。 “说吧,带着燕儿来寻我,是为了何事?” 宋撷玉本来还想说两句客套话,见敏贵妃直接拆穿了她,一时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还是姑母英明。”奉承了一句,宋撷玉才伸手抱住敏贵妃的手,说起了正事:“燕儿也大了,我想给燕儿寻个靠谱的夫家。” 敏贵妃猜到了宋撷玉找她有事,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事,一时神色惊讶,凑近她:“如今就看夫家?燕儿年纪可不大,咱们淮阴王府的姑娘可不愁嫁,这么着急做什么?” 敏贵妃这话说的并不假,淮阴王府的姑娘,个个嫁的都不错,除了宋如瑛那个倒贴的,如今哪个没圆满? 就算是宋如瑛下场惨烈,被太子府连累的够呛,可若是想再嫁,也多的是人家求娶。 大禹民风开放,哪怕是皇家的夫人,想要再嫁,只要背景够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宋如瑛尚且如此,更别提宋撷燕这个嫡女了,不缺容貌,名声也是被各家长辈认同的,最重要的是淮阴王府这个背景,那必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哪里需要愁嫁? 敏贵妃的话,宋撷玉都明白,但不知为何,宋撷燕的终身大事一日不定下来,她就一日的不安宁。 抱着敏贵妃的手,宋撷玉语气有些轻,嘴角笑意不及眼底:“宋家的女儿当然不愁嫁,但就是太不愁嫁,反而才要更花些心思。” 敏贵妃被她意味深长的话震住,一时没开口,宋撷玉抬眸看她,将话说的更明白了些。 “姑母,当年我得名声臭名昭彰尚且被有心人百般算计,更别提燕儿这块璞玉了。” 她怕啊!哪怕谢央如今已经死了,她还是怕,所以李瑢让她帮着宋撷燕寻一个合适的庇护,她才没有任何反驳,这一世,她一定要把宋撷燕给护的好好的,绝不会让她再出事! 听了她的话,敏贵妃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释怀的笑了笑,拍了拍宋撷玉的手,语气温和:“嫂嫂一向深思熟虑,你们两人一个是燕儿的母亲,一个是燕儿的亲姐,总不会害她。” 当年谢央为了宋撷玉,为了得到淮阴王府的支持,背地里活生生坏了玉儿的名声,让她在京都的名声臭名昭彰 之后哪怕玉儿已经嫁了人,谢央始终不肯放过她,桩桩件件,现在想来仍旧心有余悸,淮阴王府和雍王府更是遭了几回秧。 得了敏贵妃的准话,宋撷玉这才放下了心,正好这时,宋撷燕换了衣裳过来,打扮鲜艳,衬得她越发的冰肌玉骨。 敏贵妃眯着眼欣赏了好一会,这才拍了掌:“好!好啊!这身衣裳穿在燕儿身上,可比穿在我这个半老徐娘身上好看多了。” 宋撷燕鲜少穿的这么醒目,不同于宋撷玉喜欢这类鲜亮的衣裙,做姑娘时,常常一身红衣,热烈似火,宋撷燕总是穿青衣这类素雅颜色,如今穿的这么醒目,神情不自在,看着宋撷玉,想要让她帮敏贵妃说说,好要她换下来。 只可惜宋撷燕的暗示宋撷玉并不曾收到,反而她这个三姐还看热闹看的开心。 “我瞧着燕儿这身也不错,就替七妹妹谢谢姑母了。” 宋撷燕听宋撷玉真要了,一时惊得目瞪口呆,这衣裳料子和上面的刺绣,一看就贵重的很,恐怕世上也没几件,就这么收了???真就这么收了??? 这拿着她心也不安啊…… 敏贵妃也开怀大笑起来,教导宋撷燕:“燕儿跟你三姐姐多学学,就得没脸没皮一些在姑母这,可不能客气,你三姐姐从姑母这搜刮的东西,可是多了去了。” 第737章 联姻 从延庆宫里出来,宋撷玉就见到椒房殿的管事嬷嬷正等在外头,她多看了两眼,缓步走了过去。 “嬷嬷怎么过来了?可是来请姑母的?” 皇后和姑母这么多年,虽然一向平安无事,毕竟有个淑妃不断的跟皇后斗法,姑母哪怕受宠,却一向不屑于找事,远远不如淑妃难缠。 可如今,淑妃倒台,这宫里就剩皇后和姑母双足鼎立,难保皇后不会动什么歪心思。 那嬷嬷冲宋撷玉行了一礼,再抬头时,面上挂了笑:“奴婢并不是来请敏贵妃,皇后让奴婢过来,是想请雍王妃和宋七小姐去椒房殿坐坐。” 宋撷玉眼里闪过一抹暗色,神色冷淡,这皇后先前在雍王府那番话,她至今还不能忘,如今突然派人来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但心里再怎么警惕,皇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跟着那嬷嬷到了椒房殿,皇后正坐在上首,意外的是,谢灵竟然也在。 前些日子,谢灵已经进行了太子加冠大礼,如今身上穿的,正是太子规制的服饰。 谢灵和谢央同胞兄弟,二人同父同母,于长相上有八分相似,刚一进殿,乍然见到谢灵的第一眼,宋撷玉只觉心惊肉跳,恍惚之间还以为之前种种都是她的幻梦一场,谢央仍旧活的好好的。 竭力定下心神,细看才看清谢灵的脸,方才的冲击仍旧让她脸色发白,胸口跳的剧烈,忍着不适走上前,冲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倒是意外的热情,似乎已经将那日谢俶下她面子一事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长乐,你可算来了,本宫可是等你许久。” 宋撷玉轻笑,随后便在一旁坐下,并不怎么出声,更不怎么强装热络。 皇后倒是不在意,视线移到一旁的宋撷燕身上,嘴角的弧度越深:“这便是小燕儿吧?本宫倒是头一回见你,生的果然是钟灵毓秀,眉目如画,有你三姐三分风范。” 话头猝不及防转到自己身上,宋撷燕有些意外,愣了几瞬后,这才不卑不亢的回了话:“娘娘抬爱了,燕儿与三姐姐站在一处,旁人眼里定是只能看到三姐姐。” 她这话回的足够规矩谨慎,并不因为皇后的几句夸赞冲昏了头脑,面上并未露出自得的丑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宋撷燕虽然比不过宋撷玉容貌绝色,但瞧着可比当年的宋撷玉聪明。 皇后瞧着宋撷燕的眼神愈发满意。 之前谢央的例子血淋淋的摆在眼前,淮阴王府出来的,就算真瞧着蠢了点,可也没蠢到骨子里。 宋撷玉就是如此,当年自己和谢央就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这才既没了熊掌,鱼也半死不活,不光让宋撷玉嫁了谢俶,还让淮阴王府和谢央彻底撕破了脸,成了死敌。 如今她膝下只剩谢灵,绝对容不得半点闪失。 尾指握着桌角微微用力,护甲让尾指指甲有些刺痛,连带着将她的思绪给牵扯回来。 笑的和蔼亲切,看向宋撷燕:“今日也是巧了,灵儿也在,小燕儿,你三姐也是本宫瞧着长大的,本宫也自小将你三姐当自己闺女看,你也不必见外,跟你太子哥哥好生相处。” 宋撷玉在旁边听着皱了眉头,只觉得皇后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当自己亲闺女看?呵!真是可笑至极,她还从来没见过千方百计要毁掉“亲闺女”名声的母亲和哥哥。 宋撷燕被皇后话架在了当场,哪怕浑身不自在,也只能起身,跟谢灵行了一礼。 谢灵沉着脸看了一眼皇后,放在桌上的手紧攥成拳,他来了有些时候了,皇后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让他走。 他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将就着她,陪她说了些闲话,然后就等到了宋撷玉二人。 心里不舒服,他就算再傻,也明白自己这是被皇后算计着入了局,但看宋撷燕已经走到了近前,一时也没了旁的办法,耐着性子起身回了一礼。 看两人站在一块,皇后愈发满意,笑容满面:“这就对了,淮阴王府受陛下器重,灵儿和小燕儿又年纪相仿,小辈还是得多走动走动,免得生疏了。” 听到这,宋撷玉总算是看明白了,先前才在延庆宫跟敏贵妃说怕人算计到燕儿的终身大事上,她本以为是自己杞人忧天,谁知道却是一语成畿。 这皇后先前打她的主意也就算了,现如今又把心思打到她七妹妹身上,她这是非要跟淮阴王府干上了? 实在是坐不下去,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将胸口的气郁压了回去:“皇后娘娘,出来的久了,雍王殿下只怕等的急了,恕长乐失礼,先行一步。” 见宋撷玉脸色不好看,皇后也不急,盯着她们两人的背影,眼里满是算计。 谢灵心里也来气,胡乱行了礼,声音带了郁气,语气不怎么好:“母后,儿臣也告退了!” “站住!” 谢灵话才一落音,就听到上头皇后的声音带了怒气,常年上位者的威压在殿内弥漫开,气氛沉闷下来。 皇后盯着下头的谢灵,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发紧,让她不舒服,这宫里谁不羡慕她膝下两个皇子?可谢央坐上太子之位,就与她的关系渐行渐远,她便只能对谢灵格外多留意三分,母子关系更为亲近。 可如今,谢灵坐上这太子之位,跟她的关系却也日渐紧张起来,她都是为了他们好,可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非得跟她反着来? “你在怨我?” 皇后的语气冷了三分,像是夹了冬夜的寒冰,透着凉气。 谢灵也心里憋着气,一言不发。 皇后心累,只觉得自己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她费心费力,最后一个两个的却都视她为仇敌。 扣着扶手,皇后的声音有气无力,更加冷血无情了三分:“灵儿,母后不管你怎么想,但宋撷燕,你一定要娶到手,只有淮阴王府站在咱们母子这边,你这位置,才能坐稳了。” 谢灵听的更加厌烦,强忍着没有发作,刚要敷衍过去,就听到皇后又开了口,语气沉重。 “你父皇,撑不了多久了。” 第738章 拔苗助长 “雍王妃!” 宋撷玉从皇后宫里出来就憋着一口气,本以为谢央死了,她也就有安生日子可以过,可没想到,没了个谢央,这皇后又出来作妖! 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宋撷玉转身回头,面上还覆盖着一层寒色。 谢灵好不容易才追上她,见她这幅面色,自然也明白宋撷玉看出来皇后的心思。 抚了抚袖子,谢灵恭恭敬敬的冲宋撷玉行了个大礼,双手交握,身子伏低,头与腰几乎位于同一条线上。 “雍王妃,母后的心思,灵儿之前从不知晓,灵儿在此给您赔个不是。” 不管皇后和谢央做了什么,谢灵始终是无辜的,宋撷玉瞧着他这态度,直冲上头的火气总算是稍微降了一些,但语气还冷着:“太子殿下说笑了,您如今身份尊贵,这自称也该变了。” 宋撷玉这话一出,谢灵面色顿时惨白,半晌才惨淡的笑了笑,直起了身子,语气压抑:“孤明白。” 他坐上这个位置,便眼睁睁瞧着旁人看他的视线变了颜色,或者染上了贪欲讨好,或者染上了惧怕敬而远之,坐上这个位置,还真是应了这个“孤”字,当真就成了孤家寡人。 宋撷玉看他形容可怜,终究还是缓和了面色,沉声问他:“太子殿下,我在这里,只要您一句话,您母后的那些心思,你应还是不应?” 谢灵深吸一口气,宋撷玉言辞比刚刚更激烈了些,他反而觉得宽心:“雍王妃放心,孤心里有成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孤心里有数。” 这话,便是告诉她,皇后的那些心思,他不会照做。 得了谢灵的态度,宋撷玉身心放松了些,虽然不敢全然放松警惕,但只要谢灵站在她们这一边,皇后有所顾忌,就算再存着什么歪心思,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冷哼一声,宋撷玉始终没给谢灵好脸色看:“希望太子最好心里真的有数。” 可别到时候联姻不成,又反目成仇了,她废了一个谢央已经让淮阴王府和雍王府元气大伤,要是再来一次,可就真是伤筋动骨了! 挥了袖子走人,宋撷燕连忙跟了上去,见宋撷玉的怒容,眼里有些茫然,她虽然聪慧,但皇后话说的半遮半掩,宋撷玉和谢灵刚刚也说的隐晦。 她年纪小,怎么也没想到三人短短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在她的终身大事上你推我退了一遭。 才堪堪走了两步,宫里忽然响起了铜钟撞击声。 钟声声音沉闷厚重,听的人心口压抑至极。 “三姐姐,这是……”宋撷燕抿了抿唇,往宋撷玉的方向靠近了些,眼神惊惧。 宋撷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敲的是什么钟,看了谢灵一眼,见他也反应过来,也不多解释。 “走,去延庆宫!” 宋撷燕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解释的时候,连忙跟着宋撷玉走。 到了延庆宫,就看到敏贵妃急匆匆的从殿内出来,瞧见她们两个过来,神情一松,连忙牵了两人的手:“知道你俩被皇后给叫了过去,姑母正准备去把你们接回来,快,赶紧进殿,莫要随意走动。” 宋撷燕瞧着宋撷玉和敏贵妃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见殿内只有她们三人和贴身伺候的,这才小心开口:“姑母,三姐姐,究竟怎么了?” 敏贵妃眉间的褶皱紧紧的皱着,神色怔忪,好半天才扯了嘴角苦涩一笑:“陛下,去了。” 宋撷燕不敢置信,看向宋撷玉,见宋撷玉面上并没有任何惊讶之色,这才垂了眸,有些不知所措。 宋撷玉握了敏贵妃的手,神色沉重:“姑母,陛下去了,您不过去瞧瞧?” 景安帝去了,她和宋撷燕自然不好在宫内乱走动,原本以为敏贵妃已经去了福安殿,却没想到她竟是先来找了她们。 听了宋撷玉的话,敏贵妃苦涩一笑:“有皇后在,我就算过去,怕也是不能近身的,与其跪在外面,不如少受点罪,晚一刻钟过去。” 对于敏贵妃话,宋撷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姑母虽然受宠,但与景安帝之间,却也并没有深厚情谊,两人年纪相差了将近三十岁,当初让姑母进宫,三分是因为姑母出众的容貌,另外七分,则是因为要笼络淮阴王府。 又坐了坐,敏贵妃才起身,去了福安殿,不出她所料,福安殿前已经跪了一地的妃子,除了皇后,一个不少。 她也不急,走到福安殿门口,果然被皇后的人拦了下来,随后安静的跪在了门前。 福安殿内。 皇后看着躺在床上的景安帝,一时眸子复杂,只觉得讽刺的很。 她和景安帝是少年夫妻,两人也是有过一段恩爱日子,只可惜,越到后来,她对景安帝的怨气便越足,到了后来,竟是到了连看一眼这个男人都怨恨的地步。 可如今人没了,她身上一直压了多年的怨恨陡然间去了,反而觉得心口空了一块,竟是觉得心口难受上三分。 她盼了景安帝死盼了有十几年,她以为景安帝殁了,她恐怕会忍不住痛痛快快的大笑三声,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为这个男人伤心。 谢灵进来时,就看到皇后正坐在景安帝的床前发呆,她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瞧着多了三分可怜。 沉默片刻,谢灵终究上前沙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这才有了反应,将视线从景安帝身上移开,语气虚弱无力:“给你父皇磕个头吧,他走了,今后群狼环饲的就是你了。” 她先前盼着景安帝死,谢央便能坐上帝位,她也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可如今这些日子,她又盼着景安帝多活上几年。 经过这么几轮谋反,大禹可远远不如看上去那般安稳,谢灵坐上这太子之位的时间太短,若是登上帝位的是谢央,她或许还能安心,可若是谢灵,她只怕寝食难安,不敢松懈。 想想真是可笑,她两个儿子,一个缺了点运气天命,一个却又天命太过,拔苗助长,只怕护不住这大禹…… 第739章 三足鼎立 殿堂之上,诸位大臣衣着肃穆,右手宽袖上都系了一条麻布,谢灵着帝王服饰,跪坐在最上首。 陶怜白着太后服饰,端坐在珠帘后,满意的看着诸臣伏首,她盼着么一天已经盼了许久,如今乍然成真,竟是生出几分飘飘然之感,像是踩在云端上,颇为不真实。 等底下三呼陛下,谢灵叫起,陶怜白这才开腔:“雍王,淮阴王。” 听到陶怜白出声,宋青山和谢俶出列,恭敬垂手。 陶怜白满意的看着他们姿态,慢悠悠开口:“陛下资历尚浅,终究与国事上经验有所欠缺,日后还需要二位多加辅佐,尤其是雍王,先帝去时,仍念着你监国,你可不能辜负先帝的期许。” 这位新晋太后一发话就让众人都蒙了些,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说起监国一事?而且还是在新帝初登大宝这个时候,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俶更是有些凛然,拱手行礼:“扶持新帝自然是本王的分内之事,监国二字,太后言重了。” 陶怜白却是笑了起来:“雍王还是一如既往的谨记规矩克己守礼,这话可不是哀家一人的意思,陛下也是这般想的。” 众位大臣一时都不由得拿眼偷瞧谢灵反应,只见这位新帝当真面色坦荡,并没有半分勉强之意。 “王叔,太后所说也是朕的意思。” 这下不仅谢俶和宋青山有些反应不过来,其他大臣一个个也是目露茫然。 这哪朝哪代新帝登基不是最忌讳亲王握着权利不放,后宫干政,怎么到了谢灵这,一切就变得这般反常? 先不论谢俶究竟是藏的太深还是真对帝位权利没什么心思,至少到如今他身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从景安帝殁了再到谢灵登上帝位,他从始至终都不曾整出多余的幺蛾子。 谁知道谢俶和宋青山不整事,谢灵和这位新晋升太后的娘娘却主动让谢俶监国? 这是生怕谢俶不谋逆?本来这朝堂之中谢俶和宋青山是翁婿关系,一家子,谢俶又与新帝交好,新帝对他信赖有加。 现下再让宋青山和谢俶两人共同辅佐陛下,这岂不是成了雍王府和淮阴王府一家独大?从此成了他们两府的一言堂? 这陶怜白究竟是什么意思?做了大半辈子的皇后,聪明一世,如今坐上太后的位置,就开始糊涂了? 洪维秦当即站了出来,扬声开口:“臣附议,国事繁重,是该有能臣帮陛下分担少许,雍王殿下和淮阴王却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太后您教导陛下,劳苦功高,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如今世事动荡,也理应参与国事,帮着陛下减轻身上的担子。” 他话一说完,底下大臣纷纷附议,不管跟谢俶和宋青山关系亲近与否,难得的统一战线,请陶怜白一同监管朝政。 不管是什么心思,但一言堂,绝不能开了这个先例!哪朝哪代,这一言堂都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盛情难却之下,陶怜白这才勉强应下了这个担子,等散了朝,应付完那些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来道贺的群臣们,不约而同的留到了最后。 宋青山和谢俶两人面面相觑后,两人面色都有些凝重,彼此都明白了今天这一出究竟是做的什么计。 两人谁也不曾开口,极为默契的去了谢灵的御书房。 下了朝,谢灵正拿了狼毫练字,听下面人来报说宋青山和谢俶一同过来,想要拜见他,这才将笔抛下,坐了回去,淡淡开口。 “让王叔和淮阴王进来。” 得了谢灵的准话,外面人很快将谢俶和宋青山给迎了进来。 两人恭敬行了礼,谢灵看着谢俶和宋青山不发一言,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三王叔,淮阴王,您二位来找朕,过来却一言不发,是想要朕揣度一二?” 听谢灵主动开了腔,谢俶皱了皱眉头:“陛下在朝堂之上为何要附和太后,让臣和淮阴王监国?” 谢灵浑不在意,哪怕穿着庄重的朝服,仍旧压不住他身上的少年豁达。 “那都是朕的肺腑之言,朕有自知之明,如今桌上桩桩件件,朕应付不来。” 他做三皇子时,只觉得大禹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可如今自己坐上这个位置,方才能看到些更深的假象。 大禹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宏图伟业,在不过两代的挥霍下,逐渐开始有了蛀洞,他的父皇晚年猜忌无度,纵容心软,他那太子大哥这些年中饱私囊,手段狠辣,虽然不至于败了大禹这么份家业,但也内忧外患,绝不是守成就行的。 宋青山沉不住气,终于也开了腔:“可陛下,您坐上太子之位不久就登了帝位,吾等自然理解,也会尽全力辅佐您,可您为何要于朝堂之上说出监国的话来?” 他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语气也更加急切,甚至还不受控制的上前一步,声音沉重激昂:“陛下,太后的心思,您当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 这陶怜白做了大半辈子皇后,又生了谢央和谢灵这二位皇子,还保住了,甚至在折损了谢央后,迅速的让谢灵坐上了这个当年谢央坐了二十年的位置,足可见这陶怜白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她今日在朝堂之上,演了这么一出贤后戏码,目的自然不是要成就谢俶和他,而是要引起群臣激愤和危机感,从而顺理成章让她能够光明正大干政。 当真是好算计!洪维秦那些人被她算计了还得给她数钱。 宋青山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完,谢灵至少能深思一二,可视线看过去,谢灵眉目安宁,不曾有一分一厘的惊讶震怒,竟是跟没事人一样。 他这态度,直接让谢俶和宋青山都有些不明所以,心中只觉怪异的很。 好半晌,见谢俶和宋青山不再开口,谢灵这才动了,抬了右手将手边的奏折扔到了一旁的奏折堆里,身上的朝服因为他的动作发出扑簌簌的响声,给这寂静的氛围格外添了三分格格不入。 “朕早就知道母后的心思。” 第740章 权宜之计 宋青山平时稳重,但年轻时候却也是血气方刚的急性子,见谢灵说话说半截,一时更是急的脸黑,语气也多了三分压抑不耐。 “陛下,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灵起身,面色冷然:“就算不是这次,也还有下次,朕这母后,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倒不如给她一个方便。” 他这母后的心思是笼权,而他的心思,自然不想当一个傀儡皇帝,朝中唯一能制止她的,也就谢俶和宋青山。 两人都是相互利用,也没有谁吃亏谁赚了一说。 一时之间,谢俶和宋青山两人再也没开口,本以为是谢灵初登帝位所以才识人不清,现在看来,这个新帝,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更加娴熟冷静。 如今看来,如今这个局势,已经是谢灵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谢俶微微喟叹了一口气,躬身行了一礼:“陛下心里有数便好。” 从御书房出来,宋青山和谢俶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些欣慰。 宋青山率先走在前头,谢俶落后一步,跟在身后。 良久,宋青山才长叹了一口气,声音辨不出来情绪:“咱们这位新主,日后不可小觑。” 瞧着这心计,比谢央也不遑多让,在皇室这群子孙之中,算的上顶尖,最重要的是,谢灵耐性够足,瞧着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日后绝不会是任人把控的傀儡皇帝。 谢俶与宋青山分道而行,回了雍王府,正好瞧见宋撷玉正托腮盯着一旁专心看兵书的宋撷燕,一张小脸神情变来变去,时而愤怒时而惆怅,五光十色,精彩的很。 看见谢俶进来,宋撷玉身旁的玉娴玉淑刚要出声就被谢俶抬手制止,两个贴身丫鬟有心想要提醒,只可惜到底没这个胆子。 谢俶缓步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宋撷玉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哪怕走到她近前,宋撷玉仍旧没察觉到他,谢俶这才无奈至极的扯了扯嘴角。 宋撷玉正发着呆,就听到有人轻叩了她面前的桌子,她一抬头就看到谢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手指半悬空在桌面上。 “回来了?”宋撷玉这才坐起身,看了眼天色:“怎么这么晚才散朝?” 谢俶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表情疏离冷清:“那位太后又整了新的花招,耽搁了些时间。” 听到陶怜白的名字,宋撷玉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厌恶之意不言而喻, 挑了挑下巴,宋撷玉示意谢俶看向旁边的那盆开的极盛的蓝色玉葡萄:“宫里刚送来的。” 谢俶瞥了一眼这花,大禹并没有玉葡萄这一花种,此花乃是仓周国进献,从仓周国出发,据说一共运了五十盆,路上小心照顾,却还是折损了近乎半数,剩下的半数,到了大禹,由大禹花匠跟仓周国人学着浇养,可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区区这一盆罢了,放在陶怜白宫里,一直深受她喜爱。 如今竟然送到了雍王府? 宋撷玉起身,缓步走到那棵玉葡萄跟前,细长白皙的手指托在花下,偏头瞥了一眼宋撷燕,见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转了回来,语气嘲讽,刻意压低:“这位太后送了这花,还特意点明是上次见燕儿补上的见面礼。” 谢俶站在她身旁,很快就明白陶怜白送这盆玉葡萄的目的,脸色也难看下来。 “过几日陛下的寿辰?” 宋撷玉冷下了脸色,咬着后槽牙:“新帝寿辰,我本意是想让燕儿留在府内,宫里那边告病即可,可这玉葡萄一送,燕儿可就非得去宫中拜谢不可!” 陶怜白只怕早就猜到了她不会让燕儿进宫的心思。 不得不说,陶怜白和谢央两人极像,为达目的不会罢休,先不说若是坚持告病,不说陶怜白会不会借此发作,说燕儿故意怠慢,就算平安无事过了这一关,可这紫葡萄送了,燕儿去宫中谢这恩典的事就躲不掉。 宋撷玉虽然与陶怜白相处的机会不多,但窥一斑见全貌,以谢央当年的所作所为,不难揣度到陶怜白会做什么。 谢俶盯着那盆紫葡萄,面色逐渐凝重,良久才开口:“那寿辰当日,燕儿去还是不去?” 宋撷玉不答反问:“三哥哥觉着呢?” 谢俶沉思良久,眸色深沉,并不曾开口,宋撷玉并不意外,笑出了声:“我明白三哥哥的意思,当日,燕儿自然得去,逃不掉的。” 她笑的带了三分凉薄和冷讽,谢俶蹙了蹙眉,还是解释了一句:“长乐,你若是不想燕儿进宫,这事我来办。” 宋撷玉顿了顿,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陶怜白铁了心的要让宋撷燕做谢灵后宫之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谢俶只有付出堪比淮阴王府同等代价的物,方才能让陶怜白那只疯狗松口。 看宋撷玉久久不开口,谢俶只以为她觉得希望渺茫,语气郑重,眸色认真:“长乐,我答应的事,鲜有办不到的。” 宋撷玉抿了抿唇,眸色微闪,良久才狼狈的移开视线,语气坚定:“三哥哥什么时候食言过?长乐自然是信的,但长乐不愿。” 谢俶眸色越发暗沉,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宋撷玉忽然抬头,直视他,一双桃花眼清凌凌的,泛着磷光,明明是双含情目,偏偏里边的坚毅固执毫不突兀。 “若是燕儿知道,想必也是不愿的,淮阴王府亦是。” 她搬出来淮阴王府和宋撷燕,谢俶一时还真无话可说,良久才妥协:“长乐,你我夫妻一体,淮阴王府的事,自当也是我的事,若是变了主意,可随时来寻我。” 宋撷玉点点头,再看向那盆紫葡萄时,眼神带了三分寒意:“三哥哥不必担心,想要踩着我淮阴王府满门上位,陶怜白也不见得有这个本事,毕竟,宫里,可不止她这位太后。” 太皇太后虽然平日不管事,但也不是软绵绵的角色,当初要不是有太皇太后,只怕谢央也不见得陨落的这般快。 动宋家?也要看看她陶怜白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741章 辰礼 四月十四,新帝寿辰,先帝忌日出服,整个大禹死气沉沉许久,急需要一场热闹浩大的喜事。 宋撷玉从马车下来,就见皇宫之内一改半个月前挂满了白帆的沉重肃穆模样,添了许多烟火气。 谢俶进宫的早,宋撷玉和宋撷燕二人一辆马车,到了宫门,照例跟那些贵夫人们寒暄了几句,走了半个时辰才得了清静。 走在空旷的长廊上,见四周并无旁人,宋撷玉才低声跟宋撷燕交代:“燕儿,待会切记不可出头,谨言慎行,打死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宋撷燕当日没听懂陶皇后的意思,可如今过了近两三个月,陶怜白的身份也从皇后跳到了太后,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以及这位太后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她也大概明白了这位太后打的什么主意。 深吸一口气,宋撷燕乖巧回了一句:“三姐姐,燕儿明白的。” 时辰还早,宋撷玉带着宋撷燕去了延庆宫,自从先帝殁了后,旁的太妃都搬去了别的宫殿,与太皇太后住在一块,可没想到仅有的几个没搬宫的,里面竟然有自己姑母。 她本以为,以陶怜白那心狠手辣的性子,定不会容得下姑母,哪怕姑母有太皇太后和淮阴王府撑腰。 宋撷玉进延庆宫自然是不需要通报的,才一进门,方才唤了一声敏贵妃,就注意到殿内并不止敏贵妃一人。 她瞧着坐在姑母下方之人的那张脸,不受控制的愣了愣,随后才面色自然得开口缓和气氛:“姑母这有客在,倒是长乐鲁莽了。” 坐在敏贵妃下首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洪慧月,上次见她,过了太长时间,几乎让宋撷玉生出几分仿如隔世之感,倒是没想到洪慧月竟然会与姑母交好。 敏贵妃见她们两人过来,本就温和娇弱的长相越发多了三分柔色:“快些过来,你俩可算赶上好时候了,瞧,这些可都是太后赏赐,你俩看上什么本宫便着人送去你雍王府。” 她说完,似是有些畅怀:“太后难得一份心意,只可惜,本宫如今已经是敏太贵妃了,哪里有这个打扮的心思?索性就做个散财童子吧。” 她话说的诙谐,宋撷玉还真带着宋撷燕认认真真挑了几件,她眼光毒辣,宋撷燕也是识货的,两人挑的都是好货色,不免又被敏贵妃调侃几句。 洪慧月也是会来事的,在旁边做些捧哏的角色,气氛一时也算愉快热络。 正聊到兴致处,就看到外面有宫女过来传信:“敏太贵妃,太后身边的李嬷嬷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陶怜白突然来请人,敏太贵妃哪怕不愿意,也不得不起身,这延庆宫的主子不在,几人自然不适合再呆在这处。 出了殿门,宋撷玉正盘算着要不要去看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就听到旁边有人跟她说话。 “雍王妃,七小姐,不知二位可有空闲?” 宋撷玉抬眸,就发现洪慧月竟然还没走,正站在她面前。 “自然是有空的。” 在心里寻思了一会洪慧月搭话的意图,几瞬之后,宋撷玉才开口回她。 得了宋撷玉的话,洪慧月这才笑开,似乎极高兴的模样,语气都雀跃了三分:“不若去我那坐坐?” 对于洪慧月,宋撷玉心里并没有多少恶感,虽然她曾经想要进府,做谢俶后院之人,但所作所为并不出格,也没整出别的幺蛾子事出来。 最重要的是,当初要不是洪慧月偷听到那方时利的话,只怕景安帝也不会凑巧逃出生天,更不会做了那个乍死的局,成了压死谢央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底还是去了洪慧月的宫殿。 洪慧月如今的宫殿并不曾变过,她虽然曾在景安帝弥留之际得了好一阵子的宠,但以她的位份,独自留在原先的宫殿,到底还是越矩了。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也不用重新搬宫,听说是太后特意给她的恩典。 “随意坐。” 洪慧月坐在主位上,并不曾特意摆架子,但身上的气质跟以往也大不相同,没了之前的小家子气。 宋撷玉视线随意转了一圈,落在了隔间的那些箱笼上,洪慧月为人细致,见她注意到那边的物件,没什么旁的反应。 “那一大堆还没来得及收拾,让二位见笑了,雍王妃若是想看看,不必顾忌。” 宋撷玉这才收回视线,面上并没有半分异色,坦然开口:“太妃屋里的这些,也都是太后赐下来的?” 她刚刚粗略看过去,洪慧月宫里的这些,足足比敏太贵妃宫里的多出三成来。 这还只是她看见的,那里头只怕还有一些旁的,只是被珠帘给挡了。 没听说陶怜白跟洪慧月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就算是洪维秦投了陶怜白的诚,也不至于让陶怜白因为一个洪维秦对洪慧月这般刮目相看,格外厚待……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洪慧月那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等她看过去,洪慧月才放下茶杯,示意让伺候的将珠帘给捞了起来。 那厚重的帘子全部掀起来,方才露出全貌。 隐在后头的,还有好几个半开的箱笼,透过那些缝隙看过去,能看出来跟前面几个的不在一个档次,却也绝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前边是太后送过来的,后边那些,都是我那大伯送来的。” 洪维秦? 宋撷玉愣了一下,也不自觉的说出了声。 洪慧月似乎是被宋撷玉的反应愉悦到,点头,语气轻柔,不急不缓:“我除了这么一个大伯,可没旁的了,要是多来几个,只怕可活不到现在。” 哪怕洪慧月说的如此清楚明白,宋撷玉仍旧不敢置信,洪维秦可是出了名的小气难缠,怎么可能会突然给洪慧月送这么多的东西? 他不往洪慧月身上榨油吸血已经算是仁义,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了? 端了茶杯抿了一口,宋撷玉在心里想了想,很快便有了判断。 “他又来找你,这回是想要你做什么?” 第742章 贺礼 “给你送这么重的礼,只怕这洪维秦所图不小。” 洪慧月嘴角弧度越发深了些,先前在雍王府,只觉得宋撷玉与她关系相对,不是仇敌却也跟仇敌差不了多少,可如今再看这位雍王妃,她却忽然明白为何谢俶会对这位比他小一轮的女子一见倾心宠爱有加。 这位雍王妃,实在是聪明的有些过分。 “我如今虽然也被尊称一声太妃,可在陛下面前,一没说话权,二没存在感,也没什么大用,顶多是给他洪家装装门面罢了。” 洪慧月说完,方才移开视线,看向窗棂方向:“这些重礼,不过是让我照顾照顾即将进宫的表妹罢了。” 宋撷玉:“……” 满脸都写着四个字:一言难尽。 好半天,她才艰难开口:“嘶~又来一位?洪大人的侄女可真多。” 旁人都靠自家闺女光耀门楣,这洪维秦可倒好,靠侄女发家致富?他就不怕他那些兄弟们一个个的给他抽筋剥皮了? 洪慧月笑声更大,语气越发嘲讽,拖长了调子:“我那大伯也就只有我父亲一个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侄女给他霍霍?” 宋撷玉听到越发迷糊,洪慧月也没旁的兄弟姐妹,难道是洪维秦的其他旁支?可听洪慧月这口风,分明又不是这个意思。 瞥了一眼宋撷玉的面色,洪慧月凑近她,语气更加神秘:“雍王妃不必猜了,否则您便是猜上一天一夜也不一定能猜出来。” “说是表妹,其实啊,这位可比我金贵多了,是我那位大伯的私生女,”她说完,右手捏着帕子扫了扫那隔间:“瞧?我进宫时,我大伯可从未想过打点,从来都是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宋撷玉越发服气,果然是自家骨血,这待遇就是不一样。 在洪慧月宫里说了些话,也到了开宴的时候,宋撷玉带着宋撷燕坐在了雍王府的席位上,谢俶早早的就坐在了桌旁,他坐在那里,姿态随意,却自带一股子风骨,微微下垂的凤眼垂眸时,带了近乎佛的悲悯气度。 哪怕在人堆里,也犹如鹤立鸡群。 瞧见宋撷玉和宋撷燕坐过来,他也只眼神示意,并不曾多说什么。 宋撷玉坐定后,拿眼瞥了一圈四周,她来的时候算晚,入目之内,几乎没什么空位,唯独程侍郎旁边,空了的位置显得格外突兀。 洪美玉竟然还没来。 宋撷玉心里觉得奇怪,这洪美玉哪怕嫁了人,性子也一点没变,凡事都爱占个头,一向喜欢做头一个来的,再与其他后来的贵夫人们攀交情,凑着热闹,一刻都不肯闲下来。 今日倒是奇怪,她竟然到现在还没入席,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莫不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不来了? 宋撷玉正在心里念着,余光就瞥见洪美玉从殿门进来,她今日明显是盛装打扮过的,可头上的发髻瞧着却有些散乱,脸色也阴寒着。 瞧着她这面色,宋撷玉来了兴致,视线在人堆里又看了一圈,终于注意到洪维秦的位置还空着,只不过他旁边放了个座位,上面坐了个小姑娘,跟洪慧月有三分相似,跟洪美玉能有五分。 谢俶从宋撷玉进来,注意力就分出了三分在她身上,自然注意到她乱瞟的视线。 见她眼珠子滴溜溜的,就定在程侍郎那一桌,不免有些不悦,低低出声:“看什么呢?嗯?” 宋撷玉对谢俶的心思浑然不知,倒是挺高兴他肯搭腔:“看洪大人的私生女呢,倒是还算个美人。” 谢俶顺着她的话看向另一方向,不过随意瞥了一眼,连那姑娘的脸都没看清就没了兴致。 既然不是在看旁的男人,他自然不感兴趣。 宋撷玉却还是饶有兴致,笑眯眯的端了杯水酒,一饮而尽:“等着吧,这位洪小姐,今日恐怕会放大招,咱们有好戏看了。” 这宴会,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陶怜白为了燕儿布的局,但有人肯出这个风头,她自然也是高兴的。 洪家那一家子算得上是最晚的了,等洪美玉和洪维秦入座,谢灵和太后这才姗姗来迟。 谢灵身边的小太监做了个手势,很快丝竹声响了起来,开始上菜,随后右边的小太监出来唱礼。 “雍王府送白玉琉璃盏一件。” 首当其冲的,就是谢俶送的,小太监唱完,谢俶例行起身,将装着白玉琉璃盏的锦盒打开,随意的念了几句寿词,便退了下来。 谢俶送的礼中规中矩,并不十分出挑,众人一时也没想到他会送的如此平平无奇,一时下面也有了小声议论。 这可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贺寿?谁不是卯足了劲想要在寿礼上下功夫,毕竟这位新帝能坐上帝位,实在是出人例外,大家伙都把宝压在了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谁能想到都没压准。 不清楚这位新帝脾性,那宁可多费心,也不能给得罪了。 谢灵倒是心情很不错的模样,干脆利落的开口:“王叔用心了,赏。” 众人:“……” 用心?究竟哪里用心了?不就是一盏平平无奇的琉璃盏?这不治他个敷衍的罪过都算好的了,陛下竟然还说得出“用心了”这三个字。 实在是……令人一言难尽啊。 他们算是明白了这位雍王在新帝心中的地位,只怕这位敢这么肆无忌惮,就是因为清楚自己送什么陛下都会高兴这事吧? 等谢俶入席,那小太监继续唱了旁人的贺礼,除了雍王府和淮阴王府,下面人送的礼,都是用了心思的,倒是让宋撷玉大饱眼福,对这世间的奇珍异宝有了旁的认识。 等终于唱到了洪维秦那,只见洪维秦施施然站了出来,先是将自己的贺礼展示了一遍。 “听闻陛下骑射舞剑时,身旁常有乐手抚琴助兴,这是臣特意寻来的古琴,乃是用梧桐木做成的三弦古琴,音色嘹亮,宛若凤鸣。” 谢灵听了前段大篇的唱词,本就昏昏欲睡,如今到了洪维秦这,听了还真起了三分兴致。 “呈上来,朕瞧瞧。” 底下人连忙将这琴给拿了上来,谢灵随意的拨弄了几个音,听得出来,着实是把好琴。 第743章 献艺 随意的拨弄了两下,谢灵便坐了回去,旁边的小太监很快就极有眼色的将琴给抱了下去。 “只可惜,三弦琴,世上会弹得寥寥无几。” 谢灵这话说的轻,似是喟叹,片刻后,再次扬高了声调。 “洪祭酒用心了,赏。” 众人一时都有些咋舌,一模一样的夸赞之词,也就谢俶和洪维秦两人有,比起谢俶,洪维秦确实是真的用心了。 这如今大禹的琴都用的九弦,三弦琴恐怕得是几百年前的古董,这样的物件能到如今还保存的这般完好,定是花了大力气,祖祖辈辈精心养护,一年两年尚可,十年百年也不算多罕见,可几代人月月养护着这把琴,足可见珍视程度。 这洪维秦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主人家将这琴出给他? 更别提这琴还是梧桐木做成,凤栖梧桐,梧桐木绝,凤乃绝。 这琴,当真是世无其二。 底下众人的视线洪维秦自然察觉到了,当下更加自得,从得了这把琴开始,他便已经猜到自己能在今日大出风头。 竭力掩盖着自己的自得,洪维秦心里不屑的笑了笑,这把古琴不过是抛砖引玉,他后面送上的才是他真正想送的! 一想到这,洪维秦掀了袍子跪了下去,沉声开口:“陛下方才说可惜会弹三弦琴的人寥寥无几,正巧,臣的侄女正好会弹此琴。” “今日陛下大寿,臣这侄女想为陛下弹上一曲,以表心意。” 洪维秦这话一说完,就见旁边坐席上出来一个女子,玉涡色滚雪细纱,下着雾绿色八鼓锣裙,梳的改良飞仙髻,走到洪维秦身旁躬身执礼。 乍一看,倒是养眼。 “小女洪从雪,祝陛下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宋撷玉听了没忍住噗嗤一笑,惹了一旁的谢俶瞥了她一眼,她只好止住,端了桌上的茶杯,以袖掩脸,遮住面上的笑意。 谢俶见她这幅模样,再看向洪从雪时,微微摇了摇头。 他这王妃已经算是这大禹有名的草包美人了,向来落的个不学无术,八股儒学一窍不通,可这祝词也没洪从雪的这么俗气。 不仅宋撷玉这一桌,连其他桌带了女眷的也传来嗤笑声,洪美玉的脸色越发难看。 这洪从雪出风头就出风头,难道连这一时都忍不了?她那点学识见识,也值得她拿出来抖机灵?如今非要丢人现眼,连累她也跟着丢人! 洪维秦也察觉到洪从雪这话不对劲来,一时脸色有些难看,谢灵坐在高台之上,到底是看在那把古琴的份上,给了洪维秦一个台阶下。 “那便瞧瞧吧。” 洪从雪紧紧咬着唇,也知道自己丢了人,却也不敢在这时候发作,抱着那三弦琴便席地而坐。 宋撷玉本是没什么兴致,毕竟一个能说出如此俗不可耐的祝寿词的女人,怎么想也跟三弦琴这般高雅的物件沾不上半点关系,想必也是临时学了点三脚猫功夫,便上这来显摆。 还不等她这想法落地,就听到正中央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琴音,传到耳里,颇有振聋发聩,声震木林之感。 才起头音,不止宋撷玉抬了头,哪怕是谢俶,视线也投了过去,半阖着眼看向洪从雪。 没想到洪维秦这侄女还真有两把刷子,当真将这三弦琴弹出了三分滋味。 洪从雪自然也觉察出了周边投过来的复杂视线,一时心里有些自得,她虽然于学问一事上不上心,但这三弦琴她可是从小弹到大,绝不会出了差错! 宋撷玉侧耳细听了会,眼中神色很快便暗淡下来,低低出声:“三哥哥觉得,这洪从雪弹得如何?” 谢俶身上的袍子宽大,他的坐姿极为端正,袍子工整的散下来,不见一分褶皱,面色肃穆冷然,身形却极为松弛,一举一动,十分矜贵。 “尚可。” 宋撷玉等了半天就等来谢俶这么两个字,一时觉得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指望雍王殿下能和她一块闲聊几句八卦,她不如指望一旁的宋撷燕。 “七妹妹觉得这琴声如何?”偏头,看向自己身旁亭亭玉立的宋撷燕,宋撷玉声音轻柔了三分。 宋撷燕视线放在大殿正中央的洪从雪身上,看的饶有兴致:“燕儿倒是觉得这位洪姑娘功力扎实,就是曲子选的……”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但意思也已经不言而喻,这三弦琴材质上乘,偏偏这洪从雪竟然用这三弦琴弹了一首凤求凰…… 宋撷玉叹了口气,能得了谢俶一句尚可,本就是难得,至少在这三弦琴上是下了苦功夫的,只可惜目光太过狭隘,硬生生的选错了曲,十分的彩也只发挥出了三分,中规中矩罢了。 果然,直到洪从雪弹完,谢灵都不曾出声,反而是一旁的太后叫了声好。 “洪大人不愧是大禹的老臣,底下侄女一个个的不仅容貌出挑,才行也是一等一的!” 洪维秦得了陶怜白的夸赞,面上控制不住的流露出三分喜气,连忙跪下道谢。 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洪从雪,陶怜白忽的出声看向谢灵:“陛下觉得方才曲子如何?” 谢灵嘴角噙着一抹笑,瞧着还是当皇子时的洒脱散漫:“母后,洪大人这侄女弹得自然是出挑。” 陶怜白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坐好,面相带笑,语气庄严:“可合陛下心意?”她说完顿了顿,毫无征兆的开口:“陛下登基也有几个月了吧?后宫无人,也是时候上心了。” 洪从雪听了这话,心口狂跳,只觉得自己多年的艰苦都得到了回报,太后这话虽然不曾明说,但在座谁不是聪明人?谁听不出来?太后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给陛下选妃,充盈后宫。 她在太后面前出了风头,这后宫岂能没有她的位置?要是能运作的好,入住中宫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之事…… 这边洪从雪开始浮想联翩,那边谢灵可是没她这好心情,嘴角的笑淡了几分,幽幽开口:“父皇过世不到一年,儿臣实在是没有旁的心思,只想尽快为大禹,为百姓做出一番作为。” 第744章 自惭形秽 陶太后瞧着自己这个儿子,见他目光坚定,不曾有半分闪躲,径直跟她对视,心中的不悦一点点盈上心头。 场上气氛一点点冷下来,凝滞晦涩。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陛下和太后母子之间斗法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还是能不出这个头就不出这个头的好。 洪维秦跪在大殿正中央,受到的压力首当其冲,头上的冷汗一直冒了个不停,本以为谢灵坐上帝位,也是和谢俶斗法,可没想到,竟然是跟太后母子间起了内讧。 良久,终究是太后先开了口,缓和气氛:"陛下有孝心是大禹之幸,今日大喜的日子,选妃终究要合陛下之意,若是不满意,咱们再挑下一个。" 她这话压的低,只谢灵和身边人听见,说话时眼神虚虚看向宋撷玉那一桌,个中含义谢灵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这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要他选妃?分明是借洪从雪一事逼他尽快将宋撷燕给纳进宫里。 先前他那大哥和母后一同算计着宋撷玉,想要毁了她名声,让宋撷玉甘愿为妾,想要让淮阴王府求着谢央娶她。 可淮阴王府哪里是那么好哄骗的?哪怕是宋撷玉,最后也识破了他那大哥的谋划,最后反而跟大哥反目成仇,多次给大哥挖坑。 当年事败,母后非但不吸取教训,还要让他重蹈覆辙,用同样的法子去哄骗宋撷玉的亲妹妹。 这是真觉得淮阴王府好欺负?不敢谋反? 谢灵将脑中各种思绪给压了回去,一双瑞风眼深不见底:“母后,今日是儿臣的寿辰,咱们便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陶怜白被他的话差点气了个倒仰,扫兴的话?合着她说的这些反倒是扫了他的兴致了?她是为了谁? 捏着扶手,陶太后压抑着面上的怒气,看着谢灵的眼神满是怒其不争,他真以为坐上这个位置就天下太平了不成? 扬高了声调,陶怜白看向下面的洪维秦和洪从雪,神色分辨不出喜怒:“听说,淮阴王府七小姐也极擅长音律。” 宋撷燕骤然被陶太后点了名,身子僵硬下来,宋撷玉伸了手搭在宋撷燕手背,安抚性的拍了拍,一双细长的桃花眸带了三分冷笑。 陶太后会发难,并不是什么稀奇事,跟谢央一个德行,而谢灵,要不是跟谢央和陶太后一脉相承的长相,她几乎都要以为谢灵是陶太后从先帝别的妃子手里抱过来的。 “蒙太后厚爱,但传言或许有误,我这七妹对于音律这些实在是一窍不通,就不献丑了……” 宋撷玉坐在座位上,含笑凉飕飕的开口,半点面子都不给这位太后。 她怕什么?就算陶怜白如今是太后,可也就是太后罢了,在大禹,太后可没有皇后对朝臣命妇的限制大。 只是谢灵后宫无主,才容得下她在这蹦跶。 她身后可是雍王府和淮阴王府,别说是区区一个太后,哪怕是谢灵,她也敢冒犯三分,她既然背了骄横跋扈的名声背了这么十几年,就得把这名声坐实了,省得白背了这么大的污名。 宋撷燕在一旁听的有些心惊,窝在宋撷玉掌心的手不安的动了动,被宋撷玉用力握紧。 “三姐姐……”宋撷燕瞥了一眼高台之上陶太后难看的脸色,轻唤了一声宋撷玉。 宋撷玉身形放松,姿态端正随意,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皮子半抬着,视线虚虚冷冷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我宋撷玉的妹子,可不是她一句话就得跑到殿中央卖艺的。” 宋撷燕还是有些忐忑,看向旁边的谢俶,察觉到她的视线,谢俶也偏头,锋利的轮廓线让他看上去冷清淡漠,不好接近。 宋撷燕有些内疚垂眸,从刚刚开始,谢俶就没再开口,她是不是给三姐和三姐夫……添麻烦了? 察觉到谢俶动了身形,宋撷玉半点不带虚的,只出声不动唇,语气带了三分戾气和得意:“别怕,总归有你姐夫在,太后能拿咱们怎么样?” 宋撷燕:“……” 额……这肆无忌惮的口吻,三姐姐似乎并不怎么怕给三姐夫惹麻烦??!! 这种我家里有人,我不怕惹事的嚣张语气是怎么回事?三姐姐就不怕三姐夫生气吗?三姐夫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惹麻烦…… 宋撷燕一双眸子微闪,看着宋撷玉欲言又止,好半天,突然听见谢俶那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 她看过去,就见谢俶眉目舒展,黝黑的眸带了三分笑意,让他本就冷的长相多了三分月辉一般的温华。 这模样,怎么看也跟生气二字沾不上边,瞧着怎么还像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或许是宋撷燕的迷惑眼神太过明显,谢俶嘴角微弯,这一抹弧度并没有在他身上添了几分暖意,但终究没有先前那般冷冰冰了:“嗯,有我在。” 得了谢俶准话,宋撷燕也在心里推翻了自己这个三姐夫不喜欢惹麻烦的认定,心里对自家三姐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她这是沾了自家三姐的光,恐怕对于三姐姐的事,三姐夫巴不得三姐姐多麻烦他吧? 自家三姐的性子她也看的明白,虽然在淮阴王府自小受宠,外祖父外祖母那边更是把三姐姐当眼珠子疼着的,但三姐姐性子独立要强的很,从不肯轻易求人,凡事大都自己扛着,能让三姐如此随意的说出“有三姐夫在”这样的话,恐怕三姐夫背地里宠三姐姐比明面上要更没底线的多。 看陶太后不说话,宋撷玉扯了扯嘴角,还算陶怜白识相,没再招惹她,否则下不来台的,恐怕就不知道是谁了。 “雍王妃太过谦了,七小姐声名远扬,谁不知道七小姐才貌双全?雍王妃定是怕七小姐出手,一手琴艺将从雪对比的如同地上的污泥吧?”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没想到洪从雪突然又开了腔:“雍王妃不必顾忌从雪面子,从雪自知自己的琴艺并不算十分的高超,常常自惭形秽。” 第745章 献丑? 陶怜白听了洪从雪的话,一张雍容端庄的面上现出了三分意味深长来,悠悠看着底下跪着的洪维秦和洪从雪,眼神和缓了两分。 这洪维秦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做人看眼色却是一等一的,底下的侄女教养的也算不错。 这洪从雪她虽然之前并不怎么看得上,但现在看来,让这小姑娘进宫来也不错,会是一把相当好用的刀。 “雍王妃,都知道你心善,但如今是陛下大喜之日,还是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洪从雪也听出来陶怜白语气里的愉悦,她从小被逼着学琴,这耳朵是要用来调音的,自然比常人更耳聪目明些。 方才陶太后的话虽然压的低,却还是被她听的清清楚楚,陶太后和陛下的意思分明是没看上她,而且似乎属意的还是淮阴王府的那位七小姐。 呵!那位雍王妃不是说自己这妹妹不擅音律,若她这话属实,自己就偏偏要让这位七小姐出丑,若是她这话是自谦,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三弦琴她有信心,就算有人会,也不会有人比她弹得更好。 这位七小姐要是敢上台,必定会丢人现眼,正好衬托她,好让陶太后和陛下睁开眼仔细瞧瞧,她除了家世,并不输她什么。 她这边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宋撷玉的视线,冰冷生寒,不带半分暖意,像是在打量着一具尸体,看的她遍体生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便低下了头,不敢再有动作。 打量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见她心虚低头,不敢和自己对视,宋撷玉才压下心里的不悦移开视线。 这是新帝的头寿,她方才已经扫了陶太后一回脸,再来一次,弄的大家都下不来台,她头还没到这么铁的地步。 宋撷燕深吸一口气,眼尾微微发红,生生被气的,她与这洪家的姑娘无冤无仇,常年呆在学堂,确信不曾和这位洪姑娘碰面,可她非要缠着她不放,当真是晦气至极。 如今箭在弦上,看着一旁气的脸色都白了一层的自家三姐,宋撷燕低声开口:“三姐,要不燕儿上去随意拨弄几下。” 左右方才宋撷玉也当着众人说了她不擅音律,她乱弹一气,也算不得敷衍。 宋撷燕才要起身,就被宋撷玉硬生生按了回去,她看向宋撷玉,嘴型微张,显然是有些不懂她为何要把她给压回来。 宋撷玉冷眼打量着洪从雪,不屑的轻嗤了一声:“踩着我宋撷玉亲妹妹的名声往上爬?就凭她?也配?” 燕儿上去随便拨弄两下,再送洪从雪一个才名?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只可惜算计错了人。 她既然自己要把脸凑上来给她打,就别怪她下手太狠。 垂了眼睑,宋撷玉嘴角笑开,她本就生的好,这么一笑更是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太后说的是,再推脱便是扫兴了。” 听宋撷玉应了下来,陶太后心中虽然觉得不寻常,这宋撷玉怎么转口转的这么快? 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便将疑虑抛诸脑后,不管宋撷玉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让宋撷燕上台,不论弹得好坏,她都能给宋撷燕一段夸赞之词,到时候再趁机提出自己喜欢宋撷燕这个孩子,让宋撷燕进宫陪她。 宋青山就算再不愿,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跟她撕破脸。 戴着护甲的手指在扶手上轻敲,陶太后眼里尽是势在必得,只要让宋撷燕进宫,不光淮阴王府,雍王府也能为她所用,保谢灵这个皇位坐的稳当。 毕竟,宋撷玉有多疼自己这个亲妹子有目共睹,而谢俶多看重宋撷玉这个王妃,也是众人皆知。 “还是雍王妃识大体,雍王得了这么一位王妃,是你之幸。” 趁了自己的意,太后也不吝啬对宋撷玉的夸赞之词,一句轻飘飘的虚言换淮阴王府与雍王府的支持,只赚不亏。 听陶怜白夸她,宋撷玉假意同意,片刻之后却又转了话头,满脸遗憾:“只是……方才长乐并不曾说什么谦词,我这七妹妹着实不擅音律,就不惹各位发笑了,长乐倒是对这三弦琴好奇的很,不若我献个丑,各位就当看个热闹。” 宋撷玉这话一出,四座皆惊,都没想到宋撷玉竟然会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可是三弦琴,在大禹罕见的很,整个大禹会弹得寥寥无几,而且满大禹谁不知道这位雍王妃草包的很?文不成武不就,也就那张脸生的鬼斧天工,钟灵毓秀,美貌是出了名的,但无才无德,却也是出了名的。 旁人得了这么个名声,十分的美貌也得折损了七分,偏偏这位雍王妃,哪怕名声再臭,再怎么嚣张跋扈草芥人命,那张脸再怎么折损也美的将旁人压的死死的,只要站在那里,哪怕面目狰狞,也透着三分娇蛮的味。 有这么一张脸,哪怕是个傻子,恐怕也多的是人心仪,旁的什么诗词歌赋,会了也只是锦上添花,不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就这位,普通的七弦琴恐怕都不能弹明白,弹这三弦琴,可别冒冒失失的把这琴给毁了。 宋撷燕也急了,她只知道三姐姐擅骑射,拳脚功夫也会一些,可从来没听说三姐姐会三弦琴。 拉着宋撷玉的袖子不肯撒手,宋撷燕眼里含了泪:“三姐姐……燕儿的名声没事的,燕儿也不在乎那些虚名。” 宋撷玉拍了拍宋撷燕的头,安抚性的一笑,眼神温柔又固执:“燕儿不在乎,可三姐姐在乎。” 眼神逐渐幽深,她的妹妹,谁都不能欺负,真当她是死的不成? 被宋撷玉扯开手,宋撷燕坐在原处,手还不自觉攥成拳,盯着洪从雪的眼睛没了以往的温和良善,眸子黑的发红。 她不欺人,人却找上门来,还牵连了三姐! 谢俶察觉到不对,偏头,就见宋撷燕垂了眸,低着头,面无表情,神情冷然逼人,跟平时判若两人。 皱了皱眉头,谢俶凝视了宋撷燕几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 第746章 技惊四座 陶怜白被这走向惊得目瞪口呆,这献艺的怎么就突然从宋撷燕变成了宋撷玉? 这宋撷玉莫不是故意的不成?这种出风头的事哪有妇人上场的?女子嫁了人就该相夫教子,谨守妇德,她出来抛头露面,就不怕丢人现眼?谢俶就一点不在乎? 看向一旁的谢灵,希望谢灵能把宋撷玉给拦下来,她上去弹?自己还真怕宋撷玉把这琴给毁了。 只是才一转头,就看谢灵兴致勃勃,丝毫没有要阻止的趋势,当下有些一言难尽。 察觉到陶怜白看向他这边,谢灵抬眸,似乎是不明白她的脸色,挑了挑眉:“母后,您怎么了?怎么这个面色?” 头疼的移开视线,知道指望不上自己这个儿子,陶太后闭了闭眼,眼角的细纹堆积的更深,犹如刀刻。 “到底是洪大人送的寿礼,若是出了差错,寓意不好,要不,雍王妃就别折腾了?” 洪从雪在旁边听的也是捏了一把冷汗,这三弦琴说是稀世珍宝也不为过,有价无市,这位雍王妃的名声她有所听闻,跋扈的很,是真有胆子毁了这琴的。 别说这琴断弦,哪怕是被扯的错了个音,她都觉得这琴被糟蹋了,让宋撷玉碰这琴,洪从雪这心里就是觉得膈应的很。 听了陶太后的话,恨不得双手赞同,赶紧歇了这场闹剧吧! 谢灵瞥了宋撷玉一眼,宋撷玉头颅正高高昂着,眼里的威胁明晃晃的,分明是不肯到此为止的。 不用偏头都能想象到他那位王叔是什么模样,向来雍王妃想做的事,他这位王叔什么时候阻止过?哪次不是助纣为虐? 叹了一口气,瞥了一眼底下跪着的洪从雪,默默的摇了摇头,雍王妃虽然嚣张,但一向不怎么爱惹事,如今这般得理不饶人,只怕是真被洪从雪给得罪惨了。 不过,与他无关罢了,现成的热闹,当然得看。 身子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谢灵笑着随意附和:“珍宝是给人用的,而不是被供着当摆设的,雍王妃难得有这兴致,想必这三弦琴就算出了点差错,洪大人也不会这么小肚量,跟雍王妃斤斤计较吧?” 洪维秦现在的感觉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谢灵都这么问了,他能计较吗?他敢计较吗? 讪讪笑了笑,洪维秦只能恭敬回道:“这古琴是臣献给陛下的贺礼,如何处置自然是陛下安排。” 这个回答谢灵自然是满意的,看向宋撷玉:“洪大人的话雍王妃可是听清楚了?不必担忧,大展拳脚就可。” 宋撷玉施施然起身,像模像样的跟谢灵谢了恩,这才坐在了洪从雪方才坐着的位置。 洪从雪和洪维秦坐了回去,一入座,洪从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宋撷玉,想看看她究竟能弹出什么花样。 宋撷玉才一抬手倒还是像模像样,还不等洪从雪刮目相看,就见她指尖在琴弦上划过去,力道不对,出来的琴音嘈杂刺耳,像是有人拿了铜锣在耳边大力敲了一下,听的人难受至极。 洪从雪:“……” 果然是她高看了吗? 谢灵脸上的笑也僵住,有些笑不下去,不禁开始后悔没有踩着太后给的台阶下来,他本是决定不管宋撷玉弹得如何,他都要想出几句词来夸赞一番。 他想过宋撷玉弹得不好,但却没料到能差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地步…… 脸色逐渐凝重,谢灵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待会那些违心的话能不能夸出口。 在心里挣扎了一会,谢灵艰难的伸了手,想要让宋撷玉展示一二就够了,别勉强,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宋撷玉抬手又起了个音。 跟之前的琴音截然不同,铿锵有力,指尖轻拨,竟是生生弹了一曲《霸王卸甲》。 不同于刚刚洪从雪的那曲凤求凰,宋撷玉的霸王卸甲显然要更符合三弦琴的琴音,低沉悠长,恢宏霸气,一时天地都显得开阔许多。 洪从雪一开始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可是越听到后面脸色越难看,听到一半她就明白,自己这回是生生被比了下去,输的一塌糊涂。 她那曲凤求凰虽然勤加练习万无一失,宋撷玉临时起意,听得出来前面还是有些手生,可是这是三弦琴,琴音低沉大气,她选的那首凤求凰柔和哀婉,宋撷玉这霸王卸甲从气势上就将她给压制的死死的。 更何况,宋撷玉似乎功力并不比她差…… 这般大气的曲子,没有一定得本事是万万弹不出来的,可有这本事,却从来没听这位雍王妃提起过…… 这位雍王妃要么是真不在乎这些俗名,要么就是心计深,忍耐力十足,生生藏拙到如今。 直到停了手,都久久没人说话,宋撷玉也不在意,径直起身,淡淡丢出三字出来。 “献丑了。” 众人因为这三个字方才反应过来,一时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都变了变,能将这霸王卸甲弹好的人多不胜数,能将这霸王卸甲弹出神韵的女子也不在少数,能用三弦琴弹霸王卸甲弹出神韵的女子数一数二,但也不至于有如今这种见了鬼的惊叹效果。 实在是这人是宋撷玉,便生生的多出十足的惊叹来。 这还是那个有貌无才的草包美人雍王妃吗?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谢俶的眼神也多了三分意味深长,怪不得当初雍王主动去淮阴王府求娶,娶回来还当宝贝似的珍而重之护着,原来以为雍王殿下只是见色起意,看重美色,如今想来,倒是他们眼拙了,错把珍珠当鱼目。 洪从雪脸色顿时因为宋撷玉这三个字红红白白,难看至极,她这要是能被称为献丑,那她之前那段凤求凰又该如何自处?她那才真是献丑了吧? “丢人现眼,可笑至极。” 洪从雪心里正不舒服,就听到一旁洪美玉冷冷开腔,丢出八个字来,嘴角的讽笑毫不遮掩。 旁人的眼光她都可以不在意,但唯独洪美玉的话,硬生生的成了一根长针扎在她心里。 就在她要反唇相讥,洪维秦压抑着怒气低吼:“住嘴!你们二人还嫌弃洪家丢人丢的不够?” 第747章 借花献佛 雍王府。 刑绣芸和刑离坐在宋撷玉对面,两人笑出声,显然是心情极为愉悦的模样。 “宋姐姐,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三弦琴?”刑绣芸看着宋撷玉的眼神璀璨,像是落了天上的星光。 宋撷玉被刑绣芸看的有些遭不住,不由得红了脸颊,伸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调笑着开口:“这小眼神看的我腿都要软了,还是留着回去对我大哥使吧。” 刑绣芸被她取笑的脸色迅速红透,好半天都没能说出来话。 一旁的刑离瞧不过去,主动将话题给转了过去:“那洪从雪本是想出风头,可被这么一折腾,别说风头了,连个能记起她的人都没有。” 这还真是不知道该怪谁,按理来说,洪从雪当时也算是吸人眼球,毕竟三弦琴可不是谁都能弹的,而且她弹得还是一首凤求凰,在陛下面前弹这曲子,个中意思不言而喻。 只可惜,她错就错在不知道见好就收,非要找事,最后硬生生的让宋撷玉出马,技惊四座,一曲霸王卸甲弹得是霸气澎湃,将那轻飘飘软绵绵的凤求凰给碾在地上渣渣都不剩。 真不知道是被雍王妃衬成透明人比较可悲,还是在陛下面前弹了一曲凤求凰,陛下没有半点表示更可悲。 宋撷玉也笑出声,端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心思飘远。 她确实不通音律,毕竟上一世前半辈子,她过的太顺风顺水,从来喜欢的便是骑马涉猎,哪里肯被圈在一方小天地里老老实实的背曲谱? 阿娘的琴艺是极好的,也曾试图教过她,可断断续续教了一年,她也只会点皮毛,头发倒是愁的掉了一箩筐。 不得已,阿娘也放弃了,只说这些乐器真正能弹出境界的,平日里大抵是过的不怎么如意的,学的太好,不是什么好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活着挺好。 她当时听不懂,后来嫁了谢央,初时她还算有些利用价值,谢央待她温柔小意,后来霍乱,他要哥哥南下治理,父亲自然是不愿的,谢央当时便带着这把三弦琴来她宫里,将这琴送了她。 是以,洪维秦当初打开盒子时,她便认出来了,这把三弦琴,就是上一世在她宫里陪她至死的那把。 只不过上一世,洪维秦进献的是谢央,这一世,进献的换成了谢灵。 上一世,她为了一己之私,被谢央忽悠着,说是让谢俶身边的郎言跟着大哥一同去治理霍乱,绝对不会出差错,她便真去做了那等混账事去寻了大哥。 宋鹤轩一向宠她,被她央求,自是无有不应的,而也确实如谢央所说,有郎言在,大哥并没染上霍乱,可却遇上了武郦乐,毁了名声。 后来的后来,谢央踩在淮阴王府满府的骨血站稳了脚跟,便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她浑浑噩噩之时,便拨弄起了这把三弦琴。 年少时觉得无趣晦涩的琴谱,在那般萧条的处境下,竟是难得的通了窍,小时候李瑢念上几百遍第二日就能忘干净的那些指法,李瑢死后,她反倒一日比一日记得清楚,像是生生刻在了她脑子里。 凭着幼时李瑢教的那点皮毛,后来竟是也弹出了一曲落,听者泪的境界。 “宋姐姐?宋姐姐……” 刑绣芸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方才让宋撷玉回神。 见宋撷玉眼里有了神采,刑绣芸眼里的担忧才一点点散了出去,抿唇笑了笑:“宋姐姐是在想什么呢?方才神情,真是吓的我心一跳。” 宋撷玉瞥了一眼一旁的宋撷燕,见她也是一副紧张模样,当即也明白自己恐怕吓着她们几个了,随便扯了个话头遮掩了过去。 “也没想什么,就在想洪从雪,敢算计燕儿,这点教训也算便宜她了。” 刑绣芸也是一脸的义愤填膺,牵了宋撷燕的手放在掌心虚虚握着:“敢欺负我们七妹妹,真以为淮阴王府和雍王府是泥捏的不成?” 宋撷玉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掩埋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阿娘如何?” 上次新帝寿辰,她见了宋青山和哥哥,宋青山瞧着气血不错,就是瘦了许多,但精神头还是在的。 刑绣芸和刑离对视一眼,半晌还是刑绣芸开了口:“母亲身子似乎不怎么好,已经有半个月不曾见她了,也就公爹能见到母亲,至于近况,我们也不曾得知。” 宋撷玉神色逐渐凝重下来,只觉得哪里不对,可细想,一时又不清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到底是不放心,宋撷玉叹了一口气:“过两日,我带着燕儿回一趟淮阴王府,阿娘的身子,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刑绣芸面上的喜色盈了出来:“你能回来,我们几人自然是高兴的,就盼着你能在府里多住上几日才好。” 瞧着天色不早,刑绣芸和刑离回了淮阴王府,宋撷燕也回了自己院子,宋撷玉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独自烹茶,玉娴玉淑两人张罗着在院里的那棵大槐树的枝干挂了几盏纸灯笼。 谢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观君子,宋撷玉本就生了十分的美貌慵懒,如今是又有氤氲的烛火,又有凉薄的月色,衬托之下,绕是三分的美色都能给映衬出七分来,到了宋撷玉这,则更是美的不可方物。 察觉到拱形门那边探过来的视线,宋撷玉抬眸,就看见谢俶正虚虚斜抱着一件长方形物件儿,外面用黑色素锦罩着,封口处拢起来,用青色络子系着,络子的微端挂着一块成色不错的翠鸟玉佩,和田玉雕刻而成,活灵活现,翩然欲飞。 先不论这和田玉的价值几许,单单看这工艺,就知道这玉佩绝不是烂大街的,更别提这外面用来包裹的素锦,更是将近一金一尺,有价无市。 外面看着已然如此豪横,宋撷玉更是好奇,谢俶这抱着的究竟是什么?看的如此金贵。 第748章 送错了人? “三哥哥这是打哪来?可有空暇坐下来喝杯茶?” 宋撷玉皓腕翻转,抬了芊芊玉手,给谢俶倒了一杯清茶。 谢俶闲庭散步过来,坐在了宋撷玉对面,手里黑色素布蒙着的物件便被他放在了石桌之上,宋撷玉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在上面停留了几瞬方才若无其事的移开。 谢俶眼皮子都没抬,却像是头顶长了眼睛,将宋撷玉的一举一动都猜了个清清楚楚,浅浅弯了唇:“好奇?拆开瞧瞧?” 宋撷玉被谢俶拆穿了心思,也不矫情,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瞥了谢俶一眼,手上将那物件儿抱了起来,解开外面的素布。 只看了一眼,冰山一角,宋撷玉很快就认出了这是什么东西,握着青色络子的手微微的抖了抖。 跟了她十几年,这玩意儿就算闭着眼,摸都能摸出来是什么。 洪维秦献上的三弦琴。 “这琴怎么在这儿?”宋撷玉只看了一眼,就将抽绳重新系上,放回原处。 谢俶虚虚的端着手里的白瓷茶杯,狭长的眸半阖着,面色淡淡:“宫里送过来的,我帮你谢了恩。” 宋撷玉:“……”颇为一言难尽,这不是洪维秦费了大力气找来送谢灵,为了给自己那私生女铺路?怎么突然就到她手里了? 而且连谢恩的程序都不用走,未免太过随意了吧? 宋撷玉纤细的指尖半悬空搭在琴上,三分眷念七分怯犹,旧物重回,她自然是高兴的,但就这么到手了,多少有些不安。 谢俶瞧出来她是真的喜欢这琴,也是真心欢喜,遂一锤定音:“陛下的意思,稀世珍宝得赠与对的伯乐,雍王妃就是这个伯乐。” 宋撷玉猛然被冠上“伯乐”这么一个大名头,还真有些心虚,毕竟她自己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有些事还得自己有自知之明。 “那既然陛下有识伯乐之才……就谢主隆恩吧,长乐却之不恭。” 虽然不知道谢灵打的什么主意,但白白得来的东西,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总归是高兴的。 雍王府这边气氛正好,可宫里却不同雍王府,御书房,谢灵正处理奏折,身边的大太监急急忙忙进来。 “陛下,太后过来了。” 不同于大太监的战战兢兢,谢灵神色颇为放松,甚至还能瞧出来三分高兴:“哦?快将母后请进来。” 话还没落音,陶太后的嗓子已经传了进来,肃穆微沉,听的出来,心情似乎不大愉快:“不必,哀家可担不起陛下一个请字。” 谢灵瞧着陶太后这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模样,倒也丝毫不怵,跟没看出来半点异样似的,亲自给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陶太后并不给他面子,只做没看见。 谢灵被当着这么多人面扫了面子,也不恼,将手里的茶杯放在陶太后的手边:“这是谁又招惹母后?儿臣为母后出气。” 陶太后看他这幅不当一回事的模样就来气,谁气她?谁敢气她?除了谢灵,又有谁能有这本事能气着她? 一想到刚刚心腹跟她说的话,陶太后简直气的脑瓜子嗡嗡的,头疼的不行,没那个耐心跟他再攀扯:“灵儿,哀家也不跟你兜圈子,那三弦琴,你送到哪去了?” 谢灵一阵恍然大悟:“原来母后是因为这事生气?儿臣按照母后的吩咐,已经将那三弦琴送给了宋家女。” 听着谢灵这话,陶太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到现在,他还在敷衍她,是真觉得她年纪大了,好糊弄了?她还没老糊涂呢! “宋家女可不止一两个,你送的是哪位宋家女?” 听陶太后一步步逼问,谢灵也失了三分耐性,嘴角的笑淡了许多:“自然是送了宋家三姑娘,如今的雍王妃。” 听谢灵终于承认,陶太后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拔高了好几个调,尖细刺耳:“灵儿,哀家让你送的是宋撷玉吗?那三弦琴,哀家是想让你送宋家七姑娘宋撷燕,你是故意要与哀家做对?” 听到这,谢灵停顿了几瞬,看着陶太后的眼神满是不敢置信和后悔不迭:“母后竟是这个意思,儿臣以为母后口中的宋家女是雍王妃,想要儿臣借花献佛。” 他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身上的黑色朝服用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五爪金龙,被烛火一映衬,便显出三分阴沉压抑来,气势逼迫的人喘不过来气。 谢灵半阖着目,耷拉下来的眼皮子将他的思绪掩了个干干净净,嘴角仍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朕以为母后是暗示儿臣与雍王妃交好,毕竟雍王妃受宠,在淮阴王府和雍王府随意一句话,都有些举重若轻的效用。” 陶太后被他的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说话如此的滴水不漏?看来从前真是她小瞧他了。 知子莫若母,她才不会真蠢到相信谢灵是真没听懂她的话,办错了差事,他就是故意的。 她现在但真希望自己糊涂了,至少不会被谢灵给气成这样。 “你觉得,哀家会信吗?” 陶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刨根问底,纠缠着不肯放,谢灵的脸色终于也冷了下来,他露着笑时,面上便总是带着三分少年英气,可如今板着脸,倒还真显露出三分帝王气度来。 殿内气氛冷的吓人,众人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种两位掌权者的斗法,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劝的。 好半晌,还是谢灵先开了口,语气淡淡,没了方才的笑意,带了三分寒气:“母后,您信不信,亦或者朕究竟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琴已经送了出去。” 陶太后听的咬了后槽牙,他这是跟她耍无赖战术!先斩后奏,琴都给出去了,她还能怎么办? 他打的还真是如意算盘,之前以为他没心计,现在看来,他哪里是没心计?他分明是将所有心计都用在了她身上! 果然,下一瞬,谢灵凉凉开口,视线直直的跟陶太后对视:“母后,您总不能要朕再去雍王府将那三弦琴给要回来吧?” 第749章 硬骨头 看着面前的谢灵,陶太后恍惚之间总觉得自己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谢央的影子。 一时视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的收回来,心里明白,她这个嫡次子心里主意大着,跟她只怕不是一条心。 眸色微闪,陶太后神情越发冷峻,盯着谢灵的眼神不带半分温情,良久才扯了扯嘴角,语气苍老嘶哑,像是真被伤透了心。 “哀家知道,陛下这是嫌弃哀家多管闲事,觉得哀家想想掌权,想要让陛下做一个傀儡皇帝。” 谢灵垂眸,并不多说什么,坐在原处,镇定自若。 陶太后看他这幅平静神色,面上的冷然之意更重,起身:“陛下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哀家管的太多,反而碍了陛下的眼,索性也不管了,大禹的国运,陛下的处境,也不操这个心了。” 谢灵仍旧不动如山,坐在那镇定自若,陶太后见这时谢灵还没有要做面子功夫,嘴上挽留都不屑,心中寒意森森。 她这个儿子,翅膀还真是硬了,不摔一跤只怕还真不能长长记性。 “陛下主意大,只希望日后别后悔。” 看陶太后怒气冲冲的走了,旁边的大太监朱城脸色有些忐忑:“陛下,可需要奴才去替您跟太后低个头?说些好话?” 这时候跟太后关系闹僵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谢灵岿然不动,视线虚虚的定在殿门方向,半晌才移开视线,语气听不出喜怒:“不必。” “如今说明白了,总比日后伤了母子情分要好。” 至少现下还有转圜的余地,可若是他退让,只怕后面想要挽回,却是得闹个伤筋动骨。 有些事,不是轻易能妥协的,他并不想成为第二个谢央。 朱城在一旁看谢灵心里有主意,便也歇下了补救的心思,恭敬的站在一旁。 谢灵呆坐了一刻钟,随后重新坐回了书桌后,重新审阅起奏折,这些日子堆积下来的奏折足足有三大摞,他熬了好几个通宵,方才处理了九成,剩下的只需要一两个时辰便也能处理干净。 将压在最低下的奏折摊开,只看了一眼,谢灵眼里的凛冽之意浓厚了三分,半晌,突然重重的将手里点了朱砂的狼毫笔摔了出去。 朱城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明明方才和太后打擂台都不曾这般大发雷霆,那奏折上究竟写了什么?值得陛下如此生气? 不敢多猜,朱城连忙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小太监将青石板上的痕迹处理干净,他亲自拿了一支新的狼毫递了过去。 趁着递笔的机会,朱城往奏折上飞快的瞥了一眼,只看到了谢安两个字。 当下心里有了数,这位二皇子因为谋逆之罪被封了王,赐了封地,可一向不是个安分的,封地又是苦寒之地,只怕过的并不怎么如意。 先帝在时,尚且还能压制他三分,如今先帝殁了,只怕这位心思又活泛起来。 “呵,回京吊唁,还真是好借口。” 果不其然,下一瞬,谢灵低沉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不带半分暖意,压抑着其中的戾气,带了三分不善的杀意。 先帝在世时,曾经亲口说过,不得召唤,永不能回京,这谢安安分了不到几年,现在小心思倒是又起来了。 朱城在一旁不敢多说什么,他并不是一直跟着谢灵,事实上,他最先看中的是前太子谢央,想要向前太子投诚,只可惜,前太子身旁的刘庆不是善茬,不仅阻了他的投诚信,甚至在他向刘庆送礼疏通时,还被刘庆狠狠侮辱了一顿。 他不得已,这才将视线放在了谢灵身上,毕竟就目前看来,谢灵作为前太子的同胞兄弟,日后只要不谋反,日子应该过的相当不错。 他跟着谢灵,虽然不能出人头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总不会任人欺凌。 可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前太子失了智倒台,一手好牌打的稀烂,反而是他跟着的谢灵成了黑马,竟然顺顺利利的坐上了帝位。 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情绪失控一次,谢灵很快便收拾了状态,将剩下几封奏章处理干净,堪堪歇了两个时辰,又起来上了早朝。 而在椒房殿,陶太后正拿着一把缠了红布的剪刀修剪花枝,语调漫不经心。 “前朝如何了?” 身旁的李嬷嬷在一旁拿了帕子将陶太后减下来的花枝小心的给收好。 “太后明鉴,陛下在前朝动了手,听说动静闹的还挺大。” 陶太后听了这话,稍稍愣了一下,随后忽然笑开,也没继续修剪的兴致,将手中的剪刀交给旁边的宫女:“哦?居然还动了手?这是谁惹了陛下这么大的脾气?” 自从昨日跟谢灵大吵一架,陶太后今日就不曾垂帘听政,监听朝事。 谢灵不是觉得她手伸长了?好,那她索性便安分守己,让她看看她这个儿子如今真正的本事。 才登上帝位没多久,想来是被权利冲昏了头脑,真以为这位置这么好坐?那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欲戴其冠先承其重! 没了她,她预料到谢灵可能压不住底下那群老狐狸,可万万没想到,竟然还动了手。 察觉到陶太后兴致不错,李嬷嬷递了杯茶过去给她清口:“听说是安王世子谢程,被陛下砸的挺惨,额头碗大个疤,在殿上血流如注。” 陶太后听的认真,连连咋舌:“竟是这般严重?” 李嬷嬷压低了嗓子,语气更加小心翼翼:“听说还是拿玉玺砸的,能不伤的这般严重吗?” 陶太后听的一时哭笑不得,谢灵竟然干出来拿玉玺砸人的事,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非得学旁人自主独立,走还没学会,就想着飞了。 那玉玺,重量可不轻,谢程被这么一砸,能保住一条命就算谢灵手下留情了。 将手中茶杯放回到李嬷嬷的手里,陶太后神色越发的得意从容:“陛下自己种下的因就让他自己受着,哀家倒是看看陛下的硬骨头能让他撑多久。” 第750章 乌龙 宋撷玉得了三弦琴,心情大好,上一世她不喜欢三弦琴的琴弦,那时候她对谢央还有利用价值,谢央对她自然是耐心十足,她不喜欢三弦琴的琴弦手感,他便费了大力气广寻工匠换弦。 只是三弦琴金贵,又在世上流传了近几百年,是真正的古董,那些工匠哪里敢下手?后来谢央出了重金,寻了一年才寻到了一位隐世琴师。给这三弦琴换了琴弦。 如今她有上一世的记忆,自然不用再费上辈子那般大的功夫,心里对那位琴师的位置喜好心里有数,只花了两日的功夫就说服了那琴师帮三弦琴换琴弦。 坐在马车里,宋撷燕难得出门,一时颇有些兴奋,有了几分小姑娘的活泼生气,时不时的跟玉淑两人偷偷掀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瞧着。 “三姐姐,那好像是安王世子的马车?” 宋撷燕正瞧着外头,突然轻声咦了一声,回头看向宋撷玉,语气不确定。 宋撷玉听她这么一说,抬眸看过去,正好一阵风刮过,将谢程的马车帘子给掀了起来,露出里头躺着,头蒙着白色纱布的谢程来。 宋撷燕自然也看了个清楚,一时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玉娴瞧了一眼谢程马车过来的方向,幽幽开口:“这安王世子像是从宫里出来,这个时辰,恐怕是早朝出的事” 宋撷玉也惊了,这谢程做人是有些毛病,攀炎附势,狗眼看人低,但也不至于在早朝的功夫被人打成这幅模样。 一时心里不安,宋撷玉思来想去,能在早朝动手的朝臣本就不多,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心里疑窦丛生,好半天才浮现出一个危险的念头:这谢灵不会是谢俶打的吧…… 敢在早朝动手,除了谢俶和爹爹,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那个大臣能如此胆大妄为。 不管这事跟谢俶和宋青山有没有关系,宋撷玉也没了去取琴顺便带宋撷燕逛逛的心思。 “玉娴,回府,今日不去取琴了,派人给先生送些把玩的物件儿赔礼道歉。” 玉娴听了她的话,连忙下了马车去办事,宋撷燕极为聪慧懂事,很快也明白了宋撷玉是在担心什么,乖巧的坐在一旁没有开口。 宋撷玉一路心里藏着心事,等到了雍王府门口,才一下马车便急匆匆的进了府,直奔书房。 谢俶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拿着一封信瞧着,看她突然进来,有些意外,将手里的纸张倒盖在桌面,拿了一块墨台压住。 “这是怎么了?可是受欺负了?” 谢俶起身,还真被她这动静给吓了一跳,宋撷玉可鲜少这般慌了阵脚,想要上前细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还没动,就看宋撷玉大步过来,唇紧紧抿着,攥着他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着,见他身上并没有不妥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她这动静,谢俶倒是笑了,有些无奈,压低嗓子,微微附身,声音温和耐心:“怎么了?” 宋撷玉冷笑一声,看向他,目光不善:“什么怎么了?我能受什么欺负?倒是你,可是跟谢程起了龌龊?没吃亏吧?” 听了这话,谢俶总算是明白了宋撷玉的异常从何而来,原来是因为这事。 将人抱进怀里,虽然知道宋撷玉恐怕误会了,但心里的熨帖做不得假:“我若是吃亏了,长乐是要帮我找回场子?” 杨瑾站在外头守着,他常年习武,耳聪目明,哪怕不是刻意细听,也不免听了些只言片语,一时被谢俶温柔宠溺的嗓子给激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自家王爷什么时候在他们这群下属面前这般好说话过,真应该让那帮兄弟都来看看,免得还要说他杨瑾脑袋烧糊涂了说胡话。 宋撷玉窝在谢俶怀里,对他的话颇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做是要帮他找回场子?她的男人被人欺负了。那是一定要把仇给报回来,这个疑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自然!你是我夫君,有些事你不便出手,还有我呢,我这个雍王妃也不是吃干饭的。” 听着宋撷玉的话,谢俶低低的闷笑出声,惹得宋撷玉又是一阵恼怒,语气不怎么好:“你笑什么?可是看不起我?觉得我帮你出不了这个头?” 谢俶这才收敛了笑,他坐在雍王这位置坐了二十多年,众人看他都是仰视,将他按在神位之上,带着敬畏,在他们眼里,他谢俶该是悲悯无情,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没人敢得罪。 哪怕是他身边最亲近的杨瑾,心里也觉得他这个殿下无所不能,可唯独在宋撷玉眼里,他有血有肉,只是谢俶,不是战神雍王。 将人抱的更紧了些,给怀里愤愤不平要为他出头的小姑娘顺毛:“信,自然信,长乐这么厉害,定是能替为夫出头。” 他说的认真,并不带半分敷衍,宋撷玉这才满意。 看人给安抚好了,谢俶这才跟她解释:“只可惜,今日教训了谢程的可不是我。” 宋撷玉心又提了起来,紧紧的揪着谢俶的衣襟:“若不是三哥哥你,难道是爹爹……” 话说出来宋撷玉自己都不信,毕竟爹爹也是谢程的长辈,怎么也不至于跟谢程一个小辈动手,再说谢程那狗腿子,对爹爹一向是尊敬有加,怎么也不可能对爹爹出手 最重要的是,就算大哥不在,有三哥哥在,谢俶也绝对不会让爹爹出手。 谢俶也被宋撷玉的话给气笑:“真当你夫君是死的不成,有我在,哪里轮得到岳父动手?” 宋撷玉被他弹了个脑瓜崩,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总不能是陛下给砸的的吧?” 除了爹爹和三哥哥,也就陛下敢动这个手了。 她本是随意一猜,可看谢俶神情,忽然吞了吞口水,看这个模样,她八成是猜对了。 “真是陛下砸的?” 看着谢俶点头,宋撷玉始终还是不敢置信,这真是谢灵打的?那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谢程在朝堂之上给谢安求情,让陛下体会谢安的一片孝心,回京吊唁,这才惹怒了陛下,被打成了这般模样。” 第751章 置办家业 宋撷玉坐在梨花木交椅上,手托腮:“以谢安的本事,恐怕不止谢程一人帮他说话吧?” 好歹也是跟谢央曾经争过太子之位的人,在大禹的朝堂上,拥护者还是有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程虽然蠢了点,但不至于傻到一人出头。 谢俶瞥了一眼宋撷玉,冷冰冰的眸子带了两分不甚明显的笑意:“当时与谢程一块帮着谢安求情的,还有几位士大夫和旁的肱骨铮铮的老臣。” 宋撷玉笑出声,这么多人帮谢安求情,遭殃的却只有谢程一人,只怕谢程也不服至极,心中更是郁气难消。 “那些老臣自然是不能砸的,可其余那些年纪轻的怎么没事,就谢程倒霉?这里面,恐怕还有点别的花头吧?” 宋撷玉悠悠开口,从谢俶口里套话,这时候能帮着谢安说话的,一类就是如谢程这般居心叵测的,一类就是那些死守规矩旧律的老臣,这些老臣难缠的很,脑子里只有章程礼数,动不动就要以死明鉴,撞柱劝主。 谢灵要是敢砸一下,恐怕就得当场准备一副名贵的金丝楠木棺材提前预备着赔罪,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谢俶轻笑,手里端着的清茗因为他的动作微微颤了颤:“先帝殁了,不止谢安得回来,谢程那爹,想必也是有些心思在里面。” 宋撷玉被谢俶这么一提醒,总算是想起来安王这么一号人物来,愣了一下,哭笑不得:“敢情谢程这是借谢安的事替自己老子投石问路?” 那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灵只砸他确实砸的不冤,这谢程平时看着没什么心计,没想到在这事上,难得还有些花花肠子在里面。 “先帝都殁了,安王竟然还有心思跟自己的侄子争帝位?”宋撷玉轻啧一声,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佩服两字,好半天才斟酌出四个字来:“还真是……老当益壮。” 谢俶被宋撷玉这精准的形容给笑到,景安帝算得上是极为长寿的帝王,否则也不会把谢央逼的在临门一脚谋反,能经历两任皇子谋反,景安帝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安王是生生的把景安帝这位王兄熬走,又生了抢帝位的心思,还真是够坚持,看来是不让他穿上一回龙袍他死都不会闭眼。 从谢俶这里得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撷玉也不再缠着他,第二日便又出了门,等着取三弦琴的功夫,玉淑眼尖:“王妃,您看,那是不是淮阴王的马车?” 宋撷玉听了她的话,探头朝楼下看过去,笑了:“还真是巧了,本还想取了琴带着七妹妹去一趟淮阴王府探望母亲,没想到在这还能碰见爹爹。” 给玉淑递了个眼神,后者很快便下了楼,没一会儿,宋青山便大步过来。 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宋撷玉面前摆着的三弦琴,视线在琴上定了定,随后才移开视线:“这便是陛下赐下来的那把三弦琴?琴弦改的不错。” 先前在大殿上,洪维秦将琴拿出来时,他是看过这琴全貌,琴弦是鎏金蚕丝所制,确实是流光炫目,如天上的乌金,灼目耀眼。 可如今被宋撷玉这么一改,将那珍贵的鎏金蚕丝换成了黑木色马尾,这琴身通体黑漆,大流水断纹,更显的磅礴大气,没了之前的脂粉气,古朴庄严。 宋撷玉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笑了笑,对宋青山的夸赞不置一词:“爹爹今日是从何而来?正巧,玉儿正打算带着七妹妹回趟王府看看阿娘,也算是赶巧了。” 宋青山也不瞒她,朝身后跟着的姜中一个眼神示意,很快姜中便从怀里掏出来一叠厚厚的票据。 宋撷玉接过来粗粗的翻了一遍,再看向宋青山时,眼神变了变:“这些都是……” 宋青山点头:“都是一些画舫和布匹以及典卖行的铺子收据。” 宋撷玉当然知道这些票据上面写的是什么,她吃惊的是宋青山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花钱买这些,最重要的是,这些铺子还不只是京都的,天南海北到处都有,甚至还有边塞的典卖行。 淮阴王府可不缺赚银子的铺子,也不说祖母手里的,更不说父亲自己手下管着的几家,刑绣芸陪嫁进来的铺子也不少,这些都暂且不论,就单单李瑢手里的铺子就不在少数。 宋青山再收购这些,能管的过来吗? 宋撷玉这边正糊涂着,那头宋青山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这才揭了底:“这些不是为淮阴王府准备的,这些是为了你二哥准备的”。 听到宋浩言的名字,宋撷玉握着票据的手一紧,脑子里闪过许多心思,最后才堪堪开口:“父亲是想要让二哥从商?” 宋青山并不曾反驳,宋撷玉看着手里这些铺子,忽然有些担忧,自从之前大哥入狱,宋浩言竟然不曾独善其身,反而在外东奔西跑,为淮阴王府,为大哥周旋。 虽然没起多大作用,但宋撷玉对宋浩言仍旧改观了些,男子不同于女子,虽然也养在妾室手下,到底在外还有父亲兄长规制,又有师长教述道理,虽然根子歪了点,心性不稳,但到底还算有救。 从商?宋浩言心比天高,处处想着要出人头地,让他经商,他肯? 大禹虽然民风开放,但士农工商,终究还是有刻板印象在里头,商人的地位仍旧不怎么被人高看。 心中心思斗转星移,却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宋撷玉将手中那堆票据地契放下,再开口时,语气便慎重上三分:“爹爹可是真想好了?” 不用多问,宋撷玉也能猜到,宋鹤轩只怕是还不知道这事,若是说了,只怕还不知道得闹出什么动静。 宋青山将那叠地契重新收了起来,一张威严的国字脸上并没有半分犹豫之色,显然是已经考虑的清清楚楚:“你二哥骨头软了些,走官路恐怕惹来祸端,不如换条路走,靠着淮阴王府,也绝对吃不了亏。” 第752章 何以解忧 将地契收拾好,递给身后的姜中,宋青山看向宋撷玉,眼神郑重:“玉儿,淮阴王府的下一任家主,只会是子烨,唯有他当了这家主,才能让淮阴王府稳稳当当的继续走下去,才能护住你们这些底下的人兄弟姐妹。” 宋撷玉对宋青山的话并没有半分质疑,哪怕她这爹爹在细枝末节上难免会糊涂一些,可在大是大非上一向拧得清,淮阴王府再没有比大哥更适合的家主人选了。 事实上,哪怕她和宋青山两人都不曾明说,但心里都明白,宋鹤轩若是成了家主,做的一定比宋青山好。 宋撷玉听完,知道宋青山是怕她因为这叠地契对他生了怨言,平心而论,若是宋浩言心气不这么高,宋青山为他选择的路称得上是丰厚,连后路都给他考虑的清清楚楚。 只可惜,宋浩言会不会领情,就不一定了…… 宋撷玉不再多想,事实上,宋浩言能分到什么,又能分到多少,她并不在乎,只要宋浩言别联合他人来害淮阴王府,宋浩言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干涉。 看宋撷玉并不曾多想,视线也不曾在那堆地契上多加流连,宋青山一时是又欣慰又惭愧,他这一生最自豪的便是得了宋撷玉和宋鹤轩这一对儿女,两人虽然秉性大相庭径,但骨子里的傲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相比较起来,宋浩言虽然比旁的同龄人已经争气许多,到底还是眼界窄了,心胸狭隘,容易被人利用。 起身,宋青山再次开了口:“你和燕儿想着你们阿娘,爹爹和阿娘心里自然高兴,但却也不必折腾回府了。” 宋撷玉和宋撷燕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些不解,雍王府和淮阴王府隔的不过两条街的距离,去探望阿娘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就免了? 宋青山看了一眼窗户,随后漫不经心的将视线收回来,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府里乱的很,我和你阿娘之所以把燕儿送到你府上暂住,就是不想让燕儿卷进来。” 他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听在宋撷玉耳里却莫名的多了几分不安,牵强的笑笑,宋撷玉试探着开口:“可是……阿娘的身子出了什么毛病?” 府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乱起来?就算阿娘身子不好,还有祖母,怎么就乱到了不想让燕儿看到的地步? 宋青山垂了垂眸,神色看不出任何不对,伸手拍了拍宋撷玉的肩膀,笑的有些无奈:“你阿娘近日身子是有些不好,需要静养,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你大哥好好教教你嫂子管家,我和你阿娘年纪大了,许多事也该放手了。” 这下不止宋撷玉听明白过来,宋撷燕也听懂了,这是给刑绣芸放权,也是给大哥提前铺路。 那这时候,她和燕儿确实不好在如今回去。 和宋青山分开,宋撷玉带着宋撷燕重新买了一些衣裳首饰便回了雍王府,下了马车,宋撷玉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一旁的宋撷燕,脸上神色温和:“燕儿,你先回自己院子,三姐去寻寻你三姐夫。” 等将宋撷燕支开,宋撷玉才去了谢俶书房,谢俶身上还是一身朝服,看着像是才下朝没多久。 看宋撷玉急匆匆过来,身后玉娴还抱着那把三弦琴,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些疑虑,放下了手里的狼毫笔。 “出什么事了?” 宋撷玉抿紧了唇,一双好看的桃花眸里多了三分凝重犹疑:“三哥哥,我觉得爹爹瞒了我什么,淮阴王府可能出事了。” 哪怕宋青山行事言语再无懈可击,宋撷玉还是觉察出些不对来,只是不想吓着宋撷燕,这才没刨根问底。 谢俶看向一旁的杨瑾,杨瑾被他这一瞥吓得一时没能做出表情,等反应过来那张黑脸才扯出一个无奈的弧度:“殿下,这属下可真不知情……” 确实没听说淮阴王府最近出了什么事,如今新帝晋位,淮阴王府和雍王府可都是新帝面前的红人,怎么可能出事? “可是谁与你说了什么?”谢俶低声开口,清润的眉眼俯视着她,难得的耐心。 实在是宋撷玉今日这反应有些奇怪,毫无征兆,哪怕是谢俶也有些摸不清头绪。 宋撷玉顺着谢俶的力道坐下来,顺势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半天没开口,沉默良久,这才抬眸,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带了三分忐忑:“直觉……三哥哥,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像是要出事。” 她鲜少这般示弱,谢俶将人抱进怀里,视线虚虚的定在半空中虚无一点,声音沉稳:“杨瑾会去查,宽心。” 一旁的杨瑾:“……” 好嘛!又给他揽下一件差事。 宋撷玉也没在书房耽搁太久,很快就回了自个儿院子,谢俶却仍旧坐在原处,食指虚虚的在杯壁上摩擦,屋子里一时安静的出奇。 “最近淮阴王府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儿?” 杨瑾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果然,王妃哪怕随口一说自家殿下都把王妃的话放在心上。 一句直觉,就得让他们这些当下属的没日没夜忙活好几日…… 他现在就希望王妃可千万别再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要是改日梦到他背叛殿下,指不定殿下真能让他去王妃门前负荆请罪,让王妃安心。 绞尽脑汁,杨瑾也实在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讪讪开口:“淮阴王府确实安生着,不过那二公子宋浩言,最近几日常出来吃酒,而且……” 谢俶皱了皱眉头,没等到杨瑾继续,不耐的掀了眼皮子,一双冷眸如冬日寒泊:“你什么时候也染了这吞吞吐吐的毛病?” 知道这是谢俶不耐烦,杨瑾不敢再耽搁,连忙一口气将后话说了出来:“这二公子最近似乎烦心事挺多,喝些酒没毛病,但是这陪他喝酒的……” 杨瑾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俶接过了话头,语气笃定:“陪他喝酒的这人,是谢程?” 杨瑾手忍不住抖了抖,谢俶竟是猜的半点不差,完全一致!这也太神了点。 第753章 抱怨 醉仙阁。 谢程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坐在凳子上,面色阴戾,印堂黑的吓人。 宋浩言坐在谢程对面,两人中间的圆桌子上摆着的下酒菜没动几筷子,倒是空酒瓶子占了不少位置。 “安王世子,继续!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今日咱们就喝他个不醉不归!”宋浩言给谢程空了的酒杯给倒了个满实。 谢程捏着酒杯的手不断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一双眸子里黑气森森,瞧着就不好惹,良久才一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新皇帝这么一砸,算是彻底把本世子的脸面砸在了地上!” 宋浩言没多劝慰,只是又给谢程倒满,重新跟他碰了碰杯:“世子大可不必如此大的心里压力,面子这东西,只要权势来了,自然会有人捧起来。” 宋浩言也有了三分醉意,眼睛里的红血丝占了大半,瞧着带了三分偏执可怖:“就比如我,兢兢业业小心着,可谁又给过我半分面子?谁又看得起我三分?” 谢程一腔郁闷倒是被宋浩言给开导出三分:“说的是,面子这东西,是别人给的,只要有权有势,多的是人给你捧着面子,没权没势,再小心翼翼,也有人把你的脸踩在泥坑里。” 说完,视线便放在了桌上的几个空酒瓶上,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公子,是本世子失意,怎么你喝的比本世子还要多?可是心里有什么苦闷?不如说出来,我与你开导开导?” 宋浩言笑笑没开口,只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灌着闷酒。 他不说,谢程反而越发的来了兴致,越发的刨根问底,宋浩言被他说的不堪其扰,索性也就开了腔。 “世子不必多问,我得烦心事,无非就是前途和父亲的不公。” 谢程靠在椅背上,坐姿歪歪斜斜,一副纨绔模样,嘴角上扬的毫不掩饰:“淮阴王不公?听说当初大公子入狱,是二公子为了淮阴王府和大公子的事奔波,按理来说,这可是大功一件,淮阴王只会更加器重你,这不公二字从何而来?” 谢程话音才落,就听到宋浩言的方向传来一声嗤笑,极不屑的模样。 当下便觉得宋浩言的反应格外有趣,谢程唯恐天下不乱又凉凉的加了一把火:“本世子还以为,经过这事,淮阴王更能认识到淮阴王府真正的有才之人究竟是谁,让二公子继承淮阴王府。” 谢程这话算是踩在了宋浩言的心口上,在他眼里,宋鹤轩入了两次大牢,次次让淮阴王府陷入危境,根本不配当淮阴王府的家主,继承爵位。 越想心中越是苦闷,宋浩言又是狠狠一口闷酒,语气更加讥讽:“我那大哥惯会沽名钓誉,一声的好名声,更有大禹三君子之一的美名,跟他抢家主的位置?我可没这个本事。” 谢程听的越发的兴致勃勃,先前的坏心情一扫而光,知道旁边有个比自己更倒霉的,当下心情愉悦不少。 亲自给宋浩言倒了杯酒,谢程虚伪的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二公子真是可惜了,这大公子占了个长兄的位置,又有一个当雍王妃的妹妹……” 宋浩言捏着杯子的手用力,后槽牙咬的嘎吱作响,他的亲生母亲徐侧妃也算是出生名门,只是被李瑢和宋撷玉给算计了,一时才走上了歪门邪道,他也有亲妹子,要是没疯,说不定也能成为他的助力,他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单打独斗,孤苦伶仃。 被谢程刺激,加上心里本就郁闷,宋浩言不多一会儿就醉的七七八八,心里的警惕心也降下去不少,口无遮拦起来。 “淮阴王府家主之位,我有自知之明,抢不过他,可为何宋鹤轩要做的如此绝?竟是要断了我的官路……” 谢程陡然间听了这么一件密辛,更是瞠目结舌,在心里默默的敬佩起来。 这宋鹤轩平日里瞧着可没这么心狠啊,居然活生生的断宋浩言的前程。 宋浩言开了口子,后续的话也就顺畅了许多,跟谢程大吐苦水:“世子,你知道吗?我那父亲,竟然让我去从商?我宋浩言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就是为了去做一个赔笑的商人?” 谢程想过宋鹤轩心狠,却没想到宋鹤轩能狠到这个地步,拍了拍宋浩言的肩膀,一脸同情:“二公子不必过度担忧,前程这东西得靠自己挣。” 宋浩言被谢程这一句话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时颇有些无话可说,他这话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自己这个世子之位是世袭安王的,安王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全心全意的帮谢程。 他享受着安王的人脉钱财,坐在安王世子的位置上高枕无忧,却反过来劝他,前程要靠自己挣? 看宋浩言不再开口,谢程也被扫了兴致,喝多了酒,额头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伸手轻摸了纱布,谢程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按住宋浩言又要倒酒的手,开了腔。 “二公子若是家里靠不住,不如试试本世子这条路?” 宋浩言听了,看向谢程的眼神带了些不敢置信:“世子这意思是……” 说这话时,宋浩言声音还有些颤抖,忐忑之意溢于言表。 谢程欣赏够宋浩言的这幅表情后,才慢悠悠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散漫丢出一句话来:“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世子,但是帮帮二公子的本事还是有的。” 凑近宋浩言,谢程压低了嗓子:“只需要二公子与我投诚,到时候成了自己人,我和父亲自然会全心全意的帮二公子你。” 宋浩言垂了眸子,心口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心里明白,但是如今他已经无路可走,只有谢程朝他伸出了橄榄枝。 谢程看他眼里都是犹豫之色,一时心里有了三分不适,声音也冷了三分:“二公子若是看不上,就当谢某没说,大可不必为难。” 听出谢程不高兴,宋浩言慌乱之中,咬了咬牙,下定了主意:“世子说笑了,我如今可没路可走,世子愿意搭救,是世子仁慈。” 第754章 噩梦 雍王府,五更天。 玉淑正守夜,就听到外边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她瞧了一眼屋内,青帐子里并没有动静,这才安了心,连忙快步往院门的方向过去。 “主儿还在歇着,你们这吵吵嚷嚷的……” 低声斥责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一抬头就看见双目红彤彤的宋撷燕正被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瞧着楚楚可怜。 “七姑娘这是怎么了?”玉淑一看她这模样顿时急了,这大半夜的,怎么突然这幅模样就跑来了?可别是受了什么欺负? 瞥了一眼宋撷燕身边的那些婆子丫鬟,玉淑脸色越发凝重难看上三分。 以秋被玉淑这么一瞪,一时心里发颤,连忙解释:“玉淑姐姐,七小姐做了噩梦,想要见王妃……” 听到只是噩梦,玉淑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人没出事就好,可她们这位七小姐一向懂事,什么样的噩梦才会让她这么大半夜的过来打扰? 宋撷燕也意识到自己这时候过来不妥当,脸上还有泪痕,声音抽噎着:“三姐姐还未醒?那我便先回去……是我莽撞了……” 看人要走,玉淑叹了口气,连忙出声:“七姑娘等一等。” 看宋撷燕回头,玉淑才一脸无奈的笑笑:“在王妃心里,您可是一等一重要,奴婢还是去通报一声,您先进来坐坐。” 谁不知道,宋撷玉把这个妹妹看的比雍王殿下还要重要,要是明日起来,知道七小姐在她这儿吃了一回闭门羹,指不定得怎么怨她。 玉淑交代一旁的小丫鬟去叫玉娴,随后便快步走到宋撷玉卧房,轻撩开帐子,趁着微弱的烛光,宋撷玉正侧躺在榻上,美人酣睡,别有一番滋味。 定了定神,她才轻声唤她:“王妃,七小姐来了,像是做了噩梦……” 宋撷玉觉轻,玉淑才唤了一遍就让她睁开了眼,初醒,眼里的迷茫一闪而过,很快便有了焦距,清醒过来。 “燕儿?” 看玉淑点头,宋撷玉这才撑着床榻起身,快步走到偏殿,宋撷燕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里边一件单衣,窝在椅子里,眼尾还发红着,像是一只瑟瑟发抖受了惊的兔子。 玉娴正陪在她身边轻声安抚,看到宋撷玉过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才睡着就被玉淑派来的丫鬟给叫醒,路上问了问,才知道是七小姐做了噩梦。 可过来一看才发现,这似乎不止是噩梦这么简单,七小姐被吓得整个人抖个不停,起先还以为是冻的,她还特意给递了个汤婆子。 可并没有用,七小姐握着汤婆子的手都在发颤。 宋撷玉自然也发现了宋撷燕的不对劲,脸色一紧,快步过来,一把将宋撷燕抱进怀里,轻声拍着她的背:“燕儿不怕……只是噩梦,不怕,梦都是相反的。” 宋撷燕窝在宋撷玉怀里,足足一刻钟后情绪才逐渐平稳下来,却还是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宋撷玉叹了一口气,任凭她抱着,玉娴玉淑眼神担忧,天色凉,宋撷玉只穿了单衣就急匆匆过来,要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瞧见两个贴身丫鬟朝自己示意,宋撷玉轻摇了摇头,好半晌怀里的人儿才开口。 “三姐姐,我知道那只是梦,不是真的,可燕儿心口乱跳着……” 宋撷燕揪着自己领口,声音又轻又颤,听着就让人难受至极。 宋撷玉拍着宋撷燕的背,神色凝重起来,心口的毛病?难不成是身子不舒服? 一想到这个可能,宋撷玉心都紧绷起来,怕吓到宋撷燕,又将这些心思重新压了回去:“没事的,今晚跟三姐姐睡一床,燕儿就不会再做噩梦了好不好?” 轻声宽慰了几句,宋撷燕这才跟着宋撷玉进了卧房,躺在榻上,宋撷玉抱着怀里的宋撷燕,听着耳边传来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宋撷玉一双眸子在暗处亮的出奇,盯着虚无的一点,焦距逐渐涣散。 她这几日时不时的也会心口猛然狂跳,有时候眼皮子也会莫名其妙不受控制的蹦起来。 本以为是她身子哪里不舒服,约了郎言明日过来帮她把脉瞧瞧,可现在燕儿也有了这毛病…… 沉吟片刻,宋撷玉头疼欲裂,也不再多想下去,径直闭了眼睡了过去。 然而再睡回笼觉,宋撷玉这一觉也睡的并不安稳,意识朦朦胧胧之间,很快就陷入奇奇怪怪的梦魇。 一个时辰后,宋撷玉紧闭的眼皮子猛的睁开,眼里瞳孔针扎一般紧缩,头上满是冷汗。 她又梦到了上一世淮阴王府家破人亡的景象,自从谢央死后,宋撷玉就很少再做这梦,可如今不知怎的,竟是又重蹈覆辙,陷入其中。 缓了好一会儿,宋撷玉垂下视线,就看到宋撷燕不知何时整个人都缩到了她怀里,头正正好压在她心口位置,呼吸均匀眉目安宁,睡的正香。 宋撷玉哭笑不得,小心的将这宋撷燕的头移下去,轻手轻脚的起身下了床。 怪不得她睡着后噩梦做个不停,原来罪魁祸首是睡觉不老实的宋撷燕。 她这七妹妹礼仪极好,两人平时也不是没同床共榻过,她未嫁时,便常常和宋撷燕两人睡一张床抵足而眠,这回恐怕是真的心里不安,才整个人不自觉的往她怀里缩。 玉娴和玉淑两人在外守夜,正昏昏欲睡时,被身后开门的声音惊醒,看到宋撷玉出来,两人都有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玉娴拿了外袍给宋撷玉披上。 “王妃怎么起的这么早?” 玉淑在一旁也有些狐疑担忧,昨晚折腾了那么久,按理来说今日该起的迟些才对,哪怕昨夜安寝,如今这个时辰也比平日起身早了小半个时候。 实在是不放心,玉淑也跟着在一旁劝了劝:“王妃,今日府里没什么要紧事,不如多歇一会?” 宋撷玉紧了紧身上的外袍,眉头微微皱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语气听不出情绪:“不了,这心里像吊着一块石头,七上八下的,也睡不着了。” 第755章 李瑢出事 看拗不过宋撷玉,玉娴玉淑也不再劝,玉娴去准备早膳,玉淑帮着宋撷玉梳洗。 “王妃今日可是要穿芙蓉色散花水雾绿合欢裙?或者是旁边这件品竹色曳地望仙裙?” 宋撷玉看着摆在不远处的几身衣裳,视线微闪,忽然看向另一方向,语气平静,无波无澜:“穿那身。” 玉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宋撷玉看向的是一身蜀锦滚雪细纱,一时有些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迟疑着帮宋撷玉换上。 还没来得及发问,心里正犯着嘀咕,就听到宋撷玉又吩咐了一句:“发髻就梳之前的样式。” 玉淑这回是真憋不住了,一边手脚麻利的帮宋撷玉梳妆,一边低声问了问:“王妃今日要出府?” 她和玉娴身为宋撷玉的贴身丫鬟,一向是对宋撷玉的行踪了如指掌,今日分明是没有安排,可为何王妃却指定要了今日这身打扮? 蜀锦滚雪细纱,颜色样式如雪山之巅的雪水,穿在宋撷玉身上自然是极好看的,但问题是这身款式太过庄严肃穆,一般也就出席大场合才用得上,如果只是在王府内活动,自然应该以简单舒适为第一要务,而不是如此华丽正式。 言谈之间,宋撷玉的发髻已经梳好,宋撷玉抬了右手,轻抚发丝,神色怔仲:“……或许是我心血来潮吧。” 玉淑被她的话弄的哭笑不得,这个解释,也算说的过去。 主子开心最重要,既然宋撷玉乐意,她就不多问。 手脚麻利的给宋撷玉上了个合适的妆容,时辰也到了早膳的时候,玉淑正想着要不要去催一催玉娴,就听到门外玉娴的声音响了起来。 “雍王殿下,您来的正巧……” 宋撷玉听见谢俶的名字,脸上终于浮了三分笑意出来,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谢俶急匆匆的朝她走过来,沉着脸色。 他这脸色,极大的引起了宋撷玉心里的的恐慌,站在原地没敢动弹。 谢俶黝黑的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沉声开口:“长乐,淮阴王妃,于昨晚病逝。” 他这话如同一记重锤,骤然将宋撷玉敲的回不过神来,脑袋嗡鸣,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扯了扯嘴角到底还是没能扯出半分笑意,宋撷玉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三哥哥,你跟我开玩笑呢?” 明明两日前她见到宋青山还说阿娘好好的,虽然身子不舒服但是并没有大毛病,这才过去几日?怎么就突然病逝了? 谢俶清冷的面上极快的流露出些不忍,但片刻以后又隐没下去:“淮阴王府的元嘉和宋嬷嬷正在客厅等着。” 他这一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瞬间将宋撷玉心里头最后一丝希冀给砸了个干干净净。 元嘉姑姑和宋嬷嬷都来了,自然不可能是谢俶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七小姐!您怎么起来了?” 气氛陷入死寂时,玉淑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注意力给拉扯回来,宋撷玉连忙看过去。 宋撷燕就站在屏风后,身上还是那身单薄的里衣,一头乌发散在肩上,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惨白。 宋撷玉心口一瞬间疼的要命,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宋撷燕抱进怀里,她想安慰宋撷燕,想让自己这个妹子能舒服一点,可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片刻之后,宋撷玉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哑,拍了拍宋撷燕肩膀,声音轻的几乎失声:“燕儿……去穿了衣服,咱们回府。” 宋撷燕浑身僵直的站在原地,安静了好久才是一声呜咽,情绪崩溃。 草草的将宋撷燕给收拾好,宋撷玉浑浑噩噩的带着人回淮阴王府。 一路上宋撷玉的情绪还算平稳,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经历了几番生死,对这些事的接受能力也逐渐提高,可等看到躺在床上神色安宁的李瑢,还是忍不住破了防线,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在这里?”宋撷燕惨白着一张脸,看向站在李瑢床边神色惨淡双目红肿的宋如瑛,嗓子因为情绪的破碎发尖变细:“阿娘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人就去了,是你对不对?是你对阿娘做了什么对不对?” 宋撷燕从没这么咄咄逼人过,以至于刑绣芸都不曾反应过来,眼看着宋撷燕抓着宋如瑛的衣领,眼里的愤怒和仇恨像是淬了毒,当即也慌了,想要去阻止。 只可惜,宋撷燕的手劲太大,根本没给刑绣芸机会,而宋如瑛也不挣扎,任由宋撷燕作为。 刑绣芸也急了:“燕儿,快放手,辛大夫说了,母亲这是油尽灯枯,是天命,不是人为。” 刑绣芸说完,宋撷燕仍旧像是不曾听见她话似的,挣扎着要跟宋如瑛拼命。 “燕儿,停手。” 宋撷玉一声低喝,她这一嗓子虽然不大,但宋撷燕竟然还是冷静下来,站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刑绣芸在一旁看的不忍心,宋撷燕面上稚气未脱,这般无声哭着,着实让人心里发酸。 还没等刑绣芸去安慰,就见宋撷燕身子晃了晃,竟然直接倒栽葱倒了下去。 刑绣芸手忙脚乱的招呼人将宋撷燕给带出去,屋子里就剩下宋如瑛和宋撷玉以及一些贴身伺候的丫鬟。 宋撷玉扶着玉淑的手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握住了李瑢的手,扯了扯嘴角想笑,可才一牵动面皮,眼泪突兀的落了下来,声音也泄漏了几分哭腔。 “阿娘……您可真够狠心的。” 油尽灯枯,想必阿娘很早便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到了这时候,宋撷玉脑子里关于李瑢的记忆便越发清晰。 怪不得李瑢将宋撷燕送到她府里前说的话那般奇怪,恐怕是早有预料自己的下场,将宋撷燕送到雍王府,恐怕也不是府里乱的原因。 从一开始,李瑢就在布一个大局。 可不管李瑢是为了什么,如今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让她和燕儿见上,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就能狠下这个心? 第756章 别动 宋撷玉紧紧握着李瑢的手不肯放,李瑢去世的时间太长,手已经呈僵直状态,放在手心里的触感冰凉僵硬,像是握着一件木雕。 旁边探过来一只手,手里捏着一个信封,动作幅度缓慢凝滞,将信封放在了宋撷玉手边。 “三姐,这是母亲临终前交代,让我转交给你的。” 三姐?母亲?她倒是很久没从宋如瑛嘴里听到这些称呼,哪怕是当初宋如瑛还是淮阴王府六姑娘,也不曾叫的如此真心实意。 宋撷玉斜乜着信封,狭长的眸子显出几分轻讽来:“真没想到,最后陪阿娘走的,会是你。” 宋如瑛抬脚过门的动作顿了顿,身上的鹿褐色百褶裙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散开,沉默片刻,宋如瑛轻抚了抚袖子,出了门。 屋子里安静的出奇,宋撷玉呆坐了片刻,元嘉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宋撷玉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背影瞧着有些凄凉。 摇了摇头,收拾好表情,元嘉这才进了门,轻声开口:“三小姐,奴婢得帮淮阴王妃换装了。” 宋撷玉这才有了反应,朝元嘉点了点头,攥着那封信出了门。 没来得及回自己院子,宋撷玉随便找了个亭子坐了下来,这才拆了信封,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才抿了唇,红了眼圈。 “玉淑,身上可带了火折子?” 乍然听到宋撷玉喊她,玉淑惊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从身上掏出火折子递了过去。 宋撷玉捏着火折子的手用力,她天生一副雪肌玉骨,用了力道几乎可以看见手背的青筋。 “王妃!”玉淑本来还在好奇宋撷玉突然要火折子是为了什么,等看到她将手里的信纸点燃,被吓得惊叫出声。 宋撷玉手提着被点燃的信纸,火苗窜的很快,瞬息之间已经燎了上去,不多会儿,地上就只剩下一团灰烬。 宋撷玉一抬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谢俶,他正瞧着这边,一身绣朱纹的紫长袍,站在湖边,身后是缥缈的水雾,将他衬得越发若隐若现。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什么时候来的。 似乎是察觉到宋撷玉看他,谢俶缓步过来,宋撷玉垂了眼睑,余光瞥见一角紫袍在自己面前站定。 片刻之后,自己的右手被谢俶握在掌心,宋撷玉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谢俶眉头蹙紧,视线盯着她的手掌。 方才没什么感觉,如今看了才发现食指和中指似乎被火燎了一下,起了水肿,两个水泡在指腹趴着,瞧着还挺吓人。 莫名有些心虚,宋撷玉下意识缩了缩手。 “别动!” 被谢俶训斥,宋撷玉不敢再动,任凭他瞧着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又随手从她的头上取下来一件银饰,在火折子上烧了烧,宋撷玉刚要阻止,就看谢俶眼疾手快迅速将她指腹上的水泡挑破。 十指连心,谢俶的动作麻利,痛感缓了两秒才传到她的脑子里,痛的她嘶了一声。 谢俶因为这一声痛呼看了她一眼,宋撷玉本以为他会安慰她两句,等了半天,就看见谢俶忽然垂了眸,若无其事的给她上药,语气凉薄森寒的近乎冷淡。 “痛?受着。” 宋撷玉的手被握在谢俶手心动弹不得,抿了抿唇有些无辜,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谢俶手上的银饰,不由得又是一阵肉疼。 刚刚那一声,也不只是因为手疼,更多的是心疼啊!这发饰她还挺喜欢的,被谢俶这么一烫,直接当银针用,现在都变形了,这发饰算是毁了。 气氛有些微妙,宋撷玉找着话缓和气氛,转了转眼珠子,视线落在石桌上的药瓶,开始没话找话:“三哥哥真是细心,竟然随身带着伤药。” 谢俶掀了眼皮子瞥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宋撷玉总觉得他一眼有格外的含义,却又想不通谢俶想表达的意思。 旁边杨瑾看不过去,悠悠开口:“男子成了婚,有了家室,自然就不能两袖清风一身轻,身上的担子啊,就越来越重了。” 一旁的宋撷玉听到这总算咂摸出味来,这杨瑾的意思,不就是暗示谢俶身上的药是专门给她备着的? “多嘴!”不用宋撷玉说话,谢俶已经口头教训杨瑾,虽然语气严谨,但到底没否认。 宋撷玉看着谢俶从怀里又掏出一卷纱布,将她受伤的手指缠了起来,心里一时又开始心虚。 看着自己缠的严严实实的手指,宋撷玉五味杂陈,幽幽开口:“三哥哥,你就一点不好奇我方才烧的是什么?” 谢俶慢条斯理的将纱布和药瓶重新收进怀里,宋撷玉看着他这模样,莫名有些牙痒痒。 “谢俶!你老实交代,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谢俶抬手的动作一顿,看着宋撷玉的眼神颇为一言难尽,随手将手背贴在她额头上,声音低沉狐疑:“没发热,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 宋撷玉磨了磨后槽牙,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无力的敛眉,语气不安:“你就一点不好奇?我觉得我对你失去了吸引力和新鲜感,像是一枝迟暮的夕颜花。” 谢俶听她语气失落,似乎是真难过了,一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伸手将她额前的碎发给拨开:“刚刚烧的,可是淮阴王妃留给你的遗言?” 宋撷玉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三哥哥怎么知道?” 谢俶嘴角微弯:“看你方才模样,除了是淮阴王妃的遗言,不会再有旁的选择。” 宋撷玉一向独立,性子坚强,如今却因为他一句话患得患失,想必是李瑢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才导致她如此不安。 谢俶的话并没有让宋撷玉好受多少,想到方才李瑢写在遗书上的话,宋撷玉就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疼起来,苦涩一笑,她抬头看向谢俶,眼里的光易碎,瞧着便格外脆弱了些。 “三哥哥,阿娘在信里写,让我一定要为七妹妹寻一段好姻缘,她早就猜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却还是将燕儿和我安排着离了淮阴王府,让我们离她远远的……” 第757章 食言 谢俶摸了摸宋撷玉的手背安慰,他才从宋青山的书房过来,李瑢的死,对宋青山的打击很大。 可恐怕这府内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宋撷玉和宋撷燕两姐妹,哪怕是宋青山,言谈之间也透露了几分对李瑢去世一事提前预知的征兆,而不是像宋撷玉和宋撷燕,对于自己母亲的死骤然间得知,犹如晴天霹雳,甚至连李瑢最后一面都没能瞧见。 不管李瑢是故意还是无意,他这位岳母,都实在是够心狠。 宋撷玉手盖在眼上,指缝里眼泪不断溢出来,好半晌才冷静下来,声音平平:“爹爹在书房?” 谢俶眉眼沉着,语气平稳:“在书房,我过来时还交代了让你有空过去一趟。” 宋撷玉嘴角往下一扯,拿了帕子将眼泪擦干,收拾好狼狈姿态:“正好,我也有好些事得爹爹为我解惑。” 宋青山书房离李瑢的世安院并不远,宋撷玉没走多久便到了门前,书房门并没有关,大开着,宋撷玉提步进去。 宋青山正坐在太师椅上,背对着宋撷玉的方向,身形有些佝偻,视线定定的瞧着窗户,光线从窗户位置投进来,隐隐能看到他鬓角生出的几根银发。 “玉儿来了?” 他不曾回头,似有所感,声音苍老无力,除了平日的慈爱,更多了三分更复杂的情绪。 宋撷玉深吸一口气,方才开口:“爹爹为何要撒谎骗我?”扯了扯嘴角惨淡一笑:“油尽灯枯,辛大夫这四字判词,恐怕不是两日前才说出来的?” 而两日前,宋青山亲口跟她说,阿娘的病情虽然严重了些,但不到药石无医的地步,若是那时候他与她说实话,她和燕儿也不至于在李瑢的弥留之际都不曾见上一面…… 宋青山终于转身,那张方正的国字脸上笑着,眉眼却生生扯出几分悲苦:“……爹爹知道你和燕儿会怨我,但这是你母亲交代……” “你母亲在最后关头,都在为你们姐妹俩打算,若是你和燕儿回来,只怕她狠不下这个心。” 宋撷玉听了宋青山的话,身形踉跄了些,虚扶了扶一旁的桌椅这才站稳。 这次回府,确实有许多地方不对劲,最主要的就是宋如瑛的态度,这么多年来,宋如瑛从来都是对正房不服,觉得她自己受到的待遇不公。 可如今,宋如瑛恭恭敬敬的叫她三姐,叫李瑢一声母亲,其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 宋青山看她脸色不好,叹了口气:“你母亲一向不喜争夺,可并不代表不会这些手段,好歹也是你外祖父亲自教养出来的,这几日,一直是你六妹妹陪在你母亲身旁,尽心尽力的伺候。” 宋如瑛对李瑢的态度似乎是一夜之间大变,他发现不对时,宋如瑛已经对李瑢尊如亲母,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确实不知。 “你六妹妹,是你阿娘留给你和燕儿的助力。” 宋青山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宋撷玉身上,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信上,李瑢也交代了她,让她摈弃以往对宋如瑛的印象,可以亲近一二。 心里成了一团乱麻,宋撷玉定神,不再关注宋如瑛,只要宋如瑛别再裹乱,就是对她和燕儿最好的助力。 抬眸,宋撷玉视线清明,看向宋青山:“燕儿的婚事……” 宋青山无声的笑笑,扶了扶头:“按照你阿娘的意思办吧,燕儿的婚事,我和你大哥都会留心,但终归得你点头。” 燕儿的婚事,李瑢之前已经跟他交过底,明面上是淮阴王府负责,可李瑢却求了他让宋撷玉全权代管宋撷燕的婚事。 宋青山语气有些惘然:“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和阿瑢……” 从昨夜到现在,他一宿未眠,甚至都不敢去李瑢床前多看她几眼,脑子里闪过的片段都是自己做过的糊涂事,心里的悔意一直居高不下。 若不是他将李瑢心伤的太重,李瑢也不至于连燕儿的婚事都不放心交到他手上。 宋撷玉在一旁听着没开口,垂着头,姿态礼仪都拉到最满,无可挑剔。 宋青山对她们这些子女虽不算尽善尽美,却也是无可挑剔,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可唯独对李瑢,着实薄情寡义了些。 “玉儿,燕儿的婚事爹爹会尽心,你放心,淮阴王妃的位置只会是你阿娘,绝不会再有旁人坐上这个位置。” 宋撷玉听到这,嘴角的弧度多了三分不屑,终于开口:“爹爹这话言重了,阿娘没了,续弦一事还是得慎重。” 宋青山坐在淮阴王的位置,位高权重,虽然底下子女陆续成家,但也算是正值壮年,续弦一事,可不只是他一人说不娶就能不娶的。 看宋撷玉眉眼冷淡,宋青山心里涌上一股悲哀,他从小极宠这个女儿,宋撷玉在底下的子女之中对他也最为亲近。 可他看得出来,李瑢的事一直是宋撷玉心里的一块疙瘩,如今李瑢去了,这块疙瘩就成了死结。 她不信他的话。 “玉儿,爹爹绝不会食言……”宋青山话说的殷切,想要跟宋撷玉解释。 只可惜宋撷玉并不买账,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声音干脆利落,掷地有声:“爹爹,你可知阿娘为何对你失望?” 宋青山被她这一问问的怔住,面色闪过一丝茫然。 宋撷玉起身,一双桃花眸冷凝的几乎滴出水:“世上哪有绝对的事?您话说的太死太满,不给自己留后路,何尝又不是不给旁人留后路?” 她幼时是宋青山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去哪里都带着,宋青山这么多年对她许的诺确实都不曾食言,可唯独对李瑢,那些诺言便成了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她心口插。 宋青山缄默,显然也是想到了李瑢眼里一次次的失望,以及看向他时,越来越暗淡的光。 若是不承诺,就不会失望,自然就不会有怨气,做不到的承诺,远比谎言更加伤人。 宋撷玉整理了袖子,冲宋青山行了一礼,声音低不可闻:“爹爹,我不想成为第二个阿娘。” 第758章 进言 “李瑢死了?”陶太后正拿着竹挑子挖了鸟食逗着笼子里的翠鸟,听到身旁的李嬷嬷开口,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 李嬷嬷叹了口气:“人是昨晚没得,淮阴王府派了人知会陛下,奴婢在旁边听的真真的,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听李嬷嬷这语气斩钉截铁,陶太后闭了闭眼,一张雍容的脸上满是阴鸷。 李嬷嬷心下迟疑,但还是开了口:“淮阴王府的七小姐还放下话,要为慈母守孝。” 片刻之后,笼子里的翠鸟突兀的挣扎着,拼命的叫唤,不断的扑腾着,这动静将李嬷嬷和一众伺候的都给吓了个半死。 李嬷嬷探头窥了一眼,就看到那翠鸟的尾巴被陶太后手里的竹挑子死死的按着,隐隐的能看到羽毛之间露出的血迹。 可怜那翠鸟不停的扑腾,可怎么也挣不开,叫声逐渐的弱下去。 幸好很快,陶太后终于睁了眼,手里的竹挑子松开手,跟方才的模样判若两人,平静异常,又恢复成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还真是死的不凑巧。” 冷冷说完,重新又将鸟食伸到翠鸟面前,只可惜,那翠鸟似乎是被吓得够呛,哪怕陶太后凑到它近前,也不能让翠鸟张嘴,甚至还不停躲着,尖利的嗓子不停的叽叽喳喳的叫着。 殿内安静的吓人,李嬷嬷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也就衬得那只翠鸟格外的闹腾。 果不其然,陶太后皱了眉头,随手将竹挑子丢在笼子里,拿了旁边的帕子擦手:“这小东西太吵闹,不识抬举,埋了吧。” 李嬷嬷在心里暗暗可怜了这鸟儿一波,明知道太后此时心情不好,偏偏要在这时候扫她的兴,这不是找死吗? 底下伺候的宫人连忙手脚麻利的将鸟笼子提走,陶太后揉着太阳穴,李嬷嬷连忙上去接手,缓慢的帮陶太后按着头。 “眼看着就能恩威并施让宋撷燕进宫,可谁想到这李瑢命竟然这么短。” 陶太后语气不怎么愉快,李嬷嬷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她是陶太后身边的心腹,自然知道陶太后算计宋撷燕谋划了多久,甚至还因为这事跟新帝起了龌龊。 同样的招数在长乐郡主身上没奏效,可这世上也没有两个长乐郡主,宋撷燕年纪更小,她本以为陶太后的谋划虽然现在还没起效,但也只不过是早晚问题。 可现在看来,这事恐怕又玄了。 百善孝为先,宋撷燕放话要守孝,哪怕是太后,也不好强压她。 况且,宋撷燕并不曾说守孝多久,以大禹的传统,最低也是一年,再往上,可就真不知道日子,宋撷燕年纪小,熬得住,可她们这位新帝,只怕后宫等不起了。 李嬷嬷按了半个时辰,陶太后这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幽幽开口:“去,请洪大人。” 宫道上,一人着官服,急匆匆的跟着宫人往椒房殿的方向过去。 洪维秦擦了擦头上的汗,前边宫人的步子有些快,他跟的气喘吁吁,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如今新帝才登基,宫中诸事百废待兴,陶太后也就还住在椒房殿,并没来得及搬宫。 他本来正在府里听听小曲,结果突然被请到宫里来,一进宫,他这心里就开始突突突的直跳,总觉得莫名不安。 好不容易才到椒房殿,洪维秦这才连忙跟陶太后行了一个礼:“太后突然让臣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让微臣去办?” 陶太后闭着眼,仍旧让李嬷嬷按着头,眼角的细纹哪怕上了一层厚厚的珍珠粉也盖不住:“洪大人可听说了淮阴王妃昨夜去了的消息?” 洪维秦一听这话,有些摸不清陶太后突然跟他谈起这事是什么意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越来越多,洪维秦不敢多想,沉吟片刻小心回她:“自然是听说了,臣的府邸与淮阴王府离得并不远。” 事实上,因为离得近,他甚至比宋撷玉更先知道李瑢去世的事,虽然他和宋青山没什么仇怨,但在政事上,宋青山没少驳斥他,让他丢了不少颜面,是以,知道李瑢去世,一想到宋青山痛彻心扉的模样,他就痛快的忍不住多喝了两杯小酒。 陶太后冷哼一声,步入正题:“因为李瑢死了,宋撷燕要守孝,自然进不了宫,但陛下的后宫不能一味的空空荡荡,中宫之主总得先给定了。” 她底下这两儿子,谢央从小就是太子,所以她也更关心谢央的后院,谢灵年纪不大,心也野,她原本想着谢灵也就是个闲散王爷,有她和谢央两人护着,娶妻一事不急,让他再玩两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最后这帝位竟然落在了谢灵手里,谢央和谢安两人争了十几年最后被谢灵给捡了个漏。 洪维秦听到这总算是明白过来陶太后的意思,犹豫片刻,开口:“太后相中的是哪家的贵女?” 听说太后和新帝关系紧张,如今将他叫来,还谈起了新帝后宫之主的事,无非就是想要他当朝进言。 但先帝在世时,前太子和二皇子斗得生猛,朝中沈显彻底陨落,也就雍王府和淮阴王府两家独大,太后野心勃勃,能看中谁家的嫡女坐上这皇后的位置? 陶太后慢吞吞睁开眼,抬手示意李嬷嬷停手,终于开腔:“我母族还有一个侄女,秀外慧中,端庄秀雅,教养的极好。” 她这话一落音,洪维秦心都抖了抖,陶家淡出已久,就是怕先帝忌讳,这么多年下来,以至于还真没几个人将注意力放在陶家身上。 如今,陶太后是要为自己母族谋势了吗? “可……”洪维秦支支吾吾半天。 陶太后被他的吞吞吐吐给惹出三分厌烦,斜乜了他一眼:“怎么?为难?” 洪维秦听着这声压迫性极强的反问,心里叫苦不迭,这可不是为难吗? 跟陛下进言,让陛下立陶家的女子当太后,他是觉得自己命太长?还是怕自己不能落的跟谢程一个下场? 第759章 安王回京 陶太后高高在上俯视着洪维秦,神色漫不经心,尾音更是拖的长长的。 “洪大人,想要好处,就得冒着点险,想要空手套白狼?谁都不是傻子。” 洪维秦听着陶太后这话,心里的弦绷紧了,连忙表忠心:“臣……必定尽力而为。” 见他表了态,陶太后满意点头,也不介意给他一点甜头:“洪大人放心,这事若是成了,也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日后你那侄女进宫,也必定会得了哀家和陛下的照拂。” 洪维秦听了这话,面上总算是有了三分喜色,他进献那把三弦琴,也算是出了血本,目的就是为了送洪从雪进宫,抢了这个先,做新帝的第一个女人。 可没想到,这琴砸下去了,硬是半点水花都没冒,他这几天正肉疼着呢,一想到谢灵居然把这琴赐给了宋撷玉,心里的怨愤更是止不住。 要不是当时宋撷玉和宋撷燕两人抢风头,新帝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注意到洪从雪? 如今得了太后的准消息,洪维秦这才重新挺头抬胸起来,只要把这桩差事给办好了,从雪入宫,高低也得是个美人的位分,绝对不会低了去。 两人心里各有打算,一时之间双方都挺愉快,洪维秦喝了一盏茶才想起来一件事,沉吟片刻,这才放下杯子:“太后,有一件事,臣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陶太后嗤笑一声,语气不怎么好:“该说不该说,你都说了,有什么不好说的?” 洪维秦被陶太后这一句话整的毫不留情有些下不来台,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讪讪开口:“太后,前些日子,陛下允了祁王回京吊唁,不知这事您可知晓?” 二皇子谢安和淑妃被赶到了封地,先帝给赐的就是祁王这个封号。 他说完,视线便不住的往陶太后脸上瞟,只可惜,陶太后面色无波无澜,稳重的很,半点不露心思。 “这事,哀家自然知道,陛下心软仁慈,让祁王回京一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倒是淡定,洪维秦却急了,身子不自觉前倾:“若是单单祁王回京也就算了,可陛下连安王回京的事都一并应允。” 这两人,一个祁王,一个安王,叔侄两人,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哪里是来吊唁的?分明就是来图谋不轨的。 陶太后听到这,总算是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她知道谢安要回京的事,也不打算多管,可是安王也要回京…… 这事她倒是未曾听说。 洪维秦还想再劝,新帝这是生怕局势还不够乱吗?一个安王一个祁王,要是都回了大禹,可不得把这里给搅的天翻地覆? “胡闹!简直是胡闹!” 洪维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陶太后猛的一拍桌子,怒斥一声。 她这一拍,四下无声,不敢再开口,洪维秦心下稍安,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新帝不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可陶太后不一样,她跟了先帝几十年,自然明白安王的危险性。 祁王回来可以,但安王回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陶太后满脸怒容,缓了缓,终于开口:“去,让陛下来哀家这一趟。” 李嬷嬷有些迟疑,看了一眼洪维秦,又看了一眼陶太后:“这个时辰,陛下恐怕正和雍王殿下讨论政事……” 没人劝还好,一听到谢俶的名字,陶太后更是怒不可遏:“呵!正好!让谢俶和陛下一同过来,陛下年纪小不懂,他谢俶还不懂?” 陶太后的话掷地有声,威严讽刺,瞧着就知道气的不轻:“我倒是要问问,看他谢俶究竟是何居心!” 听了这话,李嬷嬷哪里还敢再劝?急匆匆的就去了御书房。 朱城远远的就看到她过来,一时也连忙迎了上去:“李嬷嬷这会儿怎么来了?陛下正和雍王殿下在谈事,吩咐了人不能打扰。” 李嬷嬷也苦了一张脸,一张老脸折腾出了满脸的褶子:“朱公公,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来扰了陛下清静。” 朱城看她脸色严峻,一时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李嬷嬷避了人,悄悄附在朱城耳边:“太后发怒,若是不去禀了陛下,只怕太后就得亲自过来……” 朱城听了,心下斟酌片刻,果断两害相权取其轻,看向李嬷嬷:“嬷嬷稍等,这就去禀明陛下。” 在椒房殿关起门来闹的不可开交,跟太后亲自过来御书房闹的不可开交,自然是不一样的。 谢灵正坐在书桌后,谢俶站在下首,不紧不慢的详细表述汉中地带的水患,余光瞥见朱城进来,便自动自发的闭了嘴。 朱城一进来就察觉到谢灵的脸色不怎么愉快,倒是也没办法,只能咬紧了牙关走过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太后那边请您和雍王殿下一同过去。” 本以为谢灵会多问两句,却没想到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轻笑,这个反应,着实有些出乎人的预料。 “朕这母后,还真是半点不曾让朕失望,想必是知道安王和祁王即将回京的事了吧?” 朱城低着头不敢搭话,新帝和太后自从上次闹翻,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哪怕陛下去请安,陶太后都称病不出,丝毫不给陛下面子。 如今乍然派人来请,除了安王的事,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谢灵也不在乎朱城反应,看向一旁的谢俶,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叔,这回,您可得和朕一同去领会一下母后的唾沫星子了。” 谢俶站在原处,一双狭长的凤眼极深极黑,面色一贯的冷寒,无波无澜。 谢灵也不指望自己这位王叔能有多少旁的反应,起身,凉薄开口:“走吧,别让母后久等了。” 一旁的朱城看着谢灵的背影,心里一时又惊又疑,不敢相信这回谢灵竟然这么好说话,就这么去了太后宫里。 就跟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出似的…… 不敢多想,朱城手忙脚乱的从青石板上爬起来跟上去,心里直念叨着阿弥陀佛。 只希望这一关能平平安安的过去,可千万别再像上次一样闹的不可开交…… 第760章 撞柱 第760章 撞柱 椒房殿。 洪维秦远远的看着谢灵的仪仗以及旁边的谢俶,心里一时心虚的不行,连忙往旁边躲了躲。 洪美玉之前与沈昭昭交好,他便理所当然的站在了谢央那边,成了太子党,而二皇子谢安和谢央是死敌,他算是将谢安给得罪了个彻底。 之前知道谢安谋逆失败,被贬为祁王,分配到偏僻苦寒之地,他心里还暗自高兴,可这还没高兴几年,就又得了祁王要回京的消息。 “岳丈……” 洪维秦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谢俶和谢灵那边,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时被唬了一大跳。 猛的一回头,发现是自己的女婿程立,这才收敛了惊怒的面色:“你为何在这,还一声不坑的。” 程立有些无辜:“我一直等在这儿,您这是……” 他自认脚步虽然轻了点,但身上的朝服摩擦发出的声响并不小,走到近前绝不到毫无所察的地步。 只是他这位岳父不知道又在做什么亏心事,愣是没听到。 听到程立的解释,洪维秦这才缓了缓脸色,严肃着一张脸:“回吧。” 程立跟在洪维秦身后,表情怪异,小心试探着问他:“岳丈,太后是什么态度?” 洪维秦扬了扬下巴,有些自得,看向他:“我出手,太后那边自然是气愤异常,现在正和陛下算账呢。” 程立深吸一口气,快走两步跟洪维秦齐平:“父亲,祁王回京一事,归根结底跟你没多大关系,咱们这官位低微,犯不着为了祁王的事惹怒陛下。” 听了这话,洪维秦冷哼一声,看着程立,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犯不着? 什么叫做犯不着? 你懂什么?” 当初看中这女婿,本来就是为了看中程家的家世,现在看来,这个女婿着实有些过于木纳了些。 愚蠢至极,愚蠢至极! 程立被训得满头大汗,心里有些不服气,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洪维秦在大题小做,谢安回京的事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看程立那副神色,洪维秦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让他自己参悟的想法,开门见山:“我担心的不是他回京,我担心的,是万一他真坐上那位的位置……” 洪维秦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遮遮掩掩,程立花了些时间反应,等彻底听明白,瞬间冷汗岑岑而下。 替了那位的位置? 谢安回京确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毕竟他是被贬的番王,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如今能回京都是陛下的恩惠,更得夹起尾巴做人,哪里还顾得上找他们这些小喽啰算账? 可要是谢安坐上了帝位,那程家和洪家可就没什么好下场,谢安有大把的时间跟他们算账,让他们生不如死。 看程立这个木头桩子总算是明白过来,洪维秦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将话说的更明白些:“咱们这位新帝才登上帝位,根基不稳,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在这时候让安王祁王入京。” 程立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个岳父,觉得洪维秦胆小怕事,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要是他胆子再大一些,也不会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这个位置。 可现在看来,能坐上祭酒之位,也不是全然没有长处,光靠小心怕事就能坐长稳的。 他这位岳丈还是有两把刷子。 洪维秦走到宫门,忽然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椒房殿方向,眼神复杂难言:“现下就看陛下会不会给太后几分薄面……但如今看着,悬的很。” 他们这位新帝,做皇子时显得直肠子,爽朗豁达,可做了皇帝,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果断。 而正如洪维秦所预料的,此时的椒房殿内,陶太后正扶着桌子,冷冷看着谢灵,眼里有怒火,胸膛起伏着,一看就是被气的不轻。 “逆子!你个逆子!哀家从前倒是没看出来陛下还有这反骨!” 她本以为谢央从小被景安帝立为太子,亲自管教,谢央从小独立,与她这个生母聚少离多,这才与她关系不亲近,她插手他的身边事,让他生了怨怼。 有了谢央的前车之鉴,她生下谢灵后,母子关系亲近,可如今又是什么下场? 谢灵跟他大哥相差无几,甚至比谢央要更做绝做狠。 谢灵被陶太后大骂,却丝毫不怵,只不动如山坐着,任凭她骂,丝毫不反驳:“母后骂的对,是儿臣不孝。” 这幅模样,更是将陶太后给气了个半死,到底是自己亲儿子,她再多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在她看来,谢灵这道歉更像是敷衍不耐,比顶撞她更让她伤心。 视线转到一旁的谢俶身上,陶太后脸色狰狞,双目暴起了红血丝。 “谢俶!陛下不懂,你也不明白吗? 祁王和安王就是两匹豺狼,放进京里,那就是咬人的主!” 谢俶沉默片刻,随后躬身行礼:“太后过虑了,先帝压了这两人这么多年,哪怕真是豺狼,这么多年下来,牙也掉的差不多了。” “没牙的豺狼,连狗都不如。” 陶太后被谢俶的话堵的说不出话,颇有些恼羞成怒:“雍王巧舌如簧,哀家说不过你,但这事,哀家绝不同意!这两人入京,除非陛下想看哀家撞死在你和雍王面前!” 谢灵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他来之前预料过陶太后会闹,但没想过她会放下如此狠话,竟然以死相逼。 满室俱静,也因此,谢俶的轻笑声更加突兀,甚至将整个房间的气氛引向凝重的最顶峰。 陶太后脸色更加不好,声音像是被扯坏了的风箱。 “雍王不信?” 谢俶垂着眉,嘴角抿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太后,您再这么逼下去,就不怕陛下先撞柱子?” 陶太后被谢俶的话给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叫做陛下撞柱子? 好端端的,谢灵为何要撞柱子? 他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谢俶!你放肆!” 啪的一声碎裂响声,谢灵眼睁睁看着谢俶头被花瓶砸破,顿时,猩红色的血从伤口处四面八方的流淌开,不一会儿,整张脸上就都是血红色的纹路。 第761章 竹叶 第761章 竹叶 “王叔!” 陶太后或许也没想到这个花瓶就这么落在谢俶头上,她方才只是气过头,才随手将花瓶往谢俶头上砸。 可她没想到谢俶竟然没躲。 谢俶眼皮子都没抬,身子站的笔直,要不是脸上的血太过触目惊心,几乎让人疑心刚刚那一下究竟有没有砸在他身上? “太后,先帝能做到的,为何陛下就不行,您或许应该对陛下多些信心。” 陶太后听了这话,嗤笑,谢俶这话走的是诡辩路子,她反驳不行,不反驳却也憋屈。 先帝雄才伟略,哪怕晚年昏庸了些,可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威信也足够震慑住安王祁王这些别有用心的藩王。 哪怕她跟先帝相看两相厌,可也不得不承认,景安帝着实算得上是一位千古明帝。 但龙生九子,良萎不齐,景安帝的这十几个皇子,哪个又能比得上他们父皇八分? 哪怕谢灵是她亲生的,她也对谢灵并没有多少信心。 但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谢灵面色多了三分愤慨和隐忍:“母后,当初朕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因为您以死相逼。” 他说完,缓慢起身,动作慢条斯理,眼尾多了三分嘲讽:“朕不知道,你我之间的母子情分,能抵得住几次的以死相逼。” 陶太后沉默片刻,眼里瞳孔针扎一般紧缩,跌坐回榻上,张着嘴嗫喏着好半天没发出声。 谢灵再不曾理会,一甩袖子出了椒房殿,谢俶倒是没立刻走,反而缓慢的行了个揖礼,这才转身出了椒房殿的殿门。 才从殿内出来,有了一段距离,拐过一条小道,就看到谢灵一身黑色龙袍,正坐在亭子里,面上哪有半分在椒房殿内的愤怒失望模样? 看到谢俶过来,谢灵面上迅速笑开,旁边坐着的太医连忙背着药箱开始给谢俶清理伤口包扎。 “王叔为何不躲? 以您的身手,躲个花瓶子罢了,不应该是什么难事。” 听着谢灵慢吞吞开口说着些若有似无的关心之词,谢俶心里倒是没有多少感动,淡淡的掀了眼皮子,并不曾给谢灵面子。 “陛下要用苦肉计,做臣子的就得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不是? 总不能让陛下在前面挡花瓶不是?” 被谢俶这么毫不留情的拆台,谢灵非但不恼,甚至还大笑起来,心情颇愉悦的模样。 “知我者唯王叔也。” 谢俶重新耷拉下眼皮,不再开口,以太后的偏执程度,若不让她出了这口气,只怕这事还真不好解决。 如今陶太后瞧着不显本事,可那也只是因为谢灵是她最疼的幼子,心里还残存着几分母子之情,若是真把她逼急了,那谢灵恐怕就真到了四面楚歌的地步。 要知道,上任废太子可是她自己亲手下场给玩坏的。 淮阴王府。 刑绣芸过来时,正好瞧见宋撷玉在李瑢的棺材面前跪的笔直,面色苍白,无波无澜。 一时更加急切,连忙上前:“宋姐姐!守灵也没有你这个守法,您这是跪了一晚上?” 将人扶起来,刑绣芸一抬头,正正好撞进宋撷玉的眸子里,脸忍不住一红。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离得太近,宋撷玉的容貌几乎是无差别攻击,让刑绣芸一个女人心都开始加速跳动起来。 要想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她,宋撷玉这一身,不施粉黛,素净凛然,清丽俊逸,好看的不得了。 宋撷玉扶着刑绣芸的手起身,声音有些干涩:“没事,也就最后一次尽孝道了。” 刑绣芸叹息一声,不再开口,有些事,不是劝劝就能解决的。 刑绣芸接班,宋撷玉自然回了雍王府,才一下马车,进府,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笑声。 玉淑听了有些称奇,看向宋撷玉,有些不自信:“听着像是七小姐的声音。” 自家妹妹的嗓子宋撷玉自然能听出来,可哪怕如此,宋撷玉还是有些疑心是自己的幻觉。 自从李瑢死后,宋撷燕当场晕了过去,宋青山怕她在淮阴王府触景生情,将她送回雍王府。 可哪怕在雍王府,宋撷燕的状态也没有半分好转,一日三餐会吃,但吃的不多,比猫食还少,面色也木呆呆的,不哭不闹。 宋撷玉倒宁愿她哭她闹她发脾气,也比这么憋着的好。 又是一阵轻笑,这回宋撷玉总算是确信这是宋撷燕的声音,一时心情不由得澎湃起来:“过去看看。” 玉娴玉淑两人也高兴起来,宋撷燕总算是不再枯坐着了,得看看什么人什么东西有这本事,能把七小姐逗笑。 宋撷玉顺着声音寻过去,远远的看见宋撷燕坐在石墩上,在她对面,坐着一人,从身形看,能看出来是个男人,手里正拿着一物,隔的距离太远,看不太清。 看到这场景,宋撷玉脸上神色迅速难看下来,刚刚的高兴荡然无存。 府内怎么会进来外男? 而且还刚好碰上燕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撷玉当初就是因为年纪小,这才被谢央骗掉了半条命,到了燕儿这儿,她绝对不允许燕儿走跟她一样的路。 冷着脸快步过去,宋撷燕看见她,连忙起身,叫了一声三姐姐。 听到这动静,那男人终于转头,宋撷玉得以看见他的全貌,这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迅速反应过来,屈膝行李。 “陛下?” 谢灵看见宋撷玉,温和的叫了一声起。 宋撷玉心里还在惊疑不定,离得近了,才看清谢灵手里拿了一支竹叶编织的蝴蝶,方才应该就是用这蝴蝶将宋撷燕给逗笑。 “陛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雍王府?” 实在是想不通,宋撷玉索性直白的问出来。 刚登基,百废待兴,谢灵绝不会闲着,这会儿他不应该正在御书房处理政事? 怎么突然来了雍王府? 来雍王府也就罢了,左右他也不是第一回来,就当是心血来潮,去书房就好,可他这回为何会跟燕儿坐在这儿? 他虽然答应过不会对燕儿有不轨之心,可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有些不敢不多想…… 第762章 要个孩子 第762章 要个孩子 谢灵看宋撷玉神色抿紧,看着他的眼神跟防狼似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随手将竹蝴蝶放在了宋撷燕手心,温和的揉了揉宋撷燕的额发,这才看向宋撷玉。 “王叔护驾有功,朕亲自送王叔回府,这才逗留了会,如今也是时候回宫了。” 宋撷玉听到“护驾”两个字,心里绷着的一条线终于断了,心神一紧。 来不及多想,宋撷玉连忙往书房过去,才到书房,就看到谢俶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脸色因为失血变得惨白异常。 “长乐?” 谢俶看到宋撷玉,视线凝滞了一会,随后自然的勾唇浅笑安抚。 宋撷玉看着他头上的伤,一时忍不住被气笑:“救驾? 没想到雍王殿下如此的畏不惧死?” 谢俶一双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看过来,姿态清贵随意:“小伤,长乐不必太过担忧,为夫心里有数。” 宋撷玉轻抚裙角在旁边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来,面上覆了一层寒霜,语气嘲讽,端的傲慢轻蔑姿态,并并不让人讨厌,反而格外增了三分让人欲罢不能的娇俏。 “担忧? 我为何要担忧? 三哥哥要配合陛下演上这么一出苦肉计,这些皮肉苦,自然就得受着。” 谢俶闻言,半晌才低阖眉眼轻笑出来,清朗的眉眼舒展开,宽大的袍袖挥了挥,抚平褶皱:“看出来了?” 宋撷玉看着谢俶额头上的伤口来气,心口一阵阵的憋闷着,面上却摆的一副冷血无情的模样,语气冰凉:“三哥哥的身手,受伤可不容易,更何况是在宫里。” 敢在宫里伤人,伤的还是当今陛下和雍王,有这胆子的,恐怕也就只剩椒房殿那位。 以那位的年纪和养尊处优的程度,想要伤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除了苦肉计,宋撷玉想不到别的可能。 呵!都为了陛下苦肉计都用上了,她有什么好心疼的? 正如他所说,他自己心里有数,伤不到根本! 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可这身子的自然反应又是另一回事,磨了磨牙,宋撷玉气的心口疼。 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忠肝义胆呢? 痛好!让他知道三十六计也不是样样都玩的转的! 正冷眼旁观着,就看见谢俶靠坐在椅背,眼皮子有气无力的半耷拉着垂着,手虚虚的扶着伤口位置。 宋撷玉心里一紧,但还是坐着没动。 谢俶余光看宋撷玉不为所动,苦笑,随后松开手,直直看向她:“头疼……” 宋撷玉被他这一个字吓懵,相处两世,她对谢俶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他端的是泰山崩于前不动如山的性子。 能让他喊疼,别真是被砸出了什么后遗症? 毕竟砸的可是头,也不是旁的地。 这么一想,宋撷玉开始坐不住了,快步上前,凑近细看,隔着纱布并不能看出来什么,几瞬之后她就放弃了,直起身子:“可能是伤口崩裂了,我去找郎言过来……” 才刚刚转身,腰忽然缠上来一只手,将她困在怀里。 宋撷玉不敢挣扎,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脸色迅速涨红:“你骗我……” 苦肉计他还玩上瘾了不成? 头顶传来谢俶的轻笑声:“嘴硬心软。” 宋撷玉被他揭穿,想反驳,偏偏他的话说的太笃定,以至于她想反驳也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气鼓鼓的鼓着脸颊,闷闷开口:“小人得志!” 听着她这四个字的反击,谢俶不仅半点生不出气,反而还觉得怀里的小姑娘娇俏霸蛮的紧。 皱了皱眉头,将人抱的更紧了些,头上的伤口又开始一阵阵的抽疼。 他方才的话也算不上撒谎,陶太后砸的那一下,着实用的力道不小,或许是没想到他会没躲开,砸的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半点没收劲道。 哪怕陶太后是个女人,还是个年纪大了的女人,可人在暴怒之下的力道不可同日而语。 怀里宋撷玉罕见的没挣扎,任由他抱着,很快,头上的抽痛感过去,脑子里因为痛感,略略有些钝。 谢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满室寂静中突兀响起:“长乐,淮阴王府都盼着要外孙。” 宋撷玉听他突然将话头转到子嗣身上,有些意外,一时没能及时回他。 谢俶也不急,慢悠悠的又丢出一句话,语气喟叹,轻又低沉:“咱们要个孩子吧?” 他的嗓音落在宋撷玉耳里,莫名的让她的耳道有些发痒,一直痒到了心口,让她的心软成一片。 孩子……吗? 宋撷玉按在心口,眼里的迷茫很快被驱散,这里跳动的节奏告诉她,她并不排斥,甚至是……期待。 明白自己的心意,宋撷玉也不矫情:“子嗣这些天定,又不是我想有一个就能有的……” 谢俶身子僵了一下,片刻之后忽然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极为畅怀的模样。 就在宋撷玉要被笑的恼羞成怒,谢俶终于停了下来,声音压低,显得更为亲昵温柔:“不急。” 他本以为宋撷玉不会回应,哪怕回应,也是跟他绕圈子,从来没想过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坦然直白。 宋撷玉被这两个字给弄的傻眼,什么叫做不急? 怎么说的好像是她迫切想要孩子似的? “三哥哥似乎误会了什么,我可不急。” 谢俶嘴角弧度更大了些,好脾气的开口:“长乐不急,是三哥哥急,长乐体谅一下三哥哥?” 听谢俶示弱,宋撷玉这才满意,但他话说的太贴心,宋撷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去找郎言,你这伤口,还是得看看,留疤多可惜。” 随便寻了个理由,宋撷玉挣脱他就急急忙忙出了书房门。 玉娴玉淑正守在门口,看宋撷玉从里面出来,一时有些意外,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趁着宋撷玉不注意,玉淑悄悄凑到玉娴面前:“玉娴姐姐,王妃脸怎么这么红?” 玉娴想着宋撷玉进门前脸上的怒容,半晌才迟疑着开口:“兴许……是气的?” 第763章 不易有孕 第763章 不易有孕 李瑢的死,让淮阴王府足足忙活了一个月,有了这一个月的缓冲,宋撷玉和宋撷燕也渐渐接受了李瑢去世的事。 玉娴和玉淑看着骤然瘦了许多的宋撷玉,终究是有些担忧。 玉娴在一旁帮着宋撷玉布置早膳,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嘴:“王妃,听说郎神医前两天在府里闹了个笑话。” 宋撷玉来了点兴致,郎言医术了得,但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谢俶混迹的,这性子都有些古板无趣。 “哦? 什么笑话?” 玉娴见她有兴致,顿时振作了精神,笑着开口:“殿下头上那点皮肉伤,愣是被郎神医唬着扎了好几日的银针,最后殿下觉出不对,诈了郎神医,这才没有继续受罪。” 玉淑在旁边也憋笑,跟着凑趣:“要奴婢说,这郎神医每日给殿下扎针都不是同一处,第一日是头,第二日就成了后脖颈,这些也就算了,最后一日,这银针竟是扎到了脚板心。” 宋撷玉也忍不住笑出声,谢俶伤的是头,就算要扎针疏通气血,也不可能全身都扎上一遍,别说谢俶生疑,哪怕是换成宋撷玉,只怕也要怀疑郎言是不是在拿她消遣。 吃了一口鳜鱼肉,宋撷玉叹了口气:“三哥哥这是怎么得罪了郎言? 竟然被郎神医当了试针的白鼠。” 宁得罪高官不得罪医官,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要是得罪了大夫,让你受了大罪你都看不出半分端倪。 “郎神医的原话是这针得时常练着,免得手生,”玉娴又夹了好几筷子的鳜鱼肉放进宋撷玉碗里:“想必是在府里呆的太久,这才跟殿下开了个玩笑。” 玉娴话说的委婉,宋撷玉听出来她意思,郎言就是闲的,因为谢俶突然受伤,郎言也被困在府里将近半个月,也是真的闲的长草。 玉淑和玉娴两人一起伺候宋撷玉十多年,默契十足,听玉娴意思就明白她打的主意,在旁边帮着助攻。 “王妃,要不让郎神医帮您把把脉,开些药方子补补身子? 也算是给殿下解愁了?” 李瑢的死算得上是对宋撷玉的一次重创,哪怕她和玉娴两人在旁边精心伺候着,宋撷玉还是日渐消瘦下去。 不过半个月,人已经足足瘦了一圈。 “那便请郎神医来一趟吧。” 本以为宋撷玉会像往常一样讳疾忌医,没想到这回,宋撷玉答应的干脆,玉淑反应过来,激动的应了一声,连忙跑着去请人。 郎言过来时,宋撷玉已经用完早膳,正坐在亭子里乘凉消食。 看到他过来,宋撷玉放下了手里的圆扇,笑着调侃:“郎神医预备给我扎几日的银针?” 郎言对她的话并不曾表现出一分一毫的不自在,动作不急不缓,将一应器具拿出来,示意宋撷玉将手放上去,便在她的手腕上放了一块丝帕,随后闭目把脉,声音漫不经心。 “我这针,也不是随便来一人想扎都能扎的。” 宋撷玉听的讶然,随后无声的笑开,听郎言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有人求着他扎针似的? 虽然他这银针确实是救死扶伤,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看郎言诊断的专心,宋撷玉也不出声打扰,不多一会儿,郎言才终于睁开眼,随手从旁边拿了笔,蘸了一大团磨好的浓墨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材的名号和用量。 “王妃近日身子亏空的过分,需要多补气血,切记不能着凉,您现下的身子,便是一场小病也能让您受了大罪。” 玉娴玉淑两人在旁边听的紧张起来,宋撷玉倒是没她们那般在意,接过郎言手里的药方子递了过去,玉淑接过,随后便快步去配药包。 郎言将针包之类的东西重新收回药箱,就听到宋撷玉忽然又开了口。 “郎神医,我这身子,若是想今年有孕,可是难事?” 郎言放置针包的动作顿了顿,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将药箱重新盖起来:“王妃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宋撷玉面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显出三分淡然来:“我既然问了,自然是想听真话,更何况,以郎神医的快言快语,只怕这假话也不比真话好听多少。” 郎言沉吟片刻,缓声开口:“您的身子,有孕不容易,常年服药,也没有定数一说。” 他这话算是残忍,给这位雍王妃诊第一次脉时,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这位还是长乐郡主,并不曾和雍王产生太多羁绊,那时候他便看出来,宋撷玉的体质寒凉,不易受孕。 只是那时候宋撷玉年纪小,他疑心是因为不到年龄,诊断也算不得多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什么都没说。 后来便眼睁睁的看着谢俶娶了这位长乐郡主,两人日子过的也算是和乐。 再给这位看诊,心里也就有了数,但宋撷玉和谢俶不问,他也不多攀扯旁的,免得惹人厌烦。 本以为宋撷玉会接受不了,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雍王妃面色并没有大的波动,甚至可以说的上平静。 就像是……早知道这事了一样。 郎言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古怪感。 片刻之后,宋撷玉才轻声跟郎言道了声谢,将人给送走。 玉娴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但看宋撷玉面色并没有大的波动,也闭上了嘴,重新垂头,在旁边伺候着,只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宋撷玉坐在亭子里,手无意识的拿了笔蘸了墨,旋即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了个“静”字,最后一笔完成后,她焦灼的心也终于冷静下来。 上一世她并不曾有子嗣,处在后宫之中,一应吃食用物就没有几件干净的,她哪怕小心翼翼,也难免中招。 这一世她心怀希冀,只觉得上一世无子只不过是缘分没到,现在,郎言的一番话算是彻底将她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打碎。 拿着笔的手微微抖了抖,很快,笔尖的一滴浓墨滴在宣纸上,将这字给毁了个干净。 不易有孕…… 闭了闭眼,宋撷玉轻扯嘴角,露出苦笑,能够重生已经算是老天垂怜,她哪能贪心更多? 第764章 如她所愿 第764章 如她所愿 “陛下,先帝过世已久,陛下孝心,天地可证,可如今后宫空虚,后位虚置,臣实在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寝啊!” 谢灵看着底下跪着的洪维秦,他做皇子时,倒是从没想到这洪维秦在朝堂上竟是这么一副慷慨激昂,畏不惧死的模样。 瞧着底下跪的乌泱泱一大片,以洪维秦为首的一批人,谢灵有些兴致缺缺,看向一旁头还缠着纱布的谢俶:“这事,王叔怎么看?” 谢灵话才落音,洪维秦脸色就难看起来,陛下对谢俶的器重他们这些人是有目共睹,那日从陶太后宫里出来,他便四处找了同僚,想尽办法说服他们跟他一块在朝堂请愿。 谢俶觑了跪在地上的洪维秦,随后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的出列,正正好站在了洪维秦旁边。 洪维秦余光瞥见谢俶的鞋面,心里一时还真有些不适,放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收紧,眼里的怨怼之意让他印堂发黑。 这谢俶前些日子才被太后砸破头,两人算是结了梁子,怎么可能还帮太后说话? 谢俶一反对,陛下再顺势下台,他费劲力气,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陛下,臣觉着,洪大人的话并没有不妥。” 洪维秦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偷偷抬头,斜眼看了一眼谢俶的神色,想瞧清楚他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竟然附和了他的话? 心乱如麻,谢俶这不按套路出牌,一时之间倒是把他的谋划给搅的稀烂。 谢灵坐在高台之上,将下面人的神态看的一清二楚,哪怕洪维秦低着头,也能感觉到他的风中凌乱。 嘴角的笑多了三分玩味,谢灵顿了片刻,随后才慢吞吞开口:“那……便按洪大人所说,安排秀女选秀吧。” 话才刚说完,谢灵就看见洪维秦身子抖的越发厉害,跟筛糠似的,瞧着颇为有趣。 这老家伙,当搅屎棍是一把手,偏偏胆子小的很,跟针眼似的。 散朝后,谢灵回了御书房,再次单独将谢俶留了下来。 先前跪在洪维秦身后的大臣们此刻都围在他身边。 “洪大人,您说陛下将雍王单独留下是什么意思?” 洪维秦看着谢俶的背影,心里也是乱的很,以往谢灵也常常让谢俶留下帮忙处理政事,毕竟朝中也就淮阴王府和雍王府能看,偏偏淮阴王妃去世,别说宋青山,哪怕是大理寺卿宋鹤轩,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理寺的事基本是手下的人在处理,更别提每日点卯来上朝。 挥了挥袖子,洪维秦腰板都挺直了些,冷哼一声:“陛下如今跟太后在打擂台,今日在朝上让谢俶出来,分明是要他把自己当靶子,跟咱们唱反调,可谢俶识时务,跟太后低了头,可不得得罪陛下?” 被洪维秦这么一通分析,众人也连连称是,都放下了心。 洪维秦在这些人的吹捧之下,旋即也飘飘然起来,越发的觉着自己猜测的相当对,面上更加得意。 “等着看吧,爬得越高跌的越惨,别看现在这雍王势力如日中天,谁知道不会是下一个沈显?” 当初沈显可不就是雍王如今的样子,最后呢? 得了什么结果? 不仅没了官身,唯一的嫡女还疯了。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他等着看谢俶还能得意多久。 而此时,御书房内,洪维秦等人以为正被谢灵训斥的谢俶正安安稳稳的坐在八仙椅上,旁边的茶和糕点一应俱全,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谢灵手里端着茶,语气玩味:“洪大人回去,只怕又得被吓得好几晚睡不着了。” 谢俶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并不出声,安安稳稳的喝着茶。 朱城看没人接话,极有眼色的在旁边搭话凑趣:“洪大人那胆子,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小心的太过了。” 谢灵将手里的茶喝完,才冷哼一声,沉声开口,面色冷了三分:“洪维秦不过是朕母后的走狗,入不得眼。” 谢俶抬眸看了谢灵一眼:“陛下预备,要让哪家的贵女为后?” 谢灵扯了扯嘴角,露出三分外人不可见的薄凉出来,神色跟平常判若两人:“母后费尽心机,那朕不如让她如愿以偿,也好能消停几日,让朕过过消停日子。” 谢俶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起身。 “陛下心里有成算便好,茶也喝了,臣这便回了。” 谢灵看谢俶真打算撂挑子走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王叔不与朕商讨政事?” 谢俶眼皮子半阖,一双深色眸子波澜不惊,如同一池寒潭:“有了家室,就不好在外过夜,免得长乐久等。” 谢灵:“……” 突然感觉被塞了一嘴的狗粮是怎么回事? 怎么感觉王叔是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的? 挥了挥手,谢灵没好气的赶人:“不就是家室? 谁没有似的? 朕以后可有一窝!” 谢俶:“……” 朱城:“……” 一窝……额,这话好像也确实没毛病,日后后宫三千,可不就是一窝? 这个字确实用的精准…… 谢俶不再耽搁,径直出了御书房,天色已经擦黑,他一人走在宫道上,才堪堪出了宫门,杨瑾正坐在马车上等他,谢俶走了两步,一抬头忽然看见旁边不远处的角落也停着一辆马车。 他朝马车那边多看了两眼,那马车帘子忽然掀开,露出一张男人的脸。 “雍王殿下,臣等您许久了。” 那人扬高了声调,率先朝他打了招呼。 谢俶看了一眼他,随后口里呐呐念出一个名字:“籍大人缘何在此?” 籍鸿信下了马车,朝谢俶过来,身上仍旧是白日的那身朝服,一看就知道自从下了朝就等在这儿。 籍鸿信面对谢俶打量的视线倒是泰然自若,薄唇抿紧,面色紧绷,瞧着像是有事。 “不知雍王殿下可有空闲,臣想占用殿下一刻钟。” 杨瑾正看着这边,谢俶朝杨瑾给了个眼神示意,便跟着籍鸿信上了他的马车。 “籍大人有事,不妨直说。” 第765章 大选 第765章 大选 谢俶回府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披着一身雾气进门,远远的就看着正院亮着灯,橘黄色的烛火,让他浮躁不堪的心沉稳下来。 缓缓走过去,才到正院,就见宋撷玉正坐在石凳之上,托着腮,仰头看着星空,神色慵懒娇憨。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宋撷玉回头,看到谢俶的瞬间笑的眉眼弯弯,眸子里的依赖信重像是满天星辰落尽,璀璨夺目。 “回来了?” 玉娴玉淑两人听了这动静,也笑开来,小声招呼着旁边的丫鬟上菜。 谢俶心里滋味莫名,胸口处淌入一道暖流,烫的他眼神逐渐柔和下来。 走到近前,看到宋撷玉又开始心疼,执了她的手,语气一贯的冷硬,间或参杂了三分无奈:“该好好用饭的,不必等我一块。” 宋撷玉被他牵着进屋,没反驳什么,嘴角抿着笑,竟是难得的乖顺。 玉淑在身后瞧着,眼神钦羡,玉娴在一旁看着好笑,小声开口:“看什么呢? 泪眼婆娑的,眼珠子都要黏在王妃身上了。” 被玉娴调侃了一顿,玉淑也不生气,反而相当好脾气的开口:“玉娴姐姐,你有没有觉得王妃和殿下如今才像是大婚? 我啊,就是觉得高兴。” 玉娴听着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半晌也站在她旁边,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别说,之前是太客气了些,如今这般就挺好。” 玉淑眨巴了眼,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眉头皱的紧紧的,一页一页仔细的瞧着。 玉娴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玉淑一向最讨厌的就是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书,让她抄个字简直比杀了她还要难受,今日却破天荒的开始读书了? 瞥了一眼书封,玉淑竟然在读书经,玉娴一时被震慑住,好半晌才扯出来一个笑:“怎么突然看起这书来了?” 说完抬了手,手背探上了玉淑的前额:“啧,也没发热啊,怎么突然转了性?” 玉淑一把拍开她的手,气鼓鼓的看着玉娴,好一会儿才神神秘秘的开口:“依我看,今年恐怕就能有小主子,我这不是得提前备着? 多看些书,才能更好的照顾小主子不是?” 玉娴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脑子里闪过前不久郎言和宋撷玉说的那些话,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重新笑笑便下去备菜。 第二日,宋撷玉醒来时,旁边的榻上已经没了人,她懒懒坐起身,很快,玉娴就从外面进来。 “王妃,七小姐一大早就过来了,现下正在外面等着您呢。” 宋撷玉听了有些意外,自顾自的穿了鞋下榻:“燕儿来了? 怎么不让她进来?” 玉娴一边麻利的帮着宋撷玉梳妆,一边回她:“七小姐来的早,正好和雍王殿下撞了个正着,不想扰了您睡意,便执意在外面等着,不让奴婢等人通禀。” 等将宋撷玉收拾干净利落,玉娴才再次开口:“淮阴王府的大夫人也来了,正和七小姐坐一块聊闲天呢。” 宋撷玉收拾妥当,出去时正好看见刑绣芸和宋撷燕在说着话,两人面上都带着笑,相谈甚欢的模样。 看到她,刑绣芸笑开:“宋姐姐可算是醒了,再不醒,我可得在你们雍王府蹭上一顿午膳了。” 宋撷玉被她的话给逗笑,在她和宋撷燕旁边坐下,好看的桃花眸往上一挑,波光潋滟:“我雍王府未必就缺你这一口吃的。” 跟刑绣芸开了玩笑,宋撷玉脸色重新归于正经:“可是府里出了事?” 刑绣芸看着宋撷玉,唇一抿,低低的笑出声:“瞧宋姐姐紧张的,草木皆兵了都,我啊,这回可是真来看燕儿妹妹的,没带任何坏消息。” 宋撷玉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脸色过于凝重了些,放松了脸色,扶了扶额头:“实不相瞒,我再也经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刑绣芸明白过来,一时也有些苦涩,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事过了一遍,着实有些太过坎坷了些。 见气氛有些凝滞,刑绣芸帮着宋撷燕顺了顺额前的碎发,随后另起了一个话题。 “宋姐姐可听说了秀女大选的事?” 听到这个话题,宋撷玉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面色,端了茶杯清口:“自然是听说了,毕竟宫里那位一早便让人来传了话,让我和雍王一同给陛下把关。” 刑绣芸听了有些无语凝噎:“这……让你和雍王去给陛下把关? 虽然你与雍王也算是陛下的长辈,但宫里还有她这位太后,再不济还有太皇太后,怎么也不缺把关的人吧?” 实在是有些摸不清这位太后的心思,旁的朝代,哪位太后不是希望权臣不得干涉皇帝后宫大事,怎么换到陶太后这里,一切就变了? 简直是恨不得陛下所有事都让谢俶和宋撷玉掺和一脚。 宋撷玉深深看了一眼宋撷燕,冷笑:“这时候选后也好,左右不过是去那里呆坐几日,算不得什么大事。” 刑绣芸也赞同的点点头,淮阴王府新丧,宋撷燕自然不能参与这次秀女大选,早些将后位定下来,日后的变数就越多,也越能跟陶太后周旋。 想明白这一通,刑绣芸神色轻松下来,凑近宋撷玉和宋撷燕:“你们猜,这回皇后之位会花落谁家?” 宋撷燕在一旁听了许久,也算是听了个大概,心里有了成算,试探着开口:“总归不会是洪家那位。” 她这话一出,倒是出乎宋撷玉和刑绣芸意料之外,片刻之后,哄堂大笑,除了宋撷燕,其余两人都笑的前俯后仰。 尤其是刑绣芸,更是笑出泪来:“这从前怎么没发现燕儿这么坏呢!” 宋撷玉在一旁听的也忍俊不禁,多损啊,洪维秦赔进去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望女成凤? 但结果洪从雪贵人之位都悬的很,后位更是想都不能想。 但看洪维秦和洪从雪的心性,只怕对这后位并不死心,还藏着心思呢。 宋撷燕这话要是当着洪维秦的面说出来,只怕当场就能把洪维秦气的吐血。 第766章 谢俶甩脸 第766章 谢俶甩脸 金泉殿。 宋撷玉坐在陶太后左下侧第二个位置,看着面前的莺莺燕燕们一排又一排的站在她们面前,让他们挑挑拣拣。 正看的昏昏欲睡,一旁的陶太后忽然开腔:“雍王妃觉得这些秀女如何?” 她这一嗓子算是彻底将宋撷玉给吓得一激灵清醒过来。 回过神,宋撷玉讪讪的笑笑,没什么诚意的敷衍:“甚好甚好,诸位秀女我瞧着都秀外慧中,落落大方,很是得体。” 绞尽脑汁想了几个不出错的夸奖之词,宋撷玉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未来的一国之后就在这批秀女之中,因此不少人动了心思将自家待龄的嫡女送了进来。 她除了夸可不敢有别的词,谁知道她一句贬低之词又会得罪哪位藩王哪位权贵。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得到处树敌…… 陶太后对她的话似乎挺满意,竟是没有再开口跟她搭话,还了她一片平静。 宋撷玉不由得瞥了一眼台上这位太后,有些摸不清她真是心血来潮找她搭话还是在心里憋了其他阴招,一时还真忐忑起来。 心里不安,她视线不由得飘向一旁的谢俶,后者面色平静,镇定自若,让宋撷玉的心也不由得冷静下来。 “内阁侍读学士陶阳伯之女,陶安南,出。” 一旁的朱诚再次高声唱词,缓缓的介绍着这一队秀女的家世,而宋撷玉很快也被“陶”这个姓氏给吸引了注意力。 众所周知,这位新太后也姓陶,名陶怜白,而且上有一兄长,算算日子,侄女也差不多是陶安南一般大。 先帝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前朝勾结,也最忌讳外戚干政,是以,陶怜白也从不为自己的母族谋官位。 能在皇后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十年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什么简单角色,为了不让先帝疑心,不需要先帝开口,她便先行打压自己的娘家人,时时教导劝诫,若是旁的女人坐在她这个位置,像她这般绝情,只怕母族早就跟她断绝关系。 可偏偏陶怜白这一通手段下去,陶家还真淡出皇家视线,顶着国丈的身份,硬生生活的比四品文官还要清闲淡然,安分守己,只守着一家子的一亩三分地过日子。 几十年过去,众人也就对国丈爷陶山凡还有点印象,其余的陶家人,个个走在大街上恐怕都没人能认得出来。 视线放在顶头的姑娘身上,不得不说,哪怕没有“陶”这个姓氏的加持,她的注意力也会落在陶安南身上。 并不是这位陶小姐的外貌有多出众,事实上就陶安南这张脸,单拧出来并不算十分精致,但通身的气派礼数,却是大气的很,站在一堆的贵女之中,不卑不亢,当的上一句“鹤立鸡群。” 深深地看了陶安南一眼,宋撷玉收回视线,心中泛起了些异样来,拿了茶盏掩饰心思。 就这陶安南的通体气派,要说陶家不是照着第二个陶太后教养出来的,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没想到陶家看着这些年性子淡泊,不慕名利,现在瞧着,也是野心勃勃,所图不小。 “陶安南,留。” 头顶谢灵的嗓音温和随意,听不出旁的情绪,分不清是真欣赏陶安南还是单纯给陶太后面子。 谢灵这几个字让在场所有人心思都乱了起来,宋撷玉垂眸,心里也做了些猜测,留了陶安南,恐怕这位分就低不了。 难不成陶家真要出第二位皇后? 但不管谢灵是什么原因才留的陶安南,毫无疑问,陶太后都因为这个决定心情愉悦起来。 说是秀女大选,但实际上会选中哪些秀女,大家心里都有成算,也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便将今日的几批秀女看了个遍,留了几位的牌子便到了尾声。 宋撷玉坐的腰疼,本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谁曾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陶太后又跟她搭话。 “雍王妃,你们王府后院总归是太冷清了点,之前哀家等人给雍王府送的人你不满意,何不干脆趁着这次秀女大选,挑几个顺眼的带回去?” 宋撷玉身子一僵,心里涌上一股冷意,这陶太后是拐着弯的骂她擅妒,让她挑几个顺眼的,谁听不出来? 她这是让她挑几个软柿子。 可这是新帝的第一次秀女大选,这批入选的秀女也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与新帝的情分,日后的位份都是前途无量的,哪里是后面再进的秀女能比得上的? 是以,各家都是卯足了劲儿将自己闺女往宫里送,能进这次秀女大选的,哪个没背景? 哪个能是软柿子? 她要是选了,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得罪人? 谢俶在一旁听的也是寒了脸色,但终究还是克制着,没有当场走人:“不劳太后……” 话还没说出口,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他停了话,偏头,就发现自己的袖子一角正被宋撷玉紧紧扯着。 她侧着脸,并不跟他对视,神色有些不对劲。 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宋撷玉的话可能不会让他多舒服,面色阴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果不其然,下一瞬,宋撷玉开了腔:“劳太后费心了,若是有合适的,长乐自然会留意。” 陶太后本也是随口一提,万万没想到宋撷玉居然还真松了口,以至于她一时还真没来得及反应。 这变化也太大了不是? 气氛一时古怪起来,好半晌,谢灵才开了口,缓和气氛:“今日做了这么久,恐怕都累了,就到这吧。” 谢灵话音刚落,谢俶就霍然起身,竟是直接黑脸走人。 宋撷玉被他晾在身后,脸色一时红红白白,她还是第一次被谢俶这般甩脸色,陶太后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脸色意味深长。 “雍王这是怎么了? 雍王妃还是快去看看,别出了什么差错。” 陶太后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拿话戳宋撷玉心口,宋撷玉紧紧抿着唇,这会儿也来不及跟她计较,起身,连忙跟了上去。 陶太后嘴角带笑,一转头,就对上谢灵的视线,心口一紧,片刻之后,若无其事的起身回宫。 第767章 隔阂 第767章 隔阂 “三哥哥,等等。” 宋撷玉追了好一会儿,才追到谢俶,只可惜,谢俶的步子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一张本就薄凉的脸此刻更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咬了咬牙,提着裙摆,加快了速度小跑着追上了他,一把拽住了谢俶的袖子,再开口时,声音因为气喘吁吁染上了三分委屈和脆弱。 “三哥哥,你是在气我吗?” 谢俶听她这么问,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幅模样,不是被她气的,还能是他自己没事找事,自己气的? 将怒气又往下压了压,谢俶本就黑的眸色更加深沉,偏头,疏离冷淡的俯视着她:“……松手。” 宋撷玉从来没见过谢俶这副模样,吓得不自觉咬紧了下唇,一张小脸上毫无血色。 可哪怕如此,抓着他袖子的手却还是紧紧攥着不放,被谢俶冷冷瞧着,她心里难过,却不敢哭出来,只胡乱的摇着头,说不出来话。 玉娴在旁边看的心疼极了,不自觉的看向谢俶,若是往常,自家王妃模样如此可怜,殿下哪怕再大的气性只怕也撒不出来,早就缓和了脸色开始哄人。 可这回,谢俶脸色非但没有半分好转,甚至越发黑如锅底,面上一派疏离之色,瞧着王妃的模样像是瞧着一个陌路人。 宋撷玉被他这副模样刺伤,心口痛的要命,可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一双眼睛血红,看着吓人。 谢俶挣了挣,到底没有用力,看宋撷玉不肯放手,谢俶终于开口:“宋撷玉,你到底把本王当什么?” 一说话,便是咄咄逼人之势。 宋撷玉这会儿才终于肯相信,谢俶是真的气了她,否则,不会连名带姓的叫她。 谢俶哪怕是最生气的时候,也只是叫她宋长乐,而不是如这次一般,叫她宋撷玉。 她说不出话来,只固执的捏着他的袖子不肯有半点放松,不停的摇着头,下唇被她咬出血来。 谢俶却像是不曾看到一般,脸色冰冷,低低开口,说出来的话冷血绝情:“宋撷玉,我本以为这一年多来,我把你放在心口,便是捂着也该捂热了,现下想想,我真是个笑话。” 他话说的干脆,并不曾有半点拖沓,一贯冷清沉稳的面色,如今却染上三分戾气,显然是真伤透了心。 宋撷玉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谢俶一用力,竟是生生的把袖子给扯断,她用力太大,被他这么一断,捏着那半截袖子生生的后退两步,若不是玉娴玉淑站在她身后,只怕是真摔了。 但谢俶头也没回…… 盯着谢俶的背影,宋撷玉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哭了出来。 浑浑噩噩中,宋撷玉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府,一到院子,她便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玉娴玉淑两人在外面看的焦急,抓耳挠腮的。 “玉娴姐姐,我怎么瞧着王妃这状态不对?” 玉淑快哭出来,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进宫前两位主子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出了这变故? 玉娴被玉淑的话也弄得心慌,无力的扯了扯嘴角:“就殿下那个态度,王妃心里能好受?” 玉淑贴着门仔细听了里边的动静,听了好一会,都没能听到里边宋撷玉发出来的声响,一时更是难受。 跺了跺脚,玉淑终于忍无可忍:“玉娴姐姐,要不我去找殿下说说情? 就王妃现在这个身子,哪里经得起情绪的大起大落?” 她说完就要走,还没走两步,就被玉娴一声暴喝给喝住。 “别动!” 玉淑被玉娴严厉的语气给吓住,只能不甘心的停下来。 玉娴深吸一口气,让脑子冷静下来:“这时候去找殿下,你是想火上浇油?” 玉淑被她的话说的委屈,可也知道,玉娴比她要更看得清局势,一时也不敢妄动。 实在是又气又急,玉淑郁闷的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语气嘶哑压抑:“那怎么办? 咱们就这么干看着吗?” 玉娴拍了拍她的背安慰,脑子里迅速的想着解决办法,半晌才犹豫开口:“去将七小姐请过来。” 被玉娴这么一提醒,玉淑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擦干了眼泪:“说的是,王妃最疼七小姐!七小姐来劝,一定会让王妃好受一些。” 玉娴知道内情,她本就聪明,这下更明白宋撷玉是因为什么今日才这么反常,玉淑的乐观她不敢苟同,这事恐怕七小姐来也是治标不治本。 但终究不敢说了实话,总得死马当活马医,就像玉淑说的,总不能就这么看着不是? 宋撷燕得了玉淑消息,急急忙忙过来时,宋撷玉还是将自己关在屋里,玉娴正在外面焦急的等着。 看到宋撷燕过来,玉娴的眼睛瞬间亮了亮,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过来。 宋撷燕却没听她说话,直接走到门前开始敲门,放缓了声线:“三姐姐,我是燕儿,你开开门三姐姐……”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担忧更甚。 瞥见玉娴玉淑两人恳求的视线,宋撷燕沉默的盯着门看了两眼,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抹决绝,再度开口。 “三姐姐,你若是不开门,那燕儿只能撞门了,您知道的,燕儿一张说话有数,说到做到。” 她话音才落,就听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宋撷玉还是白日的那身打扮,眼睛除了红了些,倒是没有别的不妥。 看到宋撷燕站在门外,她甚至还朝宋撷燕扯了一个笑,跟平时一般无二:“我下床的动作再慢些,恐怕你就得把我这房子给拆了。” 宋撷燕想要笑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看向宋撷玉的眼神里,担忧怎么都止不住。 “三姐姐,你不必在燕儿面前强装,若是不高兴,便哭出来,燕儿绝不会告诉第三人。” 宋撷玉脸上的笑收敛下来,回了房,宋撷燕连忙跟了上去,玉淑也想跟着进去,还没跨过门槛,就被玉娴一把扯住。 她一回头,就看到玉娴对她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进去。 怔了怔,到底还是听了玉娴的话,将门关上,二人守在外头。 第768章 好心办坏事 第768章 好心办坏事 “三姐姐,三姐夫那里,我可以去解释一二。” 宋撷燕跟在宋撷玉身后,神色惊惶。 哪怕玉淑不去找她,她也能察觉到一二,以往三姐姐和三姐夫总会让她过去正院用晚膳,可今日不同,正院这边没有动静。 她心里正不安着,就看见玉淑急急忙忙过来。 宋撷玉坐在了桌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硬生生的喝出了借酒浇愁的架势。 宋撷燕无措的站在一边,好半晌,宋撷玉才抬头,看她这模样,倒是难得笑了出来,伸手将她拉过去,抱在怀里,声音发轻,脆弱的过分。 “燕儿,不用……没什么可解释的,本来就是我活该……这是你姐夫和我的事,你不要掺和进来。” 宋撷燕看不见她的脸,一时也没了办法,屋子里安静下来。 好半晌,宋撷玉才松开她,柔柔笑开:“燕儿还没用饭吧? 不若在姐姐这吃了?” 宋撷燕自然没有异议,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让宋撷玉先喂点东西进去。 玉娴玉淑正在外头等着,眼见着宋撷燕和宋撷玉在房里呆了大半个时辰没有声响,两人都有些焦急。 玉淑焦灼的在原地不停的转着圈,心像是被火烧一样难受,终于在她快要忍不住去听墙角时,吱呀一声,门终于开了。 宋撷燕出来,看向她们这边:“摆膳吧。” 这话一出,玉淑几乎喜极而泣,怔愣了一下,连忙大力点头,小声的跟玉娴开口,语气激动:“玉娴姐姐,还是你有办法,七小姐一过来,主子就肯吃东西了。” 玉娴也松了口气,不敢耽搁,连忙小声给玉淑交代:“快去小厨房,让做些流食先送上来。” 饿了这么久,还是得先喝些稀的垫垫肚子才行。 玉淑动作极快,不多一会儿,一大桌子的菜就上了上来,宋撷玉并没动多少筷子,有宋撷燕在一旁撒娇卖痴,这才多吃了几口。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宋撷燕才不放心的回了自己院子。 玉淑趁着宋撷玉没注意的功夫,小声的跟玉娴开口,语气担忧:“玉娴姐姐,您看王妃,七小姐一走,王妃整个人就空了。” 玉娴一边抖着手里的狐裘披风,眼里的忧虑止不住,咬了咬唇,轻声开口:“王妃心里够苦了,咱们别给她添乱,做好本分。” 玉淑眼里隐有不忍,两只手紧紧的缠在一块:“我……我就是看着难受。” 玉娴拍了拍她的肩稍作安慰,便拿着披风出了门。 院子里,宋撷玉正坐在大槐树下的秋千上,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玉娴上前,将披风给宋撷玉披上,之后就不再上前打扰,坐在不远处心不在焉随手打着络子。 玉淑也坐在玉娴旁边,两人一同守着宋撷玉。 这么一守,就是两个时辰。 宋撷玉枯坐在秋千上,心中愁绪云雾一般散开,吹了一个时辰的夜风,这才逐渐清明起来。 余光瞥见两个丫鬟靠在一块,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宋撷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进了屋。 在床上闭着眼睛丝毫没有睡意,耳边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到了四更天,外面已经没了人声,她才自己坐了起来,随手扯了床边挂着的狐裘披风给自己披上,出了房门,重新坐上了秋千,自己踮着脚给自己轻晃着。 晃着晃着,宋撷玉盯着面前的一块地儿,不知什么时候覆上了一层阴影,许久未睡的脑子有些迟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的秋千突然加了力道,往前荡了起来。 她悚然一惊,被吓得一把抓紧了绳索,猛的回头。 等看到谢俶的脸,宋撷玉才松懈下来,有些忐忑的开口:“三哥哥……” 谢俶这个时辰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还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大半夜的不在房里,还穿的如此单薄,是又想喝药了?” 听到谢俶的话,宋撷玉猝不及防红了眼眶,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砸下来,在薄凉的月色下格外明显。 谢俶心软了下来,手轻轻用力推着她,薄唇紧抿,声音听着仍旧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到底没有白日的那般冷血愤怒。 “哭什么? 倒显得像是我欺负了你。” 明明,就是她先伤的他心。 宋撷玉擦干眼泪,也不反驳,只小心翼翼的求和:“三哥哥不生气了吗?” 谢俶冷哼一声,语气听着莫名的带了些怨气:“生气又如何? 长乐可会在意?” 他从宫里怒气冲冲的回来,一直到如今这个时候,宋撷玉别说过来示好,就是几句软话都没有,真就把他晾在那了,连顿饭都没给他送。 他算是看明白了,跟她斗气,最好的结果估计就是两败俱伤,但大多时候,都是他一个人气大伤身。 宋撷玉半分没听出来谢俶的深意和无力,只以为谢俶还在气她,更是不敢开口,生怕多说多错。 看人被吓得头都不敢抬,又闭紧了嘴,连哭都不敢出声了,谢俶终于妥协,主动开口:“郎言都跟我说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自己憋在心里?” 宋撷玉攥着秋千绳的手用力的发白:“我……” 她想要解释,想要告诉谢俶她不是故意的,可到嘴的话,愣是半句都说不出口。 谢俶将人抱紧怀里,语气严肃了三分:“这些事,你应该告诉我的。” 宋撷玉伸手抱住他的腰,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出来:“三哥哥,你说你想要一个孩子……” 谢俶被她的话给气笑,他前些日子跟她提了孩子的事,这才多久? 她就要给他纳妾? “我是想要孩子,但得是你我的孩子,宋长乐,你真以为本王不挑食?” 他若是为了孩子什么女人都能将就,怎么会等了这么些年才娶了她做王妃? 怎么会到如今府里都不曾有个侍妾? 宋撷玉被他问的心虚,干脆在他怀里当缩头乌龟不说话了,她也是好心,虽然办了坏事…… 第76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第769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玉淑一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宋撷玉的卧房伺候,可才进院子,远远的就看见杨瑾抱着剑守在门口,脸色仍旧板着,跟个木头似的。 她一时立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杨瑾怎么会在这儿? 这杨侍卫和殿下一向形影不离,如今杨侍卫在门口,殿下在哪自然不言而喻。 僵硬着脖子看向屋内,玉淑好半天才摇了摇头,叹为观止,她昨晚守夜一直守到后半夜才回自己卧室歇息,到如今她起来,前后不过两三个时辰。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怎么感觉睡了一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这种浑噩感一直到玉淑看见谢俶衣装整齐的坐在桌旁用早膳才结束,玉娴站在玉淑身旁,实在忍不住捅了捅她的腰:“看什么呢? 收敛着点,眼珠子都快掉王妃身上了。” 玉淑被玉娴这么一说,也终于收回了自己视线,小声开口:“咱们主儿还真是将殿下给吃的死死的,昨日殿下那大发雷霆模样,我如今想着都可怕,这才多久? 瞧着殿下像是主动来哄的主儿?” 玉娴视线不由得坐在主位的宋撷玉,嘴角忍不住弯了弯,但面上还是一脸秉公无私的模样:“别胡说,小心惹怒了殿下,有你好果子吃。” 用了早膳,杨瑾才趁着这空隙进来:“殿下,宫里来人了,正催着您和王妃过去呢。” 谢俶还冷着脸色,手里茶杯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响:“太后还真是对雍王府费了大心思!” 杨瑾不置可否,陶太后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不就是想趁王妃松口的功夫,赶紧趁热打铁,往雍王府塞人? 宋撷玉昨晚绕过了这个弯,原本以为谢俶想要子嗣,她这才不断容忍了陶太后,可如今误会解除,陶太后这难看的吃相就格外的惹人恶心起来。 拿了手帕擦了擦嘴,宋撷玉冷笑:“太后来请,我去陪着便是,左右,我也闲着无事,瞧瞧这届秀女,看看品行,就当凑乐子了。” 谢俶瞥了她一眼,见她没了前些日子的黯淡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不忘淡声提醒她:“看个乐子可以,别带人进府就行,雍王府也没宽裕到隔三差五接济闲人的地步。” 谢俶这话一出,玉淑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旁家谁不是当家主母天天提防着夫君带了小妖精回府? 怎么到了殿下这,就掉了个儿? 倒像是千方百计生怕王妃再从宫里拖几张嘴巴回来。 宋撷玉也是忍俊不禁,雍王府要是都沦落到没银子养闲人的地步,那恐怕大禹上上下下可就没哪家敢养闲人了。 “三哥哥不进宫?” 讨好的亲手给谢俶倒了杯茶,宋撷玉开口问他。 就谢俶方才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今日得她一人去看大选…… 谢俶对她的示好相当受用,面上还是一副面瘫模样,慢条斯理的拿了茶盖撇着茶沫。 “我可没那闲工夫陪那老妇喝茶。” 宋撷玉啧了啧舌,有些讪讪,看来谢俶的怨气不轻,对陶太后连“老妇”这两个字都用出来了。 谢俶走后,宋撷玉特意在雍王府呆了半个时辰才入宫,是以,她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批的秀女。 陶太后看她姗姗来迟,面色不变,格外的和颜悦色:“雍王妃来了? 坐吧。” 宋撷玉半点不客气,往旁边一坐便看向下边的秀女,时不时的跟陶太后搭话,气氛倒是一片和乐。 看了一个时辰后,宋撷玉的兴奋劲儿慢慢下去,哪怕这届秀女的容貌姿色都不错,但看的多了,也就不足为奇起来。 随意的看了一圈,视线落在昨日谢灵坐的位置上,心下生疑。 今日还真是奇了怪了,不仅谢俶没来,连谢灵也没来。 这两人是约好了不成。 陶太后注意到她的视线,难得耐性好的开了腔:“陛下国事繁忙,来上一日已经算是难得,这后几日,便只剩哀家和雍王妃了,雍王妃可会觉得无趣?” 宋撷玉:“……” 什么叫做这后几日只剩她和自己了? 陶太后不说这话,后几日她还能找说辞推了来宫里枯坐的差事,可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可就非得坐到大选结束不可。 害人匪浅啊! 呵呵干笑一声,宋撷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附和:“太后说笑了,长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无趣?” 陶太后对宋撷玉的话还算满意,再度开口:“雍王妃也看了这么久,可有看到顺眼的?” 自从宋撷玉昨日松口,陶太后就动了心思,这雍王府只要开了先河,就不怕日后不能往里面塞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谢俶就是妥妥的妻管严,被宋撷玉吃的死死的,与其给谢俶施压,不如从宋撷玉这边下手。 宋撷玉将手里茶杯放下,还真往下边看了一眼,语气颇为遗憾:“这些秀女都不错,不过……” 她欲言又止,还摇了摇头,余光瞥见陶太后看过来,眼里带了三分探究。 宋撷玉迟迟不再开口,陶太后皱了皱眉头,好脾气的顺着她的话问出了声:“不过什么?” 见陶太后搭腔,宋撷玉这才偏头看向她,嘴角带笑:“不过可惜,长得顺眼的,家世不顺眼,实在是难为我了……” 陶太后:“……” 宋撷玉满意的看着陶太后一副吃了屎被噎住的表情,心里只觉得从昨日受得憋闷气都给出来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陶太后不是说要她选顺眼的? 那她就好!好!选! 看着底下宋撷玉摇头晃脑一副难为的模样,陶太后心里憋了个半死,一时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提“顺眼”二字? 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都比“顺眼”这两个字要有标准。 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受着,陶太后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僵硬着脸色继续看向秀女方向。 正在这时,旁边的太监开始唱名。 “国子监祭酒洪维秦之子侄洪从雪,出。” 听到洪从雪三字,宋撷玉偏头,来了几分兴致,看了过去。 第770章 安王回朝 第770章 安王回朝 洪从雪夹杂在这一堆秀女中,看的出来是用了心思打扮过,她穿着一袭浅玫红叉针贡罗花软缎和克色绣地直袖蕉布圆领袍,下衣一件花啡茱萸纹绣皂地八角团花锦棉裙,耳上是点翠图章石耳珰,一双绣玉兰花宝相花纹云头牙靴。 好看是好看,贵也是真贵,就是眼花缭乱的晃人眼睛。 她这回终于学乖了,不像上次在谢灵寿宴之上大出风头,安安分分的站在秀女堆里面,垂眉敛目,哪怕身上的衣裳首饰样样都是精挑细选,可仍旧在秀女里面泯然众人矣。 陶太后瞧着兴致缺缺,一旁的朱诚看着她这面色,本以为这批秀女恐怕又是打酱油来了,颇为遗憾的甩甩袖子,之后便眼观鼻鼻观心,安安分分的站着。 “洪家小姐,留吧。” 陶太后话落音许久,他才反应过来,颇有些惊讶的看向底下那批秀女,万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留下了这批秀女之中最平平无常的一位。 他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看不出这位洪小姐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论姿色,论才气都不算出挑,风评听说也不怎么好。 好一会儿,他才将视线收了回去,心思活泛起来,看来还是托了洪这个姓的福气。 太后这是有意要重用洪维秦了。 这日后的天,恐怕要变上一变了。 一连在宫里待了三四日,大选终于结束,邢绣芸趁着这功夫约了宋撷玉泛舟。 远远的就看到邢绣芸和邢离坐在了亭子里喝茶,瞧着像是来了好一点阵子了。 宋撷玉过去,还没走到近前就被邢绣芸眼尖看见,瞬间笑开,调侃道:“宋姐姐可算来了,如今宋姐姐福泽深厚,想要见上一面。 简直难于登天呀!” 坐了过去,假意白了她一眼,拖长了调子:“这幅气谁爱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她这话怨气十足,一听就知道恐怕在宫里受了不少罪。 玩笑归玩笑,邢绣芸到底还是关心她的,握住她的手,眉眼染了三分担忧:“宋姐姐。 太后可有难为你?” 听说这几日,一直都是太后和宋撷玉两人在一块,雍王殿下不在,陛下更是忙的不可开交,也只在头天露了一个面。 众所周知,太后跟宋姐姐一向不怎么过得去,两人积怨已久。 如今就只有宋姐姐和太后两人日日待在一块,这陶太后不给宋姐姐使绊子,除非天上下红雨,想想都觉得不怎么可能。 看她们两人神态,宋撷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端了茶品了一口:“为难? 她呀,不仅没有为难我,这几日对我很是客气,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 邢绣芸和邢离对视一眼。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里看了些不敢置信,还是邢绣芸开了口:“这怎么可能? 宋姐姐,你就别瞒着我们了,要真如你说的那般,这陶太后还是太后吗?” 看她们俩人实在不信,宋撷玉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带着笑意,语气更加笃定了三分:“我骗你们两个做什么? 不信你们问玉娴和玉淑。” 突然被自家主子推出来,玉淑愣了一下,随后大力点头:“王妃没有夸大其词,太后这几日都对我们主子客气着呢!” 这话从玉娴嘴里出来邢绣芸和邢离或许还会疑心,可从玉淑嘴里出来,她俩就信了八成。 比起宋撷玉和玉娴,玉淑简直可以称得上“老实”二字,毕竟玉淑说瞎话还会眨眨眼,看得出端倪。 邢离在旁边听着,实在是意外,看向宋撷玉:“这太后怎么了? 突然变了性子?” 宋撷玉意味深长的但笑不语,好半天才开腔:“她啊,对我有所图,这态度自然就软上一截,人一旦有所求,就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邢绣芸听的糊里糊涂,似懂非懂,被宋撷玉给吊足了胃口,一时耐心尽失:“宋姐姐,你就别在这跟我们打哑谜了,有所求,这求得是什么?” 宋撷玉看她这幅急切模样,终于不再逗她,将事情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太后想要往雍王府后院塞人,让我在秀女中挑几个顺眼的带回去。” “我啊,便假意挑着,吊着她,陶太后这会儿恐怕也回过神了,明白自己被我耍了,这会儿恐怕正在椒房殿砸东西呢!” 邢绣芸这才恍然大悟,一时又是好笑又是钦佩,凑近宋撷玉悄悄的竖了个大拇哥:“宋姐姐,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好歹陶太后也是坐了二十多年的后位,如今又成了太后,哪里是好相与的? 宋撷玉转了话题,不再聊宫里那些糟心事:“你们两个今日不会真的只是让我来游船的吧?” 邢绣芸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标准的大家闺秀,鲜少出门,突然找她游湖,只怕还有旁的事。 见瞒不过宋撷玉,邢离坦然开口:“明日,安王便回京了。” 邢绣芸也紧跟着开口:“夫君让我们给宋姐姐你提个醒,小心安王。” 宋撷玉听着邢绣芸和邢离的话,沉思了几瞬,她早就知道谢灵准了安王和祁王回京,但万万没想到安王这么迫不及待,动作这么快,竟然明日就到京都。 邢绣芸和邢离不清楚她和安王之间的恩怨,但哥哥却是知道的,谢韵然的事过去了这么些年,原本算是过去了,可安王这么一回京,只怕这些旧账又得被翻出来。 不同于谢程这般草包,安王可是当年差点登上帝位的藩王,手段见识不可小觑。 谢韵然的死与她有关,谢程看不出所以然,但安王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到时候,估计十有八九,得找她麻烦。 啧,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不想惹事,麻烦却自己找上门来。 脑子里这些心思一一闪过,却也不过短短几瞬,宋撷玉将眸中思绪压了回去,面色轻松自若:“我记住了,帮我与哥哥说一声,让他不必这么担心我。” 当年谢程和谢韵然两兄妹没能把她如何,如今换做这个安王回京,也不见得就能把她怎么样…… 第771章 旧仇 第771章 旧仇 玉淑看着窗下的热闹场面,再看看坐在窗边悠闲的吃着葡萄的自家王妃,心下忐忑无奈:“王妃,今日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回王府吧?” 昨日和邢绣芸两人分开回府,本以为这事算是了了,可谁能想到今日一大早,王妃就心血来潮,非要出门来凑安王回京的热闹。 凑热闹也就算了,偏偏还只带了她一人出府,今日这么乱,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一人如何护得住王妃周全? 她如今就是后悔,相当之后悔!要是早知道今天会是这么个结果,昨晚就不该偷懒跟玉娴姐姐撒娇,把差事推给她的。 今日一大早,玉娴姐姐就去了雍王府给大公子送了一卷书,这差事原本该是她玉淑去的,不过一念之差,就造就了今天这个结果。 要是陪在王妃身边的是玉娴姐姐,她一定能劝住王妃! 宋撷玉对玉淑的这番心理活动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了安王的马车上。 安王回京,派头不小,车驾足足有一队,数量不低于十,浩浩荡荡的,还没进京就引起了百姓们的围观。 这么大张旗鼓,真不愧是安王…… 视线在坠在尾后的几辆马车看了几眼,随后才慢悠悠收了视线:“回吧。” 既然哥哥让她小心提防着安王,她自然得来瞧瞧将来的对手以示尊敬。 而就在宋撷玉起身的下一瞬,一直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安王忽然抬头,目光如炬的盯着茶楼的方向。 他这动静有点大,谢程被惊动,狐疑的顺着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但他也只能看到马车一角,并没有看到任何不对:“父亲,怎么了?” 听到谢程的声音,安王这才收回视线,眼里闪过七分的警惕和三分的若有所思,一张方正的脸严肃的板着,眼下的肉坠在面上,让他看起来多了些杀伐之气,跟和蔼沾不上半个字的边。 “没事,可能是为父太累了。” 谢程对安王的话不怎么相信,但到底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没耽搁多长时间便回了安王府。 安王常年在边塞苦寒之地守着,不同于京都男子消瘦飘逸的身形,安王的身躯魁梧雄壮,一双虎目精光熠熠,看人时杀气腾腾。 摸着手下的梨花木太师椅,安王那双虎虎生威的眼睛露出一分惬意来,半眯着,声音厚实粗重:“还是府里舒服,比边境安逸的多。” 谢程听着安王语气里不无怨愤,连忙双手捧茶毕恭毕敬递了过去,轻声宽慰:“父亲,从前的苦头咱们算是熬过去了,日后就是咱们爷俩翻身的日子。” 这么些年来,先帝将他们一家子给压制的死死的,父亲更是被压在先帝手下几十年,硬生生从壮志凌云的少儿郎熬到如今的白发斑斑。 这股子气,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当没发生过。 安王脸色奇怪,痛快和暴喜在他脸上交织着,让他饱经沧桑的一张脸更是扭曲的如同厉鬼,猛的一仰头,杯里的茶喝的干干净净。 “说的对!先帝殁了,新帝稚嫩,从此咱们爷俩再也不用受这鸟气!” 谢程大力点头,附和着,只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喜色猛的一下退了回去,忽然红了眼眶:“只可惜,韵然没能等到这一天……” 安王身子极其明显的一僵,他回京以来,还没想起过自己这个女儿,被谢程这么一提,心里也迅速的涌上一股子难过痛心。 捏着梨花木把手的手逐渐用力,好半天,安王才红着眼下了定论:“你妹妹确实命不好,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谢程看着安王,就他这幅模样,猛的一看,还真有几分痛失爱女的慈父模样,只是他这幅姿态并没能感染到谢程。 景安帝忌惮父亲,将他变相驱逐到边境还不够,还让他和谢韵然两兄妹从小就留在京里当人质。 他那时候年纪小,本以为是景安帝太恶毒,连他和韵然两个孩子都不肯放过,可后来才知道,让他和韵然留在景安帝身边当质子,是他敬爱的父亲自己与景安帝提的,为的就是让景安帝能放他一条生路,对他安心。 他和韵然是安王的亲骨血,安王对他们二人自然是疼爱眷顾的,可比起他们这双儿女,安王更爱惜他自己。 在他的命面前,什么都可以牺牲,包括自己的亲骨肉。 躬着身子,谢程嘴角显出一个讽刺的笑来,从他去接驾开始,他这位父亲对韵然只字未提,要不是他主动提醒,恐怕到如今他也未必能想的起来她。 心中一清二楚,可面上却配合着安王演上一出慈父戏码,声音悲怆:“父亲……韵然命苦啊!她是被人害的,您一定要为她沉冤昭雪,报仇雪恨!” 谢程这一嗓子渲染力极强,硬生生的勾出了安王心里的愤恨来,怒目圆睁,冷笑一声,当即就向谢程允诺:“你放心,韵然的仇为父一定会报!必然会让幕后之人以牙还牙,以命抵命!” 得了安王的话,谢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谢韵然也算是他一手带大,虽然这个妹子脾气大了点,叛逆了点,但他也是最疼她。 这些年来,他和韵然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提心吊胆时时小心,情分自然不能同日而语,当初谢韵然在他眼前被害死,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他没办法没本事给谢韵然报仇,但父亲是有本事的!他一定能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提到谢韵然,气氛一时低沉下来,安王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一样难受,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这股子难受劲儿却又不能当着谢程的面直说,要是告诉谢程,说他不想听关于谢韵然的那些旧事,未免太过薄凉,跟他刚刚的慈父模样对不上。 手扶了扶额头,安王声音疲惫下来,淡声开始赶人:“行了,你下去吧,为父累了。” 谢程达到了目的,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安王的话正中他下怀。 这么些年来,跟安王呆在一块的日子加起来都没满五年,如今突然同处一室,还真没什么能多叙旧的。 第772章 结账 第772章 结账 “安王世子,来,继续喝继续喝!” 安曲楼里,一群世家子弟簇拥着谢程,一个个的极为热情。 谢程被一杯一杯的灌着,很快看人时就开始晕晕乎乎的,环顾了一圈周边的人脸,最先看到的就是旁边满脸笑容的荣王世子,其余的,都是一些贵胄子孙。 心里一时痛快极了!他从小就被桎梏在这京都之中,跟这些皇室子弟,侯府子孙也是从小打的交道。 这些人眼高于顶,对他和谢韵然从来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虽然明面上不敢太过,但眼里的轻蔑跟针一样扎在他心里。 可现在,父亲回京,这些人便都凑了上来,一个个的巴结他,跟狗一样想要讨好处,真是可笑至极,讽刺至极! 端了酒杯,跟着虚与委蛇,这场酒宴一直喝到了下半夜,才有散的迹象。 宋浩言一直陪着喝酒,看着谢程,几次欲言又止,他想借着敬酒的机会跟他搭话,可根本没有凑上前去的机会,谢程的身边凑满了巴结的人,气氛热闹的很,根本连条缝都没留。 “好了……今儿……就到这……到这吧,大家伙都散了。” 谢程大着舌头,醉的七歪八倒的站了起来。 旁边小二相当有眼色的上来,声音洪亮:“几位贵人谁结账?” 荣王世子一巴掌打在那小二的头上,醉的话都说不清楚:“爷几个还能赖了这顿不成? 至于这么催命鬼似的让我们去结账?” 小二被这么一打,一时也是委屈愤恨,这几个少爷公子哥,一个个的都身家显赫,家里都是几品的大官,可这德行名声一向不怎么好,清醒时,这账也赖了京里好几家酒楼的,更别提现在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 平时也就算了,吃亏是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今日这账要是他们赖了,掌柜的非得把他嚯嚯死了泄愤不可! 心里不痛快,颇有微词,小二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讨好的说着奉承话。 宋浩言在一旁干着急,自从安王回京,谢程地位水涨船高,在京中一时炙手可热,他便寻不到机会跟谢程独处。 之前谢程曾经答应他拉他一把,可如今这事,倒像是被谢程给抛到了脑后。 想到这,宋浩言咬了咬牙,主动开了口:“各位,今日这账,就记在我账上,难得喝的开心,就当宋某请诸位的。” 他这话一出,果然吸引了全场的视线,还是荣王世子反应快,大笑一声,一把揽住了宋浩言的肩膀:“宋公子大气!不愧是淮阴王府出来的!你这个朋友,我喜欢,交了!” 荣王世子身材高大,被他这么一揽,宋浩言不舒服,但荣王世子的话,却让他终于在这群人里有了归属感。 他的身份本来是跟这群人扯不上关系,哪怕是谢程,也融不进荣王世子的圈子,被各种看不上,要不是之前他和谢程走得近,正好荣王世子他们要和谢程打好关系,主动接近,宋浩言托了谢程的福气,才能跟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可虽然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没什么人搭理他,他跟个透明人一样,处境尴尬的很,话落在地上也没人搭理。 如今站出来结账,反而得了荣王世子的青眼。 荣王世子明显在这一堆人里话语权大,众人一听他这话,也凑上来跟宋浩言开了几句玩笑,夸了一顿。 宋浩言自觉自己刚刚的行事实在是长袖善舞,手段超群,哪怕没能和谢程说上话,也觉得值了,看着谢程几人下了酒楼,宋浩言站在桌边,腰杆子都挺得比平时更直了些,抬头挺胸,下巴高高扬起,得意极了。 只要能打进这个圈子,跟这些公子哥们打好关系,日后还不是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小二在旁边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嘲讽,面上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半点没表现出来。 天子脚下,高官贵胄到处都是,哪怕吃个面,恐怕拼一张桌子的都是有品阶的父母官。 像这位宋公子这样的人,他每日不知道要看上多少个。 “宋公子,您今日这一顿,一共要十八两七钱银子,给您凑个整去个尾,就算作十八两吧。” 那小二态度热情似火,点头哈腰,笑脸相迎。 看着就让人舒心,只是口里报出来的数字实在是让他舒心不起来。 十八两? 怎么会这么贵? 大禹的物价算高了,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他们这一顿就桌上这几个菜,几盅酒,既然要将近二十两银子? ? ? 小二迟迟等不来宋浩言动作,心里渐渐明白过来什么,看向宋浩言的视线更加不屑。 合着是个穷酸鬼? 还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穷酸鬼? 看着穿的人模人样的,竟然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甩了甩袖子,冷笑一声,再次开口:“您看您是银子还是银票?” 宋浩言对旁人的视线最为敏感,这小二虽然遮掩了一些,但还是让他看出来点端倪,一时脸更黑了下来,眼里闪过些戾气。 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瞧不起! 不过就是一个小二,一个贱民,竟然敢看不起他!呵!迟早有一天,他要了这小二的命! 心里不忿,但他出门时,身上确实没有带这么多银子,哪怕再不愿意,也得忍着耻辱,派人回王府提前预支些银子。 淮阴王府虽然不缺钱,但是最忌讳的就是铺张浪费,是以,他每个月的月钱并不多,加上毫无节制,没有规划,每个月剩下来的银子更是寥寥无几,只能去账房支些银子,他自己留下来抵债。 若是谢程他们去而复返,发现了他如今的囧况,那他的脸算是真的丢尽了。 宋浩言如今倒是后悔起来,没接了宋青山那些铺子,当时他气愤宋青山让他从商,硬气的没要了那些铺子收据,现在想来当时要是收了,他手里也不至于如此拮据。 至于愿不愿意走商路,以后再说,先把好处拿在手里才是!左右总能寻些由头把宋青山骗过去…… 第773章 劝诫 第773章 劝诫 宋浩言坐在自己原先坐过的锦凳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忍受着小二异样的视线。 好一会儿,他身边的小厮才过来,宋浩言控制不住,猛的站起来,视线热切的看过去。 那小厮迎着他的目光,却是苦了脸,支支吾吾的开口:“账房先生说,预支月银得有大夫人点头……” 宋浩言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如此窘迫的一天,旁边小二的嗤笑声极轻,可落在他耳朵里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振聋发聩,逼得他脸色更加难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点点数,看看对不对。” 就在这时,那小厮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随后便是钱袋子砸在桌上,发出的清脆响声。 小二连忙将那钱袋接了过来。 放在手心里掂量掂量就知道里面的数目八九不离十,当下也不打开确认,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宋浩言看着站在面前的宋如瑛,心中的羞辱感更强:“你怎么来了?” 宋如瑛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无波:“看二哥小厮慌慌张张的,我便多嘴问了几句。” 那小厮原本并不敢说实话,哪怕对账房先生说话时也是寻得别的理由,还是宋如瑛多次逼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一顿十八两银子,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一顿家法少不了。 宋浩言听了她这话,当即明白恐怕她什么都知道了,于是脸色更是如同打翻了的墨盘,黑的吓人。 他竟然沦落到要让宋如瑛过来帮忙的份上! 在王府里,他一向是看不起自己这几个庶妹的,觉得她们没见识,又是女子之身,蠢笨的很。 可如今,他却要宋如瑛来救他! 越想越是待不下去,宋浩言怒气冲冲的下了楼,酒楼门前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宋如瑛的两辆马车,谢程他们早就走了,根本没有等他的打算,他一时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谢程他们没有看见他方才的屈辱之态,还是失落哪怕他花了将近二十两银子,也没能从他们那里换的一些尊重。 坐上马车,宋浩言压抑着怒气,冷冰冰的吩咐:“回府!” 马车并没有动,他本来就一肚子气,这下更是怒气上头,正要将马夫大骂一顿。 就看到马车帘子突然从外面掀开,宋如瑛竟然上了他的马车,坐在了他对面。 “宋如瑛!滚下去,你自己不是有马车?” 看到她,宋浩言心里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屈辱顿时又涌了上来,难堪至极,失态怒吼。 宋如瑛被吼了也不怕,直直的看着他,态度冷静的吓人:“这便是二哥哥对帮了你忙恩人的态度吗?” 宋浩言气势便缩了一些,外强中干,语气更加强势,恶狠狠的瞪着宋如瑛:“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回去我就会将银子还给你,今天的事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出去,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宋如瑛被他警告,良久才嗤笑一声:“你真以为我愿意管你的破事? 我上来,只是奉劝你一句,不要跟谢程走的太近,那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把握不住。” 说完,她便下了马车。 宋浩言许久才反应过来,恶狠狠的一拍桌子,声音尖利:“她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前太子府出来? 真以为自己挺有本事,居然还管到我头上了?” 小厮在下面听的不敢出半点声响,在心里庆幸,幸好六小姐的车架已经走了,否则若是听见了,恐怕这事一时半会就真惹大了。 不过这六小姐最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行事说话,跟从前大不一样,深居简出的,他也没想到六小姐竟然真的会来帮二公子。 宋浩言独自一个人坐在马车里,马车摇摇晃晃的,让他心情更糟糕,刚刚发生的事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一遍遍的过。 许久,他睁眼,恶狠狠的坚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出人头地!要让这些看不起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阴鸷着脸,宋浩言出声将马车喊停,出声问小厮:“安王世子可是回府了?” 小厮迟疑了片刻,很快就被不耐烦的宋浩言给斥责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奴才往王府跑的时候,安王世子和荣王世子的马车才走不远,听见荣王世子……他们……他们好像又去了花船喝酒。” 宋浩言右手拳头握的死死的,手背隐隐约约能看到青筋。 小厮在旁边不敢动弹,荣王世子确实过分了些,这是根本没把二公子放在眼里,好歹二公子刚刚还付了酒钱,居然换了地儿喝酒都没人想着叫上二公子。 就是明摆着把人当冤大头啊! 良久,就在小厮以为宋浩言会愤怒的回淮阴王府,从此记恨上今日的事,宋浩言却突然发了话:“咱们也过去!” 宋浩言这话实在是让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荣王世子都这么欺负人了,二公子还要巴巴的贴上去,是不是有点太跌份了? 但主子的吩咐他就是心里再不明白也只能照办。 宋浩言不停地吸气,终于到了花船那,远远的看湖面上有一艘画舫,灯火通明,说话声更是热闹,丝竹声远远的从那边飘过来,当真是好一派盛世景象。 他盯着那艘画舫,眼里的愤怒一点点涌出来,又被他一点点压下去。 良久才强行扯了个笑出来,若无其事扬声开始朝湖中心开始喊:“安王世子,荣王世子,真是巧啊!竟是在这遇上了!” 他这一嗓子,成功引起了荣王世子和谢程的注意力,荣王世子笑出声:“这宋浩言回淮阴王府不应该经过这啊,怎么还碰上了? 真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谢程手里抱着一个美人,眼神舒适的半眯着,神色随意:“他既然碰上了,就让他上来吧,左右这船上大的很,有他的位置。” 听谢程这话,荣王世子嗤笑一声,一把推开身边的美人,端着酒杯走到了船外,也扬声喊:“哟!二公子!真是巧了不是? 还以为你已经回府了,便没再叫你!” “快上来吧!” 第774章 漠北 第774章 漠北 一大早,闲来无事,宋撷玉正在亭子里拿着炭笔在布上勾着花样子。 余光瞥见玉淑分花拂柳过来,脸上的笑意满满当当的,瞧着喜庆得很。 “王妃,您看谁来了。” 说完让开一个身位,身后的人露了真容。 宋撷玉视线看过去,等看清楚人后,面色惊讶,连忙起身:“安宁?” 一时大喜过望,久别重逢,饶是她都忍不住手足无措起来。 她有多久没见顾安宁了? 时间太长,日子太久,她已经记不清了,司晋宇领了玄甲军,随后便被派到了漠北处理战事,顾安宁嫁夫从夫,也跟了过去。 乍一见到故人,还真是有些感慨。 将眼里的酸涩之意拂去,宋撷玉看向她手里牵着的小娃娃,有些惊讶:“安宁,这是……” 顾安宁面上也很是怅怀,听宋撷玉问了,她才擦了擦眼角,半蹲下来,跟那小娃娃平视:“漠北,叫干娘。” 那小娃娃生的粉雕玉琢,眼珠子黑白分明,看人时怯生生的,招人疼得很。 “干娘安好。” 迎着宋撷玉和顾安宁热切的视线,那小娃娃一口奶音的跟宋撷玉问好,看得出来,教养的极好。 宋撷玉被他这一声叫的心都化了,哪里还有半分抵抗之力,连忙应了一声,在身上掏了掏,随后拿出来一枚玉葫芦。 “漠北乖,姨娘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玉葫芦就送给漠北当个玩的好不好?” 漠北年纪小,还不会隐藏情绪,看得出来对这玉葫芦很是喜欢,但却没有第一时间接下来,反而看向旁边的顾安宁,见顾安宁点了点头,他才双手捧着将那玉葫芦接着宝贝似的放在手心,小心的护好。 “多谢干娘!” 又是一声奶声奶气地道谢。 ,将宋撷玉给招惹的。 恨不得把这小娃娃留在自己府上。 顾安宁在旁边看的也是一脸笑意,任由玉淑玉娴将人牵着到旁边玩去。 等身旁没有旁的人,她才牵着顾安宁的手坐在了石桌旁,眉间情绪复杂:“怎么突然回京了,还一声不吭,连个招呼都不打。” 顾安宁面上还笑着,玩笑开口:“我回来,长乐难道还不高兴不成?” 看得出来,顾安宁说这话也是玩笑话,两人都没往心里去,宋撷玉握着她的手,语气更是郑重,眼角有些隐忧:“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京里最近乱的很,安王又刚刚回京,你这时候回来不是自讨苦吃吗?” 谢韵然是安王唯一的嫡女,就这么折损在司家,安王能善罢甘休? 听宋撷玉这么说,顾安宁也敛了神色,嘴角的笑意淡的几乎看不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苦头自己不吃,别人也得逼着你吃,躲不过去的。” 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宋撷玉也渐渐明白过来,恐怕不是她想回来,是有人将她夫妻两人叫了回来。 而这人是谁,不言而喻,除了安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握着顾安宁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宋撷玉面上覆了一层冷色,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偏偏安王一回京,硬是就将这一池平静的湖面搅得乱七八糟。 眼见气氛逐渐变得凝滞下来,顾安宁笑了笑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 咱们姐妹二人久别重逢,该说些高兴的事才是。” 见她不想提及这些,宋撷玉也不勉强,顺着她的话头换了个话题。 余光看见刚才那小娃娃正乖乖巧巧的坐在玉娴和玉淑中间,手里拿着玉葫芦把玩着,时不时的仰头冲着他们粲然一笑,可爱极了。 “什么时候有了漠北这么一个奶娃娃? 也不写封信过来告知我一声,我也好给漠北一个大红包。” 说完还不解恨,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泄愤,不无怨气的开口:“你这丫头藏的够严实的。” 顾安宁却沉默了一下,垂着睫毛,细长浓密的长睫遮住了她大半的眼睛,唇紧紧的抿着。 宋撷玉当下心里一咯噔,瞧着她这模样,这里面怕是有内情不成…… 这下她也心惊肉跳起来,声音压低了几分,温和开口:“怎么了? 这副模样。” 顾安宁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了抬眼皮子,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释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开口:“漠北是我和夫君捡来的。” “三年前,我和夫君两人被派到漠北处理战事,一番浴血奋战后,打扫战场时就捡到了小漠北。” 宋撷玉听的入神,心中对她和司晋宇这段机遇复杂莫名。 顾安宁并未察觉到什么,眼神涣散,显然是还沉浸在记忆里:“他那时候不到我半条手臂长,被包裹在一片烂布里,脸色冻的铁青,哭都哭不出声,我和将军二人将他抱了回去,喂了些羊奶,没想到他倒是活了过来,我们母子才有了这段缘分。” 宋撷玉有些意外,眸底的惊愕很快就被压了回去,没想到漠北竟然是捡来的,并不是亲生。 反应片刻,她才重新笑开,神态跟之前并无区别:“你若是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孩子跟你和司将军二人有八成相似之处。” 她这话并不是奉承,更不是敷衍,她看到漠北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将顾安宁和司晋宇二人长相的优势集于一身。 宋撷玉这话说的真切,顾安宁听着也高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欣慰笑笑:“我也觉得这孩子与我亲生的并没有区别,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孩子是老天爷送到我身边,就是为了成全我这一片慈母之心。” 听着顾安宁这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宋撷玉严肃了面色:“这是什么话? 听着怪不吉利的。” 顾安宁笑了笑,坦然的看向宋撷玉并没有半分隐瞒:“我与将军多年无子,去看了大夫,那些大夫都说,我体寒,没有母子缘分。” 从见到顾安宁开始,短短一番话已经震惊了宋撷玉无数回,看着顾安宁的眼神更是怜惜。 第775章 尖刀送礼 第775章 尖刀送礼 不同于宋撷玉凝重的面色,顾安宁表现的要更加洒脱,反而还安慰起她来。 将宋撷玉的右手握在手心,顾安宁认真的开口:“长乐,我真的不在意,人总不能太贪心,熊掌也要,鱼也要,太贪心,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能与将军夫妻一场已经算是幸事,其他的并不敢奢求。” 她说这话时浅色的眸子定定的放在宋撷玉身上,眼底的愧疚压抑着却还是能看出端倪。 宋撷玉叹了一口气,哪里不明白她这愧疚从何而来,顾安宁这是还在介怀当年害得她被传克夫一事。 她本以为这心结已经算是解开了,却没想到顾安宁还放在心上。 “……长乐,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顾安宁双手握着宋撷玉的右手,指尖冰凉,头低垂着,声音听不出喜怒。 宋撷玉有些无奈,将左手搭在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包容:“安宁,我过得很好,三哥哥他待我极好,我常常庆幸,若是我当年嫁了别人,绝不会过得如此舒坦。” 顾安宁听得出来,宋撷玉这话说的真心实意,并不是为了安慰她。 而扯出来的牵强之词。 当下握着她的手微微颤抖情绪激动起来,又哭又笑,宋撷玉紧紧盯着她,不敢出声打扰,良久才看到她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看向她时,带了几分解脱之意。 声音还带着浓厚的哭腔:“这些年……这些年我一直不敢问出这句话,长乐,当年的事我始终欠你一声道歉。” 宋撷玉拍了拍她的手,心里一时也不是滋味,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从来没怪过你。” 她是真的,从没有怪过她啊。 好一会儿才把顾安宁的情绪安抚下来,正巧这时玉娴过来,对两位主子的异样只当做没看见,恭恭敬敬的禀告:“司将军过来了,正在院外等着。” 宋撷玉笑出声,调侃她:“这才在我这里待上多久就巴巴的来接人了,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真是小气。” 顾安宁被逗的也扑哧一笑,倒是没有把司晋宇说话,起身招呼了漠北,随后牵着他跟宋撷玉道别。 宋撷玉将她们二人送了出去,远远的便看到司晋宇和谢俶二人站在一块说话,听到他们这边动静才转过身来看过来。 司晋宇的视线在顾安宁身上停留了两瞬,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她发红的眼尾,但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是当作。 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夫妻几年顾安宁的心思他是清楚的,当年之事确实是他那夫妻二人愧对宋撷玉。 哪怕宋撷玉不计较,那也是人家大度,并不代表他们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远远的拱手对宋撷玉行了一礼,司晋宇情绪内敛,并不将心里的心思放在脸上。 比起顾安宁他欠宋撷玉的要更多。 看着司晋宇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宋撷玉到底欣慰了些,至少他们这对是幸福的。 “三哥哥你说安王会为难他们吗?” 谢俶声音依旧冷淡,但跟宋撷玉说话时,总会比旁人温和上三分:“他们会好好的。” 这句话成功的让宋撷玉眼角一酸,再没有比这六个字更能让她安心的了。 顾安宁和司晋宇从雍王府一出来便被人叫住,回头便看见身后停了一辆马车,而掀开的马车帘子里头坐着的人他们也不陌生,司晋宇最先反应过来,远远的抱拳冲他行了一个礼节。 “安王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谢程扯了扯嘴角笑得意味不明:“自然是在等司将军,父亲已经等了许久,二位请吧。” 顾安宁不安的咬了咬唇,牵着漠北的手更紧了一些,让漠北有些不舒服,不安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不好,又乖巧的忍耐下来,任由她牵着。 看着这两人的模样,谢程只觉得痛快极了,他就喜欢看这些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 “请吧,可不要让父亲等太久了,他老人家脾气一向不怎么好。” 顾安宁不安的瞧着司晋宇的反应,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这才牵着漠北上 了马车。 到了安王府,顾安宁站在下首,头顶安王的视线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她下意识的拉着漠北往身后藏了藏,不让漠北暴露在安王的视线里。 比起顾安宁,司晋宇要更加淡定,不卑不亢的冲他行了一礼:“安王。” 听到司晋宇对自己的称呼,安王意味不明的发出一声轻嗤,气氛因为他这一声,顿时压抑下来。 “司将军连一声岳父都不肯叫吗? 竟是薄情至此。” 他这一句话让司晋宇脸色绷得更紧,浑身僵直,不悦之意于言表,但终究顾忌着顾安宁和漠北,不愿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 头低着看不清面色,声音还算恭敬:“不知道安王殿下将臣一家三口叫来是为了何事?” 见他转移话题,安王也不为难他,视线只放在旁边的漠北身上:“这便这边是你那嫡子?” 见安王的注意力放在了漠北身上,司晋宇只觉得浑身冰凉,像是置身于冰窖之中,声音更是带了寒气:“正是。” 司晋宇的敌意表现得异常明显,安王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终于表现出了怒气来:“司将军似乎对本王敌意颇深,好歹我们也算是姻亲,本王更是你的长辈,你便是这个态度?” 安王一番斥责并没能等到司晋宇回应,冷哼一声,手里拿了一把尖刀慢慢走近漠北。 顾安宁看他这动静,吓得脸都白了,偏偏又不敢轻举妄动。 司晋宇也防备着,只要安王今天敢有半点伤害漠北的动作,他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了顾安宁两母子的安全。 眼看着那尖刀离漠北越来越近,司晋宇要按捺不住暴起,就看到安王忽然停了手,看着漠北,脸色难得带了几分缓和:“孩子,喜欢这刀吗?” 漠北年纪小,半点不懂得撒谎,听他这么问,便如实的点头:“喜欢。” 安王面上浮现出满意之色:“告诉本王你叫什么,这把刀就送你如何?” 第776章 弯刀 第776章 弯刀 宋撷玉看着桌上的那把弯刀,眼里闪过一些疑惑:“这真是安王送的?” 她实在想不通,当年谢韵然强行嫁给司晋宇,后来因为染了病去世,虽然是她自作自受,毁了名声,命也没了。 可谢程这么多年对司晋宇和顾安宁可是恨极了,他们这一家子都是一个脾气,谢程和谢韵然心眼比针还小,安王也好不到哪去。 乍一见到司晋宇和顾安宁,以及手里牵着的小漠北,不发怒已经算是难得,怎么还给送了见面礼? 这弯刀看着不怎么大,但上面镶嵌的宝石以及做工,足以看得出来,这刀可不常见。 顾安宁眉间已经有了褶皱痕迹,显然这段日子思虑过甚,没少担心这些杂事。 将弯刀拿了起来,顾安宁语气里的疲累遮挡不住,压低了嗓子:“本是不想接这刀的,安王府里出来的东西,我连碰都不敢碰上一星半点,可偏偏……漠北很是喜欢这刀。” 漠北一向懂事,很少对一件东西执念这么深,只是偏偏见了这刀就捏在手里不肯放。 像是喜欢极了。 她一时心软,也就拿了。 可是拿了这东西,心里的不安越发的深重,只觉得像是要出什么事,搅得她心里煎熬有加。 “长乐,我累,而且从未如此累过。” 宋撷玉将手放在顾安宁的手心上,试图给她一些安慰,顾安宁是从这京里走出去的,如今再回到这里,按理来说,哪怕不是如鱼得水,也不该是这样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 视线移到旁边的小漠北身上,宋撷玉心下倒是对顾安宁如今的模样有了几分理解。 为母则刚,若是她和司晋宇两人面对安王府,顾安宁定是不慌不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如今多了个漠北,她便控制不住的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如何能不累? 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弯刀,宋撷玉叹了一口气,温声开口:“这刀不像是大禹所出,倒像是那些戎狄人的产物。” 一把刀子,还是外族的产物,安王就算是想动手脚,一时半会还真动不了。 顾安宁被她这么一提醒,心也算是安了一些,将那刀给收了起来,扶了扶额,神色逐渐舒缓下来:“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如今晋宇水涨船高,安王或许是想让司家站在他一边,这才主动示好。” 宋撷玉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么个可能,不再想安王的事,转而提起了他话:“过几日便是给先帝祭祀的日子,这几日绣芸她们不便出府,到时候,咱们几人倒是可以说说话了。” 这几年来,她们这些相熟的姐妹嫁人的嫁人,剩下的也大多随着家里官位的变迁去了旁的地,每日去宫宴,便也愈发的无聊了,邢绣芸进宫的时候也不多,宋撷玉便连个能说上话的都没有。 顾安宁也被宋撷玉的话勾出了笑模样:“当年啊,绣芸乖乖巧巧的,性子娇弱,跟个小尾巴似的,每日跟着咱们二人,谁能想到也有让你叫她嫂子的一日。” 她说完,便笑的调侃又意味深长:“这可是闷声做大事的典范,我若有个闺女,可得让绣芸教上两招。” 宋撷玉拿了帕子假做生气,挥了挥她:“若是见了绣芸,可不能再如从前那边调侃,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老黄历的事,可不兴又拿来开玩笑。” 邢绣芸了然的笑笑,面上却还是不正经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果然成了一家人就是不一样,还开始护犊子起来了。” 宋撷玉少不得又是对顾安宁一顿挤兑,等回雍王府时,天色已经擦黑。 谢俶正坐在房里,手头上还是她白日用来打发时间的兵书,瞧着像是来了挺久。 “三哥哥今日怎么得了空闲?” 着实是罕见,新帝初登基,百废俱兴,忙的不可开交,谢俶与新帝走的近,得谢灵信赖,更是被抓壮丁,这些日子连轴转的三班倒,宫里的人随时碰了奏章文书过来,压根没把谢俶当人用。 她虽然有所微词,但这是国家大事,还真一时没什么办法阻止。 “这些日子怎么看起来兵书了?” 她一出声,谢俶才注意到她。 将手里的兵书放下,随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宋撷玉将谢俶手边的兵书拿过来,瞬间看了两眼,见还是白日里自己看的那一页,心下熨帖。 随后将兵书再次倒盖着往桌上一扣,宋撷玉有些兴致缺缺:“话本子看久了,也就没什么滋味,都是一个套路,不如这些兵书有意思。” 往日里忙的不可开交,跟谢央斗,跟谢韵然斗,跟皇后斗,平日难得有空闲,这才拿了那些情爱的话本打发时间,一笑而过。 可如今,谢央这个最大的心病没了,陶皇后成了陶太后,势力大不如前,根本拿她毫无办法,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安稳的同时,便显出三分无趣来。 谢俶没想到宋撷玉竟然开始啃这些晦涩难懂的兵书,吃惊的同时,心下甚是欣慰。 “多看些也好,淮阴王府祖上也是戎马出身,尤其是宋老爷子,至今军中还流传着老爷子的战功。” 谢俶说这些时,神色徜徉,眸色深邃,语气里的敬重是实打实的,宋撷玉看的出来,他对祖父也很是崇敬。 哪怕大禹如今文臣吃香,武将的官路始终要比文臣走的更坎坷一些,可上一辈那些英烈,到底还是在后代子孙的代代相传中,不曾被忘记一分一毫。 他们躺在坟地里,却长眠在所有人的心中。 宋撷玉难得见他,心下一动,起了打听消息的心思。 “三哥哥,新任皇后是何秉性? 可好相处? 陛下对这新皇后又是什么心思?” 宋撷玉这一串的问题下来,还真让谢俶不知道该回哪一个,看她眼神热切的盯着他,心里一时不由得吃了味,将人抱进怀里:“长乐对陛下之事什么时候如此上心?” 她趴在谢俶怀里,哪里听不明白谢俶这话的意思? 一时憋笑:“三哥哥这话有趣。” 第777章 先帝祭日 第777章 先帝祭日 谢俶看她不仅不辩驳,说的话也是意味不明,抿了抿唇,黝黑的眸子更黯了下去:“哦? 哪里有趣?” 宋撷玉喟叹一声,拦腰将人给抱紧了,笑笑:“哪里都有趣。” 男人的心口跳动速度加快,显然是真不高兴了,宋撷玉不再惹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哥哥,我对陛下可没旁的心思,问那皇后,不过是为了七妹妹打算。” 哪怕宋撷燕如今有守孝这个名头保全自身,但太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陶太后的手段,毕竟,上一世陶太后也算是她的婆娘,未曾中谢央奸计时,陶太后对她也是一口一个亲闺女,只是后来谢央借助淮阴王府登帝,这对母子便变了脸。 口腹蜜剑,说的就是陶太后和谢央。 谢俶也并不是真的和宋撷玉置气,怀里温香软玉,哪里能有半点脾性? “新皇后深居浅出,我也不清楚她的脾气,但陛下对新皇后很是看重。” 谢俶皱了皱眉头,简短的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宋撷玉垂了眸子,耷拉着,脑子里将谢俶的话过了几遍。 良久她才叹了一口气:“陛下看重就好。” 只要谢灵和这位皇后恩爱有加,燕儿自然就少了一份危险,毕竟哪怕皇后和陶太后是姑侄,可没有哪个女子想要有旁的人来分她的宠爱,还是背景得罪不起的那种。 宋撷玉还想在打听点旁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察觉到谢俶的手在她腰上可疑的动着。 他的体温要比宋撷玉高出许多,那双大手上面有些薄薄的茧子,慢慢摩挲着,让她有些发痒。 宋撷玉红着脸想躲,可谢俶的手霸道的将她拉回来,根本躲不开。 贝齿咬了咬朱唇,宋撷玉努力抑制着,心里将谢俶骂了好几句。 这男人是故意的! 谢俶附在她耳边,宋撷玉窝在他怀里,细长的脖颈高高的仰着,远远看起来,姿态亲密无间。 “长乐,我在你眼前,你却只记得旁人,着实让我有些不高兴。” 宋撷玉缓缓的喘着粗气,拿谢俶没有办法,躲又躲不开,不躲吧,又如隔靴搔痒,难受的要命。 艰难的抑制住口里的喘息,不敢出声求饶,免得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实在是受不住,宋撷玉深吸一口气,妥协:“三哥哥……我知道错了……嗯……” 才说了不到十个字,谢俶的手更往上了一些,激的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谢俶看把人折腾的差不多,一双水润眸子眼里只剩下他一人,这才满意。 虽说是在罚她,给她教训,可他自己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比起她,他受的罪更是如火上浇油,升腾不止。 瞧着怀里的宋撷玉,谢俶轻声嗤笑,墨色的瞳染了三分欲,语气却还是正经着:“长乐想好,要怎么哄了吗?” … 第二日,宋撷玉还是被玉娴叫醒的,浑身腰疼难忍,只觉得身子被车碾了似的。 掀开被子,看着自己这一身的痕迹,宋撷玉咬了咬牙,恨不得在某个男人身上咬几口出出气。 昨夜那男人跟疯了似的,任凭她怎么求饶怎么哭求就是不肯放过她,哪怕她嗓子都哭哑了,他还一遍遍的哄着她,说是最后一次。 玉娴只刚刚不小心看了自家王妃一眼就被吓得不敢再看,头低垂着,整个人安静如鸡,昨晚上本是玉淑守夜,但殿下闹王妃闹得太厉害,玉娴便替下了玉淑。 虽说殿下和王妃恩爱有加是好事,但就殿下那个折腾法,王妃的身子可扛不住…… 宋撷玉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将一身的痕迹遮住,浑然不知旁边的玉娴已经开始琢磨起来给她食补的事。 等梳洗打扮好,宋撷玉才问了问谢俶的去向,今日是先帝祭奠的日子,这一大早的,居然也不见他人影。 玉娴给她扶正了头上的金钗,轻声开口:“殿下一个时辰前就进了宫,陛下身边的朱诚一个半时辰前来请的人。” 宋撷玉听的瞠目结舌,一个时辰前就进了宫? 谢俶折腾她快折腾到四更天,也就是说他帮着她清理身子后不久,就被谢灵给叫进了宫。 他这一晚上,是等同于没睡啊! 啧!谢灵这未必也太狠了,好歹是先帝的祭日,也要剥削他这位王叔,周扒皮莫过于此了吧? 谢俶不在,宋撷玉便只能独自进宫,才到宫门,远远的就看到了宋家的马车。 听到声响,那马车掀开帘子,露出邢绣芸的一张脸来,看到宋撷玉,当即粲然一笑:“宋姐姐,你可算来了,我可等你许久。” 宋撷玉索性下了马车走了过去,见她也是独身一人,一时微惊:“大哥呢? 也被陛下一个时辰前叫走了?” 不至于如此离谱吧? 谢俶叫走也就算了,毕竟是谢家人,可连哥哥也不放过,这陛下是可着他们这一家嚯嚯? 邢绣芸听出来点意思:“这个时候,雍王殿下也被陛下提前叫进宫了? 叫我说,陛下合该给雍王殿下发两分俸禄,哪有这么个压榨法?” 宋撷玉还真点了头:“叫我说,两份可不够。” 邢绣芸没想到宋撷玉还真附和,一时哭笑不得:“夫君倒是没被陛下如此信重,一刻都离身不得。” 宋撷玉:“……”这份信重着实有点太重了,她可负荷不起,毕竟再这么下去,她真担心有一日她和谢俶行房事一半就得被谢灵给叫走…… 想想那场面就恨得牙痒痒。 但这话却是不能说的,宋撷玉听了邢绣芸的话,调侃:“既是无事,那怎么不见哥哥? 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不敢见我?” 邢绣芸听她这得理不饶人的,连忙帮着宋鹤轩辩解:“是我让夫君先走,我在这边等宋姐姐你,顺便等等顾姐姐。” 她说完,凑近宋撷玉,小声开口:“顾姐姐回来,我还没见上一面,听说顾姐姐还有个嫡子,可爱的紧,这回似乎会带过来一同进宫。” 邢绣芸兴致勃勃,宋撷玉却升了三分愁来:“漠北? 为何会带漠北进宫?” 第778章 姑姑?干娘? 第778章 姑姑? 干娘? 邢绣芸见宋撷玉像是真不知道这回事,一时也有些不敢置信:“宋姐姐不知道这事?” 宋撷玉被她这话逗得笑出声:“我不知道这事很奇怪?” 邢绣芸看宋撷玉并不在跟她开玩笑,这才凑近她,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将来龙去脉告诉她:“听说是安王提议的,夫君与我复述时,那安王在陛下面前字字句句都是把漠北当自己亲外孙看。” 宋撷玉总算是明白邢绣芸方才说话是什么意思,这事哥哥知道,谢俶也一定知道,她这是以为谢俶早早地就将这事告诉了自己,所以看宋撷玉不知道才是这模样。 等邢绣芸说完,宋撷玉面上覆上了一层寒霜,嘴角更是噙了冷意:“亲外孙? 他与漠北半点血脉都不沾,有什么脸当人孩子的外祖父?” 她这么生气,邢绣芸始料不及,便开了腔:“罢了,或许这只是安王拉拢司将军的手段罢了,左右对漠北百利而无一害,随他去吧。” 宋撷玉一听这话,总算是冷静许多,哪怕她不清楚安王整得这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让漠北在陛下面前多露露脸,着实对他日后的仕途不会有害,若是得了陛下的眼,那就更是福气。 见宋撷玉脸色好转许多,邢绣芸松了一口气,余光瞥见司家的马车,更是如同见到了救星:“看,顾姐姐她们来了。” 听了这话,宋撷玉的注意力也被转移走,两人一同看向司家马车的方向。 显然马车里的人也瞧见了她们俩,率先下来的便是顾安宁,随后转身将漠北给抱了下来,最后出来的才是司晋宇,看向底下的顾安宁母子,眉间满是无奈。 等顾安宁牵着漠北过来时,邢绣芸面上掩饰不住喜气,先是给了漠北见面礼,是一个精雕玉琢的金镶玉花生,瞧得出来,是用了十分心意的。 可嘴上却还是怨气满满:“顾姐姐偏心,让宋姐姐当了漠北的干娘,却没有我的份,这些年的情谊,终究是错付了。” 邢绣芸拈酸吃醋的话顿时让顾安宁哭笑不得。 伸手捏了捏邢绣芸的鼻子,笑出声:“干娘的位置你就别想了,就咱们绣芸长得这面相,牵着漠北,旁人都以为是姐弟,一声干娘倒是叫老了。” 顾安宁这话虽然离谱了点,乱了辈分,但确实在理,不比宋撷玉国色天香,清媚逼人,邢绣芸长相是清丽挂的,长得稚嫩,哪怕已经嫁为人妇,梳了妇人发髻,面相也年轻的很。 邢绣芸被精准的踩了死穴,一时还真语塞了起来。 半晌开始耍赖,嘴撅的老高,揪着顾安宁的袖子不肯放:“我不依我不依!宋姐姐都与顾姐姐你是一家了,总不能把我拍在外边,我也得与咱们得小漠北沾亲带故。” 顾安宁被邢绣芸缠的心软,片刻之后举白旗投降,蹲了下来,哄着漠北:“这事阿娘可没法解决,咱们漠北聪慧。 漠北说说,该叫什么啊? 咱们都听漠北的。” 宋撷玉:“……” 邢绣芸:“……”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见过儿子坑父母的,但从未见过当母亲的这么坑儿子的。 漠北还这么小,居然就要承受来自亲娘的甩锅。 漠北手里还抓着金镶玉花生,一双干净的眸子认真的看着顾安宁,面上一片茫然,眉头皱着,多了几分小老头的气质。 宋撷玉和邢绣芸瞧着好笑,也不想为难这么点大的孩子,尤其漠北又这么乖巧懂事,更是狠不下这个心。 顾安宁这个当亲妈的不心疼,她们看着还心疼呢…… 邢绣芸刚想开口解围,就听到漠北奶声奶气的开口:“姑姑……阿娘,叫姑姑可好?” 顾安宁没想到漠北还真给了她一个回答,一时怔愣住,邢绣芸也被惊住,好半天没能说出来话。 漠北看没人开口,眸子里的迷茫不安很快弥漫开,抓着顾安宁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察觉到漠北的情绪,宋撷玉跟半蹲下来,温和的笑着开口问:“为什么是姑姑?” 漠北小心的看了顾安宁一眼,见顾安宁含笑,并没有生气,这才稚声稚气的开口:“因为跟古香额格其很像,所以应该也叫阿爸嘎额格齐。” 被漠北冒出来的一串词给弄得满头雾水,宋撷玉和邢绣芸两双眼睛齐刷刷的放在顾安宁身上。 顾安宁憋着笑,拿手刮了刮他的鼻头:“你这孩子,这嘴是抹了蜂蜜? 这么嘴甜?” 说完这才看向宋撷玉和邢绣芸,给她们两人解释:“额格其是姐姐的意思,古香额格其是漠北的玩伴,只比漠北大五六岁,长得钟灵毓秀,我跟将军都极喜欢这小姑娘。” 邢绣芸这会算是听明白了,心里高兴:“那阿爸嘎额格齐是什么意思?” 见她们两人兴致勃勃,顾安宁笑着给她们解惑:“就是姑姑的意思,都是边境的地方话,因为与异族离得近,百姓们也私下有交易,所以这些称呼,也与大禹格外不一样些。” 邢绣芸一听脸上笑容更大,看着漠北,眼神软的几乎要融化,显然是喜欢小漠北喜欢的紧了。 “顾姐姐,这孩子怎么养的? 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夸人,简直让她恨不得往家里抱! 顾安宁心里自豪,但面上还是要做做样子谦虚一二,故意皱着眉头,满脸的苦恼:“这孩子,年纪这么小就这么会讨姑娘家开心,日后可千万别惹了情债。” 宋撷玉和邢绣芸哪里看不出顾安宁眼里的自得,当下一个手帕便丢了过去:“少来这一套,你这当娘的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得了这么个会讨姑娘家喜欢的妹子,日后这娘子可是不愁了。” 漠北在一旁听的半是懵懂半是认真,虽然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但见几位长辈高兴,也跟着咿咿呀呀的笑起来,还从身上掏出来一块糖巴巴的举着递给邢绣芸。 这下,邢绣芸算是半点脾气都没了,高高兴兴的接了过来。 第779章 哭丧 第779章 哭丧 等进了宫,宋撷玉跟邢绣芸几人分开,她们夫家的官位不同,自然是站不到一块。 而司晋宇正站在安王身旁,面色不苟言笑,安王正低头跟他说着什么,面色还算称得上慈眉善目,而安王身旁的谢程,神情可有的琢磨了。 哪怕压着情绪,强行在脸上挂了笑脸,也能看得出来,他对安王有所不满。 宋撷玉垂了眸,很快在心里明白了谢程这股子怨恨不满从何而来。 谢程和谢韵然从小相依为命,比起谢程这个哥哥,安王这个当父亲的,确实不合格。 司晋宇被安王绊住,顾安宁也只能牵着漠北站在了旁边,他们五人站在一块,着实吸引了不少视线,旁的大臣有意无意的朝那边看过去,眼神异样。 要知道,这京中向来不缺好事之人,打从许久之前,便有人在得知安王要回京后,摆了赌局,赌安王会不会为康平郡主出气。 关键是这赌注还不小。 可没想到安王压根不走寻常之路,竟然出手将司晋宇招入麾下,拉拢了过来。 这么一看,不愧是被先帝处处防着的藩王,容人之量,眼光之长远,不得不让人钦佩,便是这接连的拉拢人的战术也让人目不能及。 当年废太子谢央和二皇子谢安,也就是如今的祁王,争的头破血流时,就曾都拉拢过司晋宇,可硬是没能如愿,司晋宇哪边都没站,保持中立。 可如今安王一出手,一套连招下来,哪怕司晋宇再不想跟他站在一边,此时也毫无办法,在他们这些外人眼里,已然是已经沾亲带故。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宋撷玉站在谢俶身旁,对于旁人的议论也能听见一二,一时更是心烦意乱,索性视线看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这一移视线,就看见了站在她这边下方的祁王谢安,比起安王那大阵仗,祁王却是低调的多,简直是夹起尾巴做人,什么时候进的京都没多少人知道。 谢俶注意到宋撷玉乱飘的视线,低声开口:“可是累了?” 宋撷玉将视线放在谢俶身上,见他面色一派正经,一时间磨了磨牙:“不累!” 毕竟比起昨晚被他折腾到半夜,现在于这大殿之上站上小半个时辰,可不是小巫见大巫? 哪里能配得上累这个字? 见人闹了脾气,谢俶自知自己理亏,眼底闪过些暗色。 昨晚确实过于孟浪了些,只是情到浓处,着实有些难以抑制。 “若是累了,便去延庆宫躲躲清净,这边,我会应付。” 听了谢俶这话,宋撷玉脸色木了,一时有些感叹,要说胆子大,这大禹她家夫君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了。 这可是先帝祭日,满座的皇亲贵胄谁敢慢待? 也就谢俶不怕出事,竟然说得出让她去躲清净的话来。 他有这个胆子,但她可没有…… 宋撷玉叹了一口气,深深的对她和谢俶之间的差距有了深刻的了解。 是她的胆量拖了雍王府的后腿了…… 谢俶的视线还殷切的放在她身上,宋撷玉讪讪的笑笑,生怕他直接执行了。 毕竟,没有什么事是雍王殿下不敢干的。 “不必……漠北都能站得,我也没那么娇气。” 谢俶顺着她的话看向乖巧站在顾安宁身边的漠北,这大殿带孩子过来的不多,但也确实不是没有,可那些孩子站了一会就开始哭闹,被乳母给抱了下去,剩下的几个,都是比漠北要大上五六岁,身量堪有成年男人模样的皇子。 是以,站在顾安宁身边的漠北,便犹如鹤立鸡群,格外的引人注意。 收回视线,谢俶低垂着眉眼,好一会儿才认真的下了两个字的定论:“确实。” 宋撷玉嗔怪的瞪了谢俶一眼,亏他想得出来,漠北一个孩子都没叫苦,她比漠北大了这么多年纪,若是就这么溜了,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余光瞥见一旁的谢安,宋撷玉嗤笑一声,低低吐槽:“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谢俶也瞥了一眼谢安,他正愁眉苦脸,眼下乌黑严重,头发更是颓废,看着确实是一副舐犊情深的模样。 这幅作态确实符合丧父的模样,可当年他被谢央算计着谋逆一事众人皆知。 再看如今他这幅模样,便觉得嘲讽至极。 但终究,谢俶什么话都没说,收回视线,静静地站着。 不多久,谢灵和陶太后便过来,谢灵亲自给先帝上香,随后朱诚念了一大篇幅沉重的悼词。 等朱诚念完,谢灵便意味不明的将安王给叫了出来,让安王给先帝上香。 安王面色沉重,还真是装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宋撷玉在一旁瞧着觉得甚是有趣。 这皇族一个个的都是演戏的好手,祁王是,安王是,陛下更是。 这出戏码,若是先帝能瞧见了,只怕也得被气得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等安王下来,谢灵继续不轻不重的将祁王给叫了出来,端的是一副雨露均沾的姿态。 到这个时候,底下除了一些一开始便跟着先帝,由先帝提拔出来的老臣,剩下的都开始没了精神头,插着手,垂着眸打着瞌睡。 突然就听到一声哀嚎,顿时底下不少人吓得一激灵,差点没能吓得摔了。 这下看向祁王的视线,都带了些不满,祁王这一出,差点吓得他们御前失态,这可不是好玩的。 祁王却像是半点没察觉到,站在先帝的牌位前便哭的不能自理,神色之痛简直感天动地。 不同于安王刚刚中规中矩的上香,祁王手里捏着那三根香,哭的手抖,宋撷玉看着都担心那香会不会被抖得灭了,到时候可收不了场。 索性这皇家的东西质量不错,祁王手抖的跟羊癫疯似的,那香头也没灭。 宋撷玉有意看向安王的方向,眼里带了慢慢的看热闹的心思。 果不其然,刚刚还慈眉善目的安王,这会儿脸色已经难看的不行,瞪着祁王,嘴唇都在抖。 祁王搞得这一出,愣是衬得他下不来台,跟摆了他一道有何区别? 第780章 替罪刀 第780章 替罪刀 “听说了没,祁王在先帝面前当众哭晕了过去。” “啧,不愧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对对对,前些日子一同回来的安王,那叫一个高调哟,谁不知道? 打的是祭奠先帝的名头,实际上谁知道内里藏的是什么欺君罔上的心思。” …… 谢程坐在安王的左手下方,他这位置离车窗近,外边百姓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一时间背后冷汗涔涔,根本不敢看旁边安王的表情 给先帝祭奠那日以后,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好几日,可祁王在先帝排位面前哭的晕厥过去的事还是传的沸沸扬扬,甚至愈发喧嚣日上。 谢程根本不寄希望安王耳背没听见,自己父亲常年习武,又多年征战,耳聪目明,哪怕是一丁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更别提那些贱民就堂而皇之的在路边馄饨摊子唾沫横飞说的起劲。 而这时,正如谢程所预料的一样,安王正闭目,眉头死死的皱着,里头的凶戾冒着黑烟,衬得车内气氛越发的低迷沉重。 他虽然回京确实有谋逆造反的心思,而且这事,雍王和那小皇帝不可能不清楚,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装出那点面子功夫罢了,双方不捅破这层遮羞布。 可如今,被祁王这么一哭,他安王算是在大街小巷出了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死死的捏着手里的玉杯,没多久,马车内传来咔嚓一声响,在一片死寂下显得格外突兀。 谢程偷偷抬了头,一看才发现安王手里的酒杯竟然被他活生生的捏碎了。 “父亲……”谢程心惊胆战,随后猛的起身:“我这就去将这些胡说八道散播谣言的贱民给抓起来,将他们都送去衙门。” “站住!” 谢程才刚刚起身,就被安王猛的一声呵斥住,语气严厉:“你能抓一个,还能抓住千千万万个?” 安王的话掷地有声,根本让谢程反驳不能,他憋屈的坐了回去,脸色难看:“难道就这么让他们在这胡乱编排?” 看着谢程的面色,安王沉声开口:“众口铄金,你要是越打压,这气焰嚣张的越厉害,事件也会发酵的更厉害,对咱们父子不会有半分好处,只会让我等中了别人的奸计!” 谢程听到这,总算是听明白意思,不自觉凑近了安王,低低开口:“父亲,您是说是有人故意将这些谣言散播出去? 故意为难我们父子?” 安王睁开眼,一双虎目凶神恶煞,盯着正前方,似乎是在盯着幕后黑手:“皇家的事,怎么寻常百姓知道的如此之快,除了有人故意造势,为父想不到第二点可能。” 被安王这么一点,谢程幡然醒悟,脑子里闪过一个可能:“是祁王!一定是祁王是不是?”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先前在大殿之上如此的惺惺作态,置他们父子于不义,随后大街小巷就都是他孝顺有加的佳话。 除了祁王自己造的势,怎么可能有别人? 安王没点头,却也没否认,这态度无疑就是默认了谢程的话。 事实上,他也觉得这事除了祁王不会再有旁人。 紧咬牙根,安王脸上的横肉坠着,让他看起来更是不好惹,那双虎目凶狠异常,声音低沉阴森:“真是小看我这位皇侄了,竟然被他摆了两道。” 布的这个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还真有先帝当年的风范。 谢程更是来气,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父亲心里的执念和心思,他又未尝没有期待着,毕竟比起这么一个小小的安王世子,他更喜欢太子之位! 可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安王回京没安好心,就是为了谋逆,为了篡位,他们父子,如今的安王府,都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只要他们爷俩有一星半点出格的动作,只怕都会被大做文章。 “父亲!难道咱们就这么坐以待毙,任由那孙子继续给咱们使绊子!” 谢程只觉得一阵恼火,祁王当年跟太子争个你死我活的事,整个大禹无人不知,祁王要是对那个帝位没有心思,狗都不信! 安王看他那副上蹿下跳的模样就来气,这时候他心里正烦闷躁郁着,更是不客气,拿了桌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 他并没有下死力,茶杯砸在谢程的胸膛上,并不怎么痛,只不过茶水全淋在了他身上,将他身上打湿了个干净。 “再吵吵嚷嚷的,就给我滚下马车,自己走回安王府!” 看安王真动怒了,谢程不敢再轻举妄动,端正坐好,哪怕身上淋透了茶水的外袍贴在身上十分不适,他也始终保持着腰板挺直的姿态,垂着头乖乖听训。 安王看着他这模样,只觉得恨铁不成钢,不知道是不是造的杀孽太多,所以他一生也只得了一双儿女,如今谢韵然还走了,只剩下谢程这一根独苗。 可谢程在京都养了这么久,畏首畏尾,目光短浅,狂妄自大,除了还算听话,其他竟是挑不出什么长处,文不成武不就的,算是养废了。 哪怕对司晋宇有怨恨,毕竟是害死自己亲闺女的罪魁祸首,可有时候看着司晋宇,就觉得司晋宇若是他的子嗣,他也不至于是如今这么一副后继无力的窘迫模样。 谢程不知道自己这位父亲心里在想什么,被砸了这一杯子,总算是学乖了,不再开腔,等着他吩咐。 好一会儿,安王才冷静下来,沉吟片刻,淡淡开口:“为父向来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祁王送我这么一份大礼,咱们自然也得礼尚往来。” 谢程兴奋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要收拾祁王那丫的!敢挡他们父子路,就得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父亲,您说话,该怎么做,我一定给您办好了!” 看他信誓旦旦跃跃欲试的模样,安王叹了一口气:“别闹得太大,小惩大诫就可,咱们这会儿,可是被成片上百万双眼睛盯着。” “你手底下不是挺多喽啰,挑一个给你当刀用,懂了?” 第781章 可乘之机 第781章 可乘之机 二皇子府。 谢安正半坐半躺在榻上,身旁好几个打扮暴露,妆容艳丽的女人正在给他喂葡萄。 场面一时有些奢靡,哪里有半分他在先帝排位面前哭的撕心裂肺的模样? 听完底下跪着的下属报告上来的话,谢安惊愕之下忍俊不禁,随后肆无忌惮哈哈大笑起来,还拍了拍掌:“这还真是有心插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在先帝排位面前哭晕过去的事确实是他派人宣扬出去的,可他万万没想到,那些百姓竟然会牵出安王来,甚至还将安王打算谋逆一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笑完,谢安才停下来,坐起身,有鼻子有眼的开口:“罢了,安王活了大半辈子,一条腿都迈进了棺材,还惦念着那位置着? 还真是不自量力。” 现在天下是他们小辈的天下,安王至今还不明白,有时候想想,他也觉得安王可怜,一大把年纪了,儿子又指望不上,还得领着自己那身子骨出来跟他们这些小辈抢。 底下人自然明白谢安的心思,见他这时候心情大好,也心思活泛起来,拍着他的马屁:“就是!依属下看,这安王已经是穷弩之末,蹦跶不了几天,享享福得了,非得不自量力,与您争抢。” 谢安被他拍的通体舒泰,一时也舒服上不少,但脸上的笑还是敛了下来,没再得意忘形。 谢央当年给他使得那阴招,他至今可记得清清楚楚,真没料到,世事弄人,当年他一脚踩进谢央的陷阱里,犯了逼宫的大罪,最后还是母妃牺牲了自己的利益才保下了他。 这几年下来,谁不觉得他谢安算是彻底倒了台,没了翻身的一天? 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如今不还是回了京? 反而是志得意满的谢央赔进去了一条命,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这么几件事下来,谢安就总结出了一点,在事情没成定局之前,切记不能过于得意,免得被阴沟里翻船。 将脑子里那些旧事丢开,谢安脸上神色冷了下来:“让你查的事可查出来了?” 底下人见谢安性情阴晴不定,刚刚还笑的痛快,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才不多一会儿,却已经是一副薄怒之象。 一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他遭罪:“属下已经查清,那淮阴王府的宋七小姐平日里闭门不出,压根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也只有雍王妃相邀,才能偶尔出门。” “而明日,雍王妃便要出门去那锦绣阁添些首饰,十有八九会带上宋七小姐同行。” 谢安听到这皱了皱眉头,神色很是凝重,似乎颇为头疼。 那底下跪着的男人迟疑着开口:“祁王,可要属下去布置一二?” 谢安慢条斯理的捏着眉心,旁边伺候的女人极有眼色的开始上手帮他按着太阳穴。 当年要不是谢央摆了他一道,他也离帝位一步之遥,哪里轮得到谢灵这个没用的东西! 谢灵是,谢央更是,不过是会投胎,一出生就是嫡子,陶太后倒是好谋算,见谢央不可控,立马断尾求生,弃了谢央这个嫡长子,其狠心程度,简直是让人后背生凉。 但哪怕陶太后谋算的再好,如今谢灵这位置也坐不安稳,这些年他蛰伏着,就是为了如今这时候。 陶太后不是想要拉拢淮阴王府? 想要让淮阴王府为她儿子卖命? 她能算计,他也未必不能效仿。 毕竟据他所知,陶太后和谢灵两人可不是一条心,正好他在这时候趁虚而入,只要将宋撷燕给娶过来,淮阴王府就能为他所用! 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出来什么风浪不成? 他稍微用些手段,自然能哄得她对他一心一意。 “祁王,时机不容错过,这宋七小姐出府的时候可不多……” 见谢安半晌没开口,底下跪着的男人急了,终于忍不住劝了起来。 谢安嗤笑,一把拍开旁边女人放在他头上按着的手:“你当本王不知道? 可宋撷燕那小丫头好骗,可雍王妃不是省油的灯,有她在,恐怕很难不出意外。” 他头疼的便是这个,若不是实在等不及,他绝不会选在宋撷玉面前动手脚。 这女人自从嫁了谢俶成了雍王妃,无论是心计还是手段,都像是变了个人,哪里还有曾经半点蠢笨的草包美人模样? 脑子里各种心思如同乱麻,将他给搅和的捣乱不堪,到底还是忍无可忍,谢安下定了决心,淡淡的吩咐下去:“去准备,布置的精细一点,尽量别让宋撷玉发现半点马脚。” 有了准话,男人连忙下去,谢安重新躺了回去,只觉得心里莫名的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妥,偏偏一时又想不出来,最后徒惹了一身的烦闷。 第二日,宋撷玉早早的便出了府,去了淮阴王府接人。 远远的,还没等到府门,就见宋撷燕站在那处,一身打扮清丽极了。 宋撷玉等人上了马车,这才半嗔半笑开口:“怎么早早的就出来等着?” 宋撷燕瞧见她,面上便带了笑,抱着宋撷玉的胳膊靠在她身上,软软的撒着娇:“我估摸着三姐姐这会该到了,左右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出来迎迎。” 她这个七妹妹对她的依赖毫不掩饰,宋撷玉一时也不忍再教训她什么,将她的发饰捋顺了些,开口换了话题:“你绣芸嫂嫂不同咱们一块?” 宋撷燕吐了吐舌头,面上有些狡黠和微不可察的得意,笑着开口:“绣芸嫂嫂说不打扰我们姐妹二人叙旧,不想做那碍眼的。” 宋撷玉听了邢绣芸这拈酸吃醋的话,只觉得好笑至极。 宋撷燕也收了玩笑模样,叹了口气:“再有,如今阿娘没了,府里一应事宜,便都落在了绣芸嫂嫂身上,她如今可是难得清闲,便是闲下来,也只想歇着,哪里还有走动的心思。” 阿娘已经走了好几月,宋撷燕也能坦然的谈起这事,不再像之前那般避之不谈。 宋撷玉还算理解,这些日子邢绣芸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她下帖子,也只是才过来坐坐,不到一刻钟,淮阴王府就得派人来请。 第782章 投诚 第782章 投诚 “安王世子,怎的忽然想起来请我喝酒了? 今日就您一位吗?” 宋浩言从接到谢程的口信,急急忙忙的就出了淮阴王府,连宋青山派人来寻他都被他找借口推了。 谢程手里端着酒杯,脸上带笑,可一双眼睛却松松的垂着,整个人坐在光亮处,却叫人看不清神色,犹如镜花水月,迷惘不清。 “怎么? 我一个人还不够请宋二公子吃顿便饭的?” 宋浩言一听这话,心顿时提了起来,连忙坐了过来赔笑:“安王世子说笑了,能得您一顿便饭,我求之不得。” 他说完,看谢程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的样子,当即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破嘴,说的都是什么话! 自从安王回京,谢程炙手可热,身边便围了一群的公子哥,宋浩言哪怕死皮赖脸的往他们圈子里挤,可也没什么效果,还是被排除在外。 这次,他本以为又是谢程和荣王世子他们把他叫过来买账,没想到过来一看,竟然只有谢程一人。 这可确实破天荒了。 为了不得罪谢程,宋浩言二话不说直接自罚三杯,三杯酒下去,哪怕宋浩言酒量不错,一时之间也顶不住,脑袋充血。 谢程面色仍旧看不出是喜是怒,宋浩言更加慌张,讪讪将酒杯放下,罕见的少话,场面冷了下来。 谢程看把人给晾的差不多了,这才亲自给他倒了杯酒:“二公子与我相识多久了?” 宋浩言见他主动开口,心松了下来,但还是不敢妄动,仔细思量了片刻:“有几年了吧?” 他们都在这京都之中,若真论认识,恐怕得有十数年之久,可真说上话,也就这半年的日子。 但这话,宋浩言是不敢说的。 等了好一会儿,谢程才再次开腔:“二公子,你我相识已久,我是有心想要提拔你的。” 宋浩言一听这话,脸色更是兴奋起来,他之所以这么巴结谢程,就是想要让他拉自己一把,如今终于能拨开迷雾见朝阳,他自然是兴奋不已。 当下顾不得什么,他连忙双手抱拳表忠心,安王世子:“有什么地方能用的上我的,您尽管说话!宋某一定谨记你的知遇之恩,万万不敢有半分忘恩负义之举。” 宋浩言的投诚之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谢程满意的弯了弯唇角。 “二公子,本世子虽有心帮你,但也得看你有没有值得本世子帮你的本钱,你得让我看到你的本事和衷心,总不能让我帮出一条白眼狼来不是?” 谢程亲自拿了宋浩言的杯子给他递了上去,眼里的深意让宋浩言不寒而栗。 微微抖着手将杯子接过来,宋浩言强笑着,心里不断地权衡利弊,谢程这话说的再明显不过,他需要宋浩言帮他做事。 至于做的什么事,自然是那……见不得光的事。 沉吟片刻,宋浩言义无反顾的将杯里的酒喝的一干二净,知道谢程这条路不好走又如何? 他如今有别的路可走吗? 通往权势的路那条不难走? 现在就是他的机遇,错过这一次,难道他就要庸庸碌碌一辈子不成? 脑子里这些纷呈的心思不断闪过,时辰也不久,不过是喝下一杯酒的功夫。 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宋浩言声音低沉坚定:“愿意为世子差遣。” 谢程满意宋浩言的投诚,将袖子里一物给推了过去:“这事办成,你就正式入我阵营,有本世子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 宋浩言激动的接过来,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立马对谢程又是一次表忠心。 等谢程终于打发走宋浩言,一回到安王府,就看到安王正在正厅等着他。 他顿了顿,转了方向去了正厅,躬身行礼:“父亲,这么晚了,您还未歇下?” 安王转身看了一眼谢程,眉头下意识就皱了起来,这一身酒气,实在是太冲,以至于他想忽视都难。 但谢程年纪也大了,他也不好说太多,将话又隐了下去,脸色更加严峻:“人找好了?” 谢程一猜安王等在这就是为了这事,虽然他这位父亲嘴上说要夹紧尾巴做人,不能惹事,可心里指不定多厌恶谢安。 他不能做,他这个儿子却是能做的,哪怕暴露了,也不过是年少冲动,有他在,总能保下来自己。 “找好了,听话的很,您就放心吧。” 听谢程信誓旦旦的话,安王一口郁气终于出来,没有再细问,有些事不是装装就行的,谢家可没几个真蠢得,他那个皇子侄子也是有脑子的,他既然要将直接置身事外,就得真不知情。 “你办事,我放心,但还是要小心为上,切记不可太过自大……”安王殷殷教诲,谢安当年能跟谢央一个太子分庭抗礼,这里面固然有淑妃的功劳在,更有先帝想要用谢安给谢央当磨刀石的私心在,但谢安自己的本事也不容小觑。 他要是没本事,是扶不起的阿斗,那哪怕淑妃再得宠,陛下有心扶持,也达不到当年的高度。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几斤几两的再明白不过。 打的就是谢安一个措手不及,要是让谢安察觉到了不对,只怕就不是他们给谢安一个教训,而是谢安给他们下套了。 可谢程却没有体会到安王的一番苦心,他弓着身子,在安王看不到的角落,脸色极度不耐烦。 他只觉得,安王这话分明是不信任他,他虽然敬爱自己这位父亲,也深深崇拜着自己父亲的心计本事。 可他也清楚,自己父亲大抵是不怎么看得起他这个儿子的,无数次,他站在安王旁边,总是能看到安王看向谢俶,司晋宇他们这些人时眼里的欣赏。 这些情绪是他看向自己时从来没有的,哪怕他只字不提,可谢程却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办成这件事,自认为办的漂漂亮亮,可安王非但没有半句赞赏,反而还事无巨细的交代着。 就像是已经认定他会将这事搞砸一般…… 第783章 偶遇 第783章 偶遇 “燕儿,看看这镯子,瞧瞧喜欢吗?” 宋撷玉拿起一对如意镯,在宋撷燕的手上比了比,目光满意。 宋撷燕乖巧的坐在宋撷玉旁边,宋撷玉让抬手就抬手,让试衣裳就试衣裳,让戴镯子就戴镯子,面上没有半点不耐烦,极大的满足了宋撷玉装扮自家妹妹的兴致。 以秋在一旁看的咂舌,从下了马车进店,她粗粗的数了数,七小姐已经试了六身衣裳,五套首饰,外加无数胭脂水粉。 她在旁边看着就觉得累得慌,脱了穿穿了脱,上了卸,卸了再上,偏偏七姑娘还兴致缺缺的陪着雍王妃挑着。 她是宋撷燕的贴身丫鬟,从小就跟在宋撷燕身边,自然对自家小姐的秉性一清二楚。 七小姐和旁家贵女不同,从来热衷的就不是这些外物,胭脂水粉更是没什么讲究,身上的衣裳还是大夫人念着,否则七小姐能就着房里的那些旧衣裳穿上好几个月不换款式。 以秋也是见过旁家小姐做派,就算是品阶不如淮阴王府的,那一个月也得做上好几身衣裳,哪怕是大夫人,忙的不可开交,一个月至少也得让人来量尺寸做上一身的新衣裳。 可七小姐向来不在意这些,大夫人让她过去,她也只是应付,坐不了一刻钟。 也只有雍王妃在,七小姐才能有这耐性,以秋都怀疑,在七小姐心里,哪怕是与雍王妃睡在一张榻上什么都不做,七小姐都能甘之如饴的躺上一日不带挪窝的。 宋撷玉又让宋撷燕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套首饰,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讪讪的收回了自己伸出去拿新款的手。 “燕儿累不累?” 宋撷燕神态自然的摇头,眼里尽数是对宋撷玉的依赖:“不累,三姐姐是想要让燕儿试这件牡丹花胜?” 看着宋撷燕极其自然的伸出手,拿了刚刚自己想要拿的花胜,随后插到自己的发髻上,怕宋撷玉看不清楚,还特意的转了角度,让她能看尽兴:“三姐姐,这件好看吗?” 宋撷玉看着自家体贴乖巧的七妹妹,简直要感动的热泪盈眶,差点就要咬着手帕哭出声。 天哪,她究竟是做了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才得了这么一位神仙似的体贴妹妹。 大力点头,宋撷玉真心的夸赞:“好看!燕儿简直是画里出来的人物似的,好看极了!” 宋撷燕听到宋撷玉夸她好看的时候面上毫无波动,直到看宋撷玉高兴时,她才也露出笑模样来,手上毫不留恋的将花胜给取了下来,看向旁边的掌柜:“这件也包起来。” 以秋在旁边看的已然麻木,雍王妃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这牡丹花胜虽将七小姐的容貌衬出来七分的娇艳,可太过张扬,要是放在往常,七小姐绝对不会买下来。 如今,反而是主动让掌柜的包起来,显然是因为看三小姐高兴,所以才对这牡丹花胜格外高看一眼。 她算是看明白了,在七小姐心里,三小姐喜欢的,她就喜欢,三小姐想做的,就是七小姐费劲吧啦也要帮着打下手的,她有时候真怀疑,三小姐要是有一天想杀人,七小姐都会笑意盈盈满脸乐意的在旁边递刀…… 掌柜的在旁边笑开了花,他今日一看到雍王府的马车,当即就意识到来了大主顾,知道雍王妃阔气,可没想到雍王妃能这么阔气。 就这些说要包起来的,都够他关门三年的了。 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宋撷玉今日难得这么尽兴,虽然还想再给宋撷燕买些东西,可看着旁边的一大堆,终究还是明白了自己的丧心病狂,堪堪止住了自己的手。 “罢了,今日就逛到这吧,咱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去旁边茶楼坐坐?” 以秋压根都没看宋撷燕,果不其然,自家七小姐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就一口答应了。 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只要一跟三小姐凑在一起,旁人的嘱咐,七小姐就通通抛诸脑后,瞧着七小姐这模样,只怕早就把大夫人让她早些回府的话给忘得一干二净。 有生之年,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七小姐拒绝三小姐一回。 掌柜的极为懂事,表示会把这些送到淮阴王府,宋撷玉便牵着宋撷燕下了楼。 茶楼离锦绣阁并不远,宋撷玉也没打算坐车,便同宋撷燕一边闲聊一边往茶楼走,经过一道巷子,就听到身后有男子的说话声。 “可是雍王妃?” 宋撷玉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谢安。 当下心里一疑,顿了片刻,看到谢安朝这边过来,这才笑了笑:“还真是巧,在这也能碰上祁王。” 无巧不成书,在这能碰上,宋撷玉是没想到的,也不可能想到。 这也能碰上,她可不信天底下能有这么巧的事,这谢安八成是特意来堵她的吧? 谢安走到近前,才像是刚注意到宋撷燕似的,面色惊讶:“这是宋七姑娘? 瞧着倒是跟雍王妃当年越发相像了。” 对于这位祁王,宋撷燕初始的观感并不好,事实上对于平白打扰她和三姐姐相处的,宋撷燕都没什么好印象。 可耐不住这位祁王还算会说话,一句话夸的宋撷燕倒是对他脸色缓和上三分。 谢安的目标是宋撷燕,自然不会错过她脸上一星半点的表情,自然也看出来宋撷燕对他的抗拒少了些。 只是谢安完全不会想到,他以为宋撷燕是因为他夸她漂亮才有了好脸色沾沾自喜,殊不知宋撷燕单纯是因为他夸她长得像宋撷玉才高兴了几分。 两人的脑回路根本不在一处,各自怀着心思,场面还算和谐。 宋撷玉有些不耐烦,她自认为和谢安没什么交情,怎么也没想到谢安竟然会上来搭讪。 但她也不好真明着扫他面子,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开口:“祁王这是要往哪去? 可是有要事?” 她这话就差明着赶人了,让他有事赶紧走,不必在这跟她们客套。 只可惜,谢安并不打算听懂她的暗示…… 第784章 入局 第784章 入局 “相遇即是缘分,当年雍王妃关照本王一事,本王至今还犹记在心,不如趁这个机会,本王请二位过府一叙?” 宋撷玉:“……” 谢安这话,是指当年他刚被先帝贬到苦寒之地,永不得回京,可谢安其人,终究是不甘心的,还是偷偷回了京,还住在四季园。 而四季园,是宋撷玉的地盘,是以,谢安以为无人知晓,可事实他一到四季园,就有人报告给了她。 而她当时正盘算着给谢央下套,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当时的谢安恨谢央入骨,她自然就想招为己用。 要是时间能倒流,她一定给当时想不开的自己一巴掌! 找谁当盟友不好非得找谢安,在扳倒谢央一事上一点忙没帮上也就算了,现下还被他以报恩的话术给缠上了。 气氛一时僵持的有些尴尬,谢安却像是毫无所察一般,脸色真挚,当真一副情深义重模样。 “不必大费周章,不如,就在附近坐坐?” 宋撷玉现如今犹如吃了屎一样恶心。 “那便听雍王妃的,附近有处茶楼不错,便由本王尽尽心意?” 谢安答应的异常痛快,甚至让宋撷玉产生踩了陷阱的不安感。 但话说出口就如泼出去的水,宋撷玉也只能将心里的异样按下不表。 谢安走在前边带路,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得意,以退为进,假使你想要一个人运十根木头,那么只需要提出运一百根木头,等他反抗,再假装妥协,提出十根木头,那么对方往往会毫无怨言的答应,甚至觉得自己赚了。 宋撷玉自然也是如此,去祁王府她必是不会去的,毕竟,她那夫君,鼎鼎大名的雍王,可是新帝面前的宠臣,怎么可能愿意跟他谢安再扯上关系? 瞥了一眼旁边的巷子,谢安脸色露出三分势在必得。 谢俶的仇家可不少,毕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时候冒出来刺杀的,宋撷玉就算心里生疑,可面上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这回要骗得也不是这位雍王妃,而是她旁边那位乖巧天真的宋七小姐,不管宋撷玉信不信,只要那位宋七小姐信了就行。 缓步走过去,谢安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步子都按捺不住的变大了些,他早就跟底下人交代好,过界为号,只要踩进旁边的暗巷,他们便会从墙上飞下来,拿着长枪短剑刺向宋家二姝。 他自认为生的不算差,待会做做花样子,再为了宋撷燕受一回伤,保管手到擒来。 宋撷燕还不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也能明显察觉到谢安这眼神不怀好意,但顾虑到他方才的话似乎与三姐姐颇有渊源,一时又给忍了下来。 “等等……” 谢安刚要踏脚过去,眼里的兴奋都有些抑制不住,让他的瞳孔都变了色。 可偏偏这时候,宋撷玉出声叫了他。 谢安身子微不可察的僵了僵,她怎么会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难道真的察觉到了什么? 一时心里惊疑不定,谢安没敢回头,快速的在心里想着对策,要是宋撷玉真猜到了什么,今日他折腾开这么一大盘棋,绝不会就如此善罢甘休,只要他抵死不认,宋撷玉就算心知肚明又有什么关系?” 要是宋撷玉执意坏他好事,他也只能生米煮成熟饭,把宋撷燕的名声给毁了…… 这还是他的好大哥谢央和当今太后身体力行教给他的法子。 “走错路了吧? 祁王,这方向不像是去茶楼的路?” 宋撷玉看谢安举止反常,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这谢安要是算计她,她或许还能容他三分,算是看在形势和谢俶的面子上,毕竟她也不想撕破了脸皮给谢俶惹麻烦,见招拆招小惩大诫也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燕儿在她身边,她可就顾不得许多了。 见宋撷玉并没有猜到巷子里藏了人,谢安松了一口气,旋即神态自然转身,笑的和善,人畜无害“这是近道,旁人极少知晓,雍王妃不必太过担忧。” 宋撷玉面上不说什么,心中 却很是不屑,近道? 什么近道? 锦绣阁是她常来之地,转悠了两辈子,来了不下数百回,附近新开了什么成衣铺首饰铺,她一清二楚,这近处的茶楼也只有一座,她倒是不知道哪里有什么近道……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什么近道,未必远离京都好几年的谢安知道,她这个常住京都的雍王妃却不知道! “还是走正道好,近道虽是捷径,但终究走不长久,夜路走多了还会遇见鬼,这投机取巧的事做多了,还不定能遇见什么呢!” 宋撷玉寸步不肯再动,手还紧紧牵着宋撷燕,将人给护在身后。 她这会倒是真后悔起来,本以为是在天子脚下,她们又身份尊贵,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事才对,她又急着去接宋撷燕,还真没带什么人在身边,早知道有这么一出,她非得把杨瑾借出来不可。 谢安视线逐渐深邃下来,看着态度冷硬的宋撷玉,再看被宋撷玉护在身后一副柔弱胆怯的宋撷燕,心陡然软了一下,随后不自然的跳动起来。 不得不说,淮阴王府出美人,宋撷玉已然是 一等一的绝色,宋撷燕虽然没有她姐姐长相艳丽,可别有一番清丽,跟被春雨打的可怜的娇花,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这样的美人,哪怕不看她身后的淮阴王府,也绝对是稳赚不亏,更别提宋撷燕比她姐姐宋撷玉的名声好听多了,性子乖顺听话好掌控,一定会成为他相当给力的助力,日后还不是他说什么,她做什么? 要是能娶了宋撷燕,也算是体会到了雍王的快乐了。 想通其中关节,见宋撷玉不肯自己入局,谢安心一横,一边跟她说话一边降低她们两人的警惕心,随后往后走了一步,暗示手底下那些废物该出场了。 “雍王妃,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别耽误时候,赶紧过去吧……” 第785章 歹徒 第785章 歹徒 谢安后退一步,他本就凝神细听着,很快便听到一阵风声,当下嘴角微不可察的弯了弯。 这回的差事办的不错,是上了心的。 果然,没多久就听到宋撷玉身后的几个丫鬟惊呼,谢安故作惊讶的回头。 做戏要做全套,他在府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确信没有任何破绽。 自信转头,刚想按照商量好的说一番大侠话本子里英雄的台词,可眼前的银光却差点把他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心惊肉跳,下意识后退一步才堪堪避开剑锋,等反应过来脸色瞬间铁青下来,挂了相。 他是让手底下这些人演戏,而且要演得越真越好,可也没让他们演得这么真啊! 这些贱奴是真打算弑主吗? 咬咬牙,想着身后宋撷玉和宋撷燕还在看着,更是不肯露出半分狼狈姿态,慌乱抽出长剑格挡着。 可这伙人出手毫不留情,一个比一个狠,几乎剑剑都是冲着他身上来,看的出来,并没有往他要害处动,可就他们刺的这地,要是真没躲开,也得伤筋动骨,没了半条命,一不小心就半死不活了。 挡了好几下,谢安的虎口发麻,渐渐的有些受不住,也顾不上会不会露馅之类的,压低了嗓子:“放肆!回去本王定要砍了你们手脚!” 他本以为这番威胁能吓到这群不知死活的贱奴,但谁知道这群蒙面人丝毫没有半分收敛,甚至出手更加狠厉。 宋撷玉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将宋撷燕给牢牢护在身后,之前看谢安神态,再看后面突然出现的蒙面人,本来以为这是谢安在自导自演。 可看这些蒙面人出手的狠辣程度,要真是谢安的人,只怕回去就小命不保了。 可要不是谢安自导自演,那这些人究竟是哪方势力的人? 谢安本来就不是走武路的,让他勾心斗角容易,让他真一对多拼武力值,他还真拼不过。 对方又是一刀劈了过来,谢安被这力道震得虎口脱力,手里的剑差点脱手,急匆匆避开对方的力道,一时不察,左手小臂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大口子。 这一下,痛的他咬牙切齿。 就算他再蠢,这会儿也明白过来,这些人恐怕不是他派来的那些。 狠狠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时候坏了自己在宋撷燕心里高大的形象。 今日他已经见了血,要是还让宋撷燕看见他的狼狈之态,那才叫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算挺不住也得拿命挺! “雍王妃,宋七小姐!你们两个赶紧走!这些人不是善茬!我挡着,你们快跑。” 忍着发软的腿,谢安努力豪气干云的冲宋撷玉她们喊。 这会儿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想宋撷玉和宋撷燕赶紧走,这样他才好跟这群人交涉,只要能在今日逃过这劫,那他日定能报了这仇! 宋撷玉看了宋撷燕一眼,一时还真被这场面给震了一下:“燕儿,要不咱们先避一避?” 虽然瞧着这伙人像是只针对谢安,可看谢安这么努力的挡刀模样,她一时也迷糊了。 谁知道这伙人是真的只为了谢安,还是因为谢安在那里撑着才没来得及对她们二人动手? 虽说就这么跑了太不仁义,但对谢安,宋撷玉还真没有什么仁义可言。 哪怕今日这事不是他安排的,这货也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思。 她能在逃出去帮他叫人收尸,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宋撷燕在一旁看着谢安一边挡刀,一边还努力的分神让她们走,一副慷慨去死的豪迈气势,内心非但没有半分感动,甚至还颇有些无语。 要有真本事,话多也不是什么毛病,可这祁王,本事也没有,偏偏还敢在这生死关头分神,他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见三姐姐眼里多了三分慌乱和惊惧,显然是被吓到了,宋撷燕那双跟宋撷玉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眼里泛起了几分不悦。 从宋撷玉身后出来,宋撷燕拦在她面前:“三姐姐,别怕。” 宋撷玉一时面上不知道做何表情,总觉得自家一向柔弱的七妹妹忽然能为她遮风挡雨,显出来七分坚毅的模样让她十分不习惯。 而跟玉淑玉娴站在一块的以秋看到宋撷燕这幅模样才觉得顺眼起来,这才像是七小姐嘛,平素看着七小姐在三小姐身边那副柔弱胆怯的模样,她总觉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初被淮阴王送去学堂,一年到头回不来一次,七小姐便显出十分的冷静来,旁的贵女一个个娇生惯养,偏偏七小姐不怕苦不怕累,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也是其中性子最坚韧聪慧的。 女夫子也最是看重她家小姐。 宋撷燕并没有注意到宋撷玉的神色,只紧紧的盯着前面缠斗的谢安和黑衣人。 她看得出来,这伙人的目标是谢安,她和三姐姐只是被牵扯进来的。 心里对谢安的观感越差上几分,要不是他,三姐姐也不会受到这惊吓。 他该死! 眸子里的暗色越来越重,直到宋撷玉下意识的握住了她的袖子,才让宋撷燕眼底的暗色褪下去。 她不能不管,要是谢安真在她们面前出事,恐怕真会一辈子赖上三姐,她决不允许这事发生。 谢安余光看见宋撷燕和宋撷玉不动,心中更是恼恨至极,痛骂起来,这两个蠢货,怎么还一动不动的? 不是让她们两个走了吗? 为何还杵在这儿? 再这么下去,他可就真坚持不住了! 宋撷燕可不管谢安心里在想什么,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尖叫起来。 “来人啊!有贼寇!二皇子被歹人缠上了!快来人啊!” 她这一嗓子嚎的毫无征兆,宋撷玉都被吓了一跳,可回过神来,又是一阵自豪。 真不愧是她七妹妹,就是聪慧,这会儿要是真听谢安的话跑了,只怕谢安出事她们得惹一身骚。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如燕儿这般,这可是京都,到处都有巡视的兵将,敢在天子脚底下动手,不管幕后主使是不是谢安,这些人都算是嫌命太长了。 谢安被宋撷燕这一嗓子一吓,身上很快又被砍了一刀,这会儿是在腿上,当下摔了下去。